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莊不周
建安十六年冬,除夕夜,鄴城銅雀台。///com///
寬大的正殿里,迎面擺著一張巨大的漆案,黑紅相間的鳳鳥紋流暢婉麗,栩栩如生,卻又透著一股子質樸。漆案兩旁依次排開幾十張案幾,穿著樸素深衣的侍女僕人們正忙碌而有序的在案幾中間穿行,將一道道美味擺放在案幾上。
西側殿里,曹操的二十來個兒子正圍在一起,听著年長的曹丕、曹植等人談詩論文。曹丕意氣風發,他挾關中大勝歸來,這些天在鄴城出盡了風頭,心情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看到雄偉的銅雀台,他詩興大發,當然潑墨揮毫,作了一首登台賦,用漂亮的隸書寫在雪白的襄陽宣紙上,字如游龍,頗見功力,比起以前的書法來,又增添了一份金戈鐵馬的豪邁之氣。他寫完後站起身來,撅著嘴吹了吹墨跡,微笑著將宣紙遞到一旁偏著頭觀看的曹植手中︰“子建,斧正一下。”
曹植連忙笑著接過宣紙,一邊看一邊說道︰“兄長此言真是折殺我了,你的大作,我如何敢置喙。”曹丕哈哈一笑,上前親熱的摟住曹植的肩膀︰“子建,你這可就見外了。要是幾年前我說這話,倒有些逗趣的可能,可如今你的登台賦一出,海內風傳,我如何敢在你這才高八斗的才子面前托大。我說的可是實在話,你千萬不要多心,倒顯得我們這一母同胞的兄弟生份了。”
他頓了一頓,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咱那個天才弟弟都說你這文章好,還有誰敢反駁?”
曹植面色一僵,有些不快,卻又很快將神情掩蓋過去,他用清亮的嗓音吟哦著,旁邊的兄弟們一邊听,一邊低聲的議論著。有的暗自稱贊,有的側耳傾听,有的嘖嘖稱奇。
“飛閣崛其特起,層樓嚴以承天,好。好句。”曹植讀完了全文,由衷地贊道︰“整篇賦一氣呵成,字字珠磯,不過要算最好的,還是這兩句,有氣勢。”
曹丕搖搖頭,輕輕的吟道︰“見天府之廣開兮,觀聖德之新營。建高殿之嵯峨兮,浮雙闕乎太清。立沖天之華觀兮。連飛閣乎西城。臨漳川之長流兮,望眾果之滋榮。仰春風之和穆兮,听百鳥之悲鳴。子建。如果沒有你的這篇賦在前,我的這篇或許可以稱得好句,但有你專美在前,我實在是不敢自稱,總覺得跟你地一比,我這就成了附驥之蠅了,這人的才力,確實是有天生的。子文的武力,倉舒的天資。你的文才,我都是望塵莫及啊。”
曹植有些意外的看了曹丕一眼,宛爾一笑︰“兄長,你這出去打了兩年仗,變化頗多,都有些讓我不敢認了。”
曹丕笑道︰“那你是說我以前不沉穩了?”還沒等曹植解釋,他又笑道︰“不瞞諸位兄弟,這出去做事,方知其難。我現在是深深體會到倉舒的不易了。想想他十三歲就獨自帶兵打仗,我這點成績就實在不值得一提了,以往跟著父親後面也打過不少仗,一直覺得自己對軍旅之事熟悉得很,可等到自己獨立帶兵,方知其間相距不吝千里。子建,你有機會也要出去走走,眼界才能更寬,心胸才會更廣。到時候寫出來的文章一定會更上一個境界。”
曹植不明白曹丕地意思。只得呵呵的笑了幾聲。曹丕笑了笑,又說道︰“子建。父親還在書房里嗎?這都快亥時了,也該開席了吧,你跟父親最親近,是不是進去問問。”
他這麼一說。圍在一旁地小孩子們都叫了起來︰“就是就是。我們都餓了。子建兄長快去問問阿翁。我們什麼時候能吃飯啊。”
“吵什麼吵?”曹彰裝模作樣地虎著臉。扮出一副凶樣出現在門口。一下子把那些小兄弟給嚇住了。他一見詭計得逞。樂得哈哈大笑。大聲說道︰“你們不要急。父親還在書房里看報。等他看完了。就開始吃年夜飯。今天是除夕。要讓你們玩一夜。這才幾時你們就急了?”
“子文。不要嚇唬他們。大過年地。嚇壞了可不好。”曹丕擺出兄長地架子。責怪了曹彰兩句。然後又問道︰“怎麼又有新地襄陽月報來了?”
曹彰笑著搖了搖頭︰“我可不知道。我又不看報地。哪知道父親看地是新地還是舊地。”
曹丕微微挑了挑眉梢。看了看四周苦著臉。捂著肚子地兄弟們。又看了看東側偏殿里正坐在一起閑話地夫人們。轉過頭對曹彰說道︰“子建。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父親吧。兄弟們可都等急了。”
曹植也覺得有些奇怪。點了點頭。跟著曹丕一起走向後殿。身後。傳來曹彰爽朗地大笑聲和小兄弟們嘰嘰喳喳地笑聲。間夾著一兩聲驚叫。看樣子好玩地曹彰又在把那些小孩子舉起來扔到半空中玩耍了。
曹操正戴著夾鼻眼鏡,津津有味的看著手中的襄陽月報,听到門口的腳步聲,他從眼鏡上方瞟了曹丕、曹植一眼︰“倉舒回來了?”
曹丕心一沉,滿心的喜悅一下子落了個空,一絲失望從他的眼中閃過,立刻又被滿臉地笑容遮住了。他連忙笑著上前跪坐在曹操面前,探過頭看了一眼曹操手中的報紙,卻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張舊報紙,宣紙的邊角已經磨得有些發毛,有的地方還細心的貼著一張紙,看樣子是被翻了無數次了。
“父親,倉舒也要回來嗎?”
曹操愣了一下,眉開眼笑︰“都忘了告訴你們了,倉舒通過快馬傳報,說是要回來過年,只是路程緊張,恐怕不一定來得及趕回來。我估計著,他手下的虎士全是騎兵,應該今晚能到的,所以就等他一等,怎麼,你們餓了?”
曹丕趕緊笑道︰“沒有沒有,弟弟們覺得有些久了。我是無所謂的,在關中打仗,一連兩天不吃飯都是常事的。既然倉舒要回來,等上一等也是應該地。”
曹操看了他一眼,抬手取下眼鏡。細心地放進錦盒之中,又將錦盒揣進袖筒,從身邊拿起那枝邛杖站起身來,挺著肚子,捏著拳頭捶了捶腰眼笑道︰“老了,坐得久了,這腰就難受得緊。子建啦,到外面去看看,是不是倉舒回來了。我怎麼好象听到外面有喧嘩聲呢。”
曹植一听,應了一聲走出大殿。曹丕滿心不是滋味,自己從關中回來。父親只是很簡略的問了一下情況,倉舒從荊州回來,他卻因為等他一個人,讓大家等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有感覺,這中間地差距也太明顯了。他有些忿忿不平,卻不敢露在面上,臉上還是堆著笑容,趕上來扶著曹操的手臂。
曹操滿意的看了他一眼,用手中的邛杖輕輕的敲了敲青石地板。發出清脆地敲擊聲,他走到廊下,看著台下通明的燈火和寂寥的夜空,他忽然微微皺起了眉頭︰“子桓,關中的戰事,你估計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結束?”
曹丕一下子興奮起來,這可是曹操第一次主動問起關中的戰事。他想了想說道︰“韓文約、馬孟起現在已經被擊潰,他們的糧草很緊張,不少人的部隊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我估計再有個一年,我就能掃清關中,將韓文約和馬孟起縛到父親面前。”
“一年?”曹操有些不信的看著曹丕。
曹丕有些摸不清曹操的意思,究竟是說一年太久了,還是一年太快了,他想了想,試探地說道︰“也許……用不了一年。”
曹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直看得曹丕直發毛,這才把頭撥扭了過去。看著正急急奔來的曹植說道︰“一年恐怕不夠吧。現在只是擊潰了叛軍,並沒有重創其主力。韓文約失了金城。成了無根之木,但他遠離關中,想要徹底消滅他,還有些難度。馬孟起入了武都,他在羌人中威信甚高,听說羌人稱之為天將軍,恐怕一時也難以解決。要想徹底掃清關中、西涼,恐怕沒有三五年解決不了問題。江南在打仗,關中也在打仗,糧草軍械等各項物資都很緊張,最近北邊又有些不穩,丞相府實在有些周轉不過來了。你看……是不是先把戰線穩定在關中?”
曹丕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糕,他在打仗,倉舒也在打仗,父親為什麼不讓倉舒停下來,而是讓他停下來,難道真地如他所猜想的那樣,父親想立倉舒為嗣,不想讓自己立太大的功勞,以免搶了倉舒的風頭?我是長子,為什麼父親卻偏偏為了倉舒不惜放棄自己?
“父親,這關中的戰事正在緊要關頭,如果停下來,只怕會前功盡棄。況且,關中戰場消耗的糧食……也實在有限,就算停下來,只怕對北疆的戰事也于事為補,反而會因小失大。倉舒在襄陽有新政,听說賦稅豐盈,蔡龐諸族都發了大財,他軍中的將士每天都能吃上肉,應該不會向父親再伸手要錢糧吧?”曹丕斟字酌句的說道。
曹操沒有說話,他看著奔到眼前地曹植,有些不快的說道︰“你跑什麼跑,讓人看見,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曹植一愣,不知道曹操怎麼突然發了火,他抬起頭看了看一臉不快的曹操,又看了看臉上笑得很勉強的曹丕,連忙解釋道︰“父親,倉舒已經到了城外,可是他進不了城。”
“為什麼?”曹操有些惱了,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
“門侯說依丞相府的禁令,過了戍時就不能進出城門,現在已經是亥時,所以…“門侯是誰?居然敢攔著倉舒不讓他進城?”曹操忽然暴怒,用手中的邛杖狠擊地板,發出一連串的響聲,“倉舒也是,都是帶兵打仗的鎮南將軍了,這一個鄴城的門都進不了,還打什麼仗?仲康,你去看一看,將那個門侯給我殺了,帶倉舒進來。”
許應了一聲,立刻帶著幾個虎士走了。曹操氣得直發抖,急躁在廊下轉了幾個圈,恍如一頭暴怒地困獸。他喘著粗氣。吹著胡子瞪著眼楮,嚇得曹丕曹植面面相覷,一聲也不敢吭。過了不長時間,曹沖跟著許大踏步的走了進來,一見到正在廊下轉圈的曹操和呆立在一旁的曹丕、曹植。他大步走了過來,在曹操面前大禮拜倒︰“不孝子曹沖來遲,連累父親大人久候,死罪死罪。”
“你這個蠢材,連個城門都進不了?”曹操惱怒的抬手就打了他一杖,“哪個敢擋你的路,就殺了哪個,這點都不懂以後怎麼能做大事?”
曹丕面色大變,他驚恐的看了一眼曹操。連忙低下頭,裝作沒听見。
曹沖也吃了一驚,他在路上已經听許說過曹操因為他被一個門侯攔在城外而大光其火地事情。而且已經把那個門侯給趕回家過年,省得真被曹操給宰了。他在來的路上心里已經有些準備,卻沒想到曹操會發這麼大地火,大年夜地說這種要殺人的話。他連忙膝行上前,一把抱住曹操地腿︰“父親,且莫生氣,今天正是除夕佳節,何必為一點小事煩惱。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父親息怒。”
“哼,那個門侯呢?”曹操抬杖又要打,看到曹沖仰起的面孔,又有些下不了手了,他轉過頭對許說道︰“那個門侯的人頭呢?”
許還沒來得及說話,曹沖連忙說道︰“父親,今日不宜殺人,此人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
“你?”曹操瞪了他一眼,好半天才平息了怒氣︰“也好。他既然得罪了你,就交給你處理吧。”
曹沖這才站起身來,扶著曹操向前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著荊州的戰事,當他說到劉備在柯被劉磐打得落荒而逃的時候,曹操終于露出笑容︰“這個大耳賊,打仗很差勁,逃起命來卻是一等一的本事。不過這次逃到交州了,看他還能逃到哪里去。難道要入海做海賊嗎?還是想去夷州?”
曹沖笑道︰“他就是想做海賊。也沒那本事,等過完年。我就回荊州,一定要把他抓回來扔在父親面前請罪。”
曹操白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倉舒,你那里……能不能停一停?”
曹沖有些意外,卻沒有太多的驚訝,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應道︰“一切听父親安排。”
“嗯,關中要打仗,北疆又不穩,那些烏桓、匈奴、鮮卑人安靜了幾年,又在靜極思動了,我想讓子文到北疆去一趟,可是糧草實在應付不了三面戰事,所以……”
曹沖一听,立刻笑道︰“父親放心,荊州今年又豐收了,余糧不少,就算今年江南新得的三郡和益州地幾個郡需要救濟,也還能擠出些糧食,估計再送個五六百萬石是沒有問題的。等到秋收之後,我還可以再抽出上千石的糧食送到丞相府來。”
曹丕有些忍不住地插嘴說道︰“倉舒,成都號稱天府之國,漢中又是產糧要地,荊州也是戶口百萬的富庶之地,我听說你手下的士卒每天都能吃上肉,怎麼父親要打北疆,你才拿出五百萬石?”
