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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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转载自我看書齋信阳富商杨府后花园内,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懒洋洋的躺在石凳上,惬意的享受着和煦轻柔的秋风,沐浴着温馨恬静的阳光。
“阿福,少爷对你怎么样啊?”
“这个……还好。”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这个那个的?”
“少爷,以前的事……您不是都不记得了么?但您康复的这一个月以来,确实对小人很不错。”
“嗯。算你还有点良心。”少年坐起来掏出一锭银子,在名叫阿福的家丁眼前晃了晃:“那让你帮我做件事,没问题吧?只要你保证不告诉老爷,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阿福顿时两眼瞪得溜圆,但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银子,而是警惕的问道:“少爷,您要我做什么事?”
“很简单。”少年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样东西,连同银子一起塞给他:“你就当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捅也好,砍也行,尽管往我身上招呼,千万别手软。”
阿福却是满脸大白天活见鬼的惊恐:少年拿给他的,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削骨尖刀!这辈子他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又怎么敢杀人?……何况这个人还是杨府的少爷?!
“啊”的尖叫一声,将刀和银子一扔,掉头狂奔:“老爷!不好了!少爷他又疯了!”
少年悻悻的道:“胆小鬼!……他妈的,你才疯了呢!”
少年名叫杨致,虽然他并不太喜欢这个新名字,但他必须叫杨致,因为这里每个人都这么叫他。
他本是一名卧底特工,在一个月前的那次任务中,为了掩护战友撤退,不顾一切留在了最后。没想到一觉醒来后,就神奇的变成了这个世界里的杨致。
上天还算对他不薄。这个现在杨致的身份,是信阳富商杨炎的年仅十五岁的独子,也是大夏王朝治下一位光荣的臣民。
据说杨致十岁那年大病一场,连续几天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变成了不知饥饱冷暖的傻子。一个月前不小心掉进了后花园的水池,捞上来以后眼见没气了,又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而且好像突然不傻了,只是现在看来……还没好彻底。5cc.NEt——不然阿福怎么会说他“又”疯了?
杨致已经无奈的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刚才他不过想很小心的进行一项试验,以验证前世某些奇特的能力是否依然存在。打量着自己单薄稚嫩的身体,不禁连连摇头苦笑:既来之,则安之。万幸的是,他现在的生理年龄还只有十五岁,完全可以凭记忆从头修习隐龙经,还有的是时间把自己打造成像前世那样的超级牛人。
“致儿!儿子!”一个像皮球一般滚圆的胖老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满脸惶急的道:“家里什么不好玩,你玩刀干什么?”
杨致笑道:“爹,我没事,你放心吧。我逗阿福玩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炎回头给了阿福一巴掌,骂道:“少爷这不好好的吗?你死了老子娘一样的瞎叫唤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说动徐先生,他答应明天就来教少爷读书的。若传到他耳朵里把他吓跑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少爷刚才明明……。”阿福捂着脸委屈的辩解,见杨炎又胖脸一沉,连忙改口道:“老爷,县衙张师爷还在前厅等着您回话呢!”
杨炎不耐烦的道:“老百姓没饭吃关我屁事?我要是没饭吃,谁他妈会可怜我啊?叫管家去账房支十两银子,打发他趁早滚蛋!”
时值夏历武成二十二年夏,中州大旱,饥民遍野。九月,夏帝下诏,中州一地免赋两年。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稍有实力的前朝藩镇尽皆自立称王称帝。北有大夏、北燕,南有大楚、南唐、吴越。其中国势最为强盛的大夏和南楚,两国实力大致相当,连年征伐互有胜败,大体以长江为界南北对峙。
信阳离夏楚对峙前沿仅有数百里,若辖内有饥民暴乱,信阳县令难免乌纱不保。所以一面打开官仓放粮赈灾,一面向杨家这样的富商大户上门募捐。杨致这个便宜老爸显然人品不怎么样,名声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县太爷都派师爷讨上门来了,竟然仍是打算一毛不拔。
杨致皱眉劝道:“爹,只怕不捐不行啊!”
“你懂什么……。”儿子一直是杨炎最大的心病,唯恐刺激儿子惹他发病,松口道:“那就捐两石陈粮吧。阿福,记住是陈粮啊!”
杨致摇头道:“两石太少。爹,这既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也是顾全县太爷的面子,更是为了保我杨家平安。人人心里有本帐,这次你不大方一点多出点血,下回有什么事要求县太爷的话,恐怕不太好说话了。还有,饿极了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一旦传扬出去臭了名声,只要饥民们铤而走险上门抢粮,头一户就会抢我们杨家!”
杨炎还真没去想那么远,呐呐道:“有道理啊!”盯着儿子楞了半晌,扑地跪倒在地,激动的望天拜道:“老天有眼啊!我家致儿的病终于大好了!”
一骨碌爬起来高声道:“快去告诉张师爷:我杨家除了捐粮五十石,还在门前设棚舍粥!”
杨炎向来以吝啬闻名,杨致病傻以后,难免有人背后骂他是报应。这次因为儿子的一番话大发善心,倒为杨家扳回了不少形象分。
杨致虽然一不留神跨入了万恶的地主阶级行列,但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理想很现实,甚至有点窝囊:时逢乱世,安全第一,做个前世那样的强人是很有必要的。可他既没兴趣做官,也没打算去打打杀杀的征服天下。白捡了便宜老子那么大的家业,顺顺当当接班做个富家翁,安宁自在的过一辈子,那多好啊!
在杨致生母早年病死后,杨炎又续弦纳了几房妾,无奈此后几房妾室肚里再无动静。可怜天下父母心,杨炎对杨致这根独苗还是很舍得花本钱的。杨致病傻以后,学业自然荒废了。现在不但病好了,貌似还很聪明。杨炎为了儿子,可谓不惜血本。明知人家摆明了是宰他,还是以每天十两银子的重价,请信阳书院第一才子徐文瀚担任儿子的家庭教师。
杨致前世绝对是个好学的人,也不是不想读书。可书房里的线装本上印的都是没有标点的竖排繁体字,看了不到十分钟,眼前就已是金星乱舞。给一个千年之前的老古董当学生,难受那份活罪不说,还浪费了他大把的时间。尤其可恨的是,那个叫徐文瀚的混蛋分明是在敲他老爹的竹杠啊!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徐文瀚居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风度翩翩潇洒倜傥。
“徐先生,今天您教我什么?”
“听令尊说,公子仅在十岁之前读过几年书,时日已久,想必都已淡忘了。我便从《三字经》从头教起吧!”
这个世界的《三字经》与前世的大同小异,只有部分历史内容稍有不同。杨致问道:“要怎样才算是学会了呢?”
“大凡读书之道,莫过于能诵,能书,能解,能用。”
够精辟!看来有几分真货色。杨致点头问道:“先生打算教多久?”
“因人而异。若天赋上佳又肯勤奋用功,或许一个月便可读通。”
“那你过一个月再来吧。一个月之后,随便先生怎么来考我。如我答不上来,三百两银子一分不少。若答得出来,想必先生也不好意思让家父破费。”
杨致话里隐隐含有挑衅之意,徐文瀚却丝毫不以为意,眼里还多了几分鄙夷:“若能如此,那是最好。”
很显然,这家伙不但有自命清高、持才傲物的毛病,还很可能有几分仇富心理。杨致笑道:“先生慢走,恕我不远送了。”
这等于下了逐客令,但徐文瀚并不急着走,从容问道:“公子读书所为何事?”
杨致老实答道:“承继祖业,经商聚财,享受人生。”反问道:“先生读书又所为何事?”
徐文瀚眼里的鄙夷之色愈浓,高傲的说出了标准答案:“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杨致笑道:“先生志向高远,学生自愧不如。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否则也不会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说了。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学生眼下家境尚可,若能子承父业,想必无需往书中找寻这诸多物事。我以陶朱公为偶像,以一世吉祥为目标。虽胸无大志,却也勉强能算是独善其身,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这番话竟令徐文瀚一时为之语塞,神色间傲慢全无。不置可否的问道:“公子年岁几何?”
“十五。”
徐文瀚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点头道:“公子既有此等见地,又何需徐某教导?令尊此番一反常态,慷慨解囊赈济饥民,应该也是公子劝说所致了。徐某方才竟将公子当成了寻常蒙童,倒是贻笑大方了。然学海无涯,望公子切莫自误。——告辞。”
目送徐文瀚离去后,杨致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唬带蒙的总算是把他糊弄走了,以后应该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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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瀚向杨炎辞职的理由很简单,只有很不负责任的四个字:我教不了。CCNET
杨炎万万没有想到,他低三下四不惜重金才请来的先生,不到半天就让儿子给打发走了。虽然有些懊恼,但转念一想:他原也没指望儿子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堂,杨致不再痴傻已是祖宗积德,只要能继承家业传宗接代,他也知足了。
父子俩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此后随便杨致怎么折腾,杨炎只求这位小爷不再发病就好,一概听之任之。然而在外人看来,杨家大少爷的疯癫之症并未痊愈,充其量只是有所改善。
杨家大少爷每天早晚要绕着信阳城跑上半个时辰,不但风雨不改,而且后来腿上还绑上了沙袋。在府里专门腾出一间大房来,添置了许多古怪物事,每天至少要在房里呆上两个时辰,还不许外人靠近。随便在哪儿一坐就是痴痴发愣,有时候甚至连吃饭都是一样。每天饭虽吃得不多,但牛肉、鸡肉和蔬菜却吃得不少。偶尔也会上街到集市买些零碎东西回来,敲敲打打的鼓捣好几天。有时候整天呆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可都是一些天书一般的图形和文字……。
令杨炎感到欣慰的是,儿子既不惹是生非,也不出去寻欢作乐,当然他也没什么朋友,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得其乐。令府里的家丁和婢女们庆幸的是,大少爷清醒以后性情极为随和,总是笑眯眯的一脸慵懒笑意。不用再每天数以十次计的帮少爷换洗衣服,不用再满世界追着喂饭,不用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哄他开心陪他玩。我看*书斋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三月,突厥犯边,讨虏大将军卫肃率兵迎击。激战数日后退守朔方。五月,夏帝遣使与突厥议和。同年六月,夏帝次子宁王赵当挥军攻占随州,兵锋直指南楚重镇江夏。这一年,杨致十七岁了。昔日那个单薄羸弱的少年,不知不觉已长成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了。
这一天,杨致又进行了一次意义重大的试验。他把自己独自关在书房摆弄一块青砖,很小心的与原来同样大小的地砖重合,再轻轻踏过。然后……青砖竟然不见了!
杨致满意的笑了:以后的训练或许不必那么辛苦,也可以向便宜老爹申请学习怎样接掌家业了。
殊不知杨炎早就在动这个脑筋了。两年以来,儿子一天比一天精神,一直健健旺旺活得好好的,杨炎心底唯恐他旧病复发的担忧也越来越淡。杨致都已**了,居然对自家的生意从来没问过半个字。杨炎中年得子,眼见已年近花甲,若哪天两腿一蹬,儿子怎么办?父母难保百年春,坐吃山也崩啊!
杨致之所以对自家生意从不过问,既是没有时间也没那个心思,更是因为对杨炎有充分的信心。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仅凭直觉就能给这个便宜老爹定性:奸商。为富不仁的奸商。经济头脑较之黄世仁也毫不逊色的奸商。
在他看来,像杨炎这种人永远不可能成为雄霸一方的巨富。但出于对财富的热情和珍惜,会以近乎疯狂的认真与专注来经营自己的产业,所以绝对不会太穷。
为了老爷子的事业能在自己手上继续发扬光大,先必须摸清到底有多少家底。
“爹,我想看看咱家的账本。”
“……什么账本?致儿,你看账本干什么?”
“咱们家名下所有产业的账本。儿子不孝,您那么大年纪了,还让您日夜操劳。我想尽点孝心,以后慢慢为您分担一些。”
“真的?!”杨炎又惊又喜,霍地起身搂过儿子:“我的致儿总算开窍了!好,好!——来人啊!人都他妈死到哪儿去了?快去叫管家和师爷把账本都拿来!少爷等着看呢!”
管家和师爷风风火火的把厚厚一摞账本送来后,杨炎吩咐道:“你们这就算给少爷看,尽量仔细些!”
“不必了,爹。”杨致摇头道:“麻烦师爷把算盘留下,我自己来就行了。”
杨炎一愣,不相信的道:“你自己来?你什么时候学过数算?别说是你了,即便换做是我,这一时半会的恐怕都弄不清爽。”
杨致笑道:“我先试试看吧。实在不行的话,再向师爷请教。”
杨致这两年虽然不再是浑浑噩噩的白痴,但人们总感觉他有些神神道道的,行事我行我素,往往出人意表。对杨炎来说,儿子能主动提出为自己“分忧”,已经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半信半疑的点头道:“致儿,账本切莫弄丢了。不管能否看懂,最好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提起……。”
“知道了,爹。财不露白嘛!”
杨致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对自家产业的资产评估。
“……咱们家有酒店、粮行、布庄各一间,三处房产及货物折合现银约为七万三千两。另有占地二十四亩的宅邸一座,良田三百七十余亩,外放印子钱四千三百两。据保守估算,咱家财产总计不下十二万两。爹,不知我可有算错?”
凭良心说,杨致对这个老爹还是很佩服的。要放在前世,这等于是一家集团公司了。受儒家农本思想框束,历朝历代都是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商人虽物质条件优越,但社会地位不高。大多数商人用于扩大经营规模上的投入很少,对买房置地却有一股近乎变态的热情,杨炎也不例外。
参照清代银价计算,杨家总资产约在两千万元上下。虽超出了杨致原先的预期,却还不足以给他造成震撼级别的心理冲击。
但杨炎就不一样了。儿子痴傻多年,生意上的事这两年也从没沾过半点边,竟然只用了一天就把家底算了个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妖怪,就简直是天才!
干咽了一口口水,一把扯了杨致到祖宗牌位前跪下,涕泪交流的拜道:“多亏祖宗保佑,我杨家终于后继有人了!致儿,从明天开始,跟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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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算得上是信阳城里的名人,很多人都知道杨家有个傻儿子。CCNet杨炎的心思他懂,也同意:先跟老爹出去转上几天,也好对几处店铺的生意有个大致的了解,与几个掌柜和伙计们混个脸熟。
杨炎虽有家财万贯,但自从儿子病傻以后,这些年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现在儿子的病不但奇迹般的好了,而且还长得高大健壮一表人才,怎不令他扬眉吐气?
这几天带了儿子出门,自然是昂头挺胸神气十足,一见了熟人就满脸堆笑的上前搭讪。寒暄的重点,当然是对儿子近况的说明和对美好未来的展望了。
杨家三处店铺相隔不远,规模都不是很大,生意不算太好,但还比较稳定。杨致前世虽然没有经过商,但酒店、粮行和布庄都不是什么高新技术产业,有前世的现代知识做后盾,自信接老爹的班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一连五六天里,父子俩除了巡视店铺,杨炎还带杨致去佃户们家里走了一圈,欠高利贷的“客户”们少不得也统统“拜访”了一遍。杨家偌大的家业迟早是要传给儿子的,了解不全面一点怎么行?
这天父子二人在家中闲谈,杨炎问道:“致儿,这些天感觉如何?”
杨致淡淡答道:“感觉还行吧。”
“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只走马观花的跟着看了这几天,又能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杨炎安慰道:“不要紧,爹以后慢慢教你就是了。”
杨致随口问道:“难道还有什么窍门不成?”
杨炎得意的笑道:“当然。Cc这生意上的学问大了去了。”
杨致好奇的问道:“那您给我说说,都有些什么奥妙?”
“就拿咱家的酒店来说吧。客人要的鱼肉,一斤不可能给十六两足秤,十二三两便足矣。变了味的肉虽不能做新鲜炒菜,但咱是花钱买来的,绝不能就此丢了不要,做成口味厚重一些的卤菜客人便吃不出来。客人吃过的剩菜剩饭什么的,给伙计们吃就挺好。剩菜里的肉更是一点不能浪费,择出来洗洗还可以做包子馅……。”
杨炎无比精细的成本核算与前世某些饭店的做法并无二致,这些黑心的伎俩可谓历史悠久。杨致不由一阵恶心,打断道:“那粮行呢?”
“粮行的学问就更大了。”杨炎笑眯眯的道:“大斗买进小斗粜出那是最起码的,秤上也不可能不做文章。年景好的时候趁价贱多买进一些,青黄不接的春荒时节便可大幅抬价。若遇到似今年这般大旱的灾年,不但价钱可以涨上一倍,还不能急着卖,来年开春时可以涨上两三倍。新粮可以掺陈粮卖,陈粮可以掺沙土卖,这什么时候掺、掺多掺少也很有讲究……。”
他这一套虽然并不新鲜,可短斤少两、囤积居奇、掺杂使假这些缺德的招数竟是一样不落。杨致苦笑道:“那布庄卖给人家的布,必定也不会有足尺十寸了。”
杨炎正在兴头上,兴奋的道:“致儿竟这么快就能举一反三,真是孺子可教也!对那些个泥腿子佃户绝不可心慈手软,荒年灾年租子一粒不能减,丰年却定要多加一些。交不出来的,有值钱一点的东西抵数也行。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的,就立下字据折成印子钱,老子还不了由儿子接着还,儿子还不了就……。”
杨炎唾沫四溅的奸商速成讲座,让杨致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了。这几天最深刻的感受,就是从人们看待杨炎的眼神里,明显感觉到他不是一般的招人恨。这个便宜老爹还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若在前世撞到毛爷爷手上,就是枪毙一百次都不嫌多。
杨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摇头晃脑的总结道:“……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儿子,这些窍门够你学上好几年了。”
杨致强忍着想把他摁到在地爆揍一顿的冲动,尽量平静的道:“爹,你这些窍门我一样都不学。”
杨炎愕然问道:“为什么?”
“经商当以诚信为本方可恒久长远,待人必须宽和仁厚才能一世心安。”杨致皱眉摇头道:“爹,我要是学你那么干,将来生儿子会没**的。”
杨炎腾地起身骂道:“小兔崽子!你……你说什么?老子累死累活的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杨致也懒得与他争辩,径自扬长而去。
对杨炎这种反动透顶的地主兼奸商的改造,必定会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郁闷了好几天后,杨致决定先从接管酒楼入手。
前世做卧底特工的时候,因为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杨致非常注重享受生活,也因此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只要按季推出几样招牌菜,酒店生意不会火爆才是怪事。最主要的是,相对粮行和布庄而言,酒店的改造无疑更为直观,更易令杨炎接受。
自儿子清醒以后便有如神助,已经让杨炎收获了不少惊喜。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能做出那么多花样和口味的美味佳肴来,而且每道菜都如艺术品一般美轮美奂,让人馋涎欲滴却又不忍下箸。
连续品尝了三四天后,杨炎大饱口福的同时不由心生感慨:以前府里和酒店厨师做出来的东西,简直都他妈是垃圾!兔崽子有这样神乎其神的手艺,酒店不让他管还给谁管?
杨家酒店是地处信阳闹市的一间三层酒楼,名字极俗:四海楼。杨致全面接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制订详尽的清洁卫生制度,宣布老爷子以前的那些“窍门”彻底作废。酒店一二楼原封不动,三楼重新装修成六个豪华雅致的包间。
接下来便是对厨师的培训了。杨致并不藏私,除了教他们做了几道这个世界没有的新菜,对酒店原有菜式的做法也详加指点。四海楼原来的剩菜馅肉包子,极受囊中羞涩的贩夫走卒和贫苦百姓欢迎。杨致把价钱大幅降至原来的两成,做为一种广告促销手段保留下来。
儿子接管四海楼的当月就初见成效,账本让杨炎看得眉花眼笑:头一个月的营业额与上月相比,足足增加了四成。可想而知,日后名气自然会越做越大。到时候若不日进斗金的话,那还有天理吗?这都是祖宗积德,财神菩萨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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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楼在杨致的打理下,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几乎每个月都能上一个新的台阶。CcnEt在外人眼里,这位杨家大少爷脾气与老爷子截然相反,总是一脸让人感觉亲切的慵懒笑意,为人大方待人谦和,没有半点富家少爷的架子。
杨致不仅使杨家以前为人所不齿的公众形象大有改善,他的为人与经商之道也给杨炎带来了很大触动:我以前的干的那些事,难道就真的那么招人恨?
与此同时,杨炎又开始为另一件事牵肠挂肚了。这天晚上与杨致商量道:“致儿,这几个月你把四海楼经营得很好,既挣了钱又给咱老杨家挣了面子,我感到很欣慰。但爹心里一直记挂着一桩比生意更重要的事,想让你抽几天时间出来到庐州去一趟。”
“去庐州干什么?”
杨炎叹道:“儿啊,咱们杨家子嗣单薄,爹只有你一根独苗。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过了年你就十八了,也该成亲了。爹如果能早点抱上孙子,也算了了一桩心愿。我年轻时候到庐州闯荡,与东城老沈家给你订了门亲事。沈家虽是破落的官宦人家,却也是家道殷实的书香门第。”
“早年间两家还时常走动,自你十岁那年患病以后,就极少往来了。前些年你病着,加之年纪还小,我便没向沈家提起。我估摸着沈家只怕有反悔之意,便想让你假作行商路过庐州,上门去探探口风。”
在杨致看来,对一个十七岁的青年来说,结婚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他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上面去。CCneT苦着脸道:“爹,您想想,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呀?两家已多年没有往来,人家姑娘说不定早就嫁人了。何况我现在结婚也太早了点,还是过几年再说吧!”
“不行!这事你得听爹的!你现在不仅病好了,人也出息了,谁还敢说你是傻子?其实我并不稀罕这门亲事,可如果是人家悔婚的话,那就不是咱们杨家理亏了。若对方愿意是最好,若是不愿也不勉强,爹好早日托人为你说媒另觅良缘。”
“……那也不用大老远的去庐州啊!您捎封信问问不就行了?”
杨炎点头道:“说的也是。信阳到庐州一个来回最快也要五六天,路上还得花费不少盘缠。这事不能再拖了,今晚我就叫师爷写信!”
杨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担负着为杨家传宗接代的严峻任务呢!现在只能拖一天算一天了。即使庐州那个老婆家里愿意,也是万万不能要。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要稀里糊涂的娶回来过一辈子,那叫害人害己啊!
不料杨炎的信竟如泥牛入海,都寄去庐州近一个月了,还是杳无回音。杨炎急得跳起脚来直骂娘,杨致却是乐得正好。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七月,大夏允诺每年向突厥纳贡若干,和议遂成,突厥自朔方退兵。同年九月,南唐太子大婚,夏帝遣使前往金陵致贺,欲与南唐盟约修好。自夏帝次子宁王李当率军攻占随州后,南楚已全面处于守势。
大夏周边暂无战事,百姓们都由衷盼望能过上两年清静日子。杨致却没有那么乐观,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街头市井流连,他是在进行一项很重要的物价调查。
这天下午,杨致正在家中分析整理调查资料,四海楼的一个小二慌慌张张的跑来禀道:“少爷,不好了!有人来店里闹事,掌柜的请您赶紧去一趟。”
原本不咸不淡的四海楼突然间生意火爆,难免有人眼红。平时也常有地痞无赖上门寻衅滋事,无非是敲点竹杠混几顿吃喝。杨致为长远计,不愿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过多纠缠,只要不是太过分,地痞无赖们的要求通常能得到满足。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来二去,倒落了个豪爽仗义的好口碑。
“你慌什么?顶多白给他们吃喝一顿,赶紧打发走就是了,免得影响我们晚间的生意。”
“掌柜的原本不想惊动您,也是照您刚才说的那么做的。可是……不行啊,少爷。”
杨致皱眉问道:“哦?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少爷,这两个人摆明是来找碴的。是两个看起来年纪和您差不多的年轻人,从口音来看,不像是本地人。二人在三楼要了个雅间,还没进门就嫌这里不干净那儿不干净,茶不是嫌冷了就是嫌热了。上菜以后,明明是上好的大曲,却偏偏说是兑了水,菜不是淡了就是咸了。茶水酒菜都给换过几遍了,还是一样。其中一个年轻人指名要老板去赔礼道歉,不然……他们就动手砸店。”
杨致不由有些恼火了:两个外地人竟敢找上门来这么折腾,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沉下脸道:“走!看看去!”
杨致赶到四海楼三楼雅间的时候,只见一人正在气咻咻的踱来踱去,一人似笑非笑的悠然喝茶。杨致微一拱手道:“在下就是四海楼的少东家杨致,见过二位公子。”
喝茶的人登时起了身,另一人也停住了脚步。二人互望一眼,一齐盯着杨致看了半晌,身材略为瘦小的年轻人很不礼貌的昂首问道:“你就是杨致?”
这人皮肤白皙没有喉结,胸部明显比寻常男子饱满,臀部宽大,耳垂还穿有耳洞。杨致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扮男装的西贝货,不动声色的道:“如假包换。小店酒食粗鄙,难入二位法眼。我虽与二位素不相识,却也好生惭愧。二位既是远道而来,还请赏脸给我几分薄面,这一顿就由我做东聊表歉意,如何?”
杨致这番话给足了二人面子,如果他们再不识趣就着台阶下的话,那要打要杀也只好奉陪了。
瘦小的年轻人毫不理会同伴给她使的眼色,轻蔑的道:“谁稀罕让你请客了?我们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杨致寻思,老爹这么多年来没少干那些个缺德破事,二人十有八九是冲着老爷子来的。笑道:“那二位今日到此,是专程来寻我四海楼的晦气了。不知家父或是在下有何得罪之处,还望二位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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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始终不卑不亢彬彬有礼,高大一些的年轻人对他的涵养也不得不暗暗佩服。CCNET抱拳一揖道:“在下沈重,这位是舍弟沈玉。我兄弟二人路过信阳,听闻四海楼菜肴味美绝伦,便慕名前来一试,并非有意寻衅。舍弟言语无状多有冒犯,还望杨兄海涵。”
据说名叫沈玉的假小子冷冷一哼,把头扭到一边。杨致却让沈重弄糊涂了,对他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若真是慕名前来吃饭,那你们吃就是了,干嘛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的瞎折腾?不是寻衅又是什么?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含糊应道:“好说,好说。”
“杨兄若有闲暇,便请坐下说话如何?”沈重问道:“听闻杨兄身染沉疴多年,但我看杨兄气宇轩昂言谈有礼,并无丝毫病态。莫非传闻有误?”
这两人姓沈?杨致心念一动,依言落座笑道:“多谢沈兄关心。传言不假,我的病只是在两年前才略有起色,至今仍时好时坏。病发时痴傻疯癫不知冷暖饥饱,病好时却如现在这般与常人无异。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习惯了。——敢问二位可是庐州人氏?”
“你怎么知道?”沈玉不由一愣,没好气的问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那就是了!杨致搪塞道:“我不过听了二位的口音,瞎猜而已。”
沈重叹道:“原来如此。难得杨兄如此豁朗达观,可惜,可惜!”
杨致继续试探道:“请问二位沈兄与庐州东城老沈家相熟否?”
沈玉闻言脸色一寒,沈重抢先答道:“我们与东城沈家只是本家,平时交往极少并不相熟。ccNet不知杨兄与那东城沈家有何瓜葛?”
杨致愁眉苦脸的道:“唉!沈兄有所不知,家父早年与那沈家为我订了一门亲事。两家已有多年不曾往来,因此家父上月致信沈家相询是否仍会履行婚约。家父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那沈家小姐不愿,便打算就此作罢。我有病在身,也实在不愿误人青春。”
沈重愕然半晌,问道:“这么说,……杨兄是在为此事烦恼了?”
“谁说不是呢?恕我冒昧,若是沈兄方便,我斗胆有一事相求。”
沈重眼中满是歉意,毫不犹豫的道:“只要我能办到,自当尽力而为。杨兄尽管吩咐就是。”
杨致肚里暗暗好笑,正色道:“劳烦沈兄回到庐州之后,替我转告沈家小姐:杨致不敢高攀,那婚姻之约不必放在心上。也请沈家放心,家父日后定然不会来纠缠为难。”
沈玉不禁面露喜色:“这有何难?我现在便可给你答复……。”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哦,我与那沈家小姐情同兄妹,自然知道她的心意。”
沈重刚才还说“交往极少并不相熟”,怎么眨眼间又“情同兄妹”了?连撒个谎都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杨致淡淡一笑,也不去揭破。
沈重却重重咳了几声,肃然道:“我一定将杨兄的话如实带到。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想那沈家断不至于出尔反尔。何况婚姻之事历来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恐怕也不是沈家小姐就能做主的。杨兄心地仁厚襟怀豁达,好生令人敬重。望杨兄与令尊且放宽心,无需为亲事过分忧虑。”
到了这个时侯,杨致对兄妹二人的身份已猜出了个九成九。心下连连暗骂:沈家小姐就在眼前,人家摆明一千一万个不愿,我也明白告诉你没兴趣,一拍两散不就完了吗?你他妈的做大舅子有瘾啊?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沈兄谬赞了。如此便有劳了。”话已挑明,假小子想必也不会再无端生事。回头唤过小二吩咐道:“拣几个最好的菜快点送上来,记在我的账上。二位请慢用,恕我不能奉陪了。”
沈重见杨致无意相陪,也不勉强,客套两句便任由他去了。
心不在焉的回了家,刚一进门,就见杨炎手上抓了封信眉飞色舞的道:“致儿,快来快来!庐州老沈家有回信了!爹总算没看错人,亲家在信里说得很清楚,绝不悔婚!只是沈小姐现在还卧病在床,等到病情稍有好转,便可择吉日完婚。呵呵,爹记得沈小姐小时候就长得清秀水灵,长大了必定差不到哪儿去,应该不会委屈了我的致儿。”
病什么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就在自家的四海楼呢!那兄妹俩十有八九是背着家里偷偷溜出来的,人都不见了,人家信里不这么说交不了差啊!
