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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之灾 文 /

    在昝方之的小院里啃书熬药,转眼一个多月便飞逝而去,快要近年关了。烟洛渐渐懂了一些基本的药理,一日对着一缸药渣子细细研究了一阵,不禁“嘿嘿”冷笑。这些药全是活血化淤的,搭配了上等的补药,与另一罐清热解毒的绝对不可叠加使用。昝方之这老狐狸,为了气她急她,竟然对叶橪做出个撒手不理的样子,暗地里却偷偷为他疗伤,也实在叫人啼笑皆非了。难怪近来叶橪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和她抬起杠来也一次比一次有底气了。不知这是昝方之抑或叶橪的主意,不过既然他们如此费神费力,她不如顺水推舟,跟着昝方之,便算未能深入精髓,学点医术的皮毛,也够自保养身了。

    只是钟隐的用药,却叫烟洛有几丝担心。虽然大家渐渐熟了,可钟隐从来未曾与她谈过他的病,一旦出了这院子,钟隐与子槐更是乘了马车独来独往。为什么他要喝那么些清肺解毒的药?难道钟隐竟然是中了毒,才来求医的?他衣饰华美,又儒雅斯文,分明出身不错,为何竟会中毒呢?烟洛蹲下身,伸手去扒那些药渣,一时心头迷惑不解。

    一阵箫声飘飘渺渺传了进来,绿水樱花一般的清艳。烟洛笑了笑,拍拍手不再与那堆药渣纠缠,起身推了门出去。果然瞧见了那个明月一般的男子。他坐在梅树下,的豆绿缎袍,哑银的纹路缠沿着身段雪回花飞,配了那只修长的碧玉箫,却是华而不媚,端端的正好。见到烟洛出来,他缓缓搁下了唇边的长箫,笑得倾国倾城:“宋兄……”

    烟洛不禁暗自下决心,必须要加强一下她的自制能力,咧咧嘴打招呼:“钟隐,你找我?”

    钟隐偶尔兴致好,会吹一段箫曲,她便成了他绝对碟杆粉丝,对钟隐的绝艺崇拜的一塌糊涂。此后钟隐若想找她出来,便会用这法子,绝对的屡试不爽。

    钟隐冲她点点头,“承蒙昝先生妙手回春,我已病愈,今日特来向宋兄辞行。”

    烟洛有些个突兀,“哦”了一声,追问道:“你果真痊愈了?”

    钟隐弯弯眼角,“宋兄放心,不妨事了。倒是这段时日天天品赏宋兄精制的花茶,钟隐着实口福非浅,日后不知可否还有机会与宋兄把酒品茶?”说到最后,抬了眼睑,一眸清淡湖光凝冽,却似有所期待。

    烟洛搔了搔脑袋,笑着点头,“当然好!”想了一想,道:“小弟的新宅已装得七七八八,就在城西北万竹巷附近。钟隐何时有了闲情,自来寻我便是。”

    钟隐不禁暗叹这女子如斯灵慧,她主动而体贴,自己未报家身,她也不寻根问底,笑意不觉深了一些:“如此,钟隐定会再去拜访叨扰,宋兄到时不要厌烦就好。”

    “钟隐太客气了,我那新宅子也大得紧,难得的是前任主人留了一院的竹,很是清雅。现下我正预备把院子整理整理,将我那点小手艺运用起来,开间小茶庄。有主顾来便泡与人喝,没有主顾便自赏自饮,钟隐若肯来,听你谈文抚箫,更是人间享受,我欢喜都来不及呢!”

    钟隐优雅的斜扣着玉箫,笑道:“若是宋兄开的茶庄,钟隐自然定会去捧场!”

    “不不……”烟洛摆摆手,这话似乎说岔了:“钟隐是我的朋友,怎能算是主顾?喝茶领,一律免费!”

    “哦?”阳光绚彩,幻进了钟隐的琉璃眸中:“宋兄将钟隐视作朋友?”

    “当然!”答得爽爽利利。

    一月多的相处,蒙他指点药理,与他品茶谈天,又醉心于他奠人般的箫音,硬要撇清关系说大家萍水之交难免矫情。

    钟隐立起了身,几片梅瓣簌簌飘落下来,盈了一身的飘逸,“好!声色人世,扰扰嚷嚷。想不到,李钟隐今日竟然多了个朋友。以往钟隐对宋兄有所保留,实在情非得以,请宋兄见谅。今日别过,下次见面时,再与宋兄把酒言欢,叙这知己之义!”言毕,却将那碧玉箫递了过来,“这箫随我多年,亦是钟隐心爱之物。今日转赠宋兄,聊进你我相交之谊!”