曹沖回過頭看了曹丕一眼,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曹操輕輕的哼了一聲,也沒有說話,只是翻過手,用他的大手握住曹沖的手輕輕的捏了一下。他們攜手進了殿,早就听到傳話的夫人們、子弟們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和曹沖打著招呼,曹沖放開曹操地手,走到正被荀文倩等人圍在中間的環夫人面前雙膝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這才直起身來,拉著環夫人的手泣道︰“母親一向可好,兒子在外面打仗,不能承歡膝下,實在是想念母親。”
環夫人一邊開心的擦著眼淚,一邊拉著曹沖的手笑道︰“傻孩子,我在鄴城什麼也不缺,有什麼好讓你擔心的,這大過年的落什麼淚。你父親、兄弟,各位夫人們為了等你,肚子都餓癟了,你過一會兒要多敬他們幾杯。”
“那是自然。”曹沖強笑著,將環夫人扶到曹操的一側位置上坐好,自己坐在她地身旁,那一側卞夫人坐了,曹丕等幾個弟兄坐在她的身邊,其他的夫人也各自帶著自己的兒子找自己的位置坐下,曹操看著堂下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近百口人,開心的大笑。舉杯,開始熱鬧地酒宴。
環夫人飲了幾口酒,推著曹沖到曹操的身邊去。她現在能和卞夫人平起平坐,已經是心滿意足,不敢再有什麼奢望。何況自己身邊還有五個漂亮的媳婦、準媳婦,還有兩個可愛地小兒子陪著,已經是人滿為患了,不想再把曹沖拉在身邊。曹沖會意,起身走到曹操面前,和曹丕等人一起向曹操敬酒,然後又開始按順序給各位夫人敬酒。
一夜歡笑。
第二天,曹沖將曹操地意思告訴了龐統、張松等人。龐統他們也覺得有些意外,讓石康去找了一趟郭奕。這才知道並州、幽州都出了事。前些天曹操將代郡太守裴潛召回丞相府任理曹掾,裴潛回來之後,曹操問起代郡地情況。裴潛說代郡地烏桓人不知禮節,以蠻力為勝,寬則驕縱,緊則生怨,新去的太守如果掌握不住輕重緩急,恐怕會出事。曹操當時就有些後悔,可是還沒等他想出補救措施,代郡的烏桓人就反了,殺了新任代郡太守。會同鮮卑大人柯比能為患邊境,一時邊境戰火四起,安靜了幾年的北疆又亂成一團。曹操想要派人去平叛,卻因為糧草緊張,抽調不過來,所以才要暫時停下關中和荊州的戰事,至少要停下其中一個,才能應付北疆。
龐統沉思了好久,問曹沖道︰“將軍以為如何?”
曹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我雖然很想趁勢打鐵平定東南。可是北疆有事,丞相府一時無法應付三面戰事,這也是個實情。我看子桓的意思,是不想放棄這個功勞,既然如此,我只有先停一停了。如果順利的話,最多一年北疆地戰事也該結束了,荊州、益州明年又能有足夠的糧食支付戰事。停就停一下吧,也不會有什麼大影響。”
龐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將軍。這件事不僅僅是江南的戰事地問題,如果僅從江南戰事來說。我們停上一年兩年都沒有關系。不管怎麼說,劉玄德和孫仲謀要想反敗為勝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這件事還關系到丞相大人對將軍的看法,他那天發火,是不是覺得將軍手段太軟,不能應付以後的爭斗,如果他有這種看法,這對將軍就不利了。關中戰事、江南戰事,不光是關系到你們的戰功,更多的是從中可以看出你們的為政態度,該堅持的時候要堅持,該放棄的時候要放棄,既要讓丞相大人覺得將軍能顧全大局,又不能讓丞相大人覺得將軍沒有主見,唯唯喏喏。這其中地尺度,就要由將軍自己來掌握了。”
曹沖皺著眉頭想了好久,他也搞不清曹操在想什麼,那天說他心太軟,似乎在責備他成不了大事,可是如果堅持要打,只怕又會讓曹操不快,覺得他只顧自己的利益,沒有放眼天下的胸懷。他現在雖然坐擁荊州、益州這兩個大漢國最富有的地盤,可是要想跟曹操作對,顯然還不是對手,眼下之見,似乎還是要听話一些的比較好。
“我听說是子文去代郡,不管怎麼說,這點忙還是要幫的。”曹沖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
龐統和張松互相看了看,都笑了︰“將軍說得對,丞相是重情之人,再大的戰功,也沒有兄弟間的親情重要,子桓公子以為公子是因為戰功而受丞相大人看重,其實他想偏了。將軍要停下自己地戰事來襄助丞相府打代郡,這份胸懷應該才是丞相大人最需要的,將軍此時,還是應該以丞相大人的意見為主導,不可自行其事,因小失大。”
曹沖嘿嘿一笑,他也是如此想,本來還怕龐統他們出于他們自己利益的需要,反對他這個想法,沒想到他們卻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他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全力以赴,助子文立一大功。”
曹丕揉了揉脹疼的太陽穴,伸直雙臂打著哈欠坐了起來,幾聲輕脆的木屐聲伴著一聲銀鈴般的輕笑,郭女王端著一杯香茶裊裊婷婷的來到他的面前︰“夫君可醒了。///com///”
“現在幾時了?”曹丕說著,扭過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漏壺,吃了一驚,“都午時了?”
郭女王放下托盤,端起茶杯送到曹丕眼前︰“夫君一夜未眠,飲酒無數,一覺睡到午時又有什麼奇怪的。”她說著,偏著頭將托盤放在一邊,草草梳就的發髻滑落胸前,露出一段修長潔白的脖頸。曹丕看得有一絲入迷,順手放下茶杯,一把將郭女王攬入懷中,手順著郭女王微敞的衣襟就伸了進去,在郭女王豐挺的胸前一陣揉捏,很快就感覺到了郭女王胸前的兩粒突起。他看著郭女王羞紅的臉頰,一時興起,翻身將郭女王推倒就壓了上去。郭女王驚叫了一聲,半推半就的倒在了錦被上……
臥房里,春意盎然。
盛裝的甄宓拉著一臉興奮的曹,一邊走一邊輕聲說笑著什麼,剛走上台階,卻看到兩個侍女正站在門口,面色微紅,有些尷尬的看著她。她皺了皺眉剛要詢問,卻听到里面傳出的一陣婉轉的呻吟,緊跟著听到曹丕一聲暢快淋灕的低吼,她的臉色立刻煞白,一下子捏緊了曹的小手,捏著曹有些吃不住疼的叫出聲來。她怔了片刻,決然的拉著曹調頭離開。
郭女王面色潮紅,軟得象一癱泥一樣伏在曹丕胸前,眼楮卻得意的瞟了一眼門縫外甄宓匆匆的背影,聲音甜得如蜜一般︰“夫君,你今天怎麼如此勇猛?”
曹丕嘿嘿的笑著,手在郭女王光滑的背上輕輕的游動︰“我不是一直這麼勇猛嗎?”
郭女王抿嘴笑了,她端過已經涼的茶了一大口。撅著嘴湊到曹丕面前,將茶水度到曹丕口中,看著曹丕咽下,這才笑道︰“這茶最能醒酒,果真是個好東西。”
“倉舒搞出來地。當然不會差。”曹丕笑了一聲,卻有些酸溜溜的,想起昨天父親為了倉舒一人讓他們等了一個多時辰才開席,他心里就不痛快。他沉下臉想了想,忽然又笑了︰“不過這次,他卻是輸了一陣,女王,你知道麼,父親要讓子文去代郡立功。卻想讓我放棄關中,虧得我反應快,沒有答應他。倉舒自以為財大氣粗。一口答應了父親五百萬石糧食,還說秋後再給一千萬石,他也不想想,荊州、益州再富,抽出這一千五百萬石糧食也是竭澤而漁,我看他一兩年之內,是別想打江東了。”
曹丕越想越得意,不由得笑出聲來。郭女王卻沒有笑,她瞟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曹丕。黛眉輕皺。曹丕見她的神色不對,收住了笑,撐起身子說道︰“怎麼?有什麼不對?”
郭女王笑了一聲,轉過頭去將茶杯放在案上,又續好了熱水,這才端著茶杯轉過身來輕輕的笑道︰“夫君,關中地戰功當然不易,可是如果沒有丞相府的糧草接濟,你能打贏關中的仗嗎?”
“當然不能。”曹丕撲哧一聲笑了。他高聲笑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次關中為什麼能打贏?夏侯叔叔能征慣戰顧然是一個重要因素。可是要沒有父親撥過去地三百萬石糧食。收買不了楊秋、李堪那些叛逆。我如何能擊敗韓遂、馬超。他們地士兵精悍好戰。兵力又相差不多。我們根本不佔上風地。”
“既然如此。如果後面丞相府再沒有糧食撥給夫君。夫君還能打勝仗嗎?”郭女王有些擔心地說道︰“丞相連倉舒地戰事都給停了。說明朝庭地賦稅確實很緊張。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倉舒停下。集中力量支持子文公子北上平叛。那麼他還能有糧支援關中嗎?”
曹丕一下子醒悟過來。他想了想又強辯道︰“父親讓我去打仗。總不能不給糧食吧?”
“給是要給。給多給少。什麼時候給卻是丞相定地。”郭女王見曹丕明白了其中地要點。生怕曹丕惱怒。也不再多說。輕手輕腳地替曹丕穿好了衣服。端著托盤退了出去。曹丕怔怔地坐了一會。越想頭越大。自己以為得計地。卻是個圈套。如果丞相府不再大量撥糧。這關中地仗還怎麼打?怪不得父親說他還要打三五年地。原來是這麼個意思。他有些煩燥地看了一眼四周。隨即命人備車。決定去找隨同他一起回來地吳質商量一下。
吳質一听曹丕地話。也皺起了眉頭。他覺得曹丕地決定顯然是錯了。關中地仗看起來是大捷。其實已經打成了爛仗。西涼軍雖然打敗了。但他們主力並沒有受到重創。現在十幾萬人散入四方。想要徹底平定關中、西涼。沒有個三五年時間根本不可能。如果曹丕趁著曹操讓他收手地時候撤出關中。那麼後面地仗再怎麼打都與曹丕無關。他反正已經有了戰功。而且不必為後面可能地戰敗承擔責任。有利而無害。可是要打下去。萬一打敗了。這戰功可就全沒了。更關鍵地是。他在關中打仗。一時脫不了身。那麼曹操為了補償曹沖。必然會在其他方面給曹沖安排美差。曹沖又得了歡心。又得了便宜。卻是名實雙收了。至于江東。孫權、劉備那兩人僅靠揚州、交州怎麼可能是曹沖地對手。時間拖得越久。或許對曹沖越有利。
曹丕听吳質也這麼說。不免有些急了。他越想越懊惱。越想越郁悶。吳質見他大年初一心情就不好。只得勸道︰“公子也不必著急。這也只是我們地猜測而已。說不定倉舒公子放不下荊州。還要回去地。丞相未必會把他留在身邊。”
“萬一父親借機把他留在身邊呢?”曹丕想起最近鄴城傳得比較瘋的那個傳言,心里更急了,萬一天子真的封了父親為王,到時候必然要立世子。父親一直偏向倉舒,自己這個時候又不在鄴城,豈不是被倉舒佔了便宜?一旦自己丟去了世子之位,再大地戰功又有什麼用?再說自己打仗之方面確實和倉舒有不小的差距的,萬一戰死在關中。那就更虧得沒影子了,白白便宜了倉舒。
“封王地事,恐怕一時還決定不了。”吳質搖了搖頭,“許縣那邊的情況我還不太清楚,但鄴城這里,卻是暗流涌動,我可听到不少反對的意見,雖然他們不敢明著和丞相較勁,但他們咬著高祖皇帝的白馬盟不放。丞相一時恐怕也拿不出對付的辦法。鄴城如此,許縣恐怕也會哪些,甚至更強烈一些。天子也不會這麼輕易地答應封王,這可是有先例地。”
“你是說封王地事辦不成?”曹丕又是開心,又是失望,開心的是倉舒一時佔不到便宜,失望地是如果真封不成王,那他也沒有機會了。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患得患失,無所適從。
“公子何不推薦倉舒公子去許縣辦這件事?”吳質忽然靈機一動︰“倉舒公子如此順利,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深受天子信任,才能官拜鎮南將軍。代表了天子正統,所以在荊州、益州勢如破竹,士人大族望風而降。如果現在他去許縣讓天子請封丞相為王,你說天子會怎麼想他?”
“怎麼想他?殺了他的心都有。”曹丕順口說道。剛說完,他立刻明白過來,對啊,讓倉舒去許縣請封,封成了,天子要恨死他。封不成,父親恐怕也不會再對他那麼看重,正是兩頭不得好的主意。“季重,高明!高明!哈哈哈……”曹丕哈哈大笑,滿天的烏雲似乎都一時散去,又是晴空萬里。
果然不出曹丕等人所料,春節過後地第一次家庭會議上,曹操宣布了由曹彰為北中郎將,行驍騎將軍。以田豫為副出征三郡的事情。同時讓曹沖暫領中護軍將軍,帶著禁軍駐扎在河間為曹彰後應。曹丕生怕曹操把虎豹騎趁機給了曹沖。立刻提出讓曹沖去許縣請封的建議。曹操一听,也有些猶豫,他正為這事發愁呢,本想試探一下地,沒想到跟上次立丞相一樣,又成了僵局。好象除了曹沖,還真沒有合適的人選,當然了,他也確實想知道曹沖對這件事的態度。
當曹操笑眯眯的象個老狐狸一樣的問曹沖的意見時,曹沖幾個兄弟都愣住了。曹丕是覺得事情有些太順利,曹沖卻是覺得有些轉折太快,前面曹操還分明有意讓他帶著精銳去河間,怎麼突然之間就又變了主意?
不過面對著曹操笑眯眯的眼神,曹沖心里升起一陣警惕,把快到嘴邊的反對意見又咽了回來,他想起在烏林時曹操的怒吼,想起他當時蒙混過關地那個說辭,知道這個時候直接回絕顯然不是什麼好辦法,他點了點頭,恭敬的說道︰“父親有命,焉敢不從。”
“倉舒,你說為父要求封王,是不是合適?”曹操還是笑容滿面,又轉過頭對曹丕、曹彰、曹植三人說道︰“你們說呢?”
“當然合適。”曹丕第一個說道︰“父親力挽狂瀾,要不是父親東征西討,這漢室江山早就沒了,這麼大的功勞不封王什麼人才能封王?”
