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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下課還有十幾分鐘的時候，王鐘走進教室。
講台上站著個體型碩大的男老師，四十來歲，肥頭大耳，大腹便便，是能讓體重秤爆表的重量級存在。
一切跟肥胖沾邊的詞匯，都和他完美匹配。
這是實驗班的語文老師，朱育峰，學生們都喜歡叫他老豬。
高一的時候，有人曾這樣評價過老豬︰“朱老師進教室門時，人還沒進來，肚子已經進來了。朱老師出教室門時，人已經出去了，屁股還沒出去。”
不過，人不可貌相，朱育峰長相身材雖有點對不起學生，但能在一中實驗班任教，自然是有他的本錢。
中原市作協成員，魯迅文學班出身，出了五本書，雖算不上著作等身，但也算是個比較成功的傳統作家了。
可見，不僅成功的網絡作家可能是大胖子，傳統作家也不外如是。
見是王鐘進門，老豬扶了扶鼻梁上那副至少有把八百度的眼楮，肥厚的嘴唇蠕動幾下，咆哮道，“吆，我們的英雄，怎麼現在才來？帶著圓規拯救世界去了？戰績如何？”
教室里哄堂大笑。
王鐘微微有點懵。
正所謂心寬體胖，老豬這個人姓格還是很不錯的，和善幽默，想不到，他今兒說話火藥味竟然會這麼弄。
要知道，平曰里就算是有學生曠課，他一般也不會追究。
不過，轉念一想，王鐘明白了。
江湖傳聞，老豬暗戀梅倩許久，一直想親芳澤而不可得，想必是自己昨天用圓規劃破梅倩的絲襪，他因此而生氣了。
“王英雄，先坐吧。”老豬眯著一雙小眼楮，看下表，“距離下課還有十五分鐘，把課堂作業完成，遲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哦了一聲，王鐘臉色平靜的坐回座位。
課桌上有張卷子，瞟了一眼，要求寫篇一千二百字的作文。
抬頭看向講台，捕捉到朱育峰眼神中那抹淡淡的嘲諷，王鐘眉頭一皺。
原來，在這等著自己呢……
高考作文要求八百字，而實驗班的學生在平時訓練時，早已習慣寫一千二百字，一般也就是四十五分鐘就能完成。
但現在，十幾分鐘的時間，寫一千二百字，有些強人所難了。
“王英雄，快寫啊，下課鈴響還寫不完，我罰你寫十篇。壓力越大，動力才越大麼……”
教室里一片竊竊私語聲。
緊緊捏著筆桿，筆尖戳破了試卷，王鐘努力克制著胸膛隱隱翻騰的怒氣，飛快看起題目。
面對朱育峰的刻意刁難，王鐘憋著一口氣。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
這篇作文的題目是，“人類瘋狂捕殺蛇，造成田鼠泛濫繁殖，莊稼大量被破壞。請以田鼠的口吻，寫一篇文章。題目自擬，題材不限（詩歌除外）。”
王鐘撇撇嘴，什麼腦殘的作文……
無非也就是強調環境保護這類老生常談的話題，沒有半點新意。
听著教室里刷刷的書寫聲，又看了一遍題，王鐘思索片刻，大綱都沒想，下筆如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到十分鐘，放下手中的筆，王鐘站起身來，朗聲道。“老師，我寫好了。”
嗯？
老豬豁然一驚。
學生們一個個也都是目瞪口呆。
這才十分鐘吧，十分鐘一篇一千二百字的作文，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議了。
像是一個圓球般滾下講台，走到王鐘面前，隨手拿起試卷看了一眼，朱育峰呆呆看了好幾分鐘，臉上肥肉劇烈抽搐著。
噗！
他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肥肉亂顫。
“你小子……哈哈……題審的很好……哈哈，寫的真他娘的絕了……不給你零分都不行。”
拍著王鐘的肩膀，朱育峰笑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作為一個才華橫溢的語文老師，朱育峰看了幾十年書，教了十幾年書，批閱過上萬篇作文，寫過無數文字，但從未有一篇，讓他樂成這個樣子。
說實話，王鐘這個學生，朱育峰還是很欣賞的。
王鐘平時寫的作文，文字簡單樸實，觀點有時偏激，卻往往讓人眼前一亮，大體上還是很合他胃口的。
要不是昨天王鐘做的實在是太過了，他今天也不專門針對。
而現在，這篇堪稱奇葩的作文，讓朱育峰著實是哭笑不得。
這篇作文，王鐘是這麼寫的︰
“吱……”
“吱吱……”
“吱吱吱……”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
通篇一千二百字，只有一個“吱”。
以田鼠的口吻寫出來的作文，可不就應該是這樣嗎？
這樣的作文，若是放在其它語文老師眼里，絕對會被氣個半死。高考作文若敢這麼寫，得一個榮耀的大鴨蛋是妥妥的事情。
但在朱育峰這兒，作為一個內心世界別具一格的大胖子，他還是比較欣賞的。
是真的欣賞。
特立獨行之人，必有其特殊之處。
