ＭｙＧｉｒｌ︰雙面花（02） 文 / MRnobody

    （二）我在客廳里連著抽了好幾根煙，阿水才拉開門走了出來。衣服穿得很整齊，手上還抱著被我們弄髒的床單。她沒有看我，蹣跚著走去了陽台，拖鞋剛剛被留在客廳里，所以她的雙足是赤裸的。屋里有暖氣，可是陽台很冷，我很想把拖鞋給她送去，但是強迫自己仍舊坐著，一動不動。陽台上傳來洗衣機啟動的聲音，阿水卻沒有走回來，我不知道她是不想見我，還是害怕見到我後會再次哭出來，于是我起身，對著陽台喊了一句︰“我去睡了。”“嗯，晚安。”她的應答聲輕輕飄來，我進了臥室，鎖上門。床上是阿水新換的床單，鋪得平平整整。但我仿佛又看到她躺在那里，將床面壓出一條條褶皺。我的手搭上了門把手，又縮了回來。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桌上有做好的早餐，但是房子里沒有阿水。我第一時間沖進了她的臥室。還好，她的衣物和行李都在，我松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阿水的床上放了一條披肩，紫色的，上面繡滿了銀白色的小花，很漂亮。我將它拿起，貼在臉上聞著上面淡淡的香氣。外面忽然傳來開鎖的聲音，我急忙將披肩丟下，逃命似的跑出阿水的臥室，卻正迎上她的目光。“去買菜了？”“嗯。”我看到她手上的袋子，尷尬地問。她輕聲地回答，沒有問我為什麼會去她的房間。我坐下來，默不作聲地吃飯，阿水進了廚房，一直沒有出來。吃過飯，我起身，換了鞋，向廚房里說︰“我去上班了。”“嗯，路上小心。”她應了，沒有出來。我又說︰“我在桌上放了點錢，這段時間一直都沒給你生活費，買菜的錢都是你出的，不好意思。”這次她連回應都沒有，我出了門。走在路上，有點如釋重負，也有點失落。理智上我知道我和阿水已經沒有了什麼可能性——既然沒可能，那總會有個結束。以我們經歷過的這些，時間雖短，卻已不太可能做到那句“再見亦是朋友”，那麼按照眼下這樣子的情況做個了結其實挺好的。相顧沉默，什麼舍不得放不下的話也不要說，昨晚等于連分手炮都已經打過，只要等到後天她搬出我家，從此不相往來，一了百了，不用撕破臉，也不必藕斷絲連，所謂完美分手也不過如此。可是我他媽的就是覺得不爽！阿水對我的唯唯諾諾讓我不爽，對我的逆來順受讓我不爽，對我的避而不見讓我不爽，而最讓我不爽的是我放心不下她。我擔心她會難過很長時間，擔心她再回去找宋晨，擔心她和家人的關系和解不了，擔心她從此誤入歧途。越是不想想她，我就越是沒辦法把她驅逐出腦海。我懷念著那個愛哭愛笑愛撒嬌的阿水，擔心著她再也回不去那樣。我想我該感謝我那該死的理智，否則昨晚上我就會開口請她留下。快下班的時候，我終于還是忍不住給阿水打了電話，讓她不要做飯，晚上一起出去吃。這便是我猶豫了一天的結果——就算最終也沒法在一起，也還是不願意就這麼冷冰冰的結束，至少在最後的時間里對她好一點，然後笑著說再見吧。鬼使神差地，我又選擇了第一次和阿水見面時吃的那家魚火鍋。還記得那一次阿水一邊被辣得不停咂嘴吧一邊又舍不得放筷子的樣子，我覺得她那樣子真的很可愛。可是今天她吃得很淑女，小口咀嚼，小口吞咽，被辣到也只是默默地喝一口水。她的披肩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邊，我喜歡這條披肩，喜歡阿水披著它的樣子。吃完飯，沿著繁華的大街散著步，我幾次想要伸手去牽起阿水的手，但是都忍住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明白維持這樣的關系已經足夠，如果再做出什麼舉動，于我大概沒什麼，但是對于這女孩來說最後都是傷害。一路走到華燈初上，身上的衣服有點抵擋不住瑟瑟的寒風，阿水裹緊了披肩，一言不發地跟在我身邊。我說“回去吧”，她說“嗯”。“對了，你這條披肩很好看。”我對她微笑，多希望她也能跟著笑起來。“謝謝。”她說。回去的路上依舊沉默，我開著車，她看著窗外，又似乎回到了初次見面的那天晚上。只是那時候我們都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今夜我們也都知道一切就要劃上句號了。“大叔，我寫了點東西，晚上你能幫我看看嗎？”