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龍騰小說網
新龍騰小說網 歡迎您!
新龍騰小說網 > 耽美小說 > 奼紫嫣紅開遍

最終章 文 /

    第四十二章

    “元旦聯歡的那天李主任給了我一份招飛簡章,讓我去試試看,我本來想找你商量的。可是那時候你跟我的同學在面館吵架,大冬天的潑了一個女生滿身的冰水,呼啦啦一的窩人圍住我抱怨。對不起華夏,我當時很生氣,覺得你太……,你太……”他想了好一會說,“你太不講理了。”又覺得還是不對,“也不是不講理,就是,有點太……太過分了。”

    華夏握著听筒不講話,那天的事情她以為只有自己還記得,是的,大冬天的她潑了那個女生一身冰水,可是大冬天的那些故意傷人的話比冰水要冷得多。到今天她依然不覺得是自己哪里有做錯。于是不做聲。

    “你成績下來的日子,應該是一月九號,那天我剛好去參加體檢,手機必須要關機,所以你給我打的電話我一個都沒有接到。本來想好要跟你解釋的,可你從W市回來後總是拒人以千里的冷漠樣子,我又怕說錯了話會惹你更不高興。返校那天班主任通知我體檢沒通過,還安慰我說,成績進步很快,高考應該能進一流重點的,然後從辦公室出來就遇到了你。我那陣子的心情也不太好,怎麼說呢,雖然從來沒想過要當飛行員的,可是一旦面前擺著這樣一個能開飛機的機會還是覺得很興奮,所以听說體檢沒通過我也很沮喪。”

    蕭離為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麼多的話,彼此安靜了片刻,她點點頭︰“嗯。”

    他繼續說︰“直到三十那天我們鬧別扭之前,範治浩才告訴我,他听說我其實是通過了的,老師們之前覺得我的成績不上不下才建議我去招飛,後來又覺得我進步不小不如讓我努力高考,所以沒有把我的報名表交上去。我才想明白,他們起初是看不起我的,然後又為了那點微不足道的重點本科率戲弄了我。

    “你可能永遠都體會不了那種失落和憤怒交雜的感覺,你是老師最得意的學生,他們對你的任性放任不理,你說什麼他們信什麼,你說我沒參與打斗,教務主任就肯對我網開一面。你做什麼他們也都支持什麼,你要保送他們也可以幫你爭取,你放棄保送參加高考他們更是歡迎不及。

    “可是我呢,雖然我現在也還不錯,浦大算得上是名牌學校,學計算機就像打游戲也是我的理想,可是一想到如果那時候自己去了飛行學院也許現在已經能在天上飛了也說不定。我常常覺得很遺憾。

    “所以華夏我不是覺得你太優秀,而是我自己不夠優秀。我配不上你。”蕭離為是個不善言辭的男孩,一直都是。他盡量保持平靜倒白自己,j□j裸倒白是許多人沒有勇氣做到的。可是仍有些復雜的感情如何也表達不出,表達不清。

    華夏很想說,蕭離為,你是個懦夫。蕭離為,你自以為是。她忽然覺得知道了答案卻感覺更加沒有出路了,“那麼現在呢?”

    他低聲又誠懇的說︰“我在努力,華夏。”

    她不得不放下固守的矜持︰“所以呢,所以需要等到你有足夠的自信才有我們的重新開始麼?”

    旁邊有人急促的催他︰“蕭離為,你怎麼還不進來,宋老師找你找了半天了。”

    他輕輕嘆氣︰“華夏……我下個月要去K大比賽,我現在必須去開小組會。晚上回寢室再給你打,要是太晚了你就別等了。”

    ……

    她問關欣︰“為什麼是這樣的?他怎麼會那樣想啊?”

    關欣想了想反問︰“你想要個什麼樣子的男朋友?”

    華夏扁扁嘴︰“我只想要那個站在我身邊就讓我感覺輕松又自在的蕭離為。”

    關欣犀利的說︰“可他在你旁邊不輕松,不自在。華夏,不要說他,就連我在你旁邊都會覺得自卑,你聰明能干,獨立自主,你讓一個大男生怎麼好活。我看,還是樊覆舟適合你,你們才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

    華夏倒在床上埋頭在被子里嚷嚷︰“別煩我了,我睡了,睡了。”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他說的,你可能永遠都體會不了那種失落和憤怒交雜的感覺。以及關欣分析的,他在你旁邊不輕松不自在。

    也許自以為是的那個人始終都是自己。

    三月底,蕭離為一行五人代表浦大去參加全國大學生程序設計比賽。K大離南陵市不遠,校園網上有帖子召集觀眾隊伍,華夏拉著關欣一起報了名。在煙花三月的春光里和其他熱心的同學一同坐了兩個半小時的大巴到了目的地。

    跳下車的時候她自嘲的笑了笑,又滿足于能和他在同一片藍天下,呼吸同樣的空氣。

    最終,蕭離為設計的程序獲得了一等獎,他站在台上,眾人簇擁之中,周圍是鮮花和燈光,其余獲獎的人都成了陪襯,他是那般耀眼發光的生物體。英俊的,出眾的,吸引一切眼光的。臨結束的時候,他作為獲獎代表發表的感言很客套很台面很公式化,也很從容大氣。

    關欣耳語︰“男大十八變,他這是心智長開了,高中時他上去領獎出盡笑話呢。什麼感謝國泰民安,感謝風調雨順。”又偷偷指指旁邊,“看,一群花痴。”

    花痴華夏見得多了,蕭離為在籃球場上賣弄時,各種程度的花痴她都是見識過的。可一剎那她恍然覺得,領獎台上的蕭離為其實與她是不相識的。

    這感覺帶了點新鮮和苦澀。難道真的被邵安那張烏鴉嘴說中——越走越遠了?

    人都散盡後華夏還站在禮堂外等蕭離為出來,又怕他不走正門,又怕現在繞到後門去反而會走岔。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就走了出來,見到她時顯然喜出望外,冒昧又自然的張了雙臂站在對面等待。

    而華夏沒有投懷送抱,只歪著頭笑笑說︰“恭喜。”

    他從容的收了手說︰“給,這個獎杯送給你。”

    她還是笑笑,擠眉問︰“舍得麼?”

