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
作者:柳寄江
正文
二五三:往事 二五四:送行 二五五:春情  
正文 二五三:往事
    二五三:往事

    “那你当时还骗我,说什么如果要招报应,我们一起去的鬼话?”张嫣杏眸圆睁,提高音调,质问道。9W0W7W88C3A4I6h5o7n8g6w7e9n8x0u2e309c7o9m81,

    “咳……”

    刘盈作势咳了一会儿,放下了掩唇的袖子,若无其事道,“反正,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当时我是否知情,重要么?”

    ……

    “我只是觉得,在那个时候,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多半会惹你生气,更加不会回头原谅。”

    一时之间,张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回想到过去,又生出了一点不甘,终究不能完全释然,倚在刘盈怀里,伸手去柠他的耳朵,狠狠的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刘盈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齿间泛起淡淡的咸味,一如他的气息。还没有怎么样,就已经勾的她心软,力道缓缓轻了,啮在齿间,不像是泄愤,反而有了一点点**的感觉。

    刘盈回过身来,反手拥住张嫣的腰肢,抵住妻子的额头。

    “阿嫣,”

    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我那个时候,太过于患得患失。我太害怕失去你,于是越发想要得回,甚至不惜一切手段。你要是生气的话,就再咬我一口?”

    张嫣逼回了眸中的泪光,“事到如今,我还怎么生气?”

    一年过去,他们早已经做了真正的夫妻,她连女儿都给刘盈生了,还能够如何?

    剥离种种的理智,本质上,张嫣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心之所向,就是她的答案。当初在北地的一个月时光中,她在闵家别庄落难被救回来,言谈之间激怒了刘盈,两个人第一夜的时候,她曾经质问刘盈,“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外甥女,如今你行此悖逆之事,便不怕他日遭人非议么?”

    刘盈当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坚定的回答她,“如果真的要遭报应的话,你陪我一起吧。”

    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刹那,刘盈的宣言让她十分感动。

    为此,她才在之后放弃了抵抗,心甘情愿的配合了他所有的动作。

    她在倾心爱了刘盈四年之久后,终于在天一阁之后绝望,决定放弃这段感情,远遁到北地,打算洗净铅华,忘掉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刘盈却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如果他真的如实告诉自己,我已经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外甥女,所以,我们是可以相爱的。因此,我费尽心思找到你的下落,来到北地,想要告诉你,我爱你。她多半是会惘然,为自己四年的苦恋终于得到回应而欣喜。却在欣喜之外,别有酸涩,无法回头。

    整整四年的无望深情,和天一阁那一夜刘盈对自己的伤害,让她将心底对这个男人的爱恋冷冻,凝成了坚冰。如果说最后让她融化回暖的,是刘盈持之以恒的真心和无微不到的体贴的话,那么,当日他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誓言,在其中起了不少的作用。

    女子就是这样感性的动物,虽然理智上明明知道,刘盈这些年来一直因为彼此的舅甥关系而拒绝自己,可是在那一刹那,他的宣言还是让她感动。这让她觉得,他对自己的爱足够深沉,这才能够跨过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一些信仰。

    到如今,刘盈却告诉她,他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外甥女,那些曾经有过的所谓感动,也就都成了笑话。

    可是,

    刘盈拉过妻子的手,亲吻她青葱一般的指尖,“阿嫣,也许当初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曾经欺骗过你,可是,我爱你的心,是真的。”

    张嫣哼了一声,闷着脸回转过头来,露出带着淡淡绯色的侧颊。

    困囿于过去是不对的。时至今日,他们已经琴瑟相和,有子在枝,追究当日的情形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

    张嫣忍不住瞧着刘盈道,“我明明记得以前的你,是很古板的啊。怎么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

    刘盈抿唇微笑,“在皇帝位置上做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还那么方正?”一双凤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金乌缓缓西下,在天边铺出一道艳丽的色泽。龙首原上的秋日景色,美丽的让人心生留恋。

    刘盈起身道,“阿嫣,咱们回家了。”

    张嫣的心也被这样的晚霞给浸软,点了点头。

    往事俱往矣。如今,她已经是刘盈的妻子,好好的母亲。长安城中那座华美庄严的未央宫殿,是他们的家。

    帝后二人的从人远远的缀在身后,一路上,落日的余晖将两个人的身影在地上拉的很长。

    “话又说回来,”张嫣忽然想起来,于是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身世问题的?”