杨致仔细一回想,假小子还真是眉目如画,无论用什么标准衡量,确实称得上是美女。无奈他对和陌生人结婚实在提不起兴致,苦笑道:“爹,沈小姐的病只怕一时半会好不了。”
“你不急我急啊!儿子,你是担心那沈小姐身子弱是不是?没关系,先娶过来再说啊!这年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平常,爹以后给你多纳几房妾就是了。你只管给爹多添几个孙子就成!”
杨致不由听得直犯晕:老爷子说得可真够直白的!是不是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岔开话题道:“这事先不急。爹,咱家三处店铺最快能调集多少现银?”
“最快在两三天里大概能凑两万多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您尽快给我凑齐两万两。我想去一趟金陵,采购一批粮食和粗布回来。如果我所料不差,过年前后就可以脱手狠狠赚上一笔。”
“粮食和粗布?”杨炎是经商多年的老狐狸了,略一思索便恍然道:“大夏已与突厥议和,又与南唐缔约盟好,南楚那边好像暂时也打不动了。皇上既是不想打仗了,那百姓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南唐物产丰饶,金陵诸多物事比大夏确实要便宜许多。所以你想贩些粮食与粗布回来卖?”
又心疼的问道:“你这想法倒也有点道理,只是……一次投入两万两是不是太多了点?”
杨致自信的笑道:“多乎哉?不多也。爹,不如我们父子俩来打个赌,将来你一定会后悔银子还给得少了。”
杨炎暗自一盘算,粮食布匹都是杨家的老本行,即使不赚钱也绝不至于亏多少,大不了在自家店里慢慢卖就是了。儿子已经大了,这份家业迟早是他的,让他出去闯一闯也好!
咬牙一跺脚道:“好!两万就两万!哎,路过庐州的时候,千万要记住到东城去拜访你老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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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杨致出生以后,从未离开过杨炎身边。CCNET杨炎还真没为这个宝贝儿子少操心,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两天就凑齐了两万两银子,出发前夜,守着儿子像老太婆一样唠叨个没完:“爹把两万两都换成了每张一千两的龙头银票,不可放在一处,至少得分两个地方贴身收好。……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千万不能显摆炫耀。咱们经商是为求财,千万不可与人斗气招惹是非。……货物采办好后,一定要找最具实力的镖局押运。一路不可随处逗留,以免节外生枝……。”
杨致哀叹道:“爹,您就饶了我吧,您都说过八百遍了!”
杨炎讪讪笑道:“是吗?爹还不是对你放心不下么?”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了,杨致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出了信阳城,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欢实,一上官道便尽情纵马狂奔。从信阳到金陵有七百余里路程,杨致走得不快也不慢,六天后抵达金陵。
金陵是南唐国都,自古繁华富庶。南唐立国已有五十余年,统治江苏和皖东已历三世。南唐三代皇帝都没有向外扩张的野心,凭借雄厚的财力,每年向南北对峙的大夏与南楚两大强国交纳大量贡赋充当“保护费”,得保偏安华东一隅。
对于老爷子快去快回的嘱咐,杨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对庐州东城的沈家,他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没有上门拜访那个念头。
金陵不仅繁华富庶天下无双,风景名胜也是数不胜数,秦淮河的无边风月更是天下闻名。我看_书斋虽不是刻意前来游玩,但既然来了,当然要好好领略一番。
公私两便的在金陵徜徉流连了五六天,粮食布匹皆已采办齐全,只等委托镖局装车运回信阳了。再去体验一下这个世界风月场的娱乐生活,杨致这次金陵之行便将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天午后在落脚的客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一袭昨日新买的白色长衫。临镜一照,虽免不了骚包臭美的嫌疑,却也是风度翩翩。自我感觉良好的出了门,在街上叫了一辆马车:“金陵最好的青楼是哪一家?”
车夫讨好的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金陵吧?秦淮河边的青楼大多不差,河上精致画舫也有不少,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醉香坊了。来往的不是像公子这样的风流才子,便是地位显赫的王公权贵,以及腰缠万贯的豪门巨富。醉香坊上月来了一位芳名玲珑的红牌姑娘,号称色艺双绝,仅有月余便名动金陵。但这玲珑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若是寻常庸俗之人,即便愿掷重金见其一面而不可得。”
杨致猜想,醉香坊大概是相当于高档演艺吧之类的场所,那玲珑姑娘的卖艺不卖身,无非是像前世一些女明星一样自抬身价的炒作手段。不以为奇的道:“那就去醉香坊吧。”
醉香坊是秦淮河一处十分气派的大宅院,门前停了许多装饰豪奢的车轿,果然是门庭若市。杨致下了马车整了整衣冠,正准备进门,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喂!”
杨致自问在金陵一个熟人都没有,只略一停步,连头都没回。
“喂!姓杨的,你聋了?叫你呢!”
杨致回头一看,不由大皱眉头:竟然是沈玉!她怎么到金陵来了?怎么不见她哥哥沈重?
从这个世界的法律上来说,沈玉是杨致目前唯一合法的未婚妻。虽说他对沈玉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可在这种地方撞上了,怎么说都多少有点心虚。定了定神上前笑道:“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玉仍是一身男子装束,面如严霜的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啊?”
“沈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嘿嘿,我是为采办货物而来,若事先知道沈公子也会驾临金陵,定当闻风远避三百里。”
“你……你这登徒子!采办货物便采办货物罢了,又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杨致心说你丫管得着吗?破罐破摔的笑道:“男人来这种地方,你说还能干什么?”
沈玉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便公然在此发作,冷哼一声竟也向醉香坊门口走去。杨致顿时傻了眼:难不成这位姑奶奶与众不同,不喜欢男人,而是……喜欢那个调调?
沈玉见他站在那儿傻傻发愣,红着脸啐道:“看什么看?你能来难道我就不能来?”
杨致尴尬的道:“能,当然能。”赶了两步附在她耳边轻笑道:“我先前并不知道,醉香坊原来也接女客的。”
这回轮到沈玉傻眼了,颤声问道:“姓杨的!……你刚才说什么?”
杨致满脸戏谑的笑意,昂然不答,径直进了门。
醉香坊大厅十分轩敞,装修陈设古朴雅致,没有半分媚俗之气。厅中已近满座,客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谈笑,虽不乏莺莺燕燕的腻声细语,却也不像寻常风月场所一般混乱喧嚣。
杨致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沈玉跟着进来在他邻桌坐了。杨致也不去管她,叫过小厮点了两样瓜果和一壶酒。赏了小厮几钱碎银子,问道:“请问小哥,不知要如何才能一睹玲珑姑娘的风采?”
小厮陪笑道:“公子莫非是初次到此?公子有所不知,这许多人都是为玲珑姑娘而来的。玲珑姑娘的规矩是以文会友,每日午后出上几题,或是赋诗,或是对句。唯有当日的优胜者,方有资格被邀至香闺一睹芳容,独享玲珑姑娘的惊世才艺。当然,妈妈也会酌情收取一些茶水之资。”
换句话说想见玲珑姑娘的话,不仅要有才,还要有钱。老鸨的“茶水之资”必定不会便宜,收费标准还是浮动的,不然她喝西北风去?
杨致脑子里前世的诗词歌赋和对联倒是有不少存货,网络穿越小说中的牛人们都是万试万灵一抄一个准,想必在他这儿也不会打多少折扣,所以还不用担心在这样的场合出洋相。
问题是他腰包里并不十分厚实,何况沈玉也在这儿,今天在醉香坊只怕是什么也干不了。暗暗自我安慰道:就当是来看一回热闹吧。
正感无聊间,只见厅内众人纷纷起身道:“来了,来了!玲珑姑娘今日第一题挂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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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大厅二楼垂下一幅珠帘,隐约可见一位女子在帘后款款落座,一位高挑丰满的中年美妇随后闪亮登场。转载自我看書齋坐在帘后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玲珑姑娘,中年美妇自然是此间老鸨了。
杨致暗赞:像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最能吊人胃口,又有以文会友做噱头,偏偏还披着高雅的外衣,老鸨可谓深得商业炒作的精髓!
老鸨朝众人福了一福,泛起一脸职业性的圆熟笑脸道:“多谢诸位赏脸光临醉香坊,妾身倍感荣幸。我家玲珑方才说了,今日都是以对句为题,且不限题数,只求诸位能尽兴就好。”
众人闻言都是满脸喜色,看来平日出题有多有少,视玲珑姑娘的心情而定。老鸨退场后,二楼挂出一句上联:竹叶松叶叶叶翠。
这一联暗含褒扬,隐隐有对诸多来客一视同仁之意。在座众人大多以文人雅士自居,有真材实料者不乏其人。不一会儿便有人高声对出下联:秋声雁声声声寒。
楼上又挂出一句拆字联:闲看门中木。
片刻之后,又有人轻松对出下联:思间心上田。
诸多来客见头两题难度都不大,无不信心百倍跃跃欲试。玲珑姑娘既已言明要让大家尽兴,自然先要广泛调动众人积极参与的热情,前头几联必定不会太难。若是没有了观众和粉丝,她这个明星再怎么色艺双绝也是白瞎。
杨致并不打算在这儿出风头,一心打定主意只看热闹,嗑着瓜子悠然自斟自饮。沈玉不知什么时候移座过来,讥讽道:“怎么样?就凭你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杨致懒得理她,只无所谓的笑了笑。
沈玉狠狠瞪了他一眼,倨傲的扭头望向挂出的下一联。玲珑姑娘采取的果然是先易后难的策略,这一联是:字写三秋离北塞。转载自我看書齋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没人对出下联。沈玉稍一思索,不屑的道:“玲珑姑娘不过如此,竟惹得这许多人趋之若鹜!这不过是一副隐字联而已,又有什么难了?”
杨致笑嘻嘻的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来呀!
沈玉口中对杨致冷嘲热讽,心下早已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不慌不忙的起身对出下联:路通一线到鹏图。
上联隐含的是“大雁”,下联隐含的是“指南针”,对仗工整,可谓贴切。可见沈玉不全然是胡搅蛮缠的野蛮女友,还有几分真才实学。在座诸人略一咀嚼,纷纷点头称妙。这场以对联为题的互动游戏,至此已渐入佳境。
沈玉洋洋得意的回身坐下,杨致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沈玉忍不住恨声道:“姓杨的,你跟我说句话会死啊?”
“死倒不会。”杨致言简意赅的应邀答道:“会疯。”
“你?!……哼!”
言谈间,只见楼上挂出的这一联是:竹本无心,遇节岂能空过?
这一联较前三联要难上许多,沈玉正用心推敲之际,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已对出下联:雪非有意,他年又是自来。
沈玉回头一看,讶异的道:“秦空云?他果然也来了!……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名叫秦空云的年轻人儒雅俊朗英气勃勃,杨致笑道:“他该不是你的意中情郎吧?怎么?吃醋了?”
“你……你要死了?若再是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沈玉冷笑道:“亏你还是个商人,连大夏首富秦氏的大少爷都不认识。”
大夏首富秦氏?貌似跟他没什么关系。杨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认识?”
楼上又挂出一联:日在东,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秦空云再次抢在沈玉之前对出了下联:子居右,女居左,世间配定好人。
众人见他对得快捷,甚至有人轰然叫好。秦空云既是出身大夏首富之家,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自然有条件接受最好的教育。能对出几句风花雪月的对联,杨致认为也没什么稀奇。
玲珑姑娘出的上联越到后面越难,大约是准备要收工了,接下来的一联是: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在场诸多来客都在冥思苦想,过了近半个时辰仍无人作答。沈玉也是皱眉苦思半晌而不得,杨致拿起果盘中的小刀,不经意的切了块西瓜递过去:“吃块西瓜慢慢想吧。”
“有了!”沈玉忽然间眼前一亮,兴奋的对出下联: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
众人一愣,随即哗然,忍不住纷纷喝彩。沈玉疑惑的盯着还是波澜不惊稳坐钓鱼台的杨致:“你千万别跟我说,你早就能对出来了。”
这时老鸨出场笑道:“已有两位公子对出两题,我家玲珑恳请两位公子能见告姓名,日后也好向二位请教。今日还有最后三题,请二位公子和诸位客官看仔细了。”
这无异于宣布秦空云与沈玉二人已经入围,众人啧啧赞叹,羡慕不已。沈玉面无表情的道:“在下庐州沈玉。”
秦空云跟着抱拳一揖道:“在下长安秦空云。”
号称最后三题的第一题上联是:独立小桥,人影不流河水去。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沈玉便高声道:“这位杨兄方才与我说,今日出题都太过容易,简直不值一提。这剩下的三题,大家不如都请杨兄赐教,如何?”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望向目瞪口呆的杨致,沈玉把他说得如此狂妄,大多数人都是又妒又恨。杨致不由暗暗叫苦:该死的沈玉分明是在恶作剧啊!刚才大不该提醒她,真是好人没好报!
沈玉既是有意试探,也是存心想要看他出丑,满脸坏笑的催促道:“杨兄,还客气什么?请吧!”
杨致心知若是对不上来的话,只怕会招来无数西红柿与臭鸡蛋的沉重打击。无奈的起身一揖道:“沈公子不过是跟大家开个玩笑罢了,各位不必介意。如此我便勉力一试,万望诸位不要见笑:孤眠旅馆,梦魂曾逐故乡来。”
“好!”话音未落,秦空云便击掌大赞,沈玉眼里则满是不相信的惊讶。最后三题的第二联是:稻草扎秧父抱子。
杨致只想早点完事,随口对出下联:竹篮装笋母怀儿。
众人见他对得既快又好,对沈玉“隆重推出”的那番话已信了九成。沈玉咬牙道:“不是还有一题么?……再来!”
最后一题的上联是:五百罗汉渡江,岸边波心千佛子。杨致不假思索的吟出下联:一位美人向月,人间天上两婵娟。
“好一个人间天上两婵娟!”秦空云遥遥一揖道:“杨兄急才捷智,人所不及也!秦某甘拜下风!”
老鸨红光满面的出场总结道:“金陵藏龙卧虎才子如云,妾身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三位公子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倒让我家玲珑好生为难。妾身勉为其难,帮她出了个主意,不知三位公子意下如何?”
今日抢答赛的优胜者已毫无悬念,沈玉与诸多来客一样,万万没想到杨致异军突起后来居上拔了头筹。众人面面相觑,都弄不清老鸨和玲珑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秦空云笑道:“妈妈只管直说无妨。”
沈玉对杨致悻悻的道:“对上了又如何?人家摆明看不上你!”
老鸨笑道:“妾身在这宝贝女儿身上也耗了不少心血,只得厚颜请三位公子打赏了。哪位公子出手最为大方,今日便可一亲香泽。这个底价嘛,……纹银一千两!”
一千两?!杨致被一口酒呛得连连咳嗽:既然这玲珑是卖艺不卖身,也就是说花一千两就是聊聊天,顶多不过还单独演出一场。连竞标这种前卫的招数都整出来了,你他妈干脆去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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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亮出底牌之后,沈玉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姓杨的是来金陵做生意的,还怕身上钱带得少了?但这里还有一个秦空云,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二人的身价绝对不是在一个等级上。cCneT姓杨的若想如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杨致当然不会傻不拉几的伸长脖子去挨宰:“在下囊中羞涩,对这等绝妙提议只能徒唤奈何了。沈公子,秦公子,今日无论二位谁能入主玲珑姑娘香闺,在下都会衷心表示祝贺。”
沈玉闻言眼中一喜,低声道:“算你识相。”跟着也宣布退出竞标:“如此说来,我只能与杨兄一同恭喜秦公子了。”
不想出风头也出了,杨致一分钟都不想多呆:“那是你的事,别扯上我。”团团一拱手道:“诸位请安坐,在下告辞了。”
“二位请留步!”秦空云对老鸨看都不再看一眼:“秦某对二位仁兄的才华十分仰慕,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你我三人另外寻个去处畅谈痛饮一番,如何?”
杨致笑道:“**一刻值千金,连圣人都说君子要**之美,玲珑姑娘只怕已经是望眼欲穿。多谢秦兄美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秦空云略为失望的道:“杨兄言重了。如此说来,只能期待下次再与二位相聚了。”
杨致淡淡一笑,大步流星出了门。沈玉跟上来奇怪的问道:“姓杨的,你有病还是怎么地?秦空云这是有心与你结交啊!你也是个生意人,若是攀上了大夏首富这棵大树,还能让你有亏吃?”
“今天我如果跟秦空云另外找个地方去喝酒的话,那老鸨和玲珑姑娘只怕会恨不得杀了我。凭本事赚钱并不难,我犯不上去攀附谁。”
“对上了几句对联就是有本事了?你得意什么呀?……今天明明是你赢了的,没想到白白便宜了秦空云那小子。我&看书斋什么色艺双绝?还不是满身铜臭?”
“你用点脑子好不好?那玲珑姑娘的身份八成有古怪。我敢断定,她想出以文会友这个把戏,就是为了要引来秦空云。”
“哦?何以见得?”
“秦空云是长安人,据说玲珑姑娘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才名声大噪的,为什么她刚一出名秦空云就到了金陵?若她真是色艺双绝,为什么会沦落风尘?为什么又卖艺不卖身?如你所说,今天明明是我赢了,为什么最后还要来上一出价高者得?秦氏号称大夏首富,今天那么多人谁还会比他更有钱?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你不觉得也太巧了一点么?”
沈玉越想越觉得杨致说的有道理:“你是说这玲珑姑娘是冲着秦空云来的?那你刚才又不说?”
“秦空云固然来头不小,那玲珑姑娘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善茬。这年头世道混乱,安全第一是我的首要原则,我不想多管闲事。——哎!你干吗老跟着我?”
“胆小如鼠,庸人一个!谁稀罕跟着你了?姓杨的,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杨致回身笑道:“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也不用着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相信将来还有的是机会。”
“呸!”沈玉满脸通红的啐道:“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嫁……。你去哪儿?”
“回客栈,洗澡,吃饭,睡觉。有兴趣就一起来吧,我不介意。”
第二天杨致起了个大早,这次金陵之行最后的任务,是按老爹的吩咐联系一家最具实力的镖局,将货物装车安全运回信阳。在吃早餐的时候向客栈小二打听到,天下镖局是金陵最大的镖局,杨致决定先去那儿看看。
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以武装押运为主业的镖局生意非常红火。杨致找了半天才找到城西码头的天下镖局,占地上百亩的大院内,已经停了六七十辆马车,至少有两百个以上的趟子手正在紧张的忙碌,数十个在一旁监工的佩刀大汉大约就是镖师了。
杨致一连问了好几个大汉和两个师爷模样的人,都是对他爱理不理。不由吐了口唾沫骂道:“镖局了不起啊?害得老子白白浪费了半天。有生意上门都不会做,迟早得他妈关门!”
不想被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虬须大汉拦住了:“小子,你站住!骂骂咧咧说什么呢?瞎了你的狗眼,敢到天下镖局来撒野!”
杨致原本不过是随口发两句牢骚,绝对不是成心找碴,虬须大汉出言不逊却让他心下大为不爽,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教训得是,我确实是瞎了眼,真不知道天下镖局已经关门停业了。各位请继续忙吧,就当我没来过。”
这番话貌似恭敬,却让虬须大汉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小子,你先别走!谁告诉你天下镖局关门停业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杨致嘿嘿笑道:“问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做,不是停业是什么?”
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过来圆场道:“这位公子有礼了!小号早些天便已被人包下,因此暂时不再对外承接生意,并未停业。多谢公子对小号的关照,请见谅。”
杨致就坡下驴的拱手道:“先生客气了。叨扰!”
这里没戏只得另找别处,还没走出大院,只听有人叫道:“那不是杨兄吗?杨兄,慢走!”
杨致定睛一看,不禁大感意外,身后竟是三个熟人:秦空云、沈重和沈玉。
秦空云急步迎上来热情的道:“刚刚还与二位沈兄说起杨兄,昨日多有得罪,秦某委实惭愧。”
沈重大笑道:“杨兄,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沈玉皱眉道:“姓杨的,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呀?”
杨致苦笑道:“我的货物不找镖局押运,难道要我扛回去么?”
秦空云拉了三人进屋看茶说话。凑巧的是,天下镖局正是秦氏名下的产业。秦空云听杨致说明来意后,爽快的道:“我这次也是为采办货物来的金陵,因货物庞杂,便吩咐镖头不再对外承接生意。杨兄若不嫌弃,不妨结伴同行。”
沈重笑道:“我兄弟二人也是因有些物事携带不便,又怕路上不太平才找来这里,不想与秦兄一见如故,便相约同行。”
杨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搭在数百人的大型商队里面一起走,路上确实安全许多,也能节省一笔不小的押运费用。当下也不再客气:“如此便多谢秦兄关照了。这是我的货物清单,辛苦秦兄代为安排。这一千两银票,是按行规付给的运费定金。”
秦空云只接下清单,却坚决不肯收银票:“于我而言左右是顺路,杨兄若是提运费那就太见外了。”
沈玉不屑的道:“也只有他才会算得那么清楚,真是成不了气候。”
杨致面不改色的笑道:“能与秦氏商队同行,我已经沾光不少了。俗话说亲兄弟都明算账,我想还是算清楚一点比较好。秦兄难道怕我付不起这区区几千两运费么?”
秦空云不由一愣,不再推辞:“我若不收的话,倒是小看杨兄了。”
杨致的意思他明白: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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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秦空云、杨致、沈重和沈玉随同由一百一十辆马车组成的庞大商队浩浩荡荡离开金陵,向大夏国都长安方向进发。转载自我看書齋
秦空云采办的货物果然庞杂,丝绸、粮食和茶叶等无所不包。沈氏兄妹只有两口箱子,据说是装的绸缎和几件名贵瓷器。杨致略作了解后只微微皱眉,并不多说什么。而秦空云知道杨致两万两银子全都是买的粗布和粮食后,也是暗暗心惊。
四人一路高谈阔论且说且行,旅途倒也并不寂寞难捱。杨致总是一脸招牌式的慵懒笑意,对沈玉的言语挑衅干脆全面放弃抵抗,大部分时候都是乖觉的做个五好听众。秦氏号称大夏首富,各处都设有分号,一路上不时有新面孔加入商队。金陵至庐州仅三百余里,对行进缓慢的商队而言也不过五天路程,到时候也该与沈氏兄妹分手了。
杨致原已想好了八十个以上的借口不去沈家,可既是沈氏兄妹一路同行,恐怕不想去也必须得去了。想要一劳永逸不用去的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年头不仅存在自幼定亲这回事,还有一样威力强大的法宝叫做休书。
沈氏兄妹至今尚未表明身份,眼看这天日落之前便可抵达庐州城,杨致继续装糊涂还不要紧,沈氏兄妹却装不下去了。中午歇脚的时候,沈重借故把杨致拉到一边,犹豫半晌才问道:“杨兄,上次听说你与东城沈家订有一门亲事,这次途径庐州,是否要登门拜望?”
杨致笑道:“不仅东城沈家要去,沈兄府上也是肯定要去的。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只怕沈兄和令妹府上就是东城沈家。”
沈重愕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杨致苦笑道:“不然你们兄妹俩怎么会大老远的去信阳砸我的场子?我请你带话时,你又何必跟我说那番言语?我就是用**想一想也该知道了。转载自我看書齋”
沈重问道:“不知杨兄对玉儿印象如何?”
“还好。”杨致硬生生的把“野蛮彪悍”四个字咽了回去,讪讪笑道:“其实上次在信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可以肯定令妹对我也没什么好感。既然彼此都没兴趣,又何必勉强?如果沈兄没有意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写下休书解除婚约,大家以后还是朋友。”
不想沈重脸色大变,勃然怒道:“杨兄既能在醉香坊诸多才子中力拔头筹,想必曾饱读诗书,难道不知要犯七出之条方可休妻么?我沈家纵然不济也是庐州望族,杨兄无故悔婚,将我沈家置于何地?又叫玉儿日后还如何见人?玉儿顽劣,家父与我自会严加教导,休妻之事切莫再提!”
扔下杨致,径自气冲冲的去了。不要还不行?……他妈的!
午后商队继续前行,杨致远远跟在秦空云和沈重后头。他自两年前恢复修习前世家传的隐龙经能将人的身体潜能逐步推到极限,目力、耳力、体力日益惊人。这种古老的内功心法还有一种神奇的功用,当遭遇生命威胁时,胸前会显现出一条五爪金龙并发热示警。当初杨致花钱让阿福拿刀砍他,原因就在于此了。
突然催马赶上沈重,苦着脸道:“沈兄,不知我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算不算犯了七出之条?”
沈重和秦空云听得满头雾水,杨致却已策马向前疾驰。后面远远传来了沈玉的怒骂,像只暴怒的小母狮一样张牙舞爪的往这边赶来:“姓杨的,有种你别跑!你这厮欺人太甚,看我……我不宰了你!”
杨致不过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就连沈重和沈玉兄妹俩一块得罪了,心下颇有些郁闷。这是第一次来拜望未来老丈人,空着手上门总不像话。黄昏时分进了庐州城以后,便说要去置办礼品,让三人先行回东城沈府。
庐州是南唐仅次于金陵的重镇,诸样物事应有尽有。杨致买了几匹上好的绫罗绸缎和几样名贵滋补药物,慢慢悠悠找到沈府时天已擦黑。只见一个人影正在门前焦急的张望,走近一看,不是沈玉是谁?
“姓杨的,你还到我家来干什么?”
“……你说呢?”
“姓杨的,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大小姐,自打认识您的那天起,您就没给我什么好脸色。我是个人生父母养的正常人,没有被人虐待的嗜好。”
“谁虐待你了?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沈玉叫屈之后又心虚的道:“谁让你惹我了?老是水浸烂牛皮似的一脸贼笑,一副好像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无赖相。我一见到你就生气!”
“姑奶奶,您这……也能算是理由?还让不让人活了?”
沈玉低下头去,声音细不可闻的道:“哥哥今日教训了我许久,我……我以后不会那样对你了。”白了他一眼嗔道:“还傻站这儿干吗?进来呀!”
沈府堪称庐州东城数一数二的豪宅,未来老丈人沈子通原是大夏礼部尚书,夏历武成十二年正当盛年时告病致仕,夏帝恩准赐金还乡。杨炎就是在当年沈府兴建时与沈子通结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竟然莫名其妙的结成了儿女亲家。
沈府招待未来姑爷和秦空云的欢迎家宴,气氛古怪沉闷之极。
老丈人是一个眼神凌厉的清瘦老头,丈母娘想必是一位极为优秀的贤妻良母。老两口似乎都不怎么健谈,寒暄几句便再无多话。只要沈重和沈玉想要说什么,老丈人便轻咳两声一眼扫了过去。由此可见,老丈人在这个家里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秦空云是以沈氏兄妹好友身份来的,席间神色自若,杨致却是如坐针毡。
次日一早,沈氏兄妹一直送秦空云和杨致出了庐州城。出了庐州西行一百余里,商队便进入了大夏境内。因大夏与南唐已缔约盟好,加上秦空云出手大方,两国边境驻军对货物查验都是草草了事。
过了庐州到信阳也只有三百余里,最多六七天便可到了。商队因规模庞大人数众多,通常是在野外宿营。这天早上天才刚刚放亮,杨致就听到营帐外一阵骚乱。
起来出去一看,只见前方围了一堆人,秦空云双眉紧锁,地上躺着十来匹死马。杨致上前将死马逐匹看了个仔细,又用心看了看一旁的马粪。
秦空云镇定自若的道:“杨兄不必担忧。昨夜这些匹马离奇暴毙,想是疫病所致。我已派人去附近集镇请兽医,马匹也会购买补齐。”
由于连年战乱,马匹是各国严控的战略物资。不仅价钱昂贵,而且手续十分繁琐。一夜之间便死了十多匹马,对商队来说既是沉重的损失,还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麻烦。
杨致摇头道:“这不是天灾,是**。”
秦空云一惊,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莫非杨兄懂医马之术?”
杨致直言道:“这些马都是昨夜被人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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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空云眼神犹自惊疑不定,皱眉道:“那杨兄的意思是……。Cc”
杨致面无表情的道:“马上抽出一批精干镖师分成两班,日夜不停的巡视车辆马匹。马匹即刻指定专人饲喂,选出你绝对信得过的人,统一负责诸多人等的饮食。记住,饮水和造饭必须到河溪中取水!”
