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精过敏
“望远镜”是一种饰品类的装备,把它带在身上,可以使佩戴者的视力范围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
望远镜的制作工艺,是由一系列规模空前的繁杂工序组合而成的。想要成功地制造出一只望远镜,首先需要从大量的石英岩玉中炼制出“粗糙的玻璃”,而后反复提纯,逐步取得“透明的玻璃”、“晶莹的玻璃”以及最后的完成品“纯净的玻璃”,而后用一种特殊的模具把它们打磨成大小不一、凸凹不等的各种薄片;我还得从铜矿石中提炼出一些黄铜,再把这些黄铜加工成可以卷曲的薄片;最后,我得按照一定的次序将这些大大小小的“纯净的玻璃凸透镜(凹透镜)”按照一定的次序排列起来,固定在黄铜片上,再用黄铜把这些玻璃透镜卷在一起,固定起来,做成一只稀奇的长筒形物品,这才算是制造成功。
在此之前,我只尝试过将某种物质从自然事物中提取出来,最多试着将这些物质提纯,还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复杂的加工工序。而这些加工工序的要求非常严格,尤其是打磨镜片的过程,一不留神就会产生废品、前功尽弃——这也是最让我头疼的环节。图纸上说,炼金师和机械制造师都可以学习制造望远镜的技术,我猜测,这些工序应该是机械制造师比较擅长的部分。
试制望远镜的过程是异常痛苦的。我花了大价钱从矿石贩子的手中买了堆积成山的石英岩玉矿石,然后用一种特制的魔法熔炉把它们熔成液体,去掉各种杂质,当这个过程完成后,矿石的重量就已经只剩下了五分之一,而这种过程需要反复进行三次之多。按照这个比例来计算,就算我的魔法背囊装满了矿石,最后也只能炼制出差不多只有拳头大小的成品“纯净的玻璃”。这种灭绝人性的残忍比例很难不让我生出一斧子把乌齐格山砍下来直接扔到炉子里炼丹的冲动。
而这仅仅是开了一头,当我着手磨制这些玻璃镜片的时候,才算开始了我真正惨淡的人生。我不得不把一整块凝固的玻璃分割成一只只薄片,再把它们打磨成纤薄的各种形状,一不留神就会使它们碎成几瓣。当我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把一仓库的石英岩玉矿石变成一手可握的一小块玻璃,再变成不足一指厚的薄片,最后只是因为一个稍稍不留神,亲手把它掰成了一地碎渣,你完全可以想像那个时候我万念俱灰只求速死的绝望心理。
当需要的镜片全部完成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已经亲手报销了多少这种闪着白色光泽的矿石。我个人的感觉是:我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差不多把一座雄伟的山峰熔化成了这几片当调料碟子都嫌小的透明镜片,这份移山填海的坚强毅力连我自己都禁不住被感动得潸然泪下。
当第一只望远镜在我的手中成功诞生的时候,我之前付出的艰辛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不但我的炼金术等级直接升到六级,就连我本人的等级也升到了三十三级。我兴冲冲地把这只望远镜揣在身上,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它的功效。
透过埃奇威尔老师家的窗户往外看去,我发现自己的视野果然扩展了许多。以前站在这里,我只能看到三个街区之内的景象,超过正对城门的路口,我的视线就变得模糊起来,只能看见朦胧的人影,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
而现在,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第四条街道路口行人的身形。借助望远镜神奇的功效,我甚至可以看见正从那里走来的一个精灵男子的样貌:他的身材颀长,面颊白皙,鼻梁英挺,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肩头,当风飘动,说不出的英俊洒脱。
这个男性纯血精灵两只碧绿色的眸子里透露出感性而神秘的魅惑色彩,既安静又朦胧,仿佛其中正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背着一把雕着花的精美蓝色复合弓,脚步轻缓地在街上走着。在他的前方,两个衣着精致的人类女性,一边聊着天一边迎面向他走来。她们聊得如此的投机,以至于并没有发现对面正有一个精灵走过来。而那个精灵男子的脸上虽然带着令人心头温暖的友善笑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避让的意思。
终于,相对而行的三个人凑到了一起,差不多只有半步之遥了。直到此时,聊天的两位女士才发现了对面行人的存在。两个人齐齐地惊呼了一生,立刻停住了脚步。
而这个时候,身背弓箭的精灵游侠也似乎刚刚发现面前的两位女士。此时他已经收势不及,眼看就要和两位女士正面相撞。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敏捷地向左前方横迈出半步,以左脚为轴,借着前行的势头向右后方轻盈地转了一圈,擦着右手边那位女士的肩膀绕到了她的右侧。这个不经意的躲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轻快,既显示出了他过人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的平衡性,又偏偏如舞蹈般优美灵动。
眼看着他这个灵活的转身动作闪开了面前的两位女士,即将成功地躲开这次意外的冲撞,但让人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发现在她们的右后方竖着一面高大的铁质旅馆招牌,以无比优雅的姿态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迎面抢上,然后整个身体就像一只刚被剪了尾巴的壁虎被直挺挺地“拍”在了上面,发出“砰”地一声脆响。我想他这一下撞得可不轻,那声音就连远在数十步之外的我都能隐约听到。
这场意料之外的突发事故顿时让两位刚刚受了一点惊吓的女士立刻变得心情开朗,她们手拉手向前跑了开去,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向后张望,不时冲着还趴在旅馆招牌上的精灵游侠指指戳戳,撒下一路“银铃般的笑声”。
我想你们都已经猜到了,这个走路不长眼睛的笨拙精灵就是我曾经一同冒险的伙伴、并肩战斗的战友、以令人绝望的视力和绝无仅有的拙劣射术令人印象深刻的超级近视眼精灵游侠——弦歌雅意。
从那条街走到城门大道,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可怜弱视的精灵游侠先后五次撞在了行人身上,两次直挺挺地撞在了墙上,三次被地上的碎石块绊了个仰八叉,还有一次被一根柱子撞得头破血流之后低下头面色惭愧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分明是没有看清楚自己撞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正在冲着柱子道歉的样子。照着他这样意外频发的前进方式,很难让我不担心他会不会在走到城门之前就被自己不小心一头撞死过去了。
看见弦歌雅意走起路来七零八落的样子,想起我刚刚试制完成的工具,我忽然灵机一动,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来:如果让弦歌雅意佩戴上这只“望远镜”,他的视力有没有可能会因此而得到提升呢?想到这里,我连忙窜下楼,冲着城门的方向飞奔过去。
现在的城门区正是拥挤的时候,形形色色的人群堆积在这里,有等人的、有接受任务的,不过绝大多数还是摆小摊卖货物的。众所周知的是,那些经营着各种店铺的原生者们,都是些刻薄小气敲骨吸髓的家伙。他们永远只愿意用极端低廉的价格去收购你售卖的战利品,对于他们来说,一件属性相当不错的长剑或是饰品,最多也只能卖不到五十个银币的价格,而那些采集到的矿产、草药之类的东西则更便宜得让人呕血。而同样的东西,经他们的手出售,价格则会翻上三倍也不止。
于是,越来越多不甘受到这种残酷盘剥的涉空者们找到了其他交易的途径。他们在城市中最热闹的地方摆开地摊,将自己想要出售的货品放在摊子上,标明价格,等待着有意者的询问。这样一来,就使卖家能够得到更高的收益,而买家也能以更低廉的价格买到自己想要的物品。其实,我也是这里的常客,我在这里买过不少学习炼金术的原材料,而炼制出来的成品也都通过这个渠道找到了合适的买主。
摆摊的卖家出售的货品不但价格更便宜,而且品种远比原生者们的商店要齐全得多,其中不乏颇为抢手的精品装备。在这些出售的商品中,有两种东西是最经常被提起的,一种叫做“点卡”,而另一种叫做“人民币”。
行走在这些商贩中间,你肯定会时不时听到类似“洒泪割肉出售点卡,五百金一张不还价”或者是“专业打金团,每千金五十元人民币,开业初期八折优惠”这样嘈杂的叫嚷声。
不过奇怪的是,无论是在坎普纳维亚还是在瓦伦要塞,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两种当下最流行畅销品的实物。我只看见不少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争抢着把大笔的金币扔出去,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就兴高采烈地走了,就好像这么多钱装在包里会爆炸一样。只是偶尔有人会站在城市中央气急败坏地大声叫骂,说某某人骗了他的钱,没有把点卡给他,全家男盗女娼不得好死云云。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实物,但“点卡”和“人民币”这两种东西给我的感觉是,它们似乎是些和金币差不多的东西,大概是其他国度的货币单位吧,都算得上是法尔维大陆上的硬通货,构成了德兰麦亚王国的金融体系,其中又以“人民币”的价值最为稳定,无论这三者之间的兑率如何变化,它的价格始终坚挺,并且缓慢走高,堪称是整个大陆首屈一指的硬通货。
不过,虽然这些地摊小贩的存在极大地促进了城市商业的繁荣,不过他们的负面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像是一地杂草一样胡乱地堆在城市里,把原本宽阔通畅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人们只能相互拥挤着缓慢蹒跚前行。
我左前方的一个粗鲁的半兽人因为前进缓慢,极不耐烦地对身边的伙伴大声咆哮道:“***,要是平时让我遇到这些家伙,肯定把这些地摊货全部没收,每人交五百块钱占道费、两百块钱管理费,看他们还敢不敢占道经营。”
他的伙伴顿时露出讶异的目光,问他道:“你是干什么呢?”
答:“城管!”
“哦……”四周的人群恍然大悟,纷纷向他投来让人感觉意味深长的目光。
想在这拥塞的人流中寻找一个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望远镜帮了我的忙,让我远远地就锁定了弦歌雅意的位置。视力不佳的精灵游侠在这条堵塞的道路上走得格外艰辛,他盲目地跟随着人流飘来荡去,原本就谈不上强壮的身材在拥挤的人流中更显瘦弱,甚至给人感觉仿佛被压缩得凭空高出了一截似的。
“嗨,弦歌雅意!”好不容易挤到精灵游侠身边不远处,我挥了挥手冲他打了声招呼。
“你……”
“我是杰夫,杰弗里茨·基德……”看他双目无神满脸茫然的样子,我一点也不指望他能看清楚我是谁,“……站那别动,我带你出去!”
说着,我奋力挤到他的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城外拽。好不容易,我们才从拥堵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血路,冲出了城门,顿时豁然开朗。
“呼……”我长吁了一口气,整了整被挤歪了的铠甲和头盔,“……没想到,现在这儿的人变得那么多了。”
“是啊……”弦歌雅意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免费公测了嘛!”
免费公厕?我到是记得城里有一个叫做公共厕所的小型建筑,在里面可以领到一个打扫卫生抓老鼠的任务,奖励少得可怜,可它好像从来也没有收过费啊?
“嗯……嗯嗯,是这样……”我含糊地胡乱应承着,然后问道“……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我想去一趟铁匠铺,修理一下我的装备。”
“铁匠铺?”我几乎昏厥,“我记得它好像是在城市东门附近吧?”
“是啊?我们现在到了哪儿了?”
“我们在西门,而且刚刚挤出城门……”看着人潮汹涌的城门口,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怀犹豫地问道,“……这个……你想原路返回吗……”
最终,我们总算没有从城市西门再挤进城去,而是沿着坎普纳维亚城的城墙兜了一个大***,远远地绕到了东门口。虽然我们走了将近两倍的路程,但按照我的估计,如果是从东门返回城中,恐怕我们现在还卡在城门口动弹不得呢。
陪着弦歌雅意修好了装备,我带着他走出了城去,走到了城外树林中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取出做好的望远镜塞到他的手里:
“带上这个看看。”我说。
“这是什么?”他奇怪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向我问道。
“这是望远镜,是我做的……”我把这东西的由来和功用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精灵游侠,然后又说出了我大胆的推测,“……如果你带上它的话,说不定能提高一点视力。”
“这样做……能行么?”弦歌雅意半信半疑地犹豫道。
“说不准,试试看不就知道了。”这个新奇的念头挑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我跃跃欲试地回答道,简直等不及地想要亲手把这个望远镜套到弦歌雅意的脖子上去。
弦歌雅意接过望远镜,满脸困惑地看了它一眼,然后迟疑地把它戴在了脖子上,对着不远处的灌木丛看了了看,又把望远镜摘下来再看了两眼,如此反复了几次,仔细地进行着对比。
“怎么样?有效果吗?”我忙不迭地问道。
弦歌雅意摘下望远镜,指着正在灌木丛中爬行的一只野兔对我说:“不带这个望远镜,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说着他把望远镜戴了起来,再指着野兔说道,“戴上它之后,感觉确实明显不一样了……”
“怎么样?怎么样?真的能看清了吗?”我迫不及待。
弦歌雅意摇了摇了头,然后伸出右手,将拇指和食指环扣起来,又张开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距离:
“戴上它,我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大黑点!”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一副自嘲的苦笑表情。
“啊,不成么?”尽管这件事情只和弦歌雅意有着切身关系,可是眼看着我的料想没能实现,我比他感觉还要沮丧。我垂头丧气地取回望远镜,随手把它扔进背囊里。
弦歌雅意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低落,他感激地宽慰说:“杰夫,你费了那么大力气完成的这件装备,能第一个想到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这可不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只是凑巧看见了你,然后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而已,没什么好谢的……”我摆着手解释道,“……还有,不要对着一棵树鞠躬致谢,我站在你后面呢。”
忽然,弦歌雅意眼珠一转,好像像起了什么:“对了,杰夫,你是说这些镜片都是你手动打磨出来的?”
“是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怎么了?”
精灵游侠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要是这样的话,杰夫,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本来算定八点钟之前能回家的,结果在家门口被朋友截住拉出去了…………)
如果早知道弦歌雅意所谓的的“好主意”就是让我再一次带着堆积如山的石英岩玉去磨镜片,我绝对从一开始就不会生出用望远镜帮他提高视力的念头。
近视的精灵游侠似乎对自己的推测很有信心。他差不多把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个子儿都掏了出来,搜购了大量提炼玻璃的炼金原料和配料。我始终认为他没有必要为了验证一个假设花费那么大的价钱,有这样三分之一的材料就足够了,可弦歌雅意一脸颓丧地无奈回答说:
“能花光就花光吧,反正留下来早晚也会被妃茵剥削一空的。”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足够的论点来反驳他。
在买齐了所有需要的物品之后,我们来到了埃奇威尔的实验室,又开始了这项让人崩溃的枯燥工作。
所谓的“让人崩溃”和“枯燥”,仅只是对于我一个人而言的。要知道,为了制造出“望远镜”,我曾经在这间狭小破旧的实验室里反复研究,几乎一个人磨平了整座山峰,其间的艰辛和乏味只有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至高神达瑞摩斯能够了解。现在让我重新面对着这只活像一个大号棺材的魔法熔炉,很难让我不生出强烈的心理阴影,只觉得前路一片无际的黑暗,让我绝望欲死,只想把自己连同那些炼制玻璃的原料一起填进去熔掉算了。
可那个没心没肺的精灵游侠丝毫也没有体谅到我此时苦恼的心情,初次来到炼金术士的家中,使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他兴冲冲地跑到埃奇威尔先生的跟前,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到了我老师的鼻子上,这才模模糊糊看清了他的长相,然后立刻惊愕地喷了他一脸唾沫:
“噗……爱因斯坦?教炼金术的居然是他?!”
弦歌雅意显然是把我的老师错认成了另外一个面目清癯、头发蓬乱、双目有神而又神经兮兮的古怪老头了,不得不承认的是,倘若一个老头同时具备了以上这些特征,那他们看上去的差别确实不是很大。
弦歌雅意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埃奇威尔做着他的爆炸实验,浑然不觉得危险已经降临,还在冲着他不知死活地提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嗨,杰夫,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抓起桌子上的一个装满了黑色小颗粒状物体的小瓶子,一边捏了一颗出来把玩着,一边向我提问道。
“老鼠粪便。”我一回头,看见这个好奇心过盛的精灵游侠正捏着我老师的这种生物催化剂放在舌头上舔。
“啊,呸呸呸呸呸……”弦歌雅意忙不迭地把手里的老鼠粪便扔回到桌子上,然后又指着脚底下的一个脸盆大小的工具问我,“那……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小号回旋式转子固体粉碎仪,可以把大块的坚硬物体磨成粉末,通常来说,我们都把它叫做磨盘。”我手中的工作一刻不停,只回头看了一眼。
“那这又是什么?”弦歌雅意又抓起放在桌上的一个小玩意说。
我被他频繁而又无聊的问题搅得烦不胜烦,可还是耐着性子为他解释说:“埃奇威尔先生管这种东西叫做碳酸钙和二氧化硅的分子聚合物,不过一般来说,我们通常管它叫‘石头’……”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好气地对他说,“……虽然你的视力不太好,但这种东西你总该认得吧?”我真是想不通他那旺盛的好奇心都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
听到了我不耐烦的话语,弦歌雅意总算安静了下来。他在实验室里东摸摸、西逛逛,不时对着一件工具饶有兴致地端详半天,就仿佛能从中找到某些我看不出来的特殊趣味似的。不过,他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太久,过了一会,他终于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杰夫,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我实在是怎么也想不通,你老师的脸怎么看上去那么黑?”