曹彰和曹植卻有些遲疑,曹植咂了咂嘴,吞吞吐吐的說道︰“按理說,父親的功勞封個王也是應當的,只是高祖皇帝白馬誓言之鑿鑿,音猶在耳,非劉氏封王者,天下共擊之,這父親要是封了王,會不會成為眾矢之的?”
曹彰點了點頭,有些為難的看了曹操一眼,他雖然沒有開口,可是他的眼神卻表明了他附合曹植地意見。曹操也不生氣,他撫著花白的胡須,轉過頭炯炯的看著曹沖,一點也沒有老花眼的痕跡。
曹丕等人隨即也將目光注視在曹沖身上,看他如何回答。
曹沖被他們看得有些不自然,他摸了摸頭笑道︰“你們看我干什麼,要我說,封個王也是應當的,那些劉氏子弟,長于深宮之中,養于婦人之手。打不得仗,治不得民,憑著姓劉就能封王封侯,父親這麼大的功勞,卻只封了個縣侯。確實也有些不相襯。只是這能不能封王,我說了也不算,得看天子的聖意。”
曹操眯著眼楮看了曹沖一會兒,哈哈大笑,他伸過手拍了拍曹沖的肩膀︰“倉舒,你說得對,這個啊,要看天子的聖意。你就去許縣一趟,看看天子這聖意究竟是怎麼想地。”
“諾!”曹沖俯身施禮。
“丞相真想要王爵?”龐統和張松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曹沖苦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龐統咧了咧嘴,搖著頭嘆了一口氣︰“將軍。我就說當初這襄陽書院會出事,果然就出了事,這個簍子捅得夠大地,真該把那個伊籍一刀給宰了……”他剛報怨了一半,又想到傳這謠地雖然是伊籍,但出這個主意地兩個人一個是馬謖——現在是曹沖的軍謀,一個是他的好友諸葛亮——現在正在襄陽過年,準備開春的種子,兩個都殺不得。只得把話又咽了回去。
張松卻是一驚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白了龐統一眼笑道︰“封王也好,至少可以試試天子地意思,看看民意。這遲早是要做的,只是時機不太好而已。事已至此,報怨也沒有用,不如想想怎麼才能讓丞相達成心願吧。”他覺得反正曹沖要奪嫡的,這件事辦好了。也能消了曹操心中對曹沖的疑慮,曹丕就真的沒戲了,對曹沖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當然關鍵是這個王爭來之後,必須由曹沖來繼承,要不然那就是白忙一場。
“你覺得天子能同意封王?”曹沖看著信心滿滿的張松。
張松傲然一笑︰“這事他說了算嗎?”
曹沖和龐統都愣住了,張松這話說得雖然是實情,可是也太猖狂了吧。天子雖然現在沒什麼實權,可他要是真的不給,你還能拿刀殺他?張松見他們這麼看他。又呲牙一笑︰“公子何必擔憂。有精通帝王之術的士元在,有什麼事辦不成的。我現在要考慮地倒是公子如何趁著這個機會從丞相手中要點好處。比如那個諜組,我看就應該要過來,那個石凌寒不過是郭大人的一個下屬,卻有這麼大的能耐,那小郭大人豈不是天縱奇才,跟老郭大人一般?”
“老郭大人很牛嗎?”曹沖雖然知道郭嘉牛,可說實在地,總覺得有些玄,並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說明郭嘉的牛,至少他不知道。
“那當然,要不然孫策會死得那麼巧?”張松感慨的嘆了一聲,由衷的佩服︰“郭大人可比漢初三杰的陳平,奇計百出,可惜都是隱秘之事,不為人知。我如果能有機會看到丞相府保存的文案,鑒賞一下郭大人的妙計,一定會茅塞頓開,登堂入室。”
曹沖撇了撇,心道你已經夠陰的了,再茅塞頓開,登堂入室,別人還活不活了。不過張松說地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我替老曹辦事,是不是也應該要點好處?至少要把在荊州、益州的諜組人員要過來吧,免得不注意的時候被人打了小報告。
“永年說得對,這件事士元要多想辦法。”曹沖擺擺手,擋住了剛要說話的龐統,自己輕輕松松的進臥房去了。龐統無可奈何,瞪了張松一眼︰“永年,你以為這件事那麼好解決?要是好解決大公子會推薦公子去?這事根本就是辦成了得罪天子和那一幫儒生,辦不成更是既得罪丞相又得罪天子,總之是兩頭不著好……”
張松翻了翻眼楮︰“你不是自吹打仗小意思,帝王術才是你的強項嗎?這次有事讓你辦,你怎麼慫了,難不成平時都是吹牛的?”
“靠!”龐統被他一句話給堵住了,無言以對,脫口一句曹沖的口頭禪拂袖而去,不理張松了。
“且!”張松笑著回了一句從詩經上就開始流行的口頭禪,也自顧自地起身走了。
臥房內,荀文倩和曹沖正在商議這件事。荀文倩覺得曹沖一臉的無所謂不可思議,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能不當回事呢。封王,這多大的事情,會引起多少輿論,造成多大的影響?別的不說,真要是父親和從伯知道曹沖要去許縣為丞相請封王爵,估計他們就得氣得吐血,可曹沖怎麼看起來跟沒事人兒似的?
難道,他自己也有了這個心思?
荀文倩愁眉不展,她一邊看著曹沖在逗弄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的大雙小雙,一邊想著說辭,終于等曹沖在大雙小雙身上沾足了手足之欲,躺回她的身邊,荀文倩才壓著心頭地不快,和聲問道︰“夫君,你覺得請封地事能成嗎?”
曹沖收了臉上的笑容,嘆了口氣︰“不知道。”
荀文倩沒想到他這麼回答,一時語噎,想了想又跟著問了一句︰“你想這件事成嗎?”
“想!”曹沖根本不用考慮,脫口而出。荀文倩地臉色立刻變了,正在替曹沖拔發簪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她努力的壓制著情緒的波動,放松了身體,慢慢的吸了口氣,取掉曹沖的發簪,扶著曹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這才自己脫了外衣,鑽進被子,偎在曹沖的胸前︰“夫君是不是還想再進一步?”
“再進一步?”曹沖愣了一下,看了看荀文倩的臉色,忽然笑道︰“做皇帝?”
荀文倩有些緊張的點點頭,盯著曹沖的眼楮,目不轉楮。
“這個暫時還沒想過。”曹沖順口答道,又放松了身體,輕輕的將荀文倩攬入懷中,還沒等荀文倩說話,他又說道︰“文倩,我知道請封王爵在很多人眼里看來就是要學王莽,下一步就是要篡位做皇帝。可是父親到了這個地步,進退都不由自已了。我如果簡單的反對他,那麼他自然會找別人去做,或許事情會搞得更糟一些,與其如此,為什麼不把這個主動權抓在我手里呢?”
荀文倩眼前一亮,隨即又黯淡了下去。曹操已經走到這一步,軍政大權一把抓,他要篡位固然有難度,但要想退下去任人宰割,恐怕也不太可能。現在曹沖弟兄三人又是如此杰出,這大漢朝的軍權已經牢牢的掌握在他們的手中,皇帝要想翻盤確實是沒什麼機會了。就算曹沖可以效忠天子,那也未必能影響大局,他畢竟首先還是曹家的人,首先要為曹家的利益考慮,要為曹家的安全著想。當初希望能以影響曹沖的方法來挽救漢室,是不是有些太異想天開了?
荀文倩沉默不語,對曹沖的愛撫都沒了興趣,曹沖見她沒什麼反應,也覺得有些興趣缺缺,縮了縮身子,鑽進被子里不一會就睡著了。荀文倩卻睡不著,她看著酣睡的曹沖啼笑皆非,這人倒是看得開,好象什麼事都無所謂,居然這麼輕松的就睡著了。篡逆的大事在他都無所謂,還有什麼能讓他覺得重要的呢?
她輾轉難眠,卻一直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正在嘆氣,卻听曹沖忽然笑了︰“請君暫上凌煙閣,偌個書生萬戶侯,做王做侯,真有那麼好嗎?”荀文倩吃了一驚,側耳听了听,卻只听見曹沖沉穩的鼾聲聲,她也笑了笑︰“又說夢話,什麼凌煙閣,又是哪兒的名勝?”
暮春之初,鄴城之北。///com///CcNet
官道兩旁的樹上已經吐出了嫩綠的新芽,長長的枝條在吹面不寒的春風中愜意的搖擺著,拂動著挺立在官道上的一名英武將士的血紅盔纓,一萬名精悍的將士整齊的官道上,整裝待發,幾千輛大車滿載著軍械糧草,靜靜的跟在隊伍,一直延伸到城門口。戰馬輕輕的打著響鼻,不時的用蹄子刨刨腳下的黃土,希翼著能發現點意外,可惜官道上的黃土夯得很結實,它們什麼也發現不了。
曹彰頂盔貫甲,腰里別著曹沖送他的長刀,笑嘻嘻的摟著曹沖的肩,緩步而行。
“倉舒,這次真虧了你,父親一下子給了我一年的錢糧,我不用一邊打仗,一邊擔心錢糧的問題了。”曹彰感慨的說道︰“歸得你給了父親那麼多錢糧,要不然,恐怕他也拿不出這麼多。”
曹沖咂了咂嘴,有些無奈。老曹太黑了,他上次不過說說漂亮話,結果老曹真跟他要了一千萬石糧食,將荊益兩州的余糧幾乎抽調一空。更黑的是,他居然只給了曹丕三百萬石,截留下了七百萬石。曹丕在關中打仗,刨去收買那些叛軍的花銷,最多只能再打半年,半年沒有進展的話,估計就玄了。更讓曹沖郁悶的是,老曹壓根兒就沒跟曹丕說這是曹沖支援他的,搞得曹丕現在看到曹沖就不爽,覺得曹沖背著一個大錢袋,卻生生的看著他餓肚皮。
老曹的心思曹沖不敢猜,他總覺得現在一天到晚笑眯眯的老曹絕不是個善主。
曹彰見曹沖苦笑,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倉舒,你別傻乎乎的把自己的腰包都掏空了,我知道你在荊州、益州的新政不錯,可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這麼多錢糧拿出來,你自己以後還怎麼過?萬一遇到個天災啊什麼的,豈不是抓瞎了?”
曹沖笑了笑。推開曹彰的手道︰“好了,你別想那麼多了。將士們都在等著你,快去吧,小心點,父親已經說過了,在家為父子。受事為君臣,不得兒戲地。田國讓(田豫)久在北邊,熟悉那里的形勢,你要多向他請教,莫要恃勇冒進。”
“知道知道,你怎麼跟父親一樣,嘮嘮叨叨的。”曹彰嘎嘎的笑了兩聲,拍了拍曹沖的肩膀︰“等我的好消息吧。”
曹沖不想在他臨行之際再說什麼不吉利地話,也笑了笑。拱手作別。曹彰飛身上了馬,帶著大軍遠去。曹沖站在路邊,對著隨後過來的田豫施了一禮。田豫心領神會,也在馬上欠了欠身,緩緩的去了。
“將軍,驍騎將軍有足夠的糧草,又有荀都督為後援,想來是沒有事的。”龐統輕松的笑道︰“我們還是盡快趕到許縣去吧,將軍的任務不比驍騎將軍的輕呢。”
曹沖回過頭看了龐統一眼︰“我有士元這樣地智謀之士。有什麼難地。”
龐統難得地沒有吹牛逼。他搖了搖手道︰“將軍莫要如此說。我現在還沒有十成地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許縣再說吧。”
張松嘎嘎地笑了起來。他這些天心情特別好。曹沖听他地主意。在應下了去許縣地任務之後。也老實不客氣地向曹操要了些好處。而其中最顯著地就是張松得到了許可。看到了郭嘉當年主持諜組地工作時留下地大量文檔。再有郭嘉地兒子郭奕郭伯益在一旁講解。張松玩陰謀地水平又上了一個台階。用他自己地話說。快進入隨心所欲地地步了。最讓張松感到意外地是。郭奕居然就是那個在襄陽城讓他頭疼了十幾天地年輕人。兩人一見面。張松先是愕然。後是釋然。心里那塊堵了幾個月地石頭總算落下了。
“倉舒來做什麼?逼天子下旨封王?”荀地臉色很不好。身體瘦削。頭發干枯。一點光澤也沒有。他剛大聲說了兩句就咳嗽起來。只得停住話。捏起拳頭堵在嘴邊。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荀文倩心疼不已。連忙上前來替他捶背。
“不用你管!”荀有些孩子氣地拂開荀文倩地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父親。你消消氣。這不是來跟你商量嗎?”荀文倩不忍地又湊了過來。一眼看到荀拳上地幾絲血跡。不由得大驚失色。一把握住荀地手驚叫道︰“父親。不是說只是偶感風寒嗎?怎麼都咳血了?”