见秦空云尚有几分犹豫,杨致冷冷道:“秦兄不必再向我遮掩,你信我就照做,不信也只能由你。今天是毒马,明天要是毒人呢?而河溪中的活水即使下毒一时也是毒不死人的。”
秦空云正色道:“秦某并非有意向杨兄隐瞒遮掩。我秦氏号称大夏首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批货物价值不菲,若有差错,于我秦氏声誉影响甚大。我也知马匹是被人下毒致死,可如果不这么说,只怕会引发众人恐慌。杨兄才智高绝,还望不计前嫌倾力助我!”
杨致叹道:“我只想平安无事的把货运回信阳,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你我现在还是在同一条船上,我已势成骑虎,自会全力帮你。”
问道:“据你估计,是什么人想要对秦氏不利?”
秦空云皱眉道:“秦氏子弟历来恪守富贵不骄、和气致祥的祖训,极少与人结下仇怨。据我猜测,此行最大的威胁乃是南楚。此前曾有小股细作假扮强人深入大夏数百里,劫掠商队焚毁粮草的先例。”
杨致不置可否的道:“秦兄,为谨慎起见,绝对不可再从各地秦氏分号新添人手加入商队。转载自我看書齋多买马匹备用,宁可中途换马也必须催动商队全速赶路。每日歇脚地点和歇多长时间,由你我临时商议决定。”
秦氏分号众多雇工成千上万,秦空云自然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认识。敌暗我明,这么做是为了严防奸细鱼目混珠中途混入商队,让敌方摸不清商队的活动规律。秦空云点头道:“一切仰仗杨兄指点。”
接下一连两晚的亥时初刻时分,杨致便感觉胸前隐隐发热,每到此时便命商队停下歇脚。这是遭遇危险的示警信号,敌方无疑派有人手暗中窥探伺机袭击。
紧赶慢赶走了两天两夜,最快次日午后便可抵达信阳,众人已是疲惫不堪。杨致一再警告秦空云不能有丝毫懈怠,至少得熬到进入大夏腹地南阳再行休整。
这天连夜赶路到丑正凌晨时分,杨致突然急令商队停下。也不解释什么,只叫秦空云把百余辆马车尽快集中到空旷之处,团团环绕商队燃起数十堆篝火。分出大半人手贴近守护车队,其他人集中所有弓弩在外围警戒。严令所有人等刀出鞘箭上弦,只要有人靠近格杀勿论!
两道防线还没布置妥当,杨致胸前便炙热难当一片滚烫,不由暗暗叫苦。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连蚂蚁都没踩死过一只,今晚恐怕不得不大开杀戒了。
刚刚提刀走到外围,从四下黑暗中便有一伙人杀了过来。敌人都是黑巾蒙面一身劲装,弓弩刀剑齐备,人数至少不下三百!以这样的力量攻击一支人数不相上下的商队,其志不在袭击,而是意图歼灭!
此刻已容不得杨致有半点犹豫,抄刀见到黑衣人就杀!对手往往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迅捷凶狠的一刀毙命。双方五六百人迅速混到一起死命厮杀,四周尽是砍杀嚎叫之声。敌方训练有素又是有备而来,开战不到一刻便开始占了上风。
鲜血和杀戮往往能激发人的兽性,众人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杨致杀得性起,愈发势如疯虎形如鬼魅,所到之处沾死碰亡。但无论他再怎么凶悍,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正在商队一方渐渐不支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十个红衣蒙面人,高呼“保护商队”的口号加入了混战。
在突然出现的生力军增援下,双方胜负瞬间易势,半个时辰后黑衣人已死伤大半。少数黑衣人见势不妙夺路而逃,另有二三十人被团团包围,仍在做困兽之斗。杨致本已停手,见不时有镖师和趟子手与红衣人伤亡,便再次操刀杀进战团。众人见他满脸狰狞,犹如在进行削瓜切菜般的杀人表演,只片刻功夫又有十余人死在他刀下,无不满眼惊恐。
最后三名黑衣人停止了徒劳的抵抗,一人仰天叹道:“主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秦氏竟还藏有这等绝世高手!三百精锐死士竟大半命丧你手!”
“天不佑我大楚!”三人高声哀叹之后,竟一齐挥刀自刎而亡。杨致肃然上前鞠了一躬:“宁死不降,可谓忠勇。”
秦空云也杀得浑身是血,干净利索的吩咐道:“来人!将这三人厚葬了。其余人等清点现场检视伤亡,仔细验看敌人是否还有活口。”
心有余悸的道:“今日多亏杨兄勇悍,又见机得早布置有方,否则商队定然无幸!”回头向为首的红衣蒙面人道:“多谢诸位侠士及时援手!不知可否见告……。”
红衣蒙面人差不多有半数伤亡,已无声无息的带了死伤的同伴上马。为首之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杨致,对秦空云毫不理睬,沉声道:“走!”
杨致突然将手中的单刀猛然掷出,只见血光一闪,为首之人坐骑马头被生生斩落!
杨致冷笑道:“此去长安行程尚未过半,既是有心相帮,又何必急着要走?”
应声而倒的红衣蒙面人首领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先不忙理睬杨致与秦空云,叫过两个属下耳语一番,一众红衣蒙面人随即策马离去,而为首之人却独自留下了。这一次杨致只是冷眼旁观,不再干预。
秦空云等红衣人去得远了,才摇头叹道:“沈兄,我方才有意冠以江湖称谓,原本无心揭穿你的身份。孰料杨兄文采出众且心思细密,兼有万夫莫敌之勇悍。你我二人都大大低估杨兄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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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人首领缓缓揭下了面巾,果真是杨致的未来大舅子沈重!
沈重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老实说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妹夫竟有这等本事!”
“幸亏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妹夫。CcNet”杨致恶狠狠的道:“如果你装神弄鬼干这种的破事的时候敢带沈玉出来,下次被斩掉就不是马头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做个生意人,我希望我的老婆也是!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沈重没想到杨致竟然不给他留半点面子,尴尬的解释道:“玉儿其实是个善良可爱的好姑娘,只是从小就被我宠坏了,虽然有些刁蛮任性,但她对我的事确实是一无所知。家父当初之所以应承这门亲事,便是希望她嫁作寻常百姓之妇,能享一世平安。”
对秦空云问道:“秦兄又怎地知道是……。”
“你闭嘴!”杨致指着烧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的马车道:“我对你们各自的幕后背景没兴趣,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秦兄,明天就到信阳了,你是承运镖局的大老板,我们还是先谈谈货物赔偿的事吧。”
秦空云连忙应道:“这个自然不敢劳杨兄费心。无论杨兄货物价值几何,我明日定会一文不少如数奉上。”
杨致骤然把脸一沉:“仅仅是这样?”
“哦,杨兄这次仗义援手,秦某另有重谢。”
“秦兄,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帮你也是为了帮自己,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如果你不是从一开始就跟我玩心眼一直玩到现在,或许我们还能成朋友。”
秦空云顿时仰天大笑起来。有时候,笑也是掩饰尴尬和难堪的一种不错的办法。
杨致冷冷道:“秦兄以为很好笑吗?当日你在醉香坊撇下老鸨和玲珑姑娘,未必就是真心想和我与沈玉结交。我看*书斋更重要的是,你想借此挽回我赢了你之后又让你冷了场的脸面,还能成全你重交友轻美色的好名声。”
“我去天下镖局托运货物,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意外。虽然你很热情的邀我结伴同行,但我并不领情。我后来才明白,你当时就想到了要利用我这个意外。我和我的货物加入商队以后,对你真正想要运回长安的东西来说,无疑会起到更好的掩护的作用。”
“至于沈重和沈玉加入商队,依你的精明,当然不会不知道他们是另有目的。庐州离金陵不远,什么东西没有?沈兄所谓不便携带之物,不过是几匹绫罗绸缎和几件名贵瓷器,为什么非得专程到金陵去买?又有什么必要煞有其事的找镖局押运?你前一天在醉香坊就已得知沈玉是庐州东城沈氏子弟,他们兄妹俩又是明目张胆自己问上门来的。就算他们是想要图谋不轨,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你认定他们是友非敌,让他们加入商队是有利无弊。而我的出现,使你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沈重喃喃念道:“杨兄真是心细如发!”
杨致继续说道:“表面上看来,你采办的货物确实非常庞杂。我的货物仅有粮食和粗布两种,都是很重秤的东西。商队刚一出发我就留意到,你装货的马车似乎比我的要沉重得多,甚至装茶叶和瓷器这类不重秤的东西的马车也不例外。我当时就断定,你装货的马车必定设有夹层!”
秦空云越听脸色越显苍白:“杨兄,其实我……。”
杨致一摆手打断道:“别急,你先听我说完。”
“我用心估算了你的货物价值,顶多不超过六万两。商队从金陵到长安按正常速度行进,往返一次需要两个月。而包下整个镖局的费用加上沿途花销至少不低于两万两,如果再算上镖局两个月不做生意的有形无形损失,应该起码在五万两以上。可你这批货物运回长安能赚多少?你出自大夏首富之家,难道这笔帐都算不清吗?”
“还有,发现有人毒马以后,你还想继续隐瞒。当你意识到商队已到了危急关头求我相助的时候,你仍是含含糊糊闪烁其词。正如你刚才对沈兄所说,我原本无心揭破你。”
说在这里,杨致冷笑道:“但就是在商队已安然无事,我要求你赔偿的时候,你居然还是没忘了卖弄你的小聪明!按原价赔偿?你当我是叫花子吗?另有重谢?是打算送我个什么破烂玩意儿,还是打发我几千两银子?”
沈重懵懵懂懂的插话道:“照原价赔偿没错啊!杨兄,你没有什么损失啊?”
秦空云眼里已满是敬畏与钦佩,长叹一声道:“杨兄所言句句诛心,我无话可说。赔偿多少但凭杨兄吩咐,我绝无二话。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恳请杨兄赐教:杨兄这次到金陵,为什么只买粗布与粮食这两种货物?为什么一次只买两万两?”
杨致意味深长的笑道:“为什么只买粗布和粮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什么只买两万两就更简单了,因为我家里就只能凑这么多。”
秦空云森然道:“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放眼天下,知晓此事者绝不会超过五人!杨兄又是如何得知?秦某愿闻其详。”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那你未免也太小看这天下的人了。别忘了我是开酒楼的,众多食客中南来北往的人不在少数。我听说两个月之前长安市面就铜钱奇缺,以至物价极贱。而中州与山西各地,生铁、食盐价格却突然涨了四成,无疑是有人在大量收购,以至一时无货。铜钱是由大夏朝廷发行,只有在源头上少了,再加上官宦大户囤积居奇,当然会骤然奇缺。”
“生铁可用来打造兵器军刃,食盐乃军需必不可少。铜不易生锈,只有在建造大批船只时,才会被大量使用。嘿嘿,缔约盟好?不过是一个超级大忽悠。所以我断定,大夏在准备打大仗,而且就是打南唐!人生在世,无论是百姓还是大军,生存的基本条件无非是吃穿二事,你说我不买粮食布匹买什么?”
沈重听得脸色大变,秦空云由衷赞道:“秦某今日心服口服。此行能遇到杨兄此等人物,实乃毕生幸事!”
杨致这才回到正题:“跟你说了那么久,说得我口干舌燥,你以为我是免费为你解说么?不瞒你说,这是要收钱的。你刚才不是说,赔偿多少由我说了算?看在我好歹相识一场的份上,马马虎虎一次性包圆赔我十二万两吧!”
秦空云与沈重不禁骇然失色:十二万两?!不过两万两的本钱,竟然要赔十二万两?……他还真他妈敢开口啊!
杨致面不改色的道:“本钱两万两,预计利润两万两,毒马之后的策划费两万两,今晚杀人的辛苦费两万两,你非逼得我将你一层层剥开的教训费两万两,封口保密费两万两。本来还有精神损失费一万两,我就当给你个优惠价不要了。以上六项共计十二万两,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恕不打折。”
随手指着一旁的马车嘿嘿阴笑道:“秦兄若是觉得划不来,随便给我几辆马车也行。但只怕你会更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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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空云与沈重愕然半晌后,沈重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问道:“杨兄,你是说……优惠一万两之后,等于除了你两万两本钱,……还要秦兄赔你十万两?”
秦空云叹道:“对十万两黄金来说,十万两银子实在算不了什么。转载自我看書齋”
一直到被杨致逼到无处可退的地步,他才亲口承认:秦氏这次真正要从金陵运往长安的,是黄金十万两!
秦空云撕下一块衣襟,随手拖过一具尸体,蘸着现成的血迹写下欠条:欠银十二万两整。长安秦空云押。又取出贴身收藏的一枚小印,在欠条头尾都郑重的盖上印记。
“杨兄,十二万两银子我一时难以凑齐,只能折衷如此料理了。”他心知杨致不好糊弄,特地说明道:“杨兄凭此欠条可到秦氏任何一家分号提取现银或者银票,直至提满为止。”
杨致看也不看就把欠条收下了,心下连连暗赞:秦空云在那样惨烈的厮杀中竟然毫发无损,其身手足以可称强悍。脑筋清楚行事果断,心机既重城府也深,随时准备最大限度的捍卫自身利益。能屈能伸,赢得起也输得起。秦氏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人才,成为大夏首富绝非只是靠无敌的财运。
秦空云又对他一揖到底,诚恳的道:“杨兄,此事上关大夏国运,下关秦氏一门兴衰,我慎之又慎实属无奈。如有得罪,还请海涵。”
杨致冷冷道:“你先别忙着道歉。我刚刚说了那么多,现在该轮到你们俩了。免得若是有人找我报仇,不明不白做了糊涂鬼。”
秦空云与沈重面面相觑,都是满脸犹豫,不知该怎么跟他说。CcnEt
这时与杨致在天下镖局发生争执的虬须大汉过来禀报道:“少爷,现场已基本清点完毕。商队马车一辆未失,只是有六十一辆马车上的货物被焚毁。我方一百四十五人战死,伤者六十二人,完好无缺者一百零四人。南楚狗贼留下了二百零九具尸首,另有一十七名活口。少爷,要不要押来审问?”
如果算上沈重所率红衣人的伤亡,秦氏一方仅是惨胜。
杨致阴沉的道:“人家自己都说是南楚精锐死士,还审什么?秦兄,我不妨再免费送你一个建议:马上把敌人的活口全都杀了!”
沈重与虬须大汉大感震惊,虬须大汉怒道:“兄弟们拼死力战,牺牲了那么多条人命才俘获这十七人。怎可连问都不问就轻易诛杀?即便问不出什么,就是押回长安也是大功一件!少爷,万万不可听信这厮一派胡言!”
杨致对秦空云淡淡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听不听只能由你。”
秦空云沉思片刻,突然神色一凛:“秦振,照杨爷说的做!快去!”
沈重不解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秦振所言句句在理啊!”
杨致不禁暗骂:这个弱智的大舅子简直是个政治上的白痴!
秦空云冷冰冰的道:“沈兄,你有没有想过,换了是你,你会自称是南楚死士么?如果不是呢?押回长安是大功还是大祸?只要没有活口,他们不是南楚死士也是南楚死士了。”
一经点破,沈重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满头冷汗的道:“是,是。”
杨致不耐烦的道:“废话少说!我不管你们背后有多大的后台,但我必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空云肃然道:“我秦氏一门首先是大夏子民,然后才是商家。秦氏历代行商,至祖父一辈仅是略有薄产。若非当年父亲机缘巧合,有幸得到当今大夏皇帝赏识,岂能有今日之声名与成就?如今不仅身负代天理财之责,还兼有为大夏刺探军机与收罗人才之重任。即便不曾设衙署官,也唯有尽忠报效。沈兄既能与我并肩抗敌,此节应是早已知晓。”
沈重承认道:“否则我与玉儿也不会去金陵借故与秦兄同行了。”
杨致不由讶然:秦空云的话貌似含糊,其实已经够明白的了。秦氏不仅是公私合营的股份制集团公司,而且是大夏官方对外不予承认的秘密特务机构,整个儿就是一个山寨版本的中央情报局啊!
秦空云接着道:“当今大夏皇帝乃雄才大略之主,在深受突厥牵制困扰的情势下,与南楚争霸近年已稳占上风。然长年征战耗费巨大,委曲求全与突厥议和需交纳大笔贡赋,财力上早已捉襟见肘。若是加征赋税,又恐丧失民心动摇国本。所以秦氏奉旨密送黄金十万两回京,既可充盈国库解燃眉之急,皇上也可放手筹划灭唐之战。”
天下大乱军阀割据,各国无不滥发铜钱搜刮民脂民膏,以至普遍铜贱银贵,黄金价值更高。十万两黄金大约相当于白银八百万两!
杨致冷笑道:“如果不是为了钱,皇帝也不会急于灭唐了。”
秦空云点头道:“南唐与吴越闽浙之地自古便是天下财赋重地,欲一统天下,必先取之。”
杨致冷冷问道:“沈兄,你又是代表何方神圣?”
沈重小心的取出一块腰牌:“我是内廷禁卫府的外卫,这次暗中护卫商队,乃是奉命行事。想必秦兄也早已猜到了。”
秦空云苦笑道:“因事涉机密,大夏不便公然派兵护送。家父原说会有禁军高手暗中接应,我原以为沈兄是在军中效力,不想竟是内廷禁卫府的大内侍卫。杨兄,这次劫杀事件太过玄妙,并非我要有意欺瞒于你,而是连我自己都毫无头绪。不是我小看沈兄,他也未必有了解此事的份量。”
他虽未明说,但无异于是百分之百的认定,劫杀商队的绝对不是南楚死士。无论怎么强势的皇帝,都无法保证他所有部下都是万众一心。大夏朝廷的各方势力到底都有些什么想法,谁又说得清呢?
听二人这么一说,杨致已是头大如斗,心下连肠子都悔断了:秦氏的背景已经够复杂的了,现在不但扯上了内廷禁卫府,就连大夏军方也插上了一脚……,再加上南楚,任何一方都不是吃素的。我只想挣几个小钱做个安分守己的土财主,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当初好死不死的去找什么天下镖局啊?
三人说话间,东方已是鱼肚发白。杨致越想越觉得郁闷,烦躁的骂道:“老子这回只怕是被你们害惨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就当没认识过我,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沈重赶紧追上他问道:“妹夫!……杨兄,你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儿去?货都没了,钱也赔了,难道陪你们两个混蛋在这儿过年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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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与秦空云眼睁睁的目送杨致离去,神色都颇为复杂。cCneT
二人默然呆立半晌,沈重叹道:“此人豪杰!只是过于重利,……要钱未免太狠了些,真可惜了一身好本事!”
“沈兄错了。杨兄行事滴水不漏,此举大有深意。”秦空云摇头道:“之所以漫天要价,一是为了逼我亲口说出暗中运送的是黄金,二是为了撇清关系表示互不相欠。他逼你亮明身份,是为了堵住我的嘴,免得我苦苦求他一直护送到长安。若非杨兄相助,昨夜纵然你我联手也绝难抵挡。本来连本带利便需赔他四万两,另外怎么重谢都不算过分。何况他要得那么理直气壮,我敢说不给么?”
“沈兄不必惋惜,这等人物绝非你我所能驾驭驱策。”秦空云冷不丁冒出一句:“沈兄莫非是太子的人?”
沈重大惊:“你怎么……。”见秦空云似笑非笑,刚一开口便知上当,连忙改口道:“秦兄,此去长安尚有千里之遥,你我还是商议货物护送事宜吧。”
秦空云沉吟道:“昨夜一战双方死伤数百,想要完全遮掩是绝无可能。此地已属信阳地界,必须即刻遣人去县衙报官。现在只能尽快掩埋尸首清理现场,将此事影响降至最低,以免过于骇人听闻。商队人手已折损大半,只能就地休整。眼下最要紧的,是你我分头抽调人手前来补充。”
若论城府心计,沈重与秦空云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当下依言行事。
为了不把老爷子吓出病来,杨致快马赶回信阳后,径直到秦氏分号凭欠条提了两万两银票,这才打道回府。回去只推说无利可图什么也没买,将银票退还给老爷子,便回房倒头大睡。
儿子这次出门近一个月,让杨炎担足了心。我_看书斋儿子平安无事回来了就好,两万两银子也一分未少,哪里还忍心去责怪他?见杨致无精打采满脸疲惫,反而不住口的安慰。
随后的一个月里,杨致瞒着老爷子将欠条上剩下的十万两陆续从秦氏分号提了银票。他原来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后来只听说其时睡梦正酣的县太爷神机妙算,派众多衙役在信阳城外百余里的官道上,一举剿灭了劫杀商队的十余名悍匪,此后再无消息。
杨致的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与惬意。
除了照常打理酒楼以外,偶尔也帮老爷子讨租收账。时已深秋,闲暇时就琢磨怎么改良这个世界的火锅和配料,以便让四海楼冬季的生意再来一个小**。
杨致暂时没有冒充伟大发明家去疯狂赚钱的打算,需要什么才鼓捣什么,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生活得够好了。秦氏号称大夏首富,可秦家大少爷秦空云哪有他过得这么舒坦?前世是为国效力,这一世没必要为任何人卖命。
回到信阳一个多月以后,这天阿福气喘吁吁的跑来四海楼叫他回家:少爷,你老丈人来了。
杨致本能的感觉到,他金陵之行的表现直接促进了婚事的进程。他对沈玉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所以无所谓喜也无所谓忧。虽然和她做夫妻具有相当的挑战性,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沈玉还不是一个名曰贤良淑德、实则死气沉沉的老古董。既然不要不行的话,那好,你来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丈人沈子通声称是“路过”信阳,于是“顺便拜访”。杨炎屁颠屁颠的按最隆重的规格招待亲家,杨致对什么三书六礼的繁琐婚仪一窍不通,倒成了坐享其成的摆设。两个老头的谈判空前顺利,无论杨炎说什么,沈子通都点头称好,以至于让杨致怀疑老丈人这次来的动机。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沈子通便话锋一转:“杨兄教子有方,玉儿终身有托,老夫极感欣慰。听闻贤婿文武兼备才智非凡,好男儿应当胸怀大志,若一意做个寻常富家翁,无异于明珠蒙尘。当今皇上雄才大略,太子勤勉仁厚,贤婿何不投身报效建立一番功业?老夫虽告病赋闲多年,但朝中仍有不少重臣与老夫交情甚笃。贤婿若有志报国,老夫举贤不避亲,自当修书力荐贤婿至太子门下效力。”
其时商人虽然富有,但没什么社会地位。连杨炎自己都觉得儿子平时有点神经兮兮的,也不知道沈子通从哪里看出他“文武兼备才智非凡”了,要是能托亲家的福混个官做做,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真的?”杨炎闻言大喜:“致儿若能得亲家提携举荐,我父子不胜感激!致儿,还不赶紧谢过你岳父大人?”
杨致从老丈人的话里推断出两个信息:一是十万里黄金已经安全运抵长安。二是沈重已经向父亲详细汇报了杨致在途中的表现。
他也嗅出味来了,老丈人绝不仅仅是个退休老头那么简单,沈重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人。摇头道:“承蒙岳父大人错爱,小婿既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心思。小婿本是庸碌之人,只求能衣食无忧安度一生,就已相当满足了。”
杨炎大急道:“致儿,你怎地这般不识抬举?”
沈子通自己找了个台阶道:“贤婿不必急于此刻答复,老夫还会在府上叨扰数日,且慢慢再议。”
杨致更加坚信,所谓商议婚事不过是老丈人的遮羞布,根本就是专程前来游说自己投靠太子。当晚沈子通试图以开导为托辞再行劝说时,杨致不等他开口就先把大门堵死:“人各有志,我意已决,岳父大人不用徒费口舌了。”
沈子通仍不死心还欲再劝,杨致索性又多点了他几句:“我仔细问过家父,在夏历武成十年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是皇上册立太子大赦天下,第二件是您告病还乡,第三件便是您与家父结为儿女亲家。自订亲之后两家往来突然中断,直至三个月前家父致信提起才重又恢复。您不认为这几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其实杨致只是觉得蹊跷,对其中详情一无所知,这么说不过是连猜带蒙,沈子通心下却大为震惊:当年册立太子背后的争斗是何等的惊心动魄!自己就是那场争斗中的牺牲品,能全身而退体面下台已是万幸。告病还乡后正是最感心灰意冷的时候,才与杨炎这个俗不可耐的奸商结成儿女亲家。
当时太子年幼,地位随时可能不保,杨致又突患疯症,为了避免让杨家无辜遭受牵连,才不惜背上悔婚的嫌疑断了往来。近年太子业已长大**,皇上放手让其主理民政颇有政绩,地位已然稳固。沈子通本就是严守儒家正统学说的文人,又以拥立太子的功臣自居,怎会不蠢蠢欲动?只是,夏历武成十年这个一脸慵懒笑意的年轻人还只有三岁,……怎么可能了解到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见沈子通脸色阴晴不定皱眉不语,杨致心知误打误撞击中了他的要害。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点死心眼的大舅子沈重虽然被老丈人弄去做了大内侍卫,但他实在不是玩政治的那块料。反过来劝道:“舅兄勇武耿直,似乎去军中发展更为适宜。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平安自多福,岳父无需为小婿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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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通放下脸面主动上门游说,无奈这个高深莫测却又年轻得不像话的宝贝女婿始终油盐不进。转载自我看書齋在杨府住了两天后,带着他像看待妖怪一样的困惑眼神郁郁而去。
老丈人的不期而至,引起了杨致对金陵之行的再度反思,也许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杨致并不慌乱也不害怕,只是有点烦躁。对这个世界上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来说,像他这样的杀人机器销路无疑十分紧俏。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杀人机器同时还拥有比手上的刀更为锐利的缜密思维。有想要招揽拉拢他的,自然少不了意图报复泄愤的。老丈人显然属于前一拨,他已经来过了,秦空云还会远吗?后一拨呢?太平富足的小日子还能延续多久?
秦空云不仅比杨致预计的要来得快,而且来的方式也很特别。
送别老丈人的第二天,秦空云带了不下五十人的随从,抬着足以令杨炎这种守财奴惊掉下巴的诸多礼品,像游行一般招摇过市。不到半天的功夫,整个信阳城都听说了一条重要新闻:大夏首富秦家的大少爷秦空云公子相邀信阳书院第一才子徐文瀚先生,一同前往杨府登门拜访前精神病患者、杨家大少爷杨致。
像秦氏这样的超级巨富,无疑是无数商人心目中的偶像。儿子居然不声不响的在金陵与秦家大少爷结下交情,令杨炎因儿子拒绝亲家好意的郁闷一扫而光。为了把兴奋得满眼放光的老爷子支开,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后,杨致分派给他一项最感兴趣的工作:收礼入库。
秦空云原以为要大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杨致收下,没想到他会收得这么爽快:“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只要杨兄不嫌弃便是最好。Cc”
杨致不以为然的道:“我老爹好歹是个见过世面的生意人,你没见他都两眼发直了么?秦兄,你够看得起我的了。”
徐文瀚搭讪道:“杨公子,你我两年未曾见面,公子风采更胜往昔,行事却仍是不拘一格。”
杨致对这个做过他半天老师的才子没什么好感,对他为什么会和秦空云混到了一起也并不惊讶。对于有钱有才有势的秦空云来说,想要结交几个才子实在太容易了。
杨致笑道:“花了那么大本钱,闹出那么大动静,八成是徐先生给秦兄出的主意吧?我要是不收的话,二位岂不白忙一场?可有一桩得说清楚,我和秦兄以前就没什么交情,现在还是谁也没欠谁的。收礼归收礼,这是两码事。”
我会平白无故给你送礼么?难道我的钱多得发霉?收了东西不算,俨然还帮了多大的忙似的。也就在你这种牛人眼里才是两码事!秦空云不由暗骂他无耻:“多谢杨兄体谅。”
杨致直说道:“我老丈人前脚刚走,二位后脚就跟来了,恐怕秦兄在信阳不止呆一两天了吧?老丈人想把我引荐给太子,不知秦兄又是为哪位大人物来做说客?”
言下之意是:太子的招牌都不灵光,你们要是识趣的话就省省吧!
秦空云苦笑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杨兄。但就算我明知你会拒绝,还是不得不来。”
徐文瀚轻咳一声打断道:“秦公子今日大张旗鼓前来拜访,也不全为劝说公子出山而来。有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且不论你们是否有交情,向外人昭示二位交好对公子只有好处。”
他话里的意思杨致完全能听懂,古往今来的枭雄们大多有一种变态的阴暗心理:只要是他们看上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宁可将他毁灭也不能留给别人!杨致冷笑道:“这算警告还是威胁?”
徐文瀚毫不示弱的迎上他阴冷的目光:“杨公子以为呢?依照秦氏的实力,若有心对公子不利,何需如此做作?若公子连此中利害都看不透,秦公子又何必上门拜访?合则两利,公子一定要我说破么?”