“这是因为……啊,小心!”
“轰隆!”还没等我说完,埃奇威尔先生的试验桌上突然不出意外地发生了一场习惯性爆炸。一团冲天的火光夹杂着滚滚浓烟爆发开来,把正凑上去仔细观察着的弦歌雅意也裹在其中。
烟雾散去,埃奇威尔先生乐呵呵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带着他那千篇一律的招牌式憨厚笑容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我的精灵游侠朋友说道:“别担心,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现在你知道他的脸为什么总是这么黑了吧?”
弦歌雅意满脸油污,深吐了一口气,狼狈地喷出一道黑色的浓烟,面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这场小小的意外并没有降低我的工作效率。对于曾经为了制造望远镜而在魔法熔炉前泡得精神崩溃、炼金术即将达到七级的我来说,玻璃的生产和提纯几乎称得上一项虽然繁琐但很简单的体力劳动,并不存在太大的技术难度。没过多久,弦歌雅意买来的矿石和其他的材料就都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纯净的玻璃”。
真正让人头疼的是镜片的磨制。弦歌雅意所需要的是两只中间单薄、四周比较厚实的凹透镜片。和看着图纸制造望远镜不同的是,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把镜片打磨成什么样子才算是成功的,一切的评判标准都仅系于我的精灵朋友非常主观的个人判断。每当我打磨出一个镜片的成品,他就会把它拿到一只眼睛之前,眯起另外一只眼睛,透过镜片向外观望。他茫然的眼眸就像是一潭死水,聚不起半点灵动的光彩。然后他就会失望地摇摇头,让我再把镜片磨薄一点——直到这只镜片在我的不断加工中破碎报废。
不知是炼金术等级的提升让我对物质的掌握能力得到了成长,还是长时间磨制镜片的操作使我对这项工作变得更加得心应手,总之让人庆幸的是,我发现自己磨制镜片的成功率有了明显的提高,不再会笨手笨脚地将整块的玻璃硬磕在打磨机上直接刨成一地碎渣,而是能够做到手法轻盈地调整打磨角度,在轻微的碰触中寻找细腻的手感,让手中的玻璃片一丝一毫地产生着微妙的变化。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虽然事实上那玻璃片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在细微处稍稍变薄了那么一点儿而已,就算把它拿到眼前也不会有人看出它的变化,但我手指的感觉却越来越精确,这些镜片哪怕是最精细的变化也瞒不过它愈加敏锐的触觉。
在弦歌雅意的一再调整下,我试制的镜片越来越厚,甚至比我的盾牌还要厚上几分,而看起来弦歌雅意似乎觉得它们还是稍嫌薄了一点。我不知道他究竟需要一个多厚的凹透镜,但我觉得如果他把这个东西仅仅当作是提升视力的工具,未免就有些暴殄天物了——他要是可以把这个镜片做得大一些,把自己的小脸蛋完全遮蔽起来,我觉得这个玻璃面罩的防护性或许会比一只坚固的钢盔更好。
在此前磨制望远镜镜片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些奇妙的现象:透过凸透镜看物体,会使物体看起来更大,而透过凹透镜则会把物体变小。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小原理对于我手中这些加厚镜片似乎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透过这些厚得堪比一堵墙壁的镜片,我只能看见一个令人眩晕的混沌世界,大片模糊的色块随着光影的变动而流转,搅拌成一团扭曲混浊的可怕天地,直叫人头疼欲裂。我觉得它简直就是一件自虐的绝佳工具,倘若把它戴在眼睛上,即便你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被自己弄得晕厥而死,而现在却有人告诉我依靠它能够“改善视力”?!我只能说:这个世界真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遇到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人都是有可能的。
经过上百次失败的试制,老实说,我对我们的尝试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之所以还在继续,一来是因为我的游侠朋友似乎对这件事情非常着迷、兴致勃勃,我不想扫了他的兴;二来我发现在我不断磨制镜片的过程中,我的炼金术技能也随之缓慢地增长着——反正不是我花钱,全当是免费练技能了——我一边因为占了弦歌雅意的便宜而感到抱歉,一边又实在忍不住地为摊上这种不花钱的好事而心中暗爽。
(郁闷了,为什么每个人都猜到我要做眼镜了捏???)
“喏,给你……”漫不经心地,我随手又把一片刚刚制好的镜片递到弦歌雅意的手里,心里还在暗暗感叹着:这枚镜片厚得就像是瓦片一样,就连光都快要透不过来了。
弦歌雅意合上左眼,接过镜片往右眼前一放:
“咦!”他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轻呼。
“怎么?还薄吗?”我尚且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习惯性地想要拿回镜片继续打磨。
“等等……”他轻轻冲我摆了摆手,缓缓站起身来,准确无误地躲闪过堆积满地的书籍、桌椅、残破的试验器具等等,走到了敞开的窗前,望向外面的广阔天地。
我的心里猛地激起一道波澜,有些激动地问道:“怎么了?”
弦歌雅意又合上右眼,把镜片摆到左眼之前,伸出另一只手,张开五指摊在身前,反复地看了看。
“杰夫……”望着自己的手指,他轻声呼唤起了我的名字,声音因为巨大的喜悦而变得有些发抖,“……我看清楚了,我真的看清楚了,我们……”
“我们成功了……”他忘情地大叫起来,兴奋地张开双臂向我扑来,想要给我一个激烈而热情的拥抱……
“咣当!”“扑嗵!”“哎哟!”没有了镜片的帮忙,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精灵游侠一眼没有看见,绊在桌子腿上,立刻张牙舞爪地重重扑倒在地,笨拙地摔成了个滚地葫芦……
既然有了第一枚镜片作为参照,那么重新再磨制一枚对于我来说就算不上是什么艰难的事情了。只经过了三次失败的尝试,第二枚一模一样的玻璃镜片就被放在了弦歌雅意的手中。
意外的发现激起了弦歌雅意的创造欲望。为了更好地利用这两枚镜片,弦歌雅意居然从埃奇威尔先生的笔记本中随手扯下来一片纸,蘸着鹅毛笔画起图纸来。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创造力和设计水平很不幸地呈现出反比例增长态势。一开始,他好像很努力地试图在纸张上画两个标准的圆圈,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两个所谓的“圆圈”看起来仍然是两个难以用我们所知的形状来形容的不规则多边形。而后,他用一条直线把这两个圈连在了一起,又在圆圈的外侧画上了两条弯曲成莫名其妙形状的线条。
“好了,就是它了!”画完了这张令人充满丰富联想的设计图,弦歌雅意快活地长出了一口气,看起来似乎挺得意的样子,“怎么样,画得不错吧。”
“胸罩这种东西在许多杂货店里都有卖的,而且价格也不是很高。就算你真的非找人亲手做一个不可,是不是也不应该找一个炼金术士?我倒是认识几个人,都是学裁缝的,他们的手艺非常好,而且收费也不是很高。”我好心地提醒他。
“谁说我要做胸罩了?”听了我的话,精灵游侠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刚才的些许得意情绪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个眼镜吧!”他恼羞成怒地冲着我嚷道。
眼镜?这个新鲜的名词让我有些不解,但这并不妨碍我就眼前发生的事情据理力争:“可惜,并不是每个傻子的视力都像你那么差啊。”我拿过那张纸,仔细地看了两眼,然后忽然灵机一动,找到了一个令人——尤其是男人——兴奋的发现:
“嗯?透明的胸罩?大胆的设计,我喜欢……”
“我再说一遍……”弦歌雅意劈手夺回了我手里那张粗糙到了简陋的“设计图”,看起来恨不得用他的弓弦把我给勒死才好,“……这不是胸罩,是眼镜,眼镜你知道吗?!”
弦歌雅意花了很大的工夫才让我搞清楚他的设计思路。根据他的解释,那个诡异的不规则多边形就是我磨制出来的两枚镜片,而上面的那些扭曲的线条则是用来固定它们的金属丝。他希望我用一些金属片把这两只镜片固定在一起,然后做成能够架在他鼻梁上的形状,以便随身携带。他管这个东西叫做“眼镜”。
经过他的解说,我顿时对弦歌雅意的智慧和想象力充满了难于言表的钦佩之情。他的构想如此精彩,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绝妙的设计——当然,如果不算那张蹩脚到了极点的设计图的话。
我的炼金术还不足以依靠想像凭空制造出不存在的东西,但如果是有了图纸——尽管是张很糟糕的图纸——那就不同了,只要有一个可供参照模仿的标准,我就可以尝试着把它做出来。
有着不错的模仿和学习力,但却缺少一些简单的创造力,这或许也是我和我的涉空者朋友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之一吧。
按照弦歌雅意的设想,我把几片金属片镶嵌在了两枚玻璃镜片上,把它们牢牢固定在一起,而后又把两根比较粗的合金细棍焊在了镜片边缘,这样,总算是完成了弦歌雅意口中的“眼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太厚了的缘故,与“望远镜”不同,“眼镜”并不是一件饰物,而应当被算作是一顶头盔。除了能增加两点防御之外,“眼镜”并不能提供其他任何的属性加成,作为一个护具,这个花了我差不多整整一天功夫的玩意就连顶最破烂的烂布帽都不如,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耻大辱。
不过,它对弦歌雅意的意义却是超凡的。凭借着它的效果,我们的精灵游侠朋友摆脱了目不能视物的尴尬,他的弓箭将会获得更大的用武之地,这是任何顶级的头盔都无法给他带来的彻底改变。
不知是不是因为按照自制的设计图制造的缘故,成功制造“眼镜”给我带来的经验比之前制造“望远镜”的还要多。我的炼金术等级一举冲破了七级,一直逼近八级的水平线,这对于炼金术学习始终进展缓慢的我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的飞速进步。
“你……真的能看清楚了吗?”戴着两个厚厚的镜片,弦歌雅意看起来就像是一不小心把眼珠子瞪出眼眶来了似的,再加上他那一身草绿色的游侠装扮,看起来活似一只直立行走的大青蛙。我实在很难想像,带着这个东西会让他觉得舒服。
“我从来没有看得像现在这样清楚过!”戴上眼睛,弦歌雅意兴奋得东张西望,仿佛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看进眼睛里藏起来一样。
“那好,你能看见那边那个人的名字吗?”我还是很怀疑,从窗口指着不远处一个名叫“一往情深”的牛头人问他。
即便是戴上了眼镜,这样的距离对于弦歌雅意来说也还是稍稍嫌远了一点。他从窗口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仔细盯了半天,然后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一……柱……擎……天?”
“噗……你说什么?”无论弦歌雅意戴上眼镜后彻底的瞎了眼、什么也看不见,还是他能够观察入微,能把那些连我的看不见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都不会比这个答案让我更加错愕了。他错的是如此的离谱,以至于就连我的思维想要从这个词汇跳跃到另一个词汇上的反应速度,都完全跟不上他的语言。
“没错啊,就是这四个字。”弦歌雅意回过头来,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被厚重的镜片折射成一圈一圈的,仿佛水波荡漾。他再次拿起鹅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他所看见的那个名字:
“一,住,情,添……”
事实证明,“眼镜”对弦歌雅意视力的提升还是有一些作用的,只不过……
“白痴!文盲!四个字读错了一半,你还不如去当你的睁眼瞎子呢……”我扯着他的长耳朵破口大骂!
(同志们,请为小弦子终于带上眼镜、摆脱了近视的困扰,鼓掌!!!)
至高神达瑞摩斯对世人是公正而严格的,每当他对你关闭一扇门的时候,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同样的,当他送你一副眼镜的时候,也会给你寄来一封信。
什么?你问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据我所知道,这两者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弦歌雅意刚刚得到了一副眼镜,所以他又得到了一封信。
所以,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这封信当然不是我们居于天堂之所的众神之父写给他的,而是出自我们贪婪而美丽的寒冰女魔法师妃茵之手。精灵游侠打开他的冒险笔记,翻到通讯页,很快看完了妃茵的魔法信息。谢天谢地,有了“眼镜”的帮助,他已经用不着再把鼻子按扁在本子上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了,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倒未必是个好消息。
我从面如土色、一脸苦笑的精灵游侠手中接过了他的笔记本,看到了妃茵写给他的这封信:
“小弦子,我的姐妹有个转职任务完不成,快点滚过来帮忙,我可以考虑把你欠我的六百三十七万四千二百一十六枚金币债务的零头抹掉,以示我的慷慨(注,是十位以后的零头)。另外,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枚‘鹰首之眼’的挂坠、四瓶‘溶雪之尘’药水、一把‘晨曦预言者’法杖、一件‘华丽的簇拥’法袍、两只‘荣誉礼赞’戒指、三十张‘完整的兽皮’、十五瓶‘充盈的魔法药剂’……这些债务我都没有忘记,一一记录在案,希望你能尽快偿还。”
除了第一行字之外,这封长达数百字的魔法信笺林林总总一共罗列出了上百种各类物品,其中从传说中末世君王“诛心者”达伦第尔用来毁天灭地的旷世神器,到类似“母鸡的毛”、“狗尾巴草”之类的烂在大街上也没多少人愿意去捡的低劣货色,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我觉得,以我们在天上的众神之父——至高神达瑞摩斯——的伟岸神力,让他重新创造出一个世界或许未必是件难事,但让他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找齐这张单上列举的所有物品,可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与其说这篇文字是封求助的信笺,我觉得到不如说它是张讨账单才对——当然,也唯有如此,才符合我们的魔法师朋友无与伦比的独特气质和人格魅力。
当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想起你,并且如此热切地寻求你的帮助,这应当是一件荣幸的事情吧。获得了这份荣幸的弦歌雅意高兴得脸都白了,并且额头上因为友谊的彰显而冷汗涟涟——我还很少见到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现自己激动和喜悦的心情呢。
在弦歌雅意的强烈要求下,我不得不陪着他一起去找妃茵。之所以带上我,是因为他必须向自己的债权人解释清楚自己钱袋里的钱是如何变成了许多矿石、然后又被不停地精炼和打磨、最后变成他脸上那两枚硕大的镜片的,而我则是他最可靠的证人。
很快,我们就下了马车,双脚踏上了月溪城的街道。
月溪城位于宝石花平原的东侧,这是一座属于精灵的城镇。在这里,你看不到一间由砖石堆砌的房舍,所有的建筑都是由各种乔木、灌木和蔓藤自然生长而成的,自然女神奈彻妮娅精致的审美观和细腻的创造力在这座城镇中得到了极大的彰显:那些看似粗大笨重的枝干在这里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生长着,勾勒出一道道柔美城市线条;枝桠和藤条细细地编织着,遮挽起阻挡风雨的檐顶和墙壁;葱翠的藤叶点缀在墙壁上,随风轻曳,趣意宛然。
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正是午夜时分。银亮的月色从一棵棵参天巨树的顶端渗露下来,映射在摇荡的叶片上,荡漾起千万条流波,仿佛整座城镇正在无声起舞,如梦似幻。
即便是用最精美的人类建筑与这里最简陋的一间小屋相比,都粗糙得像是一坨污浊的泥土;无论那些浮雕和塑像再怎么雅致婀娜,在随便哪一片撒满银月的小树叶面前都变得死板呆滞、俗不可耐。大自然似乎正在用这种方式嗤笑着它拙劣的模仿者,以自己浑然天成的灵巧映衬出人力雕琢的笨拙。那些为所谓的“智慧种族”所津津乐道的“艺术”在这生意盎然的奇迹面前一败涂地、不值一哂。
能够受到自然女神的恩宠,居住在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中,也难怪精灵族人敢于理直气壮地声言自己是法尔维大陆上最高贵典雅的种族了。
“小弦子,在这边!”在月溪城中央的生命树下,俊俏的冰系女魔法师妃茵一边大声招呼着弦歌雅意一边频频挥手。她身穿一件蓝紫色的法袍,上面用闪亮的银线编织出精致的花纹,手里的短柄法杖上镶嵌着一枚月蓝色的水晶,隐隐透射出沁人的寒气。与初次见她时相比,我们的魔法师朋友衣着更为华丽、气质也更为典雅了许多。
听到她的声音,弦歌雅意忍不住打了寒噤。他缩了缩脖子,脸上很勉强地挤出一丝僵硬的谄媚笑容,扯了扯我的衣袖,步履艰难地凑了过去。
“哦,我最最美丽、最最仁慈、最最善良、最最慷慨的妃茵大小姐,得知能够为您效劳,尽我的绵薄之力,我真是荣幸之至,一刻也不敢耽搁,搭乘马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您的面前。”
“马车?”这个普通的名词触动了妃茵敏感的神经,她轻轻皱了皱眉头,“你居然是坐马车来的,可耻了,太可耻了。从坎普纳维亚坐马车到月溪城,要花费二十七枚银币,这些钱足够买上两瓶高效生命药剂、或者是四瓶普通的魔法药剂、九张完整的狼皮、三十捆草果、七十二块野猪肉,要是把这二十七枚银币用高利贷借出去,只需要二十年时间就能变成十八枚金币。十八枚金币啊!换成生命药剂够喝多少年的?你那两半屁股哪一半值九枚金币?居然敢欠着我的债坐马车,奢侈!糜烂!浪费!作为惩罚,这笔帐就记在你的头上,记住了,你又多欠我十八枚金币。”
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就又背上了十八枚金币的债务,原先我还很惊讶弦歌雅意怎么会背上那么大一屁股烂债,而现在让我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和妃茵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他欠的债怎么会只有“那么一点儿”?