    離為規規矩矩的站著笑︰“給你還有什麼舍不得的。”

    華夏想,他今天是真的很開心,開心得不靠譜了。

    之後浦大的同學上來招呼他去吃飯。他問華夏︰“一起去吧?”

    她有些顧慮的說︰“可是校車快開了,關欣還在給我佔著座呢。”

    蕭離為十分誠懇︰“明天我送你坐火車回去吧。”

    飯桌上人人都以為華夏是離為的女朋友,爭先恐後的給她講了許多他大學里的故事。她才知道,原來他是如此拼命的人,怪不得畢靜說,看到他在實驗室投入的樣子忽然就心動了。而自己只看過他投入游戲的樣子,並且還是許多年前的舊聞。

    錯過了這些年的時光,大約是永久的錯過了。

    有人起哄講︰“蕭離為,你女朋友漂亮啊,從哪騙來的?”

    他把眼楮笑得彎彎的︰“說錯了吧,其實是她追得我。”

    華夏老大不高興的嘀咕︰“瞎說什麼呢。”

    他偏頭沖她討好的笑,貼著耳朵說︰“開個玩笑嘛。”

    華夏的臉即刻就紅透了,低下頭扒拉碗里的米飯粒。卻不服氣的想,本來也不是我追你。切,就是要追,也是舉著狼牙棒追你!

    吃到最後帶隊的老師舉杯說︰“今天真高興,咱們學校好多年沒拿過一等獎了。等回去把你們的獎杯放在系里的櫥窗里展覽展覽,讓別人都看看。”

    大家都舉起杯子,蕭離為也舉杯,他那時候已經喝過幾輪了,面色紅潤。爽快的承諾︰“成,我把獎杯就送給系里了。”

    老師一拍他肩膀︰“好啊。”

    華夏側頭看了看他,他眼角眉梢帶著些許春風得意的味道,在老師面前又笑得有些謙卑。她默默的苦笑,原來他剛才對自己說的不過是興起的一句玩笑。說實話對那個獎杯她也不是多麼想要,就是覺得別扭,小小尖銳的刺扎在心里疼得酸而隱晦。

    這是一個跟她不算熟識的蕭離為,事故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男人。站在他的旁邊華夏驀然有了新的心結。自問,或許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跟自己耍小聰明搶游戲的男孩了,已經不是當日那個給自己沖一碗紅糖水先面紅耳赤的男孩了,已經不是曾經那個連擁抱都小心翼翼的青澀的男孩了,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站在逸夫樓下氣質干淨得像清水一樣的少年了,已經不是那個用球砸自己的腦袋再轉過身去裝作若無其事的蕭離為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不知不覺間他長成男人了,成熟了,穩重了,可也一下子變得陌生了。盡管一個半月前他還在送行的火車上流露少年的神色,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分明是另一個樊覆舟。仿佛是那個站在講台上從容不迫把所有人都吸引住了的樊覆舟。她的離為去哪里了?

    蕭離為說他在努力。是的,他在努力。她不用仔細尋找就看出效果來了,卻從沒想過陪在身邊的那個和自己嬉笑打鬧的男孩有一天在外人面前會是這樣一幅青年才俊天下大同的樣子。雖然,他變得優秀了,可是不再是熟悉的那個他了。

    魚和熊掌終于無法兼得。

    華夏咬著筷子固執的鑽著牛角尖,她喜歡的蕭離為好像不是現在的樣子,她喜歡的蕭離為身上是見稜見角的是與眾不同的,他在夕陽下笑容中帶著點邪氣。她寧肯看他痞痞的樣子,幫他處理臉上帶著血氣方剛的傷口。他在瓢潑大雨中奮不顧身的飛身上籃不染一絲一毫的狼狽,那個少年是她心中的永恆。而此刻的蕭離為帶著程序化的笑容,說著無可挑剔膽詞。

    這就是他所謂努力的結果,難道說學了計算機于是人就像機器一樣變得一板一眼了?

    等他們吃完飯南大的校車早就開走了,關欣給她發短信十分八婆的說︰蕭離為風頭挺盛,你好好把握哦。

    華夏問自己,要把握什麼呢?

    浦大的同學都很禮貌,一起走到招待所的時候專門騰出了一間房間留給他們倆。

    進了門,華夏覺得無比尷尬。蕭離為卻帶著滿嘴的酒氣問︰“傻妞,干嘛像看流氓一樣看著我?”

    她的心終于咯 了一下,胸腔里面果真的有一塊石頭,當听見他叫“傻妞”才穩穩的落了下來,才猛然覺得這個人算是摘下面具正常回來了。于是背著手走到他面前,低著頭想了想說︰“那,恭喜。”

    他咧嘴笑︰“說點別的,你怎麼跟他們一樣。”

    她仰頭問︰“說什麼?”

    他撓頭想了想說︰“說點沒說過的,比如,夸我帥啊,夸我了不起啊,或者說你崇拜我啊。”

    華夏拍了拍他,大笑︰“兄弟,你喝過了。”

    他插著口袋靠牆站著說︰“真有點,有點得意忘形了。”

    華夏錯身走進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又轉身問︰“你喝麼?”

    他搖搖頭︰“說吧,我知道你有話說。”

    華夏坐在床邊上,房間不大,標準間,他在進門的地方靠著牆,他們之間大約有五步的距離。她把水喝干了,說得很慢很誠摯︰“離為,我忽然覺得,挺奇怪的。”

    “什麼地方奇怪了?我房間也就這麼大,你以前不是還老趴在我床上打游戲麼,奇怪什麼?”他仍插著口袋,問得不著頭腦。

    華夏嚴肅的說︰“蕭離為,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他不說話,走來坐在另一張床邊上,定定與她相望︰“是什麼?是我在台上領獎你在台下看著所以奇怪了?覺得這事兒實在太新鮮了?”

    “你這是什麼口氣!”華夏不知道他哪來的壞脾氣,“算了,我就當你喝多了……”

    良久,他才認真的問︰“真的要出國麼?”