杨致脑子里一直在高速运转:秦氏富可敌国的财力和庞大的地下实力,任何人都不敢小看。秦空云今天之所以高调宣扬与杨致交情匪浅,就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首先可以稳住秦氏背后的势力,不必急于对杨致下手。而使秦氏有底气与太子叫板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其次是向各方势力传递这样一个信息,杨致已经是秦氏的人了。谁要是动杨致,就是与秦氏为敌!
凭他杨致一个人的本事,要保住性命或许不难,但老爹的性命和杨家的产业能不能保住,那就很难说了。秦空云把他绑在了同一条船上虽然别有用心,但确实也是一片好意。好一个合则两利!还真是小看这个徐文瀚了!
杨致冷冷道:“无论秦氏有多么了不起,我也不稀罕。也请徐先生省点口水,别他妈在我面前摆什么礼贤下士的臭架子。这件事本来就是因秦氏而起,你们怎么做我都不会领情。秦兄,我的清静日子已经让你毁了,如果将来我的家人少了半根毫毛,那不是你干的也是你干的。”
杨致是个信奉实用主义的忠实信徒。就如他对秦空云说过的那样,当时出手抗击劫杀的初衷只为自保。他万万没想到会卷入一场背景复杂的争斗,因此还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他也知道仅凭自己的个人力量肯定应付不了,日后免不了还要跟秦空云打交道。
即使是相互利用的合作,也是需要本钱的。杨致很清楚,他最大的本钱只有自己。所以他不但牢牢抓住道义上的主动不放,而且毫不留情的将秦空云和徐文瀚骨子里高高在上的心理优势扒了个精光。
但他这种欲擒故纵式的狡诈,却没能瞒过徐文瀚的眼睛。徐文瀚自信的笑道:“公子尽可相信秦公子的诚意,我等不敢有半分勉强,公子不妨细细思量之后再做决定。徐某记得公子两年前曾云,以做个一世吉祥的富家翁为目标。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公子的愿望若想实现,日后恐怕会要多些波折了。”
话已至此,二人没必要在杨府继续呆下去了。秦空云诚恳的道:“杨兄,我另有要事在身,不能在信阳长久逗留。徐先生是我挚友,杨兄有何吩咐只管知会徐先生就是。”
杨致也不挽留,起身送二人出了府。徐文瀚似乎暗示将会有什么事发生,但就算想防也无从防起,现在就借助秦氏的力量未免为时过早,暂时只好静观其变了。
三天以后的深夜,睡梦中的杨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少爷,少爷!不好啦!四海楼走水起大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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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临街四海楼是栋三层的木质楼房,深秋时节天干物燥秋风猎猎,又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等杨致赶到现场已是火势冲天,只能望洋兴叹了。cCnEt万幸的是后院与侧门过道都是空地,火势并未殃及附近民宅,也没烧出人命。
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幸运,使杨致实在高兴不起来,脑子里猛地一个激灵:四海楼被烧光了,最心疼的应该是老爷子了,可他怎么没来呢?……老爷子?老爷子!
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并不高明,但杨致还是中计了。心急火燎的赶回家中时,杨炎已经不见了。老爷子房里的桌上留了张字条:若想令尊与尊夫人安好,明晚亥时请到城南山神庙一晤。
尊夫人?杨致晕乎了片刻才想到了沈玉。从庐州快马赶到信阳至少要三天,而且连他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城南山神庙到底在哪儿,显然这是一次策划已久的绑架。
绑架这一招虽然有点老套有点滥,却非常实用。其后手通常有两种:勒索或诱杀。便宜老爹也是爹,是杨致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亲人,沈玉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他的老婆,这两个人都不可能丢下不管。对他来说,这也是一次专业对口的实战机会。
第二天一早,杨府上下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惊疑不定中。阿福作为杨致的指定代言人,结结巴巴的宣布:老爷急得病倒了,少爷的心情非常糟糕,任何人不得打扰,所有外客一概不见。
入夜以后茂密的山林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看_书斋城南十里外的荒山野岭中,破败多年的山神庙里却燃起了灯火,让人感觉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杨炎和沈玉被缚得像粽子一样蜷缩在大殿一角,嘴巴堵得严严实实,每人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满眼茫然无助的惊恐。
已到亥正时分了,杨致仍然没出现。不仅是杨炎和沈玉愈发惶恐,殿内的四个黑衣蒙面大汉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老大,你说杨致今晚到底会不会来?”
“亥时还未过,不急,再等等。我想他会来的,一定会。”被称为老大的黑衣蒙面人答道:“万一不来也没关系。只要亥时一过,我们就杀人,带他老子和女人的人头回去复命就行了。”
眼看快到亥时末刻了,一个黑衣人忍不住骂道:“姓杨的真他妈够狠,连他老子和老婆的性命都不要了。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
正感焦躁不安的老大骤然指向已然绝望的杨炎和沈玉,咬牙道:“准备上路吧!你们要怪就怪杨致那小子没种。”
这时殿外进来一个黑衣人低头沉声禀道:“老大,杨致来了,只有他一个人。”
老大长长嘘了一口气:“放他进来。”
一脸慵懒笑意的杨致很快就出现门口:“这地方还真不好找,对不起,让诸位久等了。”
“站住。”老大对两名手下一挥手:“搜他。搜仔细点。”
杨致很配合的高举双手道:“老兄,你以为我是神仙还是妖怪?我老爹和老婆的命捏在你们手上,我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拼命的。”
“老大,他确实没带任何武器。”
老大冷冷道:“杨爷的刀够快心更狠,我们实在不敢大意。老实说,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你只身一人两手空空,与送死有何分别?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谈判?”
杨致在积满灰尘的供桌上随意坐下,翘起二郎腿笑道:“如果你们决意杀我的话,何必这么费事?说吧,你们要我怎么样才会放了我老爹和老婆?”
“杨爷果然爽快。很简单,首先你得杀了秦空云。见到秦空云的人头后,我们就可以谈下一步的合作了。”
“借刀杀人?这主意不错,但我不能答应。”
“……杨爷,恐怕你没得选择。”
“我选不选结果都是一样。秦空云身边高手如云,又行踪不定,我怎么知道要哪年哪月才杀得了他?我怎么知道我老爹和老婆的性命有没有保证?就算我侥幸杀了他,便已成秦氏死敌,你以为秦氏会放过我和我的家人吗?再说你们死在我手上的兄弟不下百人,天知道你们会不会过河拆桥秋后算账?左右是个死,那就不如趁早,省得我还要劳神费力。”
“我们既然敢集中三百死士劫杀秦氏商队,就有佑护你和你的家人的实力和底气。如你所说,如果只是为了报复,那只管痛下杀手便是,何必把沈小姐诓到信阳?又何必大费周章请杨老爷子来?这恰恰证明了我们想与杨爷合作的诚意。”
“是吗?”杨致远远指着沈玉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倒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把我这个白痴老婆骗来的?”
老大阴笑道:“沈小姐对杨爷情深意重,而且很不凑巧的是,沈大人和沈公子都不在庐州。我们只是小小开了个玩笑说杨爷重病不起,沈小姐就即刻启程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敛起笑容正色道:“杨爷,我家主人对你极为看重,再三嘱咐让我转告:若得杨爷辅佐,可当上万铁甲!十万两黄金尚且微不足道,莫说三百死士,就是三千又有何妨?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见到秦空云的人头,另行酬谢白银十万两!”
杨致悚然动容道:“这么说来,秦空云的人头只是我要纳的投名状了。你家主人还真看得起我!可就算我有命挣,那还得有命花才行。”
“不错,就是投名状。我把话说白了吧,杀了秦空云以后,杨爷对我家主人只怕想不死心报效都不行了。”老大笑道:“这个时侯秦空云应该正在赶往金陵的路上,凭杨爷的本事,要杀他想必不难。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若答应去杀秦空云至少还有赌一赌的机会,否则你们一家三口今日必死无疑!”
杨致问道:“老兄的主人如此神奇,他到底是如来佛祖还是玉皇大帝?即便我有心做狗,也得知道主子是谁吧?”
“我家主人是什么身份,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老大冷笑道:“杨爷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徒逞口舌之利,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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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增大手中砝码的威慑力,老大向看守杨炎和沈玉的两个属下递了个眼色。我看&书斋二人立刻会意,手上的刀紧紧按上了两名人质的脖子。只需要一个简单有力的动作,就能将杨炎和沈玉送去另一个世界。
“别急,别急!让我再好好想想。”杨致随手摸了块破瓦片,一边紧皱眉头踱来踱去,一边烦躁的在自己头上轻轻敲着,先前的从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致进退两难的紧张窘迫,让老大眼中掠过一阵快意,继续鼓动道:“杨爷是聪明人,孰轻孰重一想便知。只要早一天杀了秦空云,便可早一天与家人团聚,我保证老爷子和沈小姐不会少一根头发。”
杨致停步无奈的叹道:“看来我是非答应不可了。”随即笑道:“可我偏偏就是不答应!”
老大双眼的瞳孔骤然放大,刹那间觉得杨致的笑容无比诡异。杨致手中的破瓦片已一掰两半,向杨炎和沈玉身边两个黑衣人激射而出,深深嵌入二人眉心!与此同时如大鸟一般高高跃起,将离得最近的黑衣人猛地踢倒,紧跟而上利索的拧断了他的脖子!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殿内四个活生生的黑衣人就有三个变成了尸体。在鬼门关溜达了个来回的杨炎登时白眼一翻,竟然昏厥过去。沈玉双眼紧闭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杨致虽然捡了地上的单刀挡在二人身前,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笑吟吟的望着呆若木鸡的老大。
老大从不可思议的惊骇和恐惧中回过神来道:“杨爷真是好手段!……来人,来人啊!”
“没用的,不会有人来了。cc”杨致摇头道:“我数得很清楚,庙里四个,外面三道岗哨十二个,十六个人里面只有你是活人了。”
老大脊背间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是你们绑了我老爹和老婆要我来的,现在却问我想要怎么样……,真他妈滑稽。如果你没有为主子尽忠自杀的勇气,那我们不妨接着再聊会儿。”
已成为孤家寡人的老大强自镇定着问道:“聊什么?”
“想必你一定感到很奇怪:你们分工明确策划周密,原本应该稳操胜券,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全军覆没了呢?答案非常简单,你们很不幸的惹上了我。或许是因为你们觉得有恃无恐,或许是过于自信,所以才会愚蠢的留下那张字条。”
“……怎么就愚蠢了?”
“那张字条里透露了太多对我有用的信息。你们先从庐州诓来了沈玉,再抓了我爹。这不是一时半会也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做到的,说明你们蓄谋已久。你们很谨慎,或者说对我很忌惮,所以烧了酒楼把我引开,才敢去我家抓人,然后再留下字条要挟我。说明你们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报复,不会急着杀人。你们等于明确告诉了我,人质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们致命的错误,是不该那么早就通知我谈判的时间和地点。”
杨致笑道:“毫无疑问,你们暗中打听过关于我的一切情况。但你们并不了解,我还学过一些潜伏刺杀之类见不得人的技巧。在一个地方伪装潜伏几个时辰,将人悄无声息的杀死,本来就是我的老本行。于是我看到字条以后,连夜悄悄出城找到了这里。如果你们昨晚在这里会合,我可以趁你们喘息未定,把你们全部杀光。如果你们还没到,我仔细察看过地形和环境后,可以潜伏在这里等你们来送死。”
指着供桌上几块破瓦片和地上与门边的几根木棍道:“有人曾经教过我,身边的随手物事无不可用作杀人利器,鸡毛长刀俱可杀人。”
老大皱眉问道:“你是说……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破烂,都是你经过算计有意摆放的?”
杨致点头道:“这是一门学问。既要自己用得着,又不能让你们看出来起疑心。”
“我有意捱到亥时末刻才现身,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当一个人焦躁不安的时候,思维反应和观察力往往会大打折扣。我只有一个人,只好跑了回龙套冒充你的手下进殿禀报,然后换了衣服再进来。”
老大怅然道:“……其实那时候外面的兄弟已经全死光了。”
“对。我进殿以后做戏和你胡扯,是想印证你主人的身份,也是为了麻痹你们,等待动手的最佳时机。”
老大失神的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是妖孽!”
“多谢夸奖。”杨致轻松的笑道:“为了让你主子以后别像疯狗一样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也为了让他明白有些人他不该惹,老实说今天你死定了。我只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你主子是谁?我有八十种以上的方法让你说出来,如果你想有个痛快的死法,最好是合作一点。”
“哦,对了,千万别说你们来自南楚,那很可笑。能把我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对秦氏的背景了如指掌而且还敢对着干,能派出三百死士劫杀黄金,明知我老丈人和大舅子是太子的人,还敢绑架我老婆……。如果南楚能深入大夏后方数百里做到这一切,绝不会被宁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不,我不想死。”老大喃喃念道:“你跟我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摧毁我的心志,对不对?我们无冤无仇,我不过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杨致神色淡漠,就好像眼前只是一只垂死的羔羊:“我没打算放过你,你必须死。”
老大拔刀缓缓踏前两步,满眼狰狞的道:“我不相信连你一刀都挡不了,就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是救老爷子还是沈小姐,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谁都不用我救。”杨致伸手朝他勾了勾:“来呀。”
二人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对峙片刻,老大在巨大的威压下突然弃刀颓然坐倒:“我是宁王帐下亲兵校尉穆天伦,败在你这样的人手上,我不冤。……你动手吧。”
杨致踢过去一根木棍:“穆天伦?哪三个字?写下来。”
心理战是杨致前世的必修课程,有时能不知不觉的瓦解敌人斗志,获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奇效果。穆天伦困惑的依言在地上写了,杨致认真看了看,赞道:“字写得不错。滚吧!”
“你……你不杀我?”
“废话。快滚!免得我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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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天伦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杨致不慌不忙的为老爷子和准老婆松绑。CcneT吓掉了魂的杨炎被儿子弄醒后,瘫在原地痴痴的发呆。沈玉则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杨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好好看看伤到哪儿没有?”杨致催促道:“都起来呀!难不成你们还打算在这儿过夜啊?”
“……儿子,你怎么会惹上这伙人?那个人为什么要逼你去杀秦公子?刚才你跟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爹,你别问了。现在咱们不是都好好的么?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儿子就行了。”
沈玉还是一身假小子打扮,只是帽子没了披散着一头如云长发,梦游一般痴痴念道:“你不仅会对句,还会杀人,真的会杀人……。”
“谁叫咱多才多艺呢?我也不想的。”杨致扶起沈玉,问道:“你没事吧?”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沈玉突然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杨致恍若未觉的苦笑道:“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谁让你说我是白痴的?谁是你……老婆了?”惊惶中的沈玉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忍不住扑到杨致怀里大哭起来:“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就让他们给杀了!要不是你告诉过我你有病,我又怎么会被骗?该死的!怎么打你都不知道躲?……疼吗?”
杨炎灰溜溜的在门口等着儿子和准儿媳,只当做没看见。杨致心知这个老婆是肯定赖不掉了,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只得一把抱起沈玉柔声安慰道:“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回家,咱们回家。”
“……让伯父看见像什么样子?你……你快放我下来,我能走。”
杨炎被吓得不轻,沈玉也差点儿崩溃。我看书*斋杨致带了他们回府后,二人休息了三四天才缓过劲来。这次绑架事件让杨致真切的意识到,自己不再像前世一样,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有了牵挂和羁绊,必须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事已至此,杨致不可能再向杨炎和沈玉隐瞒什么。待二人情绪稳定后,将“妖孽”是怎样炼成的略过不提,其余都说了个仔细。事情的复杂程度显然大大超出了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除了如听天书一般的骇异,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的惶恐。唯一的镇定剂,是杨致淡淡的四个字:一切有我。
转移注意力是缓解精神压力的一个不错方法。精打细算把每个铜板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是老爷子操练了几十年的强项。没让杨致费多大的心思,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四海楼的重建中。
沈玉就让杨致很有点头痛了。杨府上下是人都知道,她是未来的杨家少奶奶。可她偏偏不许任何人提前称其为“少夫人”,而且依然不伦不类的穿着男装。两人还没成亲她就入住杨府,无疑是件比较尴尬的事。杨致婉转询问要不要送她回庐州时,又偏偏不愿意回去。沈玉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缠着杨致问这问那,用心研究他的一切。
这个世界的女人大多以呆板守旧为荣,杨致不忍心去扼杀沈玉那点难得的好奇心与个性。在迁就她掩耳盗铃式的死要面子的同时,一般情况下都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重建四海楼预算要五千两银子,如果算上停业的间接损失,一场大火至少烧没了一万两银子,让杨炎父子俩心疼不已。
这天一早,杨致穿戴齐整准备出门,沈玉如影随形的跟着他问道:“哎!大清早的你上哪儿去?”
“我去信阳书院,找人赔钱。”
“你是去找那个徐先生?人家凭什么赔给你钱?”
“如果不是因为秦空云,四海楼会让人给烧了?徐文瀚是秦空云的全权代表,我不找他找谁?”
“……我也要去!”
“姑奶奶,您这不已经是在去的路上了吗?”
“好像谁赖上了你似的……。刚才你瞎叫我什么?难听死了!我没名字吗?以后不许你再这么叫!”
“算我求您去的,成不成?姑奶奶。其实您的名字好听极了,姑奶奶。遵命,姑奶奶。——您能不能先不生气快点跟上?姑奶奶!”
徐文瀚在信阳书院无人不识,二人很快打听到了他的住处,一处与书院仅有一墙之隔的精洁小院。杨致心底对徐文瀚颇有点腻歪,明明不甘寂寞,却非要装作是潇洒出尘的世外高人。
徐文瀚对杨致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将二人迎进屋内落座后,笑道:“算起来杨公子这两天也该来了。这一位定是前任礼部尚书沈大人的千金沈小姐了,这些时日想必受惊不小吧?”
他一开口就把沈玉唬住了:“我与先生素未谋面,不知先生如何得知……?”
像她这样堪称拙劣的九流化妆术,怎么能瞒过徐文瀚的眼睛?庐州沈家好歹是官宦出身的书香门第,若非另有隐情,一个尚未过门的大姑娘怎么会无端跑到未来夫家来?更何况全世界都知道,杨家的四海楼几天之前被一把蹊跷的大火烧了个精光。
杨致无意深入评点沈玉近乎弱智的天真:“徐先生不用诈唬不懂事的小姑娘。”
徐文瀚也不再绕圈子:“公子今日可是为商谈与秦氏合作而来?”
“先不忙谈合作。徐先生,我家四海楼被人烧了,你知道么?”
“听说了。”
“沈大小姐是被诓来的,她一到信阳就和家父一起被绑架了,你知道么?”
“徐某那日便已提醒公子日后会有波折,其中过程虽知之不详,却也不足为奇。”
“那就是了。我父子俩原本是树叶掉下来都唯恐砸伤脑袋的老实生意人,以前从来没招惹过谁。如果不是受秦氏连累,怎会落到如此境地?先生既是秦公子指定的全权代表,就不该给我个说法么?”
徐文瀚不置可否的问道:“公子要的说法所指何事?”
秦氏家大业大,竹杠好敲得很。杨致已经尝过一次甜头了,当然不会跟他客气:“这一次杨家损失惨重,家父与沈大小姐担惊受怕饱受劫匪欺凌,这一切理应由秦氏承担。经济损失作价三万两,精神损失作价两万两,合计应赔偿五万两。”
“五万两?”这不叫赔偿了,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敲诈!沈玉大惊道:“姓杨的,……不用这么多吧?”
杨致不由暗骂她白痴:老子这是漫天要价,就不许他就地还钱?
今天他来索赔只是半真半假,主要目的还是想以攻为守探探徐文瀚的口风。一语双关的斥道:“要是多碰上几回这样的倒霉破事,我杨家还有活路么?不赔难道你将来跟着我喝西北风啊?不先掰清楚这一条,还谈个屁的合作?”
徐文瀚淡淡一笑:“对于公子一家破财遭难,徐某仅能深表同情,所谓赔偿根本无从谈起。至于合作一事,徐某当日早已言明乃是合则两利,公子无需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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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瀚居然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意思,不假思索一口拒绝赔偿。转载自我看書齋杨致见他从容不迫满眼狡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由暗暗叫苦。
杨致绝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虽然不知道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玩不起的游戏,阴差阳错的惹上了惹不起的人。做个享受人生的土财主的伟大理想,等于已经被判了死刑。
太子和宁王都是夏帝的儿子,太子虽然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但不见得一定是下一任大夏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就是最好的例子。老丈人沈子通与大舅子沈重无疑是太子的忠实拥趸,是不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招揽还很难说,仅凭这父子俩的表现,就很难让杨致对太子的实力有充分的信心。即便有心投靠,也显得太过遥远,前景并不明朗。
不管宁王劫夺黄金是什么目的,作为统兵数十万与南楚对峙的皇子,至少说明他既有觊觎皇位的野心,也有那个实力。但选择宁王无异于与太子和秦氏为敌,从火烧四海楼、绑架杨炎和沈玉、逼他用秦空云的人头做投名状来看,铁定不是什么省油的好鸟。
没有皇帝的默许和幕后支持,秦氏不可能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和庞大的地下力量。这样恐怖的势力无论被哪一位皇子掌控,皇帝都绝对不能容忍。所以秦氏注定只能抱紧皇帝的大腿,在皇子们的明争暗斗中保持中立。cCneT但秦氏的处境注定也是痛苦和矛盾的,既要小心应付皇帝的猜忌,又要充分考虑留余皇帝死后的后路。
徐文瀚早已料定,秦氏是杨致目前唯一现实的选择。秦氏不遗余力的将徐文瀚、杨致这等人物罗致麾下,其实目的与杨致一致,都是为了自保。你聪明,人家也不笨。既是各有所需,杨致作为势单力孤的一方明显处于被动,秦氏凭什么任由你敲诈?
第一个回合杨致已落下风,但就此拂袖而去显然是幼稚的,冷静的道:“这么说先生是要赖账了?连生命财产都没有保障,我怎么还敢与秦氏合作?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秦氏不愿意赔偿的话,还有其他人愿意赔我。”
徐文瀚针锋相对的顶了回来:“赖账二字恕不敢领,只能奉还。若我不曾记错,秦氏已支付高达十二万两银子的巨额赔偿,其中便包括诸多闻所未闻的损失名目在内。后来公子坦然接受秦氏厚赠时,声称与秦公子素无交情互不相欠,何来赖账一说?毫无征兆的天灾**世间多矣,试问谁敢担保生命财产一世无忧?所以并非秦氏不愿赔偿,而是不该。至于另有他人愿赔公子,也与秦氏无干。”
有句话他虽没有明说,但杨致听出来了:真有其他人愿意做冤大头的话,你犯得着来找我吗?秦氏是你目前唯一现实的选择!
沈玉本也以为上门索赔不妥,没料到徐文瀚回绝得如此干脆,顿时羞愧无地,连连使眼色催杨致快走,杨致仍是面无表情端坐不动。
徐文瀚对二人的反应恍若不觉,笑道:“昔日曾听秦公子细述,公子能从物价涨跌中剖析时局走势,敏锐捕捉商机,我极感钦佩。寻常读书之人要么自命清高羞于言利,要么醉心功名向往富贵,极少有人用心实务关注国计民生。读书若不能学以致用,那读来何用?我自问绝非只善空谈的迂腐之辈。两年前我与公子论及为何读书,你我虽见解有异,但目标是殊途同归。若能推动天下一统与民休息,到那时公子何愁不能安享太平?”
“徐某于经济之道也略知一二。据我测算,四海楼损失不会超过五千两,算上重建所耽误三个月内的赢利顶多一万两。换句话说即便要赔,最多也应在二万两以内,公子张口便要五万两,真以为秦氏的钱就那么好挣么?”
徐文瀚就此打住,含笑望向杨致。他这篇文章可谓一波三折,先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驳得杨致的索赔要求一无是处,然后再反手奉上一顶高帽,最后又有了一丝暧昧的松动。不但沈玉觉得头昏脑胀,就连杨致也听得有点晕乎。
如果说杨致的精明世故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前世的知识和经验积累,可眼前这位老兄心思机敏能言善辩,谈笑间胡萝卜和大棒轻松运用自如,绝对称得上是这个世界原产的牛人!
杨致心知若再不表态,便反而会弄巧成拙让徐文瀚从心底瞧不起了,好在他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我刚才不过是想开个玩笑,不想竟引发了先生一番宏论。关于四海楼的赔偿,先生说赔多少便是多少,我绝无二话。明日若先生得空,请屈尊到寒舍一叙,商讨具体合作事宜。如何?”
他始终不急不躁,虽然输得光棍也算不失体面,但要起钱来还是半点不含糊。徐文瀚哈哈大笑道:“能获公子邀请殊为不易,焉敢错过?久闻公子厨艺精到,即便稍微贵了一些,明日也定要一饱口福!”
杨致携沈玉出门以后,沈玉嘟囔道:“你和徐先生这就算是谈成了?你这人……脸皮未免也太厚了些。……你们打算怎么合作?”
“全面合作。如果明天和徐先生谈得顺利,我们的婚期恐怕会要往后推一推了。”
“没来由的你说这个干什么?……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杨致笑道:“想当初你们兄妹俩气势汹汹的找到信阳来,好像不是为了让我把你放在心上吧?”
沈玉不禁又羞又急:“……那时候不是说你个傻子么?现在我才知道,你不仅是个傻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杨致与秦氏合作的核心目的,是为了尽可能的保证家人的安全,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就算老爹以前的人品再怎么差劲,凭良心说他对儿子倒是全心全意无半分虚假。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说服老爷子接受他的全面合作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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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所谓的全面合作方案,说穿了很简单:将杨家的产业折算成现银,以股份的形式并入秦氏。转载自我看書齋让老爷子全面退休,从此以后只坐拿红利安度余年。
杨家即使连茶壶马桶都算上,所有资产说破了天也就十五万两上下。这对可以调集十万两黄金充盈大夏国库的秦氏来说,实在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何况秦氏一文现钱都不用掏,只需出具一纸入股协议,即可由信阳分号就地派人接管。
杨致相信秦氏将会十分乐意接受,且在具体操作上毫无困难。在他看来非常简单的事,要想在这个世界实施,需要莫大的勇气。不到山穷水尽绝不舍弃祖业的观念在中国人骨子里根深蒂固,老爷子辛苦积攒一世,天知道他能不能转过这个弯来?
为了把依托大品牌大公司,轻松实现资产增值的理论转化为老爷子能够接受的语言,杨致煞费苦心想了半天,不料竟是白忙一场,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晚上将老爷子请到书房,刚把与秦氏全面合作的方案说了个大概,杨炎就郑重的点头答应了:“我早看明白了,连秦公子和徐先生这等人物都不惜屈尊与你结交,说明我的儿子绝不是等闲之辈。但爹不是没见识的人,天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若拿你派不上用场,人家凭什么对你那么好?儿子,你认为该怎么做就放手去做,爹都听你的。我坚信,杨家绝不会败在你手上!”
以杨致从未见过的严肃脸色嘱咐道:“只有一条,你今日必须立下重誓,杨家祖宅绝不能卖!落叶归根,爹这把老骨头也好有个安置之处。以后你做什么爹不会过问更不会干涉,你牢牢记住:将来无论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要紧,只要人还在,只要祖宅还在,就一定会有你翻身的那一天!”
现在的杨府便是由杨家祖宅几经扩建而来,虽然够得上豪宅标准,但即使在信阳也顶多算中等档次。我^看书斋既然老爷子出乎意料的爽快,又对祖宅如此看重,杨致没有理由不答应。当即按照老爷子的要求,郑重其事的跪下立下重誓。
四海楼被焚毁之后,杨致琢磨出来的改良火锅暂时派不上用场了。为了迎接徐文瀚的到来,亲手精心烹制了一回鸳鸯火锅。一边是汤浓味重的鸡汤,一边是清淡鲜美的鱼汤,各色配菜多达二十余种。热气蒸腾中只见琳琅满目色彩缤纷,犹如一幅富有动感的画卷。
火锅并不新鲜,但杨炎、徐文瀚与沈玉还是头一次见到火锅做得这般精美。徐文瀚和沈玉虽自幼受“君子远庖厨”的教育,大快朵颐的同时也是赞不绝口。
杨致还玩了一把小资情调,为沈玉做了一道拔丝苹果:“傻子也好疯子也罢,其实都是有心的。这道菜是我特地为你做的,不知道合不合沈大小姐的口味?”
沈玉在外人面前还是很自觉的披上了大家闺秀的羊皮,羞答答的道:“你又说什么疯话?什么叫为我做的?便是龙肝凤髓,也应该先请伯父与先生品尝才是。”
她俨然以未来女主人自居,应对十分得体。徐文瀚笑道:“无妨,无妨!我能沾光一试便已足矣。”
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接下来就该进入正题了。为了表示诚意,杨致率先抛出了自己貌似大公无私的合作方案。徐文瀚再怎么精明过人,观念也仅是停留在这个世界,悚然动容道:“不用付一两银子便将除祖宅之外所有产业全盘交托秦氏?公子可曾考虑清楚了?”