看起来这样的事情弦歌雅意已经习惯了。他十分明智地不做任何辩驳,擦了擦后脑勺上的冷汗,转身绕到了我的身后,把我推到了妃茵的面前:“请容许我未经允许就带来了您的老朋友,我们勇武刚强的战士,杰弗里茨·基德先生。”
(感谢那么多关心小弦子我的读者朋友们为我的眼镜提出了种种很棒的意见和建议,但是……嗯,毕竟还是自己正在用着的这幅眼镜更亲切一些啊…………
另:中午领导请客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所以提前半小时放出。)
然后,精灵游侠立刻低着头站到了一旁,生怕一个不慎又被妃茵抓住了把柄狠敲一记竹杠。
“嗨,杰夫,你也来了。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看见我的到来,妃茵看上去很高兴。她走到我的身边,亲切地从头打量到脚跟,再从脚跟打量回脑袋。不等我回答,她又后退了一步,馋涎欲滴地舔了舔嘴唇,眼里透出金子般的光芒,意味深长地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啊,你的装备……”
在女魔法师热切的注视下,我感到感到心头没来由地忽然一寒,仿佛我身上的衣服——包括内裤——全都被她的目光剥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换成了金子似的。我很怀疑,在她的眼中,我大概就是一个穿着一身货币的移动钱袋,随时都可以变成一堆现金。至于我这个人本身,也就和两块油脂、几枚铁钉、一撮炭灰、半桶清水和几粒磷粉没什么区别。
“啊,这把剑你还在用着呢?”妃茵指着我腰间的“剑齿撕裂者”说道。
“是啊,一直没找到更合适的替换它。”我十分怀疑在妃茵纤弱人类女性的外表下隐藏着一支龙族的血统。她的身上似乎一直在散发着一种类似“龙威”的森然气息,让人很难在她面前不觉得心虚,而她收藏物品和财富的癖好简直比巨龙更甚——起码巨龙只收藏财宝,而她就连最不值钱的干草和树枝也不放过。
“别忘了哦,等你换下这把剑的时候要把卖剑的钱给我哦,你答应过我的……”妃茵看着我的剑,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呃……我会的……”我觉得自己的屁股上正贴着“待宰羔羊”的标签。
“咦,小弦子,我刚发现,你的脸上带着什么东西?”正当弦歌雅意以为我吸引住了妃茵全部的注意力,并为此暗暗庆幸的时候,妃茵忽然发现了他的巨大改变。
“这是杰夫给我做的一个……嗯……新装备……”弦歌雅意懊恼得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自己的裤裆里,以躲避妃茵询问的目光。他垂头丧气地解释道:“……你知道,我的视神经聚焦仪出了问题,没有办法自动调节,让我一直看不清东西。现在有了这个东西,我的视力总算回复正常了……”
“不会吧,还有这样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妃茵诧异得睁大了眼睛。
“是啊是啊……”妃茵的惊诧让弦歌雅意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放松了警惕,乐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长耳朵,“……大概是游戏的仿真系统做得很完美,能够借助软件手段进行数码变焦,达到类似光学折射的效果吧……”
“能不能拿过来让我看看?”妃茵嘴上询问着,手上却已经麻利地将眼镜从精灵游侠的脸上摘了下来,放到自己的面前。
“啊,这也叫眼镜?戴上它连鬼也看不见一只!你到底近视多少度啊,镜片比城砖还厚!”戴上这副眼镜,妃茵摇摇晃晃地迈了两步,然后头晕目眩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嗔怪地抱怨起来。
“一千二百度吧……”弦歌雅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有点散光……”
我不知道这个“一千二百度”对于一个人眼睛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妃茵看上去显然比她刚才第一次见到“眼镜”这种奇妙的工具还要惊诧。她连忙把眼镜送回到弦歌雅意的手中,用十分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那你在这里岂不是玩的很辛苦?哎呀真是对不起,早知道你近视那么严重,我肯定不会这么狠心地剥削你了。”
这句话顿时说的弦歌雅意热泪盈眶:“妃茵大小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是这么体贴温柔的女孩呢……”
“不过……”这时候,女魔法师的眼珠忽然狡黠地一转,接着说道,“……既然你几乎是瞎着眼都把这么沉重的剥削承担下来了,说明你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嘛。小同志,继续努力吧,我看好你哟,啊哈哈哈哈……”
在拜金女法师的狞笑声中,我们的精灵游侠立时变得面如土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两片厚重的镜片上……
“对了,妃茵,你不是说有人要转职,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她人现在在哪里呢?”想起此行的目的,我开口向女魔法师问道。
“我已经给她发过消息了,她马上就过来……”抛开受到了沉重打击、已经陷入石化状态了的弦歌雅意不去理睬,妃茵一边对我说一边向外张望着。忽然,她伸手指了指我背后的方向:“你看,她这不是来了么?”
我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个精灵女性冲着妃茵挥了挥手,径直向我们走来。
我曾经说过,妃茵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事实上,在我所见过的诸多女性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可以被称之为“美女”的,就连身材矮小的侏儒女性也以其可爱的烂漫童颜而讨人爱怜,活像是些长不大的洋娃娃。在法尔维大陆上的诸多种族中,或许只有牛头人和半兽人的女性因为过于健硕的身材和粗鲁的相貌难以让人产生亲近的想法,而她们的数量并不是很多——事实上,她们的数量是如此至少,以至于稀罕到了长得再丑陋也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的地步,而那些容貌艳丽的女性则四下泛滥,让人提不起兴趣来。
但是,眼前正在走近的这个精灵女子是不同的。
无疑,她长得很漂亮,纤长的眉毛、低垂的眼眸,娇艳的红唇如樱花绽放,白皙的脖颈像是玉石雕砌,但这一切都很普通。是的,这都是些寻常的美貌,行走于月溪城中的每一个精灵女子或多或少皆是如此,或许不会比她更出众,但也丝毫不会更逊色。
不同的是,在这个精灵女子的背后,披散着一头浓黑的长发。长发丝丝如织,低垂过膝,在晚风中缓缓飘摇,与夜色联成一体。月光抚过发端,留下一抹如波的色彩,在她的背后盈盈地流动,就仿佛她正把月亮的影子披在身上,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带来一片曼妙的辉痕。
她穿着一套紧身的皮甲,脚下踩着一双棕色的小皮靴,脖子上挂着受到过自然女神奈彻妮娅祝福的魔力挂坠,这意味着她和弦歌雅意一样,也是一位游侠。不过,她手中的武器表明了她所选择的,是一条与弦歌雅意截然不同的游侠之路。
她的手里握着一支火枪,原本矮人族更为精通这种威力巨大而射速缓慢的武器。即便是对于最强壮的矮人来说,这支火枪也未免太过豪迈了些。它从枪托到枪口足足超过两臂长,比之一只长柄战锤也未遑多让,枪口足有一只拳头粗,这样一支火枪拿在一个文雅纤细的精灵女子的手中,却被反衬出了一种格外不协的野性之美,让人印象极其深刻。
一个清新的名字悬浮在这个精灵女游侠的头顶,与这月晕下静谧的夜色极为相称:雁阵,这就是她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生命在他刚刚诞生的那一刻,其实和其他的生命没有太大的区别。牛头人的孩子和精灵的婴儿一样娇柔弱小,半兽人的幼童也和初生的矮人同样懵懂单纯,无论是种族、性别、地域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都不会改变一个婴童的天生神赐的本性,让他与别人迥然相异。
可是,当这些生命随着时光的流淌而逐渐成长,获得了心智,他们之间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差别。这种差别是如此的巨大强烈,以至于就连在相貌相似、一同长大的孪生兄弟之间也会出现明显的不同,让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区别。
那么,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差别,让我们每个人都成为了自己,而不是与他人雷同的另外一个人呢?
我觉得,除了天生种性里被众神赋予的根本性的不同,更多的区别应该是来自于我们每个人不同的选择吧。
我们每个人每时每刻都要面对众多的选择,细小的、琐碎的:往左走还是往右走,乘马车还是步行,快速奔跑还是轻缓地走动,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最初,这些选择都是经过思考做出的决定,渐渐地,他们变成了完全出于本能的习惯,完全不假思索的下意识行为。当这些细微的选择日月累积起来,就变成了一种规范,形成了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独有的性格。而这种性格又反过来更强烈地影响着我们的判断,让我们在更重大的事情上做出更富有个性的选择和决断……于是,我们就不同了,而且是愈加不同。
我们的生命,就是由无数个选择连接起来的。许多时候你甚至会觉得,你的选择将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并不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反而是选择本身、是选择的过程、是在进行选择时你真实而自我的反应。你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这并不重要,因为有无数的人和你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真正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这样选择,这才是你真正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你的灵魂所在,是你有别于这世上其他所有生命的关键。
对于法尔维大陆上的人们来说,转职,就是一次命运的选择。
当一个人达到三十五级的时候,就可以在自己原有的职业基础上更进一步,进阶成一种全新的职业,这个过程就是“转职”。转职后的职业,或许能使原有的职业技能进一步精进,或许会加强原有职业某一方面的特征,或许会干脆使你改头换面、从此踏上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成长道路,变成另外一个人。
每个职业在转职时都面临着三种不同的选择,以我的职业——战士——为例,当我三十五级以后,如果我崇信神明、信仰坚定,就可以成为一名圣骑士,那时,我将受到我所笃信的神祗的护佑,能够借用他的神威施展力量,捍卫荣誉、救助他人。我将会习得一些加强防护和回复生命的魔法,学习全新的魔法战斗技巧,彻底放弃现在依靠斗气战斗的技能。
而倘若我足够强健,狂暴嗜血,热衷于与对手拼杀战斗,总能从你死我活的较量中找到暴虐的乐趣,我就可以选择转职成一名狂战士,以强大的破坏力震慑我的对手——当然,在这之前,我必须保证对手不会利用我脆弱的防护力将我先行击倒。
可惜,我既不是一个足够虔诚的信徒,也不是一个暴虐的战斗狂,所以我宁愿选择成为一名战武士。从某种意义上讲,战武士才是战士职业的真正进阶,他可以更均衡地发展我的能力,让我掌握更多的战斗技巧,依靠灵活的身手和敏锐的头脑——而不是狂信和蛮力——使自己获得成长。
当然,我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继续当一名普通的战士,不去转职。不过,那样一来,我就无法再获得更高阶的技能学习了。在同样的级别下,一个战士和一个战武士之间战斗力的差别是非常明显的,前者必须付出更大的努力才有可能击败后者,而且级别越高,这种差别就越明显。
游侠的转职同样有三种选择:神射手、巡林者和驯兽师。顾名思义,神射手就是以高超精妙的射术进行远程打击的职业;巡林者作为守护森林的卫士,受到了自然女神的佑护,除了普通的远程攻击手段之外,还可以使用一些自然属性的魔法,和圣骑士一样,他的力量来源也将由斗气变成魔力;而驯兽师,则将习得一门神奇的技艺,能够与生长在野外的动物友好地沟通,使它们自愿成为自己的战宠,协助自己作战。
当我第一眼看到雁阵时,下意识地感觉像这样一个优雅美丽的精灵少女,理所当然地应该更亲近博爱慷慨的自然母神奈彻妮娅,成为一名神秘而友善的巡林者。就算并非如此,就凭她那支形象出众、威力巨大的大号火枪,也很有转职成一名神射手的潜力。可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接受了转职驯兽师的职业任务。
一想到像这样一个天使般的美丽女性将会与恶狼、猛虎、巨熊这些凶残的大型动物日夜相伴,这种美女与野兽相互搭配的强烈反差就让我心里感到一阵阵地别扭。
“麻烦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多谢你们能来帮我的忙……”妃茵为我们相互介绍之后,这个名叫雁阵的精灵少女以精灵族特有的优雅礼节向我们点头致谢。大概是因为羞怯,她在和我们说话时都不敢抬头看我们的脸,双颊红的像是染上了晨光中的朝霞。
“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而且我也快要转职了,正好来观摩学习,免得到时候自己没有准备……”习惯了妃茵毫无距离感的热情和尖刻,精灵少女的拘谨反而让我觉得有些尴尬——老实说,我从来也没想到拜金女魔法师也会有这样单纯娴静的朋友。
“嗨,小雁雁,你不用跟他们那么客气。这都是我的老熟人了,尤其是这个四眼,这家伙还欠着我的债呐。你想怎么支使他就怎么支使他……”妃茵笑呵呵地对自己的朋友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扯着弦歌雅意的脸皮拉到雁阵的身边,然后一转头,冲着弦歌雅意阴惨惨微笑说道:“……是不是啊……”
按照弦歌雅意一贯表现出来的温和驯顺又不乏滑稽的性格,他现在正应该苦笑着连连告饶,然后油嘴滑舌地奉上一摞催人肉麻的马屁高帽,以表示对“妃茵女王”的恭顺才对——自从我们刚结识起,这出守财奴与马屁精的闹剧戏码就一再地上演,让人百看不厌。可是这一次,弦歌雅意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头。
他此时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木然,不自觉地微张着嘴巴,面颊有些隐隐发红——这并不完全是妃茵用力拉扯他面颊的结果。尽管宽大的眼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我们仍然能看出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透过厚重的镜片我们似乎看得到他的眼神暧昧而怯懦,在这个名叫“雁阵”的同族少女身上不住地飘动,仿佛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妃茵……”雁阵大概是还不习惯魔法师朋友这样粗鲁的举动,连忙嗔怪地把她拉回到身边,然后抱歉地看着弦歌雅意。大概是弦歌雅意现在呆呆的痴傻模样配上脸上被扭出的一道鲜明的红印显得格外像一只白净的呆头鹅,以至于精灵女游侠不禁抬起右手轻轻掩住了自己的面颊,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声魔咒般悦耳的笑声将发呆的射手从恍惚中唤回了现实,但他的魂魄又似乎还没有完全回归到躯体内,致使甚至于他的口齿也变得笨拙起来,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
“……嗯……你……你好,我是弦歌雅意……”
然后,他就神色迟疑地站在了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妃茵好不容易搞轻松的气氛让这个四眼呆瓜笨拙的表现弄得再度尴尬起来。
“嗯……这个……”在往城外走去的路上,我实在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没事找事地问道,“雁阵小姐,你为什么想当一个驯兽师呢?”
