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43 文 / 7號兔子
41、生死
醫院。《+鄉+村+小+說+網 手*機*閱#讀 m.xiangcunXiaoshuo.org》
梅姐不停擦著額頭上的汗,“梁躍江”三個字到嘴邊了,硬生生給憋回去。這男人跑的那麼快,自己一把年紀還真追不上。
梁躍江抓住護士,“外科在哪!”
梅姐頭大,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把小姑娘都快嚇哭了。小護士抖著聲音,“在,在,就在你身後。”
梁躍江松開了她的手,一回頭,宋允清站在門口,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到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梁躍江緊繃的神經倏地放松,渾身沒有了半點力氣,剛才電話里她的尖叫,梁躍江記憶里,小清很少有如此失控的時候。
未知的擔心讓他懼怕,即使現在看到她安然無事,梁躍江也後怕。
梅姐剛想說話,卻被眼前的一幕驚的合不上嘴———老板大步向前,狠命抱住了宋允清。他的架勢和力道,是從骨子里透出的本能,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佔有欲,壓抑太久的欲望。
“啪!”
梅姐惶恐,老板挨打了?
梁躍江的眼神要吃人,他的極力忍耐被宋允清的一句話分崩瓦解,再無半點怒氣。
她對他笑,在她眼里,他是一只洪水猛獸,“梁躍江,我以為你會成熟一些,想不到與以前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指向急救室,“里面躺著的是你女朋友,半個小時前她為你自殺,她因為你,差點死掉。可是你呢?”
“梁躍江,你抱著另一個女人,自己女朋友的情況半句話都沒有問過。”小清朝他走近,梁躍江竟站不穩往後退。
“你曾問我,是不是打你打上癮了,我現在明白,不是我打你上癮,是你真的……”
“是我真的欠打,對嗎?”梁躍江突然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關心她?我來之前,已經讓這里最好的醫生都趕去治療。”
他眼里是漠然,慢慢的,變成了頹敗,“允清,是你變得不再相信我,接到電話,听到你聲音的時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要說死字。”宋允清別過頭,“為你出生入死的人,在里面躺著。”
“呵呵。”梁躍江的眼角有淺淺的紋路,他搖著頭,“你變了,小清你變了。如果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去死,就能證明他愛的深,另個人無論做什麼都是錯。”
望著說不出話的小清,梁躍江愈發平淡,“她依附我,我就要附和她,這才是愚昧,給不了的,我從不勉強自己,她也要不起。無論是誰,都承受不起另個人的錯愛。”
“那當初就不要去招惹,你現在責無旁貸!”
“責無旁貸?”梁躍江笑言︰“你為何要來管我?打抱不平?看我不慣?這也是你的責無旁貸?宋允清,如今的你又是什麼身份?”
“梁躍江你!”
“你對我有感覺。”
“我沒有。”
“騙自己。”
“你!”
“你著急了。”梁躍江的喜悅在眼里盛放,“因為,我說對了。”
眼淚水在眶里打轉,宋允清在它落下的前一秒轉身跑掉。梁躍江伸手去攔,竟然沒有攔住,她的背影慌亂的一塌糊涂。
梅姐還沒反應過來,老板也追了出去。
“宋允清,你站住!”喊她不應,馬路車來人往,這女人該死地橫沖直撞。“宋允清,你再敢往前跑一步,我就過去抱你,不信你試試看!”
她真的不動了。縱然眼里是深深恨意,但梁躍江安了心,馬路危險,他不想她出半點差錯。
“好玩嗎?”隔著幾米的距離,她眼里的淚都清晰可見,“梁躍江,欺負我,就那麼好玩嗎?”
他不知好歹,竟然點頭,用力地點頭。嘴邊的笑意越漫越開,“小清,我是不是很欠打?”