    “啊?”她沒想到他會冒這麼一句,舔了舔嘴唇說,“還沒想好。”

    “是嗎。”蕭離為張口,仿佛有點迷茫,“我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都去美國了,我一直很恨出國,我覺得出國就是一件丟下孩子不聞不問的壞事兒。小學畢業的時候我媽媽要接我去美國念書,我一開始也答應了,後來偶然听到說我媽媽在那邊給我生了個弟弟,我就不想去了。我想著,既然他們有新來的孩子陪他們玩,那麼我就留下來陪爺爺。後來他們听說我在學校里經常打架學習成績也一般就公開對我表示了失望。

    “高中的時候我飛過去陪他們過年,見了面覺得特別生疏,好像他們不是我的爸爸媽媽只不過是關心我的叔叔阿姨,雖然他們的房子很大可是一點也不像家。所以,我真的挺恨出國的,你說我小心眼也好,說我幼稚也罷,這麼多年我就是這麼想的……”

    這些話華夏從來沒有听他講過,她一直以為他是樂觀的,神經大條的,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從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心事,被他用無所謂的口氣講出來竟然覺得異常心酸。她輕輕的叫︰“離為。”

    他低下頭,嘆了口氣︰“那天你對我說要出國我心里一下子就變得很難受,為什麼偏要出國呢?你為什麼總是要一個人拼命的往前沖呢。”

    蕭離為的語氣透著淡淡悲傷,惹得華夏心里又淒涼,不知道該做什麼,該說什麼。落地燈照著他的側面,高挺的鼻梁,堅毅的下巴。弓著腰坐在床邊上,因為高而清瘦,後背兩塊頓挫的蝴蝶骨支著寬大的T恤露出鮮明的稜角,他又回到了那副屬于他的干淨的倔強的模樣。

    “你整個兒一拼命三娘,我怎麼就這麼不招你待見呢,你怎麼就這麼討厭我呢,我拼命的追拼命的追,可你卻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唯恐我不知道你華夏有多能耐一樣……”他想了想沒說下去,低著聲跟自己納悶,“我那麼討厭出國你怎麼就偏要出去呢?”

    華夏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離為,你真的有點醉了吧。”

    他看了看,沒接︰“可能是喝多了點,難得大家都高興,努力了這麼久終于得到回報了。可是華夏,你為什麼不高興呢。你不替我高興麼?”

    她無辜︰“我高興啊。”

    蕭離為搖搖頭,說得無力且無奈︰“我在獎台上講話,你在下面坐著,滿臉都是失落的表情。你以為我沒看到你嗎,我看的清清楚楚……可是,我一出了大廳望見你站在台階上等著我,我還是很快樂,特別快樂……”

    她問︰“快樂什麼?”

    “嗯。”他想,見到你就快樂,見到你等著我就更快樂。停頓了片刻,咧嘴說,“因為終于有一次是我捧著獎杯給你看了。”

    “蕭離為。”她把手里給他倒的那杯水仰起脖子喝盡了,“難不成你的目標就是為了比過我嗎?”

    離為想了想,是,可也不是。我干嗎要比過你啊,你那麼好,我永遠也比不上。酒勁上來頭一陣發暈,躺在床上又問︰“你真的要出國嗎?”

    看著他一頭倒下了,想起吃飯的時候勸他不要喝那麼多卻不听話的一意孤行。華夏發狠的咬牙說︰“對,出。”

    他想都沒想就說︰“那你走吧。”

    華夏不輕不重顛了他一腳︰“犯什麼渾蛋呢,你憑什麼攆我,我大老遠的跑來看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他說得慢條斯理︰“你離我太遠了,追不上了,你走吧。”

    她撅嘴說︰“我就不走。”

    “華夏,你從小就這樣。好勝,任性,脾氣還臭 。我說是,你非要說不是。一塊玩游戲輸了就不高興,不放人走,一定要玩到你贏為止。我讓得太明顯了,你也會不高興,蠻不講理。還特小氣,你的東西我不能踫,我的東西你隨便拿,不給你,就鬧情緒。有的時候又迷糊,不認路,經常走錯了方向還死活不承認。書呆子,偶爾還傲慢清高,交個朋友挑挑揀揀。總以為自己特別了不起,遇到什麼事兒了都喜歡自己扛著,實在扛不住了也死撐著,然後還要埋怨我為什麼不幫你,可你也不想想給沒給我機會,我想幫,卻幫不了。

    “你說,你怎麼有這麼多的壞毛病呢。尤其做事情決絕,不肯留余地。要去南陵大學說走就走,要考什麼GRE過年都不打算回趟家。你一個小丫頭,怎麼都不知道消停消停呢,你不累,我都快沒力氣了。”于是蕭離為搖搖晃晃的坐起來,“成,你不走,那我走。”

    到了後半夜酒勁過去了,他猛地睜開眼楮華夏早不見了。恍恍惚惚的記得華夏對自己說︰“要不咱就這樣吧,大家繼續做好朋友,彼此都自由一點,也輕松一點。就這樣吧,離為。”

    他搓著額頭跟自己較勁,是做夢還是真實的?由不得多想拿起外套就往外走,已是深夜,路上靜極了,一眼望去滿街蕭條的樣子,偶爾有車來車往,卻不見行人。哪里能找得到華夏呢。幸好手機是撥通了的,華夏接起來說︰“我在火車上了,頂多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了。”

    蕭離為生氣也不是,放心也不是︰“你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半夜出門有多危險麼?而且還去火車站,那里有多亂你知道嗎!”

    她說︰“得了,你也別總冒充我家長了,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他卻真的動怒了︰“是我該適可而止還是你,你怎麼總是要逞強呢?有什麼理由你非要今天就走啊,偶爾服個軟撒個嬌不行麼?”

    華夏的大眼楮死死的盯著車廂奠花板為了不讓眼淚掉下來︰“蕭離為,是你讓我走的。我現在就是在服軟。”

    他一陣頭疼,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以後究竟說了些什麼,皺著眉頭沒有辦法︰“咱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蕭離為,做好朋友吧。”

    他就真的醒了,徹底的。原來不是夢。昏黃的路燈把他拉成了長長的寂寞的影子,過了好久仍是邁不開步,慢慢的斜靠過去,許久不曾有過的想要落淚的沖動,胸腔劇烈的起伏卻還強忍著。他把什麼都搞砸了。

    ————————————

    第四十三章

    華夏回到南陵市的時候是凌晨四點半,無處可去,卻又覺得渾身疲憊只想找個地方歇一歇,于是想到了樊覆舟。她知道不該去打擾他的,可是,真但累了,累得不能繼續堅持原則。

    而樊覆舟好像習慣了天不亮就被人砸門,開門看到是華夏的時候一點也沒驚訝,側過身讓她進來,自己去廚房幫她燒水。好像一切都平平常常,仿佛他們約好了時間一起喝下午茶。

    華夏鼓著臉說︰“借你的沙發睡個覺。”

    他笑︰“要不你去床上睡吧,反正我該起來了。”

    華夏組織了很久的語言,想說,不了,太麻煩你了。又想說,不好吧,睡床還是太不禮貌了。

    樊覆舟先她開口︰“你去屋里能鎖門,睡沙發的話一會來個人看見你了多不好。”

    她用運轉不靈的大腦想了想倒也是,就干脆不客氣到底了。手機剛好響起來,蕭離為著急的問︰“到了麼?”

