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2)《大宮-雛菊曲》秋姬﹀秋千(2)﹀禮上往來,過了幾日,我便邀請奴兮到我母妃的福祉宮去。
母妃和藹的和奴兮說了會兒話,便留下我們倆,帶人退了下去。
奴兮看見幾本已被我翻爛的書,拿起,頗有興趣的看起來。
“十二皇子,怪不得每次小測都是你和我爭榜首。”
“總不能輸給你這個小女子了。”
奴兮撅起嘴,“誰說女子一定不如男了。”
我好笑,連忙說到︰“是,是。我這眼前就有一位不讓須眉的巾幗呢。”
她也笑了。
我們又說笑打鬧了會兒,奴兮就告辭了,我起身相送。
在回去的半路上,奴兮突然發現自己的絲帕丟在我的屋里了,于是我們只得又返回去。
去我的屋子一定要經過母妃的寢室,我們正要穿過,卻見里面有人說到︰“小小年紀就長得這樣標致,未必是好事…”
我側耳傾听,正是母妃的聲音。
就听見母妃接著說︰“她的眼眸淡棕竟有銀色,看得我心驚膽戰的。”
素兒附和道︰“是啊,娘娘。剛才說話間您不小心的打碎了一個杯子,就是奴才這樣見慣場面的都不免嚇了一跳,可是我看那位奴兮小姐臉上神色絲毫不變,這樣小小年紀就做到了臨陣不驚,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
素兒在宮中多年,說話間十分注意言辭,什麼是可以說的,什麼是說不出口的拿捏得很準。
只听母妃沉了聲音,小聲對素兒說︰“你可要看好了十二皇子,沒事不要讓他總找那個奴兮去玩…”
我听了這話簡直是有些惱怒母妃了。
難道漂亮也是過錯,懂事也成了忌憚的罪過嗎?
此時我甚至不敢看奴兮的臉,很慚愧的低下了頭。
可是奴兮卻是一臉平靜,只對我說︰“十二皇子是被母親疼愛著的,很幸福啊。”
如果說媚春媛的媚潭水深不可測,那麼奴兮就仿若那一池清水,讓人感覺一望到底,可是伸手一掬,卻是什麼也得不到。
我好似了解她,卻總也參不透她。
有人只是因為一句話得罪了她,便禍及滿門;而她有時卻又很是寬宏大量,對那些責難和諷刺只是一笑了之。
那天我照舊是在小雅齋里和奴兮說著話,就有宮娥通報父皇來了。
于是我和奴兮趕忙起身迎駕。
果然我們剛到門口,父皇就在眾宮人的簇擁下踱步到來了。
我低頭看見父皇穿那玄黑色繡祥雲金龍的靴子站在我面前,心里一陣緊張。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他的臣子甚于他的兒子,所以我對他大部分是陌生而敬畏的。
奴兮倒是很隨意,和父親很是親熱,想必父皇經常來她這兒了。
父皇見我也在,和藹的說︰“原來十二也在。正好,朕遣人帶來些南方的荔枝,我們一起嘗嘗。”
要知道,荔枝生在遙遙的南方,又不便儲存,所以就是宮中也乃稀罕之物。皇上可以不限量,便是皇後也只能一日定量十顆的,更不要說像我們這些皇子帝姬們了。
奴兮,已經在父皇的心目中佔有了這麼重要的地位了嗎…
奴兮迎著父皇入座,問道︰“昭嬌帝姬可好了?”
父皇盯著奴兮看,仿佛要通過她的眼楮揣測她有幾分說這話的誠意。
奴兮毫不畏懼的迎上父皇的眼楮,她的眼楮清亮而又透徹,讓人想起了炙熱炎炎下的一灘清池。
父皇沉吟了一聲,“你這樣懂事,昭嬌卻是遠遠比不上你的。”然後又帶有幾分的怒氣說︰“昭嬌恐怕是被朕給寵壞了,她貪玩摔斷了腿,太醫叫她在床上靜養一個月,她又哭又鬧,還砸東西,攪得一宮人不得安寧!”
奴兮說道︰“昭嬌帝姬因為有皇上娘娘寵著難免嬌慣,也是人之常情;不像奴兮年幼失怙,無依無靠…”
父皇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又是憐憫又是心疼,撫著奴兮的秀發溫柔的說︰“不是有朕在麼。”
奴兮點了點頭,“皇上恩德。”
之後我們吃著荔枝,奴兮十分體貼的遣人送上清水。
父皇暫且擱置一邊,問奴兮,“眾母親對你可好?”
奴兮點了點頭,“皇後和娘娘們都很愛護奴兮。”
父皇笑了,“好機靈的一張小嘴!倒是誰也不得罪!”
奴兮也笑,“奴兮說的是實話。”
父皇逗她,“朕今天偏偏不讓你當這老好人,你說哪個娘娘對你最好?”
奴兮想了一會兒,“皇上可要听實話?”
“當然了。”
奴兮走到父皇身邊,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什麼。
父皇听著,“哦”了一聲,問道︰“哪里好?”
奴兮卻不馬上回答,只是端起晾在一旁的茶杯遞給父皇。
父皇喝了一口,奴兮說︰“就如這杯溫水,一切剛剛好。”
父皇撫掌大笑,“好!好個‘剛剛好’!”