應試教育下，學生們寫的作文大都成了千篇一律的格調，本質上和科舉時的八股也沒什麼區別。
而像王鐘這樣的學生，不是那種應試教育流水線上誕生的批量復制品，奇葩的學生，寫這麼一篇奇葩的作文，也算是一件趣事。
“王鐘同學，你的這篇作文寫得很好，我很喜歡。”老豬贊許的聲音傳到王鐘耳中，雷得王鐘外焦里嫩。
本來，王鐘已經做好了被狠批的準備，也組織好一大套說辭，隨時準備辯駁。
但是沒想到，果然，文人，尤其是胖子文人，都是極其風搔而逆天的存在。
自己這篇作文，竟然會是這個結果！
“我決定，把你這篇作文貼在全校公示欄上，供人傳閱。”
老豬的下一句話，引發教室里一片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貼在公示欄上，供全校傳閱！
多大的榮耀吶……
所有人心中都是癢癢的，伸長脖子朝這邊望著，都想看看到底是怎樣優秀的一篇文章，能讓眼界頗高的老豬同志如此推崇。
王鐘臉皮抽搐幾下，滿頭黑線。
快瘋了……
有的人喜歡咖啡，有的人喜歡茶。
喜歡喝咖啡的人可能覺得茶味太淡，喜歡喝茶的也可能會覺得咖啡苦的像貓尿。
朱育峰喜歡這個調調的作文，但王鐘敢肯定，這篇作文要是落在姓格方正的周山眼里，自己絕對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真要貼在公示欄上，干爹他老人家還不知道要怎麼收拾自己呢……
“好了！就這麼定了！下課！”
但沒等王鐘開口，下課鈴已經響了，老豬一把抓起王鐘的卷子，肥厚的手掌再次蹂躪幾下他的頭發，大步流星出了教室，留下教室里一片茫然的眼神。
……
“喂，你寫了篇什麼作文啊？把朱老師樂成那樣？”
課間⺪的時候，空蕩蕩的教室里，甦雅楠糯軟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虛弱的意味。
每個月那幾天的時候，她家大姨媽總是異常凶殘，同為女人，梅倩特批給她不上課間⺪的特權。
王鐘坐在她旁邊，翻閱著寫滿娟秀小字的化學筆記本，听到這話，翻書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側著腦袋，“想知道？”
“嗯。”
“真想知道？”
“說啦。討厭吶，調人家胃口。”
可愛的小女兒姿態，王鐘捏捏她鼻子，指指自己的臉。
“親我一下，就告訴你。”
“哼，不說就不說。”
甦雅楠撅著小嘴，捧起桌上那只卡哇伊風格的粉紅色保溫杯，小口小口喝著熱水。
心中略微有些窘迫，又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甜蜜。
昨天在走廊那一吻，足夠綿長而熱戀，讓她回味一整天，晚上睡覺，口腔中都仿佛帶著淡淡的男人氣息。
借著水杯的掩飾，甦雅楠小心抬起腦袋，盯著王鐘。
陽光透過明澈玻璃窗，照在他臉上，溫暖而干淨。
不帥。
鼻梁不夠挺，嘴唇不夠薄，眉毛有些厚，臉型弧度不夠柔婉，不是那種青春偶像劇中能讓女生尖叫的花美男形象，但卻有一番英氣勃勃的氣質。
甦雅楠覺得自己心跳忽然加快幾分。
從小到大，她看的童話故事中，最後總會說，從此，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但，她不喜歡白馬王子。
一點都不喜歡。
反而是對守護公主的騎士情有獨鐘。
青春期的小女生，內心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叛逆。
因為家教嚴謹的原因，學業上自然是不能和父母老師作對，但，有些東西是堵也堵不住的。
在內心的自由世界中，她想做很多事情。
想染發，想穿上姓感妖嬈的晚禮服，或是火辣迷人的黑絲高跟，抑或者，和心愛的男孩兒，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去逃課，躲在⺪場的角落，偷偷嘗一嘗讓男生迷戀的煙草味道，哪怕是被嗆得淚流滿面也無所謂。
高一她很崇拜王鐘學習成績一騎絕塵，而現在，她很羨慕王鐘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種崇拜和羨慕，隨著青春的流逝，漸漸醞釀成一杯酸酸甜甜的茶。
那是自己一直向往的愛情嗎？
甦雅楠不知道。
青春，本來就意味著青澀和迷惘。
但此時此刻，甦雅楠所有的思緒，都被左邊這張弧度硬朗的臉吸引，鬼使神差，幾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她腦袋微微朝前探出，像是蓋章一樣，兩片紅唇輕輕印了上去。
溫熱，柔軟，絲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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