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見了天荒地老(9)
晚上的法國餐,秦翰和朱青都吃得心不在焉。
她和秦翰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沒有機會交涉,更別提會被他認識。
那是冬天,學校里每個人都包得圓圓的,她每天都和芷語一起放學。
大男生站在車子前,在等著芷語放學,神情疏遠淡漠,面容卻精致俊美得如同童話的王子,迎來了所有放學的女大學生的側目,包括她,只有靦腆的芷語從頭到尾不看他一眼,只埋著臉一直往前走。
她跑過去。
跑到男生的身邊。
她以為他是中意她的,因為這半個多月,他一直候在學校門口,每天她一出校門,他的視線就一直鎖定在她身上,她站到她面前,察覺他的視線甚至沒有改變一下,愣了一下,男生轉過頭,淡淡看了她一眼。
直到現在,她仍記得那個眼神。
並沒有多麼嚴厲,也沒有怎樣的冰冷,只是很淡,淡得沒有半點情感。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
她和秦翰之間,唯一的那點交涉還是因為芷語,他以為蛋糕店是她開的,聞到那熟悉的味道就尋了過來,殊不知他那些年所聞到的味道,都是芷語從她這里學過去向他獻寶的。
如果說秦翰是芷語生命的終結者。
那麼她就是這場悲劇的導火線,將這一切點燃。她知道他的心意,她還是無法自己地陷入了進去,她每天和芷語走在一起,只為了自欺欺人他的目光有放在過她身上一刻過,直到遲鈍的芷語發現了他的存在,從無措到情竇初開,她在一旁像個旁觀者地看著。
然而,在芷語想要接受他的時候,來問她怎麼跟父母澄清跟梁容的事情,她第一次做了件對不起芷語的事情,她說只要你和他在一起了,父母就不會強迫你再和梁容在一起,那時候的年代還十分保守,男生踫一下女生的手掌,都會被夸張的大肆渲染一番。
朱青恍惚地抬眼對上那雙像深井一樣的眼楮。
深得如同沒有盡頭。
當初就是這樣一雙漆黑吸人的眼楮讓她萬劫不復。
看著這雙眼楮,白天的事情重現在朱青腦海中。
太出乎意料了。
從小就怯懦又靦腆的芷語真的听她的話接受了秦翰,她以為在面對這個問題時,芷語會一如既往選擇逃避,繼續做回對感情遲鈍的乖乖生。他們開始交往,非但沒有成為家長,父母,同學斥責的對象,他同時說服了所有人,讓她成為了所有人羨慕的對象。
弄巧成拙
朱青自嘲地笑,看她每回跑到自己面前炫耀他的溫柔,傳播他的耐心,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好,卻不知,那個男人對誰都是冷冰冰的模樣,不過是在她面前表現獨特的一面。
芷語來向她學蛋糕。
他的口味她就已熟悉得十分清楚,所以芷語按照她教的練習了很多次,每到一個細節,一個配料,她都絞盡腦汁精益求精,制作出來的成果,令人驚愕。
但做得再好,她不過是個局外人,就連芷語也是,她們倆的差別,時間問題而已……
朱青無聲地苦笑,在他們的
愛情里,她充當了那麼多年的看客/
抬起頭。
她望向秦翰。
男人正倚坐在深墨色椅中,手中握著一只水晶酒杯,透明的酒液只剩下少許。雖然已邁入中年,卻不減當年的英俊,歲月為他更添了幾分魅力,周圍有許多名媛的視線似有意似無意地向他投過來,他全然沒有在意,若有所思地晃著手中的杯子,仰首慢慢飲下。
“芷語……她過得還好嗎?”
“應該不錯吧。”朱青眼中一驚,才明白這個男人是何等的無情,居然二十四年都沒有找過芷語嗎?想到他接下來要承受的一切,又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單相思的苦,算得了什麼呢?沉吟片刻,“她這麼好的人,去到那個無憂無慮的地方,任何人都會喜歡她的善良,怎麼會過得不好呢。”
秦翰眯起眼楮打量著她。
“雖然我這二十多年也沒有聯系過她,”她苦笑,“就算是踫到任何難過的事情,有多想要分享給她听,但我還是只能忍著。我知道不管過了多久,她也不會忘記我,當然,包括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我相信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哈哈,”秦翰笑得神色不動,“你真的變了,居然會說這些煽情的話。過去的時候,你不是最愛指責她,罵她笨嗎?現在怎麼她跟了另個男人,就完全改變了對她的看法?哦,還是你又暗戀上梁容了,這樣的話,我真替他們倆人的婚姻擔心。”
“畢竟你當年就是這樣插足我們之間的,她現在還是一樣傻傻被你騙著吧?”