    刘盈的回答也就絮絮响起,“是因为张满詹事。”声音沉静。

    “三叔公?”

    中宫詹事张满,是信平侯张敖的族叔。当年,十三岁的张嫣初为皇后的时候,吕太后与鲁元公主都怕张嫣年岁尚小,特意派了皇后父族中为人稳重的张满为中宫詹事。张满年岁已高,在她归来的两个月前,已经告病。

    “嗯。”

    刘盈点了点头,“在去年春三月的某一天,韩长骝与张詹事一同饮酒,张满酒后漏嘴,与长骝说起当年赵王府的一些旧事。言道阿姐当日生产的时候难产,小翁主出世便瘦弱不堪,抱出来的时候,他瞧见小翁主左踝之上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仿如蝴蝶。”

    张嫣“啊”了一声,脸蛋微微灿红。

    早在去年七月的北地,刘盈便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在这之前的四年夫妻生活之中,亦曾耳鬓厮磨,再也清楚不过,自己身上肌肤光洁似缎,并无一丝瑕疵,更不要说什么胎记了。

    “……于是秘密遣人往赵地查探当年旧事,终于在一番艰辛之后,找到了当日为鲁元接生的医女……”

    刘盈默默住了口,瞧见张嫣眸底淡淡的讽意。

    “阿翁只怕乐见其成吧。”张嫣终究忍不住说了一句。

    张敖希望自己做真正的皇后,产下带着张家血脉的皇子,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放弃刘盈远遁他方。

    他知道刘盈其实是喜欢自己的,只是终究困扰于彼此之间的舅甥身份,裹足不前,为此,他不惜解开自己埋藏多年的真相,给刘盈送上了一剂解开心结的良方。

    到如今,果然样样都如阿翁所欲,可是,张嫣左思右想,终究心思郁郁难平。

    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被张敖一个人得到。

    “阿嫣,”刘盈劝道,“无论如何,你阿翁还是爱你的。”

    当日换了鲁元和赵姬的女儿,固然是为了激起鲁元的生机,以维持住与先帝和吕皇后的情分。但同时,也是为了让这个幸存的女儿有一个更高的身世;

    而到最后,他主动解开了她的身世之谜,也许是为了保住皇后之父的外戚权位,但又何尝不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

    张嫣如梗在喉,忍不住去瞧刘盈的脸色。

    “怎么?”

    “持已,”张嫣迟疑了一会儿,“你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就不曾生过阿翁和我的气么?”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阿母被欺骗,以姬妾之女置换的女儿,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她拼尽九死一生产下的亲女,早已经在多年前就死去,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她被自己的夫婿如此愚弄,刘盈做为鲁元的胞弟,又怎么会没有示意。

    过了好一会儿,刘盈方淡淡道,“早已经已经生气过了。”

    张嫣闻言,大大的杏核眼便露出了好奇的光芒。

    刘盈叹了口气,顿下了脚步,“去年间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真的气过很久。……在这件事情上,阿嫣你是全然不知情的,你阿母没有错,赵姬也没有错。真正唯一做错了事情的,只有你阿翁一个人。我出手揍了你阿翁一顿。”

    “……后来,因为眼圈上青黑了一片,他足足有半个多月都没有出门,却不敢和阿姐说实话,只谎称是不小心撞到的。”

    张嫣呀了一声,面上作态悲戚,以示为阿翁的同情之色。只是一双杏眸却分外明亮起来。

    椒房殿中,张嫣哄了一会儿女儿,沐浴过后,换了衣裳出来,正听见刘盈在殿中吩咐韩长骝道,“让当时的人都守紧一点,不准透露出去一点风声。”

    “诺。”