回到家里，我自認今晚無法打開她的心扉，有點挫敗地想要返回臥室，但是阿水忽然跟我提起這件事。“嗯？好啊。”我很意外，原本以為她早已不再動筆了，沒想到竟然還在偷偷地寫文章。會是關于我的嗎？我暗自期待著，回到房間，開了電腦。過了沒多久，阿水發來一篇文檔。文件傳送提示這篇ｗｏｒｄ文檔只有１５ｋｂ，通常這是空文檔的大小。標題也是新建ＭｉｃｒｏｓｏｆｔＷｏｒｄ文檔，我以為是阿水發錯了文件，但還是選擇了接收。幾乎是瞬間就傳輸完成，我點開，然後不知所措。文檔里只有四個字︰我喜歡你。我雖然詞匯量不多，但寫文章的時候也很注重用語的選擇。記得剛剛和阿水戀愛的時候，有次她趴在我旁邊看我寫小說，寫到女主角向男主角告白說“我愛你”的時候，狠狠地嘲笑了我一番。那時候阿水說一個女孩子第一次跟男生告白時是不會說“我愛你”的，因為女生都很膽小，也很害羞，除非確定能有所回應否則絕不會輕易說出那三個字。阿水跟我說過很多次“我愛你”，共同出去玩的時候，一起賴在沙發上的時候，做愛的時候，惹我生氣後道歉的時候……但這是她第一次對我說“我喜歡你”。我不知道阿水在敲下這四個字時是怎樣的心態，但可以猜測這小心翼翼的一句話背後蘊含了多少不安和不確定。我有股立刻沖到隔壁臥室的沖動，但最終，我只是點開了對話框，給她發過去一句評語︰“寫得很好，但是太不現實了。”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天我只是順從著自己的感覺，對她說一句“我也喜歡你”會怎樣，我想她會很開心的吧，即使最後還是要離開，應該也會很開心的吧……阿水後來跟我說過相戀的時候為什麼從來不向我要錢的原因。答應宋晨接近我的要求之後，她一開始確實是抱著目的性在和我交往，但是大概從見面之前的幾天就開始，她沒辦法堅定自己的想法。她說雖然隔著網絡，但她還是覺得我是個好人，而且對她的好都是真誠的，就如同她在車上時對我說的那樣。她不是個騙子，雖然受到宋晨的蠱惑，但仍是沒辦法去欺騙一個對自己好的人。約我見面並不是阿水的意思，聊天信息有一半是宋晨替她發的，在那個時候，她仍然沒辦法為了自己的良心就能拒絕掉宋晨的要求，所以和我定下了約會。第一天晚上我們做了愛，她也試探著套了我的話，但僅僅是淺嘗輒止。如今再說起來，我想當初宋晨一定教給了阿水很多套話的方法，如果她真的能硬起頭皮有心算無心的話，應該會得到很多重要的訊息。但是沒有，心里一直抗拒著，所以她對于任務的執行總是很敷衍，一拖再拖。然後她就喜歡上了我。一次次聊天，一次次見面，一次次做愛。一邊是催促不休的宋晨，一邊是對她寵溺的我，阿水逐漸地意識到自己對宋晨的愛情和信任有多盲目，也逐漸無法忍受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的心理折磨，于是她決定做個了斷，而她最後選擇的是我。也就是說，我去她學校見到她跟宋晨在一起的那天早上，她剛剛跟宋晨做了最後一次，然後向他提出了分手。之後穿幫的時候她沒有向我解釋，被盛怒的我趕出了生活，短短幾個小時之間，她就結束了兩段愛情。阿水提前一天離開了我，回去了學校。其實宿舍應該早在幾天前就開了門，她一直在我的心照不宣中留在這里，也許只是為了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對我說出那四個字。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依稀中仿佛總是听到從隔壁傳來的哭聲，我告訴自己那只是做夢而已，裹緊被子強迫自己再次睡去。第二天早晨，桌上仍有做好的早餐，然後我進到她的臥室，這一次，她真的走了。我坐在餐桌邊拿起筷子，心里一個勁地想著這樣挺好的，但夾進嘴里的食物味道令人難受得想要作嘔。我看小說時最討厭明明是一個惡心的故事，但偏偏夾雜著那麼多美好的畫面，令人想要一把丟開偏偏又放不開手——沒想到現實更是如此。就這樣我和阿水的故事再次告一段落。比上次更難過，但再大的痛楚也總會被時間給治愈的。幾個月後，我被老板叫進了辦公室。“來，挑一個。”一進去，我面前就丟來了一堆簡歷。私下里我可以把我的老板叫叔叔，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他曾和我老爸一起扛了幾年槍，共同參與過對越反擊戰，算是過命的交情。