那人与包拯对视片刻，已然垂下了冷眸，侧身步入屋内。然而他行走间却略现跛态，让这高贵绝美的男子留下了些许令人惋惜的缺憾。
那男子行至距包拯六尺之外，方将双手垂在身侧，略一颔首道：“草民裴慕文，见过包大人。”
绕是裴慕文在江湖上再威风八面，可包拯毕竟是朝中一品大员，终是民见官，纵然不加跪拜，也当抱拳为礼才是。然而他那份高高在上的清冷孤傲，却让人从心底默认了他的无礼行为。幸而包拯亦不动怒，只是淡然问道：“可是展护卫带你前来归案的？”
裴慕文冷然道：“不，是草民自动到案，想和包大人当面说明案情。”
“自动到案？”包拯微讶地望向站立一旁的展昭，展昭微笑道：“回大人，的确是裴慕文自动到案，属下未曾动手，裴慕文也未曾拒捕。”
包拯略一颔首，正容道：“既是主动到案，那石樵状告你谋杀其子石伯祥夫妇，想必你是承认了。”
裴慕文道：“不错，但此案还有许多内情。”
包拯打断道：“此处并非公堂，此案内情，待本府安排升堂，你再一一说明。”
裴慕文道：“好，但在升堂之前，草民有一事想请教包大人。”他虽用“请教”二字，然其生冷的语气却似乎隐隐喻示着，这一问只怕绝不易答。
展昭这番劝其投案，被他挤兑得着实厉害，对其口舌之利自是体会颇深，闻言不由忧心地转头看向裴慕文，怕他言辞不驯触怒了包大人。
包拯容色不变道：“你说。”
全无半分缓和，裴慕文语气生硬地道：“石玉奴与此案完全无关，包大人为何将她留置府中？”
包拯道：“本案一切情由，皆因石玉奴而起，况且她曾在现场目睹一切，你怎可空口武断，此案与她完全无关。”
裴慕文针锋相对道：“就算有关，她并未杀人，也非嫌犯，包大人何以迟迟不肯放他离去。”
包拯道：“你怎知本府不打算放她离去。”
“包大人何时放她！”
“你一到案，立刻就放！”
听闻包拯此言，裴慕文微微一滞，目光鄙夷，不屑道：“原来包大人果然是以她为饵，要我主动到案。”
包拯对上他的目光，心下微微一叹，用浑厚的声音坦然叙道：“裴慕文，此言差矣。你若用这个‘饵’字，不仅辜负了本府的苦心，也贬低了自己。”
裴慕文冷冷地道：“草民不明白包大人的意思。”
“本府听闻，你裴家庄当年曾蒙太祖御赐‘天下第一庄’的封号，足见声望地位皆非比寻常，如若本府差人携同海捕文书前去拿人，‘天下第一庄’的威名岂不荡然无存，这难道不是本府的苦心保全？”
裴慕文沉默下来，顿了顿，包拯续道：“此外，从此案中你的所作所为，以及展护卫对你的推崇赞美，本府对你的为人也已知之大概，你虽目高于顶，孤芳自赏，却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本府无论派任何人去缉捕你，只怕你都极为难堪，被捕也好，拒捕也罢，两皆不宜，如今本府如此安排，岂不两全其美？”
一旁的甄生听到这里，对包拯的苦口婆心和语重心长暗暗佩服，向来严正的包大人也不是个不通情理之人哪。
裴慕文重又将包拯上下打量了一番，抱拳施礼道：“难怪包大人名满天下，原来果真有过人之处，草民佩服之至，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
包拯并未因将他的折服而露出半分喜色，仍平静地道：“你说。”
“在升堂之前，草民想先见石玉奴一面。”
包拯欣然道：“见她一面又有何妨。甄生，你先带裴慕文前往西厢客房。”
裴慕文闻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抱拳道：“草民多谢包大人。”
甄生亦躬身应诺，恭敬地退出房门。她与那裴慕文先后而行，气氛顿时尴尬起来，甄生几次想打破沉默，都被裴慕文散发出的冷傲之气所摄，心中不由暗暗思量，明明是一张风华绝代的俊美容颜，又毫无恼怒愤然之态，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随她而行，却已令她这般心惊胆寒，便是在身为一国之君的仁宗面前，她也可谈笑自若，但对此人却是不敢放肆分毫。
去西厢短短的一段路如今竟显得格外漫长，就在甄生被这静默的气氛压抑得即将窒息之时，西厢已在眼前。终于到了！隔着数步之遥，甄生已远远看见一个浅色布衣的女子坐在院中，她双手交叠于胸口，正仰头遥望星空。