    在帘子下头,她安静的站了好一会儿。

    她心知赵元这一次在长安城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势必难以完全遮掩。这么些年,她身为鲁元公主的女儿,虽然受了一些烦扰,但着实也占尽了好处。自己想要维持原状,不愿意让鲁元知道内情凭遭打击,但是若是她太过积极的话,未免让人觉得自己眷恋鲁元公主亲女的身份,太过于凉薄,于是左右为难,不好说话。

    在她没有开口之前,刘盈便已经帮她将一切都布置好了。

    椒房殿的摇篮中,好好听着桑娘摇着拨浪鼓,咿咿呀呀的笑。青铜饕餮香炉中燃着的甘松香,带着令人宁馨的味道。

    她想,她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好的决定,就是在那一年,嫁给这个男人,义无反顾。
正文 二五四:送行
    二五四:送行

    因为白日里受了惊吓,当晚,好好起了低烧,张嫣照顾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凌晨,好好的烧终于退下去了,她才松了口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双潋滟的杏核眼失去了昔日熠熠的光辉,有了青黑的色泽,容颜也见了憔悴。

    刘盈拥着妻子,安抚道,“好好已经缓过来了,你也去睡一会吧。”

    张嫣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想着正因为赵元的所作所为,才令得好好遭受此一劫,年纪凭受苦难,不由得对赵元起了埋怨之意。

    但无论如何,赵元却是自己血脉上的亲生舅舅。他曾经为了报胞姐赵姬之仇,孤身潜入信平侯府,掳走好好——他所认为的鲁元公主的外孙女,不惜直面天子与皇权,也要为逝去的姐姐还以为的外甥女讨回一个公道。

    ——“持已,”

    她拉着丈夫的衣袂,问道,“我想问问你,关于那……赵元。”

    她难于启齿,直到此时,才觉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对于赵元,她有着一份尊敬之情,但事实上,因为毕竟没有相处过多少时间,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提到赵元,刘盈的面上神色转为严肃起来。

    “当时是北军校尉苏匡当着众人之面拿下他,送入了廷尉狱,他挟持了繁阳长公主,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望着妻子,斟酌道,

    “阿嫣,我知道,他毕竟是你生母的胞弟,可能的话,你并不想治罪他。但是,没有摆的上台面的理由,我依然不得不判罚。我想着,马上就要到新年,我可以以此以及为长公主积福的名义,从轻落,判他笞一百的刑罚,然后髡钳流放边城服城旦舂刑。”

    张嫣目光晦涩。

    刘盈考虑周详,张嫣也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法子了。只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他……我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初次相见,就是这样的场景……。”

    刘盈沉默了一下,终究道,“无论如何,他在众人面前劫持长公主是事实,纵然他为长公主舅公的身份为所有人所知,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可能完全逃避处罚的。否则的话,皇家的尊严即将不存,所有的律法也就没有了意义。我可以让行笞刑的人从轻落,且到了边关之后,待过得个一二年,这件事情淡下来,再悄悄释放他,到时候,想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情了。”

    张嫣的眼圈儿微红,扑到刘盈怀中,“持已,谢谢你。”

    “傻瓜,”刘盈爱怜的抚了抚张嫣,“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他顿了一会儿,方道,“你要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赵元出的时候,我们亲自去送行好了。”

    ……

    前元二年的大朝朝会刚刚过去,在长安城外的灞上,赵元颈项上钳着枷锁颂系,将要踏上往北地服役的刑程。

    因为不久之前刚刚领过笞刑,虽然因为执刑差役手下留情,并没有伤到筋骨,但毕竟行动有些不便,在离开长安之前,赵元频频回头,看着青城门(宣平门)的方向。

    “还指望有人来送行么?”

    押送的差役冷笑道。

    “你犯了那么大的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敢招惹上你?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竟敢潜入信平侯府劫持繁阳长公主。信平侯府是什么样的权贵人家,长公主更是天之娇女,你动了他们,如今能留下一条命来,已经属于庆幸,已经是天家仁慈,还想要怎么样?”

