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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兩個慫孩子 文 / 淼仔

    夫妻在房中調笑,丫頭們外面有請︰“晚飯時候了,老夫人請王爺和王妃用晚飯。”趙赦看看沙漏,果然是到晚飯時。

    又來怪真姐兒︰“和你纏上一回,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抱著吃吃笑的趙小毛起來,王爺嘆氣︰“真是個纏人小歪毛。”

    “我這頭發多整齊,從來不歪。”真姐兒用好听的嗓音說過,笑嘻嘻攀著趙赦脖子下地來︰“我自己走,怕別人笑呢。”

    趙赦放她下來,攜著她的手步出來,又問︰“在自己家里,有誰笑話?”

    “佐哥兒要笑,他還會學話。我今天听到他和期哥兒嘴里嘀咕著,說當父親應該怎樣,不應該怎樣,”真姐兒來告密,喜滋滋地兒道︰“表哥,兒子夸你是好父親。”

    安平王頗覺面上有榮光,出來讓人看著更是容光煥發。這容光煥發在趙老夫人眼里,卻認為別有含意。

    老大人就坐在旁邊,手里拿著晚上要喝的酒牌子在看︰“這酒是新酒,味兒要是不濃,王爺也喝不慣,我也喝不慣。”

    冷不防,趙老夫人湊過來小聲道︰“老大人,你在西北見兒子和真姐兒,他們兩個人也是這樣分不開?”

    這也太粘乎。王爺前面走,一只手背到後面。真姐兒笑得好似偷吃了什麼,伸出手讓趙赦扯著出來。

    那痴慵嬌憨樣子,趙老夫人很喜歡。

    正在尋思酒的趙老大人被打斷心思,愣了一愣,看看兒子和媳婦,自覺得明白過來。對老夫人也小聲道︰“今天晚上,你不要管兒子睡哪里。”

    “當我不知道,昨兒晚上我听到了。”趙老夫人還是湊過來低聲細語︰“喊什麼趙小毛,這夜里靜,我耳朵好使著呢。怎麼著,這新生的孩子,要叫趙小毛?”

    老夫人思忖︰“這名字能成?雖然上口,卻不是又氣派又大的名字。”年老的人白天或許有耳背時,靜夜里睡下來,有些上年紀人睡眠淺,能听得真。

    風雪中趙赦喊“小毛,”被趙老夫人听了去。

    “趙小毛?或許是小名兒,大名,哪有叫小毛的。”趙老大人想想肯定這不是大名字。說過,繼續端詳他晚上要用的酒。

    好不容易挑好,老大人抬頭對趙赦道︰“王爺,你來看看這個酒如何?”這一抬頭,趙老大人又愣住。坐他旁邊的趙老夫人,是嘴角笑容加深,還是裝得微閉目在養神狀。

    老夫人,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讓趙老大人愣住的,是眼前一幕西洋景兒。趙赦坐在一側椅子上,真姐兒當然也在這里。真姐兒不是坐在趙赦左邊,也不是坐在趙赦右邊,也沒有侍立的道理。

    她,坐在王爺的大腿上。

    雙手攀著趙赦的頸項,夫妻還在笑語。真姐兒在撒嬌︰“我的新荷包上,要一串黃琉璃珠子才好。表哥,快些讓外面那些人送來。”

    趙赦在哄她︰“表哥給你買去,那些人的不好。”真姐兒嬌滴滴︰“反正她們要破費不是嗎?”

    他們四目相對在笑,把旁邊人全然都忘記。

    趙老大人呆呆看著,片刻就明白過來,繼續低頭看手上的酒牌子,嘴里喃喃︰“這酒,哪一個好?”

    人忍不住,自己笑起來。旁邊看似閉目養神的趙老夫人隨著這笑,也跟著微笑起來。這一對老夫妻,一個低頭研究晚飯用的酒,一個閉目安然,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只是笑容,在他們面上是一層又一層的蕩開,是止也止不住。

    而小夫妻們,其實算是一對年界中年的夫妻,還在那里溫柔款款地,好似春風般溫存著。

    丫頭們全當看不到,是目不斜視的侍立著。

    這房中一直就這樣,直到沈吉安和佐哥兒從外面進來,才有窗外的丫頭回話︰“親家老爺和小王爺回來了。”

    “可以用晚飯了,”趙老大人頭也不抬先說了一句,趙老夫人是慢慢睜開眼楮︰“是啊。”真姐兒被驚醒,急急地要從趙赦膝上下來。

    小腰身被趙赦圈住,他柔聲道︰“不要急。”

    這個西洋景兒一直維持到沈吉安進門,他一進門,就見到真姐兒急急從趙赦膝上起身。沈吉安也一愣,趕快滿面堆笑對看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親家,有勞你們等我。下一次我回來得晚,請不必等著。”

    趙老大人滿面春風︰“呵呵,咱們說好晚上用口兒酒,不等你哪個陪我喝酒。”

    真姐兒在這個當口中兒,理好坐凌亂的衣衫,紅著面龐來行禮。再安排晚飯,一家人往飯廳里去。

    雕花桌圍的紅木桌子上,擺著熱氣騰騰的佳肴。玉碗盛著琥珀光,酒漿搖動在其中。趙赦忽覺溫馨,起身奉過父親和岳父酒,又讓人取來溫水里燙的小小玉杯子,倒上一盞親手送給母親︰“兒子和真姐兒不能在京里盡孝,這一杯酒盡盡兒子的心。”

    真姐兒也隨著站起來,垂下繡石榴百子的南紅色長袖,侍立在趙赦肩下。

    趙老夫人接過酒,先不飲,而是對著趙赦和真姐兒看看,滿面歡喜忍不住,對老大人和沈吉安道︰“這是一對壁人。”

    又皆纏綿恩愛。

    “這全仗著老夫人和老大人成全,才有真姐兒的今天。”沈吉安從來提起來,就要感激趙老夫人入骨。

    真姐兒嫁得,在今年算是一人之下。玉盈和玉香托賴著她,也嫁到京里衣食無憂。如果沒有這親事,玉盈和玉香想嫁給官員們當正妻,是難上加難。

    還有四少爺沈少南,隨著世子去軍中。沈家全仗著真姐兒這一件親事,有一人得道,全家沾光之感。

    沈吉安格外感激,也起身奉了趙老夫人一杯酒︰“老夫人,多多感謝你。”

    老夫人含笑,讓身邊丫頭們接過親家老爺這一杯酒。她喝下手中趙赦敬的酒,再取過沈吉安敬的酒,喊趙赦︰“給你岳父也滿上。”

    轉臉兒看趙老大人笑,趙老大人也舉舉杯子,笑呵呵道︰“我有。”趙赦會意,自己的杯子也執起來,又命人︰“給王妃玫瑰怡露。”

    佐哥兒高舉小手︰“我要酒。”也得了一小酒杯底子。

    “我們敬敬真姐兒的母親,”趙老夫人說過,先飲干手中酒。沈吉安笑著有些噓唏,也把手中酒飲干。趙老大人喝過,只看著佐哥兒怎麼喝︰“你能喝出來什麼味道?”