“因为我喜欢小动物。”她微笑着回答说。
……
回想起来,正是“喜欢小动物”这五个字让我上了这个长发女精灵的当,把自己搞得异常狼狈。如果我早知道雁阵口中所说的“喜欢小动物”是什么意思的话,一定会重新考虑要不要陪着弦歌雅意一起来蹚这趟浑水。
准确地说,雁阵所说的她“喜欢小动物”根本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她对动物所表现出的亲近之情根本不能用“喜欢”这个表达普通情感的词汇来描述,那简直是一种溺爱、是一种不可救药的偏执感情。而且最要命的是,她所喜欢的动物一点都不“小”。
“不要打这只小熊熊嘛,你看它长得多可爱……”一见到动物,有着一头如织秀发的精灵美女就彻底抛却了原本优雅娴静的高贵气质,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似的两眼放光地大叫着。
山岭灰熊,三十级的野兽,魁梧的身板足有两个我那么宽,后爪直立起来和一个成年牛头人差不多高,贪婪的大嘴里长满了最短也有我手指那么长的尖锐牙齿,上面还挂着没有嚼食干净的碎肉,发出振聋发聩的粗暴怒吼,从头到尾,我就没有看出这个残暴巨大的野生动物究竟哪里长得“可爱”,更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还会用让人牙酸的亲昵腔调称它为“小熊熊”——尤其是在他像现在这样嗷嗷大叫着追在我们身后,显然是对我们鲜嫩多汁的臀肉不怀好意的时候。
以我现在的战斗经验和级别,如果让我放手搏杀,即便同时与三只这个级别的野兽较量也稳操胜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它们剥皮拆骨。可是雁阵根本就不允许我们这样做,不要说刀剑相向,就连用手指头稍稍用力戳打它们都不被允许。这个美丽的精灵女游侠显然有着与旁人完全不同的审美观,在她眼中,这些牙尖爪利、贪婪嗜血的大畜生就像是至高神座下无暇的天使那么可爱,根本就是些人畜无害的绒布娃娃。但遗憾的是,这些大家伙对我们的态度并不会因此就改变少许:它们的大爪子拍在我们身上仍然会损失生命,他们的利齿咬在屁股蛋子上也依旧很疼。
“你的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喜好?她的脑筋没事吧?”被这头原本可以轻易摆平的傻狗熊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心里忍不住生出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无力感慨,忍不住对身旁的妃茵小声问道。
“我也没办法啊,她好几次都是这样,陪她走到半路上后面追着的野兽就够开一个动物园的了,根本就跑不到任务地点。”妃茵无奈地摇着头,顺手给自己加了一个加速魔法。
“给我加一个加速术吧,我都快跑抽筋了……”
“魔法药剂可是要花钱买的。”我凄凉的恳求只收获了妃茵一个事不关己的白眼。
我早就该知道,这是一个寻找垫背的替死鬼的阴谋。虽然对于一个三十五级的游侠来说,转职的任务并不容易完成,但倘若再加上一个三十二级的冰系魔法师也该足够了,根本就没有必要再找弦歌雅意和我来帮忙。大概在给弦歌雅意发求助信的时候,我们的妃茵魔女就已经打定了到时候把这个不走运的近视眼一脚踢进野兽群里拖延时间的念头了吧。
越想我越觉得自己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在别人避之不及的大麻烦面前自投罗网,实在是冤枉得要命。
随着我们不断地推进,一路上又引来了不少山岭灰熊、月夜奔狼、黑腹毒蛇之类的野兽,总共有十好几只,回头望去黑压压一片,看起来倒也蔚为壮观。
“不行啊,又引了好多,快要追上来了!”弦歌雅意扭头看了一眼,立刻吓得仓惶地大叫起来,舍生忘死地箭步疾奔,顷刻间就冲到了我们前头去。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和弦歌雅意一起奔逃,以前虽然我们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无论身后的追兵是多么的危险,精灵弓箭手在亡命逃跑时也从不曾如此惊惶失措,还总能气定神闲地调侃我们两句,嘲笑我们逃命时狼狈的姿态。
“弦歌雅意,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胆小的!”我困惑地大声斥责他。
“以前我是近视眼,什么都看不清!”精灵弓箭手愤然回应道,接着往身后一指,“现在我才知道,这些家伙长得那么吓人!”
在转身的过程中,他的速度不知不觉降了下来。距离我们最近的一头奔狼抢上几步,猛地窜到弦歌雅意的身后,张开贪婪的大嘴冲着他嘶声怒吼起来。弦歌雅意惊恐万状地叫了一声:“哎哟我的妈呀!”立刻脸也不敢回地抱头鼠窜起来。
“得想个办法摆脱它们!”妃茵不知是在对谁大声说道,“照这个样子逃下去迟早会被它们追上的。”
听着野兽们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我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有些冒险的主意来。我一边跑一边抽出悬挂在腰间的长剑,用力握紧了左手的盾牌,做好了迎接一场奋战的准备:
“我有个办法,能够暂时阻止这些家伙!”我对着我的伙伴们喊着。
雁阵看到了我手中的利剑,又不忍心地回过头去望了望正在追进的野兽们,然后神态异常坚决地阻止我道:“不行,不许伤害这些小动物!”
她这天真的话语说得实在很不是时候,差点把我噎得背过气去:你可以不让我去伤害这些小动物,可谁又能劝阻这十几只饥肠辘辘张着大嘴淌着口水随时准备享用一餐人肉夜宵的“小动物”不来伤害我这个倒霉的可怜人呢?
“放心吧,我有更好的办法!”幸亏我胸有成竹,毫不迟疑地满口答应了下来。
“永别了,杰夫,我会为你祈祷的……等你被狗熊拍扁了之后。”该死的弦歌雅意,他在前边逃得远远的,还在说着不吉利的风凉话。尤其可恶的是: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条白色的手帕迎风挥舞,就好像算准了我一定会没命似的。
我渐渐降低了奔跑的速度,把我的伙伴们都让到前面去,一点点拖远了和他们的距离。当我离开他们差不多有三步远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转向身后汹涌扑来的兽群。
一只灰熊一头拱在我的盾牌上,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辆四轮马车狠狠地撞了一下似的。紧跟着扑上来的野兽们立刻把我淹没了,凶残的奔狼拼命地撕咬我的铠甲,毒蛇盘绕在我的身上,仿佛要把我拦腰勒断似的。幸亏它们的级别都不算很高,给我造成的伤害在短时间里不足以致命,我还尽可以承受得住。
只是片刻工夫,这群野兽已经把我团团围在了中间。混乱中我大体估量了一下,距离我最远的一只灰熊也差不多距离我五步之内。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澎湃的斗气沿着血脉从我的小腹涌上胸口,又凝聚在我的喉头。这种来自我生命本源的强大力量让我不可遏制地想要纵声高呼,将自己心头沸腾的斗志和疯狂的杀气宣泄出来。
“啊……”我听见自己狂乱粗犷而又桀骜刺耳的呐喊,这呼吼的声音令人如此悚然,以至于野兽的嗥叫声都似乎被它吞没了似的。围在我身边的这群野兽在这声音的刺激下不安地骚动起来,巨蟒无力地垂在了地上,奔狼也夹着尾巴逃窜了开去。
这是我三十二级时从战士训练师那里学会的一项技能,叫做“恐惧咆哮”。在我使用斗气催动的战呼声中,距离我五步之内的对手都会受到“恐惧”状态的影响,不会再进行攻击。最早在完成讨伐剑齿盗贼的任务中,剑齿强盗的首领里达第斯曾对我施用过这个技能,让我肝胆俱破、无法战斗。
“嗷……”这时候,一头灰熊忽然怒吼着猛扑上来,张开大嘴冲着我的脑袋就要一口咬下。在我使用技能的时候,这头灰熊离我并不远,或许是因为它的胆子比较大的缘故,很意外地没有受到“恐惧咆哮”的影响——难怪有人说胆气不足的人应该吃熊胆补益呢,大概就是因为熊的胆子比较大的缘故吧。
它的来势又猛又快,让我根本无暇思索,下意识地伸出左膀抡起盾牌用力地向它脸上挥去。只听见“嗵”的一声闷响,狗熊坚挺的鼻子和我的盾牌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亲密接触,然后它就站在了原地,双眼朦胧地傻傻摇晃起来——这是因为我的“盾击”技能使它暂时昏迷了——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了这头“小熊熊”少许的可爱之处。
该死的,虽然雁阵保护动物的特殊癖好来的非常莫名其妙,但我答应过她不会伤害这些动物的。一个注重名誉的冒险者应该是言出必践的——即便是出了意外也应当坚持做到如此。我抱歉地看了看这只山岭灰熊被撞歪了的鼻子和减少了少许的生命槽,忍不住暗暗咒骂了自己一句。
趁着这些动物恐惧的恐惧、昏迷的昏迷的当口,我又踏上了追赶伙伴的路程。没过多久,我赶到了前方红山的脚下——这里就是雁阵完成转职任务的地方——我的三位伙伴正在山下的岩石上等着我。
“咦,你居然回来了……”弦歌雅意故意装出一副意外而失望的样子,却掩盖不住他看到我平安归来后惊讶而喜悦的语气,“……还亏得我为你祈祷了这么久,浪费感情!”
“杰夫,你……你没有把那些小动物怎么样吧?”一看见我回来,雁阵立刻担心起她的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来。看起来,在我为她卖命独自押后的这一段时间里,她一秒钟都没把我的生死挂在心上,这还真是让人伤感呢。
一个人毫发无伤地砍死十几只级别相近的野兽,而且一共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现实一点!她以为我是谁?战神降临吗?
“没有。我只是用战呼把它们恐惧了而已。”还揍扁了一只狗熊的鼻子,我心里暗暗想着,可是没说出口——虽然注重荣誉的冒险者是不应该撒谎的,但我们得允许某些人在某些问题上患有少许选择性遗忘的症状吧。
听到我的答复,雁阵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了我……”
我一扭头,看见妃茵正在恨恨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用阴森的声音悄声嘀咕着,双眼不甘愿地望着我们来时的路:
“要是把那些兽皮全都扒下来,能卖多少钱啊……”
(老觉得忘了什么事情,先占个地方吧,想起来再补上。)
从有历史记载的时候开始,宝石花平原就是精灵族人聚居的领地。在这里,这些优雅而高贵的生命尽情拥抱着优美的风光和茂密的植被,沐浴着自然女神奈彻妮娅慷慨而慈爱的恩泽。
与人类不同,精灵族人并不是以中央集权式的王权国家形式集中在一起的,他们以城邦为基本单位,组织起了一个松散而民主的邦联式国家联盟,每个城邦的领导人被称为“咏者”,而这个联盟组织的最高领导人被称为“大咏者”,是从各个城邦为数众多咏者中投票选举出来的。
“大咏者”的头衔不能够世袭罔替,也不是终生制的任命,而是在每一个任期结束之后进行换届选举。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种选举制度通常不会带来任何影响:要知道,每届精灵大咏者的任期是两百年,对于那些长寿的种族来说,这不过只是眨眼而过的短暂时光而已,可在我们人类看起来,两百年的时光足够让一个国家经历从建立到覆没再建立再覆没地走过好几次循环了。
这一任的精灵族大咏者正好也是月溪城的咏者,他的名字叫做佐布尔·易辛卜拉维尼亚·红焰。他是一个颇富传奇色彩的独眼精灵战士,以一双犀利的战刀为武器。据说他年轻时曾经娶了一个人类的女海盗为妻,并且自己也当过一段时间的海盗。和当时精灵族封闭自大的陋习不同,红焰咏者喜欢混迹于人类社会之中,和各式各样的人类交往,学习在精灵们看来属于“低等种族”的经验和优点。可以说,他的出现改变了精灵社会的传统,使精灵们逐渐抛弃了自己过分的傲慢自大,融入了法尔维大陆所有智慧种族的大家庭中。
在两百多年前与末世军团对抗的那场战争中,红焰咏者号召大多数精灵与其他种族联手抗敌,为对抗“诛心者”达伦第尔和他的臭名昭著的手下们做出了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他自己也成为了法尔维大陆上的传奇英雄,并因此当选为宝石花平原上所有精灵城邦的大咏者。如今,他就站在月溪城西南方的咏者大厅中,接受来自大陆各处的崇拜者的谒见。
不过,即便是在像精灵这样高尚而骄傲的种族中,仍然存在不少贪生怕死、畏惧强权的堕落者。在末世军团势力最为强大的时候,有不少精灵族的城邦屈服于对侵略者的恐惧,出卖了自己的同胞和故土,毫无气节地倒向了敌人,成为了“诛心者”达伦第尔的帮凶。
受到末世君王的魔力侵染,这些叛变的卖国者失却了原本的样貌,变成了皮肤黝黑的黑暗精灵。虽然他们英俊的容颜、敏捷的身手和天生的魔法感受力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是因为邪恶魔力的影响,他们的各项能力在黑暗中会得到一定的提高、而在阳光下却会被削弱不少。
这些堕落的精灵散落在宝石花平原的各处,并没有全部随着“吞噬之门”的力量而彻底扫清。如今,他们建立在平原上建起了不少的据点,期待着他们邪恶的君主有朝一日会重新降临,给他们以强大庇佑、带给他们渴望已久的权势和力量。
在红山上的某个山洞中,就有一处黑暗精灵的巢穴,那也是我们此行的目标:这群黑暗的堕落者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驯服了守护银星河的魔兽——涡流巨鳄阿·斯坦,而它原本是月溪城的精灵们所豢养的一头灵兽,用于守护银星河通往月溪城的水路。月溪城的猎人训练师要求雁阵想办法重新驯服这头巨大且强悍的魔兽,将它带回城中——这也是她转职成为驯兽师的必要条件。
从红山脚下的路口往上看,沿途有一些木质的箭塔,每个塔上站着一个“红山狙击者”,他们是黑暗精灵中的弓箭手。除了这些箭塔,山路上还聚集着一些黑暗精灵的守卫,其中以战士职业的“红山贯穿者”最多,还有一些信奉邪神的黑暗牧师“红山援救者”和带着役使魔的术士“红山召唤者”。
这些黑暗精灵都身材纤细、长着又长又尖的耳朵,男的英俊高挑、女的年轻美貌,除了黑色的皮肤和面颊上不时显露出的、象征着效忠末世君王的魔法纹徽之外,与他们白净的近亲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一踏上山路,就被路口箭塔上的红山狙击者发现了。一支弩箭凌空袭来,正中妃茵的小腹。这一箭来得猝不及防,妃茵还没来得及张开她的冰霜护盾,被它射了个正着,损失了接近五十点的生命。
随着红山狙击者的袭击,箭塔下的一个“红山贯穿者”和一个“红山召唤者”同时发现了我们,立刻向我们发起了袭击。那个贯穿者的武器是一柄长矛,他双手平举,在距离我们十五步远的地方就开始加速冲锋,朝着雁阵当胸刺来,那猛烈的势头仿佛恨不能要把我一举刺穿似的。
那个红山召唤者立刻双手一扬,一道暗淡而犀利的黑影立刻袭向妃茵,紧接着他做了个手势,指挥着自己的役使魔也向雁阵之扑过来。他的役使魔是一个高大魁梧、相貌丑陋、淡黄色眼球、额间长着一只独角的哈克图恶魔,这是一种身高力大的异界恶魔,我猜被他手里巨大的链锤抡在脑袋上绝不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这时候,妃茵已经施展魔法在身体的四周制造了一层冰霜护盾,一层冷峻的冰蓝色魔法防护膜覆盖在了她的身上,那发暗影箭射在上面,威力立刻被大大吸收了,只减少了她二十三点的生命。与此同时,冰系魔法师迅速地进行还击,一发最小号的冰箭从她的指端射出,打在红山召唤者的身上,不疼不痒地打掉了他十点生命,然后妃茵伸手往前一指:“杰夫,帮我干掉他!”
拜托,就算是魔法药水再怎么需要花钱,也用不着在战斗的时候吝惜自己的魔力到这种程度吧!才刚一交上手,我就觉得我的身份立刻降低到了和役使魔同样的地位上。我心里没好气地想着,忍不住白了妃茵一眼。
“唰”的一下,红山召唤者释放了一个可以提升役使魔攻击强度的法术。
看着自己身上空空如也的魔法效果和妃茵仿佛事不关己的无辜表情,我立刻觉得自己比役使魔的地位还要再低些——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给我加上一个冰霜护盾吧!