    因为当日的事,无论是皇帝刘盈,还是信平侯张敖,都有默契要将始末隐瞒下来,除了当场数人之外,并无他人知道事情始末,廷尉差役自然也不知道,他面前所要押送的这名囚徒,竟是张皇后的血缘舅父,繁阳长公主的舅公。

    颈项上钳着的枷锁微微晃动,赵元自嘲而笑。

    也是,

    他这样的身份,犯下当初那样的大事,如今能够留下一条命来,想来已经是张皇后尽力周旋而来的缘故。而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将她与生俱来天之骄女的骄傲统统打碎,同时带来困扰,连此时的地位都未必能保得住,说起来,张皇后未必愿意再见自己吧?

    他于是回过头去,道,“走吧。”意兴阑珊。

    身后灞桥之上黄土飞腾,远远的一骑行人打马赶上来,坐上的青衣黄门嘶的一声勒住马蹄,“前面的人等等。”

    取出怀中令牌晃了一晃,恭敬道,“我家主君与夫人马上就到。”

    赵元的目光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过了不到一刻钟,长安城方向驶来一辆马车,车身不过是平常公卿百姓家使用的青油布式样,在灞桥桥下停下来,车身顿了一会儿,揭起帘子,一个朱色云纹衣裳的女郎独自下了马车,不过十**岁年纪,眉目如画,眼波如水。

    赵元颈项与手足俱备枷锁所系,依旧忍不住向前走了一两步,迎上前来。

    目光落在听起来沉重的枷锁之上,张嫣的目光露出凄恻的神色来。

    “没什么。”虽然带着沉重枷锁,赵元笑的却很爽朗,“其实一点也不重,待的久了,也觉得声音听起来挺不错的。”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道,“长公主呢?”

    张嫣便答道,“她挺好的,如今已经是能吃能睡。今天要出城,怕她年纪,路上惊扰着了,便没有带出来。”

    赵元便松了口气,“那样,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虽然份属舅甥,血缘上极为亲近,但从到大,都没有相处过一日,实际上极为生疏,说了几句话之后,竟不知道该继续什么,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却不自禁都笑起来。

    “我不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赵元轻轻道,“如果事先知道,我不会来长安,出现在你的视线中。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在阿姐过世以后,还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亲人,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我……”张嫣的神色复杂,

    “我不知道。”

    “其实,”张嫣了一下思绪,方继续道,“我几年以前就知道我的生母另有其人,但我以为赵姬的家人已经全都不在了,便没有费心力去寻找你们的踪迹。这番有此变故,我回想起来,也觉得愧疚的很。”

    “不需要。”赵元笑的洒脱,

    “如果阿姐如今还在世上,定也是希望你过的好,而不是让你困扰。你既然已经做了十七年的鲁元公主的女儿,从今以后,便还是公主之女,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你继续过你的生活,而我,也会管好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出真相,造成你的困扰。”

    张嫣别过脸去,只觉得眼角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她的确看重鲁元胜过这个相见不过一两面之缘的舅父,但是,在赵元这样通透凛然的大义之下,竟也觉得有些对不住。

    赵元的目光便瞟向不远处灞桥之下的青油布马车。

    拉车的双马扬蹄而鸣,毛色虽然灰暗,但看的出是颇为神骏的良马,一个青年内侍执着马鞭控马,坐在御者的座位上,车上帘幕低垂,看不出里头是否有人。“你今天出来,不会有什么麻烦么?”

    张嫣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他的喻意,“不会。”

    她的嘴角便不自禁的扬起甜蜜欣慰的笑意,“他……是陪我过来的。只是……在马车上等,没有过来。”

    赵元就投上了了然的目光。

    因为关心妻子,刘盈陪着过来送行。但是,他又毕竟是鲁元的弟弟,面对当年赵王府中复杂纠结的往事,和身为当事人物赵姬胞弟的赵元,自然不愿意下车面对。

    张嫣不愿意赵元担心,于是道,

    “我和他,也许最开始的理由是舅甥。但是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对我而言,更多的意义先是夫君,其次才是舅舅。”

    这就解释了刘盈不会因为当年不能由自己操纵影响的身世秘闻而迁怒自己。

    赵元于是吁了口气,“我当日见陛下,他是一个好男人,你跟着他,应当能够幸福。”

    张嫣轻轻“嗯”了一声,俏脸嫣红一片,耳中听得赵元犹豫片刻问道,“长公主,乳名是叫好好么?”