因此比起我工作上的表現，他更操心的是我的私生活。“挑什麼？”開始我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但看到那些簡歷上的姓名和照片都是屬于不同的年輕女孩時我立刻懂了。“小翔啊，你今年三十了吧？你看，我孫子下半年都上幼兒園了，你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這幾年你工作表現不錯，收入也可以，你長得帥，你家也不缺錢，沒道理老這麼單著啊！”“我爸又找你了吧？”我笑著遞給他一支煙。父母為我找對象的事沒少向我發脾氣，最後總是把場面弄到很尷尬，于是後來他們開始走起曲線救國的路線，轉而讓我這我沒法反抗的老板出面說這些話。“你爸也是為了你好。這麼大的人了，還是不懂事。”他點上煙，數落我一句後又指著那堆簡歷，“這次一共招五個人，招誰你說了算。然後挑一個你最順眼的，我就把她安排和你一個辦公室，不相信把你小子推銷不出去了還！”“不至于吧。”我好笑地翻著那沓文件，“萬一我挑中了的已經有男朋友了呢？”“不可能！”老板斬釘截鐵地回答，“有對象的面試時候就已經都被我刷了！”得！長輩都做到這份上，我再不接受就太不知好歹了。雖說我覺得我單身這事犯不著讓全世界都替我操心，但是管他呢，反正我辦公室那小子平常邋遢的很，能換成個美女也挺好的，至于成不成，看緣分吧。在簡歷堆里翻來覆去挑了幾遍，最後我選中一個叫周靈靈的女孩子。她今年二十六，盡管還是小我幾歲，但不至于有代溝了。她算是跳槽過來的，工作能力應該挺強，人長得也漂亮，就算不能當女朋友，能當個賞心悅目的女助手也不錯。又隨便選了四個看起來比較順眼的妹子當替補，向老板道了謝後我就離開了他辦公室。後面的事安排得也快，一個星期過後，周靈靈就坐進了我的辦公室。她來上班的時候我正在看阿水的朋友圈——這是兩人分開後我養成的一個習慣。阿水那丫頭挺愛發圈的，大事小事都好像要向上帝匯報一番，也間接地讓我知道她這段時間過的還不錯，差不多一心都專注在學業上，沒有再和宋晨糾纏，也沒有交往其他男朋友。由于抬頭之前眼楮看到的是阿水用作微信頭像的照片，所以抬起頭看到周靈靈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我靠，這妹子長得比阿水漂亮多了！上次看到的是證件照，只覺得她長得不錯。但現在看到真人，才發現立體的她比平面的她又出色了好幾個檔次。如果不是對比，你永遠不會發現短短幾年光陰體現在女人身上的是多麼巨大的差距。周靈靈不是阿水那樣的可愛風，而是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職場女性獨有的干脆利落又不失嫵媚的氣質。這樣的氣質再配上我們公司的深色裙裝制服和她腿上的黑色絲襪與腳上的高跟鞋，十足的ＯＬ御姐範。此外，本該是英姿颯爽的形象，但我感受到更多的是性感——好吧，怪我ＯＬ題材的ＡＶ看得太多，見到穿制服的美女就覺得她呆會就會脫光衣服給一個或者好幾個男人口交什麼的……這樣的女人忽然出現在我面前，便立刻喚醒了我在認識阿水之前的那些較為正常的審美觀——沒錯，這才是我這個年齡段的男人應該喜歡的女人啊！我關閉了微信，站起身伸出手，對她說︰“你好。”周靈靈以前在一個跨國的企業上班，離職原因和她的能力沒關系，是因為那個企業忽然撤出了中國市場。她做事很利落，比我以前的同事強得多，我平常本來負責的事務就不多，工作時間倒是被寫東西佔據了一大半，現在這姑娘一來，我幾乎徹底的當上了甩手掌櫃。但不代表我就能安心地寫我的小說了。周靈靈哪都好，就是話多，一天到晚說不完的嘰嘰喳喳。與我猜測的不同，我本以為像她這樣的女孩關心最多的應該是名牌、商場打折和明星八卦，但她不說這些。她最愛聊的是吃，全國各地的小吃，本市隱藏最深但口碑上佳的各種館子等等，每次她說起哪哪哪的紅燒肉，哪哪哪的紅燒排骨是多麼美味的時候，我都會對著她凹凸有致的身體懷疑人生——他媽的不是說上帝不擲色子嗎？怎麼像我這樣一頓吃不了三兩飯的家伙就有了肚腩，而那個吃貨還能保持這樣的魔鬼身材呢？不管怎麼說，既然不用聊那些只有女人才感興趣的話題，那和周靈靈在上班時間談天說地還是挺開心的。在和她海聊的同時，我還是會不時地去關注一下朋友圈。盡管我不願意承認，但內心里我知道我是去看阿水的。