“死了好。”荀仰起頭,無限悲傷的嘆了口氣︰“一死百了,省得看著我大漢的社稷傾覆,自己卻無能為力。”
“父親!”荀文倩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掏出絲帕擦掉荀嘴角的血跡︰“丞相大人讓倉舒來,倉舒能不來嗎?倉舒不來別人來了,這事就好辦了?你一世聰明,怎麼這時候就糊涂了。CcneT”
“我是糊涂了,我老糊涂了,本以為把你嫁給倉舒,能以你的聰明引導倉舒,做我大漢的社稷之臣,再現我大漢地盛世,沒想到卻助紂為虐,白白地幫了這個負心賊子。”荀越說越生氣︰“天子那麼器重他,尚未弱冠就力排眾議封他為鎮南將軍,他要實行新政,哪怕有違我大漢的法令,也一律照準,就是希望能將他培養出來,有了實力才可以壓制丞相大人地野心,沒想到卻替丞相培養出一個馬前卒,現在居然到許縣來為丞相請封王爵了,你知道天子有多傷心,有多失望?文倩,我看錯了你們啊,你從伯也被你們迷惑住了,居然這麼久也沒看出倉舒的野心,居然還寫奏章來替倉舒解釋,說什麼大漢火德不衰,有將星相助,我看他跟我一樣,也老糊涂了……”
荀痛心疾首,雙目垂淚,兩只瘦骨嶙峋的手氣得直哆嗦,說一陣咳一陣。荀文倩真是急壞了,她不停的撫著荀的背,手中的絲帕染得通紅。觸目驚
“父親,你能不能听我說兩句?”荀文倩急得大叫了一聲。
“你說。”荀喘著氣,背靠著書案,仰著面看著屋頂。
“丞相大人手掌軍政大權,倉舒雖然坐鎮江南,可是益州新得。劉備尚在交州,孫權還佔著揚州,倉舒手中兵力不過三萬余,其中張平狄五千人,滿奮威四千人,樂折沖四千人,這三人加起來接近總兵力的一半,又都是丞相大人的親信,倉舒就算有心與丞相大人相違。又有什麼實力?只怕丞相不需用一兵一卒,只要一道命令,就能讓倉舒手下亂成一團。倉舒為了消除丞相大人的疑心。不惜掏空了益州、荊州的錢糧儲備,為什麼?不就是怕丞相生疑嗎?為什麼要怕丞相生疑,不就是因為倉舒一直在表態擁漢嗎?你以為他就是想利用一下天子的威信?不錯,天子親口封了倉舒為鎮南將軍,使持節,又準了倉舒地新政,可是相比較而言,丞相大人的威信比天子的威信實在得多,即使天子不同意。丞相要封,他還能反對嗎?”
荀被荀文倩一席話說得有些無言以對,他也覺得現在就要求曹沖反抗曹操有些操之過急了。
荀文倩看了一眼冷靜下來的荀,嘆了口氣,緩了緩口氣說道︰“父親,新政雖然實施了兩年了,可是這兩年一直在打仗,積余並不多,倉舒手中的實力也有限得很。再說了。說到底他們還是父子,怎麼可能說翻臉就翻臉?天子剛剛松了口氣,就從襄陽一下子要走五億錢的財物,還說要修許縣,這許縣有什麼好修地?天下還沒有安定,他就想著享受,這讓倉舒會怎麼想?丞相大人真要把權交出來,天子會放過他嗎,會因為倉舒的忠心放過他、放過曹家嗎?就算他能放過倉舒。難道讓倉舒父子相殘?你也要替倉舒想一想。他是大漢的臣子,可也是丞相大人的兒子。大漢以孝治天下,你讓他做個逆子嗎?”
“不做逆子,難道要做個亂臣?”荀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
“這不是來跟你商量嗎?”荀文倩見荀氣平了些,也微微的笑了一聲說道。
“你是意思是倉舒也是被逼的?”荀想了想,慢慢的說道。
“丞相大人派子桓去關中,又讓倉舒停下江南的戰事,支持子文去代郡,你還看不出他地用意嗎?”荀文倩心疼的扶起荀,換了塊干淨的絲帕,擦了擦他地嘴角︰“倉舒要是听他的話,那子文以後就是他的助力,幫他對付子桓,如果倉舒不听他的話,他就會讓子文就會幫助子桓對付倉舒,這是丞相大人安排的後招,要不然他會這個時候提出來要封
荀嘆了口氣,半晌無語。
“倉舒自己什麼意思?”荀低著頭想了一會,抬起眼楮看著荀文倩說道。
“父親何不問他,他陪著嫂嫂說話也有半天了,你難道不見他一見?”
荀沉默了一會,揮揮手對門口的荀小青說道︰“去,請姑爺來。”
正在陪姊姊曹秋聊大天說笑話的曹沖很快就趕來了,他一見荀的臉色,大吃一驚,顧不得行禮,連忙趕過來關切的問道︰“岳父大人,你地臉色怎麼這麼差?”
荀淡淡的笑了笑,推開曹沖的手︰“不妨事,倉舒,你坐。兩年不見,象個大丈夫了。”
曹沖嘿嘿一笑,規規矩矩的坐在荀對面,兩人靜靜坐著,互相打量著對方。荀臉色憂郁,曹沖卻是面帶微笑,渾若無事。荀文倩見兩人都不說話,不由得嗔道︰“不讓你見父親,你天天念叨,見了父親,你又傻乎乎的只知道笑,有什麼想法,還不跟父親說說。”
曹沖瞟了一眼荀文倩,咧嘴一笑︰“我的想法,你不是都知道嗎,還有什麼好說的。”
荀抬起手搖了搖,不讓荀文倩插嘴,他眼楮盯著曹沖的眼楮說道︰“丞相大人是不是擔心功高震主?”
“是。”曹沖很直爽的點點頭︰“父親地功勞天下人有目共睹,現在劉備奄奄一息,孫權膽戰心驚,關中的馬超、韓遂已經是喪家之犬,天下已經粗定。父親之功,無吝于光武中興,這個時候如果說不擔心陛下玩卸磨殺驢那一套,那純粹是自欺欺人。”
“擔心也不一定要封王。這個是昏招,徹頭徹尾的昏招。封王反倒讓人覺得他有不臣之心,高祖朝的韓信就是例子。”荀緩緩的說道︰“大漢火德未滅,這個時候要封王,跟王莽走的路子有什麼區別?”
“不封王,那又如何能安父親之心?”曹沖有些遲疑地說道。
“為什麼不做個外戚。我朝外戚獨掌軍政也不是沒有先例的。”荀瞟了一眼曹沖說道。
曹沖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做外戚倒不妨是個救急的例子,至少可以把危機可以緩上十年二十年,可是伏皇後還很年輕,我曹家地女兒就是進了宮,也做不了皇後,又如何能名正順地獨掌大權,又不讓天子疑心?
“這個你不要急,你先告訴我。丞相大人會不會接受這個辦法,而放棄要求封王?”荀不緊不慢的說道,看起來胸有成竹。
曹沖搖了搖頭︰“只是做外戚。恐怕還是不夠。父親雖然疑慮封王會受到反對,但從現在地情況來看,阻力顯然不夠,不足以讓父親收回成命。”
荀緊盯著曹沖︰“你不要問別的,先說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能怎麼想?”曹沖有些尷尬的笑了一聲,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我這個鎮南將軍又要听天子的,又要听父親的,我能做得了什麼主?岳父想必也知道我的手下有一小半人是父親的舊屬,江南還沒有平定。這個時候我不听父親地,就是死路一條,就是有什麼想法,也無濟于是。”
荀沉默了,他低下頭想了想︰“倉舒,封王的反應太大,很容易引起別人誤會,這件事還是拖一拖的好。你在許縣呆一段時間,到時候再見見天子。我們再想想辦法,你看如何?”
曹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鎮南將軍真是這麼想地,他也不贊成封王?”天子回過頭,有些不確信的看著面色蒼白的荀。荀點了點頭︰“不僅是鎮南將軍不贊成,就是曹彰、曹植也不贊成,丞相大人也擔心人心思漢,未必堅決,只是曹家生怕功高震主。要向陛下請個承諾。也是可以理解的。”
“承諾?”天子自言自語的說道,眼中閃過一道凌厲的眼神。承諾個鬼。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他曹家滿門,做一個真正君臨天下的天子,可是可能嗎?時機還未成熟啊。
“他要什麼承諾?就是封王?”天子轉回襄陽貢來的席上坐好,剛才脹紅的臉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封了王,他就放心了?”
“封王之事,暫不可行。”荀搖了搖頭道,“高祖皇帝的白馬誓說得很明白,非劉氏不得封王。但現在一口回絕了丞相,恐怕也不妥當,于今之計,不妨使個拖字訣,暫且先放一放。”
“拖字訣?”天子沒听明白荀的意思,皺著細長的眉毛探詢的看著荀。
“陛下,丞相自建安元年封武平侯以來,爵位一直未增,且我朝非劉氏者,縣侯已經是最高爵位,不能再升。但丞相大功,又不得不加以封賞,否則難以服眾,也讓人有丞相已經功高難賞,不得已才要求封王。陛下何不借此機會增其戶邑,以酬其功,這樣丞相雖然得不到王爵,卻也能有所得,必然也不會堅持要封王。陛下還可以同時封賞曹丕、曹沖,這樣也可以給丞相一個台階下,免得丞相面上無光。”
天子偏著頭想了想,覺得這倒也是個辦法,這樣曹操得了實利,但又沒有破壞規矩,雙方都有面子,應該還是可以妥協的。問題是曹操會答應嗎?天子對這個方案還是有點疑惑。
“丞相所懼者,無非是功高震主,生怕交出大權之後性命不保,可是不交權則又于理不合,進則為逆臣,退則為冤魂,此在丞相也是兩難之事。何況天下雖然粗定,但離四海晏平,重現我大漢盛世還為時尚早,當初許子將評之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陛下何不讓他安心做個治世之能臣呢?”荀抬起頭,看了一眼沉思的天子,住口不言。
“治世之能臣?”天子喃喃自語,無奈的嘆了口氣。要說許子將這個評語倒是貼切,就象當初許子將給自己的評語一樣。這曹操確實是個能臣,如果真能忠心耿耿,倒真是個堪比霍光地忠臣,可是他能忠心耿耿嗎?當初因為做司空不方便獨攬大權,逼著朕恢復了丞相古制,卻又拿著軍權不怕,遲遲不立太尉,現在又覺得小命不保,要封王以安心了。封王就能安心?恐怕他還是試探朕的心思。為下一步做準備吧。
“愛卿以為,如何能才讓他安心的做個能臣?”天子思前想後,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只得再向荀請教。
荀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考慮了好久,才一字一句的說道︰“陛下何不給丞相一個名正言順、有先例可循的獨掌大權的職位,讓丞相安心地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什麼樣的職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天子禁不住好奇地問道。
“我朝歷來以外戚大將軍掌權……”荀話說了一半,不再往下說了。天子一下子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對,本朝外戚大將軍不是一個兩個。他們以外戚之尊獨掌朝綱,雖然也讓皇帝做得不舒服,可比起讓人篡了位來,還是要容易接受一點。更何況這些大將軍都沒有一個善終地,只要他們一松懈,就可以將他們連根拔起,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似乎也只有這條路可以解決朕和丞相之間地沖突。
可是,皇後怎麼辦?曹家的女兒會安心做個妃子或者貴人嗎?
天子臉色變幻。有些猶豫不決。皇後伏壽自從進宮之後,一直和他相依為伴,相互扶持,現在又要為保住皇位,討好曹家,要讓她退位,實在有些不忍。可是不忍又能如何,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江山一步步的被人壓了去?唉,也只有犧牲她了。想必她也能體諒朕的苦心。曹賊已經是風燭殘年,最多十年八載的。朕就可以重掌大權了。等到朕奪回了大權,再追封她也不遲。
“愛卿以為,丞相能接受這個辦法嗎?”天子許久才說道,聲音里充滿了悲哀。
“不能。”荀堅定的搖了搖頭。
天子一下子惱了,不能?不能你說了干嘛。他一下了擰起了眉頭,坐直了身子,有些惱怒的瞪著荀。荀微微一笑,向前進了一步,輕聲說道︰“陛下,丞相讓曹沖來請封,如果陛下就這麼退讓了,他又如何知道陛下的苦心?這只是最後地折衷辦法,能否可行,還要先讓丞相知道封王的難處才行。”
“如何讓他知道封王的難處?”天子恨聲道。
“陛下,臣有一計在此。”荀壓低了聲音,輕輕說道︰“保證能讓丞相知難而退,屆時陛下再增其邑,封其子,皆大歡喜。”
正文完了,說兩句閑話。
起點搞了個“讀者打賞”地活動,不少書友看在老莊還算勤奮的份上,以一種鼓勵的心態打賞了老莊不少起點幣,其中一位書友“八萬里路”更是高達588個起點幣,對這些書友,老莊首先表示由衷的感謝。
要說老莊不愛錢,別說你們不信,就是老莊我也不信,誰不知道錢好,說錢不好的,就不來寫書,不進VIP,直接發公眾版了。所以老莊很誠實的說,我是希望錢越多越好的。
但這不代表我希望各位都來打賞,我知道不少書友還是學生,沒有自食其力,對于這樣的書友,我還是覺得不要打賞了,你們訂閱我這篇文,我已經很感激了。至于有收入的書友,也要量力而行,當然了,你要是百萬富翁,我倒是希望你天天能打賞我百兒八十地,說不定我會堅定的做個專業寫手,每天也更個一萬兩萬的。
打賞,量力而行,意思到了就好。至于推薦票,我倒是要伸手的,這兩天的點推比有點慘,諸位是不是打賞一點?還有月票,老莊還沒進過前一百名呢。諸位是不是意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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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拉票效果很顯著,老莊很滿意,今天繼續拉票,月票、推薦票,我都要!向月票榜前八十位進軍。///com///
天子有些不太相信的看著荀,不以為然。上次謠言傳到許縣,天子急了眼,要召荀來議事,沒想到荀卻托病不來,讓天子好生惱火。他覺得荀自從把女兒嫁給了曹沖之後,態度就變了,變得有些曖昧,變得有些不可捉摸,不再象以前一樣忠心耿耿的對他了。
荀見天子沒有應他,反而用一種狐疑的眼光看著他,不免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暗自搖了搖頭,悲嘆天子的不明智。當時只是謠言,什麼證據也沒有,天子就急匆匆的召人議事,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豈不是太急燥了一點?更何況自己當時確實是病重,到現在還沒有復原,天子一點也不憐惜,反而耿耿于懷,一點度量也沒有。
這樣的天子,真的掌了權,會放過曹家嗎?一個疑問忽然冒上心頭,荀覺得一陣寒意直沖後腦,緊張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天子見荀眼神一閃,也驚了一下,連忙收斂了心中的怨氣,堆出一臉的微笑︰“愛卿之計甚妙,一切都依愛卿所言就是。”他說完了,感覺還有些不夠份量,又說道︰“朕有愛卿,這心也就安啦,愛卿身體欠差,還為國事如此奔波,朕心甚慰。還望愛卿努力加餐,朕,還有許多事要依仗愛卿啊。”
荀連忙謝恩,又說了兩句才告辭出宮。臨出殿門的時候,他掩著嘴咳嗽了兩聲,瘦弱的肩膀抖動著,修長的背影看起來什麼單薄。陽光下,幾睫白發顯然特別顯眼。
天子暗自嘆了口氣。荀令君老了,還沒到五十歲,就衰弱成這個樣子。荀悅已經去了襄陽,如果他再離開許縣,自己還能依靠誰?天子忽然感到一絲悲涼,大漢的火真要滅了嗎?不是說襄陽書院那邊的討論說大漢的火德沒有滅。還有再次中興的希望嗎,怎麼忽然之間這火又象是狂風中的殘燈,搖晃得讓人如此揪心呢。
荀出了宮門,看到帶著十幾個衛士正在巡邏的周瑜迎面走來,剛想上前打個招呼,嗓子里卻一陣奇癢,禁不住猛烈地咳嗽起來。周瑜連忙一揮手,讓衛士繼續巡邏,自己大步走過來。彎了腰,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著荀輕聲說道︰“令君,不妨事吧?”