    “是。”

    “是个好名字。”

    赵元赞了一声,复又道,“只是,好好虽然好,终究是个女孩儿。你作为皇后,还是需要一个皇子,才能真正安稳。”

    “放心吧。”张嫣的唇角就轻轻翘起来,“我心里有数的。”

    为了这段姻缘,我已经付出了如许大的代价,也因此,我不会容许自己过的不好。

    ……

    灞桥柳树枝叶轻扬,在秋色中依旧维持着一抹青翠。张嫣站在垂下的柳枝之下,远远的看着赵元的背影消失在直道尽头的黄沙中,心中一涩,眼泪轻轻弹下。

    “他也是求仁得仁,算是心安无怨了。”

    车帘掀起来,刘盈神色阴晴不定,看妻子泪盈于睫,于是劝解道。

    “我知道。”

    张嫣轻轻拭去了颊边的泪滴,不想让刘盈担心,于是勉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终究有些意难平。

    “他终究是我的舅舅”

    在往常的十八年生涯中,他们彼此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个亲人的存在。初次见面,就是以她的**作为人质的劫持交锋。赵元没有因为有一个身为皇后身份的外甥,而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被判徒刑,且因为她而心甘情愿的服刑。

    韩长骝吁了一声,赶着马车碌碌往长安城回驰而去,青棕色的车帘垂下来,将刘盈的脸遮在阴影里,刘盈忍了又忍,终究不悦作道,“他是你舅舅,那我算什么?”

    注:

    汉朝的刑罚中,其实徒刑并不算严厉。理论上,像赵元这样劫持繁阳长公主的,应该是最严重的族刑的。不过,毕竟他的真实身份是阿嫣的母舅,好好的舅公,刘盈当然不可能真的罚的这么狠,甚至都没有上次一等的肉刑(包括黥,劓,刖,宫刑)而是以各种理由开脱,最后判的是再次的笞刑加徒刑,其中笞刑还是走了过场,真正领罚的是徒刑。

    城旦舂是徒刑中最重的一种,髡钳者刑期五年,男为城旦,女为舂。主要指是筑城,但不局限于筑城。
正文 二五五:春情
    二五五:春情

    张嫣愣了一愣,忍不住,嘴角就轻轻的翘起来。

    在过去的十七年岁月里,按理来说,她既然是鲁元公主的女儿,那么,高皇帝的所有儿子便都应该算是自己的舅舅。但高皇帝的八个儿子中,齐王刘肥居最长,和张嫣本就处不到一处去,汉九年的时候,她随父母回到长安,刘肥早已经离京去国,此后,张嫣也几乎很少见到这位高祖的别妇子;刘盈以下的几个皇子,赵隐王如意与她岁数仿佛,关系尚算交好,只是直到过世,她都没有吐口唤他一声舅舅;更不要说,她一直不喜欢的与她同岁的代王刘恒,以及其他再往下年纪比她还小的几个皇子了。

    再加上,高皇帝只有鲁元一个女儿,而鲁元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也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刘盈和张嫣而言,舅舅和外甥女这对称呼,是彼此所独有的。

    世间的每一对情侣的感情都有自己的不同之处。如刘盈和她,最初从舅甥的亲情开始,最终转化为炽热的男女之思,但绵延在底面的当初的温脉,却终究不会逝去。可以说,如果没有最初那段属于舅甥的情分,张嫣不会爱上刘盈,刘盈也绝对做不到如今这样对张嫣贴心贴肺。

    他一直以为,这段感情,是独属于他一人所珍藏。却没有料到,会在他们已经成为真正夫妻之后,忽然出现了一个赵元,以及隐瞒在汉初未央长乐辉煌风光之下的妻子的身世实情,此时觉得感情受到侵占,也是正常的。

    张嫣咯咯的笑倒在青油布马车的车壁之上,声音温腻,“舅舅,你不乐意了?”

