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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其血亦玄黃 文 / 林似眠

    正月十五,已經是接連晴了好些日子,這日又是個大晴天,含章的病總算是痊愈了,驚弓之鳥的小六把她當成了一尊易碎的琉璃人,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傷著病著了,團團轉地忙前忙後,連床也不許下,含章沒有大力氣,靠在床頭直笑,可這笑容看著也是有氣無力。

    等過了午,太陽把院子曬得暖暖的,屋內雖有炭盆,卻明顯不如外面暖和,含章眼巴巴看著院子方向,對著小六撇嘴不高興。

    小六哼道︰“不許去,才剛立春,冷得很。”

    含章氣弱體虛地瞪了他一眼,撐著身子翻身對著牆面壁鬧別扭。

    小六很是為難,看看不搭理人的含章,又看了看門,半晌,妥協道︰“那好吧,只能曬一會。”

    含章立刻轉過身,笑眯眯地點頭,顯然剛才都是裝出來的,小六不由滿頭黑線。

    無奈歸無奈,小六到底心疼含章,細心在外頭布置好了椅子,鋪上棉被,放好小火爐,又灌了個湯壺,這才將含章扶出來。含章不肯要他扶,自己撐了拐杖慢慢走了出去,一出屋子,溫暖陽光瀉了滿身,有沁涼的風迎面吹來,涼而不寒,叫人心神一醒,深深呼吸,連心緒都暢快了許多。

    小六把椅子擺在柳樹下,恰好擋了風,又能安穩曬太陽。

    含章抱著湯壺,身上蓋了一層薄被,不過一會功夫,太陽便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含章閉上眼楮,很是愜意。恍惚間想起以前似乎也有過類似的場景,卻被記憶模糊了,想不分明,她細細想了一番,才記起剛回京時侯夫人的懷柔之舉,也讓她在侯府小院里曬太陽、、吃點心,過了一段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侯府小姐生活,而那些甜點心,都便宜了半夜摸來的小六。那時的薛含章,滿心里都是志氣,心里只想著給兄長報仇,也為自己出氣,她早已把侯夫人的罪證收集清楚,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與侯府算一算這陳年舊賬,無欲則剛,因為無所求,候府之人的各種反應,或親密,或斥責,或陷害,或不屑一顧,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場由各色人等粉墨登場的笑話劇。終于有一日得以抒懷,將十多年心中沉郁一吐而盡,不知多麼暢快。

    唯一的難平之事,只有母親沈靈霞的那封遺,含章甚至不敢把這件事告知祖父,怕他傷心難過。

    她腦中櫻蘭櫻草的身影一閃而過,卻電光石火間似乎想起了什麼,猛然坐直身子,在離開薛家的日子里,這兩個在侯府伺候過她的婢女依稀也曾出現在視線中,只是當時的場景與這二人截然無關,所以才沒有聯想起來。只是,到底是個怎樣的場景呢?含章一時想不起來,不由低著頭苦思。

    正沉思間,旁邊“ 嚓”作響,是靴子踩在枯枝上的聲音,循聲望去,一位瀾衫公子在冬陽日影里施施然朝她走來。

    含章微訝,繼而含笑道︰“真是許久不見了。”

    程熙分明看見她眼中一驚之後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料到,又或者是來人不是自己心中猜想的那個。程熙心里略有些酸楚之意,便微微一笑忽略了︰“有兩個多月了。”

    他走到含章身邊,撩衣席地而坐。

    含章見他凝神看著自己,便摸了摸臉,笑︰“看我干什麼?是不是長丑了?”程熙搖頭︰“不是,只是看著瘦了不少。”

    含章抬起胳膊,歪著頭像菜市上買豬肉的人挑肉一樣捏了捏自己手臂,一本正經點頭道︰“是少了些,也不知道這瘦胳膊那二三十斤的大刀還能舉起來不。”

    她故意逗趣,程熙便附和著笑了笑,可那笑容卻怎麼看怎麼勉強。

    含章見他這樣,也沒了說笑話的興致,懶懶躺靠回椅背上,嘆了口氣道︰“真是不給面子的人,下回再不請你吃羊肉了。”

    程熙的鵝青色發帶被風吹得拂過面頰,那清透的顏色越發襯得面白如玉,他嫌礙事,伸手挑開,發帶在手中舞動,仿佛一對揮翅飛動的青蛾被困在五指籠中,程熙抬頭看了眼含章,輕聲道︰“我就是想,也吃不了幾次了。”他垂下眼簾,“下個月吏部百官考評,已經內定好將我派至瑤州任六品通判。到時吏部正式發文,我就要啟程去南方了。”