我并没有听从妃茵的指示,舍近求远地去攻击红山召唤者,而是习惯性地站在了雁阵和弦歌雅意的身前,举起盾牌,做好了抵御红山贯穿者和哈克图恶魔的准备。
“嗖!”一支羽箭轻啸着从我的左首弹跃而出,直奔向哈克图恶魔狰狞的面孔。它的去势实在太快,使我的目光根本无法捕捉它在空中留下的残影,仿佛这支纤长恶毒的武器在空中倏然失去了踪迹似的。当利刃撕裂空气产生的“嗡嗡”轻响振得我的鼓膜还在微微发疼的时候,它已经深深扎透了哈克图恶魔的眼眶。
“干得漂亮!”我不由得为这精彩的一箭大声喝彩,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左后方,然后……
“呃……”我忍不住稍稍愕然了一下。在我的身旁,头带眼睛的精灵射手弦歌雅意正站在那里,他左手持弓背,右手轻抚着弓弦,双手自然低垂在身前。刚才那无比精准的一箭,显然正是从他的手中射出去的。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伤感情,但不得不承认,亲眼目睹弦歌雅意在超过三步距离之外射中目标,这实在是让我感到很不习惯——尽管我知道“眼镜”的配备大大提升了他的视力——要知道,在这之前,他的弓箭有效攻击距离可比我手中的长剑还要近。
就连弦歌雅意自己,也同样被这预料之外的准确射击惊呆了——事实上,他看上去比我还要吃惊。他的双手软绵绵地垂在身前,下巴冒着脱臼的风险张大到了极限,如果不是有两枚厚重的镜片挡在前面,恐怕他的两只眼球就已经瞪出眼眶了——即便就像现在这样,他的眼镜没有被圆睁着的眼球击碎,也已经很让人感到意外了。
“看到了没有!”忽然,他双手指着中箭的役使魔,失态地大叫起来,“我射中了!我居然射中了!那是我干的!那真的是我干的!啊哈哈哈……哎呀……”正当为自己的远程射击“**命中”很没有出息地欢呼雀跃的时候,箭塔上的红山狙击者又是一箭射来,正中弦歌雅意的眉心,他立刻捧着自己的脑门蹲在地上,既因为箭创痛得呻吟不止,又因为自己的意外命中而得意得直哼哼,嘬着嘴巴发出很奇怪的“吸溜”声。
“咦?他这是怎么了?”雁阵诧异地看着表现极为失态的弦歌雅意,好奇地问道。
“哦,没什么,你不用管他……”妃茵一边手里不停歇地又向着红山召唤者射出一支冰矛,一边讪讪地回答者雁阵的问题,“……他这只是庆祝命中的一种仪式而已。”
“不会吧?”妃茵的回答反而让雁阵更加好奇了,“他每次命中都要这样庆祝吗?”
“是不是以后每次都要这样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在弓箭的正常射击距离上,他这还是第一次命中。”妃茵手中毫不停歇,又扔了一枚冰箭出去。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称的魔法战,即便没有别人的帮助,妃茵在这场与红山召唤者的魔法对轰中也占据了完全的上风——毕竟她身上那些增加魔法攻击力的装备不是白拿着的,更何况她的级别比对手还要高上三级。
我觉得长发女精灵雁阵在这个时候与其对弦歌雅意的命中率产生好奇心,到不如关注一下眼前的战斗更实际些。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对她在这场战斗中能够提供多少帮助实在不抱什么希望——你能指望一个连狗熊蟒蛇都觉得可爱无比、不忍心下手伤害的女人在战斗中能起到什么作用吗?更何况与我们交战的对手都是些容貌俊俏、英挺不凡的黑暗精灵美男子——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们,这些单纯可爱的美少女们对容貌俊俏的陌生男性总是缺乏最基本的抵抗力,即便是在与他们处在敌对立场的……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把我的思绪——连同我对精灵女游侠的些微成见——毫不留情地一举炸得支离破碎。
与弓弩相比,火枪的射程更近、射速更缓,但威力更加巨大,而且散射的弹药可以笼罩一整片空间,同时杀伤处在这个范围内的多个敌人。
并肩冲上来的红山贯穿者和哈克图恶魔全无防备,被这一大片铁沙子满脸喷得万紫千红,而且不约而同地翻倒在地。红山贯穿者蓄势已久的冲锋攻击受这一滞,立时前功尽弃,只能重新站起身缓慢的靠近。从他迟钝笨拙的步伐来看,他名字中所谓的“贯穿者”云云,已经彻底地名不副实了。
在带着浓重硫磺味的硝烟中,我看见雁阵双手稳稳平举着手中那支硕大的火枪,枪托紧抵在下颚上,左眼紧闭,右眼正视着前方,目光凌厉的就像是一把尖刀。乌亮的长发随风狂野地飘散在背后,为她俊俏的身影更平添了几分煞气。
嗯……好吧,我承认,我对雁阵的一些看法完全是错误的、没有根据的偏见,并且收回有关质疑她战斗力低下的一切言论。而且我多少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她泛滥的同情心和扭曲的审美观似乎只会在各种动物身上发生作用,在面对智慧种族和人形生物的时候,她的骁勇彪悍绝对会让大多数善战的男性感到汗颜。
“那个……雁阵……”精灵少女表现出的巨大反差同样震撼了她的男性同胞,弦歌雅意抹着冷汗看着她还在冒烟的枪管战战兢兢地问道,似乎是在担心她一个不爽抬手给自己一枪似的,
“……你……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呼……”雁阵吹了吹枪口的硝烟,动作娴熟地往枪管里填上弹药,轻轻压实,然后瞄准了再次逼近的红山贯穿者和巨大的役使魔。
“我是个兽医……”她脸上挂着微笑,手中却毫不在乎地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响之后,我们很不走运的两名对手再次被这强劲的火器轰翻了一溜跟头,生命岌岌可危。
“哦……”弦歌雅意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可我更加地一头雾水了:兽医?这种奇怪的生活职业我可从来也没听说过。
“你的火枪挺不错的,威力很大呀。”从初次命中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弦歌雅意再次取出了弓箭,配合雁阵的火枪开始射击。“眼镜”的使用确实给他的射术带来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哈克图恶魔身上倒插着的一簇簇羽箭证明了精灵射手的初次命中并非是一个偶然发生的小概率事件。
“是一个隐藏任务的奖励……”雁阵解释道,而后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表达着对自己这件不凡武器的不满之情,“……太大了,拿着不好看。”
她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由得让我仔细看了看这支威力强劲的罕见火器:
“火枪‘塞拉·炯’,据说是一位著名马头人游侠的武器,威力强劲。攻击+25,命中+9,生命+50,散射攻击,有百分之六十的几率触发击倒效果……”
(《独游》本月上架啊,有月票的朋友们把票留一下吧,我拜…………)
这实在是很让我惭愧的一场战斗。
在与红山贯穿者与役使魔哈克图恶魔的交手中,雁阵和弦歌雅意配合默契、轮流出手,连近身战斗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三两下就把这两个不走运的家伙撂倒在地,害得我平白全神贯注地摆了半天防御姿态,纯属浪费感情。
在另一侧,妃茵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与红山召唤者的魔法交流战——她还一直埋怨我没有出手帮她的忙,以至于让她浪费了那么多魔力——为此,我不得不补偿她一枚增加冰系魔法效果的“蓝钻之星”戒指。
最后,他们三个人站在箭塔下两轮齐射,轻松解决了站在箭塔上的红山狙击者。
从头到尾,在整个交战的过程中就根本没我什么事。我勉强算得上一个热心而多余的场内观众,一直想帮上什么忙,但终究什么忙也没帮上——既没有攻击到敌人,也没轮到被敌人攻击,异常尴尬地混过了这场战斗。
如果一定要说我帮上什么忙了的话:在他们三个人射死了箭塔上的狙击者之后,倒是我爬上了塔顶翻了翻他的尸体,找到了三十六枚银币和一支草蘑菇,然后把它们交给了妃茵——这就是我在这场战斗中所做的一切了。
此后的战斗同样轻松而无聊,我们的对手都是些比我们低上四、五级的黑暗精灵,而且他们总是三三两两地出现,在数量上也比我们要少。其实这原本就应该是由雁阵一个人独立完成的任务,而且在我看来,她也完全有这个能力把它完成,
这样无聊的战斗实在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很快,我们就一路杀进了黑暗精灵盘踞着的红山洞穴,在洞穴深处的一条地下暗河中找到了我们此行的目标:涡流巨鳄阿·斯坦。
在看到这头巨大的水中魔兽时,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一头野兽。它扁平的嘴巴几乎和我的腰一样宽,从头到尾足有三条木船接起来那么长,我想,如果它的胃口足够好的话,完全可以一口把我囫囵吞下去,完全不必担心我的肩膀会卡在它嗓子眼里。
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到涡流巨鳄的全貌。这只感觉有点像是亚龙种的怪兽始终在水面下逡巡着,在粼粼的波光中投下自己巨大的阴影,只在换气时才把大脑袋探出水面,又或者偶尔扬起粗壮的尾巴顽皮地敲击水面,发出吓人的“砰砰”声,搅得水花四溅。
“啊,好可爱的一只小鳄鳄!”雁阵在第一眼看见巨鳄阿·斯坦的时候,惊喜地大叫起来,如果我们没有及时地拉住她,恐怕她早就一头扎进地下暗河里,自投罗网地成为了巨鳄的夜宵点心了。在无原则的动物保护主义精灵女游侠眼中,这世上的动物似乎可以分成这样两种——可爱的小动物,以及更可爱更小的动物。
“这头‘小鳄鳄’的块头可比一辆四轮马车还大呢。”我强忍着牙酸学着雁阵发嗲的口吻揶揄道。
“那它也是只小鳄鳄!”长发的精灵少女面无惭色地冲着我一昂头,强词夺理地说道。
我顿时无言以对。
“对了,雁阵,你要怎么才能驯服它?”总算弦歌雅意还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开口对雁阵问道。
“驯兽师训练师给了我一个哨子,只要能在五步距离内对着它连续吹上二十秒,就能重新驯服它。”雁阵掏出一枚翠绿色的石质哨笛给我们看了看。
二十秒?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这只三十八级的“狂暴”怪兽把你配着鱼虾一起做成一份美味的河鲜拼盘,细嚼慢咽地吞下肚子里去,还有时间用你的骨头把牙缝里的碎肉渣剔干净——我实事求是地这样寻思着,但非常明智地没有当着雁阵的面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可是,它现在水底下,要靠近它可不容易。而且,它的级别那么高,我们在水下又不像在陆地上那么灵活,我们很难制服它。”妃茵轻皱着眉头,担心地说道。
雁阵显然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她眨了眨眼,一脸单纯地说道:“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下水去就好了嘛,根本不用那么麻烦的。”她的这条意见被我们自动忽略不计了。
看见雁阵跃跃欲试的样子,弦歌雅意盯着面前的流水呆呆地望了许久。猛地,他转过身来,满怀热情地看着与自己同族的异*,毅然决然地说道:“不行的话,我下水去,试试看能不能把它引上来。”
“你疯了,那可是三十八级的狂暴魔兽!”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遮住精灵射手理智的目光,居然让他提出这么冒险的主意来。我忍不住惊叫起,大声劝阻道。
“那还能怎么样?总不能让一个小女生一个人去冒险吧。”弦歌雅意竭力想把这句话说得豪迈些,却掩盖不住自己声音发颤的事实。
“小弦子……”这时候,妃茵走上前来,拍着弦歌雅意的肩膀对他说,“……在我的印象里,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你表现得最有男子汉气概的一次……”
妃茵的话让弦歌雅意不禁更为英挺地昂起了头,“你不用劝我了……”他说道,“……既然是给雁阵帮忙,那总得帮到底才行。”说着,他斜着眼睛偷偷瞥了一眼雁阵的方向,长发的精灵少女此时正在看着他,与他目光一触,立刻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我不是要劝你。”妃茵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只是要告诉你,下水之前把自己的装备都脱下来,你被鳄鱼咬死了不要紧,咬坏了装备可是要花钱修理的……”
“呃……”
这真是我所见过的最伤感情的告别景象了。
按照妃茵的要求,弦歌雅意除下了身上的所有装备,把它们丢到自己的魔法背囊中——除了头上戴着的那副眼镜:涡流巨鳄阿·斯坦的体型虽然巨大,但倘若弦歌雅意不戴着眼镜的话,恐怕就算一头撞到它牙床上也未必看得到它在哪里。赤膊的精灵男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孱弱,但总算还结实,在嶙峋乍现的肋骨之间,非常勉强地总算还能找到几块类似肌肉的身体组织。
“扑嗵”一声,消瘦的精灵射手一个漂亮的鱼跃,一头扎入水中,开始了他英勇的冒险路程。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水面上,我不由得有些替他担心,不知他此行的前途如何。在水中赤手空拳,面对着比他要高出好几级的强悍魔兽,即便是再机敏的逃遁大师,也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没过多久,弦歌雅意沉下去的地方“突突”地冒上来几个水泡,我心中一紧,用力握住了长剑和盾牌,随时准备着抵挡跃出水面的巨兽。可是没想到,在冒了几个细小的水泡之后,水中就重新回复了平静,再没有下文了。
“杰夫,你看见什么没有?”妃茵伸长了脖子左右观望,试图从水中找到弦歌雅意的踪迹,但是和我一样,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片刻之后,在原先冒水泡的地方,又重新“突突”地冒了一堆水泡上来。这次的水泡显然比刚才喷得更多,也更急,仿佛一个危险的征兆,预示着某些事情即将发生。可是……
可是……对于一个如此巨大的怪兽的反应而言,这点水泡似乎又有些太微不足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水面上终于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只见在刚才冒水泡的地方,传来“咕嘟”一声轻响,然后……
……我们看见弦歌雅意四肢向下、肚皮朝天,慢慢悠悠地浮出了水面。他两眼泛白,嘴唇青紫,肚皮高涨,似乎……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
我和妃茵连忙七手八脚地把弦歌雅意的尸体从水里捞上来。虽然见多了朋友的死亡,但我仍然很不习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倒是妃茵看起来要镇定许多,她把弦歌雅意的尸体扔在一边,自己随手支起了篝火,在几块野牛肉上撒了一些香料放在火上烤,很快就做成了三份“炙烤牛排”——妃茵的生活职业是厨师,经常趁着片刻的闲暇时间小试身手,以提高自己的厨师等级。比起她对金钱的执着偏好,她的厨艺倒是一直为我们所称道。就像这份“炙烤牛排”,外焦里嫩、鲜香扑鼻,吃了之后能在短时间里提升十五点防御力。
当我们刚刚把三份“炙烤牛排”吃完后,复活的弦歌雅意终于喷出了口中的最后一口积水,幽幽地醒转了过来。他的嘴唇看上去还是有些发青,但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出什么事了?”我拉着精灵游侠的手臂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死得那么快?那条鳄鱼使用的是什么技能?难道连逃都逃不掉吗?”
听到我的问话,弦歌雅意看上去一脸的羞赧:“那条鳄鱼?我不知道,我根本没看见它。”
“一下到水里我就沉到了水底,拼命扑腾也浮不起来,想要向前走也走不出去,喊你们救命又听不见,结果……”
他揪起一撮被浸湿的头发,下意识地把玩了片刻,才扭捏地继续说道:“其实……我是被淹死的啦,那个……”
“……我不会游泳!”最后这一句话,他居然能说得理直气壮。
愕然,寂然,肃然……
弦歌雅意的话让我们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不知什么时候,一只乌鸦从天空掠过,发出“啊,啊……”的沙哑叫声,那声音里仿佛蕴含着某种很深的玄机,让人哭笑不得。
“你这个大白痴!”短暂的沉默之后,女魔法师终于不可遏制地歇斯底里大发作起来。她披头散发,双眼发红,额上布满青筋,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犹如邪恶女妖令人惊惧的呼号。强烈的魔法波动凝聚在他的手中,有如实体,散发着狂烈的能量,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控制:
“你什么时候能变得正常一点?不会游泳你往水里瞎窜什么,害得我们在这里白白等了你半天……”
“我当时只是一时冲动,把这件事情忘记了而已……而且在水里又没有窒息的感觉,我也是在死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淹死了的……嗨,你听我解释……不要打我啊,对,把法杖放下,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完……嗯,你在干什么……不要摆出施放魔法的姿势……哎哟,好了,够了,不要再用冰箭射我了……哦,我的意思不是让你用冰矛……魔法药剂可是很贵的……你再打我就要还手了……不要再打了,你快要又把我打死了……复活点离这里很远的……”
“我就是要打死你,为民除害,为国争光!”妃茵恨声大叫着,手中毫不停歇地发着魔法。
“等等,为民除害我可以理解,可打死我和为国争光有什么关系?”