    碧玉竹箫在钟隐的手中静静卧着,一缕夕晖拂下来,箫身愈发的萤翠透明,有生命般流转着隐隐的青气,灵动非凡。烟洛迟疑了片刻,脑中骤然闪过叶橪讲过的那句话,“你若想平平安安的,就莫要打那钟隐的主意!”

    心中一动,视线不由得转去钟隐身上,乍瞧之下不禁稍稍的懵懂。不知为何,钟隐的气吸微微的急促了些,似乎少了些往日的儒雅万方,一双静淡的眸子却燃烧一般灼亮。一瞬间,他仿佛不再是个难以接近的嫡仙般的男子,而是真实活在身边,有喜有乐,有温度亦有。

    突然就不忍心开口推却,钟隐,也确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人吧。罢了,烟洛伸手接过了碧玉箫,忍不住调侃了一句:“钟隐如此大方,却有多少珍品可酬知己?莫要搬空了家当才好!”

    钟隐笑了,深望了她一眼,迎着梅香如雾,淡淡的寂寞清高:“李某究竟朋友几何,宋兄日后自会知晓。”

    钟隐既去,烟洛回了房中坐着,就有些呆呆的。反复盘弄着那只碧玉长箫,脑中来回都是钟隐的重墨深瞳,始终觉得错过了什么,却想不起来。昝方之弯了腰掀帘进来,正逮到烟洛偷懒,方预备吹胡子瞪眼,却瞥见了那柄长箫。眼神流暗,直作不经意:“小子,这箫哪儿来的?”

    烟洛吓了一跳,抬眼见是师傅,只得捏了箫嗫嚅一句:“钟隐送的!”

    昝方之立时盯着她左瞧右瞧,直盯得烟洛浑身大不自在。过会儿他却摇摇头,话不中听:“东西是好东西,不过对你未必吉祥!收着你的心念医书吧!”赶脚摔帘又走了,留下烟洛一人被噎得发愣。

    晚间的时候,叶橪也见到了那柄长箫,他的视线在那箫身上一滚,随即冒出一声冷笑,眼稍子溜上了烟洛,唇角便向一边斜斜的扯起。烟洛倒不觉讪讪的,惴惴了一阵,终是将箫用一块青绸仔细包裹了,收进了箱笼。叶橪此后倒如同得了健忘症,对那柄箫不闻不问,只是偶尔盯着烟洛摆在香樟木桌上的那个小小玉石雕刻,凝思一阵子,神色不善。

    开茶庄的主意也是那些日子与钟隐品茶领时冒出来的。烟洛打听过了,想要办个通达的镖局需要不少人力,也要官府的批文,他们目前无权无势,也的确不合适抛头露面。倒是这品饮花茶的确比较新鲜,她也不预备作大众的买卖,单欲从那些既富且闲的人手中牟取点暴利罢了。世事原本如此,往往那些愿意花十两银子来喝一壶茶的人,为了所谓的风雅,是不会在乎再多付上个十两贰拾两的。

    计划定了,先着手于大宅的改建。后面一小部分封住,用于自己居室。前面大片的竹林里辟了弯曲的细石小路,路旁石桌石椅,宜然。正中的鱼池拓宽了,水中央堆砌了一座假山,四面流水淙淙,顶上点了一阙竹屋,两面有曲桥相连。

    寒季无花,人在屋中,一目萧然碧绿,重台累榭,暖阁坐听流水潺潺。天若暖了,遍地的浪漫萱草,浅红淡紫,人于竹中坐,但赏日生烟。再配以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绚丽花茶,自然心境怡然,身飘似仙了。索性一气连名也起好,茶诗有云“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这茶庄就叫做“闲芳轩”吧。

    烟洛大张旗鼓地闹腾,画图策划,秋萍自然算账打理,忙得不亦乐乎。叶橪刚开始帮她们跑过一两趟,多数时候只是环了臂懒懒旁观,还取笑烟洛太过精打细算,钻进钱眼儿里了。烟洛揪过一根拂尘直指叶橪,一手还叉了腰,气咻咻的样儿倒似个管教老婆的丈夫:“你懂什么?没见识!没钱,没钱我们几个日后吃草去啊?你身子也好多了,去,监督工人们干活。他们没做好我就唯你是问!”