荀咳得喘不過氣來。只得搖了搖左手,表示無妨。他咳了好一陣,這才喘過一口氣來,慘笑著對周瑜說道︰“不妨事,多謝周大人關心。”說完匆匆的拱了拱手,歉意的打了個招呼,匆匆的出了宮,上車回府。
周瑜看著荀的背影,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正思索著,金快步從殿中走了出來,一見周瑜站在那里出神,連忙笑道︰“周大人,何事出神啊。”
“啊——”周瑜笑了笑,拱手問道︰“德偉這麼匆忙,又要出宮?”
金笑道︰“不出宮。陛下讓我來宣大人進殿。”
周瑜一怔。看著金地笑臉。連忙笑道︰“那就有勞德偉領路。”
天子見了周瑜。直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直看得周瑜有些不安。才開口嘆道︰“周愛卿。看到愛卿。就想起故太尉。一晃他已經走了十幾年了。愛卿上次回鄉。可將他安置好了?”
周瑜連忙點頭道︰“有勞陛下掛念。臣已經將從伯葬回祖墳。安置在從祖之側。一切無恙。從伯泉下得知陛下恩情。定當感激涕零。”
“愛卿。這些話就不必說了。”天子有些無力地揮了揮手︰“愛卿回舒城。可曾打听些舒城地情況。廬江太守夏侯稱年少。可有能力治理好廬江郡?”
周瑜笑道︰“陛下。夏侯太守雖然年輕。卻精明干練。做事井井有條。寬嚴得當。臣在舒城數日。听到了盡是夸贊夏侯太守年輕有為地話。如今舒城百姓安居樂業。百業興旺。民戶殷實。百姓們都說是陛下為他們挑了一個好太守呢。”
周瑜頓了頓,見天子听得入神,又接著笑道︰“如今荊州、揚州的百姓都在說,大漢朝出了幾個年少有為的棟梁之才,這夏侯太守就是其中一個,不過更具盛名的卻是鎮南將軍,年方十六,就立下了如此赫赫戰功,實在是我大漢地福氣,是陛下的福氣……”
天子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打斷了周瑜地話︰“愛卿,曹愛卿來許縣了,就住在荀令君家里,他這次來是為丞相大人請封王爵的,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我大漢的福氣?”
周瑜一下子愣住了,他忽地抬起頭看著滿臉無奈的天子,馬上又感覺到了自己的無禮,連忙低下了頭,看著天子身上的錦席。他有些緊張,一時沒有說話,腦子里快速的思考著天子召他來的意思。天子見他不作聲,便又嘆了口氣︰“周愛卿,故太尉當年隨侍朕在西京,面對李、郭泛的刀劍,也沒有皺過眉頭,當真是個熱血忠臣呢。可惜啊,現在這樣地臣子越來越少了。”
周瑜還是不說話,但臉色已經漸漸的白了起來,他輕輕的咬著嘴唇,不自然的捏緊了握在一起的手。天子也不說話了,君臣二人沉默相對了半晌,氣氛有些尷尬。
一直站在一旁的金忽然輕聲笑道︰“陛下,忠貞之臣,歷朝不缺,只是不到臨難之時,不見忠臣之貞罷了。故太尉雖去,可是家風不墜,周大人還是忠心耿耿的,歷任衛尉,可沒有周大人這樣勤勉的。”
天子瞟了金一眼,又語重心長的看著周瑜︰“愛卿勤于職事,朕也是知道地。只是可惜了愛卿一身文韜武略,卻只能替朕看看宮門,委屈你了。”
周瑜心中一動,抬了抬眼皮,微笑著說道︰“臣不過是駑鈍之才。不堪大用,能任一衛尉,已經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生恐出了差錯。陛下有鎮南將軍這樣的少年英才,又有何憂。”
“曹愛卿也是忠臣。可是實力太差了,擔不起一方重任啊。”天子嘆了口氣,話中有話。
周瑜笑道︰“陛下,鎮南將軍如今坐鎮荊益兩州,劉皇叔遠遁交州,孫會稽惶惶不安,江南指日可定,鎮南將軍的實力正是強悍之時,又有什麼重任不能擔起的。再者鎮南將軍年少。來日方長,正是陛下的一員虎臣呢。”
天子淡淡的一笑︰“愛卿也正是壯年,沒想過再去建功立業嗎?”
周瑜也淡淡地一笑︰“全憑陛下差遣。周瑜願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天子打量了他一會,接著說道︰“曹愛卿忠心為國,只是目前受制于江南,朕欲為他解一分難,想請愛卿去招降孫權和劉備,你看可行否?”
周瑜一听讓他去招降孫權,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孫權中了曹沖的離間計,在他背後捅刀子。殺了他的長子周循,他還沒找他算帳呢,哪里願意去招降他,帶著兵去殺了他還差不多。只是天子這個意思,顯然是想招降孫權地人馬,作為牽制曹沖地力量,如果曹沖真是忠臣,他就是曹沖的助力,如果曹沖有異動。這就是插在曹沖背後地一根針,隨時可以給他一擊。計是好計,只是讓自己去做,未免有些難為他了。
怪不得天子前面要拿從伯周忠說事,搞了半天就是要他放下私仇,去招降仇人孫權啊。
“陛下,臣去江東,恐怕鎮南將軍會生疑吧。”周瑜想了一個比較合理的借口。
“不妨事,如果愛卿願意去。朕去和曹愛卿商議。”
周瑜只得點頭應諾。
曹沖听荀說了天子的意思。知道封王一事短時間之內不會有什麼結果,就把消息傳回鄴城。告訴老曹難度不小,不過他正在努力,一定不會空手而回。然後就帶著人住進了丞相長史在城外的大營,天天沒事做就操練人馬。
最開心的當然是孫尚香,她住在荀府悶得慌,到了大營里卻如魚得水,平時只看著曹沖他們排兵布陣,如今終于有機會親手演練。她和曹沖軟磨硬泡,終于獲得了曹沖的許可,能夠帶著二百虎士,輪著番的和王必手下的軍官較量。那些軍官開始還生怕贏了她會讓曹沖面子上不好看,手下留著力不敢使,連輸了十幾陣之後,他們發現了,別說留著力了,就是全力以赴他們也未必是孫尚香的對手,于是一個個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要挽回一點面子,天天在大營里打得熱火朝天,金鼓齊鳴,搞得城里地天子和百官都吃了一驚,以為有人攻到許縣來了呢,一打听才知道,是鎮南將軍的夫人正挨著個的收拾那些平時鼻孔朝著天出氣地校尉、中郎將呢,一時成了許縣街頭巷尾,百官之間談笑的最熱門話題。
曹沖天天住在營中,但對許縣的動靜卻了如指掌,他甚至到廷尉府去看了還關中獄中的馬騰父子。有了曹沖的關照,丞相司直韋晃、御史大夫郗慮都沒有太為難他們,除了不能出獄之外,他們一直生活得比較安定,因為長時間不見日頭,臉皮都白淨了不少。馬騰老了,頭發全白了,高大的身軀也佝僂了,看到曹沖的時候,伏在地上連聲請罪,全無曹沖初次見到他時的豪氣。
就在曹沖在許縣各家游逛的時候,他听說天子召集百官入朝議事,商議給丞相曹操封賞地事情,他沒有提要封王——這個雖然有謠言傳過,但請封的奏表沒有幾個人知道,還是個比較隱蔽的事情——只是說丞相勞苦功高,好久沒有封賞了,有悖于朝庭用人的初衷,所以要大臣商議一下,怎麼封賞丞相才比較合適。大臣們雖然不知道曹操想請封什麼,但聯想到他最得意的兒子曹沖現在就在城外的大營里天天操練人馬,又有那個謠言在先,他們大致也估計到了曹沖的來意,只是這個話大家雖然都心知肚名,卻沒人敢說出口,倒是在私下里,一股說丞相曹操意圖步王莽後程。要想先封王後篡位的風聲慢慢傳播開來。緊接著有人開始向朝庭進言,要求嚴懲那些傳謠的人,還丞相大人一個清白。
曹沖當然知道,這些不過是在演一場戲,天子和荀導演給老曹看地,就是要讓老曹知道。輿論是不利于你封王的,人心還是向著漢室的,你要想篡位,也要好好考慮一下。他也不著急,反正老曹接到他的消息之後,也沒有給出回音,大家都在等著事情地進一步發展,看看最後究竟有多少反對力量,然後再做決定。
在雙方的縱容下。關于曹操是否應該封王的辯論開始在許縣白熱化了。曹沖火上澆油,又從襄陽把荀悅、仲長統等人召到了許縣,讓他們參與到其中。又讓王肅充當指揮棒,在許縣展開了大討論,慢慢的把話題轉到了功勞大的大臣究竟能不能封王、高皇帝地白馬盟現在還有沒有必要再遵守下去上。大家都有意無意地剝離了曹操要封王這件具體事情,變成了純粹的理論探討。
而真正參與其中地天子、荀、曹沖、曹操卻置身事外,冷眼旁觀著事態的發展,同時揣摩著對方的真實態度。
這把火,一燒就燒到了建安十七年的六月。
這個月出了一件大事。冀州河間國,孝靈皇帝的老家,因為听說有人要打破高皇帝的白馬盟。異姓要稱王,有人舉旗造反了,為首的兩個人叫甦伯、田銀,聲勢搞得還很大,一時間附近州縣鎮動。鎮守當地地監軍校尉荀衍一面鎮壓,一面派人向鄴城丞相府告急。
曹操大怒,起用了賦閑在家的曹仁,抽調了一萬大軍,火速開往河間府。曹仁養精蓄銳了好久。這一次終于又有機會出征,心情暢快的得一塌糊涂,打起仗來也龍精虎猛,沒用多長時間就把甦伯、田銀地首級送到了鄴城。曹操一面將責任推到了荀衍身上,以曹仁代替了荀衍鎮守河北軍事,一面上表,請天子闢謠,還自己一個清白。
時機成熟,天子終于下詔。宣曹沖入宮。曹沖心領神會。好好準備了一番,帶足了剛從襄陽送來的禮物。恭恭敬敬的進了宮。天子特別恩寵,親自迎到殿門口,拉著曹沖的手,沒有帶他入殿,卻先帶著他去參觀在宮里的磨房。
磨房里,是一排襄陽派來的工匠修建的水磨。耿紀特地引了一條河水進來,在河邊修起了水磨,看過來頗有點工業化的氣勢。
“曹愛卿,這水磨真是好用啊。”天子很開心的對曹沖說道︰“這些水磨修起來之後,宮中地人工費用節省了許多,我听說劉愛卿、蒯愛卿他們都在搞這水磨呢。曹愛卿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曹沖假假的笑道︰“陛下過獎,這些都不是臣的功勞,是故荊州牧劉琮和韓暨的功勞,陛下這里不過用來磨麥,在荊州可是用來煉鐵的,叫做水排,水排比起馬排來,收益在三倍以上,當真是值得陛下當初封他們的侯爵呢。”
“是嗎?”天子擺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
“臣豈敢欺瞞陛下,耿侍中、伏大人在襄陽時可是親眼看到的。另外蒯大人他們家就有,陛下不妨問問蒯大人就知道了。”曹沖一指陪在一旁的蒯越說道。蒯越連忙上前,繪聲繪聲地講了一通水排的好處,然後借機夸了一通曹沖的新政,順帶著夸了一通天子的慧眼識人,當初力排眾議,封曹沖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為鎮南將軍是如何的英明,全然把天子當時是無可奈何這個問題給選擇性的忘卻了。
君臣同歡,笑聲不斷。
天子擺宴,眾官作陪,享受了一頓御宴之後,眾官很識相的退走了。留下天子和曹沖相對而坐。天子喝了點小酒,白淨的小臉有些紅,兩只細眼楮也難得地閃著賊光,平時地衰樣蕩然無存。
“愛卿,丞相于我大漢有再造之功,比起光武皇帝來也不遑多讓,以他的功勞,封他做個王也是應當地。可是高祖白馬盟言猶在耳,人心不可強致,此時封了王,只怕對丞相的清名有損。這事……可能還要緩上一緩。”天子看了看曹沖,曹沖微微的笑著,輕輕的點著頭,象是在附合,又象是酒喝多了在打瞌睡。“愛卿回鄴城,務必要將朕的一片苦心向丞相說明。你曹家地功勞。朕銘刻在心,此生必不負丞相,不負愛卿。等機緣恰當的時候,一定圓了丞相的心願。”
天子很真誠的指著自己的心說道。
曹沖淡淡的笑道︰“謝陛下。”
天子停了停,又說道︰“封王地事雖然不能急,可丞相的大功也不能不賞,要不然如何能激勵天下的臣民為我大漢效力?這樣吧,丞相現在是武平侯,武平原本是個大縣。可是中平以來,兵災不斷的,人口耗減。十不存一,實在不能與丞相的大功相應,朕決定將周邊的譙縣、苦縣、柘縣一起封給丞相,再從周邊郡縣移民,補足兩萬戶,愛卿以為如何?”