    佐哥兒拿黑豆明亮的眼楮先瞅著,再看長輩們喝酒時的表情,這才把小舌頭先伸出去,舔了一舔,就跳起來︰“辣的!”

    飯廳里歡笑不斷,趙赦喝完自己的酒,笑罵一句︰“真是頑劣。”佐哥兒,是太受溺愛。

    再倒上酒,趙老大人對趙赦閑閑說起皇上的病情︰“下午我出門去,听說又傳來京外的名醫進京。”

    沈吉安很關心的,就是一件事情,他不方便說出口,只是關心擔心地看看這父子一眼。在他心里,很擔心新皇帝會不會對安平王好。

    擔心的眼光看到嫻雅用飯的真姐兒那里時,這擔心莫明的就少了許多。燭光下真姐兒看上去更安寧,那側著的神態,很似她的母親雲氏。

    “外祖父,”佐哥兒離席跑來︰“你的酒好喝嗎?”沈吉安大樂︰“好喝呢,你要不要再來上一點兒?”

    佐哥兒搖頭退回去︰“母親要我乖,我就不喝了。”真姐兒也大樂,把自己手里的玫瑰怡露送到兒子唇邊︰“來,喝母親這個。”

    晚飯後,一家人回去趙老夫人房中坐著閑話。真姐兒是先要睡的,她先告過罪,去對間歇下來。

    外面天色昏暗,大雪扯絮一般紛紛落下。丫頭們又來回︰“威遠侯府期哥兒來了。”趙老夫人只笑一笑︰“孩子們貪著在一處玩。”

    佐哥兒眼巴巴地瞅著父親對自己點一點頭,急忙跑出去接周期。

    這房里,趙赦繼續陪著閑話,趙老夫人故意道︰“王爺,你也歇著去吧。”趙赦起身︰“是。”

    就原地不動,吩咐丫頭們︰“打水來。”人是從容邁步,往對間里而去。

    趙老夫人忍俊不禁,趙老大人是很自如,沈吉安笑上一笑,停上一會兒,再笑上一笑。

    昨天跑窗戶的王爺,今天當著父母親的面去尋真姐兒安歇,是不想今天晚上再跳窗。

    二門上,周期披著深藍色小斗篷,帶著一腦袋白雪,身後跟著他的丫頭媽媽過來。佐哥兒沒有穿斗篷,腦袋上的雪才化過沒多久。對著周期笑哈哈︰“你是個雪人。”

    “我想你了,回過母親和你睡。”周期擠擠眼楮︰“到你房里再說。”

    丫頭媽媽們把周期送到佐哥兒房里,對周期道︰“我們先去見過老大人和老夫人,哥兒要在這里睡,也要去請個安才好。”

    周期一迭連聲答應著︰“我就去。”和佐哥兒進房里,關上門,兩個小孩在門後面商議事兒。

    “今天晚上果然讓我看一回?”周期是笑眯眯︰“我磨了母親一個晚上,她先是不答應,後來她要吃齋,我偏要在她面前吃大肉,她嫌我煩,就讓我來了。”

    “這沒有什麼,讓你看一回。”這是佐哥兒下午和周期說好的︰“看看我到父親母親床上去睡覺。”

    商議好,一起來見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大人們讓他們不要淘氣,讓人送他們回房去自在地玩。

    趙老夫人睡得也早,一更三刻以後,就要睡下來。趙老大人和沈吉安又說了一會兒,天近二更才分開。

    房中大燈盡皆熄滅以後,佐哥兒和周期從床上爬起來,不用別人,自己穿好衣服,喊上夜的丫頭開門︰“我要去找父親。”

    佐哥兒睡的地方,是趙老夫人院中的廂房。丫頭們不疑有它,打上燈籠,又看過兩個小哥兒穿得都厚,送他們過去。

    趙赦還沒有睡沉,真姐兒被他拍得剛入睡。黑睫長長垂在面頰上,安平王正看著妻子面容在樂。

    再生個什麼,又取什麼名字為好?

    微閉著眼楮正想得喜歡,听到外面有小腳步聲,再就是兒子的說話聲︰“我要找父親。”

    安平王微微一笑,在西北的時候,有時候讓佐哥兒自己睡,他半夜里睡起來,也要跑去找。這在京里,又這樣了。

    听腳步聲,一下子進來兩個。趙赦想起來周期也在,睜開眼楮看床前。果然是兩個小孩子,而且還正在解衣服。

    佐哥兒嬉皮笑臉︰“父親,嘿嘿。”蹬掉小鞋子,扒掉小褲子,把身上錦襖甩在地上,穿著一身**里衣兒,從趙赦腳頭上爬**。

    周期脫衣服不比佐哥兒慢,對著趙赦陪笑︰“大伯,嘿嘿。”他是個胖小子,比父親顯哥兒小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下子脫干淨身上衣服,光著屁股只有一個小肚兜,也從趙赦腳頭上爬**。

    趙赦是愣在那里,這兩個孩子,就這麼上來了。

    他不忍心趕自己兒子,沒有想到期哥兒也來了。

    看看真姐兒睡得正香,趙赦不想為教訓兒子驚動她。見佐哥兒又往自己和真姐兒中間睡,安平王沉一沉面龐止住他。把真姐兒往里面抱一抱,她可經不得孩子們夜里撞一下。

    自己睡到中間,外面留出一**地方,才對兩個孩子道︰“睡下吧。”

    佐哥兒嘻嘻哈哈睡下來,被父親說了一句︰“不要吵到母親。”期哥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覺得這樣挺好玩,他也睡了下來。

    兩個孩子在被子里,你抱著我,我抱著你,對著無聲嘻嘻過。白天听過故事的周期小聲道︰“大伯,再說個故事來听吧。”

    對著黑亮如豆的兩雙眼楮,趙赦想要板臉,又不知道從哪里板起,只能一邊輕輕拍著真姐兒讓她睡沉,一邊壓低聲音道︰“听什麼故事。”

    送他們來的丫頭們在外面候著,見睡下來一起回去。跟周期的丫頭們很是震驚︰“期哥兒,也在里面睡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

    古人床好在都大,睡下來這兩個調皮孩子,也還是寬敞的。可是王爺和王妃睡在一起,還能再容下兩個孩子也睡在房中,這在大家里來看,是不多見的事情。

    半夜里真姐兒醒來要喝水,見到兩個小孩子在床上,她睡意去了一大半,接過趙赦手中茶碗問他︰“幾時上來的?”