朱青淡淡地笑。
“當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愚蠢的事,你不會比我好過到哪里去。”
“你在說笑?”他還是在笑。
“如果你听完後還笑得出來的話,它或許會是。”年為就我。
他揚著嘴角,不以為意。
“呵呵,”她笑著搖搖頭,目光盈盈地瞅著他,“你以為,世上沒有你害怕的事情嗎?秦翰,假如你知道,芷語這一輩子只愛過你一個人,是我安排梁容去到你家,第二天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我過去教芷語新花式蛋糕,我沒告訴他們,名字叫紅酒蛋糕,芷語是典型的一踫酒精就會醉……”
端過水晶板,品了一口紅酒,她莞爾一笑︰“……在你的心底,深深愛著、難以忘懷的,初戀的你,和另個男人一起躺在床上的景像,令你這輩子都永生難忘吧?”
秦翰緊緊地盯著她。
“她試過要跟你解釋。”
秦翰久久地看著她,臉上的看不出情緒。
“你當時不是不肯听嗎?”她微笑著從他臉上移下,目光落在他隱隱起伏的胸口,“你見過她一個人哭得可憐得像條小狗的樣子嗎?那次她還是不死心要去找你,結果踫到你在大床上和你現任妻子糾纏在一起,知道她有多痛苦嗎……”
“夠了!”手背青筋突突直跳,秦翰的聲音中壓抑著怒火︰“我可沒有興趣听你說這些!”
那聲音中透出的憤怒和恐懼,令朱青的笑容一點一點自唇邊消失,她握緊手指,捏緊了手中的水晶杯,冷冷地望著他︰“相信我,听下去你會有興趣的,而且,關于她的事情,你一向都是最有興趣的,不是嗎?”
秦翰眸色陰沉地瞪著她。
“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後悔了,也許,當初也該讓你看看,或許看到她,就算她真的和梁容發生了什麼,你也會原諒她,”她回憶著往事,緩慢地說,“而後來她會投入梁容的懷抱,有一部分是拜你所賜,不是嗎?”
“……”
胸口升上沉痛的壓迫感,秦翰拒絕和她對視,只听耳邊朱青的聲音繼續響著︰“還有一件事,你也不知道,芷語會答應梁容結婚,並不是因為喜歡他,是梁容答應不再攻擊你的公司,她才接受了他……”
秦翰听完,眼瞳一縮,大吼一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連篇?!”
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話,太荒誕了,可是往事一幕幕的畫面飛閃過腦海,他僵住了。
“秦翰,時至今日,你居然還以為你公司當時無緣無故就解除了危機,是上天在保佑你嗎?”眸子染上了譏諷,她冰冷地凝視著他,“芷語和你離婚的當天,你的公司就奇跡般的解除了金融危機,你沒忘記吧?”
男人的面部開始扭曲,手掌在桌子身上緊握成拳,努力克制住顫動。
看到了剛才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朱青不動聲色,這還是最殘忍的,接下來她會一點點在他面前剖析開,“前一晚,她在家里煮了一桌菜,她給你打了十通電話,發了三條短信,”仔細地盯著他的臉,清晰地道︰“那一晚,她等著你回來,想告訴你這件事情!”
“可是——”
她唇角一勾,冷笑地看著秦翰那驟然變得雪白的面色。
“——秦翰,那一晚你在哪里?”她笑意嘲弄,“後來,她為了你付出一切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準備迎娶新妻,你給了她重重的一巴掌,你讓她成了所有人的笑料!”
秦翰的唇色也變得雪白。
眸子里翻涌著濃烈痛楚的東西,強壯的身軀明顯的顫抖,良久,他的手扶住額,痛苦地垂下臉,平生第一次表現出柔弱無助的模樣,聲音低啞地說︰“我很抱歉。”
“不必,她也不會怪你,”她嘲弄地笑了笑,“如果她真的對你有一點點恨意,她就不會寧願和梁容毀婚,也要生下你的孩子。”
不敢置信地瞪眼,秦翰像是獲得新生般地抬起臉,僵硬地長吸口氣︰“你說她沒和梁容結婚?她給我生了個孩子嗎?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情,你為什麼等到現在才說……”
“她倒是想要告訴你,但秦大少會願意听她說嗎?”朱青笑容殘忍。
秦翰臉色一凝,被她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臉上的笑容似痛快又似痛苦,半晌,才緩緩地冷聲說︰“你當時恨她恨得不願意再她一眼,你沒看到她為你做過的所有的努力,眼里只有她的背叛,為了你那可怕的男人尊嚴和可笑的面子,你三番兩次攜著愛妻在她面前炫耀,不就是想讓她痛不欲生嗎?”
秦翰面色難看。
朱青含笑望著他。
“……”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朱青強忍著心中的痛意,微笑著一字一句道︰“她死了。”
秦翰目露凶光地瞪著她。12771038
“就這麼不相信我的話嗎?”朱青嘲弄地笑,“她沒有嫁給梁容,就算梁容知道她得了晚期癌癥,只剩下一年不到的時間,還是願意娶她,但是她發現自己懷孕了,突然就離開了我們的世界,她知道,留下來所有人都會阻止她生下孩子,你的孩子!”
秦翰身體劇烈地一顫,瞪著她。
“我很好奇,芷語是給你灌了迷藥嗎?”朱青冷冷打量著她,“我也很好奇,你那樣對她,她明明被傷透了心,還是執意要把你的孩子生下來,卻不把孩子交給你,而是放在了孤兒院呢?”
