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精过敏
“这是哪儿?”看到我站在地洞边缘发呆,降b小调夜曲走过来问道。他往下看了一眼:
“嚯,可真黑啊……”
“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要不要下去看看?”夜曲询问地望着我,火把的光焰映射在他的眼中,泛起一层充满好奇心的光芒。
“嗯……”我低头思考着他的建议。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遇到十分强大的对手。隧道里的那群蝙蝠虽然难缠,但只凭我们三个人完全可以安然无恙地通行。那么按照常理推断,就算地洞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也不会比那群蝙蝠强得太多吧。我们三个人继续向前推进的可能性还是……
“啊……”
正在我犹豫的当口,我们身后忽然传来了牛百万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他那蕴含着巨大能量的高分贝噪音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把我和夜曲同时吓了一个趔趄,差点脚下一软一头栽进这无底深渊里去。
“啊……”
另外一个更尖锐、更刺耳的尖叫声同时响起,论起这个声音的冲击力和穿透力,只怕比牛百万还要高出几分,有如晴天霹雳、振聋发聩。
“敌袭!”这是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我立刻抄剑在手,转过身去,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一场二战。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异常古怪的景象:
牛百万把他的大木桩扔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直往洞穴墙角的夹缝里塞,全不顾头上两只硕大的犄角横在石头缝隙外,一边塞一边还在撕心裂肺地不停鬼叫着。
而在他另外一端,一只体型巨大、一眼看去就充满威慑力的的大黑熊则双手抱胸、紧闭双眼、柔弱无助地蹲在地上,那声足以把瓷器振碎的可怕尖叫正是从“它”的口中发出来的。
见鬼了,狗熊什么时候也学会吸血鬼蝠的那招“超声震荡”了?而且那只狗熊头顶还顶着一个具有鲜明涉空者特征的名字:仙女下凡脸着地。
这是怎么回事?这诡异场面让我费解得要命。
“啊……”我诧异了半天,这两个明显是互相受了惊吓的家伙居然还在没完没了地尖叫着……
“停……停停停停……”我忍不住大叫一声,这间大厅里顿时四面回响起我的声音。一牛一熊两个家伙吃了一惊,立刻停止了尖叫。牛百万的动作仍然定格在努力往夹缝里钻的一刻,他的屁股丑陋地往外撅着,尾巴还在一抽一抽地乱动着;而那只狗熊则保持着自己下蹲抱胸的动作,伸长了脖子看着我。两个家伙有如两尊颇有后现代魔幻写实主义美感的动物雕塑。
“这是怎么回事?”我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踢了踢牛百万的屁股,示意他回过头来,向他发问道。
“我……我刚才在这里……”他指了指进入大厅的隧道口,“……你们俩都过去了。我刚想往你们那边走,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没想到就看见……就看见这个家伙了……吓死我了……心肌梗塞都被吓出来了……”
“我……我不是‘家伙’……”听了牛百万的话,那只黑熊忽然站起来柔声反驳道。“它”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是映射在阳光下的天然水晶,澄澈明亮,又带着一丝温润可亲的感觉。
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光环忽然从黑熊脚下盘旋而上,转瞬间绕遍了“它”的全身。随着光环散去,一个身穿皮袍、头戴插着几根羽毛的头箍、手持一根短木杖的精灵族少女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刚才在那边听见这里有声音,就想过来看看,结果看见你们在这里……我原来想打声招呼,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结果他……就一下子大叫起来。他叫得那么大声,长得又那么吓人,所以我也……我也忍不住吓得叫出声来了……”
名叫“仙女下凡脸着地”的精灵少女低着头哼哼唧唧地说道,脸上因为刚才的惊恐而泛起的红潮还没有完全褪去,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
“有你那么打招呼的吗?悄无声息地摸过来,还变成这个鬼样子,就算是神仙也被你吓死了啊……”话锋一转,牛百万又开始恬不知耻地自吹自擂起来,“……也就幸亏是我胆大,要是换了别人,被你吓出个好歹来算怎么回事儿啊?”