此刻西厢客房便只住了石玉奴一人而已，甄生见了这传说中令“天下第一庄”的裴少庄主为情所困的女子，自是凝神打量起她的相貌来。论美丽，她并非绝俗，白皙的瓜子脸上翦水盈盈，眸黑如漆，甚是清秀，只是眉间难掩凄楚郁郁，似有无限哀伤。她身量娇小，柔弱似水，却又清纯得仿佛不在人间，令人望之生怜。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裴慕文清朗柔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甄生不可思议地向声源处望去，只见裴慕文原本清冷的目光在看向石玉奴的刹那，陡然间化作了刻骨的柔情，眼角眉梢的冷意如冰雪消融，那隐含的笑意使整个人都温和起来，愈发显得清矍俊朗，华美惑人。
甄生感慨，这世上真是一物自有一物克，这裴慕文遇到了石玉奴，便如百炼钢化为了绕指柔。
那女子闻声侧过头来，看到裴慕文，先是一怔，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缓缓站起身来。裴慕文与她相视而笑，气定神闲地走到那女子面前。那女子看着他，恍若置身梦中，好一会儿才惊喜地道：“怎么会是你？”
裴慕文调笑道：“一个人坐在院中，仰首夜空，莫非又在找哪一颗是牛郎，那一颗是织女？”
那女子有些害羞地笑笑：“不，我只是在胡思乱想。”
见他们两情相悦，眼中再无旁人，甄生也不禁露出一丝浅笑。这两人难得一聚，自己再在此处，未免太过不识时务。正欲转身走出他们的视线，她忽然想起适才大人并未做进一步的安排，自己总不能任裴慕文在这府中随意来去，于是也不敢走得太远，只得瑟缩着身子在寒风中等那二人谈完。
甄生沿着脚下的青石路徘徊了良久，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唤自己，她毫不迟疑地回过头，招呼道：“展大人！”
展昭含笑点头，缓步走上前来，未持剑的右手指了指一旁凉亭道：“甄生，借一步说话。”
甄生点点头，随他走入亭中，择相对的石凳坐了，奇道：“展大人，什么事？”
展昭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放在石桌上，正容道：“这是公孙先生给你的调令，甄生，此事展某自会担待，你自毁前程，实在不值，这便随我去见大人，请大人取消此令。”
甄生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展大人邀我入亭中详谈，想必清楚，我不会因这两句话便和你走。”
展昭点头道：“不错，公孙先生也说你极为坚持。甄生，以你的智计身手，断不应耽于下役，令珠玉蒙尘。”
甄生反问道：“展大人认为我请你引荐入府，只是为了升官发财？”
展昭道：“甄生，你知我甚深，展某若是全不知你，也枉以知己相称。你怕我为难，展某岂会不知。”
甄生微微一笑，低头不语，只听展昭续道：“但这些事，展某已惯于应对，纵使一时意气被人讥讽几句，那也没什么。甄生，你还小，别贸然误了前程，听话。”
微微呵护的语气，带着说不清的朦胧与蛊惑，甄生顿时迷失在这异样的情绪下，毫无所觉地点了头，直到那纸调令被塞到她手上，她才猛然回过神，旋即摇头道：“不……”
展昭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怎么又反悔。”
甄生脸上一红，握着调令站起身，背对着他道：“大人会如何量刑，你我皆无把握，待明日升堂后才能定论。况且大人绝非用人不明之人，他会答应，想必也觉得我适合担当此任。”似乎又想到什么，她喃喃道：“只怕量刑之后，事情会有变……”
许是察觉到她不可改变的坚持，又或者是提到了包大人的决断，甄生只听背后他一声轻叹，随即释然道：“也罢，待此案了结，展某再设法请大人将你调回。”
甄生这才转回身，对上他澄澈的目光，笑道：“裴慕文尚在那边。”
展昭点点头：“由我安顿，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嗯。”轻轻应了一声，甄生转身离去，并未施礼，也未赘言，她只觉在这柔美的夜空下，她的心忽然变得很软，一种特殊的感觉油然而生，盈满的喜悦，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她径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却不知身后展昭的眼眸也不自觉地含上了暖暖笑意，一直目送着她消失在夜色里。
这篇小说不错推荐先看到这里加收藏看完了发表些评论记住新龙腾小说永久地址：
http://www.xltxsw.com，方便下次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