當晚父皇就翻了母妃的牌子。
父皇後來去母妃那里勤快了許多。
母妃依然是淡淡的樣子,可是我知道她其實是很高興的。
那天父皇遣太監傳話說明兒個中午要到福祉宮來用膳。
這是莫大的榮耀,于是福祉宮上下都是一片忙碌。
然而母妃終究總是感到不滿意,生怕不能取悅龍顏。
于是我便把我的擔憂和奴兮說了。
奴兮淡淡一笑,“原來就是為這事啊。”
我說︰“這可不是小事。”
只見奴兮走到書桌前,拿起紙筆寫了寫,遞給我。
我定眼一看,原來是餐譜,例如什麼“有鳳來儀”“如意五尊”“碧階瓊欄”“山楂太極盞”,名字倒是吉祥好听,但上面大多數竟是些家常菜和素菜。
“這…”我不無疑慮。
奴兮看中了我的心思,“你可別小看這些菜。你可知道就只是這個捻清湯,就要清晨去媚春媛采集整整三百滴露水燙制而成;還有這個紅羅綠裳(1)一定要拿去宮中東部最偏僻的那片竹林的井里冰鎮;你要是信得過我,一定不要讓御膳房的那些廚子們做,御膳房炊火的那個大嬸卻做了一手家常的好菜;還有薏米酒,宮中是沒有的,你得出宮去燕稗巷去尋哪家存了三冬的好酒…總而言之,這頓菜一定要主清淡,肉食不妨設置些魚類和鹿肉等。”
(1)即西瓜,因為它是綠皮紅囊,故起此名。
我把菜單拿回去,推薦給母妃。
母親仔細的看了一遍,驚疑不定,“這是你想的?”
我慌忙點頭,因為我知道若說是奴兮,母妃多半是不會采用的。
母妃寵溺的摸著我的頭,“難為你了。雖然這些東西好多母妃也不曾听聞過,但就是這些制菜的材料,卻多半是皇上平時愛吃的。我家皇兒真的是長大了…”
父皇來到福祉宮,看到一盤盤上來的精美菜式,眼楮不免一亮。
母妃又細細的解說了每道菜的來歷,听得父皇是連連點頭。
尤其是那個捻清湯,三百滴露水只不過一小碗兒,彌足珍貴。夏天午晌喝起來最是沁人心脾,潤肺清腸,父皇竟破格得把它全都喝完了,(1)還連聲夸好。
用完午膳,父皇大悅,賞了福祉宮上到母妃下到做菜侍候的宮人們不少東西,臨走時還在母妃耳邊低語︰“難怪奴兮要說你好。今晚朕還上你這來。”說著還不著痕跡的捏了捏母妃的小手,惹得母妃臉上一片緋紅。
事後我問奴兮怎麼知道父皇會喜歡吃素菜,奴兮回答說︰“前幾天皇上一直入住姒修容的念伊宮,我見那的宮娥們端出的剩菜多是魚肉腥葷,連著幾天都吃那些,任哪個都受不了。所以我們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往往會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我听了不住點頭,奴兮竟了解父皇到如斯的地步,也難怪父皇格外的優容她了。
(1)宮廷有“吃菜不過三匙”的規定。
(奴兮)
那天朱公公來到我的小雅齋。
表面上說的是奉皇上的旨意傳話過來,可是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才勞煩他親自跑這一趟。
于是我驅走了屋里的宮娥,只留下善善在旁侍候。
朱公公不著痕跡的看了看善善,我笑著說︰“沒關系。她原是侍候我娘親的丫鬟,是可以信任的人。”
可朱公公到底在宮多年,做事極其小心謹慎,他上前用只有我一個人听得到的聲音問我︰“小姐可曾得罪過姒修容?”
我苦笑,這可得好好想想,到底是她得罪了我還是我得罪了她了?
朱公公看我的神色就知道答案了,嘆了口氣,“小姐可要小心些,最近姒修容沒少在聖上面前說小姐的壞話呢。”
“哦?”我眯起了眼楮,“那皇上信了嗎?”
“聖上要是信了,你我還能在這說話嗎。也多虧小姐前幾天問了昭嬌帝姬的病情,聖上對小姐更是深信不疑,聖上回去還責罵了姒修容一通,說小姐聰明懂事,姒修容妒君子之腹…”
“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世上還真有這樣的蠢人存在。”
朱公公正色道︰“小姐終是年少。姒修容可不是一般人,否則她又怎樣隆寵這麼多年?聖上雖說現在相信小姐,可有姒修容天天在耳旁吹枕邊風,終究對小姐不利…”
我點了點頭,“朱公公提醒的極是。”
朱公公听完馬上提高了聲調,像是故意要外面人听到似的,“小姐,皇上說下周月圓之夜舉行小宴,希望小姐過去。”
我也朗聲說道︰“謝謝皇上恩典。”
臨走時我遣善善把幾幅虎皮膏拿給朱公公。
“听說最近朱公公腿腳風濕病犯了,這是小小心意,還請朱公公不要嫌棄。”
說起這虎皮膏倒還真有幾分來歷。
這虎皮膏是西部貢品,太後年事已高,常常後背酸痛,听說貼了幾幅虎皮膏就會藥到病除,十分有效。所以這種稀罕物多為太後所有,這幾貼還是我央求皇後幫我討來的。
其實這送禮也是大有學問的。
若你每次總是送些金銀細軟,那麼說明你們的交情也就只有局限在這銅臭上了;而你若送些價值不菲的日常用品,那麼就說明你們的交情已非同一般,可以交為心腹了。
朱公公何等狡猾聰明,他不可能不知道這藥的價值,也不可能不知道我送他這份膏藥的用意。
他猶豫了些,但最終還是接下了,“小姐盛意奴才在這受過了。”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朱公公是聰明人。”
姒修容何其狹隘,連個孤子都不放過。
你既然容不下我,我又豈能容得你在宮中嚼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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