“你不是口齒很鋒利嗎?怎麼不說話了?”朱青唇角噙笑,打量著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男人,“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女兒,二十多歲了,都沒有享受過母愛和父愛,母愛是芷語來不及給她,但明明有個富可敵國,華人首富的父親,還是得活在最底層,這又是為什麼呢?”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秦翰眼瞳緊縮,唇色略白,耳邊不停地轟轟地響。
“哈哈,”朱青輕笑,邊笑邊流眼淚,幾乎是嘶啞地吼著︰“你不知道,我前幾天才踫到她,她說她被母親拋棄,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還有芷語的兒子,因為他是芷語生的,所以這二十多年你連正眼都沒有瞧過他,他們做錯了什麼,被你秦翰生成了兒女,還不如被禽獸生出,至少動物也沒有你冷血……”
“啪——!”高大的身影從位子上起來,手臂舉起,一耳光打上朱青的面頰!
臉痛得滾燙的熱起來,朱青哈哈大笑,眼淚流進嘴里,苦不堪言︰“我欠了芷語這麼多,這一巴掌又算得了什麼?我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完,也沒有機會還了!”
漆黑的眼瞳,泛著絕望的光芒。
秦翰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朱青坐在座椅里可怖地一邊笑著一邊流著淚,引來所有人的注視,那笑看上去比哭更痛苦一百倍,秦翰卻是定定地站著,沉穩俊氣的臉容像是瞬間老了十歲,眸光無神,渾身顫抖,剎那間像個無助的老年人。
朱青看了他一眼。
見秦翰雖然神色平靜,但眉宇間有濃濃的疲倦和虛弱,朱青沒有再多停留,擦過溢滿整張臉的眼淚,從座位上起來,轉過身離開了。
秦翰癱軟地倒在座椅上,五十多年,男人的眼楮里第一次溢出淚水,眸子里盈滿悲痛。Raku。
他沒有告訴過她,娶了另一個女人只是為了氣她,二十四年一直以禮相待。
二十四年過去了。
他找遍整個地球,都沒有半點她的消息,如今,卻以這樣的方式知道她——
秦翰閉閉眼楮,一滴淚珠滑出眼眶,她居然就這樣離開了?一句話也不說就離開了?唇角綻開了一個弧度,卻牽扯不出笑,連苦笑都勉強,他咬緊牙,腦里卻只是朱青那句“她執意要把你的孩子生下來,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女兒”……
他睜開眼楮,神色陰鶩,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他讓自己的兒子十五歲就離開家,十四年沒有聯系,他讓自己的女兒淪落到孤兒院,這無疑是對他最大的報復,枉他秦翰自夸精明,原來不過是天下最愚昧的人,微微沉了臉色,眸光黯然,他陷入深深的絕望。
※※※※
接下來的幾天,顧晴更加小心翼翼、慎之又慎。
顧晴住院的時間,溫紹廷不再長時間地不見人,而是陳晉直接將相關文件和資料拿來病房給他翻閱。有時,甚至把病房當作了會議室談論了起來,無論是審閱怎樣的文件,溫紹廷的眉宇間永遠淡然無波,看不出任何端倪。
出了院後,顧晴的肚子像氣球一樣漲起來,像個小球似的隆起。
溫紹廷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每次出現,面容中總是有幾分隱忍不住的倦意。
仿佛有什麼正在發生。
但顧晴並不了解。
最痛苦的是睡覺時,大著肚子的原因,不能仰躺,會壓的喘不過氣來,只能側臥,如果睡久了的話,一側肌肉骨骼就會疼的厲害,只好睡累了就換一邊睡,如此一來,整個晚上反反復復地翻來覆去,還時不時的腿抽筋。
溫紹廷可貴的睡眠時間只有幾個小時,幾乎全花在她身上,半夜,顧晴撐著沉甸甸的身子睡得酸累,微微一動時,他就很默契的把她翻到另一邊,一晚上他都沒有怎麼合過眼,手掌總是比她身體更快一步反應過來,動作細膩溫柔,顧晴心中暖暖地一酸。
夜,越來越深。
溫紹廷已經沉沉地睡去。
睜著清明的眼楮,望著他沉靜英俊的睡顏,顧晴心中有種混亂的情緒。
她睡得並不安穩,手指下意識地拂上他的眉目,白日里看了會新聞,意識到情況嚴峻,溫情被溫氏步步緊逼,溫政勛利用自己的權勢用盡所有手段打壓溫紹廷,整個新聞的過程只有一分多鐘,顧晴卻听得冷汗涔涔,手掌心都濕潤,肚子里的寶寶仿佛也知道了爸爸的困難,擔憂地連踹了三次。
顧晴實在睡不著,卻不敢動一下身子,只怕會驚醒身旁的溫紹廷。這一個多星期,在她身邊,他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一直保持側躺僵立著不動的姿勢,懊惱地自擾著,突然覺得小腿一陣抽搐酸痛,抽筋了,她發出一聲幾不可察的嗚咽聲,就有一雙涼涼的大手按過來,輕輕揉著。(記住新龍騰小說永久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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