    含章一驚︰“這麼突然……”從六品的起舍人變成幾千里之外的六品通判,明升實貶。在她記憶中,程熙是要和樂崇公主趙雲阿定親之人,未來的皇帝駙馬,又是探花出身,自是前途無量,怎會突然被派到幾千里之外的窮山惡水去?猛然想起趙雲阿及其生母一向與寧王走得很近,想來定是受了寧王謀反一事的影響。病了這段日子,小六不敢吵她,幾乎沒和她說外頭的事,她也無心多問,倒不知究竟發展到哪一步了。

    程熙卻是松了口氣,釋然一笑,也往後靠在柳樹上︰“嗯。樂崇公主已經與英王妃的弟弟定親,下個月就會下定。”

    果然如此,因為公主已經另選他人為婿,為了不至于被人太過議論,先前的駙馬人選便需離開京城。含章見程熙落寞樣子,猜測他心屬趙雲阿,在為不能與她結縭而傷懷,便將手按在他肩上,勸道︰“既然如此,事過境遷就罷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好男兒志在四方。”

    程熙眼中閃過一絲苦笑,側過頭看著含章的手,她手心滾燙,隔著層層衣料,也有一股熱氣透至肩上,手指因為瘦得厲害,已經隱隱有枯枝的摸樣,薄薄一層皮膚起了許多褶皺包在枯枝上,顯得指節很大,被兵器磨出老繭的指頭看著仍是有力,讓人不能忽視︰“你勸我事過境遷,那你自己又如何說?”

    含章臉色乍然一變,慢慢收回手。

    程熙心中難受,卻不得不繼續說道︰“袁將軍已經過世,你便是有再多憤恨不甘,他也回不來,不如就此放下。”

    含章咬緊牙關,眼中風雲變色,牢牢盯著程熙,許久方冷冷一笑,聲音似浸了寒冰的刀,幾能割破人的皮膚,又涼涼道︰“你又不是我,何苦多管閑事?”

    被她這樣抗拒嫌棄,程熙心里一寒,卻只能咬著牙淡淡笑道︰“子非魚,亦能知魚之喜樂。”他緩緩伸出手,輕輕蓋上含章的眼楮,含章一動不動,但手心能察覺到她的睫毛輕微閃動,程熙聲音低沉,如夢中低絮,“就當是一場夢吧。在夢里傾盡力量去撕開了一條口子,拼得血肉模糊,想要憑一己之力求個結果,但終究沒有能力影響大局,甚至只能做個旁觀的看,空有手腳身體,卻只得眼睜睜看著一切照著原來的軌跡繼續下去。”幾乎是話音剛落,手心便察覺兩道細微涼意,有晶瑩水珠透過指縫,一滴一滴掉在雜草干枯的地上,不多時便潤黑泥濘了一小片。

    “雖然世事無奈,可命還在就得繼續活下去,他們曾經的夢想和抱負,現在只剩你來繼續。”

    程熙靜靜坐著,手沒有離開含章的眼楮。眼楮被遮住了光,只有耀眼的亮紅色透過指縫照亮雙眼,寒春的風仍有些烈,程熙的發帶失了控制,被吹得獵獵作響,恍惚間便如旌旗在空中飄揚。等了許久,程熙的胳膊已經酸澀不堪,仍是執著地不曾移動位置。直到含章握住他的手慢慢取下,她兩只眼楮哭得紅腫,面上猶有淡色淚痕,但眼中已干涸,毫無一星淚光。

    含章的眼珠子便如黑石頭一般僵硬呆滯,過了一會兒方慢慢轉動,暗沉沉看向程熙,程熙見她這樣反常,一顆心提了起來,才要相問,卻見含章忽然眸光一閃,捧起他的手,報復似地在大魚際位置狠狠咬了一口,卻咬得不深,只留下整齊牙印。

    咬完,她看著牙印,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放開程熙,抬高了下巴沖著他挑了挑眉。

    程熙一聲未吭,只略皺了皺眉,仔細看著含章神情,見她目光如常,還帶了幾分笑意,但真實的情緒被藏匿得更深,他不由憂心自問,這樣破開她的心結也不知是對是錯。

    含章不知他心里的擔憂,自顧自低嘲道︰“似乎我次次哭鼻子丟臉都會撞見你。”

    程熙不曾听清,問道︰“什麼?”

    含章搖了搖頭,岔開話題道︰“听聞瑤州地僻人荒,且遠離中原,民智未開,你這一去只怕要吃些苦頭了。”

    程熙不在意地笑了笑︰“為官者,體察民情,忠于職守。若能在我手上開了當地民智,也是利民的好事。”

    見他不以為苦的豁達樣子,含章才放下心來,莞爾道︰“那好,等你被百姓敬仰時,我就送一面大鼓,鼓面就寫上大好官三個字,掛在你辦理公事的大廳里,讓來來往往的人都能隨時看到,可好?”她仍記得程熙說過自己最喜歡鼓的大俗大雅,便用其所好開個玩笑。

    程熙听得啞然失笑,含章也哈哈大笑,兩人笑成一團,心頭陰霾漸漸散去。

    歡笑過後總會留下些許遺憾,含章感慨道︰“可惜瑤州在極南,而我要回西北,南北相隔幾千里,將來也不知何日能再相聚。”

    程熙眼神有些沉暗,勉強笑道︰“即為知己,天涯若比鄰,听說西北草原廣闊無垠,等我有了假,就來草原找你喝酒吃肉如何?”