说着,牛百万喃喃自语到:“还嫌别人长得吓人,你长得挺美么?”虽然这样强辩着,但说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用眼角冲着精灵女孩偷偷多瞟了几眼。
“对不起,对不起……”那姑娘连声道歉,“……这里太吓人了,有时候还会出现不少可怕的大蝙蝠,所以我一直都保持黑熊形态的。刚才看到你们太激动了,所以就忘了变回来……”
“你怎么到这来的?”降b小调夜曲奇怪地问道,“该不会是你一个人来的吧?”
“我……我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我的朋友在那边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看见有人来了,就想找你们帮忙……”说到这里,那精灵少女又羞答答地低下了头去,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期盼地望着我们,仿佛生怕我们拒绝似的。
“你的朋友怎么了?”看见她这副为难的样子,我猜她的朋友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在有能力时中救助受难的人,这是一个合格冒险者的良好品质,于是我对她说道:
“……他在哪儿?你带我们去看看他。”
在这个地下大厅的周围,并非是平滑的石壁。大厅的边缘是由一些曲折而粗糙的线条组成的,在有些地方,这些曲折的石壁就围成了一个角落,足够容纳两三个人容身其中。
仙女下凡脸着地刚才就和她的伙伴一起,藏在这样的一个角落中。
这个性格柔弱、容易脸红的精灵少女是一个德鲁伊教徒。德鲁伊是自然和中立的拥护者,自然女神奈彻妮娅的宠儿。他们把山地、密林和原野看作自己灵魂的家园,是一群将自己随风自由放逐的隐士。
德鲁伊是大自然的受益者和保护者,他们受到自然女神的钟爱,获得了能够让世界保持平衡的特殊力量。他们很少使用传统意义上的元素魔法,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来与自然融合,以获取独特的魔法能力,这种魔法让他们可以控制自然界的神奇力量,甚至将自己变形为狼、豹或者熊之类的动物,以更为野性的姿态将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
德鲁伊教徒的神奇之处不仅在于特殊的魔法力量,还在于他们大多拥有着不凡的治疗手段。和受到至高神眷顾的牧师们不同,这些大自然的宠儿虽然无法使用神赐的力量直接救治别人的灵魂,但却可以利用自然女神的力量医治他人的躯体,驱散伤痛与病患,让伤口更快愈合。每一个德鲁伊都是受人欢迎的旅伴,他们友善而乐助,无论在哪里都能给同伴提供需要的助力——只要你能容忍他们在某些信仰方面的小小偏执。
德鲁伊的教义与精灵族一直以来所秉承的传统非常相似,但德鲁伊并不全都是精灵,精灵族人也不都信奉德鲁伊教义。在不少高傲的精灵们看来,德鲁伊的信仰只是他们最普通的生活,他们仅仅是“靠近了真理”而还没有得到它;而在许多德鲁伊的眼中,精灵族人只是一些“自然进化的产物”,他们并不真的比其他生命得到了自然女神更多的恩宠。
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精灵德鲁伊对于她的血统和信仰持有着什么样的态度,我觉得在一个异族信徒面前,对有关种族和信仰的问题闭口不谈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德鲁伊少女的伙伴,居然是一个半兽人术士。
在这个世界上诸多魔法门类的修行者中,“术士”总是以不受欢迎的面目出现的。
他们是一群玄学家、不可知论者、神秘主义的信仰者和悲观主义者。他们相信在万千宇宙的无数位面中,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有的事情都植根于某个偶然,而我们的存在、法尔维大陆的存在乃至于神的存在,也仅仅是这无数偶然中的一部分。
他们提出了一个论调:既然神的存在是一种被证实了的可能,那么或许在万千位面之中也会存在着和神类似的强大生命。神可以赐予忠实信徒的力量,他们也可以通过另外一种渠道获得——比如说,找到外位面的强大生命,以奉献灵魂为代价,换取他们的力量。