“只要有借口痛扁你,管他有什么关系呢,乖乖受死吧!”
“哎哟妈呀……救命啊……谁能来帮我制止这个疯女人……犯规,不许打击腰部以下部位……啊,我的屁股……”
在我和雁阵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无数绚烂多彩的魔法光辉把弦歌雅意团团围住,其间不时传来他凄凉无助的哀号声。看起来,妃茵确实已经被气得冲昏了头脑,一向嗜财如命的魔法师此时居然舍得痛灌一瓶魔法药剂,然后用“寒冰风暴”这样消耗魔力甚多的高级别魔法来痛殴刚刚死去活来的精灵射手——这足以证明我们的魔法师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在妃茵狂怒的神智中,总算还保留着一丝理智的成分,弦歌雅意因此而幸运地残留了一口活气,免除了再次从复活点跑尸体回来的悲惨命运。
(注:当年玩魔兽世界的时候,小弦子曾经一度打算从卡利姆多游泳前往东部王国,结果………………
自然是溺死无数了…………)
修理完干了蠢事的精灵射手,妃茵轻轻拍了拍巴掌,面带笑容若无其事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既然这家伙没办法下水,那么就只能让我们俩去把那头巨鳄引出来了。”她站在我身前,带着征求意见的表情看着我说道。
“嗯……好的,你说了算。”我得承认,当她微笑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扫过的时候,我的心“咯噔”猛地往下沉了一下。弦歌雅意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面前,只要我还没有罹患痴呆症,就会知道服从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可千万别伤害这只小鳄鳄啊……”看到我们准备潜入水底,长发的精灵少女故态复萌,怜悯而忧虑地望了水中的巨鳄阿·斯坦一眼。她哀怨的眼神几乎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只温驯的羊羔,而我们反而成了暴虐的屠夫似的。
看着水中那个光是脑袋就比我整个身体还大的巨兽的阴影,我实在不知道她的无端忧虑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我们的处境更值得担心才对吧。
稍事准备,我和妃茵一前一后潜入了水中。水里的光线比在岸上时要暗淡许多,初下水时我还有些不太适应,只觉得眼前一阵冰凉昏沉。不过没过多久,我就适应了水下的环境,眼睛也能看到东西了。
水面下的涡流巨鳄阿·斯坦看上去似乎比它的真实大小还要更大一些,它的双目半睁半闭着,颇为闲适地在水中逡巡。他的身体宽大而肥壮,四肢就像是四根粗大的树桩,长长的大嘴微微张开着,露出两排锋锐坚固的牙齿。最惊人的是它的尾巴。它的尾巴足有一个人那么长,上面生满了粗糙的鳞片和倒刺,看上去粗壮而有力。虽然看上去很粗笨,但在他游动的时候,那条尾巴却在一刻不停地柔顺摆动着,看上去比人的两条腿还要更为灵活。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被这条大尾巴当头拍上一记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我和妃茵缓缓地游近,在安全距离的边缘时一起游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的时候,妃茵冲我做了个手势,而后冲着体型巨大的水底魔兽发出了一枚冰箭。
还没等冰箭命中目标,妃茵拉着我就开始拼命地往回游,生怕一个迟疑就成了巨鳄口中的饭后甜点。面对体积如此巨大的目标,妃茵完全不用担心她的攻击法术会打偏,冰箭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巨鳄的后背,虽然对于巨鳄厚实坚固的表皮来说,这发冰箭的威力实在不值一提,可它毕竟成功地吸引了巨鳄的注意力。阿·斯坦立刻调转头来,怒气冲冲地直冲着我们扑过来。他的四肢和尾巴不时地拍打着水波,泛起阵阵水花,平静的地下暗河顷刻间变得狂暴起来,水花四溅、波浪滚滚。水下的游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本能地四散逃窜起来,把原本就已经沸扬不止的地底暗流搅得更加混乱。
巨鳄的速度比我们想像的要快得多,大尾巴重重地甩上两三下,就已经疾冲到了我们的身后。好在这时候我们距离岸边已经不远了,我双臂用力,猛划了两下水冲到岸边,然后双手使劲一撑,滚到了岸上,然后回过身来攥住妃茵的手,用力向后一拉,把她拖出了水面。
“准备好,它要过来啦!”我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直到此时,我仿佛还能感觉到巨鳄喷出的水流直顶着我的脊梁。
雁阵早就已经掏出了哨子,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水面,弦歌雅意手挽弓箭,严阵以待地守在她身边。
巨鳄阿·斯坦露在水面上的脊背迅速地靠近岸边,正当我们以为它会不依不饶地窜上水面找我们麻烦的时候,没想到它在即将撞上岸边的瞬间忽地一个猛子向水中扎了进去,两只粗壮短小的后腿和长长的尾巴颇为滑稽地直树向天空,而后气势万钧地拍向水面,“啪”地一声溅起无数雪白的水沫。
然后,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水下那个巨大的阴影重新摆了摆尾巴,摇摇晃晃地游回到水中心去了。
妃茵和弦歌雅意的脸顿时拉得很长,从他们看我的目光来推测,我当时的表情也一定很难看。
我们冒着巨大的危险把它引到水边,本想趁它上岸的时候把它驯服,没想到这头狡猾的巨兽那么谨慎小心,居然连岸都不上。
“这可怎么办?”我愁眉苦脸地问道。
“要不,你们俩再下水去试试?”弦歌雅意恬不知耻地说道。
“你怎么不再去试试?”妃茵大怒。
“我……”弦歌雅意神色尴尬,“……我不是不会游泳嘛……”
“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把你栓在线上扔到水里去,把那头鳄鱼钓上来,作为鱼饵,你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用不着会游泳。”我漫不经心地反讽道。
(昨天没能及时,实在是抱歉得很。白天我确实没有办法,因为给一个朋友的婚礼拍照去了。至于晚上………………小弦子想知道各位读者大人有没有遭遇过特别尴尬的情况,比如说像我昨晚一样,在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停电了…………
忽然发现,忘记写章节题目了…………)
没想到我的这句话给了弦歌雅意很大的启发:“钓上来,这倒说不定是个好主意。你们谁会钓鱼吗?”
“我会。”妃茵应了一声,从魔法背囊中取出了她的钓竿。作为一个称职的厨师,钓鱼是她获取食材的一个重要技能。
“可是……”妃茵看着手里的钓竿迟疑地说道,“钓鳄鱼应该用什么做鱼饵呢?”
魔法师的鱼饵盒子里有十几条蚯蚓、还有几条红虫和酒香虫。这些东西拿来钓普通的鱼类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如果用它们来钓涡流巨鳄……
恐怕就算它真的想换换口感尝尝新鲜鱼虫的滋味,也很难从昏暗的河水中发现它们的存在。
“这到是个问题……”弦歌雅意愣了愣神,不知该如何作答。
“啊,果然还是把你串在线上做鱼饵更合适!”我想我发现了真理。
“为什么你不去当鱼饵!”弦歌雅意抗拒地反问道。
“因为你看上去白白嫩嫩的比较好吃。”我的理由十分充分。
“你怎么知道鳄鱼不喜欢吃黑黑壮壮的家伙,而且你的肉比我还要更多些。”弦歌雅意执意不从。
……
就在我们沸沸扬扬吵闹不休的时候,妃茵忽然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咦,雁阵呢?她跑到哪儿去了?”
听到妃茵的提醒我们才发现,水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少了一个人。
我们在四周搜索了一下,四周的石壁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该不会绕到对岸去了吧……”弦歌雅意满脸的焦急,话音刚落,就贴着山洞的墙边向水面对岸飞奔过去。
“我们也分头找找看,她应该就在这附近的。”妃茵冲着我的右侧指了指,自己转身向左走去。
“雁阵……”“小雁雁……”“你在哪儿啊……”我们喊着雁阵的名字,在把洞穴附近可以藏身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找了一圈,我和妃茵在分别的水边上重新相遇了。
“我没找到,你呢?”妃茵冲我问道。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了,我和妃茵同时把目光转向了水中。
“她该不会是……”我吞吞吐吐。
“有这个可能。”妃茵面色凝重。从一开始,长发的精灵女游侠就对亲近水中的巨鳄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她趁着我们不注意一个人溜进水中的可能性很大。
妃茵紧皱着眉头看着水面,过了一会,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我下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去。”我义不容辞了。
正当我们鼓足了勇气,打算再次潜入水中去面对那只凶暴的庞然大物的时候,水面忽然再次沸腾起来。一道道巨大的波澜从河水中心层层翻卷开去,预示着一件庞大的物体即将浮出水面。
“它要出来了!”妃茵指着河心大叫。
“看见雁阵了没有?”我伸长了脖子焦急地问道。
“没看见她,你那边呢?”妃茵大声问我。
“我这边也……嗯?!”我刚要回答,一个出人意料的景象堵住了我的嘴。
雁阵,那个长发的精灵少女,此时身背着那把马头人英雄遗留下来的巨大火枪,正趴在涡流巨鳄阿·斯坦的鼻子上,和它一起缓缓地露出水面。她看起来很好,不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反倒是一直咯咯巧笑着,爱抚地摩挲着巨鳄粗糙的表皮。
“嗨,我把小鳄鳄带上来了!”雁阵一边俯下身去挠着巨鳄的下巴,一边对着我们大呼小叫着。阿·斯塔似乎被她挠得很舒服,不时发出“喔喔”的惬意轻吼声,就像是个受到长辈抚爱的乖娃娃。这诡异的景象看得我们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要瞪碎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几乎要对这个神通广大的精灵女孩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了。
“很简单啊,我下了水,游到它身边,吹了吹哨子,它就听我的话了。”驯服这头巨兽的过程在雁阵的口中就像是采一根草药那么轻松——甚至比那还轻松:采药的时候你还得劳神去寻找草药生长的位置呢。
“就那么简单?”妃茵讶异得都快要把自己的舌头吃下去了。
“本来就这么简单啊,要不你还想怎么样?”雁阵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一只让我们心惊胆颤无从下手的凶暴魔兽,就这样在这个奇异的精灵少女手中轻松摆平了。让我心理严重不平衡的是,它甚至看起来很喜欢这样被摆平,而就在片刻之前,它简直差点就把我给活吞了。
简直太欺负人了,就算我长得没有雁阵漂亮,待遇的差别也不应该那么大吧!
“说起来……”妃茵向四周瞧了瞧,有些好奇地问道,“弦歌雅意呢?他跑到哪儿去了?”
“扑通!”她的话音刚落,对岸传来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听起来,那应该是某个旱鸭子一头扎到水里的声音……
(真没有想到,曾经意图横渡魔兽海峡的仁人志士居然会有那么多,我道不孤啊我道不孤………………
另外忘了一件事,本以为是强推的时候上架的,编辑特别提示:强推完了再上!
强推……完了……再……上?
听起来乖乖的。
思想纯洁啊思想纯洁,和谐社会啊和谐社会,阿弥陀佛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啊无量天尊……)
正如我们所知的那样,弦歌雅意在对岸久寻雁阵不获,和我们同样地,他也想到了长发的精灵少女会孤身人潜入水底以身犯险。
崇高而热切的游侠精神让他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水中,遗憾的是,在他勇敢扑进水中的时候,雁阵恰好刚刚跃出水面。我相信弦歌雅意这番英雄救美的义举完全是发自精灵射手的内心,但显然没有经过他“进了水”的大脑。
于是,他的大脑就真的再一次灌满了水,平静的水面上就此又多了一具瘦弱的浮尸。
“如果是这样的话……”弦歌雅意看起来受到了颇为严重的打击。他垂头丧气地说道:“……那我刚才这两次岂不是死的冤枉得要命?”
对于他的问题,我和妃茵只能用同情的眼光望着他。
不过弦歌雅意笨拙而木讷的举动,似乎极大地赢得了雁阵的友谊和善意。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精灵游侠的脸,感激地说道:
“谢谢你啊,那么紧张地找我,还害得你白白死了一回,真是对不起啦。”
“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弦歌雅意连忙摆手说道,脸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幸福,红得就像是被晚霞染透了的云彩。他显得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皮,嘿嘿直笑,有些傻乎乎地直说着:“你看,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呵呵……没帮上什么忙……”
一种甜蜜到诡异的气氛笼罩在我们中间,妃茵看了看他们俩,神秘地冲着我笑了笑。我忽然觉得,某些不为我们所知的微妙变化,正在这两个人之间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把降伏了的涡流巨鳄阿-斯坦带回月溪城边的银星河畔——它在陆地上的行动可比在水中时要笨拙得多,与其指望它依靠那四支粗壮的短腿一步步缓慢地爬回家去,到不如我们找上百十个帮手把它一起抬回去更加可行些。
不过好在红山中的地下暗河正是银星河的一条支流,沿着它涡流巨鳄就可以一直游回到自己的栖息地去,这就省却了我们许多的麻烦。
临走的时候,雁阵顽皮地挠着这头巨大魔兽的鼻孔,指着暗河的出口与它依依不舍地告别。这头水中的巨兽似乎也很享受长发女精灵白皙的小手抚摸在身上的感觉,眯着眼睛“呜呜”地轻叫了两声,摆了摆尾巴,潜入到地下暗流的深处,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帮助雁阵完成了转职任务,我们也离开了红山洞穴。洞穴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又拥来一群黑暗精灵,把整条山路都封锁了起来。遇到我们,这群不知从哪儿来的黑暗精灵援兵可是倒足了大霉。我们一路没费多大力气就再一次把他们杀得东倒西歪,给妃茵留下了一大堆尸体以满足她聚敛财物的狂热嗜好。
“该死的穷鬼,身上穿得花里胡哨的,兜里居然敢只揣着这么几个钱就出来丢人现眼,死了活该!”妃茵一边贪婪地把一具具尸体上能扒下来的东西就耙进了自己的行囊中,一边还在极度不满地抱怨着,不时还用脚上的尖头小靴子往尸体脸上猛踢两脚泄愤,对黑暗精灵男性俊秀文雅的脸蛋完全免疫。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也到了三十四级,距离转职的要求就只剩下一级之遥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我们又在身后拖着一大群“小熊熊”、“小狼狼”之类的可爱生物穿过了宝石花平原。一路上,弦歌雅意一直被黑腹毒蛇重点照顾,中毒后的小脸蛋绿得发亮,活像是一根油光水滑的芹菜芯。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一直忍耐着没有向袭击自己的野兽动手还击。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动物的。我坚定不移地相信,动物是人类永远的朋友。”他一边冒着冷汗把紧缠在胳膊上的毒蛇小心翼翼地扯开,一边强颜欢笑地对雁阵说道。
扯淡!当初和我一起围杀狂犬开普兰的时候,我压根也没看出来他打算和那只大野狗交什么“朋友”,正相反,他杀起野狗来倒是最兴奋也是最积极的一个。幸亏黑腹毒蛇的毒性让他的脸一直绿油油地闪烁着,否则你一定能看到他现在的脸皮是红色的。
回到月溪城,我们径直找到城里的驯兽师训练师。这是一个长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的中年精灵,看起来他对雁阵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
“啊,欢迎你回来,年轻的神眷者,愿奈彻妮娅的甘露永远滋润你的心灵……”雁阵刚一走到他面前,他就热情地说道,“……你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你所做的一切证明了你有一颗自然之心。现在,你已经光荣地成为了野性之子的一员,稍后我会传授你一些基本的技能。”
很快,游侠雁阵——哦不,是驯兽师雁阵——就学会了驯服野兽的技巧。这是一个驯兽师最基本的技巧,她所驯服的野兽将会成为他终生的战友和同伴,与她共同生活、并肩战斗。每个驯兽师一生只能驯服三头野兽作为自己的宠物,而且一旦驯服,就必须忠诚于自己的选择,不能再更换宠物了。
看到好朋友功德圆满地完成了转职,妃茵兴冲冲地扑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你想抓一只什么样的宠物?”