    她盡量輕松的說︰“到了,已經到學校了。”

    他又問︰“那宿舍開門了嗎?你在哪呢?”

    華夏看了看樊覆舟,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于是實話實說︰“我在樊覆舟家里。”

    蕭離為很久沒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吐了吐氣︰“你好好休息吧。代我問他好。”

    她突然就想起來他不久前說的,咱這是怎麼了。“剛逃出一個陷阱又陷入另一場戰局”是不是說的就是他們倆啊,怎麼無論多麼努力的想要在一起卻偏偏這麼費勁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是什麼在不斷作祟呢。

    華夏進房間之前,樊覆舟在她背後定定的說︰“我決定出國了。”

    她腦子不听使喚,轉身問︰“想好了?”

    他笑︰“啊,想好了。”

    她應了聲也沒多說話就進屋了。睡夢中蕭離為晃著自己的肩膀說︰“你們都出國了,你們都丟下我就走了,你走,你走吧……”

    醒來的時候,仍舊為此頭疼不已。樊覆舟不在家里,她就仔細的幫他把房間打掃干淨了,又燒了一壺水才走。骨子里面覺得不該欠他什麼的。

    回到學校見著關欣,她三兩步跳上來摟住華夏笑嘻嘻的問︰“你搞定蕭離為沒有。”

    華夏失魂落魄的搖了搖頭︰“搞不定了,太復雜了。”

    關欣詫異︰“昨天不是都……”

    “嗯,昨天都講清楚了,做好朋友。”

    “他是這麼想的?”

    “他轟我走呢!”

    “真的?我才不信。”

    華夏斬釘截鐵︰“真的。”

    “那咱不要他了,真是燒的他。”

    “嗯,燒的。”

    “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還能怎麼辦呢。

    華夏覺得自己又快要回到高考之前的狀態了,每天除了上課就是看GRE,做作業,背單詞,做題。沒有周末,沒有節假日,拼命的,瘋狂的投入考試。

    六月來得很快,她考完GRE筆試從考場蹦出來,從大呼“終于解放了”的人群中突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干什麼了。想了想,哦,快期末了。不如回去繼續看書。

    終于全部都結束的那天簡振來宿舍樓下叫她,華夏受寵若驚︰“怎麼,出什麼事了?”

    他微微頷首說︰“本人此次前來是為了禮貌的當面的邀請你來參加我們最後一場畢業舞會,誠心誠意,真心實意。”

    華夏轉了轉眼珠子︰“那,我要是不答應呢?”

    簡振說︰“不是為了我,就當是為了咱們,大家不能白認識一場吧。咱是在那麼娛樂的場合下相識的,你說覆舟長得丑,而我吐了你一身的可樂。所以,也該在一個娛樂的場合下告別,或許你踩他的腳,我再幫他踩回來,哦,不,你輪著踩我們倆的腳都行。”

    華夏大笑,點了點頭︰“成。”

    從二月到七月一場場的畢業舞會開下來,就真的到了畢業的時節,誰都沒料到做了許久的準備工作可當別離真正迎面而來的時候還是會歇斯底里的難過。前面的預演都是白瞎。

    華夏趕到西餐廳三樓的時候舞會已經開始了,燈光昏暗人潮涌動,可她還沒開始尋找就望到了一雙溫和的冷靜的眼楮,他站在人群之後與她隔了攢動的人影對視。她只覺得這感覺似曾相識,如初識時猶站在拍賣台上的光棍節的夜晚。

    燈光昏暗,人潮涌動。

    衣冠楚楚的樊覆舟穿過大半個舞廳向她走來,他是那樣出色的男子,溫潤的,修長的,智慧的,在人群中像隱隱發著光亮又令人望而卻步的生物體。華夏想,終有一天蕭離為也會成為這樣子麼?其實,並不壞。

    後來和樊覆舟一起跳了兩首,又和簡振跳了一首,她就大呼腳腕子疼,死活不上陣了。兩位帥哥倒是行情走俏,何況在這樣一場號稱“人生最後的舞會”上有女生前來邀舞是斷然不能拒絕的。所以她熟識的人都在舞池中央,華夏一個人坐在一旁看熱鬧。

    中間有個美麗的卷發學姐走過來跟她打招呼,華夏很詫異,卻還是禮貌的招呼回去。

    學姐微笑著問︰“你是華夏吧。”

    她點頭笑笑︰“是我。”也不好奇是怎麼認識的,好奇了也沒用。

    學姐伸手說︰“我是林蓁蓁。”俏皮的擠了下眼楮,指了指舞池中央,“樊覆舟的前女友。”

    華夏心里還在唯恐天下不亂的想著到底是前的哪一個呢。

    林蓁蓁就說︰“你和覆舟第一次約會就是我給攪了局,不過,相信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情況。”

    華夏眨著眼楮問︰“光棍節那天?”

    林蓁蓁大方的笑起來,點點頭︰“就是那次。”

    華夏咧嘴︰“沒事,我還得感謝你呢,當時情況尷尬得很。”

    “這話可得讓樊覆舟知道,還有不待見他的人,可真好。”說完把手里捧著的抹茶蛋糕遞給華夏,轉身說,“我去那邊了。”旋即又走回來,笑得十分不好意思,“其實,那天早晨去砸門的也是我。”

    “啊。”華夏想,怪不得長得這麼漂亮,原來是首席古箏同志啊!“久仰久仰。”

    “你這孩子性格可真好,眼光是得高點,看不上樊覆舟剛剛好。”

    華夏被說得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臉微微的紅著︰“我們就是朋友。”

    林蓁蓁側目看著遠處,眼楮里映著色彩斑斕︰“朋友好,讓他惦著你。省得他心里就只想著寧遠箏,提起來還是不服氣。”

    華夏一怔︰“你說誰?”