她的表情說明一切問題,這個好看的男人,說著世上最不好听的話,梁躍江對她招手,“小清,那你過來,快來打我。”
他的笑容越溫柔,她的眼淚就越洶涌,宋允清真的走了過來,一塌糊涂的淚抹在掌心,舉至半空的手凝聚了很大的怒意。
梁躍江就這麼看著她,溫和平靜,眼里的眷戀讓小清遲疑了。梁躍江來不及反應,“啪”的一聲,這巴掌還是落了下來———
宋允清打在自己的臉上。逐漸泛紅的指印,她使了全部的力氣。
“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小清怔怔相望,“梁躍江,是我不爭氣。”
是我不爭氣,這句話听的梁躍江心都碎了。
“我想爸爸媽媽,可我一點也不想回家,小江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想回家。”這個城市遍地都是拿不走的舊回憶,忘也不忘掉的舊名字。
梁躍江,馮遲。一個在原地,一個已經遠離卻讓她不得忘記。
“怎樣做,你才會舒服一些?這幾年,只要想到你討厭我,惡心我,我就難受。”梁躍江說︰“遇見我,我都替你不值,你是個好女孩,卻被我糟蹋了。小清,我……”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他說的每個字都像針扎在心上,明明犯錯贖罪的人是他,怎麼現在的自己這麼心軟。當年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犯錯,如今他又可以輕描淡寫地訴說他的過錯,拼命掙扎,做決定的人,從來都是自己。
宋允清恨透了這種感覺,心里的火“騰”地燃燒。“別把自己說的像聖人一樣,我早就忘記你了,你以前做的那些我也不在意了,我嫁人高興的很,其實我一點也不怕面對你,梁躍江你有什麼值得我再留戀的地方?一點也沒有,我只不過是,只不過是……”
宋允清語塞,梁躍江似笑非笑,“只不過什麼?”
她恨透他這種勢在必得的姿態,“只不過我想報復你,讓你這輩子都于心有愧,我,我……”
“噓。”梁躍江的食指比劃在嘴邊。
“別說了,小清,你真的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小騙子,先騙得過自己,再來騙我。”
“梁躍江!”就像光天化日之下,被他扒光了衣服,尊嚴,秘密,感情,這些都被他一層一層剝離開來,宋允清連憤怒都帶著屈辱,“原諒你是麼?”她隨手一指,“跳下去,我就原諒你。”
他們所站的位置是R市第一橋,橫跨江面,水波盈盈。梁躍江收起笑容,直直盯著她,“跳下去?”
“是。”
“跳下去,原諒我?”
“是。”
“允清,你要說話算話。”梁躍江指著她,一字一字說得清晰緩慢,他笑起來,眉眼都變的生動,“一諾千金,不許反悔。”
他邊說邊笑,邊笑邊往後退,一諾千金,不許反悔,這八個字還在宋允清腦海里回響,梁躍江的表情,顯而易見的訣別。
“你干什麼!”他突然疾步轉身,奮力向前奔跑,宋允清出于本能要去追,梁躍江的背影愈來愈遠,躍上橋欄,一個漂亮的翻身,“撲通”一聲,宋允清只覺眼前一黑,世界失聰了。
“跳江了!有人自殺啦!快報警啊!”
人漸漸擁擠,鬧聲越來越大,宋允清腦海的空白一分分填補,她沖上去,江面漾開幾圈波紋,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小江,小江。”她不斷呢喃,整個人還未從剛才的場景中回過神。
“小江!小江!”宋允清幾近失控,“梁躍江!你出來!救人啊!求求你們救他!”
“已經報警了,有人下去攔河壩入水救人了呢。”周圍好心人提醒,那水面未起一絲波瀾,如同吞噬生命後得到饜足的猛獸怪物。
宋允清連眼淚都流不出,她只知道說兩個字,“小江。”實在撐不住了,身子一軟,“咚”,竟狠狠坐到了地上。
“這麼高,怕是難啊。”
“不死也摔殘了吧。”
“怎麼鬧的啊?這麼不知道珍惜,冒傻氣喲。”
宋允清只看到好心人下到攔河壩,脫了衣服陸續下水撈人,她的視線瞬間被淚水洶涌模糊,又咸又澀。再也沒有梁躍江了,再也沒有這個男人了,她的青梅竹馬,她的少年郎,真的消失了……
宋允清“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看吶!人!人!”