    佐哥兒是自己孩子,而期哥兒,卻不是。怎麼能,讓他看到表哥拍撫著自己睡覺?真姐兒是不會尷尬,她只是奇怪趙赦為什麼不尷尬?

    見問,趙赦以為真姐兒難堪,忙解釋道︰“這小子,還不和我自己兒子一樣。”真姐兒喝著水笑,表哥在京里這親族中,同樣是個大家長。

    周期睜開眼楮,也想討口水喝,他不好意思地對大伯母看看,忽然問道︰“好不好喝?”真姐兒樂不可支,趙赦是好笑,如今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成精。

    想喝就直說,卻問好不好喝?

    王爺站在床前,走去給周期也倒了一碗來。周期不是心花怒放,簡直是受寵若驚。坐起來就著趙赦手中“骨咚骨咚”喝完,咧開小嘴兒笑笑︰“多謝大伯。”再對真姐兒道︰“多謝大伯母。”

    只著象牙色寢衣的大伯母身上,好香。

    佐哥兒跟著醒來,第一句話︰“撒尿。”被父親拎下去再回來,再來上一句︰“喝水。”一小碗茶喝過,人還沒有太醒,對周期直眉愣眼︰“睡覺。”

    六個字說過,人立即入睡。周期再次眉開眼笑,也跟著說一句︰“睡覺。”也閉上眼楮入睡。

    到趙赦重新上來,床上真姐兒也沉沉入睡,兩個小孩也沉沉入睡。

    一早王爺按著鐘點來起來,先拍醒佐哥兒,這時候才低聲訓他︰“你母親還在睡,你們還在這里,只會攪她。”

    佐哥兒醒來,搖搖腦袋立即有了主意,對著期哥兒胖臉蛋子捏兩把︰“起床了,當兵了,”這句話,也是同哥哥趙佑學的。

    周期還沒有睡好,平時也沒有起來這麼早。被弄醒,不是起來,而是揮舞著小胖手打過來,嘴里嘟囔著︰“蒼蠅。”

    佐哥兒揪住這只胖手,把他揪到床下面去。這不是佐哥兒臨時的創意,而是昨天晚上就想好的,讓周期好好見識一下什麼是出操。

    周期打著哆嗦,光屁股蛋子抖幾下︰“冷。”火盆地炕都有,光著屁股還是冷的。佐哥兒這才覺得自己也冷,一摸自己屁股,也是光著的。

    夜里暖和,又把里衣兒蹬在被子里。

    回身從父親手上接過自己的里衣,剛穿上一只腳,見周期眷戀地往床上去︰“再睡。”扎手扎腳往床上爬,胖屁股蹶著一扭一扭。

    佐哥兒邁出去一步,一條腿有褲子,另一條腿還光著。掐住周期屁股蛋子往下揪︰“下來,你要看出操,咱們出操去。”

    “我要睡,我不要看。”周期重重的打個哈欠,抬眼見到大伯,對他嘿嘿︰“我要睡覺。”佐哥兒不依不饒,把他重新揪下來,把他的衣服遞給他︰“快穿。”

    又喊父親︰“穿衣服。”

    這句穿衣服不是喊父親起床的意思,而是佐哥兒的衣服,要他幫著穿。

    趙赦給兩個孩子穿好衣服,自己也穿好,帶著他們出來。丫頭們是知道王爺要早起,把房門已經打開。

    錦簾高打,風也進來雪也進來。周期打著寒噤︰“還是睡的好。”外面天色黑蒙蒙,這天氣往哪里出操?

    “走,不能睡。”佐哥兒不松手,把他一直拉到書房里。

    沒有習慣這個鐘點兒起來的周期,到了書房也沒有醒。坐在廊下打著哆嗦,對著院子里飛拳踢腳的小子們,無精打彩看過,忽然明白過來︰“我要回家,這里不好玩。”

    到這個時候,周期才明白,還是自己家里不錯。見佐哥兒奔兵器架子那里去,周期出溜一下子跑開。

    大顯擺一回的佐哥兒,昨天顯擺父親會說故事,今天顯擺過父親會倒茶,這顯擺升級到取大人的兵器過來玩時,被小子們阻止住。

    掃光而回,見廊下空空。佐哥兒納悶︰“咦,期哥兒呢?”出去尋他來到自己房門外,听到里面奶媽丫頭在勸周期︰“這天太早,再呆一會兒再回去。”

    奶媽丫頭們,是才起來︰“來當客人,要走,也要等老夫人起床,辭過再走。哥兒,這才是待客的禮節。”

    “我要回家睡覺,這里不好,不讓人睡覺。”周期正在發小脾氣,佐哥兒從外面跳起來︰“你慫,不是要看出操。”

    小臉兒掛霜的佐哥兒,覺得自己一片好心,竟然他還要走。周期愣了一愣,立即也騰騰上來小火氣︰“你慫,你才慫!”

    “你最慫!”

    “就你慫!”

    爭吵過後,周期跺腳︰“我要回家!一定要回家!”

    外面天光也半亮,奶媽和丫頭們忍笑,帶周期去見趙老夫人辭行。佐哥兒在後面揮舞小拳頭︰“慫,以後不要來!別喝我父親倒的水,別睡我母親的床!”