曹沖心中暗笑,這一個縣兩個縣的,對老曹來說有什麼區別?你給也是他的,不給也是他的。這天下雖然名義上還是你天子地,實際上都在他的掌握之下,這不過是面子上好看罷了。老曹現在已經不親自上陣,這次不封王,估計以後也找不出什麼借口來要求封王了。說到底,天子還是暫時把這個危機給解決了,雖然這都是荀的運籌之功。他微笑著說道︰“臣替父親謝陛下恩典。”
天子也覺得這有些太假,他對曹沖這不咸不淡地態度實在有些不太舒服,這讓人覺得曹沖根本沒把他的話當回事。明明知道他在裝腔作勢,卻不點破他,以一種旁觀的姿態看他表演。他有些不快,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繼續裝下去。
“愛卿,你少年天才,如今才十七歲,已經是一方重將,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至少不在丞相之下。朕。對愛卿寄予厚望,高官厚祿都為愛卿準備好了。愛卿可不能辜負了朕的一片苦心。”天子若有深意的對曹沖說道。
曹沖呵呵一笑,依舊向天子謝恩。
“愛卿,你看江南還有多長時間才能平定?”天子忽然問道。
曹沖有些意外,天子怎麼關心起他的戰事來。他瞟了一眼故意一臉輕松的天子,想了想說道︰“劉備雖然逃到了交州,但他手上還有些人馬,一時之間要想全勝,難度還不小。孫權佔據江東已歷三世,近二十余載,也是根深蒂固,手下文武齊備,實力也不可小覷,更關鍵的是怕他們狼狽為奸,勾結一氣,合力對抗朝庭。荊州、益州雖然兵精,但因為關中和代郡都在打仗,糧草抽調一空,只怕今冬明春都無法展開攻擊,臣估計,至少要到明年秋收之後,才有可能動手。”
“哦——”天子仿佛剛剛明白似的點了點頭,他略一思索,好象剛想起來似地說道︰“既然一時半刻無法以武力制服,何不說降于他?劉備還是我皇室宗親,此時窮途末路,說不定還能悔過向善,朕身為天子,也當給他一個機會,這樣既可以免于刀兵,又可以解除愛卿的後顧之憂,豈不是兩全齊美之事。不知愛卿以為意下如何?”
曹沖早就知道天子在打什麼主意,他也和龐統等人想好了對策,在目前他確實動不了手的情況下,拖得一時是一時,就和孫權一邊遞降表,一邊漫天要價一樣,反正大家都在拖時間,希望能搶在對手前面喘過氣來。既然如此,當然要賣天子一個面子。
“陛下英明,全憑陛下聖斷。”曹沖的馬屁拍得啪啪響。
天子小臉泛著紅光,很開心的笑道︰“朕哪里有什麼聖斷,一切都要借著各位愛卿的努力。”他想了想又說道︰“愛卿一時還要為驍騎將軍主掌後方,這江南一時半會還回不去,朕倒有個適合的人選,愛卿看看是否恰當。”
“請陛下明示。”
“衛尉周瑜原本就是江東都督,對江東的情況很熟悉,在江東眾將之中頗有威信,與劉備也有交情,朕想派他為使,前往江南招降劉備、孫權,為愛卿分憂,愛卿看……”天子很謙虛的征求曹沖地意見,一副你不同意就算我沒說的神情。
曹沖猶豫了一下,問了一句︰“不知周大人以什麼身份去江南?萬一他們不受撫,又當如何?”
天子很理解的笑了笑︰“江南自然還是以愛卿為主,周愛卿去招撫,是以朕的使者身份,但行事由愛卿予以節制。如果劉備、孫權不受撫,就由他配合愛卿,以武力剿滅之。”天子用力的一揮手,氣勢十足︰“到時愛卿只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了。”
曹沖哈哈一笑,連稱領旨。天子很滿意曹沖的態度,他達成了所有的心願,心情很好,跟著不著邊際的又夸了曹沖一通,最後賞了些御用之物,才放曹沖出宮。曹沖捧著這些耿紀從襄陽要來的物事苦笑不得,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我自己地,被你硬要過去地,難道經過天子用過就成了寶貝,自己還得拿回去供著?這什麼道理啊。
荀不停的咳嗽著,臉色蒼白,呈現一種不祥的灰色。荀文倩坐在他的身後輕輕的撫著他的背,揪心不已。曹沖看了他半晌,長嘆一聲︰“岳父,你不要在許縣呆著了,去襄陽吧。張大師在襄陽,可以幫你調理一下身體。”
荀一邊喘息著,胸口急劇起伏,他無力的靠在了荀文倩身上,強提著精神看著曹沖,半晌才說道︰“倉舒,你是覺得我在這里,不方便你行事嗎?”
曹沖搖了搖頭,他正色說道︰“岳父,我有什麼事要避著你的,不過是擔心岳父的身體而已。你才五十歲,就為國事操勞到這個樣子,我怎麼忍心。你到襄陽去休養一陣,也看看襄陽的新政,順便再去看看當年從叔祖和從伯隱居的地方,散散心,等身體好了,再來做事,豈不更好?以後的時間還長著呢,不必急在一時。”
荀搖了搖頭︰“你要我去襄陽也行,不過,我想問問你,這里沒有旁人,你給我個準話,究竟是怎麼想的?當真是想稱王嗎?”
曹沖愣住了,他看了一眼荀文倩,荀文倩有些尷尬,輕輕的點了點頭。荀盯著他,眼楮眨也不眨,嗓子里雖然癢得難受,卻還是用力的憋著,臉色越發的紅了,眼神也越發悲傷。曹沖見了,有些不忍,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岳父,我想文倩也跟你說過了。不錯,那個謠言雖然是劉備別有用心的傳播,但這句話我確實說過,並不是空**來風。我雖然並非一定要做個王,但我覺得,以我曹家的功勞,做個王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為何為他劉家一家獨佔?”
曹沖一抬手,攔住了瞪起眼楮想要說話的荀︰“岳父大人請讓我把話說完。”
荀哼了一聲。放松了繃緊的身體,不屑的揮了揮手︰“你說!”
曹沖挺直了身子,站起身來,在屋里來回走了兩步,仰著頭想了片刻,這才炯炯的看著荀說道︰“岳父大人。你也知道,我是不太喜歡儒家那一套的。儒家一開口就是三代之治,就是周文王,周武王,就是周公,可是這些時代都太遠了,老子對孔子說得好,那些事和人都已經枯了,誰也不知道真假。我們暫且承認這是真的吧。周以封建傳承八百年,為什麼現在卻要劉家一家獨大?一個什麼也不懂地小屁孩都能封王,為什麼父親為大漢朝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卻不能封王?一說到父親要請封王爵,那些儒生就跳了出來,引經據典說父親是在篡逆,是在學王莽。不錯,王莽是篡了位,可是如果他不是太過迂腐到要恢復周的井田制,他會敗亡嗎?如果他不敗亡,現在的天下還姓劉嗎?當初可是有不少飽學之士都投到了王莽的懷抱,為他搖旗吶喊的。”
“你——”荀一下子蹦了起來。手指顫抖著,指著曹沖,臉憋得通紅,卻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來就猛烈地咳嗽起來,這一次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口鮮血脫口噴出,他仰面栽倒,面如金紙。荀文倩大驚失色,連忙撲了上去。顫著聲音哭喊道︰“父親,父親,你別生氣了,你別生氣了,倉舒並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他……他是……什麼……意思?”荀慘然一笑,輕輕的閉上了眼楮,殷紅的血從他的嘴角蜿蜒溢出。曹沖皺了皺眉,大步出了門,過了一會兒才又走了進來。荀文倩正手忙腳亂的擦拭著荀嘴邊的血跡。抽泣著。一見到曹沖進來,仰起頭求助的看著曹沖。
“不妨事。我讓人去請太醫令吉本了。”曹沖安慰了了下荀文倩,湊到荀耳邊,聲音不高,卻堅定無比︰“岳父,我可以向你保證,至少到現在為止,我曹沖沒有學王莽的心思。請岳父跟著我去襄陽好好養病,看一看襄陽地新政,有時間我們再好好聊一聊。”
“那以後呢?”荀地聲音微不可聞。
“以後地事。以後再說。”曹沖彎下腰。抱起荀輕飄飄地身體。將他抱到榻上放好。不大一會兒。太醫令吉本沖進了房間。一見曹沖也在。他連忙躬腰施禮。曹沖揮了揮手︰“吉太醫莫要多禮。還是先請給令君診斷一下為好。”
“諾!”吉本擦了擦額頭地汗。定了定神。去查看荀地情況。他正在家中閑坐。被兩個沖進門來地虎士架起來就走。嚇得他以為哪兒得罪了曹沖。要殺他地頭呢。問了一下才知道是荀病重。讓他去看病地。
“夫君。你一下子說那麼直白干什麼?”荀文倩驚魂未定。責怪地瞥了一眼曹沖。曹沖攤了攤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下荀文倩。他本來是想跟荀好好談一談地。沒想到荀這麼激動。差點一下子吐血身亡。搞得荀家一下子亂成了一鍋粥。夫人唐氏自然是哭成了淚人。就連一向穩重地荀惲都慌了神。就更別提荀俁、荀詵等人了。至于姊姊曹秋。因為知道是弟弟幾句話把公爹氣成這樣。連話都不好講了。只好呆在一旁暗自著急。
“好了好了。我也知道你是信任父親。才這麼說地。”荀文倩見曹沖懊悔不迭。也知道他並無惡意。只得輕聲安慰道。
“等岳父去了襄陽。我們慢慢再說吧。”曹沖搖了搖頭︰“讓從伯來陪陪他。興許他會听得進去一點。我說地話。他大概不會听得入耳地。”
荀文倩點了點頭,立刻派人去請荀悅。吉本的醫術不錯,他很快穩定住了荀的病情,開了幾貼藥,然後對荀惲說,千萬不要惹令君生氣,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一點。曹沖賞了他,然後又把情況和荀悅說了一下,荀悅捻著胡須,不滿的看了曹沖一眼,然後點頭道︰“好了,你就不用費神了,我會向他解釋清楚的。你還是先回鄴城向丞相大人復命吧。”
曹沖點了點頭,當即留下荀文倩陪著荀,自己帶著龐統、孫尚香等人匆匆趕回鄴城。七月的天色炎熱無比,曹沖坐在馬車里,撩起了車簾,和龐統、張松低聲商量著回鄴城後怎麼向老曹匯報工作。這一次在許縣呆了三個多月。封王地事沒有辦成,反而把許縣鬧得雞犬不寧,兩派不同的意見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爭出個勝負來,也不知道老曹會怎麼想。
“將軍也不必擔心。”龐統看著後面車上正在和蔡璣說笑的孫尚香,面無表情的說道︰“自從建安十三年丞相敗于赤壁,到現在為止,他寸功未立,本來就沒有什麼理由要求封賞的,更何況還是封王。引起爭論也是在意料之中,丞相大人應該不會為此責怪將軍。說到底,這次許縣的爭論到現在為止還是勢均力敵。沒有形成一邊倒地局面,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如果不是將軍從襄陽緊急調仲豫先生、仲長公理等人前來論戰,只怕現在已經是討伐聲一片了。”
曹沖沒有說話,他沉思了片刻,還是沒有把握。龐統說得固然有理,可是曹操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得透呢?如果他已經決定了要往篡逆的路上走,那麼他這次地任務就算是失敗了。不僅沒封成王,還搞得風聲外露,許縣地大辯論倒還在其次。河間府的叛亂卻有些出乎他地意料,為了這件事,他對荀頗有些意見。荀衍坐鎮河北,他如果不私下縱容,河間府的叛亂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影響,這是荀以一族之力向曹操示威,說得好听點是奮不顧身,說得難听點,可就有點不自量力了。曹操一紙令下。調曹仁率一萬大軍入河間,輕松的就解決了叛亂,解除了荀衍的職務,充分顯示了他對軍隊強有力的控制。
“我們是不是回襄陽比較好。”曹沖若有所思的說道。回襄陽,就算樂進等人不會听從他的跟老曹作對,至少老曹也要忌憚一下,以免鬧得父子對抗,讓別人撿了便宜。
“不可。”龐統斷然否決。
“為何?”曹沖有些不解的轉過頭來看著龐統。
龐統臉色很嚴肅,他細細地解釋道︰“將軍。別說丞相目前沒有堅定決心。就算是下了決心,他也不會因為將軍這件事沒有達成目的而責罰將軍。對他來說。封王與否並不重要,如今大漢朝的軍政大權全在他地手里,封不封王,對他來說就是個名義問題。他更多的只是借著這個由頭,來看看民意,如果反對的人很少,或者根本微不足道,他就會放心的進行下一步。現在反對的人這麼多,甚至還有叛亂,他肯定會猶豫。這個時候別人靠不住,只有將軍和子桓、子文公子可以相信,他需要在你們之中挑選一個既和他一條心,又有能力的接班人,將軍到目前為止還是最受他信任的一個,並沒有明確表露出反對他的跡象,丞相不會對將軍產生疑心,充其量說你事情不得不夠妥當而已。你急著要回襄陽去,他反而會生疑。因此丞相不提讓你回襄陽,你千萬不要主動要求回襄陽,一定要讓丞相覺得你和他之間是沒有隔閡的,辦得成辦不成,最多是能力問題,而父子離心,卻是心態問題。”
曹沖長長地吐了口氣,鄭重的看了一眼龐統,龐統肯定的點了點頭。曹沖想了好久,也點了點頭︰“就依士元。”他停了停又說道︰“周公瑾帶著天子聖旨去招降劉備、孫權,顯然沒有什麼好意思,我不在襄陽,會不會……”
“這個時候,將軍不在襄陽才好。孝直聰明過人,他自然會把事情處理得很妥當的。將軍在襄陽,反而不好處理。”龐統笑道︰“天子那點心思,如果孝直都看不出來,他就不用在鎮南將軍府呆著了,直接回扶風養老吧。”
曹沖一笑,不再言語。
鄴城,城門司馬鄭緯沉著臉,按著腰里的長刀,一絲不苟的看著手下的士卒檢查進出城門的百姓。大熱的天,他還是穿得整整齊齊,一顆顆豆大地汗珠從額頭滾落,黑色的皮甲曬得燙手,皮甲內墊著的棉布早就濕透,他卻若無其事,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偶爾抬起手擦一擦汗。
“伯純,這日頭太毒了,還是進來躲一躲,喝兩口水吧。”長相俊朗的假司馬孟黎笑著拍了拍鄭緯地肩膀,將一杯水遞到鄭緯的手里。鄭緯掃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又將水杯遞給旁邊的士卒︰“去,給兄弟們準備一點水。”
“諾!”旁邊的士卒應了一聲,開心的去了。不大一會兒兩人抬了一大桶涼水來,里面飄著一只木勺,挨著順序走到站崗地士卒面前,給每人送上兩勺水。那些士卒大口地喝著水,卻不離開自己的崗位,只是暢快地抹了抹嘴。露出了一絲痛快的神情。
“伯純,你啊,就是太較真了。”孟黎笑道。扯著鄭緯就往回走。“上次倉舒公子回來,你居然連他的車駕也敢攔,要不是公子大度不與你計較,那些虎士能把你當場給撕了。我可听說了,許大人來可不是只傳個開門的命令,丞相大人發了火,是讓他立刻斬了你的,是公子作主,放了你一馬。這次是你好運。下次可未必了,不是每個公子都象倉舒公子一樣仁慈的。”
鄭緯淡淡的看了一眼孟黎︰“子清,過了戍時不能開門,這是丞相大人地命令,我不能因為外面是倉舒公子就違抗丞相大人的命令。這是規矩,你知道不?”