杨致心道:不过暂时放下一个虚名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省心省事不用担风险,钱还不少挣。老爷子不大不小也是秦氏的股东,免费提供安全保卫服务是肯定的。自己实际上是给秦氏打工,少不了隔三差五的还要狠敲几个零花钱。什么都没耽误,我不吃亏啊!
义正词严的道:“既是决定合作,就要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只要家父能衣食无忧安度晚年,我便再无后顾之忧。此后你我联手全力辅助秦氏,纵然面对满天神佛又有何惧?”
徐文瀚叹道:“公子果非常人!难怪令秦公子推崇备至!我原要与秦公子同去金陵的,受他之托在此与公子周旋,总算不负所托!”
“合并之事只要令尊与公子首肯,我敢保秦氏绝无异议。我明日即可凭秦氏印信知会信阳分号,与令尊接洽移交事宜。为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将两家合并的消息广为散布,断了他人对公子的非分之想。秦氏分号遍布天下,今日我就让人放风出去,待几日后杨家产业易帜,不出半月便会无人不知。”
取出一份文书道:“这些都不难。为防奸人日后妄自要挟加害,我就四海楼被焚及绑架一事,早已炮制好一份供词,请公子过目。”
杨致并不伸手去接,也取出两份文书笑道:“你还只弄了一份,我却弄了两份。何不奇文共欣赏?”
二人互换看过之后,相视仰天大笑。两个版本的供词内容大同小异,徐文瀚坦言只是凭空捏造,但更具文采也更为刁毒。杨致则写得更为详细具体,有名有姓更显真实可信。二人的手法惊人的一致:借第三人之口,矛头直指宁王!
“公子这两份供词一模一样,是何道理?”
“一份请沈重转交太子,另一份送给宁王。先生是何用意?”
“我想托秦公转呈皇上!现在三管齐下,效果更佳。”
杨致惊道:“话是这么说,可……你那份玩意儿也太假了点吧?”
“重要的是确有其事,其余都无关紧要。你要知道,即使铁证如山,皇上也不会怎么样的,宁王连半根毫毛都不会少。”徐文瀚目光灼灼的道:“大凡雄才大略之主,多有阴骘隐忍之心。当今皇上夏秋鼎盛雄心勃勃,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太过放心。他只想一统天下,此事本就不甚光彩,怎会容忍皇子们为争权夺位公然内讧?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夏帝唯有压下此事,使各方势力在绝对掌控之下维持平衡才是上策。”
“太子不会将供词转呈皇上,十有八九会留作日后的王牌使用。夏帝也绝不会彻查此事,但对宁王的敲打却是不可避免。宁王必然会满口叫屈矢口否认,但他做贼心虚,万万不会愚蠢到请旨彻查。我敢断定,此事最终是不了了之,但以后宁王对你我轻易不敢再轻举妄动。既是如此,又何必在意供词是真是假?”
杨致恍然道:“高!实在是高!这叫不是诬告的诬告!”
“只是供词一旦送出,那位穆天伦老兄便长了一百颗脑袋也是断无生理。他若早知如此,倒不如死在公子刀下来得痛快。”
“阿弥陀佛!”杨致笑道:“愿佛祖保佑那个可怜的人。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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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瀚有时候像老太婆一样心思细密,有时候胆子又大得吓人。cCnEt事实证明,这家伙不仅是学识渊博的才子,还是一个极具超前意识和战略眼光的阴谋家,很快就和杨致找到了共同语言。
杨致的话令徐文瀚深以为然:这么两个胆大包天又比鬼还要精上三分的怪物凑成的组合,简直就是一对黄金搭档。
徐文瀚不知不觉换了称呼:“杨兄,秦公子与我约定自金陵回转便前来信阳会合,下一步自然是我等三人同去长安了。让令尊独自留在信阳,杨兄想必也放心不下,不如就此举家迁往长安居住,一应物事秦氏自会料理妥当。杨兄若认为可行,这些时日便可着手准备了。只是沈大小姐与杨兄并未成婚,一同前往似乎多有不便。”
“搬家没有问题。老爷子只要能时常见到我,他放心我也放心。倒是我那位姑奶奶的心思瞬息万变,还真有些麻烦。”
“杨兄不妨明言即将搬迁,劝其暂回庐州。若她愿意,待过得几日消息散布之后,可从秦氏抽调得力护卫护送她先行回去。这次宁王被我们捅了一刀后,定会比以前老实许多。加上令岳与舅兄都是太子的人这层关系,相信无需太过担忧。嘿嘿,就看杨兄舍不舍得了。”
“……老徐,敢问您老贵庚?可有家室?”
“二十有五,父母双亡,尚未婚配。无牵无挂,倒也清静自在。”
杨致无心装嫩,但总不能说已是两世为人,老起脸皮道:“那就是了,我还没年满十八,你都不急,我急个茄子?就当是果子还没长熟,先挂在树上养段日子再说吧。转载自我看書齋”
徐文瀚笑道:“杨兄年仅十八却机谋百变,比年过八十的老者更为缜密老辣。”
“彼此彼此,咱们大哥莫说二哥。长安的局势我全凭猜测不甚明了,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去,你先跟我详细说说。”
徐文瀚肃然道:“我正有此意。”
大夏原是前朝金城藩镇,三十年前起兵自立,六年后开国皇帝病死,由其嫡长子继任皇位,年号武成。当今夏帝对内重视农耕鼓励生育,对外连年征战积极扩张,打下了大片疆土。自登基二十四年以来,已崛起为国势最为强盛的大国。北方仅有大燕盘踞东北一角,仰仗突厥支持一息尚存,另有南唐、吴越、西蜀等小国偏安一隅。南楚虽疆域广大人口众多,但现任楚帝才智平庸,两国交兵多年基本上只是被动挨打,依托长江天险与大夏成对峙之势。
当今夏帝育有四子一女。夏历武成十年,立年方十五岁的嫡长子赵恒为皇太子,其余皇子封王。次子赵当封宁王,三子赵敢封康王,其女赵妍排行第四,封长秀公主。夏历武成十四年二月,诞下第四位皇子,取名启,封越王。
太子赵恒十六岁开始入朝理政,据说勤勉仁厚爱惜民力,政绩卓著颇有民望。宁王赵当自幼喜武技习战阵,自从军领兵后战功赫赫,麾下精兵号称三十万之众,堪称南楚大军头号劲敌。康王赵敢也勇猛善战,统兵十万坐镇幽州,据传其名可止北燕小儿夜啼。
杨致连连感叹:“难怪,难怪!有道是虎父无犬子,这三兄弟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想而知,那最小的越王长大以后也不会是什么弱角。大夏有这父子几人,不会强盛才是怪事!”
徐文瀚点头道:“确是如此,但诸子均有作为有利也有弊。大夏要一统天下,尚且任重而道远。若作为治天下的守成之君,太子原是极好。但夏帝已过知天命之年,定会担心太子无力完成统一大业。就算太子将来能顺利继位,有两个手握重兵的兄弟从旁虎视眈眈,能否坐稳皇位还在两可之间。只要祸起萧墙爆发内战,强盛的大夏顷刻便会土崩瓦解。若夏帝从长远考虑,最感忧心的莫过于此。”
杨致皱眉道:“明知将来会尾大不掉,却想动谁都不合适。真够让皇帝为难的!”
徐文瀚冷笑道:“夏帝在摇摆不定的为难之际,言谈举止难免暧昧,这就让太子感受到危机,让另外两位皇子升腾起原本不该有的希望!这正是宁王图谋劫夺黄金的根源所在!”
“但太子不能无端被废,夏帝意识到后果严重,只得着手改变太子文弱的形象。灭唐之战关乎大夏国运,自然是夏帝亲自运筹谋划,但我敢断定必定是由太子挂帅。太子经此一战必会在军中树立起威望,凭他的手段要得到兵士爱戴易如反掌,也必定会借机笼络一批将领。如此一来,三人便在军中各有势力又仍会彼此牵制。太子占有正统继位人的先天优势,有诸如令岳沈公之类的忠臣拥戴,有军方势力支持,将来还不能坐稳皇位的话,那就只能怪他太过无能了。”
杨致恍然道:“宁王劫夺黄金,是看准了才走的一步险棋!如果成功,夏帝便无力伐唐,太子挂帅只能告吹。如果不成,就由南楚来背这个黑锅,而且料定夏帝不会轻易动他。”
“正是。”徐文瀚答道:“秦氏夹在夏帝与诸皇子之间早已苦不堪言,长期以来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差错。两年前寻访到我,多次苦苦恳求我助其谋划,后来我感念其诚,便答应了。我为秦氏定下的只是权宜之策:只要夏帝在位一日,便一切惟命是从。与诸皇子淡淡相交,既不接近又不得罪。”
喟然叹道:“你我初次见面时那番谈话,我是感触良多啊!我原也抱有避世隐居之心,但这两年算是明白了。枭雄也好明主也罢,无论成败兴亡,到头来受苦的终归是百姓。”
“不是我自夸,我求学多年读书万卷,三坟五典八丘九索无有不览,天球河图金人玉佛莫不详究。可惜空负一身帝王术屠龙道,不得卖与帝王家!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答应为秦氏幕僚,是想有朝一日能踏踏实实为天下百姓谋福利,才没白在这世间活上一遭!”
杨致何尝不是无奈之下才选择秦氏作为借助的平台?话说到这里,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一步。
杨致怅然若失的道:“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我不知道自己原来的想法算不算是理想,就算是,也没有你的那么伟大高尚。你说的对,人不能白到这世上来一趟,总得要干点什么。等到将来天下太平了,但愿我们也能太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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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毕竟是受过全套封建正统教育的女儿家,正因为如此,杨致才觉得她的泼辣好动尤其可贵。cCnEt既然二人的姻缘已是上天注定,如果相互之间能多一些了解,将来的婚姻生活也不至于死气沉沉。
所以在秦空云从金陵返回信阳之前,杨致也不急于送她回庐州,不管干什么都有意无意的带她一起去。杨家的动静不可能瞒过沈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杨致面前温顺了许多。
十天以后诸事皆以理顺,徐文瀚与杨致也在夏历武成二十四年信阳的第一场雪中,迎来了秦空云。因三人的关系已有了质的变化,重逢的气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天晚上杨致来到沈玉房中,不等他开口沈玉就平静的问道:“我该回去了,是么?”
“你都知道了?那就好。我托秦兄遣派四名精干护卫沿途护送,后天一早启程。”
“后天?我……我还要收拾行装,你早点回去睡吧。”
第二天沈玉把自己在房里关了一整天,几乎没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杨致去敲了几次门,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只好任她去了。
第三天一早,杨致一直将沈玉送出信阳城外十余里。他还没和沈玉发展到依依不舍的程度,但二人这一分别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心中多少有些惆怅。
一路低头不语的沈玉终于开口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如果是一路顺风、多多保重之类的废话就免了。”
杨致骤然发现,除了那几句例行公事般的废话,一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你挺可爱的,以后要是能多对我笑一笑就更可爱了。哦,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不能换上女装?我还没见过你穿女装是什么样儿。我_看书斋”
“就这些?……你怎么不早说?你知道吗?我昨天想了一整天,就是在想今天该跟你说什么。”
“又不是生离死别,没那么严重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即使那伙贼人不去庐州诓我来信阳,爹爹也曾吩咐过,要我编排个由头来找你。即使爹爹不那么说,我自己也会来的。因为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嘿嘿,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懂爹爹为什么要我跟你说那些话,也不知道你和秦公子与徐先生将来要做些什么。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不是会轻易被人左右的人。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你比我原来想象的要聪明。”杨致苦笑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有些事是男人必须做的,你不知道反而更好。”
沈玉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道:“你是我的男人!我只知道我的男人对我很好,这就足够了。以后都要万事小心,到了长安记得给我报个平安,……我便在家中等你前来迎娶了。”
对她来说,能当面表白心意已经够大胆的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俘获未婚妻的芳心,如果把前世花样层出不穷的泡妞**尽情发挥出来,真不知会祸害多少女孩子!
杨致不由暗自惭愧,心底涌上一股柔情,牵过她的小手笑道:“回去不要成天胡思乱想,世道不太平,最好别再满世界乱跑。我会常给你写信,有空就会来庐州看你。”
沈玉满脸通红的低头应道:“嗯。”将手挣脱出来,不舍的道:“你回去吧!不然我怕走不成了。”
秦氏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快捷、最先进的通讯手段,一般通过各地分号像接力赛一样传递消息,紧急情况下使用信鸽,在这年头绝对称得上高科技。据秦空云说长安一切早已齐备,杨家父子说是说举家搬迁,行李却大多只是换洗衣物。
由于秦氏采取的是就高不就低的估算原则,算上四海楼两万两的赔偿,杨家产业折算成现银高达十六万两。杨致手上还有上次敲竹杠敲来的十万两活钱,拿出四万两凑成二十万两整数,另外拿出一万两给老爷子零花。俗话说出门多带钱,只要腰包厚实,自然底气十足。
一行人等抵达长安安顿下来,已是一个月之后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了。为了便于往来照应,秦氏在秦府附近为杨家准备了一处颇为宽敞的宅邸,仆役用具一应齐全。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冬,塞外遭遇数十年不遇之大雪,突厥死于酷寒者甚众,牛羊马匹更是冻毙无数。突厥全面撕毁与大夏签订不到半年的和平协议,派兵大举南下劫掠。是年十二月初,十万突厥铁骑兵临朔方城下,讨虏大将军卫肃坚守不出。
北方边境的战事,似乎对长安百姓的生活影响并不大。初到长安的杨致每天无所事事,除偶尔与徐文瀚和秦空云围炉喝酒高谈阔论,大多数时候是领略长安城郭的恢弘壮美,品味三秦之地的风土人情。
这天杨致出门逛了半日,在大街上随便找了家小店歇脚。要了二两老白干和一大碗香喷喷的面夹馍,悠哉闲哉的吃着喝着。
“让开!快让开!”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劲装大汉紧跟着一辆马车从街尾疾驰而来,街边行人和摊贩纷纷仓皇闪避。
马车经过小店的时候,车窗里突然甩出一块糕饼,不偏不倚正好扔在了杨致碗里。杨致猝不及防,被红扑扑的辣油面汤溅得满头满脸都是,顿时狼狈不堪。抬头一看,前边一个挑担的老头大概是被吓傻了,愣愣的望着呼啸而至的马车,却站在街心一动不动。
杨致也顾不得恼怒了,下意识的飞身奔出,两个起落跃上马背,在离老头两三丈处强自勒住了马车。喝道:“老丈!还不快走?”
挑担老头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闪到一边,只听车内有人窃窃私语道:“飞扬,坏事了,又闯祸了!”
“小五,那厮身手好像很不错。不过身上似乎有血迹,莫非刚才受了伤?赔钱还是小事,若是被……知道了,咱们又要挨罚了。”
“亏你还大我几岁,怎么那么胆小?咱们在这长安城里怕过谁?你等着,看我的!”
杨致的隐龙经一直勤练不辍,耳目之力远胜常人,对车内二人的话隐约听了个大概,心知是碰上了两个来头不小的官宦子弟。他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好在没有伤人,暗暗打算就此作罢。
转念间四个劲装大汉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但都面无表情并不说话。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喝斥道:“大胆狂徒!你撞飞了我的糕饼不算,还敢当街拦下小爷的马车?来呀!与我拿下送衙门法办!”
这倒打一耙的台词居然如此熟溜,显见不是用过一两回了。杨致回头一看,车里钻出的竟是两个半大的小屁孩子!
两个孩子衣饰华贵,一大一小。大的约十四五岁,小的不过十岁左右。发话的正是那个小的:“看什么看?小爷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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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话的孩子神气十足,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两只眼睛盯着杨致骨碌碌的乱转,他身边的同伴却显得有点紧张。ccnEt
杨致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小家伙鬼精得很,不过是虚张声势给他来个下马威,连唬带吓的先占据主动,好堵住他的嘴。只要自己一心虚服软,八成会顺势“大方”的表示“不予追究”。十岁上下的孩子便有如此心计,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既然是害怕家中大人责罚,说明家教甚严。即使是出自豪门权贵的子弟,也多半不是为非作歹祸害百姓的人渣门第。
正思索间,离他最近的劲装大汉低声劝道:“老弟,这位小太爷你惹不起的。赶紧说几句好话吧,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杨致充耳不闻,学着小家伙的口吻板起脸道:“你们当街纵马扰民不算,还敢颠倒黑白想要行凶拿人,该当何罪?我就不信,这天子脚下的长安城里还没有王法了!今天我一定要去衙门见官讨个说法!”
喜欢看热闹是中国人自古相传的优良传统,不一会儿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马车围了个严实,更有不少大胆的好事者吵吵嚷嚷的为杨致抱不平。两个孩子见势不妙,神色间开始慌乱起来。
小家伙仍是端足了架子,但口气已明显软了下来:“今日之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小爷还有要事在身,就暂且放你一马不与你计较。还不让路?若误了小爷的事,你吃罪得起么?”
天寒地冻大过年的,你们两个小屁孩子能有什么鸟事?想溜?也不是不行,杨致笑道:“让路?好啊!只要给个说法,我立马让路。我看_书斋”
小家伙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杨致玩了个小小的心眼:“很简单,道歉或赔钱,二者任选其一。”
瞧两个小家伙这派头,百八十两银子显然算不了什么。道歉和赔钱其实是一回事,无异于都是承认理亏。杨致是怕他们拉不下面子死磕,便绕着弯子给个台阶下。
小家伙满脸鄙夷的冲身边的大汉努了努嘴,大汉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扔了过去。杨致接过银子下了马,侧身笑道:“请。”
围观的人群随之渐渐散去,见惊魂未定的挑担老汉仍然缩在街边一角,上前将银子塞到他手里:“老丈,这是那两位少爷赔你的,赶快回家吧。”
杨致脏了衣裳颇不雅观,也该回去换换了。走过了两条街,马车和四名劲装大汉从一头的拐角处过来拦住了他。两个小家伙不依不饶的跟了来,难道今天非要打上一架不成?
不料两个孩子下了车,年岁略长的孩子一脸稚嫩,却硬装作老气横秋的道:“我们原以为你是好管闲事的贪财小人,不想倒是小看了你了。我们想和你交个朋友,能否见告尊姓大名?”
杨致大感好奇,笑道:“在下杨致。不知二位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两个小家伙互望一眼,两眼瞪得溜圆:“杨致?!你是不是信阳来的那个杨致?”
这回轮到杨致纳闷了:“怎么?我们以前好像不认识吧?”
年岁稍小的孩子反应要快上半拍:“这个嘛,……我们两家和秦空云秦大哥都有生意上的来往,曾经听他提起过你。嘿嘿,我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啊!”
这小子人小鬼大,杨致心道他的话最多能打个五折就不错了。不置可否的敷衍道:“好说,好说。”
小家伙看样子是个自来熟,主动套起了近乎:“哦,我叫……那个齐五,他叫杨卫。杨大哥,既然你是秦大哥的朋友,那么我们以后也是朋友了,对不对?如果以后我们来找你,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杨致虽然还没沦落到要跟两个毛孩子乱攀交情的地步,但他们似乎对秦空云十分熟悉,想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笑道:“荣幸之至。”
两个孩子顿时面露喜色,一齐抱拳道:“杨大哥,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后会有期!”
跟两个小家伙分手以后,杨致越想越觉得有趣。匆匆回家换了衣裳,便径直去了秦府,把今天的奇遇向秦空云和徐文瀚说了。
秦空云仔细问过两个孩子的年龄样貌后,惊道:“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杨兄,今天你碰上两个来头大得吓人的小太爷了。”
徐文瀚解释道:“年岁略长的是镇守朔方的讨虏大将军卫肃之子卫飞扬,年岁稍小的必定是四皇子越王了。卫肃与皇上是儿女亲家,卫肃之女乃是当今太子妃。久闻两位小太爷是孟不离焦,果然不假。”
杨致不解的道:“他们怎么会认识我呢?莫非真是拜秦兄所赐?”
秦空云摇头道:“绝无此事。商队遭遇劫杀一事甚为隐秘,我已严令知情者不得外扬。我与两位小太爷从无交往,仅只彼此认识而已,又怎会无端对他们提起杨兄?”
徐文瀚沉吟道:“此事不足为怪。当日商队其实包括三方人马:有秦氏护卫,有奉旨暗中接应的禁军高手,还有太子派遣的内廷侍卫。此事貌似隐秘,实则亲眼目睹杨兄筹谋调度及勇悍无敌的人不在少数。况且秦兄已向秦公禀明其中详情,秦公在向皇上的奏报中必然不会埋没杨兄之功。再加上在我炮制的那份供词中,杨兄也是主角。”
“这许多信息交汇在一起,杨兄若还不能令皇上留意,那才真的是怪事。越王年幼,皇上谈及杨兄时必定无所避忌,知晓杨兄之名也就理所当然了。”
两个小家伙虽然机灵聪敏,毕竟年纪尚小,所以才会漏洞百出。杨致苦笑道:“我要是知道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当初就不会那么卖力了。现在倒好,怕什么就来什么。明知两位小太爷的身份却又不能揭破,他们要是真的找上门来,还真够我喝一壶的。”
秦空云接口道:“据说越王与其余皇子性情大异,皇上命人教习武技,他是可赖就赖能躲就躲,读书习文大多数时候也是马虎应付。只要稍有暇隙便溜出宫来,在市井街肆间流连忘返。成天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连皇上都大为头痛。卫大将军的公子倒是中规中矩,只不过是越王的跟班玩伴。”
徐文瀚笑道:“杨兄不必过于忧虑。今日之事纯属偶然,越王年纪尚幼又性情惫懒,暂且还扯不上其他。他若真的找上门来,你只管假作不知,该怎样便怎样就是了。”
说白了越王就是诸皇子中的一个另类,小小年纪就一味游手好闲,具有成长为新一代花花公子的杰出天赋和巨大潜力。谁叫那小子命好得没了边,有个做皇帝的老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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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徐文瀚说错了,对于无意中结识两个孩子的事,杨致一点也不感到忧虑。我^看书斋就算他们身份特殊,毕竟只是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事实证明,成天生活在权力巅峰环境中的人,没几个心理正常的。两世为人的杨致不但毫无权力欲望,心底还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三天以后,两位小太爷果然找上门来了。杨致不卑不亢的笑脸相迎,仍以他们当天自我介绍的“齐五”、“杨卫”相称。
不料二人竟满脸愧色,越王赵启无精打采的主动说破道:“杨大哥,你不用跟我们装迷糊了。我把那天的事都告诉四姐了,她说我们的身份根本就瞒不过你的。”
四姐?也就是传说中的长秀公主赵妍了。杨致坦言道:“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二位是谁,回来一打听才知道是王爷和卫公子。”
卫飞扬不安的问道:“那……你还愿意跟我们做朋友吗?”
杨致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真的?”小赵启惊喜的道:“四姐也说了,如果我亮明身份后,你若毕恭毕敬见礼参拜,或曲意阿谀巴结,或干脆吓得直哆嗦,那我们这个朋友就铁定交不成了。”
皇权至高无上,人家有个做皇帝的老子,一不留神说错一句话或不小心让他蹭破点皮,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一般人谁有那个狗胆真心把他当朋友看?由此看来,赵启的朋友必定少得可怜。
卫飞扬一本正经的向杨致躬身一揖道:“前日杨大哥舍身力勒奔马,不惧要挟心地仁善,好生令人相敬。大丈夫理应光明磊落,我本有心相交,却故意隐瞒姓名,实非君子所为,恳请杨大哥见谅。”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颇具将门虎子风范。杨致饶有兴趣的道:“卫公子不必多礼。好吧,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赵启笑道:“怪不得连父皇都说你是个奇人!有凭巧联妙对名动金陵的文才,有临危不乱将精心策划的劫杀消弭于无形的头脑,有万夫莫敌的悍勇身手。转载自我看書齋脸皮既厚心也够黑,不仅有准备大发国难财的毒辣眼光,而且两万两的东西愣敢叫人家赔你十二万两。更妙的是,据说你还是一个能做出许多美味佳肴的厨子。杨大哥,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杨致不由一阵恶寒: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皇帝对自己的底细竟摸得一清二楚!
卫飞扬热切的道:“传闻杨大哥的武技看似简单,却迅猛绝伦极为凌厉。日后还望不吝赐教!”
“我对打打杀杀的玩意儿没兴趣。以后你教给飞扬一个人就好了,我绝对不会眼红的。”赵启笑眯眯的道:“至于其他新奇好玩的名堂,咱们不妨经常切磋切磋。杨大哥,今天我和飞扬头一回到你家来,是不是先让我们领教一番你的精妙厨艺?你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碰上这么一位有特色的小王爷,杨致还能说什么?“行,行。我都答应了。”
两个小家伙还真没跟他讲客气,口子一开就刹不住车了。从那以后,卫飞扬几乎每天必到,赵启也是三天两头的泡在杨家。卫飞扬从小受父亲影响,痴迷武技醉心军事,杨致除了教授搏击格斗技艺,有时也给他讲解一些现代军事理论。赵启只要说起这些便哈欠连天,提起吃喝玩乐便两眼放光。但最能吸引他的,还是杨致肚子里诸如哈利波特、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之类无数个新奇的故事。
杨致与徐文瀚作为秦氏的高级幕僚,并未指派什么具体工作,日子过得十分悠闲,而秦空云却忙得不亦乐乎。年关将近,除了料理年前家族生意的诸多繁杂事务,还要为户部和兵部采办大量的粮食和马匹运往朔方,补充在边关抵御突厥犯境的大军越冬之用。
夏历武成二十四年十二月,宁王率军进攻江夏,激战数日不克,退兵随州。南唐太子将于次年元月大婚,夏帝遣皇弟福王赵行及礼部尚书陈之光前往金陵致贺观礼。夏帝每年都会在二十万禁军将士中公开选拔一批青年将领,往年都是安排在秋后,但宫中近期传出的消息却说,夏帝有意提前到来年元月举行。
徐文瀚与杨致在这些信息中,嗅出了一丝异样气味。这段时间难得有空的秦空云,派人来请杨致过府喝酒。席间三人扯了些闲话后,秦空云突兀的问道:“不知先生与杨兄对朝局走势有何看法?”
徐文瀚与杨致交换了一下眼色,答道:“公子是在考我们么?如我二人不曾料错,皇上已将灭唐计划暂时搁置,来年开春之后与突厥必有一战。”
秦空云对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惊讶:“二位为何如此肯定?”
“这有什么难猜的?”杨致笑道:“突厥是历代中原王朝的外患,大夏在北方边境驻有重兵,多年来不敢有丝毫松弛,军需物资本来就囤积极为充足。如果不是准备打仗,何必在运输不便的冰雪季节加以补充?江夏是南楚国都长沙的门户重镇,岂是几天就能打下来的?不过是以攻为守,增大对南楚的高压态势,使南楚无心与突厥相互策应,以免陷入南北两线同时作战的境地。至于遣派重臣前往金陵观礼致贺,还不仍然是安抚南唐的**汤?”
徐文瀚进一步细说道:“突厥人贪得无厌毫无信义,每年不但要耗费大量财力,而且长年牵制大夏数十万大军不敢挥军南下,一直是皇上最感恼火的一块心病。大夏自立国以来都是被动防御,极少主动出击。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皇上一定找到了对付突厥的必胜之法。”
“无论胜败,一战之后双方仍会议和。这一仗对皇上来说,无异于一场豪赌。他的真正意图是,如果这次打痛突厥人,至少能换来北方边境数年的短暂和平。没有突厥人掣肘,皇上腾出手来发动灭唐之战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秦空云神色古怪的望向杨致,问道:“杨兄以为,皇上的必胜之法会是什么?”
在历史上能打得匈奴和突厥满地找牙的,只有汉武帝和唐太宗这两位牛人。杨致连想都不用想就答道:“皇上必定是在今年七月与突厥交战之后,才着手筹备一支新型骑兵军团。为了节省军费开支,缩短筹备时间,人数应该不会超过两万人。为了保险起见,我估计皇上在派这支精锐军团深入草原大漠寻找战机的同时,会另派一路大军在后面压阵。”
“突厥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没有后勤辎重的拖累。以战养战**机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不与夏军硬拼。皇上所谓的必胜之法,无非是依葫芦画瓢,一名骑兵至少配马两匹,甚至是三匹,以机动对机动。突厥人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医疗条件和医术远不如中原发达,他们最大的劣势是人口增长缓慢。只要不以占领土地为目的,一意消灭突厥的有生力量,皇上的战略意图完全可以实现。但其中有个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军团统帅必须是一位擅长长途奔袭作战的天才将领。”
秦空云愕然半晌,又问道:“若由杨兄领兵,可有必胜的把握?”
杨致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他与霍去病、李靖等名垂青史的汉唐名将差了何止十万九千里,老实答道:“我鹦鹉学舌纸上谈兵尚可,既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心思。如果皇帝要我领兵的话,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
……皇帝?皇帝!杨致刚刚心念一动,徐文瀚就逼视着秦空云冷冷道:“公子,今日这番话恐怕不是你自己想要问杨兄的吧?”