“啊!出來了,沒死啊!他自己出來了!你快看啊!”
人?出來了?
宋允清漲紅著臉,死命擦干眼淚,她努力看向江面,不停揮動的手,還有那熟悉的氣場,梁躍江跟落湯**一樣,他也在大聲呼喊。允清听清楚了,眼淚“嘩”的下,又抑制不住了。
梁躍江在喊八個字︰“一諾千金,不許反悔。
你讓我去死,好,我死給你看。因為你說,只要我做,你便原諒。
允清,分手三年多,一千余個日夜,我追悔莫及,贖罪心切,連思念,也變得膽怯。
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只要你好,那麼一切都好。
梁躍江沒事,他從水里鑽了出來,中氣十足大聲呼喊,宋允清軟了氣力,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直到有人戳她的肩膀———
她躲閃,那人愈發執著,戳她的力道愈大。
受不住了,小清費力抬起頭,陽光太耀眼,她的眼前一片花,看清楚面前人長相,小清的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馮遲。”
嘴唇上下踫撞,好不容易才把這兩個字完整嚼出。
頭是撕裂一般的疼,血氣沖到喉嚨口,宋允清甚至嘗到自己的血腥味,頭一栽,就這麼暈倒過去。
42、以明
受不住了,小清費力抬起頭,陽光太耀眼,她的眼前一片花,看清楚面前人長相,小清的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馮遲。”
嘴唇上下踫撞,好不容易才把這兩個字完整嚼出。
頭是撕裂一般的疼,血氣沖到喉嚨口,宋允清甚至嘗到自己的血腥味,頭一栽,就這麼暈倒過去。
***
宋允清從昏睡中倏地醒來,猛地睜大雙眼,把一旁換藥水的小護士嚇了一跳。
“你醒啦?有哪兒不舒服嗎?”
天花板,牆壁,連被單都是白色,她還處在游離狀態,張了張嘴,聲音干啞的很,“他呢?”
“誰?”小護士費解,明白過來,說︰“噢噢,和你一起進來的那個男人在三樓做檢查。”
“誰送我進醫院的?”知道梁躍江沒事,小清微微松氣。
“不清楚。”小護士換好藥準備走,“有事就按床頭的按鈕,這個藥會讓人嗜睡。”
房間安靜下來,點滴打的很慢,宋允清盯著針管發了好一會的呆,這才別過頭去看窗外。還真是……疑似一場夢。
到下個月她就二十八了,允清想到自己的十八歲,成為梁躍江的女朋友,養尊處優的宋家小姐,在象牙塔里安然度日,生活的軌跡平而直,到了適婚年齡,冠以夫姓,成為梁家女主人……
這些,都是她的曾經以為。
其實日子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該做的,該經歷的,她都一一完成,站在身邊的不是最初的那一個,卻也是很好的人———
他攔下她的車,這是遇見的開始。
她幫他參加一次畫賽,以此改變一生。
他為她養過一盆萸蘿,並說,允清如花。
愛情沒有開始,感情卻已累積。
宋允清嫁給了這個男人,半年的婚期,他離去,並且,後會無期。
是馮遲。
半夢半醒間的拉扯,讓宋允清頭痛欲裂,好不容易從昏睡中掙扎醒來,她的腦海有幾秒的空白。
“你還好吧?”