    “寧遠箏啊,他沒跟你說起過?”林蓁蓁吃驚不小,“我還以為……那你是真看不上他啊。”

    華夏哪里管他是真看不上還是假看不上啊,腦海里反反復復都是恍然大悟——寧遠箏,寧遠箏。她雖然不認識寧遠箏,可是她的名字早就熟爛。原來他就是泡面頭的竹馬啊!竟然就是他!

    舞會到了後半程就成了酒會,酒會到了最後就成了飆淚。聲嘶力竭的,歇斯底里的。

    過了午夜漸漸眾人都醉眼迷離,嗓子啞了,眼淚也流干了,終于散會。樊覆舟醒了好一會酒,覺得差不多了,才叫上華夏一起往家里走。

    她忍不住問︰“翻船,你認識寧遠箏吧?”

    樊覆舟撇頭,些些防備的問︰“怎麼?”

    “翻船,我發現這個世界真是小。我花了一個晚上才想明白,你183,你恐高,你的那本《挪威的森林》扉頁上是她的筆跡。你知道麼,說起來我是因為你才來南大的。”

    他忽然笑起來,笑得有點孩子氣︰“這樣?我才知道。”

    華夏抿著嘴點點頭︰“真的,翻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那個人就是你。”所以,認識他是必然的,在一起不到一年的時間發生了這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因為他才來到的這里,緣分是多麼奇妙的東西。

    樊覆舟還是笑︰“怎麼說?”

    “寧遠箏是我最早的網友。我高三的時候患了疑似考試綜合癥,她給我打氣,幫我找了目標,她建議我考南大。她說,讓我替她來這里看看。”

    樊覆舟默不做聲,想了想說︰“你還挺听話。”

    那晚奠空很晴朗,沒有一片陰雲,漫天的星光。到家後,華夏幫他燒水泡茶,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等水開。好奇的問︰“我能看看寧遠箏長什麼樣子麼?你這里有她的照片不?”

    隔了好久,他才說︰“有,在書架上,我幫你去拿。”

    “哎,我自己去吧,看你走路都遛牆邊。”

    “書架,第二排,靠右。”

    華夏歡歡喜喜的把相冊拿出來,走回客廳打開大燈,遞給他問,“哪一個?”

    他翻開來,隨意找了一張,指著說︰“這個。”

    華夏湊過去看,一頭短發波浪卷的女孩子,白白的皮膚,瘦瘦高高的,像花仙子的樣子。“真漂亮。自來卷?”

    樊覆舟笑笑︰“她網名叫什麼啊?”

    “泡面頭啊。”華夏一扭頭,“原來是這麼個泡面頭哇。”

    他還是笑,像哄她玩似的︰“啊,就是這麼泡,留長了更泡。”

    華夏暗暗的想,翻船你可真不厚道,怪不得那個古箏美女那麼失落那麼傷感,你是不是沖著人家頭發去的啊。“你們倆怎麼回事啊?為啥分開。我好奇了好長時間,一直不敢問她。”

    樊覆舟笑了笑,問︰“那你和你的183為啥分開?”

    華夏認真的說︰“因為適合做朋友。”

    樊覆舟把腦袋靠到沙發後背上,閑適的動作,閑適的表情︰“我們倆的故事挺惡俗的,听過的人都說俗。”

    華夏笑著搖頭︰“我肯定不說……”

    他也笑︰“當初遠箏的父親投資失敗,然後向我父母請求資助。”

    “我猜他們一定拒絕了,然後你們就成了羅密歐和茱麗葉。”水開了,華夏走去廚房插了一句。

    他說︰“不,幫是幫了,可他們家還是破產了。”

    “那也沒辦法吧,都盡力了。”

    樊覆舟閉上眼楮︰“問題就在于沒有盡力,就是隨便打發掉了。寧遠箏同學從小脾氣就倔,從那以後就不再好好學習了,天天就想著怎麼把自己往令人嫌惡的境界發展,逃學,和小混混在一起打架,欺負低年級的同學。我那時候每天都要負責把她找回家,後來我膩歪了,我嫌她煩。所以全怪我,是我不好。先是我父母害了她父母,又是我害了她,她應該恨我。”

    他說他膩歪了,他嫌煩。是不是每一個溫柔的男人都曾經有過神經大條的過去,都曾經青澀懵懂,做過令自己後悔的事情?或許沒有人是生下來就成熟,少年的時候就有能力處理好每一件事情。華夏搖頭︰“不是的,翻船,不是的。她一點都不恨你,她復讀了,她努力過,她想來找你的。然後,她說她是來不了南大了,所以讓我替她到這里來看看。”

    樊覆舟睜開眼看了看她,又閉上眼,又睜開看了看,語氣從未有過的滄桑︰“華夏,我總覺得自己欠她的。”

    她咬著嘴唇琢磨了一會說︰“也許吧,可是這種事情太難說了,你去找她談談。”

    “我小的時候想過將來有一天要是能漂洋過海就帶上她一起,現在不行了,真的能漂洋過海了,她卻不見了。”

    “她去哪了?”

    “嫁人了,今年過年的時候。”

    “她大學沒畢業吧?”

    樊覆舟正經的說︰“偉大的寧遠箏同學什麼事情是她干不出來的。”

    華夏小心翼翼的不敢講話。

    過了會,他坐起來喝茶︰“沒事,別擔心,我把她放下了。以前我總覺得欠她的,這下好了,她又欠我了,所以我們剛好扯平。”

    華夏想,我和蕭離為什麼時候扯平呢?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放下呢?