    叶橪闻言,下巴抬到了天上:“要钱简单的紧,给你弄来便是。我才不当监工呢,破坏我英伟高大的形……嗷,象”

    结果是,叶橪被某资本家重刑压迫,只得每日吸溜着鼻子看着几个工人在园里忙碌,怨念一百遍,云云……

    还有两日就是新年了,茶庄也差不多完工。烟洛与秋萍约好,下午在“百草堂”碰面,订一些干花的货,再去置购些年资。秋萍如约到了,苦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被“嗖嗖”的冷风冻得全身哆哆嗦嗦,却始终未见到小姐的踪影。小姐是个极守时的人,这次却让她等了那么许久,实在非比寻常。

    跺着脚极目调望,人潮拥挤,一只灰黑的乌鸦却立在身后的朔冷里头,陡然嘎的一声大叫,叫得人心不祥的一颤。秋萍缩了缩脖,不禁拉紧了灰色的兔毛皮裘。后肩蓦然受了一拍,惊魂未定地转头,却对上叶橪的疲沓样子:“你怎么还在这里?洛洛呢?”

    秋萍此时已是焦急万分,拽住叶橪的手便有些发抖,“叶公子,我等了很久,小姐却一直没来,也没差车夫带点消息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叶橪一僵,登时收了闲散的神色,嗓音绷起来:“怎么会这样?你先回“闲芳轩”等,指个下人来这里候着,我四处去找找,有消息再和你联系!”

    秋萍忙点点头,急急的往回赶。叶橪吸了口气,狠狠地皱了眉,翻身上了马背。一径去了昝方之那里,果不其然,烟洛早已离开。叶橪心也沉了,一拉马头,便自觅了烟洛惯走的回程一路行去,灼来的不安偏是愈加的强烈,叫人气血一阵阵翻涌。入城的大道依然繁华熙攘,叶橪咬牙,目光竭力四顾,可惜一无所获。

    黑马慢慢行着路过一个偏巷,巷中深幽狭小,寒风初静。叶橪却猛的一拽马缰停了下来,飞身下马,几个起落掠进了幽巷深处,纵身跃上了一辆静静停着的紫檀木四轮马车。马车里空空如也,唯余了一只粉晶的玲珑坠儿,躺在软丝椅上,一闪一闪的耀出盈盈的光。叶橪又仔细查了一遍,从丝椅下面摸出一件东西,挑了帘认真端详,登时仿佛连带瞳孔都收缩了一圈,混身一紧,笼了层青煞之气。一把握牢那什物,闪电一般的卷向高大的黑鬃马,再不管一路是否有行人,下了狠劲抽鞭打马,将一路行人小摊惊得鸡飞狗跳,风驰电掣的袭到了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宅院前。

    守门的军士几乎以为自己眼花,才一瞬的功夫,就见个紫影鬼魅般从身边穿滑而过,直奔了园中内厅。迟了一刻方反应过来,“站住!来人哪,有刺客!”

    那名刺客倒也识相,闯到后院便也不再深入,他的声音清越嘹亮,却字字冷诮得彻骨:“瑞王殿下,故人叶橪来访,不出来见见吗!”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来人竟是个相貌天使般阳光的少年,只是他那双沉浓危险的眸子,任谁瞧了,都不禁打一个突儿,却偏又舍不得撤开眼睛。这才吆喝着要冲上去抓刺客,他们家主子却从书房里仙姿慢步的踱了出来,瞧见了来人,惊讶片刻,便优雅如初:“叶兄大驾光临,钟隐有失远迎!请问……”

    叶橪根本不耐多讲,没见怎么一动便期身过去,一旁的子槐想不到他如此迅捷,赶过来仍慢了半拍。叶橪已将一个东西直直递到钟隐的鼻子前面,语气冷得惊人:“这人绑去了清儿,你怎么说?”

    钟隐望了一眼那件东西,突然之间,沉静地眸子就起了波纹,一层一层的寒波荡漾,他的声音极轻,紧紧盯住叶橪:“叶兄确定?”