秦空云犹豫片刻,无奈的一咬牙道:“我早知道根本瞒不住的。我明说了吧,我今日问话是奉了皇上密旨。养先生与杨兄的并不是秦氏,而是当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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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杨致与徐文瀚早知他们已处于皇帝的严密注视下,但经秦空云亲口证实,二人的感受还是颇为复杂。我_看书斋不同的是,徐文瀚是激动中充满期待,而杨致心底更多的是茫然。
次日上午一位熟人意外造访杨府,进一步证实了二人的推断。杨致正在书房抓耳挠腮的给沈玉写信时,家仆来报:“少爷,有位名叫沈重的公子自称是少爷舅兄,正在前厅陪老爷说话。”
“是吗?快请他到这儿来!”
沈重脚步匆匆的踏进后院,还隔了老远就叫道:“妹夫!妹夫!别来无恙啊?”
杨致将他迎进书房笑道:“我到长安已有月余,早想去拜会沈兄,却不知内廷禁卫府的大门朝东还是朝西。”
“我已有数月不曾回家了,近日收到玉儿的信函才知妹夫已举家迁至长安。”沈重懊恼的道:“秦空云当日曾与我说过,妹夫绝非轻易受人驱策驾驭之人。不想被他抢先一步,妹夫还是投靠了秦氏!”
沈重耿直忠厚,个中原由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跟他说得清的。杨致搪塞道:“也无所谓投靠不投靠,以后沈兄自然会明白的。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眼看就快过年了,会不会赶回庐州和父母家人团聚?”
“我只能在长安过年了。”沈重骄傲的道:“两个月前黄金安抵长安之后,我因护卫有功,承蒙太子看重,被荐至军中效力。愚兄早已不属内廷禁卫府辖制,现在是禁军骁骑将军耿超麾下都尉。今日是特地告假,才能抽身前来拜访。”
徐文瀚在闲暇时向杨致详细介绍过大夏官制,都尉大致相当于前世的副团级干部,是官衔从六品的下级军官。像沈重这样不会玩心眼的人,离皇宫大内那种暗流汹涌的权力中心越远越好。CC杨致曾向岳父建议,最好让沈重去环境相对简单一些的军中发展。太子无非是借了护卫有功的由头,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倒也算歪打正着。
杨致淡淡一笑:“恭喜沈兄了。”
沈重见他似乎有点言不由衷,悻悻解释道:“妹夫可别小看了我这个从六品的都尉,禁军号称夏军精锐,骁骑将军麾下一万精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极得皇上与耿大将军看重。即便是寻常兵士,非高大健壮勇武有力者不要,非精于骑射者不要。骁骑将军曾放言,就连其麾下校尉调任其他军中,都至少可当偏将之任。”
杨致心念一动:“哦?你们是不是日常膳食以牛羊马肉为主,军刃器械装备精良,日夜操练野战奔袭?”
沈重奇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以前曾经听说过?”
“没有,我随便猜的。”杨致问道:“这个骁骑将军耿超是个什么样的人?”
“骁骑将军耿超年仅二十四岁,乃禁军统帅耿进耿大将军长子,自十六岁从军便在朔方与突厥人作战。八年来累立战功,是征虏大将军卫肃帐下赫赫有名的五虎之一。半年前奉旨回京,调任禁军骁骑将军。耿将军长身玉立容貌俊美,为人刚毅果敢,虽勇武善战治军甚严,却能与兵士同甘共苦,待之如手足兄弟。”
从沈重的满脸钦敬中不难看出,他绝对是骁骑将军耿超的忠实粉丝。大夏拥有雄兵百万,连年征战名将辈出。能被战争狂人夏帝选中的将领,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耿超年轻有为锋芒锐利,家世显赫战功累累,在北方前线与突厥作战多年,既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又有令部下衷心拥戴的本事……,更离谱的是还是一个超级帅哥。若在前世,这位年纪轻轻的将军几乎拥有成为偶像巨星的一切条件。所以昨晚秦空云最后一个问题,只是一次试探。准确的说,是皇帝对杨致这个“奇人”的一次试探。像耿超那样的优秀将领,皇帝怎么会因为杨致的几句话就让其取而代之?
沉思间沈重问道:“妹夫,你可曾听说,皇上近期内有意在禁军中公开选拔一批青年将领?”
“好像听说过。”
沈重正色道:“我今日便是专程为此事而来。妹夫,秦氏亦商亦官总归不是正道,你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不投身军中真刀实枪的博个大好前程?你若有意,我便竭尽全力向耿将军引荐。暂且委屈你在我手下挂个校尉的虚衔,你武技高绝心思机敏,定能在这次选拔中脱颖而出,继而获耿将军重用。”
杨致对沈重为他勾勒的“大好前程”毫无兴趣,连连摇头道:“多谢沈兄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不管我是从军杀敌还是为秦氏做幕僚,只是革命工作……那个分工不同,都是为大夏效力。领兵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无论个人如何骁勇彪悍,作用都是有限的。何况我仅刺杀格斗的毫末之技较为擅长,弓马骑射只粗通一二,于兵法战阵却是一窍不通。二十万禁军中人才济济猛将如云,我去参与选拔不是班门弄斧么?”
这番话虽然说得有点窝囊,但十句里面倒有九句是大实话。这年头玩的是冷兵器,战场通常也可以称之为绞肉机或屠宰场。让他一个人上战场玩命没问题,可人都是娘生父母养,若要率领成百上千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去征战搏杀而不是去送死,不用说身经百战的耿超,恐怕连沈重都比他更合适。
起身翻出一本小册子交给沈重:“这是我一本读书笔记,你可以叫它《野外生存手册》。将来或许能给你带来更多活命的机会,我建议你认真看一看。读完之后你认为有必要的话,你可以抄录一份献给耿将军。……他会感兴趣的,我保证。”
沈重将信将疑的接过小册子,见杨致神情果决不好再劝,只得郁郁的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只有十余天便要迈入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了。这段时间杨致糊弄赵启的是水浒传中一众梁山好汉的系列故事,这天讲的是武松打虎,赵启平时是眼睛都不眨的听得津津有味,今天却魂不守舍的望着窗外发呆。
故事讲完后,赵启问道:“杨大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杨致小心的道:“得看是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我想……求你做我姐夫!”
“啊?!我没听错吧?王爷,……这事可不能乱开玩笑!”
“没错,我想求你做我姐夫。”赵启蔫不拉几的道:“父皇想把四姐赐婚给骁骑将军耿超,可四姐不愿意,我也不想让四姐嫁给他。那家伙不苟言笑,像个木头人一样。只要一看见我,哪怕还隔了十丈远,就早早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真没劲。”
皇帝与朝中重臣联姻是一种并不新鲜的政治手段,以示恩宠无以复加,驱使臣子们更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大战在即,耿超无疑是皇帝这场豪赌中至关重要的赌注,把长秀公主赐婚给他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唯一的问题是必须打赢而且要活着回来,败将和死人都是做不了驸马的。
“小王爷,您饶了我吧!这根本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也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对不起,咱们别的都好说,这件事我是万分之两万的帮不上忙。”
“你放心好啦,我四姐很漂亮的,真的很漂亮!”赵启锲而不舍的劝道:“谁说不简单?很简单啊!只要你在禁军选拔将领的时候赢了耿超,你就能做我姐夫了。”
杨致哀叹道:“小王爷,……小祖宗,劳您的驾还是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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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赵启怎么软磨硬泡的恳求,杨致始终无动于衷。我看_书斋——就算有心相帮,他也没法答应啊!
二人拉拉扯扯磨叽了小半个时辰,赵启的耐性终于一点点的耗了个精光。绷紧小脸恶狠狠的发了飙:“呸!还说我们是朋友呢!朋友个屁!我不求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杨致如蒙大赦,拱手一揖道:“那敢情好啊!俗话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嘛!小王爷,慢走不送啊!”
脑子里稍得空闲,冒出一个很八卦的问号:如果沈重所言属实,像耿超这样万中无一的男人极品,应该是无数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长秀公主怎么就不愿意嫁给他呢?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高墙深宫内没几个正常人,她爱嫁不嫁,关我屁事?
赵启气冲冲的离去后,一连四天都不见人影,这对杨致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但第五天他再度登门的时候,杨致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厉害了。
二人一见面,赵启便兴奋的道:“杨大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四姐十有八九不用嫁给耿超了。”
杨致压根不相信一个十岁大的小屁孩子能阻止一桩政治交易的婚姻,很无耻的违心拍了一记马屁:“我早说过求人不如求己。小王爷,您老人家还真有两把刷子!”
赵启得意洋洋的问道:“想知道我是怎么干的吗?”
杨致心下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干的?”
“这几天我去找了两个人:一个是皇后娘娘,还有一个是耿超。我告诉皇后,我‘听说’四姐心里真正喜欢的男人,是信阳来的那个杨致。我跟耿超说的也一样。”
“什么?”杨致被噎得直翻白眼,差点儿没当场瘫倒在地,气急败坏的吼道:“你疯了?!你是不是要玩死我才甘心啊?……你他妈个小兔崽子!”
都说童言无忌,孩子说的话往往更容易令人深信不疑,赵启很利索的利用了这一点。转载自我看書齋他并不高明的谎言妙就妙在“听说”二字,万一追究起来,没他什么事啊!不管长秀公主赵妍是否皇后亲生,皇后都多少会顾及她的感受,少不得在皇帝那儿吹吹枕头风。男人通常都有极强的占有欲,耿超被赵启这么一搅和,必定要有多腻歪就有多腻歪,恐怕连杀了杨致的心都有了。
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有时候谣言散布的速度比瘟疫的传染还要迅猛,尽管赵启纯粹是无中生有,难不成杨致还像祥林嫂似的见人就解释一通?问题是有谁信啊?
杨致骤然发现,一个天大的黑锅已经死死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黑锅的制造者近在咫尺,正笑吟吟的盯着他左瞧右瞧:“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四姐既有学问人又漂亮,你不吃亏啊!”
这个一脸坏笑的小太爷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杨致欲哭无泪,扔下他烦躁的道:“在我还能忍住没揍你之前,最好赶紧滚蛋!有多远就滚多远!”
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用**想一想都知道总归是个不小的麻烦。径自出门去找徐文瀚和秦空云讨个主意,却在秦府门外迎面撞上二人:“杨兄来得正好,我们正想去找你呢!”
三人一同到了徐文瀚的书房,杨致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徐文瀚与秦空云先是面面相觑,继而捧腹大笑。
“好啦,好啦!”杨致懊恼的道:“我给你们每人一百两银子,求你们别他妈笑了行不行?”
秦空云抹着眼泪强忍住笑:“杨兄与长秀公主从未谋面,我说这两天外头怎么沸沸扬扬传得那么邪乎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杨致极度郁闷的道:“你们以为还能是怎么回事?我连那个劳什子公主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老子又不是能元神出窍的神仙!少废话,你们就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吧?”
徐文瀚笑道:“此事是有些麻烦,但过于烦恼却也不必。宫中必定会有人向秦公垂询,秦公自会如实回禀为杨兄澄清。如耿超果有将帅之才,想必也会一笑置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杨兄可以把此事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这其实就是一个玩笑!”
杨致冷静下来一想,确实只能当成一个玩笑。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因为第二天晚上杨府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沈重极为崇拜的顶头上司,禁军骁骑将军耿超。
就如传说中的那样,耿超的确是个器宇轩昂的美男子,而且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样子。
作为问心无愧的无辜受害者,杨致仍然是一脸极少有人讨厌的慵懒笑意。宾主寒暄几句后,耿超坦言道:“我今日之所以冒昧前来拜会杨兄,是因为两件事。”
杨致淡淡应道:“请将军明示。”
“第一件,据我所知,杨兄并未到过突厥,也从未上过战场,但对与突厥作战的见解可谓深得要领,令我十分佩服。杨兄托沈都尉相赠的奇书《野外生存手册》,更是极具实用价值的无价之宝,我已令专人向帐下兵士讲解教授。”
耿超起身抱拳一揖道:“杨兄以此书不吝相赠,实乃功德无量。我在此替手下一万大夏儿郎诚心谢过!”
杨致连忙还礼道:“将军言重了!只要将军觉得那本小册子还有些用处,在下就已倍感欣慰了。”
二人重又落座后,耿超接着说道:“第二件,皇上于我并无赐婚旨意,前日越王却突然登门相告长秀公主芳心所系何人,外间也有了许多不堪入耳的传闻。”
他今天果然是为了这桩破事来的!杨致心下暗暗叫苦,装作不以为意的道:“我乃祖居信阳的一介布衣,近日迁居长安后,才无意中与越王在街头邂逅相识。承蒙越王厚爱,自此以后偶有来往。我不拘形迹闲散惯了,越王出于小儿心性与我开了个玩笑。我至今未与公主见过一面,从来没有也不敢有攀龙附凤之心。外间传闻纯属谣言,请将军不必在意。”
“但愿如此。”耿超面无表情的道:“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此事累及公主清誉,你我便是万死莫赎了。久闻杨兄文武全才,我早已有心领教,却军务缠身一直不得机缘。皇上已决定下月在禁军公开选拔将领,正是你我切磋的良机,就看杨兄有没有种参加了。”
难道莫名其妙的去跟你打上一架,老子就是有种了?杨致悠然笑道:“将军不必以言语相激。我以布衣之身为秦氏清客,本就没有资格参与选拔。更何况将军身经百战勇冠三军,我那点萤烛之光又岂敢与日月争辉?我只能在此预祝将军在下月的选拔中大显神威了!”
耿超起身冷冷道:“话不要说得太早。杨兄,咱们下月在禁军大营校场见了!告辞!”
杨致目送耿超的背影离去,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留着你的力气去对付突厥人多好?傻子才稀里糊涂的跟你拼命呢!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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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超也许是个在军事上颇有独到之处的天才将领,但无论以什么理由向杨致挑战,至少证明他目前还缺乏成为一代名将的心胸气量。Net杨致认为,耿超居然轻易相信一个小屁孩子的挑拨,在个人情感问题上简直是个地地道道的傻鸟。
然而在那些不明真相并且无聊的人们眼中,只要夏帝还没有赐婚的旨意,就意味着答案没有揭晓,谣言也就不会止歇。得益于赵启一手导演的成功炒作,不过几天的功夫,杨致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娱乐明星。……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背着石头去打天。
杨致现在很是后悔,当初为了顾及彼此所谓的脸面,没能把对付谣言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带来长安:只要牵着沈大小姐上街亮几次相,大声介绍这是我老婆,谁还敢放半个屁?只要不怕满门抄斩,你一定要强调皇帝的闺女给他做二奶的可能性有多大,那也行。
随着年关一天天临近,长安城街头巷尾的喜庆气氛日益浓郁。长安城大人多,远比信阳繁华热闹,吃穿花用啥都不缺,又不用操心生意,老爷子杨炎是过得乐哉悠哉。原来还有些为杨致担心,可见宝贝儿子和他朝夕相伴每天屁事没有,也就放下心来。杨致感觉他们这一老一少父子俩,业已堕落为两个乐不思蜀的混混。
自举家迁至长安后,杨致给沈玉写过两封书信。与其说是书信,还不如说是明信片式的贺卡。沈大小姐的回信却洋洋洒洒有十数页之多,内容无所不包。从杨致的日常饮食起居到长安的天气如何,从她养的猫儿生了小猫到可爱的岳父早两天打了几个喷嚏……,甚至对她将来到长安后自己所住的房间,也展开丰富的想象力认真做了一番规划布置。尽管啰嗦得要命,但让杨致觉得很温馨。ccNet
在无事可干的悠闲与突如其来的八卦风潮中,杨致在长安迎来了夏历武成二十五年的新年。正月初三雪后初晴,秦空云请徐文瀚和杨致饮酒赏雪。
秦府后花园中一片琼楼玉宇,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梅树枝头点点花骨朵使严冬里勃发着隐隐春意。徐文瀚见杨致悠然自得的自斟自饮,笑道:“杨兄这个年倒是过得闲适安逸,不知骁骑将军过年是何滋味?若是心血来潮,说不定还会给你来拜年呢!”
杨致嘻嘻笑道:“来就来吧,大不了请他一起喝杯酒。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是那位仁兄自己一头扎进了醋缸里,可不能赖我啊!”
“好一场大雪!好一片冬日暖阳!”秦空云岔开话题道:“老徐享有信阳第一才子的美誉,杨兄当日在金陵也是惊采绝艳一鸣惊人。我们何不趁着酒兴,吟咏眼前这等良辰美景?”
杨致脑子里经典的古典诗词歌赋倒是记得不少,可他早已深有体会,越是出名便麻烦越多,不想再乱出风头。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老徐好端端的提那些破事干吗?也不嫌煞风景。说到吟诗作对,其实我肚里存货十分有限。上次在金陵我是迫于情势做了一回文抄公,做不得数。”
几杯热酒一下肚,秦空云红光满面的道:“杨兄何必过谦?你行事素来高深莫测,往往于平静处骤起峰峦,我便先行抛砖引玉吧。”
轻咳一声曼声吟道:“句芒宫树已先开,珠蕊琼花斗剪裁。散作上林今夜雪,送教春色一时来。”
徐文瀚意味深长的接口道:“寒梅傲立雪中,业已含苞待放,何愁春色不至?——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秦空云文武全才,秦氏一门对大夏王朝忠心耿耿,可总归是个“地下工作者”。徐文瀚满腹经纶志向远大,暂时也只能栖身于秦府做幕僚。说这么两个牛人就此安于现状,那肯定是假的。二人诗中虽有自勉之意,却掩不住心底的牢骚郁闷。
杨致迁居长安后并无明确的奋斗目标,唯求随遇而安,心境远比他们恬淡,直言劝道:“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老徐,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可你的诗是不是悲壮了一点?只要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那一天。你们都是万中无一的人杰,如果就这么埋没了,只能说明皇帝老儿瞎了眼。那是他大夏的损失,你们没什么好遗憾的。”
“杨兄何尝不是人中龙凤?”徐文瀚叹道:“年华易老,时光难再,试问如杨兄一般胸襟豁达者又能有几人?”
“哈哈哈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披着玄色大氅的胖大老者在四名劲装大汉的簇拥下踱进园来。
“皇上!”秦空云脸色一凛,连忙迎上前去拜倒:“不知皇上驾到,臣等罪该万死!”
眼前这位胖如圆球、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的胖大老者竟然是威震天下的大夏皇帝?!徐文瀚与杨致也紧跟着站起,徐文瀚作势欲跪,却被杨致暗暗拉住。二人一同躬身一揖:“草民徐文瀚,草民杨致参见皇上。”
夏帝满不在乎的挥手道:“久闻二位大名啊!免礼,免礼!”径直往亭中坐了:“今日雪后初晴,朕闲来无事微服出宫随便走走。难得三位有如此雅兴,是朕让府上的人不要惊动的。怎么?你们就不请朕喝上一杯么?都傻站着干什么?坐呀!”
徐文瀚和杨致恭谨的落了座,秦空云亲自执壶斟酒,夏帝举杯道:“来!我们为了今天这好天气干一杯!”
三人依言一饮而尽,杨致暗自嗟叹:傻子才会相信你是随便出来走走呢!夏帝笑得如邻家老头一般亲切,三言两语便拉近距离将三人的拘谨化为无形,哪像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所谓的大人物终究不是一般人,眼前这位就是一位极为优秀的演员。
正胡思乱想间夏帝问道:“朕在园外驻足已有片刻,空云与徐先生的诗作文采飞扬堪称上佳。杨致,你既觉得稍嫌悲壮,能应和一首意气昂扬之作否?”
夏帝虽仍是满脸亲切的笑意,眯缝眼中却让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皇帝的面子不能不给,躲是躲不过去了,杨致心道只能抄上一首聊以应付了。诗词若论气魄宏大,古往今来除毛爷爷外无出其右者。像《沁园春。雪》这样的猛词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搜肠刮肚沉吟片刻,应时应景又绝对称得上“意气昂扬”的,恐怕只有《卜算子。咏梅》最为贴切。
抱拳笑道:“皇上有命,草民不敢推辞,只好斗胆献丑作上一首咏梅之词了。——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杨致不喜招摇,徐文瀚和秦空云还是第一次听他吟诗作词,二人尽皆愕然钦服:词中唯求奉献不求回报的磅礴大气,用在此时此刻,可谓将马屁拍到了皇帝的心坎上,想不到此人才思敏捷至此!
“好!好一个她在丛中笑!”皇帝喃喃品味良久,忍不住拍案叫好:“自古至今但凡咏梅诗词,莫不隐含哀怨呻吟之意。唯有此词闻之令人精神振奋,真正当得起意气昂扬这四个字!”
杨致暗暗惭愧:“承蒙皇上谬赞,草民不胜惶恐。”
夏帝笑道:“杨致,朕对你的为人行事早有耳闻,大丈夫理当顶天立地,有本事便是有本事,何必藏着掖着徒作妇人状?朕可向你保证,朕绝非瞎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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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算是看出来了,夏帝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主。Cc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生来会打洞,难怪赵启那小鬼头如此难缠!与其诚惶诚恐虚于应付,倒不如跟他直来直去来得爽利。
这年头有个说错一句话就能要人老命的罪名叫大不敬,可胖老头似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杨致若在这当口假惺惺的请罪,说不定倒会把他惹毛了:“大夏国势强盛人才辈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草民不敢妄自显摆招摇。草民无意冒犯天威,皇上知人善任必会人尽其才,相信对空云兄与徐先生自有安排。”
夏帝满意的点头笑道:“你这马屁倒也拍得实在,难怪启儿和飞扬那么喜欢你。”不经意的问道:“听说朕的骁骑将军来找过你?”
“是。”夏帝既有此一问,当然不可能不清楚其中原由,杨致也懒得解释。
“耿超是朕看着长大的,虽年岁较你为长,与你相比却明显少了一份沉稳。他久经战阵勇武善战,若心胸气量多些历练,假以时日必能子承父业为朕独当一面。耿超年前曾入宫觐见,力荐你参与本月禁军将领的选拔。朕只听闻你亦悍勇非常却从未目睹,便应承了他。不知你意下如何?”
整个大夏王朝就数你最大,连放个屁都是圣旨,你都已经答应耿超了,老子还能说不肯么?杨致苦笑道:“草民只会些许近身格斗的毫末武技,不善弓马骑射,也从未研习过兵书战策。虽明知是自不量力,也只得勉力一试,只怕到时候会累得皇上失望了。cCNet”
夏帝呵呵笑道:“为将帅者以谋略为上,武技次之。朕要选拔的是能领兵征战的将领,不是有勇无谋的武夫。没人一生下来便会打仗,你在信阳土生土长,年未弱冠却天分极高,怎会令朕失望?不过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你权当朕是赶鸭子上架吧!”
“朕得给你一个身份,否则师出无名。启儿惫懒顽劣,却与你颇为投缘。你去内廷禁卫府挂个号,以启儿亲卫的身份参与选拔便说得过去了。徐先生,暂且委屈你做个翰林院侍读,以后朕见你也方便些。”
夏帝虽说得如拉家常一般随和亲切,却容不得二人不答应,爽快的领旨谢了恩。
“今日天色不早了,朕该回宫了。传闻杨致厨艺精到,也只能改日再来品尝了。”夏帝起身走到亭外,又突然停步回头笑道:“杨致,朕的长秀不比沈子通那个酸儒的女儿差,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杨致当然不会傻不拉几的去接他的话茬,与徐文瀚和秦空云躬身长揖道:“恭送皇上。”
夏帝昂首大笑而去后,秦空云冷汗涔涔的道:“面圣不拜且谈笑笃定者,放眼大夏恐怕唯有杨兄才有这个胆量。”
“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没你说的那么玄乎。皇上平易近人又是微服出巡,应该不会计较。”杨致若有所思的问道:“这越王亲卫和翰林院侍读是怎么回事?”
秦空云略显尴尬的道:“皇子亲卫由内廷禁卫府统辖,相当于军中七品校尉衔。翰林院侍读是从六品文官,按品级无需上朝,大多并无具体职事。虽然品级都不高,却是皇上亲简,好歹也有了个盼头。”
二人对官衔大小倒是不怎么在乎,徐文瀚从容道:“朝堂官职乃国之重器,岂可凭人君一时好恶轻相授予?大夏素来以功业见赏,若不赏罚分明岂能服众?目前我与杨兄俱无尺寸之功,皇上能给个闲散虚衔已算是破例施恩了。诚如杨兄所言,真金不怕火炼,若是我等可堪大用,皇上定然不会吝惜官职的。”
“你以为官大会是什么好事么?”杨致叹道:“皇帝是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明白人,官越大责任越大,他手下的官儿不好做啊!”
“凡事有利必有弊。”秦空云面带忧色的道:“传闻耿超不但勇冠三军,而且心狠手辣。我虽有幸与杨兄并肩杀敌,但对杨兄武技的真实底细仍不甚了然,是以对你与耿超的实力高下不敢妄加评论。杨兄切记,若在选拔中与耿超相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但他同时又对皇帝能亲自安排杨致参与禁军将领选拔极为羡慕:“相信凭杨兄的本事,要脱颖而出易如反掌。我敢说过不了几天,便要称你这个越王亲卫为杨将军了。”
杨致摇头道:“兵凶战危,我所学过的东西在大夏未必适用,统兵打仗是万万干不来的。数十万禁军中猛将如云,有勇有谋者大有人在,怎么也轮不到我。皇上不也说让我参与选拔是赶鸭子上架么?”
徐文瀚皱眉道:“若杨兄一意草草应付了事,未免有藏私欺君之嫌。耿超不惜觐见皇上力荐你参与选拔,而皇上也有期许之意,与耿超一战已是无可避免。越王年幼,皇上让你以越王亲卫的身份参与大有深意。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招来各方过度猜忌。依我之见,杨兄不妨全力以赴,借机体验禁军诸将的实力,将来也好心中有数。”
秦空云接口道:“按大夏军制,将领选拔需经三场会试:兵书战策、弓马骑射及个人武技。个人武技虽排在最末,但大夏朝堂上下人皆尚武,因而最具看点也最易一战成名。常言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杨兄根基甚佳,距离选拔还有些时日,兵书战策可请先生详加指点,弓马骑射若勤加习练,应该还来得及。”
热切的鼓动道:“若放手一搏,便可由一介布衣擢升为禁军将领!皇上方才说了,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一跃龙门成为大夏驸马也不是没有可能!年少成名又能攀龙附凤,此生前程不可限量!杨兄,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天赐良机啊!”
秦空云描绘的未来人生宏伟蓝图激不起杨致半分热情,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既没打算豁出吃奶的劲去搏个什么名声,更没打算弄一个连说话都要赔尽小心的金枝玉叶的公主回来像菩萨一样的供奉。淡淡笑道:“怎么好像你比我还急啊?不过我不干临时抱佛脚那种蠢事,到时候是冬瓜就是冬瓜,是茄子就是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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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秦空云介绍,内廷禁卫府统辖三千武装到牙齿的大内侍卫,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警卫部队,与禁军互不统属,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ccneT不少禁军高级将领都是大内侍卫出身,而绝大部分大内侍卫又是从禁军兵士中选拔而来。依照大夏军制,内廷禁卫府的大内侍卫,只要有王公大臣举荐,就能以禁军都尉品级参与一年一度的将领选拔。
按规矩,杨致应该先去内廷禁卫府衙门登记,然后再去越王赵启那儿报到,才算正式获得了皇子亲卫的身份。
比杨致自己更为关心这次禁军将领选拔的,并非只有徐文瀚和秦空云。第二天一早刚刚起床还在洗漱,就有两个自称越王亲卫的人求见。来人出示了证明大内侍卫身份的腰牌后,声称奉越王之命前来引领陪同杨致办理各项手续。
赵启与杨致原本是很江湖的以朋友兄弟相称,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小鬼头如此迫不及待,杨致不禁哑然失笑。
内廷禁卫将军赵天养是皇室宗亲,论辈分是当今皇叔。像杨致这样的新任低级侍卫,按道理连晋见的资格都没有。但大夏还没有谁有那个狗胆敢不卖皇帝的账,而赵天养对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也很有几分好奇,于是乎郑重其事的破例接见。事后的接见感言非常直白:小伙子长得像个娘们一样白净英俊倒是真的,没觉得他有什么三头六臂啊!皇上是不是看走眼了?
有皇帝这块天字号的金字招牌罩着,自然是一路绿灯。我_看书斋领了腰牌换上一身崭新的大内侍卫行头,去拜见越王之后便可宣告收工了。
大夏皇子必须年满十六岁才能开府建衙,赵启虽然尚在襁褓就已获封王爵,但仍随其母在皇宫居住。越王与长秀公主乃一母同胞,其母梅妃原是宫中贵人,生下赵启后因母凭子贵而封贵妃。
梅妃是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年贵妇,除了满脸兴奋的越王赵启,同时在座的还有一位神色冷傲的宫装少女。宫装少女容貌甚美,大约十六七岁,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长秀公主赵妍了。
这个世界流行的跪拜令杨致十分反感,面对三个重量级的天潢贵胄,只躬身长揖道:“小人杨致,见过娘娘、公主与越王殿下。”
“大胆!”赵妍冷冷斥道:“既是专程拜见,为何不跪?你虽是父皇亲简,但总归是小小侍卫,怎可如此狂妄无礼?难道母妃与本公主和越王便当不得你一跪么?”