弦歌雅意也立刻挤了过来,用颇为兴奋的语气强烈推荐道:“听说乌齐格山顶的黑豹不错,可以匿踪、偷袭,而且攻击力比较高;翁伯利安山谷的紫彩翼蛇也不错,附带毒性攻击;你也可以要个肉盾,在战斗中保护自己,那山岭灰熊就很不错,防高血厚,就算是被人围殴也有机会逃脱。还有……”看他那副热切得有些过分的模样,就好像是在给自己挑选宠物似的。
历数我曾经遇到过的野兽,真正强大出众的还真没有多少,选择什么样的动物作为自己的战斗伙伴还真不是件一时半会就能草率决定的事情呢。
“你可以考虑一下吸血蝙蝠,它的速度很快,还有吸血和尖啸两个技能;另外,草原食人蛛也挺好,不但有毒,还可以用它设置陷阱。”我比较了一下,也推荐了两个我认为不错的选择。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够看,要我说,小雁雁,你把所有的宠物名额都留下来,等冲到高级别的时候,我陪你去抓只龙来当宠物,那才够威风呢。”我发现妃茵的想象力和她对财物的执念一样深不可测,不过这个主意的可行性比让我赤手空拳去打败末世君王达伦第尔和他的亿万大军还低,只比让妃茵把她一半的财产拿出来送人的几率大一些。
“龙是魔兽吧,驯兽师是不能驯服魔兽做宠物的……”弦歌雅意小声提醒着说错了话的妃茵,却好心没好报地被拽长了耳朵…………啊,我忘记了精灵的耳朵本来就是长的。
“那个……”一下子听到了这么多的建议,长发的精灵驯兽师也很难下决定,她紧皱着眉头,嘟着小嘴,踌躇的脸蛋显得更为可爱了,“……我也还没想好该要什么宠物,我觉得应该先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选择吧。”
“我陪你去……”弦歌雅意忙不迭地要求同行。话刚说出口,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认识这个同族的少女还不到一天的时间,这样亲密的要求未免过于殷勤,脸上微微一红:“……‘我们’陪你去,反正明天是周末,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情。”
好在妃茵并没有发现他的举止有什么不妥。女魔法师兴冲冲地搂着精灵少女的肩膀,颇为慷慨地挥了挥自己的手臂:“好,那我们就和你一起去找,一定要给你抓一只最威风最厉害的宠物……”
……
(昨天晚上老婆大人提醒我:现在的章节看得很不连贯,分得太碎了。许多读者对我的小说有意见,这大概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我觉得很有道理,可是没有好办法解决。强行把完整的章节割裂开来确实不是好主意,可谁让我的存稿不多呢?
不过,老婆大人的意见很英明,这是毋庸置疑的。
另外一件让我意外的事情是:书评区里出现了比较激烈的争吵——啊,争论——或者争议——听说只有比较优秀的作品才会引发不同人的不同观点,那么看起来,小弦子的《独游》……嘻嘻,大家总得允许我稍稍膨胀一下吧。
不管怎么说,感谢各位读者的投入阅读。两位读者的留言我觉得各有各的道理,从感情上和性格上来说,我当然更倾向于那位数字兄(好长的数字啊,记不住),他对游戏的认识和小弦子是颇为相似的——啊,别忘了为我攒一张推荐票的说。但是赵勇刚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尤其是他对小弦子表述不足的批评,我是完全接受的——不过因为游戏玩得任性就大脚踹老婆我是不赞同的,这就请酌情吧。
我在想,要不要做一个新的投票项,统计一下各位读者对于这两种游戏态度的偏好,顺便也给大家加加分。大家认为呢?
没听见反对的声音(当然没听见),那就这样决定了。晚上我就换投票项。
最后,提醒我的读者们,这部小说和游戏的性质也是一样的,大家都不要太认真了,要是相互争吵起来就更没有必要了。看着开心就好,是吧……
啊,留了好多言啊,我拜OTL………………)
宝石花平原是一处物产充足的丰饶之地,受到了自然女神奈彻妮娅眷爱的沃土生长着远较别处为多的丰美花木,同样也生活着千百种习性各异的野生动物。在这许多种动物中,有的性情驯顺,只要不被招惹,就绝不会主动袭击人类;而另一些则生性凶残,一不留神就会受到它们的伤害,甚至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普通的行人,如果不是为了完成某些特定的任务、或是想要依靠狩猎来升级,通常来说他们多半不会去招惹那些残暴的野兽,宁愿绕一些远路也要避开它们的行迹。而我们现在,却专门往恶兽聚集的地方探索,只盼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野兽再凶猛一些、再狰狞一些,好让我们的新任驯兽师小姐能够增添一个强悍可靠的战斗助力。
“那边的血毒巨蝎不错……”妃茵指着不远处那只危险的嗜血虫族兴奋地嚷着,那热情劲就像是在撮合一对情人似的,“……速度挺快,攻击力也高,还能用毒,就它了吧!”
“野猪!野猪!野猪!”弦歌雅意指着另外一个方向的草丛亢奋地狂嗥起来,比看见了多年未见的梦中情人还要激动,“……高攻、高防、高生命值的物理系宠物,绝对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最佳拍档啊!”
“野猪不好,又丑又笨,一点性格也没有,还是蝎子好,你看它长得多帅啊!”我非常仔细地看了看这只凶暴的节肢动物,努力试图给它一些艺术化的抽象想像,让它看上去尽可能显得“帅”一些,但遗憾的是,虽然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这只蝎子丑陋依旧。我觉得,在我和妃茵两个人之中,恐怕有一个人的审美观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蝎子才不好看呢,长得疙疙瘩瘩的,而且也不实用,高级别的怪物三两下就把它捶扁了。还是野猪好,能攻能守,还能用撞击技能让敌人眩晕,简直是十项全能。而且长得圆嘟嘟的,还挺可爱的。”
可爱?我不知道弦歌雅意是怎么从野猪那一对尖利的獠牙、挺拔又肮脏的鼻头、直立的鬃毛和挤成了一团的眉眼间找到这个单词的存身之处的,现在我忽然觉得,在我们三个人之中,恐怕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有两个人的审美观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了。
“蝎子好!”妃茵义正词。
“野猪好!”弦歌雅意掷地有声。
“野猪不好!”妃茵抢先发难。
“蝎子不好!”弦歌雅意如法炮制。
……
就在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忽地同时把头转向我:
“杰夫,你说说看,到底哪个更合适?”
既然他们都来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我很有责任挺身而出,向我的两位朋友灌输正确的审美标准。
“我觉得,你们说得都不太合适……”我轻了轻嗓子,然后转脸对长发的精灵少女建议道,“……雁阵小姐,你觉得刚才河边的那只巨型阔嘴蟾蜍怎么样?”
“那个……”我们的建议大概是让长发的精灵少女无所适从了,她迟疑地看看我们期待的表情,显然是希望找到一个不驳我们颜面的婉拒方式,但是看起来想要做到这一点着实不太容易。
“啊,在那里……”正当雁阵颇为犹豫的当口,忽地,她眼前一亮,立刻撇下我们,朝着不远处的茂密草丛飞扑过去。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草丛中忽地闪出一道温暖的橘黄色光环,随即雁阵欢悦的叫嚷声从那里传了出来:
“抓住了,抓住了,我终于有宠物了……”
好奇的心情立刻把我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我们实在都很想知道,究竟是只什么样的宠物吸引了她的目光,居然想都没有想就将我们友好的推荐抛在了一边,毫不迟疑地就将它驯服了。它究竟有什么样的过人之处,能让阴毒的巨蝎、强壮的野猪和威武的蟾蜍顷刻间黯然失色呢?
片刻之后,长发的精灵驯兽师就手捧着她所驯服的第一只宠物走出了草丛。她满眼闪着星辰般闪亮的光彩,不住地抚摸着宠物的脊背,看起来对这只宠物既宠爱又怜惜。
她所驯服的是一只以敏捷著称的哺乳动物,皮毛雪白、四肢有力,尤其是它的后肢,饱满而充满弹性,随时都能迸发出强大的爆发力。它的目光殷红如血,狡黠而不安分地来回转动着。让人不满意的地方在于:它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小得甚至比雁阵的手掌大不到哪里去——我说过,它是被“捧”出草丛的。
这只宠物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以至于妃茵的嘴巴张大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弦歌雅意的眼镜大概也因为他突出的眼球而显得有些紧,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眼前一阵眩晕,满心欲哭无泪的苦涩。
“小雁雁!”妃茵一把把这只动物抢到了手里,冲动地在雁阵面前摇晃着,看起来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把这无辜的小东西一把掐死,“我知道你喜欢动物!我也知道,想要抓一只既厉害又好看的动物不太容易!但你毕竟是在找一只战斗宠物,就算你看不上血毒巨蝎,也用不着……也用不着……”
“……也用不着一定要抓一只兔子吧!”
狂暴的女魔法师恼恨得直翻白眼,一不留神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如果不是驯兽师驯服的动物不允许更换的话,我想她绝不介意当场熬一大锅兔子汤,然后勒令自己的朋友重新选定一只强悍的宠物。
没错,这个在第一时间抓住了雁阵的眼球、让她坚定不移地抛弃了那些战斗力强悍的优秀战宠、占据了一个宝贵的宠物名额的小动物,就是一只纯种的野生白兔。
这只一级的野生动物有着高达三十六点的敏捷指数,可它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只有象征性的一点,而且没有任何附加技能。把这只毫无战斗力可言的小家伙称之为“战宠”,绝对应该算是一个深灰色的反讽笑话。它唯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这实在是一只漂亮又可爱的小动物,红红的小眼球怯生生地望着周围,咧成三瓣的小嘴巴不住地蠕动着,牵动着两颊柔软的短小胡须微微颤抖,那娇小可爱的模样简直就是天生的魅惑技能,就连我也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小脑壳,弦歌雅意更是讨好地从背囊里掏出一只苹果凑到它的嘴边引逗着。
抛开战斗实用性来说,兔子和精灵倒也是一对挺般配的组合——他们都有着一双尖细灵巧的长耳朵,这显著的特征让人很那不疑心这两者之间或许真的存在着隐匿的血缘联系。
“可是……”雁阵把两根食指在胸前对在一起,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妃茵,小声辩解道,“它实在是很可爱啊……”
小兔子这时正把弦歌雅意递过去的苹果撇在一边,连看也不看一眼,却张着小嘴轻轻吮着妃茵的手指头,眯着一双小眼露出满足的表情,懒洋洋地把身子歪倒在一边,乖巧地露出肚皮尽情地接受着我们的爱抚。
在这样强大的可爱攻势面前,妃茵立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她竭力想要装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来,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向上轻挑起来,伸出另一只手轻搔着兔子的小肚皮: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可一定要抓只像样点的宠物来,要不然……”魔法师咬着牙根恨恨地对自己的驯兽师朋友说道,可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咯咯”地轻笑出声来,“……哎呀,你看它居然还会笑哎……”
“给它起个名字吧,‘白兔’实在是太没有个性了。”已经完全丧失了立场的魔法师兴致勃勃地怂恿着,抱着兔子左摇右摆,简直都不愿意还给雁阵了。
“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它‘兔擦擦’吧。”精灵少女按照自己一贯的风格,给这只战宠起了一个音调拐着弯嗲得腻人的怪异名字。
她话音刚落,小兔子头顶标志着的“白兔”字样立刻在一阵闪烁中消弭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兔擦擦”三个鲜亮的大字。
(从很早以前就想做个说明,结果一到发新章节的时候就忘掉。今天可不能再忘了。
不少读者大人问起主角的在线时间问题,24小时在线的话级别应该会很高的吧。我觉得这是个难于回答的问题,因为是第一人称的写法,我很难想到好办法仔细说明杰夫的级别为什么并不突出。
其实狠好理解,对于杰夫来说,做任务就像是工作一样,谁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地工作,总要有一些休闲时间的说。比如说我们的杰夫同学,闲暇的时候就可以看看日出日落、或者灌杯啤酒跑到一座荒山上采花去——这种行为我不支持——大部分时间里的,杰夫的任务都是和朋友们一起完成的,开头的时候我也写过,他自己一个呆着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追求的。对于玩家来说,级别和装备就是游戏的全部了,而对于NPC来说,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另外,一个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的人,总会想办法掩饰一下自己的不同的吧。级别太高了会招来危险的。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他的级别那么高的话,小弦子就写不下去了啦,所以按照创世神的法旨,他的级别是不被允许增长得那么快的。
广告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看来每天晚上删一次已经不能够满足需要了。我会酌情增加书评区广告的频率的。不过写手都挺不容易,能多留一会儿我是肯定会手下留情的。
最后是一则广告:一个名字很像出家人的写手“行僧”写的《重生寻美记》,这种作者和书名的组合真是具有深刻的哲学思辨和宗教反讽意味啊。书号是180380,感兴趣的读者大人可以去看看哟。)
“说定了哟,你可千万不能再抓这种没有用处的家伙做宠物了!”重新走上帮助雁阵寻找宠物的旅程,妃茵对自己的精灵朋友谆谆教诲着。不过她万般慈爱地把兔擦擦搂在怀里的架势,实在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说服力。
“嗯嗯嗯……”雁阵连连点头,不住口地保证道,“……这次我绝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说实话,她那副看见什么动物都两眼发亮直淌口水的表情,就更缺乏让人信任的依据了。
“吼……”正在我们闲谈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了一声狂暴的吼声。对强大战宠的不住搜寻让我们对一切凶猛动物的线索分外地敏感,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发出吼声的是一只巨大的狮子,它的两只眼睛像铜铃一样硕大,宽阔的大嘴中长满了刺目的獠牙,它的身上生着一身银灰色皮毛,犹如身披一层金属铠甲,表明了它与众不同的身份——“咆哮狩猎者奇利尔”,这就是这只三十三级“狂暴”级巨兽的名字。
这头巨大的狮子并不是独自在草原上游荡,在它的对面,正站着一只可怜巴巴的绵羊。这只绵羊大概刚刚成年,体型并不是很大,身上的绒毛还很细腻柔软。宝石花平原上丰美的水草为它的成长提供了非常有利的环境,它长得全身肉嘟嘟、胖呼呼的,一副木讷痴肥的傻样子。不过现在,它的右前腿正流着血,哆哆嗦嗦地勉强站立着,一脸无辜地盯着前方的狮子,仿佛心里害怕得就连害怕都不会了。
这头狮子居然在袭击绵羊,这倒是挺不常见的一件事情。我们曾经遇到过不少的野生动物,其中不乏性情暴躁、嗜血好杀的野兽,但它们一般只是袭击入侵自己地盘的涉空者们,对自己周围的其他动物倒没有什么敌意——野鸡和狐狸之间并没有什么难以弥合的罅隙,狸猫和野鼠之间也不存在你死我活的仇恨。事实上,当我们不慎踏入他们共同的领地时,倒是有可能招来它们同仇敌忾的攻击。
可这头狮子的表现颇为不寻常,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的火焰,尖锐强劲的大爪子在地上不住地摩擦着,似乎已经按耐不住要把面前的绵羊撕成碎片了。它的名字叫做“狩猎者”,我想这应该和它的反常表现有一些关系才对吧。
“小雁雁,快看,快看,看它的属性!”我们站在安全的距离上观察着这场发生于两只动物之间的猎杀,这时候,妃茵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前面兴奋地大喊大叫。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咆哮狩猎者的属性:
“咆哮狩猎者奇利尔,三十级(狂暴),攻击力二十三,防御力二十一,生命九百七十二。咆哮:有80%几率使周围的生物虚弱二十秒;重击,使敌人眩晕五秒;灵魂吸收:主动吸收灵魂之力,加快等级提升速度……”
“呵……”这头野兽的介绍不由得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高阶的攻防属性、如此强盛的生命力、再加上实用强大的攻击技能,即便是一个技艺娴熟、装备齐全的老练战士,也很难在近身肉搏战中从它身上讨得便宜。凭借高出四级的等级优势,我虽然有信心独力搏杀这头凶兽,但恐怕也要费一番手脚。
更何况,这个“灵魂吸收”是我从来也未曾听闻的陌生技能,似乎这头野兽正是受到了这个技能的本能驱使,才在宝石花平原上捕杀弱小的野生动物,借此提升自己的力量。我不知道它原本应当是几级的野兽,但从现在的景象看起来,它是经过很多次的猎杀才积累起现在这三十级的级别的。
“驯服它!”我也忍不住大声提醒着雁阵。要知道,一旦驯服这样一头凶悍的巨兽,就意味着我们的驯兽师朋友在战斗中多了一个足以与职业战士相媲美的强大助力,甚至可以做到在以一敌二时也可以从容面对,不落下风。
“真的要这样吗?”雁阵不情不愿地看了看我们,迟迟不愿动身。
“小雁雁,记住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哟!而且,它看起来也很帅嘛……”妃茵威逼利诱。
犹豫了片刻,雁阵还是听从了我们的建议,脚步轻缓地向前摸去。弦歌雅意在她身后大声地鼓气呐喊着:“加油啊,雁阵小姐,一定要把它抓回来!”