    “应该已有快一个时辰了!”叶橪的眼中开始有了红丝。洛洛,若有人敢对你不利,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钟隐沉吟片刻,道:“快备马,我要去南昌王府邸走一趟。”

    子槐石头一般拦在前头,“望公子三思!”

    叶橪冷笑着瞥了钟隐一眼,扭头就走,却被钟隐伸手拦住,“叶兄只管放心,钟隐担保宋兄不会少了一根头发。叶兄只管在这里稍微歇息片刻,钟隐去去就来。”说罢一拱手,推开了子槐,却也似道林风般扫了出去,衣衫发鬓飘然而动。

    叶橪哪肯待着不动,快步随上,“自然同去!”

    钟隐瞧了他一眼,皱皱眉,叹了口气:“也罢,你和子槐,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一行六七个人,都是锦衣怒马,气色严严,耳边风啸不歇,一路急赶奔驰如电。饶是如此,也耗了半个时辰,方到了两扇的红门前。几人聚齐了一刻,有两个轻灵的人影便往那宅后纵去。剩下的五个人,两个走了上去拍那沉重的半圆纯铜门环。拍了且一阵,门开了一缝,传出的声音满不耐烦:“南昌王今日不见客!”

    “你去对皇兄通报,六弟从嘉特来问候!”

    快有一年未来过这里,府中也无什么改变。廊子打扫得干净,依旧的只有几块高石装饰,却因为藤木皆枯,愈显得山石孤寡,凌厉而狰狞。钟隐望了满眼,心头唏嘘,不禁苦笑了一下,匆匆随了人往大堂中去。

    大堂甚是空旷,几副奢华的桌椅整齐的靠边排着。李弘翼披着件蟒红金丝鹤纹褂子,端坐在一张红木椅上,神情倒颇怡然自得。他与弟弟其实有几分相似,只是身材魁梧,而五官又少了那几分精致飘逸之气,在宽粗的面上就显得略为阴鸷。他见了来人,便起身迎了上来,一时满面刻意的殷切:“怎么六弟今日如此有心,却来我这府上逛逛?实在叫大哥惊喜万分!来人,看茶!”

    两人坐了,钟隐眸色略是一闪,恢复了潇洒:“大哥不必客气。大哥整日为国事军事繁忙,小弟却贪安懒散,实在不该多来打扰。”

    “哦?那么今日,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了来?”李弘翼魁梧的身子稍微僵硬,狼也似的噙着弟弟的眼睛。

    钟隐顿了一顿,突然淡挑了眉眼笑了,那笑容无尽的风流,引得旁边一群下人军士心底一阵暖一阵凉的,“小弟不才,今日来,却是要向大哥讨个人!”

    “人?什么人?”李弘翼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想不到,原以为捉了只小虾,却无意间捞打了大鱼。连这位“片叶不粘身”的六弟,都忍不住登门要人来了。

    “这个……”钟隐却故意停了,轻抿了口茶,似是不好意思:“自然是小弟的红颜知己。”

    李弘翼一呆,既而端着杯子装马虎:“六弟讲笑了。谁都知道你风流冠世,红颜知己更是无数,怎的却寻到我府中来了?”

    钟隐不禁心沉,却只能耐了性子笑道:“这位女子是小弟新近结识,才华出众,与小弟更是一见如故。听说她今日被大哥请到府上做客,小弟一时见美心切,这就赶来了。不知大哥可否将她请出来,今晚就由小弟做东,大家也可□饷酒,不醉无归。”

    “六弟,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讲些什么。”

    “那么这个,大哥可识得?”钟隐搁了白瓷描金茶盏,手中有丝绞黄落子垂了下来,轻盈的一闪,编出的繁复井纹就如大皇子的亲手印章。

    李弘翼一顿,恶狠狠的回眼瞪一旁的家奴.寒声道:“六弟,今日大哥朝事疲累,恕不久陪了。仇凡,送客!”一气喝干了茶,站起将杯重重的搁回案上,拂袖便去,却是下了逐客令。

    钟隐在他身后,淡淡的嗓音似乎波澜不惊:“大哥,近日小弟府中荒疏,我闲来无事,计划着精简几个侍卫下人,其中有一个叫肖尚的,也算得用,不如荐与大哥,方不屈了他的才华。”

    李弘翼一震转头,微粗的嗓音就扬起一丝惊惶:“六弟何出此言?”