    他們這個扯平,硬生生被扯走了一生一世,那個說著“一直都在追一個人的腳步卻永遠都追不上的感覺真的很難受。”的泡面頭,一狠心就跑到了他的前頭,讓他再也沒機會追上了,可真是個狠心的女人。她想,蕭離為說她做事情決絕不留余地,那是因為他不認識寧遠箏。

    “華夏,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真是鬼使神差,我以前從不去島嶼的,那天也不知道怎麼走著走著就走到那里去了。我還記得你被一群人起哄叫著名字,走上台的時候很別扭甚至表情有些嫌惡,可眼神特別倔強,我以為你會扭頭就走的,沒想到你清清嗓子就開始唱了。別人都是有備而來只有你張嘴清唱。很骨氣也很硬氣,有點像遠箏……可你不是她,寧遠箏才不會溫溫和和的看著我,才不會好聲好氣的跟我說話,也不會像你一樣傻里傻氣的去撞電線桿,更不會像你一樣給自己建立個目標而後全心投入,那麼認真的做事,那麼認真的生活。華夏,能認識你可真好,說起來,我該感謝寧遠箏。”

    她吸吸鼻子︰“哎,翻船……別這麼煽情好不好。”

    “好,今天跟太多人回憶了太多的事情,怎麼搞得好像永別呢。”他自嘲般爽朗的笑起來,“將來在馬路上遇見了可不能裝作不認識我。”

    華夏笑了笑︰“知道,他日歸洞庭,幸勿相避。”笑得帶了眼淚出來,止也止不住。

    ——————————————

    最終章

    八月底樊覆舟飛往美國加州,奔赴一個擁有世上最溫暖的冬天的城市。

    那個暑假華夏沒有回家,待在學校里復習考托福。偶爾給蕭離為打電話抱怨種種困難,有時做題做得郁悶了,即便是半夜十二點也毫不客氣的把他吵起來陪自己或領或打線上游戲。

    轉年的寒假,蕭離為去外地實習,沒有在家過年。給她發email說,幸好當初她沒去平大,平溪市的氣候可真是干得人難受,女孩子的皮膚啊,慘不忍睹。

    同年暑假他們都升上了大四。關欣搞黃昏戀,交了男朋友,數學系的系草,方穹。邵安又拿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獎杯考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證書,去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地方,拍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照片。

    大四的華夏仿佛重復了樊覆舟的人生軌跡,在校外租了房子,去新東方教托福和GRE閱讀,因為平時做人不是很能扯,所以課堂上多是靦腆的靠冷笑話支撐,效果倒也不錯。

    偶爾給蕭離為發發短信討論討論天氣,這里如何冷,那里如何熱。或者牢騷排課的不理想和疲勞的程度。他常常都在開導她,有時也會說,那麼難受就別硬撐了。

    仿佛真的做回到老朋友。彼此都小心謹慎的不敢再前進,像悉心的維護雙邊友好的合作關系。

    臨近寒假的時候,一年一度的保研活動緊鑼密鼓的開始報名。看到通知發下來的時候,她對著十七寸的電腦屏覺得自己並不是多麼的想出國,就像蕭離為說的,走得太遠,怕他追不上。才明白樊覆舟當年不只是覺得欠泡面頭的吧,沒有付出過真愛哪里有舍不得遠走的道理,沒有深深牽掛和惦念怎會義無反顧的選擇留下。

    她問邵安,我是該保研還是該出國。

    邵安說︰華夏,我們這一生只能在每一個岔路口單選一條路,選擇的時候並不知道這條路是否適合我們,只能盡量的根據夢想的匹配程度去挑,但也不能知道這條路究竟能不能帶給我們實現夢想的法寶。或者選對了,夢想成真,或者選錯了,一切皆空。你說我們像不像賭徒。

    像,太像了。

    華夏去填報保研表的時候,不斷有同學和老師產生或大或小的疑問︰“你真的不出國啊,基點和外語成績都那麼無可挑剔。”

    包括關欣都問︰“你是不是還沒放下蕭離為啊?為什麼不出國呢?”

    她甩了甩馬尾問︰“出國有什麼好的。”

    關欣說︰“出去溜達一圈總是長世面的啊。”

    華夏睜著大眼楮問︰“那你怎麼不出去呢?跟你家帥哥一起出去溜達溜達多好。”

    關欣一撇嘴︰“我家方穹說了,立志用他那瘸了腿的英語成績證明一顆愛國的心。盼著他那英語成績混出去不如有朝一日我把他F2出去得了。”

    華夏煞有介事的皺著眉頭說︰“是不是數學好的外語都差勁啊。”

    關欣點頭︰“還真是。”

    一月份保研名單發下來,華夏自然是第一名,保研保研,天天過年。樂得輕松。

    那個寒假,她仍在新東方教GRE閱讀。在樊覆舟站過的地方閃閃發著只屬于她的光芒。她的爸爸媽媽跑到南陵市來陪她過年,帶來消息說蕭離為最近更忙了。

    她想,應該的。他已經是那麼出色的人了,出色的人是閑不下來的,就像發條橙。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免不了彼此奚落一番,再彼此祝願來年心想事成。

    終于六月份的時候他們成為了畢業主旋律上的音符,一場場畢業舞會,一頓頓畢業大餐,流不盡的眼淚,擁抱不夠的朋友,說不盡的傷懷。

    偶爾喝醉了會想起蕭離為,很多次撥了他的電話,往往撥通的瞬間就清醒了,然後把手機關上,或者故作冷靜的說一句︰“哦,我不小心打錯了。”

    蕭離為有一次也是真的喝高了,比她喝得多得多。華夏說︰“我打錯了。”

    他叫︰“別掛,我有話說。”一听就是醉醺醺的,電話里聲音都變了。

    華夏很著急,相比之下清醒得很︰“你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千萬別走路,別過馬路,听到沒?”

    他低低的說︰“華夏,你有那麼多的壞毛病都是我給慣出來的。你還心狠,說走就走,說不理我就不理我,也是我慣的。所以,我能忍受,華夏你的臭脾氣,也只有我能忍受……怎麼每次都是我對你服軟呢?”然後就笑了。

    最後的七月,前後送走了幾撥朋友,她獨自去島嶼咖啡店坐著回憶這四年的時光,可真是快,快得沒了知覺。剛來的南陵的那一年不習慣南方潮濕奠氣,熱麼悶得死人,冷麼潮得死,躲在被子里不止一次偷偷的哭泣。現在也習慣了,反倒覺得浦城的冬天太冷,響太短。

    剛來南大的時候,覺得島嶼是個頂小資的地方,第一次來就喜歡上了這里的杯子,記得那杯口處有精致的金線五月花。一轉眼,裝咖啡的杯子都被換過好幾輪了。更別提他們逝去的年華。

    手機里有陌生號碼的來電,她知道那是樊覆舟,每次一長串的電話號碼就是他錯不了。故意裝作禮貌的問︰“你好,我是華夏,請問你找誰?”