    刘盈愈发恼羞成怒。

    他心中虽然的确十分介意,但出于面子,却不愿意显现出来,最后终于按捺不住露出痕迹,被阿嫣这般调侃,越发尴尬,起身欺近,正要说话,觉得身子一沉,被阿嫣拉下来。

    “好了,”

    张嫣伸手拥着刘盈的肩膀,声音甜腻,“你才不必恼的。”

    “赵元……”她的杏核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他这个舅舅,和你不一样的。”

    ……

    “我对他心中只有愧疚,却将满腔的爱给了你;”

    “我从小到大都没和他相处过,加上刚刚的送别,也不过才见了他两面。却是和你从小一同长大的,而且,从今以后的一辈子,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

    “我自幼性格执拗,不喜人随意碰触,包括他,此生却和你——

    生同衾,死同穴。”

    最后六个字,念的仿如誓言。

    刘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目光却明显的柔和了下来,显见得被阿嫣的话语所打动。

    灞桥之上,骏马嘶鸣一声,拖着后面的马车,碌碌的往宣平城门回去。车帘动荡,张嫣的侧颊落在帘子遮住的暗影中,漂亮的杏核眼深深浅浅,闪烁着潋滟的光芒,

    刘盈被这样的阿嫣所蛊惑,倾下身去,吻住了阿嫣的唇。

    两个人年少夫妻,唇舌纠缠在一处,很快便气喘吁吁,分了开来,张嫣发髻微微散乱,嗔着唤道,“舅舅,”

    声音绵软,带着一点甜腻。

    自从二人确定了夫妻关系之后,刘盈便不喜欢再听阿嫣再唤舅舅,总觉得这样唤,便会勾起自己心中的负疚,觉得对不住阿嫣。

    只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他却很想再多听阿嫣唤自己,于是用温淳的声音诱导道,“再唤一声。”

    张嫣怔了怔,便偏着头笑起来,果然便听了他的意思,一声声的唤道,“舅舅。”带着一丝仿佛母亲对小男孩的纵容。

    刘盈哼了一声,便负气的啃阿嫣欺霜赛雪的脖颈。

    张嫣咯咯的笑,在刘盈的怀中挣扎,衣裳便渐渐散乱开来,露出一线雪白的胸脯。落在刘盈的眸中,如绝世的风景,眸色渐渐转深。

    张嫣却并不知情,轻轻推搡着刘盈的身体,“起来了。我整理一下衣裳。”却没有推动。刘盈依旧伏在妻子的身上,一手扣住妻子的腰肢,一手伸过去,去扯她垂在右边的长长衣带。

    “舅舅?”

    张嫣觉出不对,“你要做什么?”声音带着微微慌乱。

    因为廷尉府押解犯人是丑末时辰出城,回来的时候,天际刚刚亮起来,并没有太多行人。但终究已经有人出来,长安街头,一片市井之声。

    她可以在宣室殿白日里与刘盈燕好,是因为明白韩长骝会在外头将侍从都遣出去,虽然白昼宣yin看起来有些越矩,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危险。但是,这时候却是在长安大街街头,因为此行出来送行赵元,不想被庞杂人等知道,没有带太多的从人,明面上只有韩长骝一个驾车。青油布马车在长安街头十分常见,若有人真的不识好歹撞进来,她就真的不用见人了。

    就算这些都不会出事,简陋的青油布却遮不住车中的细微动静,韩长骝如今坐在帘外御车,

    她可没有将私密情事真的晒给旁人听的喜好。

    她脸色绯红,却被刘盈压在马车中一角,后背半倾,只觉得身下空了一块,悬在中空,上下俱不得力,又没有力气,反抗不得。心中有些惧怕,只得软声求道,“舅舅,你想要做什么,我们回宫好不好?”