    把這個慫人罵過,佐哥兒小腳步“蹬蹬”往書房里去。父親還在那里出操,佐哥兒也要去湊熱鬧。

    早些會出操,可以早些去軍中找哥哥。

    真姐兒起來時,外面天光大亮,對侍候起床的綠玉問道︰“昨天期哥兒是怎麼來的?”綠玉笑眯眯︰“佐哥兒帶來的。”

    “我想也是。”真姐兒好笑著。起來用過飯,和趙老夫人閑話一時。說來說去,婆媳之間話說不完。

    年貨要辦什麼好吃的,親戚們中哪些人又添了小孩子……這中間還有家人們川流不息來回話。因為真姐兒有了,這管事的事情又是趙老夫人在辦。

    到半上午用點心,真姐兒笑盈盈起來︰“母親,我去看表哥。”趙老夫人微笑︰“去吧,穿暖和些,雖然就在自己家里走動,也要當心。”

    丫頭們廊下傳來四周遮風的軟轎,真姐兒坐上去,往書房里來。

    四面白雪好似白玉雕就,霜枝兒梅花吐蕊,寒香依依隨雪飛散。疏冷橫斜中,這乘軟轎徑直進到書房院中。

    廊下候著不少官員們,見軟轎進來趨避著。垂下頭的人只聞到香氣清雅,再听到門簾子輕動,王妃已經進去。

    黑色大書案後,趙赦只是笑一笑。手指著榻上小桌子︰“那里去玩。”這樣子,仿佛還是真姐兒初到身邊時,王爺總是這樣指一處地方︰“去玩。”

    今天玩的,與平時不同。小桌子上堆著十數個信箋,里面鼓鼓的,都有東西。

    因是過年,書房里才換上大紅色耕織圖的擺設,錦榻上,也是喜氣熱鬧一片的紅色。真姐兒坐上去,對著紫色,紅色,玉色的信箋看過,猜迷兒一樣的先拿起一個來,拆開看,里面幾句古人詩句︰“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再看下款兒,是梁夫人。

    趙赦正在伏案思忖,新帝要登位,也是有人會反對的。清源王殿下年最長,在外面行走時間長,總有些老臣子,愛說立長這句話。

    會是哪些人,又會怎麼說呢?

    正想著,真姐兒過來︰“梁夫人是哪一個,”真姐兒記得的梁夫人,沒有如此香艷架勢。

    “是新到宮中的一個,小孟兒的親戚。”趙赦無意中,把小孟兒三個字喊出來。說過,就知道不對,對著真姐兒看,見她快要哭出來︰“小孟兒,表哥偷了幾次?”

    趙赦趕快丟下紙筆,把真姐兒抱在懷里好哄著︰“小毛兒,又計較上來了。”身前衣襟被真姐兒擰著,逼問道︰“幾次?”

    回答她的,是一記親吻。

    “到底幾次?”

    又是一記長些的親吻緊緊親上真姐兒紅唇。

    真姐兒推著趙赦,紅唇中含糊不清地吐出來︰“幾次?”那圓睜的杏眼,直直對上近在咫尺的趙赦黑眸。

    王爺大笑,放開真姐兒撫著她︰“傻丫頭,不許再問了。以後沒有,這個你可以放心。”真姐兒哼一聲︰“我是最喜歡翻前帳的人。”

    忿忿重回榻上去看信箋,一個一個翻出來,又把孟夫人的一個也翻出來。那上面,是一個纏綿宮詞,又有一個玲瓏香囊。

    正琢磨著拿這香囊怎麼辦,見新升上來的小廝趙安來回話︰“簡王求見王爺,商王側夫人求見王妃。”

    側夫人?趙赦和真姐兒交換一個眼色,知道又是小舞。趙赦擺一擺手︰“不見。”外面現有官員們候著,自己哪有功夫見他。

    趙安出去讓人去門上說過︰“王爺不得閑兒,官員們候著都見不完。”見門上人又送進來一個口信兒︰“白石王世子已到城門。”

    “取王妃大衣服來,”趙赦這樣說著︰“郡主一會兒應該會來。”

    半個時辰後,大雪里兩輛馬車一行人在安平王府門外停下。披著貂皮衣袍的易宗澤下馬,第一輛車里下來的,是他的妻子。第二輛車里下來的,是去接他的舞陽郡主。

    門上趙安急步過來,雪地里行個禮,道︰“王爺候著,王妃也候著。王妃有了身子,听說是易世子、世子妃和郡主要來,是一定要見的。”

    易宗澤喜不自勝︰“王妃真是客氣。”回身招呼妻子和二姐︰“咱們快進去,不要讓王妃久等。”

    他們進去後,街角一個伸頭伸腦的家人轉身跑開。大步小步來到長街驛站上,這里,住著商少陽和小舞。

    商少陽听過回報,面色有些扭曲︰“一來到就接進去了?”這待遇,是天差地別。易宗澤雖然是世子,卻是安平王養的一條狗。商少陽雖然是王爺,和趙赦生分後,一直沒有修復起來。

    銀子給得足,房中炭火熊熊。坐在火邊的小舞,冷眼見商少陽又面色難看,想勸什麼又皺眉沉思。

    寂靜房中,只能听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沒有打斷小舞的沉思,商少陽地恨怒。直到門響,房中這兩個人才各自身子一震,是受驚動。

    “哎喲喂,這里是商王爺的下處?”門外傳來的,是一個痴痴嬌嗲的聲音。听上去嗓音又細又嫩,活似哪一家閨中女兒。可要是閨中女兒,卻沒有這樣尖的聲調。

    門推開來,隨著商少陽隨從進來的,是一個身子肥胖,走一步路身上肥肉就抖動幾下的媒婆。這媒婆喘著氣,用帕子擦著汗,進來就抱怨︰“我的媽呀,這一路上可真不好走。今年的雪比往年厚,一腳下去,差一點兒我的鞋拔不上來。”

    扶著椅子扶手的商少陽動也不動,只對隨從說了一個字︰“賞。”一錠大元寶取出來,媒婆的眼楮立即亮了,跟著大元寶走著的眼神兒閃爍幾下,笑得面上肥肉擠著︰“我的王爺呀,您這是干什麼,這事兒還沒有成,怎麼能又要您的賞賜。”

    “收著吧,你得給我辦到成為止。”商少陽扭曲的面龐恢復幾分自然,抬一抬示意隨從出去。房門關上,房中只有三個人在。

    媒婆警惕地看看小舞,商少陽漫不經心呷茶︰“說你的。”媒婆欲言又止,再放出爽快來,雙手在大腿上一拍,找個椅子坐下,笑得眼楮擠著︰“那我就說了,有不中听,這位夫人可莫怪我。”