    樊覆舟一如既往的說︰“猜猜看,三次機會。”

    華夏懶得敷衍︰“翻船啦。”

    他是真敷衍︰“變聰明了啊。”

    華夏笑呵呵的問︰“最近怎麼樣?”

    他說︰“還成,就是總有傳聞說加州要地震,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天。你呢,畢業了心里是不是不太好受?”

    華夏噘噘嘴︰“是啊,是真舍不得。”

    樊覆舟大笑︰“舍不得個什麼勁兒啊,你不是留校讀研嗎?難不成和我一樣不厚道的改主意了?”

    “我可沒你那麼沒品。我就是舍不得這些年和那些人。”

    樊覆舟說︰“我當初也舍不得,不過現在都忘得差不多了。”間隔了片刻又說,“別跟自己較勁了,如果還能挽回就要趁早,如果不能挽回就要往前走。”

    這樣的道理她听得耳朵起了繭,笑著附和︰“你說得對,加州的陽光沒有白照耀。”

    “要不你過來找我吧,我帶你騙吃騙喝去。”他最後掛電話之前認真的說,“我要是攆看你不順眼了想讓誰對你留下不好印象了,就帶著你去吃通心粉,又便宜又能準時讓你現原形,絕對不會讓觀眾失望。我以人頭發誓,以親身經歷做擔保。華夏,蕭離為當年可是很有心啊。”

    剛巧咖啡館里放著劉若英唱得慢條斯理卻讓無數的人流著眼淚感情潰不成軍的歌兒。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那個永恆的夜晚,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嘆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七月底,把所有離校的同學一個個送走華夏才回到家。回家的時候听到蕭離為要去哥倫比大大學念書的消息,如晴天霹靂,像被欺騙,又像遭遇了場現世報。

    所有人都以為華夏早就應該知道的,包括她的爸爸媽媽。沒有人想過,她會是最後得到消息的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蕭離為的事情,她竟然會是最後一個被告知。因為處心積慮的人具有良苦的用心,他是想報四年前的仇?

    華夏覺得整件事情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賭氣隔著一堵牆硬是不去和蕭離為說一句話。每天宅在家里看書上網,窮極無聊就收拾舊東西。這麼多年來從他那得來的東西堆了滿滿一個大箱子,小時候他送的賀卡,上面寫得根正苗紅︰“祝華夏同學新年快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或者“祝華夏同學生日快樂,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之類。和他送的各種游戲光盤,幾本不記得是他送的還是自己硬搶來的武俠小說,還有他隔了兩三年送的同一款相框,以及連續幾年送的同樣款式不同顏色的杯子,軟陶娃娃,和對講機。

    她還翻出來幼兒園畢業那年一同登上的那張報紙。她穿著背帶裙紅皮鞋,他穿著背帶褲打著領結,他們各自舉著話筒對視,神氣活現默契十足,仿若天降金童玉女。

    從那麼早的時候就在一起了,一眨眼認識了十八個年頭。小學夠讀三次,高中夠念六遍,而大學都足以畢業四回還有富余。活了二十二歲,有他陪伴的歲月幾乎佔據了人生的全程。從還沒有記憶開始,就在一起玩鬧。

    掀開窗簾打算敲玻璃叫他過來,仔細想了想,心里浮躁得很,還是決定去隔壁面對面跟他說再見,順便發個脾氣。巧的是剛走到門口,門鈴響了起來,她拉開門,蕭離為瞪著眼楮問︰“這麼快。”搞得好像她一直守在那里專門等著給他開門似的。

    華夏一撇嘴,橫眉冷目︰“你來干嘛的。”

    蕭離為順手把門帶上,走進來揉了揉她額頭︰“拽什麼呢。”

    她故意用手擦了擦他揉過的地方,撅嘴︰“男女授受不親啊。”

    “你多大人了,也玩不膩。”蕭離為笑笑,“別費勁了,咱倆的歷史是撇不干淨的。”

    華夏覺得胸悶︰“撇不干淨也得撇。”

    他自在的坐到她的老板椅上,不懷好意的問︰“傻妞,鬧什麼別扭呢。是不是听說我要出國不舍得啊。”

    華夏嘴硬說︰“自戀吧你。”心里想,這人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

    蕭離為眼尖,指了指寫字台的桌面皺眉問︰“你都閑得開始剪報了?”

    她想要搶在前面把報紙藏起來,可是怎麼可能會比他的伸手更快呢。他看了那照片顯然非常得意︰“華夏,你小時候明明是個大腦門,現在怎麼都看不出來了?”

    她把報紙從他手里抽出來︰“被你用球給砸沒了。”

    他笑,又把報紙搶回來︰“哎,這照片剪下來送我吧,正好錢包里空著呢。”

    “錢包空著當然要放錢啊,放報紙又不能花。”

    “故意的是吧。”

    華夏忽然不想笑了,鼓鼓氣問︰“你什麼時候計劃出國的,你不是最不喜歡出國嗎。”

    他說︰“是啊,我不喜歡,可不代表不能出去啊。”

    華夏趴在寫字台上背對他不說話。蕭離為,是不是四年前的你和現在的我一樣感覺被拋棄了呢?

    他也干脆背過去說︰“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給我講過的禮物的故事嗎?一對戀人,他們很窮可是很相愛,女的頭發很長很漂亮,男的有一只精致的懷表。過節的時候彼此都想送給對方一件禮物,于是一個把長發賣給了理發店買了個懷表鏈子,另一個把懷表賣給了當鋪買了一把好看的梳子。當他們見面的時候才知道這樣可笑,白白買了禮物,她沒了頭發,他沒了懷表。”

    華惜起頭問得很認真︰“難道你是為了我才出國的?”

    蕭離為模仿她的語氣,玩笑說︰“自戀吧你。”

    她就單腿站起來俯身過去作勢要打他︰“你膽子肥了啊!”