    刘盈听在耳中,上身从她身上微微抬起,一双漂亮的凤眸盯着妻子明艳的容颜,似乎在做着什么评估。

    张嫣觉得他这便是听从了的意思,心中微微欣喜,撒娇道,“舅舅。”

    便有一簇什么样的火花在刘盈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他亲了亲张嫣的脸颊,安抚道,“好阿嫣,我不进去,你乖乖的陪我一会儿。”

    阿嫣的身体极为轻盈,他扣着她的腰肢将她半抱起来,便并不费力。而她出于个人喜好,裙摆素来做的很宽大,这让她平常看来很是飘逸,但此时拉开她的深红绣裙衣带,也就展的极开,分开她的腿的时候,只觉得阿嫣的整个身子都是软的。

    刘盈倒算得信守承诺,并没有真正进去,只是擦边的厮摩更加逗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前年在北地初合之时,刘盈怜惜阿嫣年少初承欢,一直都没有过于放开;待得张嫣从匈奴归来,却因着怀孕辛苦,更加不能肆意亲近,待到今年,她已经满了十八岁,且生产之后,调养了几个月,夫妻二人这才真正的能够鱼水。几个月来,张嫣日日与刘盈腻在一处,身体早已经极为敏感,只觉得不过片刻,便染上了一片湿润,惊惧的像只小兔子,一双杏眼睁的极大,愈发可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手脚忙乱,眸中已经现了滴水的媚意,只是咬紧了双唇,不肯逸出呻吟,被帘外的人听见。

    “持已,舅舅,”张嫣语无伦次的求道,“你饶了我吧。”

    马车之中,刘盈的笑声有些轻狎的意味,“你是要我继续呢?还是放手?”

    张嫣便不说话,只用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盯着。那眸光潋滟的像是一汪浸着糖的水,甜腻的几乎让人溺毙。

    刘盈便轻叹一声,“再叫一声舅舅吧。”

    张嫣的眼光微微瞟动,虽然车外,韩长骝一声未发,但车速较出城的时候明显缓慢,随着车轮在安城大街上的青石板道上的碌碌行驶,车帘微微动荡,露出一线天光,清晨长安市井的声音。

    她这样的性子,如何肯将自己的私密公诸于众。

    只是刘盈实在逼的紧,只得示意刘盈将头低下来,凑在他的耳垂上轻轻唤了一声,“舅舅。”声如蚊呐。

    刘盈心中一荡,心魂失守,一时间,两个人浑身都一震。张嫣只觉得浑身都着不了力,眼角沁出泪滴。

    “大家,”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韩长骝在外头小心禀道,“未央东阙到了,是否进宫?”

    刘盈喘了一下,道,“绕到北阙,从北阙进宫。”

    “诺。”

    车中,刘盈替张嫣整理好衣裳。张嫣委屈的不得了,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嫣,”刘盈亲吻她的额头,道,“你别生气了。我一时情动,控制不住。”

    张嫣只觉得腿都是软的,虽然没有真正,但小小的马车中个,依旧充斥着之后的气息,于是又羞又恼,忍不住道,“你想要怎样,回去我都依着你。可是你这样,从宫门到椒房殿,你要我怎么回去?”

    ……

    此后,张嫣足足有三天对着刘盈摆了冷脸。

    解忧出嫁之前,看的担忧,劝张嫣道,“皇后娘娘,我不知道陛下因为什么惹着你了,只是,你也不能这么耗着,总要想着收场才是。”

    张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没有真的多么生气。”

    “只是,总要让陛下知道我的态度,日后才不会继续再出这种事情。”

    中元二年春,张嫣将解忧许配给了陆达的长子,并且为其准备了丰盛的嫁妆。

    婚后,解忧梳起了妇人发髻,留在了长安城,掌管陆氏纸肆的情报。

    因为解忧的出宫,再加上之前木樨的事情,椒房殿中人手便出现了不足。同时,椒房殿中新添了小公主,张皇后开始掌握整个后宫,权责也增大,前元二年开年,椒房殿中便新添了八名侍女。

    八名宫女的名字都随木,分别是:辛夷、扶摇,石楠,甘棠、豫章、乌桕、灵寿、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