    小舞嘴角扯動一下,想來,又是那些話才是。

    “王爺您選的這一家,人家听說是您的名頭兒,倒也罷了,只提出一件來,就是您身邊的一個舞姬要下堂。”媒婆是商少陽到京里現找的。

    京都離商王封地處遠,媒婆是做媒消息靈通,對于外面這些人的底細不清楚。她猜測到說的應該是小舞,一面說一面用眼楮打量著小舞面色。

    見她果然眼中有了憤怒,媒婆心里暗樂,原來就是你。見商少陽面無表情,又接著說下去︰“王爺您要知道,您選的這一家子,可是大家。人家的姑娘那是端莊賢惠又賢淑,是樣樣沒得挑。您說沒正妻是不是,可人家怎麼說您有……”

    商少陽冷冷道︰“我休書雖然沒有寫,卻在早幾年就把她趕回娘家。如果這門親事能成,我當天就把這事報到宮中,廢了她的王妃之位。”

    他眼中露出一抹子陰狠,目光定定地垂到地上︰“今天能成,我今天就呈報。”

    媒婆愣了一下,這人是怎麼回事兒?這個與她掙錢無關,她不管。媒婆再說下去︰“人家說王爺您像是寵妾滅妻?”

    她停頓一下,又用眼角飛了小舞一下。商少陽大怒,用力拍著椅子扶手︰“誰在胡說!”小舞靜靜坐在火盆邊,安靜的好似一座雕像。

    是誰說京里離得遠,不會有人管這些事的。商少陽沒有正妻,總覺得諸事不方便。今年大捷,又加上皇帝病重離歸天不遠,商王也奉旨來到軍中,一是**行賞,二是新帝要見見諸王。

    而商少陽則打定主意,要想和趙赦抗衡,或是讓他有所顧忌或牽制,從京中找一家高門是最好的。

    女人,不都是要榮華富貴,給她正妻之位,以禮待之,商王以為這樣就行。而媒婆則如實告訴他︰“這幾天把我腿跑斷,您的這銀子我拿著不虧。除了您自己說的三家以外,別的我又去了三家。這六家里,全是一個腔調,讓您把您身邊的舞姬賜死,才肯許親。”

    寵愛一個舞姬,能把正妻和兒子逼跑。不管是哪一家听到這樣事情,只會有這樣一個回答。商少陽雖然是王爵稱號,不過京里大家高門里,眼楮里見慣的就是**,不會激動到只看著王爵就答應。又是遠嫁到京外,許親以前,當然人家要把麻煩解決掉。

    死的人讓她永遠活在心里,和活著的人在身邊爭寵,這是兩回事情。

    媒婆還在絮叨︰“要我說,想找個出身好,性子好,什麼都好的正妻,可和納妾不一樣。納妾只要水靈只要漂亮只要會侍候會獻媚,這正妻,可是端莊穩重持家旺夫……”

    “還有別人家嗎?”商少陽咬著牙打斷她。媒婆毫不打頓,像是知道商少陽有此一問,流利地道︰“王爺您有寵愛的人,又何必去尋正妻,不如尋個老世家,窮得要喝西北風的,認個干親不就行了。這事情我可以牽線,戶部里小王大人,也是相中一個小戶人家的,怕家里不肯答應,我給他出了這個主意,如今怎麼樣,一樣請誥封。”

    商少陽眼楮一亮︰“這樣也行?”媒婆見他色動,心中暗暗好笑。這位雖然是王爺,在這些事情上卻是樣樣不通,是個好糊弄的人。

    她再接下去道︰“只要銀子花到,就能行。”商少陽道︰“哦哦,你對我說說,應該怎麼著行事?銀子,你不必擔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全說了。依我看,王爺您是為了寵愛別人,把王妃氣走。王妃不在,又諸事不便,想來京里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找個正妻。王爺您雖然是王爺,卻不知道京里的行情,這京里要走門路,要麼是錢要麼是人。這人和錢,您都有嗎?”

    媒婆上來,先打听個門門清。

    商少陽苦笑,哪里還有人,趙赦功高眼看著可以震主了,宮中雖然還沒有明旨出來,只看功績,他已經是諸王之上,和他生分,就好似得罪半邊天。

    當年要是不和他生分……商少陽面上浮現陰霾,那自己,就是一個傀儡。要知道妻子展王妃,是個能干的人。

    商少陽是個有真性情的人,為真愛,不願意受父母親擺布娶親事,不願意在親事上當傀儡。為小舞不得不娶展夫人,又在得到王位後,準備翻臉,不想當趙赦的傀儡。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真性情在宦海浮沉中,也和秀于林的樹木一樣,風必摧之。

    會察顏觀色的媒婆有得色的笑一笑,這位王爺,是實實的京中沒有人。她笑容滿面道︰“您要娶正妻,不就是為這里那里有人幫著走動,有人說話。要是您實在寵愛舞姬,何不在京里搭上幾條線,有人幫著您宮中說話就成,何必一定要娶正妻。”

    媒婆腔調兒拿起來︰“都說您,是有正妻的。”

    這個媒婆是驛站里讓人尋來的官媒婆,原想著官媒婆手面多,消息靈通。商少陽听到這里微笑,果然找對了人。

    他沒有正妻,先不說會女眷們不方便,只寵妾滅妻一條,就壓得商少陽抬不起頭來,時時要听官員們上諫。

    安平王妃在安平王大捷中幫助頗多,宮中最後一道去往軍中的明旨,是明白嘉獎安平王妃頗有功勞。

    還有霍山王,也是一個踩著女人走路的人。霍山王妃是發妻,一輩子是謙德恭讓;伍側妃,幫了霍山王頗多,江陽郡主也是一樣,這後來的側妃雲娘,听說安平王妃上戰場,她也不甘示弱地跟著去了。

    霍山王往宮中報嘉獎,宮中沒有認她。

    有娶妻少奮斗三十年的,有娶妻是可以旺夫的。商少陽仔細研究這些朝里的**,決定重新找一門親事。

    這親事眼看著不是不成,而是磨人,要慢慢地去磨才能成一家。媒婆此時的話,對商少陽來說,就是久旱逢甘雨,睡覺送枕頭。

    他慢慢笑道︰“宮中有人說話,當然是好。”老商王在京里也是有人的,只是他去後,沒有交給商少陽。

    商少陽剛即位,就和安平王生分,又要打仗,往京中建立關系的事情,就沒有辦起來。他這一次進京,就是辦這件事情。

    媒婆見他有些入港,不加掩飾的對著小舞看一眼,再看商少陽笑︰“王爺,咱們單獨說話最好。”