没想到初次见面长秀公主就来了个下马威,迎头扣上了一顶狂妄无礼的大帽子。杨致不由暗骂:连你皇帝老爹都没那么大规矩,你他妈跟我较什么劲?若娶了这种冰山公主当老婆,每天岂不是要跪她个几十上百遍?那做老公的日子还是人过的么?可笑耿超还为了她毫没来由的大喝干醋,就是白送给老子都不要!
平时无法无天的小赵启对这个公主姐姐似乎颇为忌惮,稍稍背转身对杨致大使眼色。杨致仍然只是抱拳一揖,面无表情的道:“小人不敢。小人本是不知礼仪山野草民,恳请公主恕罪。”
“好了,好了。”梅妃一语道破天机:“妍儿,你都已经知道了,你这宝贝弟弟才是外间传言的始作俑者,又何必迁怒于旁人?”
回头随和的道:“杨致,不知者不罪,你大可不必在意。本宫早就听说你是个精武技、善诗词、晓厨艺的奇人,不想还生得如此英挺俊朗,难怪启儿成天把你挂在嘴上。”
“承蒙王爷错爱,小人不胜惶恐。”
赵妍冷笑道:“你哪儿惶恐了?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啊?母亲,这厮处心积虑接近迎合小五,定是居心不良!”
赵启一听急了:“母亲,我都说过了,我和飞扬与杨大哥在街头偶遇一见投缘,每次都是我们主动去找他玩的。四姐,父皇和母亲都已经骂过我了,我也给你赔过不是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呀?”
赵妍瞪了他一眼,嗔怒着强辩道:“小五,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怕母亲和你被这厮蒙骗了。”
梅妃无奈的笑道:“杨致,他们姐弟俩从小就让我给宠坏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梅妃对一双儿女满眼慈爱,没有半点贵妃娘娘的架子,给杨致留下的印象很不错:“娘娘言重了。”
“你少年老成得皇上赏识,以后凡事只要牢记尽忠为国,要博取功名富贵光宗耀祖想来不难。你能被启儿视为挚友,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启儿天性惫懒顽劣,远不如他三位皇兄好学上进。非但皇上对此徒唤奈何,我做母亲的也只求他能一世平安就好。”
梅妃敛起笑容,意味深长的道:“杨致,我想你是个聪明人。诗为心声,就凭你那首咏梅词中的意境,应该不会有妍儿方才提及的那些非分之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杨致咀嚼着梅妃貌似随意的一番话,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意:什么天性惫懒顽劣?十有八九是梅妃有意识的把儿子教成这样的!赵启三个哥哥比他年长十余岁,都各有班底羽翼已成,任何一个都已经具备了问鼎皇帝宝座的实力。梅妃头脑清醒得很,她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儿子参与夺位之争!可怜天下父母心,王爷也是人养的。赵启只有远离纷争做个人畜无害的纨绔皇子,才不会招来三个哥哥的忌恨。只有这样,将来无论是谁继承皇位,赵启都能做个一世逍遥的太平王爷!
乍一听来梅妃的话说得隐晦,其实含意十分清楚:连我这个当妈的都彻底断绝了让儿子做皇帝的念头,不管你姓杨的有多大的本事,都只能往别的方面使劲,就是不能怂恿赵启去争那张龙椅!
事实上不用梅妃提醒,杨致也压根儿没往那个方面去想。在他看来梅妃的教子方略极为成功,赵启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可能性,足可与中国足球国家队夺得世界杯冠军相媲美。更何况大夏王朝又不是我家的,将来谁做皇帝我管得着吗?
“人生如白驹过隙不过匆匆数十年,若能一世吉祥安乐,夫复何求?可怜天下父母心,小人多谢娘娘教诲。”
“很好。”梅妃凝视他半晌,徐徐点头道:“皇上钦点你为启儿亲卫,是有心提携你参与禁军将领选拔。我已嘱咐启儿让你专心备战,以后不必前来宫中应差当值。——本宫今日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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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蔼可亲的梅妃对儿子与杨致的交往态度明确,既不鼓励也不反对。我^看书斋以专心备战为名,特地嘱咐他不必来宫中应差当值也正是这个意思,杨致乐得正好。长秀公主赵妍的倨傲冷峻和毫不掩饰的敌视,令他极感憋屈。辞谢出来后,又被赵启拉到了偏殿书房。
赵启自感在杨致面前丢了脸面,悻悻埋怨道:“我都十一岁了,可母亲和四姐老把我当做小孩子看!”
杨致笑道:“你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赵启兴味索然的嘟囔道:“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她的担心纯粹是多余。做皇帝根本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苦差,父皇每天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那该多累啊!我一点儿都不稀罕。四姐也真是的,整天只说什么天家子女应该替父皇分忧。有父皇和三位皇兄在,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操心了?再说朝中还有那么多文武大臣,难道大夏养了他们是白吃饭的?这里头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才没那么傻呢!”
敢情这小屁孩子心里比谁都明白!他老子就是大夏皇帝,整个大夏王朝都是他赵家的,可这小子居然理直气壮的把自己划为没事人了。杨致平时口口声声说胸无大志,但跟这位小太爷一比,那境界简直差得太远了!
杨致当然不会跟他在这些敏感话题上过分纠缠,随口问道:“耿超并不是依靠其父余荫的绣花枕头,凭真刀实枪立下了赫赫战功,而且还是个英武挺拔的美男子,你怎么说公主不愿嫁给他呢?”
赵启懒洋洋的答道:“四姐心气高着呢!她说要她要嫁的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要胸襟博大,要有惊世之才,要能为大夏立下不世之功。CCneT你说上哪儿给她找这样的人去?就是在戏文里也没几个啊!就算真有这种人吧,可人家凭什么非得娶你呀?就凭你是大夏公主么?她嫌耿超暴虐好杀,气量狭窄且冷血贪财,她看不上眼。”
“我本想让你做我姐夫,倒弄得里外不是人。你死活不肯领情不说,四姐动辄以此为话柄教训我,还累得我挨了父皇好一顿臭骂。”
杨致对赵启的话颇为认同。长秀公主无疑是个心理变态的绝版另类,按照她的择偶标准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嫁出去。
赵妍对耿超的评价没有半句好话,杨致并不明白其中的具体原由,无端生出几分同情:耿超十六岁从军,升任讨虏大将军卫肃帐下悍将凭的是真本事,若不死命拼杀哪能活到现在?在朔方前线与突厥作战长达八年之久,即便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也会被磨成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所谓慈不掌兵,且不说对突厥的刻骨仇恨,仅为了激发血性鼓舞士气,纵兵屠戮劫掠也不是什么怪事。可怜的耿超!
“咱们别尽说这些没劲的事了。”赵启终归是小儿心性,打量着杨致一身簇新的侍卫服色,又高兴起来:“杨大哥,日后我们可以大大方方的交往了,耿超也算做了件好事!你是我门下第一个参与禁军将领选拔的亲卫,输赢无所谓,就是不能太过寒碜先输了气势。你都需要些什么?日行千里的宝马?坚锐光鲜的铠甲?削铁如泥的宝刀?这些我都能给你弄来!”
“不必搞得那么隆重吧?小王爷,期望越高便失望越大。若是本事不济,行头再好也是白瞎。我又不是去唱戏,马匹军刃我自己准备就好了。”
“说得也是。”赵启思索片刻,歪着小脑袋问道:“如果你和耿超对阵,有几分把握能赢他?不许打马虎眼,我要听你说实话。”
就冲着您那位宝贝姐姐,打死我也不能赢啊!杨致警惕的反问道:“耿超身经百战,我对他的实力一无所知,哪儿谈得上有什么把握?你不是说输赢无所谓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赵启笑眯眯的道:“这你就不懂了。每年的禁军将领选拔都有人做庄开赌,连父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年我是凑个热闹作壁上观,今年有我门下的人参与,当然要抄家底上了。你放心,我赢了钱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除了对做皇帝没有兴趣,其他的这位小太爷倒真是样样在行。杨致不由哭笑不得:“你有多少家底啊?”
赵启不无得意的道:“马马虎虎凑个十万两的整数还是可以的。”
“十万两?!那你都买耿超赢吧!我保证你只赚不赔。”
赵启惋惜的道:“今年大家公推皇叔福王做庄,昨晚连夜开出耿超赢你的赔率是二十赔一。就算我都买耿超赢,也最多只有五千两进账,那又有什么意思?可如果你有把握战胜耿超,我就能赢二百万两!不过去年耿超便力挫群雄一举夺魁,我原也没指望你能赢他。”
“对大多数人来说,你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人。如果不是因为父皇的原故,也许根本没人会留意到你的存在,更不用说为你开出赔率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你能不能战胜耿超了,问题是还有另外两种买法:买你不死的赔率是十赔一,买你全身而退的赔率则倒过来了,是一赔十。”
杨致不解的问道:“……买我不死?买我全身而退?”
赵启犹豫半晌才支吾道:“这个嘛……杨大哥,我索性都坦白跟你说了吧。那天你力勒奔马不算,而且还浑然不把我和飞扬放在眼里,又逼我当街赔钱服软,当时我就暗暗把你恨上了。后来我拉了飞扬主动上门与你结交,其实……并没安什么好心。我早知父皇想把四姐赐婚给耿超,故意求你做我姐夫还四处造谣,是想挑拨耿超和你打上一架。我……我就是憋着劲的整你!还有……,我也很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一本正经的对他鞠了一躬:“在我们的交往中,你坦坦荡荡对我一无所求,既不因我是皇子而畏惧,也不刻意阿谀逢迎。杨大哥,我不想失去你这样的朋友。我在这儿给你赔礼了,你一定要原谅我!”
赵启看起来是满面羞惭,偷偷望向杨致的目光里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狡黠光芒。
杨致冷眼旁观,情不自禁的冒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念头:大人物通常都是优秀的演员。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竟有那么深沉的心计!若混到他三个哥哥的这个年纪,又能比他们差到哪儿去?
这小子的话真真假假,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做作。以后跟他打交道如果不多长个心眼,只怕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杨致拉住他道:“小王爷,事已至此你也不必自责,我愧不敢领。”
赵启夸张的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是么?”
不原谅又能拿你怎么样?难道还能把你揍一顿或是干脆杀了你不成?杨致不动声色的道:“你说是就是吧。你先说说看,什么叫买我不死和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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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在长安百姓和数十万禁军将士心目中,一年一度的将领选拔无疑是一场万众瞩目的盛典。我看_书斋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权臣贵戚竟公然设局开赌以此为乐!
昨天皇帝还没踏出秦府大门,自己就已经被人当成了赌局中的一枚棋子。杨致从心底冒出一阵莫名的悲凉:那些热血沸腾的参选将士连同自己在内,与古罗马斗兽场的角斗士有什么区别?
赵启似乎算准他会有此一问,详细解说道:“杨大哥,你有所不知。为了考究参选将士的真实本领,让大家竭尽全力以命相搏,对在选拔中造成的伤亡一概不予追究,多年来已成定例。大夏对军功封赏和将士伤亡恩恤极为厚重,是以参选将士及其家属绝少怨言。”
换句话说,在选拔中无论杀人还是伤人都是合法的,由朝廷统一花钱擦**。杨致皱眉道:“有必要弄得那么残酷么?”
赵启不以为然的继续说道:“四姐之所以说耿超暴虐好杀,不为无因。父皇曾亲口说过,大夏开国以来能用九石强弓的将领仅有七人,而耿进与耿超父子就占了其中两席。去年耿超自朔方奉调回京第一次参与选拔,与其对阵者非死即伤,死在他手上的禁军猛将就有五人之多!现在你明白什么叫买你不死和全身而退吗?”
杨致将沈重、秦空云、赵妍和赵启前后关于耿超的言论串联在一起,结合年前那次见面,很认真的给耿超下了一个定义:一个乱世造就的冷血军人,一个生逢其时的超级屠夫。
赵启见他沉吟不语,嘿嘿笑道:“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杨大哥,有那么多人在父皇面前把你说得神乎其神,谅他们没有罪犯欺君的狗胆。我绝对相信你的实力,但你犯不上跟耿超玩命往死里打。买你不死也未免太低估你了,我豁出去了,十万两全都买你能全身而退!”
小鬼头貌似慷慨豪气,实则在连吹带捧中暗含激将,最后一句话就泄了底:与其说他相信杨致的实力,还不如说相信他皇帝老爹看人的眼光。CCneT杨致死不死都对他王爷的幸福生活没有一丝半点的影响,只是买他不死十赔一的赔率太低了倒是真的。这小子不但赌性很重,而且骨子里极为贪婪。只要杨致能全身而退,就意味着赵启能坐收百万两的巨利!
然而要在一个强悍到难以想象的超级屠夫手下毫发无伤,又谈何容易?杨致苦笑道:“多谢抬爱。我一定力争让自己不要缺胳膊少腿,到时候小王爷别忘了分个几十万两给我买糖吃。”
在宫中厮混了半日,杨致回到家中已近正午。他心情郁闷之极,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没了胃口。刚放下筷子,徐文瀚和秦空云就一起找上门来了。
秦空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杨兄,我真该死!这回只怕你麻烦大了!”
“我的麻烦是不小。……什么叫你该死呀?”
秦空云懊悔的道:“我原以为杨兄很难有参与禁军将领选拔的机会,因皇上视兵权为禁脔,秦氏一直刻意回避与军方过多接触,以免皇上忌讳,所以对耿超的情况知之甚少。昨日皇上驾临后,我才加紧打听。耿超心胸狭窄暴虐好杀,足可称大夏第一猛将!外间传闻今年由福王做庄开赌……。”
杨致挥手打断道:“这些我都知道了。就算我们早几天知道又怎么样?皇帝才是真正的幕后大庄家,这事与你无关。”
一五一十将进宫的所见所闻做了详细通报,徐文瀚与秦空云都听得暗自心惊。徐文瀚叹道:“梅妃以温良贤淑闻名,不想竟有如此心胸见地!越王小小年纪便深谙和光同尘之道,也不失为自保良策。”
杨致啐道:“不是他们母子俩不想争,而是不敢,也没有去争的本钱!那小子跟他老子和几个哥哥是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空云为皇帝讪讪辩解道:“皇上素来爱才如命,昨日看来对杨兄宠爱有加。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皇上定会降下恩旨,不会让杨兄与耿超以死相拼。”
徐文瀚冷冷道:“帝王心性向来大异常人,耿超无论胜败都会性命无忧,而杨兄却是生死难测!耿超是皇上征讨突厥一雪前耻的撒手锏,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皇上怎会容他涉险?如杨兄不堪一击则死不足惜,皇上或有几声嗟叹,然而无关大局。如杨兄与耿超实力相若或远胜于他,皇上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喝止二人争斗,日后对杨兄也必会恩宠重用。杨兄说得不错,皇上才是坐赢不输的大庄家!”
秦空云愕然道:“也就是说,一切都取决于杨兄实力如何了?”
杨致茫然道:“今日越王绕来绕去,就是为了摸我的底。我的实力到底处于什么档次,老实说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并不是我怕耿超,而是……如果这么丢了小命,那就太他妈冤了!”
徐文瀚与秦空云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一时默然无语。
秦空云出神半晌,决然道:“眼下已退无可退,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杨兄若非当日在金陵受我拖累,怎会有此困扰?今日就请徐兄做个见证,秦某对天发誓:万一杨兄有所不测,叔父在生则我会当亲生父亲一般奉养,叔父百年之后则我会披麻戴孝为其送终!我宁可自己绝后,也会将一子过继杨家承续香火!秦某如有违此誓,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份铿锵有力的沉重承诺令二人极感震撼,杨致心中涌动着浓浓的暖意,紧握秦空云的双肩强笑道:“有你这话就足够了,兄弟!情况或许不会那么严重,咱们还是先别扯远了吧!”
徐文瀚激动的提议道:“今日我们何不结拜为异姓兄弟?”
杨致与秦空云异口同声的道:“好啊!”
秦空云喜形于色的道:“我这就叫人前去准备香案!”
徐文瀚笑道:“兄弟结拜但求意气相投肝胆相照,何必拘泥形式?就请天地作证日月为鉴,岂不更好?”
三人以徐文瀚二十六岁为长,二十二岁的秦空云排在第二,十八岁的杨致做了老三。三人当即到院外跪了,肃然盟誓后望天拜了三拜。还未来得及起身,身后突然有人叫道:“杨大哥,徐先生,秦大哥,你们这是在结拜么?”
三人回头一看,冒然闯进院中的竟然是卫飞扬。扑地跪倒在三人面前,极为渴盼的道:“能不能算上我一个?我对杨大哥的人品才学倾慕已久,虽与徐先生和秦大哥不甚相熟,但二位能与杨大哥义结金兰,必是非常之人!”
见三人当场愣住尚有犹豫之色,连忙磕头如捣蒜的乞求道:“飞扬确是发自内心的一片至诚,万望三位大哥成全!”
卫飞扬性情忠厚勤奋好学,名门子弟惯有的纨绔习气一点全无。皇帝特许他为赵启的玩伴,也有引导儿子向他学习的意味。徐文瀚与秦空云时常听杨致说起,卫飞扬与赵启截然不同,杨致对他印象颇佳。
一场意气风发的结拜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搅了个不伦不类,三人都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明确拒绝似乎不妥,可总这么僵跪一团也不像话。
徐文瀚与杨致和秦空云眼神一碰,苦笑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既蒙卫公子不弃,那我们只有斗胆高攀了。不知卫公子年岁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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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飞扬年仅十五,自然是排在第四做了老幺。转载自我看書齋四人重又跪倒盟誓望天而拜,徐文瀚、秦空云与杨致先前已然结拜礼成,心下都没再怎么当成一回事,最感激动的莫过于卫飞扬了。
徐文瀚谨慎的嘱咐道:“飞扬,今日我等结拜非必要之时不宜对外宣扬,便是对越王也不要轻易提起,知道么?”
卫飞扬似懂非懂的道:“请三位哥哥尽管放心,有外人在时,我便仍按往日称呼。”
耿超在其父讨虏大将军卫肃帐下征战多年,卫肃回京述职时,曾多次在儿子面前评点过耿超的武技。卫飞扬自感与杨致有师徒之谊,今天是特地来告知杨致的。
卫飞扬当即口说手比,在院中一边演示一边解说起来。
秦空云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用心看完之后皱眉道:“这些都不是什么精妙高深的武技啊!何以耿超会有偌大声名?”
杨致解释道:“武技并非一定要精妙高深才有用。同样的武技由不同的人施展出来,效果会有天差地别。”
卫飞扬凛然道:“家父曾云耿超心志坚毅兼天生神力,实乃难得一见的学武奇才。他力大招沉,发动攻击时如狮子搏兔般凶狠迅猛,又往往能后发而先至。尤其是他在实战杀戮的磨砺中舍弃了许多花哨无用的招式,出手既准又狠。三哥教授的搏击技艺讲求简单迅捷,这一点耿超倒有些风格相近。”
“家父最为看重的是耿超弓强枪利的马战功夫。临阵对敌时,耿超通常以九石强弓数箭连发攻敌在先,再以皂缨长枪杀敌于后。ccnEt凭此两大杀招,战场上极少有人能近他身前两丈之内。近十年来在朔方与突厥浴血拼杀而未伤一发者,家父帐下数百战将中仅有耿超一人!只可惜马战演示不便,且小弟也无力演示。”
杨致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我明白了。”
三人尽皆面露喜色,徐文瀚问道:“三弟可是想到了战胜耿超的诀窍否?”
“也是,也不是。”杨致徐徐摇头道:“输赢对我毫无意义,我为什么要战胜他?说不上是什么诀窍,要全身而退我想还是不难吧。”
秦空云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岂不是要便宜了越王?”
卫飞扬笑道:“二哥若是眼红,不妨借个十万八万两与小弟,全买三哥能全身而退不就行了?”
“哦?”四人相视哈哈大笑:“好主意!就这么办!兄弟之间有什么借不借的?赢了只管平分就是,就怕皇叔福王爷赔不起啊!”
杨致心知三人是有意凑趣让他减轻压力,旋即正色道:“飞扬,你能不能找一张九石强弓和一个箭术高超的人来?”
“这两桩都好办,我家中现下就有。三位哥哥稍候,我这回去把弓箭和人带来。——请恕小弟冒昧,不知三哥要来何用?”
杨致也不隐瞒:“我从未用过弓箭,不知道九石强弓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我想体验一下耿超的力量,也想感受一下他的速度。”
他平时绝少显露身手,三人都是满心期待。秦空云建议道:“舍下的演武场还算轩敞宽阔,诸般兵器也是现成的,飞扬只需带那箭术高超之人前来便可。不如待会儿就去舍下演练吧?”
秦府事实上是杨致与徐文瀚在长安的大本营,这个建议自然得到一致拥护。
自去年杨致习练隐龙经有成后,内外武技修习多在冥想中进行。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他愿意,连睡觉的时候都可以练功。秦府对他而言虽和自己家中一样熟悉,可从未进过演武场。综合各方面的信息来看,耿超实力强悍不容小觑,若弃用隐龙经无异于自寻死路,是以杨致已经完全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演武场内十八般兵器果然样样齐备,而两张六石与九石的强弓则满是灰尘。秦空云惭愧的道:“世间能用六石强弓者本就不多,我虽能勉力拉开,用于实战对敌却是万万不能。是以两张强弓放在此处不过是摆设罢了。”
杨致实话实说道:“我早已说过不擅弓马骑射,未必会比你强到哪儿去。待到飞扬来了以后,我一试便知。”
卫飞扬唯恐错过一睹杨致真正实力的机会,只顿饭功夫便带了一名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匆匆赶到:“三位哥哥,这位荣叔原是家父贴身近卫,惯用六石强弓,年前受家父之托自朔方回京专一教我箭术。荣叔乃绝对可靠之人,三哥要如何试法尽可吩咐。”
荣叔能得卫肃如此器重,在箭术上的造诣想必称得上是大师级的人物了。见礼之后杨致取过一把单刀,在场内一根海碗粗细的木桩上划出三处二指宽的印痕:“荣叔,请于五十步外瞄准其中一处印痕全力射出一箭。”
“是。”荣叔取下六石强弓搭箭依言射出,羽箭随着“哆”的一声闷响,准确命中第一道印痕且深没近半!
杨致须臾不停的道:“请于五十步外三箭连发全速射出。”
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嗖嗖嗖”的破风之声。弓箭就如同长在荣叔手上,三支羽箭闪电般精准无比的钉在了三道印痕上!
“好!”众人看得眼花缭乱,禁不住高声喝彩。
杨致问道:“荣叔,你的力量、速度和准头比耿超如何?”
“速度相若,力量最多及他四成。战场无死物,准头不好说。”
杨致又问道:“于十步外射活物,你有几分把握?”
“至少九分。”
“我先试试耿超所用强弓的力道。”杨致径直在兵器架上取下九石强弓,用心运功全力一拉,只听“啪”的一声,那张九石强弓竟然应声被他硬生生拉断!
众人如见鬼魅般脸色大变,惊呆半晌才听荣叔喃喃念道:“老天爷!……这还是人吗?”
就连杨致自己也大感意外,虽平添了几分底气,但并无得意之色。只点了点头道:“九石强弓原来是这么回事。下次不管是用几石的弓,我应该都不会拉断了。”
回身走出十步开外面对荣叔站定:“荣叔,你不要有任何顾忌,单箭或连发均可,只管全力射我便是。”
众人还没从刚才的惊愕震撼中回过神来,闻言又是骇然失色。荣叔大惊道:“这位杨爷莫非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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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叔的箭术堪称神乎其技。Cc在众人眼里,杨致让荣叔在十步开外射他,与前世向距离六七米处的人开枪射击差不多是一回事了。荣叔对自己的箭术本就极为自负,如发梦魇一般惊疑不定。他是忠心不二的卫氏家奴,杨致与少主人称兄道弟,叫他怎么下的去手?
卫飞扬大急道:“三哥,感受耿超箭速的其他法子还多的是,为何定要以命相试?不行!绝计不行!”
“傻兄弟!光是感受箭速有什么用?还得看看能不能躲啊!”杨致自信笑道:“哥哥最是怕死的,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天王老子还要金贵。荣叔,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不射要害部位,先射我一箭试试再说。就算我本事不济,也总比死在耿超手上要好。”
秦空云阅历见识较为丰富,很快镇定下来:“近身躲避暗器突袭,甚至空手接住暗器,对武技高绝者来说并非难事。我相信三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荣叔不妨放胆一试。”
荣叔默思片刻,森然应道:“如此说来,今日我若不全力施为,反倒是害了杨爷了。杨爷,我第一箭先单箭射你下盘双腿部位,请留意了。”
杨致毫不在意的鼓励道:“好的。来吧!”
荣叔依言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就在众人两眼一花的功夫,杨致业已握箭在手:“再来!”
荣叔这才相信秦空云所言非虚:“杨爷,这次是三箭连发,你千万小心了!”
快捷无比的捻箭在手,一箭紧接一箭的射向杨致。众人感觉杨致只是身形微晃,定睛一看他不仅两手各握一箭,口中还衔了一箭。荣叔的连环三箭竟然全都被他轻松接住!
抛了箭枝含笑问道:“荣叔,箭壶中还有多少枝箭?”
“……还有十二枝。”
“嗯。真到临阵比拼时,估计耿超不会有你那么大方事先提醒。Net所以我刚才接箭犹有水分,作不得数。你想怎么射就怎么射,把剩下的十二箭尽数射了。”
能与高手较技通常被学武之人引为幸事,荣叔也不例外。他此刻眼中除了敬服以外,还多了几分挑战的狂热。也不再多话,拧身拔箭就射。只听弓弦连连作响箭箭连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如飞蝗一般扑向杨致。
众人屏息静气,心都高悬到了嗓子眼。只见杨致在纷飞而至的箭雨中闪转腾挪,荣叔一气呵成的连环十二箭居然连他的衣角都未沾到!
众人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秦空云惊叹道:“不想三弟的武技如此神奇!那耿超又能奈你何?”
卫飞扬满眼崇拜的恳求道:“三哥防守应已无虞,可有守无攻如何能行?今日你就让小弟足实过回瘾吧!”
无论何时何地,一个人没有朋友都是不可想象的。眼前是杨致来到这个世界后仅有的几个兄弟和朋友,趁此机会先给他们服下一颗粒定心丸,也省得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欣然应允道:“我先熟悉一下弓箭的力道如何把握也好。”
到兵器架上取了一张三石的硬弓试着拉了拉,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支箭退到百步开外,凝神瞄向木桩射了过去。羽箭自木桩贯穿而过后余势不竭,仍然带着劲风射进后面的墙中,竟是直没至羽!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连杨致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这一箭足以让任何自诩精于箭术的人彻底丧失信心。犹自有些懵懂的问道:“荣叔,我这一箭较之耿超孰优孰劣?”
荣叔愣了半天才颤声答道:“小人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这等神箭绝技,虽死无憾!杨爷,耿超或也可以做到,可你用的是三石硬弓,他用的是九石强弓啊!小人敢用人头担保,杨爷若有耿超一半狠辣,他在你箭下断无生理!”
前世的深刻记忆令杨致头脑清醒心态绝佳,连连摇头道:“临阵对敌瞬息万变,下此断语未免为时过早。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眼见大战在即,我怎能徒逞匹夫之勇伤他性命?况且杀了耿超对我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我何苦做那损人不利己的蠢事?这次选拔能平平安安混了过去,那是最好。”
徐文瀚对杨致的想法颇为赞赏:“三弟能以抗击外辱的大局为重,乃是皇上之福,更是耿超之幸!可笑我与二弟先前还道三弟性命堪忧,劝你定要全力以赴,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环视众人正色道:“人心难测,若他人知道三弟对耿超是有心相让,不知又会惹出什么是非来。今日之事我等心中有数便可,切记要守口如瓶。”
确认无需为保住小命过分担忧以及“重在参与”的宗旨后,杨致的生活又回复到了从前无所事事的惬意。内廷禁卫府的同事们,还有赵启和那个二百五大舅子沈重,一开始还三天两头来杨府转悠,后来见他好像根本没有要参与选拔那回事一样,也就渐渐来得少了。赵启肚里的小九九他已经明白了,沈重或许是真心关心他,或许也是想估算妹妹守望门寡的可能性有多大。但那些既没见过面又叫不上名字的同事究竟为何而来,他懒得去想,也不想知道。
除了那天让卫飞扬找来荣叔试箭,杨致没有做其他任何准备。考虑到参与选拔的丘八爷们经济实力有好有坏,参选将士的马匹、军刃和铠甲既可自备,也可到禁军军械司免费借用。杨致对马匹军刃都没什么特殊要求,铠甲赵启倒是兴冲冲的给他弄来了一副,只试穿了一次便果断放弃了。那一整套玩意儿有好几十斤重,穿在身上像背了个乌龟壳似的缚手缚脚,再怎么结实总比不过秦府演武场那根木桩吧?