她下意識地回答,“頭疼。”
這個“疼”字還在嘴里余音未消,宋允清皺眉,越想越不對勁,她轉過頭,床邊站著一個人,四目相對,也就一秒的時間,他便移開目光,可允清覺得自己渾身都疼了起來,疼感越來越明顯,集聚心口,蝕心之痛。
“馮遲。”她念出這兩個字,眼淚嘩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你說什麼?”那男人一臉無解。
允清把眼淚擦干淨,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眉眼,鼻梁,微勾的嘴角。
“嘿!”他突然大聲。
“啊?”小清驚嚇,犯傻的表情惹得男人大笑,“拜托你別這樣的表情看著我,鼻涕眼淚一把很搞笑啊。”
允清依舊不動,直直盯著他,“馮遲。”
她的嚴肅認真,以及眼神里的薄涼和絕望,讓人無法忽視,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起,就如在死胡同里發現了轉彎,欣喜若狂,邁開兩步卻發現,轉彎處還是一條死路。
大悲大喜,容易讓人心死。
“不是。”男人收斂了玩笑,神色也認真,“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馮遲。”
“你不是?”小清笑起來,漾開的嘴角如慢鏡頭,一點一點淺淺上揚,她遲緩地伸出手,十指如蔥,指甲如貝,男人躲開她伸來的手,臉頰一滑,她的手心落空。
“小姐,你別亂來啊。”男人對她擺手,“哎!對一個陌生人你怎麼這麼直接。”
“陌生人?”她重復著,反問︰“是嗎?你是陌生人?”動作沒有停止,小清堅持著把手伸向他,眼里的笑意實實在在地直達內心。
“你怎麼可以撒謊?”食指點上男人的鼻尖,當看到他的表情明顯一頓時,小清眉開眼笑,“說謊的小狗。”
“我找了你兩年,你怎麼可以狠心不出現?出現了,又是怎麼做到不承認?”她的笑意漸漸帶了濕意,“馮遲,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喂,喂,你別哭啊。”男人慌了手腳,“我又不是你說的那個人,我哪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他突然起身,重重嘆氣,“哎,好事做不得,在橋邊我瞧你那麼傷心,只想勸勸你的,現在自己倒說不清了。”
他轉身就要走,嘴里碎叨︰“什麼糾結人啊!”
“你別走。”小清一把扯住他的衣角,臉上的淚水放肆得一塌糊涂,“馮遲,你別走。”
“哎呀,你這姑娘怎麼跟頭牛一樣的拗啊,說了我不是!”男人甩開她的手,重重的。
也就是這個動作,讓宋允清瞬間安靜了。他的眼神,他的態度,他的行為,他的一切,沒有半點憐惜,甚至連同情都沒有。
哪里是馮遲?那個內斂的,淡然的,穩重的,會陪她玩猜心游戲的馮遲。
小清看著他出門,關門聲“啪”的一下,她的眼皮也跳了一下。明明就是牽掛那麼久的長相,可一切卻那樣生疏。
除了一副相似的皮囊,世上只得一個馮遲,相逢太遲的馮遲。
想到這里,宋允清真正明白什麼叫淚如雨下。
“等等。”那人竟又推門回來,他皺眉,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巨大的麻煩,“那個,我說啊,你住院的錢還是我墊付的,你看……”
“好。”小清用力點頭,不等他說完。
房間靜默得有些詭異,料不到她回答得如此干脆,連頭都沒抬,環著膝蓋呆坐在床上,從驚到喜,然後無比失望,踏落深淵,再無動心。
“我家人就快到了,來了就把墊付的錢給你,你等一會。”頓了頓,小清看向他,說︰“我沒有錢。”
“哦。”他應答,“好。”接著又馬上反口,“不不不,我還是先走,我不要了。”
“你在怕什麼?”問話毫無預兆,他被宋允清直視著,清淡的眸子里不隱藏的試探,“怕什麼?”
“怕你啊。”他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真的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長見識了。”
“我讓你避之不及嗎?”小清笑了,“我卻見過一個跟你一樣的男人,他也讓我長見識了。”
“怎麼?他欠你錢了啊?”
“欠過。”剛認識的時候,那是在畫室,馮遲欠了她一晚的加班工資,是戲言,多年之後卻被當真,小清自言自語,“他欠我,我也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