    商少陽沉吟一下,小舞已經昂然站起來,往外面去了。這些話,小舞還不想听。

    房中開始密談,媒婆是一本正經極其嚴肅︰“皇後宮中有不少位夫人,是我認識的。要是您願意,何不學學別人,當個入慕之賓,以後宮中也時時有人為您通消息。”

    商少陽忍不住笑︰“原來是這個主意。”這樣尋花問柳的事情,也用這鄭重其事的口吻來說,商少陽覺得可笑。

    媒婆笑他沒見識︰“王爺您真是不懂的人,知道廣陽府里犯事的官兒盧大人嗎?他的案子理當斬首,他尋的就是皇後宮中的孟夫人。孟夫人您見過沒有,膚色兒白白的,嘴唇兒紅紅的,在皇後面前很能說得上話。這當官的人,哪一個沒有三、五層關系還行。”

    這話商少陽听進去了,他自從和趙赦生分後,是覺得諸事不順。也有安平王卡的,也有是本來就不順,但他還有趙赦做靠山,所以不覺得。

    現在趙赦對他是徹底失望,商少陽原本的不順,就越發的明顯起來。

    商王在五個兒子中間沒有早定下世子,就是不知道定哪一個好。長子商少陽一團直耿,性情過真卻是嫡子長子,定下來他,商王猶豫,不定下他,商王也猶豫。

    商少陽的真性情,夾雜在他的王爵中,他是半分兒不改變,還以為別人全由小舞而看他不順眼。

    炭火慢慢暗下去,房中更溫暖如春。商少陽慢慢道︰“依你說,我理當去拜見孟夫人。”媒婆絮絮叨叨著︰“不然您拜別人也行,楊夫人,張夫人……。”又把京里京外哪些人和她們有首尾,可以說得上話的權貴們說一遍,媒婆不無興奮︰“王爺,您要想京里有人,就得和這些夫人們認識才行。”

    北風呼呼可聞在房外肆虐,在這些權貴中間,商少陽不可避免的听到安平王的名字。他下意識的冷笑,趙赦……腦海里才出來這個名字,商少陽一下子明白過來,既然和安平王交惡,那麼結交幾個熟識他的夫人們,背後也可以打听到些什麼。

    不再猶豫的商少陽露出笑容,對媒婆道︰“就依你,這位孟夫人,我見見。”再眉尖躊躇不前,又道︰“楊夫人……”這也是安平王的舊相好。

    媒婆大喜︰“包在我身上,我全辦得好。”她再次嘿嘿笑︰“您放心,沒有這一家,還有那一家呢。宮中的夫人們,我全認識。”

    商少陽微笑︰“好,有勞。”讓人送媒婆出去,小舞慢慢走進來。商少陽面上笑容不改,輕描淡寫地道︰“啊,你不要生氣,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少陽,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再去找找王爺?”小舞咬著嘴唇,已經沒有和商少陽生氣的心。

    商少陽憐愛地看著她︰“傻子,我和趙王爺,是好不了。”官場之上,哪有真感情。就是手下官員們,也是打著主意要賞賜,討官職,時不時地,在背後給上一下子,說商王寵妾滅妻。

    “可是,你這樣亂撞,還不如去見王爺。”小舞冷眼旁觀,覺得哪里不對。商少陽嘆氣︰“不是我不見他,是他不見我。你看,王妃也不見你。”

    兩個人心中同時閃過“舞姬”這兩個字,再一起閃過安平王府大門上金光閃閃的匾額,小舞輕輕嘆氣,商少陽安慰她︰“不見就不見吧,一個小商人之女,比你強不到哪里去。”

    大多人一想到小商人之女,就會想到站在櫃台里叉著腰,面上桃花妖嬈,和主顧們討價還價的人。

    趙赦一旦明白這親事不能退,就極快地壓著岳父沈吉安,把真姐兒接到深閨中去,就是他自己,也想到了這一點。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小舞心中憂愁,憂愁在哪里,又說不上來;商少陽手柱著下頷,在想著男人難怪都風流,這些夫人們行走在官場上,枕席之間,應該有好消息。

    趙赦的弱點,在哪里呢?

    房外雪花更飄,孟夫人正在家中看院子里小橋流水,听人說︰“官媒婆來了,”孟夫人小嘴兒一撇︰“這老貨,她來作什麼?”

    官媒婆進前來,巴結著磕過頭,小聲道︰“夫人,有位外地的王爺進京里,慕您已久,想來見見。”

    “我要見他?”孟夫人面龐朝天︰“什麼樣的王爺,我沒有見過。”官媒婆陪笑︰“是是,您說得是。”再道︰“我對他說夫人不見外人,他就差跪下來求我,說夫人您樣樣好,依我看,總是有事要求到您。”

    為這些夫人和外地官員們牽線,官媒婆她也掙這個錢。

    孟夫人嘴上推辭,其實是虛的。裝過貞節後,才來打听︰“是什麼人,他要求什麼?得辦呢,我就見他,不得辦,我可不管。”

    “是商王爺,他是第一次進京,京里不認識什麼人,想有個結交也是有的。”官媒婆介紹清楚,孟夫人覺得也還過得去。

    外地的王爺不如京里的大員,不過結交幾個,也不是壞事情。她挑一挑眉梢︰“廣陽府的那個犯事官兒,是打算發到商王封地上服苦役吧?”

    “可不是,”官媒婆精神煥發,幫著出主意︰“商王爺又年青又英俊,他初來京里不認識別人,夫人幫他一把,以後他還不感激您。再說犯事的盧大人家里又籌出一筆錢來,只求去服苦役的時候可以打點早回來,這錢您不拿,別人就拿了去。”

    對著梅花枝上的寒蕊,孟夫人冷笑一聲︰“我不指著這錢用,”官媒婆忙接上話︰“這是您的手面不是,您是皇後宮中的人,也讓別人看看,您的手面不小,不管京里還是京外,全說得上話。”

    官媒婆一通好哄,孟夫人這才松口︰“好吧,今天晚上我當值不得閑,明兒晚上,你約他來吧。”

    又喊丫頭︰“取十兩銀子來給這媽媽。”官媒婆面上歡天喜地接過賞銀,又約了兩次︰“明天必來。”

    到出門拐彎走出這條街,官媒婆才在地上重重一口︰“呸!十兩銀子就打發老娘,你在這些人身上掙的,可是成千上萬。老娘要是年青,在你這身份,比你掙得多!”