    含章點頭道︰“好。”

    程熙淺淺微笑,站起身拂了拂衣袍,道︰“我該走了,等有空再來看你。”

    含章料想他如今情況,怕有許多瑣事纏身,能抽空來這里和她說這麼久的話已經是難得了,縱然心中有幾分依依不舍,也只叮囑道︰“此去瓊州路途遙遠,行裝都要提前備好才行。”

    程熙听了,會心一笑,點頭道︰“是。”兩人道了別,程熙便轉身要走,只是身形略動,便停了一停,上次與含章分別後,他心有愧疚,又有瑣事纏身,總沒有時間來此探望,今天能來,並非巧合,乃是受人之托,有人請他來開解含章,程熙原想提及此人,但談話間卻沒有機會說出,此刻要走,便是最後的時機,但他心念微動間,卻又不肯說了。在心里,終究只願意含章記住自己一個人的好,身隨意動,還沒有拿定主意,步子已經邁了出去,見此情形,不由在心中黯然苦笑,程熙呀程熙,你終究是有私心的。

    心事重重走到院門,忽然听到含章在院中沉聲問道︰“程熙,你可認識薛府上一個叫櫻草的丫鬟?”

    程熙心一揪,隨之掉入了數九寒天的冰水中,慢慢側了身往回看,含章一言不發看著他,眼中滿是疑惑不解,程熙舌尖嘗到濃濃苦味,卻不肯讓這雙眼楮帶了別樣情緒來看自己,便搖頭道︰“不認識。”

    他既已否認,含章也不加細想,只抿嘴笑道︰“大約是我看錯了。”程熙也笑笑,轉身出門離去。

    含章心結,身體便漸漸好了,眉眼之間神采飛揚,常和小六玩笑。但這段時間,寧王叛亂後的朝堂清算弄得京城人人自危,程熙無暇前來,只差人送來幾壺燒刀子,趙昱和趙昕都不曾露面,卻命江明每隔兩三日就來復診,江御醫無法說話,也沒帶隨從,每次都是哼哼兩聲,比劃兩下,嚴令禁止含章飲酒,在含章的怒瞪中沒收了那幾壺酒,寫下藥方就走了。

    又過了一個月,到了二月中下旬,傷筋動骨一百天,養傷的時辰已經差不多有了一百日,又有江明獨門秘藥,細心護養下含章的腿已經大好,只是躺了三個月不曾走過路,略一站直便腿腳奇酸,行動間腳更不听使喚,連路都走不了,長了二十歲,卻還要像奶娃兒一樣再學一遍走路。

    但是一想到自己能如正常人一樣行走跑跳,含章欣喜若狂,每天扶著牆認認真真練習,恨不能立刻就健步如飛。

    走到第三天,已經基本能走穩步子,再練習兩天就和常人無異了,江明的獨門藥方外敷內服之下,腿恢復得非常好,並沒有後遺癥,跑跳騎馬都可行,只是在陰雨天氣需要特別保暖,含章非常滿意,又熱血沸騰,只摩拳擦掌等著痊愈那日找匹馬來狠狠騎上一回。在院牆邊繞著走了十來個圈,有些累,含章擦擦汗,看了看天上溫暖的春陽,走到樹下小幾邊倒了一杯水,甜潤清亮的液體剛剛沾唇,便听見小六驚慌失措的大叫從院牆外傳來︰“小姐,小姐……”

    他話語里含著巨大的驚恐,連聲音都變了,聲嘶力竭地喊著小姐。含章停下喝水,轉頭看向院門,小六幾步跑進門,驚慌之下腳步哆哆嗦嗦跑不快,還被草藥根睫絆倒,摔在地上。

    含章見他滾在塵土里,臉色煞白,全身如抽筋一般打著擺子,顯然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小六也上陣殺過敵,但即便是見了敵人滿地的尸體也不曾這樣慌亂,她不由大驚,忙問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說著扔了茶杯往小六走來。

    小六伏在地上,直勾勾看著她,仍在抖個不停,連聲音都在發抖︰“小姐,東狄人,東狄人打來了……”

    “什麼?!”含章腦中轟地一聲,幾乎懵了,她一把揪住小六的衣領,面色鐵青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這里是國都京城,距離最近的關口也有八百里,尤其是北方重鎮邊城的鎮守,更是一道堅固牢靠的國門,如今東狄人出現在京師,便說明了一件事,國關邊城已經淪陷。記住新龍騰小說永久地址︰http://www.xltxsw.com,方便下次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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