我不敢說我還喜歡她，但我明白我還沒有完全放下她，我想隨時知悉她過得好不好。就這樣子不知不覺地過了接近小一年的時間。老板無數次暗示我動作太慢，像周靈靈那樣的丫頭不會單身太久，我如果再不抓緊時機就沒有機會可抓了。其實我有想著追求周靈靈來著，那女孩真的不錯，不，應該說特別好。與我上一個女朋友也就是阿水比起來，她有長相有身材有氣質有收入有家世，我挑不出她任何一點毛病，但是我就是在猶豫，連自己都說不明原因的猶豫。“坦白說吧，你小子是不是不喜歡女人？”終于在某天老板問出這樣一個開門見山的問題時，我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我開始認真地考慮自己喜不喜歡周靈靈。這個時候我確信我對阿水已經沒了什麼感覺，看她的朋友圈只是一個長久養成的習慣，我相信就算哪天她發圈說自己又有了新的男朋友我也會帶著十足的誠意去恭喜她，所以那丫頭不是橫亙在我和周靈靈之間的障礙。但是……我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比較。阿水跟我在一起時是個對我百依百順的女生，就說我是她的天也一點不過分，而我百分之百確定周靈靈做不到這一點。女人也是人，兩人就算結婚也各有各的權力，所以我沒法要求一個女人去為我降低身份，況且以周靈靈的條件我也沒資格這麼要求。但我現在已經不是為了能和美女打免費炮就倉促決定終生的年紀，經濟方面我不缺，喜歡美女的需求也基本可以靠看ＡＶ打手槍來將就一下，我要考慮到是性格。阿水當初在我面前可以說沒性格，主要功能就是暖床加賣萌，就像個記憶枕一樣，我的頭是什麼形狀就把她枕成什麼形狀。但周靈靈不同，在社會上歷練幾年的她自有著屬于她的原則和銳氣，她就像是個玉石枕，看起來高檔又漂亮，但是管你腦袋是圓是扁，除非你後腦生了個凹槽，否則枕在上面一定硌得慌。我們現在的關系沒到那一步，我又是她理論上的上司，所以在日常相處中彼此都在盡量避免讓不合適的一面相接觸，但是一旦目前的這種關系變成了平等的情侶，我們還能相處的這麼融洽嗎？我真的一點都不敢確定。她有很多朋友，周末和節假日花大把的時間去聚會，去全國各地旅游消遣。她有男閨蜜，有那種發了朋友圈五分鐘之內必來點贊的擁泵者——那些人在我眼里都有個統一的稱呼叫備胎，這些都是我不喜歡的。我喜歡工作之外的時間都安安靜靜待在家里，也喜歡兩個人的生活就只有兩個人，更希望另一半就全心全意地做我的另一半，不要和其他人有過多牽扯。所以如果我要和周靈靈發展，我們中必將有一個需要為對方完全改變自己的生活。我願意嗎？我不願意。她願意嗎？我不知道。拋開以上要考慮的因素，我是喜歡周靈靈的，我也明白以我的年紀想要再遇到一個既滿足我要求又能讓我喜歡的女人已經不太現實，所以我知道再考慮下去的結果其實是已經可以預料到，所以其實已經到了該做決定的時候了。機會總是來得很突然。周靈靈接到了一個出差的任務，要去外省一個禮拜。那天她一如既往地與我聊著天，一邊在準備出差要帶的材料。我想這不是個把話說出口的合適時機，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她連珠炮似的聊天內容，同時計劃要不要準備什麼驚喜，等她回來來個突然告白什麼的。不知不覺到了下班時間，她向我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回家，然後我在她要出門時叫住了她。“怎麼了？”她轉身轉得特別快，以至于讓我覺得她好像提前知道我要叫住她一樣。“沒什麼。就是想跟你說下差旅費的報銷需要先讓我簽字，不過好像這話等你回來再說也是一樣的。”我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就這樣？”周靈靈臉上有著難以掩飾的失望。“對啊。怎麼了？”“我來這里快一年，第一次出差這麼長時間，我以為……你是想請我吃個飯為我送個行什麼的……”她用自我解嘲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但聲音里有藏不住的失落。我的心不知道怎麼就　地狠狠跳了一下，然後微笑著對她說︰“那就一起吃個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