    罵過,重打笑容,街上買酒買肉回家去好吃好喝睡了一大覺,到第二天才來見商少陽,又說上許多自己的辛苦︰“她先是不答應,我去了三次,說王爺您心又誠,情又真,這才把她說動了,王爺不信,您見到自己個兒問她。”

    商少陽微笑︰“辦得不錯。”讓人賞五十兩銀子給她,約好明天必去。

    孟夫人去皇後宮中當值一夜,早上回來補眠。到下午時,官媒婆先過來,送來商少陽備辦的一些禮物,綢緞數匹,年下動用的吃用東西,外加酒席一台送來。這些,也有個一、兩百兩銀子。

    在官媒婆心里,是超出她的賞賜十倍有余。當然孟夫人,是表示看不上眼,不過收下來。官媒婆再次約好天黑後來,出門來心想,這些人掙錢,全在銀子首飾上,晚上那位王爺,不知道給她什麼。

    初次見面,又是孟夫人這樣眼眶子高的人,少了五百金,可是不行。以後常來往,要是她喜歡,倒貼也是她的事情。

    這樣想著,再往驛站里來,想對商少陽說說晚上禮物不可少。這位王爺可別稀里糊涂的,以為送這些外面好看的東西就完了。

    商少陽受她這樣叮囑,不由得大笑︰“老貨你放心,我哪里有這麼笨。”官媒婆放心而去,回到家里數一數這兩天牽這一件事情,倒得了一百兩出去的銀子,大頭,當然全是商少陽出的。

    做一次規規矩矩的媒,要跑上至少半年,腿跑斷,嘴磨破,也不過就是這些錢。就算有些人家出得媒婆錢多一些,也不如這幾天就得這些多錢,來得爽快。

    而且做媒如果過了門夫妻不和睦,家里不喜歡,媒婆要挨上好幾年的罵。這種馬泊六的牽線事情,從來很少找後帳。

    還是一天好大雪,雪空中微有日頭光,一寸一寸地往西邊移。到了晚飯前一個時辰,孟夫人才慵懶開始梳妝時,丫頭喜形于色急急進來︰“夫人,趙王爺的小廝來了。”

    “是真的?”孟夫人眼楮一亮,什麼也顧不得了,半披著頭發出來,覺得自己不雅觀時,已經到了趙安面前。她含羞一笑,讓人拿果子拿酒水來︰“天這般冷,有勞你跑這一趟。喝杯酒,去去寒。”說過眼巴巴瞅著,王爺讓他來,總不會是說以後不來往的話。

    要是不來往,何必又說。

    這一瞬間,孟夫人心中轉過百種千種心思。又想到王爺回來這幾天,自己天天去信箋,卻石沉大海,夫人美麗的眼眸中,頓時有了淚水。

    趙安躬身呈上一個小小錦匣︰“王爺說,晚上過來,不知夫人方便否?”孟夫人接過來看,錦匣是精致的一件首飾。不過價值兩百兩銀子左右,卻是精巧之極。

    “方便,當然方便,”孟夫人紅暈上面頰︰“幾時,我不方便過。”見丫頭們拿果子酒來,孟夫人親手斟了一杯酒給趙安︰“寒天雪地的,真是生受你。”

    又讓人拿五兩銀子的賞錢給趙安,趙安不要,只受了酒。孟夫人再細細交待他︰“對王爺說,我這里,從來方便,奴不是楊夫人,榮夫人那起子人,哪里有不方便這一說。”

    趙安答應離去,孟夫人在廊下對著他的背影也痴痴看一回,心里轉得飛快。新到京中的兩個官兒求官職,一人送了三千兩銀子給自己。這事情,晚上可同王爺說說。

    院子中有兩、三株老梅,開得正烈又香氣熾。趙安背影消失在梅花飛雪中,孟夫人才“呀”地一聲跳起來,對丫頭道︰“快快,去找官媒婆,讓她告訴晚上那人,不必來了。”

    此王爺,非彼王爺可以相比。

    到底是風流慣的人,隨即覺得自己這話不中听,就不願意的人,也不會強著拂了他的意。孟夫人手撫胸口,喚住要去的丫頭,定一定神才道︰“就說,我有急事進宮了,讓他明兒晚上來。”

    這天賊冷,官媒婆在家里正暈在炕上喝酒,听到這話,臉上是大驚失色︰“這可怎麼好,這,可是位王爺,哎喲,這進宮的事情,可是沒辦法。”

    送丫頭出去,回來面上的殷勤就摔落不見,官媒婆一面穿大衣服,一面嘴里喃喃著罵︰“哄別人去吧,還拿進宮當借口。指不定,會哪個人去了。”

    對于進宮不進宮的,官媒婆也不能確定,她只是罵著出出氣,大冷的天,又出來趕到商少陽這里。

    商少陽衣著打扮一新,頗有幾分風流貴公子模樣,見她來就笑︰“你不必催,我不會晚去。”官媒婆忙陪笑︰“王爺,今天晚上事兒不成。”官媒婆嘴里,話是上可以托天,下可以立地︰“說宮里急傳,皇上總不好,這進宮的事情又急,夫人說,明兒再去的好。”

    商少陽沒有生氣,他心里迅速地轉一轉,反而喜歡上來。要是這位夫人有手段,新帝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明天也可以打听得出來。

    他和顏悅色地表示理解︰“就上復夫人,天寒地凍的,晚上加衣才是。既如此,我明天再去拜會。”

    孟夫人打發了他這個王爺,在房中忙個要跳腳。先是衣服,紅色的好,蘭色的好,再一看,白色的更素俏。

    衣服折騰清楚,再是首飾再來上一回。牡丹花嬌,海棠花笑,再一看,蘭草更相得。夜深人靜直到二更天,桌子上酒菜全無熱氣時,趙安才來。

    孟夫人是急步出來見他,趙安披著雪衣一身是白雪,就在廊下行禮︰“王爺在宮中還沒有出來,讓我來回夫人,今天或許不巧。”