“得了得了。”孟黎笑著擺擺手︰“不跟你說了,你鄭家的門風就是這樣,一根筋。”
鄭緯笑了笑,也不生氣。正要再說,卻看到城外遠遠地駛來一隊人馬,當頭一匹快馬,風馳電掣的向城門奔來。鄭緯看了看城門口正在接受檢查的百姓,皺了皺眉頭,大步走到道中,伸出手示意那個騎士減速。
“吁——”騎士猛的勒住了韁繩,戰馬長嘶一聲,前蹄騰空。借著慣性又向前走了兩步。將將在鄭緯面前停住,揚起的馬蹄幾乎要踩到鄭緯的肩膀。鄭緯大驚。間不容息之間向後退了一步,瞪起眼楮看著那個騎士,剛要說話,卻又閉緊了嘴巴。他看到那個騎士的左肩上掛著一個長方形的肩帶,上面的標識說明,這是曹沖地親衛虎士。
虎士不屑的看了一眼鄭緯,一臉的戲弄,上次他們跟隨曹沖千里迢迢趕到鄴城,一路上通行無阻,卻被這個鄭緯擋在城外進不了城,實在讓這些眼楮長在頭頂上的虎士有些沒面子。這次他借著機會耍一耍鄭緯,就是要出一口惡氣。真他媽的反了天了,一個小小的城門司馬,居然敢擋著咱家將軍的路。
“鄭……司馬。”虎士拉長了聲音,嘲諷的說道︰“將軍離城一里,馬上就到,為了防止鄭……司馬又關了城門,特派我來通知一下鄭……司馬。”
鄭緯有些惱怒,卻不動聲色,他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多了去了,這個虎士不過是趁機報復而已,還沒象有些將軍地下屬動手打他呢,已經算是客氣了。他看了一眼正在駛來的車隊,連忙走回城門口,一邊命令手下將正在接受檢查的人攔在一旁,一邊向他們解釋。那些百姓一听說是鎮南將軍小曹公子回來了,都順從的站在一旁,好奇的伸出脖子看著來路,想看看這位少年才名的天才公子是什麼樣子。
曹沖的馬車緩緩駛進了城門,他撩起車簾看著道旁的百姓,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感受著被人仰視地快意。他一眼就看到了鄭緯,那個不讓他進城地城門司馬。
“伯純,近前說話。”曹沖向鄭緯招了招手。
鄭緯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曹沖還記得他的名字,還這麼客氣地叫他上前問話。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孟黎連忙推了他一把,他才醒過神來,連忙上前兩步,拱拳施禮︰“城門司馬鄭緯,見過公子。”
“嗯,傷好了些麼?”當時許因為擔心曹沖惱火,給了鄭緯一腳,踹得鄭緯當時就吐了血,所以曹沖問起他的傷勢。鄭緯也知道許踹他這一腳,實際上是為了救他,倒也不記恨,現在見曹沖問他,心里感到一絲暖流,連忙應道︰“不妨事。已經好了。”
“那就好。”曹沖沒有多說什麼,揮了揮手,命令進城。等他走了好遠,鄭緯還站在路旁,看著遠去的車隊出神。孟黎笑著拍拍他說道︰“伯純,我看公子對你的印象不錯。還記得你的傷勢呢,要不你也別當這個城門司馬了,跟著公子去江南吧,說不定也能立一大功。到時候帶著我去,也讓我沾沾光。”
“且,你別做美夢了,好好看你的城門吧。”鄭緯笑著撥開孟黎的手,轉身走了開去。
曹沖進了城,讓孫尚香等人去見母親環夫人。他自己帶著龐統去見曹操。曹操正穿著輕薄的紗衣,半敞著懷由兩個侍女打著扇,依然覺得熱。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見曹沖進來,他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鏡,放下手中公文,笑著對曹沖招招手︰“來,坐。”
曹沖笑著,從案上拿起一把蒲扇,輕輕地給曹操扇著,一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父親,這次事情沒做好。給搞砸了,還請父親責罰。”
“哼,你也知道啊。”曹操故意板著臉哼了一聲,又立刻笑了起來︰“知道了,你也別太當回事,封不封王的,對我來說也無所謂。不過,听說孫權那妹子,在許縣大營里把王必的手下全給打敗了?”
曹沖啼笑皆非。他在路上想了無數種曹操可能的反應,卻沒有想到曹操這麼八卦,一見面不問封王的事,卻對這個事抱有濃厚地興趣。他只得帶著些尷尬的將孫尚香的英雄事跡講了一遍,最後說道︰“是我管教不嚴,還請父親訓責。”
“嗯,孫文台的女兒,到底與眾不同,是有些虎氣。倒是配得上你的。”曹操撫著胡須。半開玩笑的說道︰“不過,眼下孫權還沒有歸服。萬一打起仗來,她會不會拖你後腿“我很少親自上陣的。”曹沖笑道︰“她一直跟在我的身邊,不會讓她有機會鬧事。再說我打算征江東的時候,把她留在後方,免得到時候不好辦。”
“呵呵,這也好。反正以後打仗地機會還有,倒也不急在這一時。”曹操點點頭,又問道︰“周瑜去了江南招降,你看這件事如何處理?”
曹沖沒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說道︰“孫權、劉備兩個都不是輕易會降的人,他們冥頑不靈,一心想著割據一方,周瑜去恐怕也是白忙一場。不過對我來說,也需要一段時間休整,可以省出錢糧來支持子桓和子文。”
曹操看了看曹沖,微笑著說道︰“你覺得他們能打贏嗎?”
曹沖笑了笑,思索了一會才說道︰“子文打烏丸人,兵精糧足,又有田國讓相助,再有子孝叔作後援,以子文的本事,只要不出意外,應該沒有問題,按時日算,他現在應該正與烏丸人交戰,遲則兩個月,快則一個月,捷報必到。至于子桓……”
曹操正听得入神,一邊捻著胡須一邊擦汗,忽然听曹沖停住不說,不免有些奇怪,追問道︰“子桓怎麼了?”
“馬超、韓遂熟知用兵,馬超驍勇善戰,韓遂更是老謀深算,不是那些沒腦子只知使蠻力地烏丸人可比,他們既有騎兵之長,又有兵法之妙,只是在物資上吃了虧,這才落了下風。以子桓的能力,只要他不爭功,任由妙才叔施為,尚不至于敗陣。錢糧供應充足的話,雖然時間拖得長一些,勝利還是可以預期的。”
曹沖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注意著曹操的眼神。曹操眨著眼楮,不動聲色,沉默的半晌,忽然問道︰“如果是你在關中,你將如何施為?”
曹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用趙充國的老辦法,穩步推進,一步步壓縮他們的活動空間,逼他們決戰,用步卒對陣,以騎兵包抄追擊,爭取畢其功于一役。”
曹操撫著胡須沉吟良久,輕輕的頜首應是。///com///他微微的嘆了口氣道︰“倉舒,你說的這個辦法,也是我想了好久的辦法,只是取勝易,長治難。而且這個戰法需要長期穩定的財賦供應,國力強盛時,還可以做到,象如今這個樣子,卻是難于持久,只怕對手還沒有到窮途末路,我方已經撐不下去了。打仗,打得還是實力,然後才談到將領的才能,士兵的強弱,所以孫子兵法上才說廟算第一。子桓這次能打勝仗,歸根到底還是你那三百萬石糧食的功勞啊。”
他嘆息著,眯著眼楮看了看搖晃的燈火,眼神之中一絲茫然,象是在對曹沖說話,又象是在自言自語︰“我當初象你們這麼大的時候,一心想著為國效力,憑自己的能力帶兵出征,立功封侯,為國家平定西涼,死的時候能在墓碑上刻上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心願足已,只是現在……”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轉過頭來看著曹沖︰“倉舒,你說我是該進還是該退?”
曹沖他沒想到曹操一下子把這個問題擺在他的面前,他驚駭的看著曹操,曹操也正在看著他,臉上雖然在笑著,眼中卻一點笑意也沒有,目光炯炯,寒意逼人。他腦子里急速的運轉,將老曹可能的用意分析了一遍,這才斟字酌句的說道。
“退,是不可能退了,現在退下去,只怕會無立足之地,就算父親想再回譙縣城外的書屋閑居,只怕也不能安睡。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曹沖邊想邊組織著措詞,前世多少也听過一些對曹操心態的分析,最近又和龐統等人一直在估摸曹操的心思,他基本上對曹操這種矛盾的心理還是有點底的,所以首先上來,先把不可能退下去的原因說了出來以安曹操之心。
曹操的眼神松了一些。卻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曹沖,等他再往下說。
“不過進……的時機,好象還不太成熟。”曹沖一邊說一邊抬起頭,鼓起勇氣直視著曹操。曹操愣了一下,和曹沖對視了一會。他挑起嘴角笑了,臉上地嚴肅一下子消失了,露出滿意的笑容。
“你說說看,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我們好商議商議。”曹操伸過手,捏著曹沖的手笑道。他的手寬大厚實,雖然還很有力,但已經明顯有了老年人那種軟軟的感覺。曹沖心頭一陣感慨。這個強悍的權臣終究還是老了,從他前後地神態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思在猶豫。在做忠臣不能和做逆臣不忍之間游移不定,進退不能,煞是可憐。
他反過手用力握緊了曹操的手,挪挪身子,向他靠近了一些,柔聲說道︰“這次在許縣,為封王之事,我仔細觀察了官員們的表現,他們雖然沒有太多的實權。但是不少人還心存漢室,岳父為了漢室的事,殫精竭慮,累得吐了血,楊家雖然沒有出面,但可以看出他們在暗中組織的力量,郗公雖然心向父親,但在此大義面前,也不敢輕言。河間的叛亂。可以看作是荀家的一種姿態。雖說目前我曹家有足夠地能力平定這些叛亂,可是真要……只怕叛亂會此起彼伏,平不勝平,而孫權、劉備等人也會趁勢而已,別的我不知道,至少荊益很快就會亂成一團。”
“你控制不住荊州、益州?”曹操皺起了眉頭,打量著曹沖。
曹沖搖了搖頭︰“這兩年雖然一直在打勝仗,可是這和各大家族的支持是分不開地。我已經盡量將地方官員中的儒家子弟的成份降下來,開辦襄陽書院。也是極力培養各種不拘泥于儒家經典的人才。但是時間太短,大部分人才還是深受儒家思想薰陶。我估計三五年之內還動不了他們根本。”他頓了頓,有些無奈的說道︰“從今年起,有一部分士卒要退役,我已經將他們中的一大部分人安排到各縣鄉去做官,掌握當地的武力,以後每年都要有一批人退役,但這些人當中,識字的太少,一時半會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想要全面掌控荊益,至少還要五年。”
他早出一只手,在曹操面前晃了晃。
曹操眨了眨眼。忽然笑道︰“你難道三年前招募荊山軍地時候。已經在想這件事了?”
曹沖搖了搖頭︰“當時我倒沒有想到封王這件事。只是覺得我曹家已經到了這一步。不管是進還是退。不管是從為公還是為私。都要考慮一下後路。天子是個聰明人。但他首先也是個天子。從他地角度來看。只要有一絲機會。他就會竭力防止我曹家會有為什麼非分之想。就算是我曹家能放棄到手地榮華富貴。他為了安定起見。也會對付我曹家。我當然不能沒有一點準備。”
“你準備怎麼辦?”曹操微微一笑︰“是進……還是退?”
“進也難。退也不易。”曹沖撓了撓頭。露出一絲少年神態。嘿嘿一笑︰“以目前地情況看。似乎還是保持現狀地好。”
“保持現狀。如何如保持得長久?”曹操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不過。我比天子年輕。應該還是佔點優勢地。”曹沖笑著︰“我今年才十七歲。父親也才五十八歲。父子相承。再把持個三十年地朝政應該沒有問題。三十年地時間。天大地困難也應該能找到一個好辦法解決了。”
曹操慢慢撫著花白地胡須深思良久,曹沖有些緊張,他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觀察著曹操的一舉一動。曹操過了好一會,才微微的點了點頭︰“不進不退,靜觀其變,這個辦法倒也是個沒辦法的辦法,三十年的時間已經又是一代人,應該可以找到一個比較妥當的辦法了。只是,天子會一直等下去嗎?”