唯一令杨致偶尔感到憋屈的是,最初人们看他的眼光还有些许好奇和期待,后来则完全变成了因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而彻底放弃抵抗的不忍和怜悯。
这世界上没有人跟白花花的银子有仇。秦空云竟然真的拿了十万两银子出来,而卫飞扬真的把那十万两全买他能够全身而退。令杨致啼笑皆非的是,卫飞扬特地向他说明:银子二哥家里有的是,本来买一百万两都不嫌多的。但太买多了他怕福王赔不起,万一闹得他老人家破了产,连同老本一同告吹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逍遥自在的瞎混了近二十天后,距离禁军将领选拔已进入最后三天的倒计时了。
严冬刚过已到初春,杨致与徐文瀚本已约好,这天一起去临潼骊山踏青赏景。二人出门刚刚上马,不料却迎面碰上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耿超。
耿超依然是一副傲气逼人的神气:“三天之后便是选拔之期,杨兄准备得怎样了?二位这是意欲何往?”
杨致干笑道:“兵事武技非一朝一夕之功就可突飞猛进,我再怎么准备也不敢奢望能与将军争锋。近日天气不错,我和徐先生闲来无事,正想去骊山一赏春色,不知将军可有兴趣同游否?”
耿超唇角现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杨兄至此时此刻还能有如此雅兴,令人好生羡慕。我今日专程拜访别无他事,就为了来给杨兄奉上一颗定心丸:你武技如何无关紧要,尽可倾力而为。只要你识趣,我保证你不会少了半根汗毛。”
定心丸?杨致差点儿没乐出声来,竭力忍住笑一拱手道:“那就拜托将军高抬贵手多多关照了。”
耿超冷峻的微一颔首,调转马头扬长而去。徐文瀚皱眉道:“皇上怎地将奇兵突袭的重任交与此等浮躁之人?但愿天佑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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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瀚心思缜密,但毕竟是难脱书生意气的文人。我*看书斋禁军将领选拔的背后,还有一场众多王公贵戚踊跃参与的庞大赌局。常言道法不责众,皇帝似乎对这样龌鹾的赌局见怪不怪,他的默许中或许也有几分无奈。杨致品味着耿超的“定心丸”,很自然的想起一个几乎已经忘却的字眼:假球。
利益永远是驱动一切交易的动力,王公贵戚们纷纷下以重注,绝不是为了奉献爱心。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连赵启一个小屁孩子都知道暗暗往杨致身上使劲,贵为皇叔的福王难道就不会事先炮制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结果?不知道在选拔中有没有机会见识见识这年头的“黑哨”?
杨致在心底是把自己摆在了旁观的看客位置上,他本能的预感到耿超真正想要的,绝对不是让自己平平安安混过去这个结果。
赌博的魅力不仅体现在金钱的输赢上,更在于结局一切皆有可能的戏剧性。杨致无意和徐文瀚深入探讨这个话题,自失的一笑道:“人家浮躁不浮躁关你鸟事?此去骊山有好几十里,咱们还是快走吧!小心错过中午的饭时饿肚子。”
夏历武成二十五年元月二十四日,人们期盼已久的禁军将领选拔在禁军大营校场正式拉开序幕,共有包括杨致在内的、已经过严格筛选的一百六十余名七品校尉以上军官将佐参与。
选拔分为兵书战策、弓马骑射和个人武技三场,分别按四三三的比例考核计分,按参选将士综合得分的多少最后排定名次。前十名优胜者不仅能够得到极为实惠的丰厚赏赐,而且通常会被连升数级得到重用。cCnEt个人武技仅占总分的三成,可见夏帝非常注重参选将士的综合素质。对优胜者的奖励可谓深得升官发财四字真经的精髓,尽管选拔中允许真实死亡,仍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从选拔开始的那天起,杨致就总是带着一脸慵懒的笑意,一身便服两手空空的进场。如果不是禁军大营校场戒备森严,严禁寻常百姓进入观看,别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来看热闹的闲人。俗话说穷文富武,置办一套行头耗资不菲,好在参选者囊中羞涩的似乎不少,杨致还不是显得那么另类。
第一场实际上是命题作文。按惯例由夏帝亲自命题,参选者根据命题做一篇策论。军中目不识丁的官兵大有人在,为了照顾这些人竟然有一条奇特的规矩:允许口述,可申请由军中行文书吏现场代笔。
大字都不识一个,还做个屁的策论?杨致刚一听说觉得有点搞笑。但仔细一想,免费提供马匹、军刃、铠甲和允许口述参试实乃极为人性化的务实之举。
中国人历来崇拜英雄与智者,描述此类故事的戏文与评书在民间长盛不衰。一部家喻户晓的《三国演义》被无数人奉为兵家圣典,前世诸多开国将领中精通文墨的又有几人?仅从这两点就能看出夏帝求才若渴并无虚假,难怪大夏名将辈出!
杨致是皇帝钦点,“文才”也小有名气,因而一出场就备受关注。第一场的命题出自《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
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涵盖的内容多得吓人。考试时间从辰时开始到戌时结束,长达六个时辰整整十二个小时。杨致抓耳挠腮寻思半晌,仅小半个时辰就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收工大吉。
在长篇大论的晦涩文言文方面,杨致相当于半文盲的水平,也没想靠策论出彩。得分多少无所谓,不交白卷就行了。他只在考卷上很不要脸写下了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杨致勇交头卷的“光芒”,很快淹没在第二天弓马骑射的考核中。考核分马上马下两部分,他仅用三石硬弓射出了没有脱靶的成绩,非常合理的跻身于倒数前十名之列。
第三场也分步战与马战,堪称最吸引人眼球的压轴戏,赛程设置远比前两场复杂。参选者可以用任何形式的手段击败对手,事实上等同于实战,既残酷又刺激。但游戏规则制定者并没有偏执到鼓励自杀的地步,允许投降弃权,视同完败不予计分。
不管怎么样,头两场算是应付过去了,但第三场却令杨致颇感头痛:在护卫商队的厮杀中,不少大内侍卫和禁军高手见识过他的身手,要如何表现才能在皇帝那儿说得过去?遭遇耿超的时候是不是干脆投降算了?
想来想去,前十名是肯定不能进,排名十一到十五之间最为合适。
弃权投降有时也不失为一种策略,能参与将领选拔的人通常脑子都不笨,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一点。耿超在上次选拔中以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夺冠,人们对他斩将如杀鸡的恐怖战力记忆犹新,与他遭遇的参选者十个里面有八个不去触那个霉头。
选拔进程比杨致预想的要顺利。虽然有时候灰头土脸败得狼狈不堪,有时候久经苦战才获险胜,有时候痛痛快快的不战而降……,但每次都以较为靠后的名次玄乎乎的勉强出线。直到如愿打入前二十名时,不仅全身上下皮都没蹭破一点,还奇迹般的避免了与耿超提前相遇。而耿超也好像突然转了性,在前段选拔中每战必胜,居然没有一个人死在他手上。这显然是有意做给那个变态的冰山公主看的,貌似与杨致没什么关系。
除了对突厥是被动防御败多胜少,大夏历年来发动的对外战争都能收获极大利益,要么打下了大片疆土,要么勒索到巨额贡赋,因而举国好战全民尚武。决出前二十名后,武技比拼便进入了最后决赛阶段。每年这个时候夏帝手头有天大的事都会暂且放下,亲率一众文武重臣与王公贵戚到场观看,就连宫中妃嫔与皇子公主也悉数到齐。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夏帝驾临禁军大营校场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名召见耿超和杨致。笑呵呵的道:“杨致,你果然没让朕失望,轻松进入了决赛。你是因骁骑将军力荐而参选,记得朕曾说过未曾亲眼一睹你的悍勇,你可有胆量与耿超一决高下否?”
仅凭“轻松”二字,就意味着杨致前段煞费苦心的表演全都是自作聪明白忙活了。当下暗暗气结:有你他妈这么说话的吗?难道我还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不敢么?夏帝轻飘飘的随口一问,等于把弃权投降这条最窝囊的退路堵了个严实。
明知夏帝是有心下套,还不得不往里钻:“回皇上,小人武技平平,不敢妄言与骁骑将军一决高下。小人只能勉力请骁骑将军不吝赐教,但求将军能手下留情。”
耿超随即说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他刚一开口,杨致胸前就骤然一片滚烫,心中不由一沉:隐龙示警从无差错,自己企图平平安安混过去的想法太过天真,耿超今天卯足了劲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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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的发展与徐文瀚在杨致试箭之前的估计如出一辙,他把耿超想得太简单了。我看书_斋
杨致经耿超力荐、皇帝钦点为越王亲卫参选,已是众所周知。十个人里头有十一个认定他必败无疑,但耿超碍于皇帝的脸面,绝不可能对他痛下杀手。因而人们最关注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他在耿超手下还能保持多大比例的完整程度。
耿超公然奉上定心丸正是利用了人们这种心理,配合做庄开赌的福王有意放出的烟雾弹。赵启炮制的谣言令耿超颜面扫地,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伺机击杀杨致既可在**上消除这个虚构的情敌,还能靠赌局狂赚一笔横财。所以,杨致今天必须死!
只听夏帝问道:“耿卿,有何事要奏?”
耿超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一不耻之请。微臣对长秀公主十分仰慕,今日若能战胜杨致,恳请陛下将公主赐婚给微臣。微臣对公主爱慕之心天日可鉴,万望陛下恕罪!”
观礼台上长秀公主花容失色,越王则耷拉着小脑袋无精打采。长秀公主与二人的八卦新闻流传已久,现在耿超公然示爱求婚,众人哗然失笑之余,都纷纷猜想皇帝将会如何料理。
心高气傲的长秀公主的择婿标准和对耿超的评价早已传扬开来,夏帝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自小宠爱有加,因此迟迟没有下旨赐婚。笑容可掬的夏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些耿超自己也是知道的,这不是恃宠而骄有意让我为难么?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上前奏道:“皇上,骁骑将军虽出言狂妄,却也事出有因。以臣弟愚见,为求公平起见,不如今日在二人当中择其胜者为驸马。无论长秀花落谁家,都会成就大夏一段风流佳话。”
此人相貌与夏帝依稀相似且自称臣弟,无疑是福王赵行。我&看书斋他不经意的抬高杨致的身份与声名赫赫的耿超摆在同等位置,看似两不偏袒,其实是为耿超敲边鼓。
“父皇,我大夏素来以功业见赏,儿臣以为皇叔此议甚佳。”附议之人约三十岁上下,一身明黄服色,极显儒雅高贵,杨致不难猜出是当今太子赵恒。太子急于扩大在军方的影响力,耿超是新生代的青年将领,附议无非是送他个顺水人情。
夏帝不置可否,面向长秀公主和颜悦色的问道:“妍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没人把杨致当一回事,他也没有插话的那个分量,在一旁暗暗好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年头的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你是皇帝,行不行还不是你一句话?皇帝忒也狡猾,不好当场驳了福王和太子的面子,只好借女儿之口了。
果不其然,长秀公主盈盈拜倒,冷冷道:“儿臣只想留在父皇身边侍奉尽孝,不愿这么早就出嫁。恳请父皇体恤,为儿臣做主。”
她等于是当众给了耿超一记响亮的耳光,太子与福王也自觉无趣,一时脸色颇为尴尬。耿超气得面红耳赤又无处发作,眼神怨毒的瞪向杨致。杨致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我没碍你的事啊!人家自己不愿意嫁给你,我有什么办法?
皇帝看在眼里,皱眉问道:“杨致,朕看你神情古怪,是不是也有话要说?”
杨致讪讪答道:“回皇上,小人出身低贱身份卑微,纵然万死也不敢对公主有丝毫觊觎之心。小人对太子与福王的抬爱万分感激,却不敢苟同。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如此一来,无异于充当了我等武夫较技赌胜的彩头,似乎多有不妥。”
夏帝装模作样的点头道:“这话说得近了。朕今日是为我大夏勇士助威而来,牵扯妍儿婚事未免太过突兀,容朕日后再与二弟和恒儿从长计议。”
回头向耿超承诺道:“耿卿不必心生懊恼,你的话朕记下了。朕答应你,日后定会赐你一段美满姻缘。”
“微臣谢恩。”耿超一咬牙道:“陛下,微臣自艺成以来未尝一败,今日能与杨致这等绝世高手切磋竞技,实感荣幸。然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为求公正公平,微臣愿与杨致签下生死状,死伤各安天命,日后不得因此结仇记恨!恳请陛下恩准。”
他一心置杨致于死地,担心夏帝下旨令二人点到为止,不惜给杨致戴上一顶绝世高手的高帽来了这么一手,就是为了剪断皇帝的舌头堵住他的嘴。
夏帝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眯着小眼睛饶有兴致的问道:“杨致,你可有此胆量?”
杨致原本对夏帝还有几分好感,这个时候却暗自把他祖宗十八代的所有女性统统问候了一个遍。心灰意冷的道:“签就签吧。”
皇帝一手促成了这场生死对决,上届卫冕冠军直接和一个底细不明的小小七品侍卫卯上了。观众们虽然兴致勃勃拭目以待,但很多人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让这个叫杨致的帅小伙去送死呢?
杨致并未因对手是耿超而有什么特别的准备,但也没狂妄到空手对敌的地步,到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单刀。耿超手握粗如儿臂的镔铁皂缨枪,蔑笑道:“这就是你的兵刃?马战还是步战任你挑。”
“我用什么兵刃和马战步战,对将军来说还不都一样?随便。”
“那就步战吧。我不想占你的便宜。”耿超大步迈到校场中央:“放马过来吧!”
杨致还真不敢小看他,也不假惺惺的谦让:“那我就不客气了。”
如鹰隼般高高跃起,双手握刀猛然向他劈去。耿超不屑的一笑,闪身躲过后立即转守为攻,闪电般挥枪砸来。劲风扑面,几乎令人窒息。杨致试着尽全力挡了一枪,单刀刚一碰到枪杆便像柳絮一样荡开,直震得两臂发麻。
他马上意识到硬碰硬无疑是非常愚蠢的,只得在如影随形的狂轰滥炸中先行避其锋芒,再图伺机反击。他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强悍的对手,仓促间动作难免有些生涩,满场飞奔显得极为狼狈。长枪几次擦身而过,生死只有毫厘之差!
在观众们看来,杨致就如漂浮在汪洋大海上遭遇狂风暴雨的一叶小舟一般,随时有被风浪吞噬的危险。连皇帝都不自觉的站起来,双手紧攥脖子伸得老长,不少女眷甚至掩面不忍再看。
耿超屡屡进击不能得手,渐渐狂躁起来。口中暴喝连连,动作更加迅猛。游斗了小半个时辰后,杨致还是毫发无伤,心中已然有了底。耿超枪沉力猛极耗体力,攻势必定不能持久。而杨致胜在身形灵动耐力绵长,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保住小命了,他心里十分矛盾:是打败他?还是干脆杀了他!
二人打足半个时辰后,杨致自开战攻出一刀就一直处于守势,在人们看来耿超是占尽了上风。耿超见他依然活蹦乱跳,愈发暴怒如狂,但枪势渐缓,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杨致泛起一丝不可捉摸的诡异笑容,游刃有余的再次避过耿超的雷霆一击后,骤然反手攻了一刀。但他的攻势似乎慢了半拍,露出了胸前的空挡。耿超眼中一片狂喜,轻而易举的挡开那一刀,顺势一脚踢在了他胸口!
只见杨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踢出两丈开外,口喷鲜血重重摔落在地,抬头苦笑道:“我输了。”
“停手!”二人战到此时胜负已分,观礼台上皇帝高声叫停。耿超一愣,满脸狰狞的将手中长枪对准杨致猛然掷出!
杨致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故意输给耿超,顿时杀心大炽: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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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忍无可忍勃然大怒,就在决定杀了耿超的那一瞬间,另一枝皂缨长枪呼啸而至,将耿超的夺命一枪当空撞落!
一个一身戎装的高大身影紧跟上前,扶起杨致对耿超大骂道:“畜牲!亏你练了那么多年枪还不能收发由心,耿家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好在杨侍卫性命无碍,否则我看你怎么向皇上交代!还不滚过来给杨侍卫赔个不是?”
敢这么骂耿超的,除了他老子禁军大将军耿进还能是谁?耿超见父亲在千钧一发之际亲自出手救下杨致,犹自心有不甘,哪儿知道是自己去鬼门关外转了一圈?朝杨致悻悻一抱拳道:“对不住了。转载自我看書齋”
耿进既是执掌数十万禁军的高级将领,当然也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他当着皇帝与诸多观众的面把耿超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逼着儿子向杨致道歉,心思可谓圆滑之极。这样一来,臭不要脸的赶尽杀绝就变成了“学艺不精”一时失手,而不是罪不可恕的抗旨不遵!
杨致对这父子俩厌恶到了极点,擦去嘴角的血迹,推开耿进冷笑道:“耿大将军连看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我性命无碍,莫不是能未卜先知?大将军的拳拳爱子之心,更是令人深受感动。”
耿进老脸一红,问道:“杨侍卫说笑了。你伤得不要紧吧?”
“死不了。”杨致将单刀随手扔在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到观礼台前,脸色苍白的捂着胸口道:“启禀皇上,骁骑将军神勇难敌,小人让皇上失望了。”
夏帝盯着他凝视半晌,温言抚慰道:“耿氏枪法刚猛霸道,你以单刀对他长枪撑了这许久已属难能,岂会令朕失望?你且回去好生养伤,回头朕自有旨意给你。5cc.NEt”
杨致转念一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福王那个老混蛋:“敢问皇上,小人虽身受重伤,但肢体未损,不知还能不能算是全身而退?”
“算。”皇帝瞟了一眼福王,阴笑道:“当然算。——朕说算!谁还敢说不算?”
耿超随后过来跪倒请罪,皇帝冷冷道:“今日令朕失望的并不是杨致。先前既已签下生死状,你又何罪之有?不要胡思乱想,朕还盼着你为大夏建功立业呢!”
杨致压根没指望皇帝会处罚耿超为自己出气,这样收场也是在情理之中。为免戏演得太过,不再变本加厉强装晕倒,只假意挣扎着任由几名军士搀上马车送回杨府。
选拔还没结束,陪同皇帝观看的越王与卫飞扬自然无法脱身。而徐文瀚与秦空云都没有现场观看选拔的资格,杨致前脚一进门,二人后脚就到了他房中。
秦空云见躺在床上的杨致胸前衣襟上留有血迹,陪在一旁老爷子杨炎急得手足无措,大惊道:“难道耿超竟如此厉害?三弟怎会伤得这么重?”
杨致虚弱的问道:“爹,那些送我回来的军士都走了么?您让下人们都出去吧,我想跟你们说说话。”
杨炎还以为儿子要交代后事了,抹着眼泪把下人们都打发走,徐文瀚含笑把房门紧紧关上。杨致腾地翻身起来,扶住杨炎歉然道:“爹,我没事,那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眼见半死不活的儿子眨眼间便神采奕奕,杨炎不由目瞪口呆。徐文瀚替杨致把了把脉,笑道:“老爷子,三弟若是有事,这世上便没有好人了。”
杨炎愕然道:“……致儿,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杨致苦笑道:“您也出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商量。”
杨炎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骂道:“你个不孝的东西!老子刚才都快让你急死了!”
徐文瀚与秦空云强忍住笑送杨炎出了门,秦空云笑道:“三弟,你怎地不嘱咐伯父不要声张?你府上耳目众多,再说也瞒不过精通医术之人,只怕是装不长久。”
“要是连这都要教,他还能是我爹么?装病比打架还累,只要再装个三五天,能躲过后面的选拔就行。”杨致绘声绘色的将今天演出的全部过程说了一遍:“嘿嘿,今天皇帝老儿亲口说我是全身而退,越王那小王八蛋和四弟这回发财了!”
二人不禁莞尔,徐文瀚随后叹道:“你能饶了耿超性命原本极好,只是败得不是时候,恐怕反而弄巧成拙了。”
杨致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徐文瀚忧虑的道:“与其说是耿超想杀你,还不如说是皇上想逼你露出老底。今日你无论胜败,都把福王和耿家父子得罪到了死地,还连同太子一起得罪了。你与耿超对战长达半个时辰,皇上征战半生阅人无数,怎能不起疑心?定然不会就此罢休,日后仍会再行试探。”
“眼下不管是福王、太子还是耿家父子,你都得罪不起。若一心隐匿锋芒,便需一触即溃。若想他们轻易不敢动你,便需力战得胜,以求皇上庇佑重用,这也是皇上逼你的真意。三弟实在是败得不尴不尬,如同鸡肋等于白打,日后麻烦定会接踵而至。”
杨致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无奈的道:“耿超又不是任我摆布的三岁小孩,大哥以为我想什么时候赢就能什么时候赢么?我能熬到那个时候再败给他已经很不错了。”
“三弟今日之举委实万分险恶!”秦空云大惑不解的问道:“自我们相识那天起,你都要为情势所迫才会出手。依三弟之能,要获皇上赏识重用简直易如反掌,却一直对此避之惟恐不及,到底是为什么?”
“皇帝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为他卖命?”在杨致脑子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人所共有的忠君爱国这个念头。同样的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了,始终没能得出一个令他信服的答案。以前他一直抱着消极应付的态度,但现在骨子里桀骜不驯的逆反心理越来越强烈。
这个问题的答案既可简单到只有寥寥数字,也能复杂到说上三天三夜。徐文瀚轻咳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天威难测,三弟还是打起精神应付日后的麻烦吧!……或许今天就会来了。”
装病果然不是那么好装的,这天上门给杨致治伤的医生就来了五拨。有三拨是宫中御医,另外两拨也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名医,其规格之高、阵容之豪华足以令前世所谓的专家会诊都黯然失色。唬得杨炎连大气都不敢出,很自觉的把一副无比沉痛的夸张表情一直挂在脸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小兔崽子说他没事,不是为了骗我安心吧?
PS:成绩确实不咋地,郁闷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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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太子赵恒前来看望杨致的是东宫侍读裴显中,向来不怎么顾忌身份的越王赵启是自己亲自来的,禁军大将军耿进派来的是帐下副将曾英明。转载自我看書齋
他们不仅分别向皇帝请旨带来了御医,还对光荣负伤的杨致各自表示了最亲切的慰问。这样的高干待遇不是一般人就能享受的,若不是三位大人物头上都顶着分量十足的金字招牌,像御医这种稀有的高级货色也不至于那么不值钱。另外两位来自民间的长安名医则是卫飞扬和沈重请来的。
杨致对隐龙经的应用至少有过八百种以上的设想,就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堕落到要用来装病。由于对这项技术含量极高的业务不太熟练,以至于五位杏林高人对“伤势”产生了五种全然迥异的诊断。自古文人相轻,医生也不例外,自然也无法就此进行现场学术研讨,只得各自开具药方了事。
杨致很庆幸自己只是装病,如果都照方抓药,没病也会吃出病来。反正是躺在床上供人研究瞻仰,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深入细致的对各路神仙的动机做了一番分析。
太子无非是进一步巩固自己仁德的名声,同时也是为了在内廷禁卫府与军方拉分。越王最多有两成是发乎真心,其他八成多半是出自他皇帝老爹的授意。耿大将军既是为儿子擦**,也是为了探明杨致的虚实。大舅子沈重关心妹夫的生死很正常,但也不排除那个傻鸟受耿超利用的可能。只有卫飞扬这个可爱的小兄弟,让杨致感到一股浓浓暖意。
这天唯一令杨炎在浑浑噩噩的惶恐中心情有所改善的是,五拨身份尊贵的访客送给儿子的名贵滋补药物堆成了一座小山,恐怕当成萝卜白菜都足够吃上半年的了。CcNet要是儿子真的没事,一股脑儿卖了那得是多少银子啊!
如果杨致把这次比拼带来的两笔额外收入告诉杨炎的话,估计会直接导致老爷子的心脑血管全部爆裂。
那天杨致与赵启口头订立的分成协议不过一句无心的玩笑,不想这小子还真的恪守信用,第二天给他送来了厚厚一沓银票:“这里是三十万两,别嫌少。你要是真的拿来买糖吃,应该把整个长安城所有的糖包下来都绰绰有余。”
这三十万两也可以说杨致的赌命钱,所以他不存在任何心理障碍,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原以为赵启只怕会兴高采烈乐疯了,没想到他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蔫样。
“怎么了?你不是还赢了七十万两吗?”
“耿超昨天分明是抗旨想杀了你,父皇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真没劲。至于那七十万两,我一两都没给自己留下。”
“啊?!那……你都用来干什么了?”
赵启稚嫩的脸上居然看不出半分惋惜:“我下注买你全身而退,就为了图个好玩。父皇和几位宰辅大臣经常因为银子不够用而感到头痛,四姐经常说我们应该为父皇分忧,我便送了五十万两给父皇。剩下的二十万两,我都送给了母亲。”
一百万两银子就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送出去了。别的不说,杨致倒也佩服他的豪气大方:“你当初买我全身而退并非全无风险,也算是冒险挣来,花得倒是痛快。”
“也谈不上什么风险。老实说我赌品不怎么样,事先早就盘算好了:万一没买中,我就缠着皇叔去闹。他不把十万两退还给我,我就不罢休。买中了他若不兑现,我也缠着他闹,直到他兑现为止。”
杨致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皇帝对福王阴冷的一瞥。赖账不兑现?那他也得敢!不过赵启的赌品确实令人不敢恭维:“……你这不是耍无赖吗?就没想过留点银子干点别的?”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赵启无所谓的道:“我一生下来就是王爷,要什么没有?何苦守着那么大一堆银子整天想着该怎么花?皇叔也是王爷,这次耿超要是杀了你,那他就赚翻了,可他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他都几十岁的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杨致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我敢说很多王爷听说这个简单的道理以后,一定会鲜血狂喷的。”
卫飞扬与赵启性情截然相反,在对待银子的态度上却是惊人的一致。这天神秘兮兮的把徐文瀚和秦空云叫到杨致房中,把一百万两银票都推到三人面前:“这些银子是三哥拿命挣来的,把我那一份都给了三哥吧。”
秦空云惭愧的道:“四弟要是这么说的话,这银子我和大哥就更不能要了!”
卫飞扬连连摇手道:“我绝对没有恶心两位哥哥的意思。也不是小弟矫情,家父的俸禄支应家用已有裕余,皇上与太子每年还多有赏赐,我要这许多银子本就无用。家父自小便教导于我,贪恋财货极易令人失德丧志,钱只要够用就好。”
他爹是大将军,姐姐是太子妃,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将来的国舅爷,确实是个不差钱的主。
兄弟四人让来让去,最后还是杨致假作发飙,徐文瀚才想了个折中的主意:杨致得三十万两,他出力拼杀应该多得。下注的十万两老本是秦空云出的,多少要算些利息,他也得三十万两。徐文瀚和卫飞扬各得二十万两。银子也不用分到各人手上,按议定份额全部交给秦空云折做秦氏股份。杨致索性把赵启送来的那三十万两也给了秦空云,一并折做六十万两的秦氏股份。
一个大好人卧床装病的滋味本来就不好受,五个医生五种诊断更是奇闻,长久装下去只会沦为笑柄。杨致勉强装了五六天,便放风声称伤势已大有起色。禁军将领选拔四天之后宣告结束,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据赵启与卫飞扬打听来的消息说,耿超也退出了后来的比武。沈重因综合成绩排名第九而连升三级,由从六品都尉升任正五品偏将,仍在耿超帐下效力。耐人寻味的是,杨致成了唯一没有成绩的参选者。
自从徐文瀚任翰林院侍读后,除了去报到登记,没有正经上过一天班。禁军将领选拔过后,皇帝却接连几天召他进宫。每次都是以闲谈的方式,垂询对付突厥的军事与政治策略。徐文瀚受杨致的影响,虽然每次都是言无不尽务求其详,却也不怎么受宠若惊。
这天徐文瀚“下班”刚到杨府还未坐稳,随后一个老太监在几个大内侍卫的簇拥下,一进门扯着公鸭嗓子喊道:“圣旨到!杨致接旨。”
杨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依足规矩摆下香案,跟在杨致**后头跪了一大片。杨致不由暗暗叫苦:老徐真是个乌鸦嘴!早几天才说过皇帝不会这么放过他,这不就来了不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内廷禁卫府七品侍卫杨致实领五品参军衔,往禁军骁骑将军耿超帐下听用,限三日内到任。钦此!”
……把我打发给耿超做部下?见杨致痴痴发愣,老太监摆出一脸高高在上的威严道:“不到两个月就由布衣而侍卫,由侍卫而参军,能得皇上器重擢升如此之快的,近十年来洒家还是头一回见到。杨致,你不领旨谢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