    惴惴回到房中的孟夫人,眯起眼楮想著。皇上說不定今天明天晚上就歸天,王爺這幾天是頻頻進宮,與頌殿下一呆就是半天,再不然,就在皇上病榻前,或許是說遺言。

    她眸子恢復輕松自如時,不動聲色吩咐自己丫頭︰“去,對那兩個要官職的官員們說,多備銀子,可以選個好地方。”

    宮門已經下鑰,王爺還在宮中,昨天孟夫人當值時,就听到趙赦半夜才從宮中出來。商議的什麼不得而知,不過有一條可以得知,那就是王爺在新帝面前,也是頗受寵信。

    商少陽或許還不能確定新帝就是頌殿下,孟夫人,卻是可以確定下來。

    這樣炙手可熱的一個人,孟夫人等得心甘情願。

    第二天,商少陽候孟夫人,孟夫人候趙赦。還是候到近三更,趙安又來說沒有出宮,再約明天。

    听上去,是安平王很想和孟夫人一聚。

    孟夫人纏綿于這一點時,商少陽是急了,又托官媒婆送來五百兩銀子,傳了個句話︰“晚上不得見,白天見見吧。”

    孟夫人卻不願意白天見他,風流嘛,大多是在晚上。而且白天,孟夫人也有事情。官媒婆代商少陽懇切陳情︰“思慕夫人,夜晚難眠。只求一見,就足矣。”

    房外雪光在孟夫人面上閃過,她想想皇上昨夜差一點兒要過去,宮中人都說熬不過今天晚上。這位外來的王爺求見甚急,應該是他想打听哪位是新帝。

    今天更冷,皇上今天晚上也未必好過,孟夫人想想,認為趙赦今天晚上也未必來。她是個謹慎人,對官媒婆道︰“到晚上你來我這里用幾杯酒,再等我的話。”

    官媒婆晚上依約來到,用過晚飯近二更時,丫頭悄悄來回話︰“讓人去看過,王爺在宮中,一直沒有出來。”

    孟夫人放下心,這麼晚了,沒有出宮的道理。官媒婆多喝了幾杯酒,尋了個春凳睡著。丫頭們推她起來︰“夫人讓你傳話兒去。”

    不一時,商少陽過來,見小院中梅花似玉雕,小橋木欄桿,贊一聲︰“好,妙景必有妙人。”見廊下燭光大作,是門簾子高高打起。孟夫人打扮得風流嫵媚,從房中迎出來,廊下盈盈施下禮來︰“妾見過王爺。”

    雪光好似明珠光,玉人好似神仙妃子,夜下美人,從來更勾魂魄。商少陽原本是走過場的心,現在也有些心動。

    他怔怔看著有些發呆,孟夫人見他這樣,覺得這個人知情識趣當然喜歡。裝著含羞,轉身裊裊入房中,官媒婆輕推商少陽︰“王爺快去。”

    商少陽急忙道︰“是。”大步跟著進去。官媒婆放下心,這一注兒的錢,總算是安穩到手里。她來尋丫頭︰“姐姐給我尋個睡的地方,這天氣冷的,回不得家去。”又道︰“晚上剩的酒多,再給我三杯可好。”

    丫頭撇嘴︰“老貨,你等著。”帶她尋個下房,又送幾杯酒和一盤果子給她下酒。

    官媒婆喝上兩杯,再推窗看上房里。直到大燭熄滅,才笑得咧著嘴︰“今天晚上她倒好享受,”再去吃酒︰“我也享受享受。”

    風雪中,傳來馬蹄聲,趙赦一行人慢慢行來。安平王在馬上罵︰“不就是小孟兒家,你們都來過,何必來打擾。我難得進京,會她一面,你們都各自散開吧。”

    小封大人在風中夸張地打一個哈欠,以示自己不是太閑而且想睡,這哈欠打得太大,風雪全灌進嘴里。他笑著道︰“酒沒有吃到,先喝了滿嘴風雪。”也罵趙赦︰“什麼稀奇人,我見過的,不過就是順路討杯酒吃,你放心,三杯一過我們就走,真是個小氣人,吃杯酒這麼煩。”

    秦長公子懶洋洋,一臉沒精打彩︰“我不想來,小封要拉著我來。”再回頭看身後幾個浪蕩鬼兒︰“還有你們。”

    秦長公子在雪中呼了一聲︰“我要回家。”

    “前面就是門兒,回什麼家?”小封大人說過,讓自己的奴才上前去敲門︰“去,就說王爺來了,不是王爺的也來了,備好酒好菜的,三杯就走,沒有好酒菜,三百杯也說不好。”

    趙赦恨恨地罵︰“我可是才進京,你們這群人,全不是好人。”

    大家沖他嘻笑︰“如何,你想怎樣?”下馬來門已經敲開,門人驚愕中,大家提著馬鞭子,帶著家人一擁而進。

    小封大人走上兩步,回頭瞅著門人眼色︰“你這奴才,這是什麼臉色。怎麼著,不想爺來?”門人是門只開一條縫兒,被小封大人的奴才用力撞開大家一起進來。見他們往正房去,早就嚇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雙腿打著戰,聲音因為冷也打著戰︰“沒,沒沒……沒有。”

    秦長公子精神有了,軟塌塌垂著的身子站直了,狐疑道︰“你嚇的是什麼?”他恍然大悟,手指著趙赦道︰“你,撞了別人的好事!”秦長公子開始嘲笑︰“還不讓我們來,原來你是沒有約下來,來撞別人的。”

    “放屁!”趙赦大怒,喝命趙安︰“你沒有來說!”趙安撲通一下,在雪地里跪下來︰“奴才白天來說的,早早就來說過。”

    趙赦大罵︰“來的什麼人,敢來搶我的。”怒目門人︰“什麼人?”門人當然不肯說,只是放聲大喊一聲︰“王爺來了。”

    趙安一腳踹倒他,罵道︰“喊什麼喊!”

    趙赦冷著臉看大家要主意︰“這樣閃了我會別人的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你們說,怎麼辦?”小封大人振袖子先數人︰“一、二、三……我們全在這里,劉老七在京外會院子里頭牌,張老信在家里,還有幾個在宮里當值,是哪一個不知情知趣的,干出這樣事情來!”

    “快去抓到再說,京外來了一批官兒,到處亂鑽營。去晚了,人都跑了。”秦長公子罵小封大人︰“走,咱們都在這里,只能是不相干的人。進去,按住了,不管頭臉先打一頓再說。”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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