“只要我曹家沒有異常舉動,天下就不會騷動,縱有幾個不識好歹的,也翻不起什麼大浪,又有何懼。”曹沖悄悄的松了一口氣。停了一下,又說道︰“不過,坐等也不是個辦法。我覺得還是要用個名正言順地辦法,限制住天子地手腳才對。”
“用什麼辦法?”曹操有些好奇的看著曹沖,頗有興趣地問道。
“父親當初為了行事方便,恢復了丞相古制。可是有些人卻別有用心,引用那些荒誕不經地讖語說父親要做丞相,是為了應那句奪漢家天下者官居丞相的兆頭,他們只知道雞蛋里面挑骨頭,置父親的良苦用心不提,卻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含沙射影,指桑罵槐,把沒有影子的事說得跟真的似地。”曹沖看了看曹操。曹操正微笑著,無動于衷,見曹沖停了。揮揮手笑道︰“那些無知的書生,不過掉兩句書袋而已,不用理他們。你還是說你的辦法。”喏!”曹沖點了點頭︰“我想的是,既然丞相古制已經恢復了,為什麼不恢復漢初的黃老之術?黃老要求天子無為而治,我們正好順理成章的要求陛下少管些閑事,父親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可以與天子平起平坐,坐而論道。”
“黃老?”曹操撲哧一聲笑了︰“這倒是有趣,只是漢家實行儒術獨尊。罷黜百家之學已經數百年了,儒家勢力已經根深蒂固,這時要恢復黃老之術,恐怕不是易事,只怕引起的風波會比封王還要更甚幾分。”
曹沖搖了搖頭道︰“雖說儒家獨尊已經根深蒂固,但一來儒家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今文、古文,以及現在的鄭學,已成鼎足之勢。而黃老、百家之學也並非是以獨立面孔出現。他們大部分都有些儒家地身份,由他們出任朝庭要員,應該不會引起那些儒者的抵觸。”
曹操想了想,也沒有反對。他听曹沖說過,從他自己的渠道也知道一些有關襄陽書院地那些辯論。以荀悅為代表的老一輩大儒,以仲長統代表的中年學者,他們那些看起來有些離經叛道的對經學的批判態度在經過長時間的辯論之後,已經漸漸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並且隨著襄陽月報的發行。逐漸輻射到了不少地區。雖然意見未必統一,但畢竟能夠冷靜的思考這些問題。不至于那麼激動了。當然涉及到具體利益問題地時候,還會有爭論,但經學不是鐵板一塊,卻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而曹沖所說的後一點,曹操更有體會,象鐘繇、王朗、高柔等人,雖然都經歷過儒家經學的薰陶,但他們卻同時又奉行著一部分的法家思想,劉先是荊州大儒,同時又精通黃老學術,類似的情況並不罕見,純粹的儒者已經不是學術界最流行的治學方法。
“你岳父也這麼看?”曹操思索之後,對進與退的問題有了個暫時地解決方法,心態倒也不急了,倒是對曹沖在襄陽的新政有了一些更深入的理解。他放松了表情,微笑著問道。
“岳父為了解決父親的擔心,建議我曹家與陛下聯姻,這樣父親就可以以外戚之重獨掌朝政,這在我大漢朝也有先例可循,眾官應該也不會太過抵觸,倒是個救急的法子,可以讓朝野都能接受。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曹操已經接到荀的書信,知道荀的意思,現在又听曹沖說起,特別听曹沖說要先拖個三十年的想法,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是無論如何不會退下去任人宰割,但在是否要進一步的問題上,他也在猶豫,畢竟直到初平起兵之時,他都是一心想做個忠臣地,這二十年隨著地位地變化,他成為大漢朝最有權勢的人地同時,也慢慢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是進是退,已經成了他一直在頭疼的問題。從這個請封王爵的情況來看,反對的人雖然沒有什麼掌握實權的,但力量仍然不小,連荀這樣的人都在反對他,其他人更可想而知了。他雖然借機拿掉了荀衍的兵權,但荀家的關系遠遠不止荀、荀攸、荀衍、荀悅這幾個人,朝庭、丞相府的官員里,至少一有半人是以荀家為指向的,勢力不可小覷。何況荀的作用實在太大,如果處理不好,牽連太廣,他不得不慎重行事。
這讓他有些進退兩難。
現在曹沖提出要將這個問題先拖個三十年再說的解決辦法,他覺得倒是可行,以曹沖的資質。對付那個天子應該是有勝算的,從他三年前就開始布局,以及現在的實施情況看,也許讓他來解決這個問題,可能更合適一點。這樣他既可以保全一個漢臣地名聲,又可以主動權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不至于讓天子反過來咬他一口。與天子聯姻,也是解決目前困難的一個好辦法,是個光明正大的獨掌朝政的借口。
“既然如此,就依你說的辦吧。”曹操嘆了口氣︰“至于你岳父,你就帶到襄陽去吧,讓張大師好好給他醫治。他跟了我二十年,如今累成這樣,也難為他了。“喏!”曹沖從曹操地話里,听出了他冷落荀。但又不會再追究下去的想法,心中大喜,連忙應允。曹操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也不禁笑了起來。
八月的鄴城,夏天雖然行將離去,中午時分卻依然酷熱難當。解決了心頭一大難事的曹操心情不錯,帶著夫人們和曹沖等一幫子女到玄武池游玩。玄武池是建安十三年春挖來訓練水師的,為的就是準備南征,不過打過赤壁之戰以後,曹操就不在這兒訓練水師了,一來有曹沖在荊州節節勝利,如今又得了益州水師。最近更是將劉備手中的荊州水師收攏了過來,水軍的實力隱隱已經超過了當年地劉表,無需他再在玄武池里練兵,二來他也發現,玄武池雖然不小,但比起長江來,依然只是個小水池,根本起不到實地演練的作用。這樣他干脆放棄了原來的作用,听曹沖地建議。將玄武池修成了一個公園,堆了一些假山,在池岸栽了許多的樹,又修了一條長堤,直通池中央的亭台,當成了自己的避暑之地。閑暇時就帶著夫人兒女們來消閑,在濃蔭密封的道上散散步,在池邊釣釣魚,儼然一封休閑的富家翁模樣。
曹沖沒有陪著曹操在亭中閑坐。他帶著十幾個的弟弟在池中嬉水。一個個小孩興奮的從台上跳到水中,濺起一陣陣的水花。激起一陣陣天真地笑聲。夫人們和幾個女孩兒乖巧的陪在曹操的身邊,有的打著扇,有的剝著水果,有的圍在打牌的卞夫人身邊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至于玩水的兒子,有十幾個精通水性地虎士在一旁候著,夫人們放心得很。
曹操很滿意眼前一家和睦的景象,他笑呵呵的坐在曹沖送來的躺椅上,愜意之極,閉著眼楮,嚼著女兒曹憲細心剝好的水果,舒坦之極。曹節伏在欄桿上,正拉著曹華指點著那幫光屁股的弟弟發笑。那些小孩大多穿著一個小短鼻褲,而有兩三個才七八歲的小孩嫌短褲麻煩,干脆光著屁股,看得剛剛十歲出頭的小曹華面紅耳赤。
“憲兒,今年你也十七了,該嫁人了。”曹操張開嘴,將曹憲送到他嘴邊的一顆果子餃進嘴里,一邊嚼著,一邊似乎隨口說起地問道︰“你自己可有什麼想法?有看中地人沒?”
曹憲臉一紅,低頭笑道︰“女兒哪能有什麼想法,全憑父親作主。”
曹操睜開眼楮看了一眼曹憲,又將眼楮閉上了,听著那邊兒子們興奮的笑聲,他老懷大慰,心情特好,居然和曹憲開了個玩笑︰“憲兒,我當初想把你許給周元直地,可惜這小子不識抬舉,居然不願意。哼,活該他被倉舒趕到大秦去,我這麼好的女兒他居然不願意,豈不是有眼無珠麼?”
曹憲听到周不疑的名字,手頓了一下,臉色一僵,瞬時有些出神,片刻之間又反應過來,她偷偷的看了一眼曹操,曹操正看著那邊跳水的兒子們發笑,倒也沒有注意到她。她偷偷看了看四周,夫人們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牌局,沒人注意到這邊,只有伏在欄邊的曹節湊巧看過來,兩人目光一踫,曹憲連忙掩飾的低下了頭。
“現在有一門好親事,我相信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曹操轉過頭笑道。
曹憲的臉色立刻變了,她已經听母親悄悄的跟她說過,父親正打算與天子聯姻,但沒有確定是誰,她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妙,她是目前家中最大的女兒。要是聯姻,她是首選。而她,其實一直沒有忘記那個只與倉舒談得來的天才少年,盡管他現在遠在萬里以外的大秦,生死不明。
“你怎麼了?”曹操見曹憲神情不對,一時有些不解。半仰起身子問道。
“無事,只是一時有些不適,女兒暫時告退一會。”曹憲面色蒼白的低頭輕聲說道。
“哦,”曹操想了想,以為又是女兒家地麻煩事,雖然有些掃興,卻也沒有太在意,揮了揮手說道︰“去吧去吧。”“女兒告退。”曹憲急急忙忙的走了開去,曹節迎面走來。關心的看了她一眼,曹憲有些慌亂的回看了她一眼,匆匆的離開了。
兩只袖子卷得高高的。濕了半身地曹沖從長堤上大步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沖著偎在甄氏身邊的曹叫道︰“元仲,元仲,在那邊看打牌有什麼意思,來玩水吧,多好玩啊,你看他們多開
曹緊張的看了看母親,連連搖手。甄氏笑道︰“叔叔,算了吧。兒膽子小,一見水就怕,比不得那些弟弟們膽子大。”
“哪有這回事,哪有小孩子不喜歡玩水的。”曹沖搖搖頭,對著甄氏那張標致的臉笑了笑,舍不得的移開了眼楮,蹲下身子,伸手拉過躲在甄氏身後的曹笑道︰“別怕,我帶你下水。如何?”他回頭指了指在水中護著小孩子們的虎士說道︰“你看,有這麼多人護著,有什麼好怕的。”
曹羨慕地看了一眼水中熱鬧的小叔叔們,又看了看曹沖,還是擔心的搖了搖頭。
“叔叔,還是算了吧。”甄氏笑道。
曹沖站起身來笑道︰“嫂嫂,男兒地膽子也是練出來的,就象我當初在葉縣第一次打仗一樣,連苦膽都吐出來了。現在不是照樣殺人不眨眼。”
甄氏有些苦澀的笑道︰“兒如何能與叔叔相比。”
“嫂嫂信得過我嗎?”曹沖笑道。凝視著甄氏的眼楮。
甄氏笑了笑,讓開了曹沖的眼神看著膽怯的兒子︰“妾身如何信不得叔叔。”
“那就好。”曹沖呵呵一笑。拉過曹的手,正色說道︰“元仲,你記著,我曹家的好男兒,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難,都要向前沖。就算心里害怕,也要壯著膽子向前,絕不後退,你能做到嗎?”
曹緊張的看著曹沖期待地眼神,仰起頭看了看母親,又看了一眼正看過來的爺爺曹操,遲疑了半晌,這才點了點頭,卻依然躲在甄氏身後不出來。
“來……”曹沖松開他的手,向後退了兩步,向他伸開雙臂︰“到我這里來,跟我去玩水。”
曹緊張的搖搖頭,小臉發白。甄氏看了看曹沖,又看了看緊張的曹,推了推兒子說道︰“兒,去吧,到叔叔那邊去,你不是天天叫著要跟叔叔在一起嗎?今天叔叔來找你了,你怎麼反倒向後退了。”
曹咬著嘴唇,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曹沖,終于緩慢的邁出了一小步,緊接著又是一小步,跟著停頓了一下,又遲疑著邁了兩步,終于來到曹沖的面前。曹沖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曹的小手︰“對了,這才是我曹家地好漢子,走,跟叔叔玩水去。”
曹跟著曹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看了看甄氏,甄氏揮了揮手,柔聲說道︰“去吧,跟著叔叔去玩,沒關系的。”曹無奈,跟著曹沖慢慢走到小孩子們跳水的地方,曹宇小哥倆一見曹沖拉著曹過來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一起放聲笑了起來︰“阿兄,他不敢的,你別嚇得他尿了,我們就可沒法玩了。”
其他的小孩子一起跟著大笑起來,他們又是跳又是叫的,用力的拍著水,打得水花四濺,鬧成一片。曹身上被濺濕了,小臉一陣紅一陣白。
曹沖揮了揮手,將曹宇他們趕開,然後替曹脫去了外衣,親手抱著他慢慢走到水中。曹用力摟著曹沖地脖子,縮起了雙腿,緊張地閉起了眼楮,將頭埋到曹沖的胸前。曹沖沒有往深處去,只是在岸邊水僅僅到曹肚子地地方就將他放下。曹腳踏到了實地,心里安了些,這才慢慢睜開眼楮,看了看清澈的水中搖晃的腳丫。清涼的水讓他暑氣全消,兩條紅色的小魚晃晃悠悠的從他腿間游過,在他白嫩的腳丫上咬了兩口,癢癢的感覺立刻讓他禁不住笑出聲來。
甄氏看著曹在水中慢慢放開了手腳,傳來了咯咯的笑聲,這才松了一口氣,放開了絞在一起的手。曹操瞟了她一眼,翻身躺在躺椅上,拍著肚皮笑道︰“不用擔心,有倉舒在,萬事無憂。”
“是。”甄氏隨口應了一聲,心中一動,下意識的轉過頭朝正湊在卞夫人身邊的郭女王看去,郭女王眉梢一挑,隨即又面色如常的笑了起來。
“起來啦,起來啦。///com///轉載自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