    “也没什么,小弟只是觉得他还算能干,人也很是忠心本分,当然,尤其是对他的主子。”

    “你……”李弘翼望着弟弟清俊的面孔,那深邃的眼瞳里似还躲着另一只眼,能直直切入人心里头。突然就冒了一额的冷汗,回了身不敢看人:“我全然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钟隐温和的语调里有丝无奈:“大哥,你又何苦逼人太甚?”

    ……

    “只要大哥将我那朋友交还与我,这件事便算风过无痕。大哥若执意下去,惊动了父皇……”

    李弘翼猝然回首,“你威胁我?”

    他就知道,一向纵情诗词歌赋,流连红香秦淮的弟弟,心眼胜过常人十倍。这些年来,无论自己如何试探,他俱是巧妙的闪躲,一直在避,一径在躲。八宝琉璃灯里结了灯花,噼里啪啦的一阵杂响,波光曜跃,琉璃灯却依旧的玲珑无双。就如他立在那里,轻轻道:“弟弟不敢!”可恨的风神隽秀,可恨的风姿如花……

    转一转心神,李弘翼纠结的眉却舒展开来,阴冷的笑了。六弟,聪明如你,原来,亦开始有了弱点。这场游戏,终于不再是我的独角戏了吗?几步过去,大力的拍了拍钟隐的肩膀,不见有丝毫的尴尬:“呵呵,不错不错。大哥本来只想见识一下六弟到底有几分风流,看来弟弟真是个风流种子,竟是口味独特,对性别亦不介意。我这就把那位小郎请出来,六弟将他带走便是了。”

    钟隐怔了一刻,却也不再解释,对大哥微微一掬:“万望大哥日后不要再私自请小弟的朋友入府相叙,小弟若心急赶来,唯恐又耽误了大哥休息。”

    李弘翼似笑非笑,将了一军:“如此才好,大哥还愁请不到六弟。今后若欲邀约六弟,自然将六弟的朋友一同请来,大家把酒言欢。来人,快将府中的贵客请出来!”

    钟隐面色微动,暗下一叹,恭敬道:“大哥日后若有闲心,不如让小弟随大哥多多伴于父皇身侧,于孝于理更合。”

    李弘翼闻言,左眉不甚明显地往上一挑,眼中一阵惊疑不定。府里的军士却带了个个头的少年进来,那少年长相平平,唯一双妙眸,精灵闪动。她本自摇摇欲坠,转眸却瞅见了从嘉,眼眶中立时一层惊慌的薄水乱晃:“钟隐……”

    钟隐赶紧几步过去,温柔的搀过她来,笑道:“清儿,今日你来大哥府中做客,怎得也不知会一声?劳我好找。大哥今日正巧忙碌,我们就不要叨扰,这便告辞了吧。”

    木樨清香浅薄如雾,却是入骨三分,细腻的温软。钟隐的眸子写满了字句,字字句句都是歉意怜惜,温温然奇异的熨平了人心。烟洛微微靠着他,低了头小声答:“好!”

    半靠着钟隐,行过那灿灿的红油灯笼,一步一步将这可怕阴森的回廊丢在脑后。烟洛终于站在了门边,颤巍巍的,一阵脚软,一身寒噤。钟隐轻缓的扶住她,纤细的手指隔着绸缎传来浅浅的温意,低下头关心的问:“你还好吗?”

    烟洛一怔抬头,眼里却有无数的情绪,吐出一句:“我没事。”

    “那就好!”钟隐似乎这时,才终于放松了一些,他的语气温柔而焦灼:“我很抱歉!”

    “知道抱歉就好!”旁边一句冷冷的嘲讽,烟洛的身子就蓦的一转,滴溜溜跌进了另一具结实的怀抱中。他霸道且不耐烦,对怀中的女子道:“我们回去!”再不理众人,搂了女子飞鸟般掠上了那匹黑马,一马二人,冉冉于淡夜中如尘烟一般迅速的消散。

    钟隐似乎有些恍惚,兀自立在府门前未曾动弹。遥遥望去,银弦清辉,在他绝尘的面上,却无端的漫上几分悲凉。半晌,他笑了一笑,笑容淡淡的发苦,略是无力的挥了挥手吩咐:“我们也回去吧!”

    日后,只怕是欲作难得糊涂,亦是不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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