    離為看著她張牙舞爪的,逆著光,長發如瀑,是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放在心上的女孩,這女孩一刻都不曾停歇的折騰著自己。抿了抿嘴,像是怕麻煩又像是怕失去,伸手順勢就把她攬到懷里了。華夏的另一條小腿還搭在凳子上,恍惚間失去全部的重量一下子撲到他身上,緊緊的靠著,沒有一絲的間隙。隱約听到他生機勃勃的續,撲通撲通,卻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響的衣服那麼單薄,依稀聞到淺淺的汗味,屬于他的味道。華夏紅著臉,頭埋在他肩膀盡量的低,沒有推開他,也沒有說話。依舊是對他心動,依舊是對他著迷,只做朋友如何心甘命抵?

    陽光傾泄了一地,感覺時光匆匆略去,而他們卻始終站在原地。

    蕭離為把頭擱在她腦頂,鄭重得像是許諾︰“傻妞,我先過去等你。”

    過了好久,她終于想起來應該給他回個話,可是沒有,就那麼沉默了下去。直到他站起身不肯回頭的說︰“我回去了。”

    華夏急忙叫︰“那……”

    他回眸,眸子里分明寫滿了期待。

    一瞬間,陽光太燦爛,照的她愣住了,陽光下是高高瘦瘦的蕭離為。兩年來的思念肆無忌憚的泛濫。

    原來鄭重又仔細的藏在心底的人,是這樣真切的模樣。無論疊了多少影子上去,無論被生活怎樣打磨,無論被凡塵俗事怎樣拋光,他還是那麼干淨清爽,一副少年時白衣飄飄的模樣。郎騎竹馬來,有或深或淺隔閡,鬧過許多別扭,吵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架。可睜開眼,閉上眼,看得見,看不見,他都在那里。在心底,在剛剛好的陽光下,在剛剛好的位置上。

    她咬了咬嘴唇,說︰“再見。”

    他說︰“那我走了。”

    他說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不幾日送他去機場入關前,他伸出手,擺了瀟灑的姿勢問︰“能再抱一抱嗎。”

    華夏勉強笑了笑,慢慢靠過去,眼圈紅紅的︰“你要保重,好好照顧自己。”

    蕭離為用力的把她圈住,也是鼻子發酸︰“我等你來。”

    你等我去。

    自他走後華夏就開始積極準備申請學校的事宜,找教授簽推薦信,寄材料,寄英語成績。三個月後,收到紐約大學的春季offer,紐約大學與蕭離為就讀的哥倫比大學隔了一條街。她打定主意要和他做鄰居而不做校友,就算是倒貼過去,也要倒貼的有點骨氣。

    年底,坐上了飛往美國紐約的飛機。有強烈恐飛癥的華夏,登機後找空姐要了一杯芝華士,很快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抵達肯尼迪機場,一切虛幻得仿佛是一場夢。

    蕭離為擠在一堆接機人里面,異端醒目,一眼就望見了他。

    華夏丟下行李沖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他卻破壞氣氛的說︰“傻妞,你怎麼剪了個道姑的傻頭。”

    華夏的心底笑得裂開了一條縫,終于肯相信原不是一場夢,揮著拳手說︰“這是著名的BOBO頭,BOBO頭!”

    他忍不住揉了揉問︰“剪得那麼短干嘛。”

    她沒好氣的說︰“把頭發賣了給你買表鏈了。”又伸手,“有梳子送給我嗎?”

    那天紐約正下著大雪,漫天漫地紛紛揚揚,像是上帝撕破了鴨絨被。蕭離為開車的樣子華夏頭一次見,很帥。

    他把暖氣開到最大,說︰“你再睡一會吧,到了我叫你。”

    她就踏踏實實的又睡著了。當他把她叫醒的時候舉目荒涼,不知道到了個什麼偏僻的地方,詫異的瞪著眼楮望著他。

    蕭離為敲了敲車窗說︰“下來吧,這是長島最南邊的海灘。”

    華夏裹緊了羽絨服,她也是第一次來到下雪的海邊,小臉埋在圍巾里,只露了一雙眼楮左右顧盼,頭發短短的,怎麼看怎麼像個迷路的孩子。

    離為笑話她天真的表情︰“要不,咱堆個雪人?”

    她點頭︰“好啊,堆一個最大,到明年開春也融化不了的。”

    “傻妞。”離為笑著伸手把她抱在懷里問,“做了這麼久的飛機累不累,怕不怕?”

    華夏仰著頭問︰“知道我怕你還成心跑到這麼遠,還非得等我來追你。”

    他用下巴她的額頭,滿足的笑︰“我想了,不能總被你牽著鼻子走吧,我如果不狠心一次跑到你前面去,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每次要和你靠近,你都拒不配合,咱倆還不知道要別扭到什麼時候。可我也怕弄巧成拙了,你萬一不跟過來可怎麼辦。這破地方我人生地不熟,又荒涼,生活枯燥,你要是不上當該怎麼辦?”

    華夏笑得沒心沒肺的︰“頭一次听到有人說紐約荒涼又枯燥。”

    他緊緊的抱著她說︰“華夏,謝謝你為我飛了這一萬里。”

    她抵在他胸前搖搖頭︰“是我該謝謝你。”明明是你為我遠渡重洋飛了這一萬里,明明是你為了我跨過千山萬水的距離,明明是你為我磨盡了稜角跋涉千里,明明是我該謝謝你。

    蕭離為端開她的肩膀,凝望著她雙眸。情不知來處,好似愛了太多個年頭于是忘了怎樣的開始,深邃又寧靜的眼里一往而情深。情深終有歸處,他慢慢爹近了面頰,期待已久終未落空。

    華夏仰起頭閉上了眼楮,感覺雙唇觸到的涼涼的,仿佛是一片雪。涼涼的是他,曾經如流水般純淨的少年,如今清透出眾的男人。

    她微微睜開眼楮,雪仿佛停了,天空已放晴。與離為牽了手于海邊慢慢地走,平和,雋永。像一生一世。

    仿佛會生生世世的並肩下去。

    華夏側目望著他,在他藏著千言萬語卻無聲的對視里,靜靜的笑。

    ——我們四歲相識,十七歲相愛,二十三歲終于走到一起。來時的路磕磕絆絆,未來的路還漫漫長長,但是只要能與你攜手相渡一切便都知足。再沒有什麼能將我們分開了,那麼,就一起陪同時光去白發蒼蒼……記住新龍騰小說永久地址︰http://www.xltxsw.com,方便下次閱讀!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全文閱讀 | 加入書架書簽 | 推薦本書 | 打開書架 | 返回書頁 | 返回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