弱小的猎物似乎让咆哮狩猎者奇利尔提不起精神来,虽然它又是吼叫又是磨爪子地准备了很久,可迟迟不愿给自己的猎物致命一击。一直等到雁阵摸到跟前,掏出驯兽用哨子做好驯服的准备时,才慢悠悠地晃到绵羊的身边,真正动了杀机。
很好,眼前的猎物吸引了巨狮的注意,使他根本没有发现靠近的驯兽师。雁阵已经来到驯兽哨子能够发挥作用的距离了……看,她把哨子放在嘴边了……哦,她已经开始吹了——那哨子发出的是一种我们听不见的声音,似乎只有野生动物超卓的听觉能够听到这只哨子的声音,并对发出声音的人生出亲切的好感。
“吼……”走到绵羊身边,狩猎者奇利尔再次发出了巨大的吼叫声,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豪壮的力量似的,它不知道,片刻之后,它就会成为一头驯服的家畜,像那只可爱的兔擦擦一样,乖巧地追随我们长发的精灵少女了。就在它高高扬起粗壮的爪子,准备给面前的绵羊最后一击的时候……
……长发的精灵驯兽师已经完成了她的驯服工作,从嘴边取下了驯兽的哨子……
……与此同时,一道橘黄色的光环就地闪起,把巨大的野兽笼罩在其中——这熟悉的景象我们曾在兔擦擦被驯服时见过一次……
“好,太棒了!”妃茵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和弦歌雅意也在为漂亮的驯兽师小姐驯服了这样一只强有力的战宠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吼……吼吼……”正在这个时候,咆哮狩猎者猛地又连续发出几声凶猛的怒叫,转过身来猛扑向一旁的雁阵。
这大概是刚刚驯服的宠物在和主人嬉戏吧。大块头的宠物就这点不好,嬉戏的时候也怪吓人的。
“刷……”正在我们慨叹不已的时候,巨狮奇利尔一爪下去,雁阵头顶立刻血光四溅,生命大减。
嗯?!我们立刻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怎么,和宠物嬉戏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吗?
这时候,站在一旁发呆的胖绵羊才迟钝地晃了过来,慢悠悠地跑到雁阵的腿边,用身上的毛蹭着雁阵的小靴子,一副低眉顺眼的驯顺模样。
我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难道……
“你就叫羊咩咩吧!”即便是面对着这样一只凶猛的巨兽,雁阵也不愿与之交手,匆忙向后退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说道。
胖绵羊头上的“绵羊”字样随即隐去,片刻后,“羊咩咩”三个大字被它顶上了脑门,熠熠生辉。
果然……
“啊,小雁雁,你怎么把绵羊给抓回来了……”妃茵暴跳如雷,我已经在考虑今天的午餐会不会是一顿涮羊肉了。
“咦,你们不都是让我抓它的吗?”雁阵的口气里透着无辜。
“谁让你抓羊了,我们是说抓狮子,狮子!”妃茵连声怒叫着,肺管子都快要喷出来了。
“可是……”一边逃跑,雁阵一边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胖嘟嘟的羊咩咩,一脸舍不得地说道,“……你们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可爱,也许吧。与兔擦擦的乖巧精明相比,羊咩咩的肥胖迟钝绝对属于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圆圆地就像是一团棉球,晃晃悠悠迈着小碎步紧跟在雁阵身后,不像是在跑,倒更像是在滚着,说它不可爱绝对是昧着良心说话,但是……
“……可爱也不能当饭吃啊!”妃茵在我的眼中已经快变成了用鼻孔喷火的巨龙了。
我们知道,凭着雁阵宠爱动物的性格,是宁愿自己被咬死也绝不愿攻击动物的,而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也不得不莫名其妙地遵循这动物保护主义的信条。虽然对于我们来说,咆哮狩猎者奇利尔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但在他们跑近之前,我们还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啊……呜……”忽然,巨狮奇利尔一个箭步扑上来,张开大嘴,一口咬在羊咩咩的脖子上。只有三级的羊咩咩原本就已经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了,此时哪里还受得了这样凶狠的攻击,立刻脖子一歪、四腿一蹬,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歪倒在了地上。
“啊,我的小咩咩……”看到宠物惨死,雁阵立刻心疼地惊呼一声,两眼顿时变得水汪汪的。再次看向奇利尔的时候,精灵少女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爱护,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喷射出一道无情的怒火,犹如我炼金时用火苗炙烤铜板时才会喷射出的绿色火焰。
“砰!”抬手一枪,威力强劲的火枪“塞拉·炯”犹如雷霆的愤怒,挟着巨大的火光将弹丸飞射出去,一下子把巨大的野兽撂倒在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长发的驯兽师少女将枪口对准动物。在“可爱”和“更可爱”之间,手持火枪的精灵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立志为不幸死去的宠物报仇。必须得承认,这头笨狮子的运气实在很不好,在它面前的五个目标中,无论它攻击哪一个都不要紧,偏偏只有这一个是它不应该碰的。它选错了猎物,结果把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了。
“嗨,快告诉我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她居然动手打动物了,天呐……”弦歌雅意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适应精灵少女这颠覆性的狂暴举动,难以置信地冲着我小声问道。
“我看见的和你一样!”我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取出长剑,兴冲冲地挥舞着冲上前去。
在和雁阵一同冒险的这一路上,我可真没少受这些野生动物的窝囊气,不管是三十级的灰熊还是二十七级的野狼、甚至是就连二十级都不到的小白狐狸,都敢龇牙咧嘴地追在我身后,找机会在我的屁股上狠狠来上一口。而我却连还手的权力都没有,只能万分窝火地抱头鼠窜,任凭这些原来根本不堪一击的追击者们逞凶霸道,一肚子的苦涩委屈都无处伸冤。
可是现在,长发的精灵美少女终于亲手打破了自己的限制,我在这一路上积攒起来的所有耻辱和愤怒立刻找到了复仇的目标。顿时,我被毒蛇缠在脖子上勒了个半死、被蜘蛛喷了一身臭哄哄的毒液、被大野猪一头撞翻在地摔得鼻青脸肿等等等等一幕幕惨剧浮上我的心头,而在我心中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顿时都换上了一副狮子的嘴脸。一想到我终于有机会在一头活生生的野生动物身上出一口恶气,我的心轻快的就像是张上了翅膀一样。
“可是……我该怎么办啊?”弦歌雅意算是彻底受到了雁阵古怪禀性的感染,完全不适应和野生动物作战了。他提着一副弓箭傻乎乎地站在一边,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尴尬得直跺脚。
“笨蛋,什么怎么办,来帮忙啊……”妃茵毫不手软地连着甩了两枚冰箭出去,回过头来恼羞成怒地冲着弦歌雅意大叫起来,然后她又补充说道:“……杀了它之后别忘了把皮扒下来,我已经很久没拿到动物皮毛了!”
不得不承认,咆哮狩猎者的命运是悲惨的,在四个高出自己四、五级的冒险者面前,它很出色地扮演了一个肉靶子和出气筒的角色,至死都没有捞着还手的机会:刚被一枪崩得晕头转向,又被一剑砍得头破血流,最后身上插满了锋利的羽箭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冰刺,终于一声不吭地爬倒在地上。而且,就算它已经一动不动地横死在地上了,雁阵还是觉得不解气,抬起自己漂亮的高跟小皮靴很是一通猛踩。
看着只因为想吃一顿午饭就被踩成了肉饼的狮子,我忽然感到心里平衡了许多,觉得自己尽管这一路上被追得东跑西颠的,但总算没有遇到什么生命危险,和这头被我们当成了出气筒和揉靶子的倒霉狮子相比也算不上是很委屈了……
死亡对于被驯服了的野兽来说并不是完全的终结,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生命冷却之后,它们的主人可以通过灵魂召唤的技能把它们重新复活。很快,在精灵驯兽师的召唤下,羊咩咩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在地上“咕噜”打了滚,重新站了起来。它抖了抖肉嘟嘟的身体和蓬松的皮毛,面色木讷地左右看了看,似乎对自己这趟死而复生的经历没有任何感触,对我们这些围在身旁的陌生人也没有一点兴趣,低头啃起一团青草,心无旁骛地大嚼起来。
“我的小咩咩……”和羊咩咩复活后表现出的矜持大度相比,它的主人可是又喜又悲,看起来十分失态。雁阵一把将她的第二只宠物紧紧搂在怀里,心疼地又亲又摸,眼眶里转着晶莹的泪滴,似乎还在为它刚才的惨死自责不已。不过,这份激动的性情可一点也没打动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它舒适惬意地趴在长发精灵的怀抱中,得意地眯起两只小眼睛,尖尖的嘴巴里还在大口地嚼着青草,不停地来回蠕动着……
“哼……”看着羊咩咩和兔擦擦这两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妃茵一边眼睛喜欢得发亮,一边又恨得咬牙切齿,又气又恼地数落着雁阵“……你这个大笨蛋,抓了这两个小笨蛋,看它们以后怎么帮你战斗,活该!”
雁阵摸着小绵羊脑袋,慈爱地笑了笑:“本来我也没想让它们帮我战斗啊。”
“那你还要它们来干什么?”妃茵恨得直跳脚。
“就是喜欢嘛,你看,它们多可爱……”雁阵偏着脑袋,想也不想,仿佛理所当然地说道,“……谁说宠物就一定要战斗了?我选它们做宠物,就只是因为喜欢而已啊。打架有什么好?”
“可是……”雁阵的话让妃茵哭笑不得,“……你选的这个转职职业,要是没有宠物帮忙,肯定是打不赢别人的。”
“为什么一定要打得赢别人呢?”雁阵反问了一句,同时取出驯兽师专用的魔法手镯,召唤出一个半人来高的空间门,轻手轻脚地把羊咩咩放了进去——如果需要它的话,她只用念动咒语,就能把它从魔法空间中召唤出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长发的精灵女驯兽师又从她的朋友手中接过兔擦擦,继续说道,“我来玩游戏,本来就是为了开心嘛。平时我在家见不到这么多的动物,在这里我能和它们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了。我又不觉得打架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打不过就打不过好了。难道你觉得打死别人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吗?谁规定来这里就必须把别人打死的?”
长发的精灵少女是带着单纯的微笑说出这番话的,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孩子气、甚至可以说是天真得发傻。我相信,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天真和不切实际,完全是把这些话当成笑话来讲的,并不打算赢得我们的赞同。
“我……”可是为什么,妃茵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继续辩解。
不,不只是妃茵,包括我和弦歌雅意。在雁阵冒着傻气的天真话语面前,我们三个人同时语塞,无法作答。
我们都知道,驯兽师之所以能够与宠物结成伙伴,成为在战斗中相互守护、相互扶持的搭档,是因为他们都是自然女神虔诚的信徒,有着一颗如晨光般明澈而温暖的野性之心。他们之所以能够安然地行走于凶兽之间,博取他们的信任、赢得他们的忠诚,是因为他们敬畏自然、尊重生命,把自己看作是与一切生命相平等的普通一份子,与他们的宠物灵魂相契、生死相随。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在我之前并不算很长的冒险经历中,尽管数量很少,但我确实也曾经遇到过一些成功转职了的驯兽师,并有幸目睹他们的战斗。遗憾的是,在他们身上,我已经看不见多少野性之心的痕迹了,动物在他们的眼中,仅仅是一柄武器、一块盾牌、一身铠甲或者是一个会移动的魔法发射台,他们驯服野兽的唯一用途就是为了战斗——更轻松、更安全、更迅速地战斗,击败敌人、保护自己、更有效率地杀戮。
他们毫无节制地驱使着自己的宠物,在最危险的地方冲杀奔走,而自己则呆在安全的地方,用弓箭或是枪支悠然地射杀自己的对手。在他们的宠物受到伤害、生命垂危的时候,我看不出他们有多么焦急或是疼惜。恰恰相反,当情况紧急、处境危险时,这些失却了对生命的敬仰心的野性之子们总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他们的宠物,任由它们战死当场,好为自己的安然逃脱赢得时间。
驱使着忠于自己的伙伴,强迫它们、操纵它们、背弃它们,这些驯兽师们把这些事情做得如此的顺理成章,就连身为旁观者的我们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甚至以此为标准,为雁阵挑选合适的宠物。
回想起来,我实在不怎么相信那些人真的会发自内心地去热爱一只剧毒的狼蛛、一头凶暴的灰熊,又或者是一匹长着獠牙和利爪的豺狼。倘若这些东西不能给他们提供颇为可观的战斗力,这些人或许连看都不愿多看它们一眼,甚至会大开杀戒,把它们的生命变成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野性之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沦丧的,驯兽师已经失却了他们对自然的敬畏,沦落成了一个掌握着一门奇妙技艺的群体。对于宠物,他们充满了功利的企图心,只想着去更好地使用它们——或者说,是“利用”它们。
仅有我眼前的这个姑娘,她发自内心的喜爱着自己的宠物,愿意去保护它们,珍惜它们,对它们投诸关切和爱心,而不是去利用它们。
这原本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而现在,却在我们眼中变成了反常。
世上的许多事情就是如此,当谬误成为一种风行、被大多数人所惯见之后,那些原本真正正确的,反而不容易为人所接受。
或许吧,我想,在自然女神耐彻妮娅数以万计的信徒之中,只有这个女孩的所作所为是真正符合她的心意的。她真正做到了与动物为友,与自然为邻,做出了忠实于自己灵魂和信仰的抉择。
“我累了……”正在我微微发呆的时候,雁阵清脆悠扬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我的耳边,“……今天就到这里了,剩下的一个宠物,就等以后再找吧。”
“拜托你,就抓只有用点的吧。”妃茵见说服不了雁阵,只能这样软磨硬泡。
“我尽量……”雁阵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请等一下……”见到雁阵要走,弦歌雅意连忙叫住了她。见她回过头来,开朗的精灵射手忽然脸上一红,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上线?到时候能不能给我发个消息来。最后那只宠物……让我陪你一起去抓吧……”
雁阵有些意外地看了弦歌雅意一眼,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微笑着回答道:
“好啊。”
(最近的章节大概真的写得不好,所以招致了很多的批评。我在想是不是有必要掉过头来修改一下,毕竟如果所有的读者都看不惯的话,那肯定是小弦子自己的问题——只是到底是暂停先回过头来调理一遍呢,还是先放一放,等通篇写完了之后再说,这是难于选择的。
本以为自己还算是个洒脱的人,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没想到等到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很沮丧啊很沮丧。检讨,需要深刻检讨。
最抱歉的是因为自己的笔力不足,连累老婆陪着我挨骂,这就更是罪孽深重了啊……
还是要表示一下谢意的,毕竟倘若不是用心地追读到现在,谁也不会提出那么尖锐的问题。既然各位读者大人很明白地提出了意见,这起码说明大家对小弦子的文字有着更高的期望,而不是简单地翻翻了事。这就足够感激的了。
好在这一卷结束了,下一卷开始回归任务主线。轻松了那么久,我也开始想念战斗的日子了。
下面是一则广告:《异世之功夫之王》,格斗家著。其实给这部小说发广告是有违我的原则的——它实际上的字数还不满五万,尚且不能满足阅读下线。不过这个写手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对于武术有着系统研究的家伙,对于格斗技击的相关知识非常精通,本人很有可能也是个练家子,所以格外破例一回。
特别建议:养书如养猪,不肥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