他们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与其他信仰各种宗教的信徒并没有什么两样:奉献,并换取力量。只不过这些崇信神明的信徒所奉献的是自己的信仰,而这个过程被饰以了虚伪的神圣光环,充满了假模假样的崇高感。而他们奉献的则是其他生命的灵魂,整个过程被商品化成了简单干脆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只有最大胆、最疯狂的疯子才敢于做出这样疯狂的假设,而疯狂到了极点的是,这个假设居然在某种程度上被证实了。许多天才而偏激的施法者真的与外位面的强大生物取得了联系,并且与他们达成了协议。那些来自未知位面的强者派出自己的分身来帮助自己的交易伙伴,这些分身通常被称为“役使魔”。役使魔帮助术士与敌人战斗,并同术士分享猎获的灵魂。
这种合作关系是危险的,当一个役使魔认为术士十分弱小,自己无法完成交易的时候,他就会反过头来收取这名术士的灵魂。因此,大多数术士都是些嗜好杀戮、不敬重生命的家伙,同时他们也不敬重这世上存在的一切,甚至不敬重神明。而他们的许多行为,也都是德鲁伊教义所无法容忍的。
且不说这个名叫“丁丁小戈”的半兽人术士怎么会和一个温柔的女德鲁伊教徒走到一起的,只看他现在的处境,也不像是遇到了麻烦的样子。他一个人安然地坐在角落中,正百无聊赖地挠着痒痒。
“你好。”一见到丁丁小戈,降b小调夜曲就走过去友好地冲着他打了声招呼。可没想到半兽人术士根本就没有搭理他,依然故我地坐在那里,就仿佛没有看见我们一样。
“他这是怎么回事?”遭到了冷遇的夜曲觉得有点愤懑,微微皱了皱眉头,对精灵德鲁伊少女问道。
“他……他卡了……”仙女下凡脸着地不好意思地回答道,然后又说了一句我不懂的话,“……他用是网通的……”
“哦……”夜曲和牛百万顿时恍然大悟,而我却仍然一头雾水。
“你……好……”直到这个时候,丁丁小戈才用梦游般缓慢而空灵的声音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这显然是对夜曲第一声问候的回答,可当他把脸转向刚才夜曲所身处的位置时,侏儒吟游诗人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兄弟,同情你。网通到电信,这可是真不近啊……”牛百万一脸诚挚地拍着半兽人术士的肩膀说道。
“……按照时差来计算……比地球到火星还远……”过了半晌,丁丁小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网通?电信?那是什么?在这个四处都是蝙蝠的洞穴里,我只能猜测它们是两个全新品种的、恶毒凶猛的大型吸血蝙蝠的名字……
“就你们两个人吗?他居然还能跑到这儿来?这得付出多大勇气、拖多少回尸体才进得来啊!?”
“那个……不止是我们两个,其实……其实刚才还有三个人和我们一起进来的,都是他找来帮他做任务的人,可是现在……他们都走了……”
于是,在丁丁小戈频繁不断地、并且总是迟来一步的回答和插话中,我们从仙女下凡脸着地的嘴里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了他们一路来到这里的经历。
除了是一名术士之外,丁丁小戈还是一个志存高远的矿工。他对于冶金事业的喜爱尤甚于对魔法的兴趣。他之所以能够升到现在的九级,有一大半的经验是属于矿工技能提升的收获。
因为采矿技能的高超,他接受了一项矿工的职业任务:来到废弃矿洞的地底洞穴,寻找这个矿洞最初的开掘者、矮人族冶金大师“淬火者”罗伯特·威兰斯特遗失的铁锤。
包括仙女下凡(对于那些长而拗口的名字,我还是喜欢使用它们的简称)在内,一共有四个人接受了他的请求,一起杀到这里来帮助他完成任务。他们不但来到了地下大厅,而且沿着巨大地洞的栈道走到了地底。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群来历不明的骷髅战士。这四名勇敢的冒险者(因为反应迟钝,这一路上的战斗都没有丁丁小戈什么事),抵挡住了亡灵,并且在地洞底部找到了罗伯特·威兰斯特的大铁锤。
正当他们因为成功地完成了一项任务而高兴的时候,一件事情发生了。
站在铁锤前,丁丁小戈弯下腰,手指都快要触及到锤柄的时候,他……
……他“掉线”了……
这是精灵德鲁伊少女的原话,我不知道在这个看似简短明晰的词汇背后,隐含着怎样奥妙难言的深刻含义,听起来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停留在这个世界中的意思——“掉线”?难道说涉空者们都是踩着钢丝穿越各个位面的时空乱流的么?
在骷髅战士如潮的攻势下,他们四个人好不容易才拖着丁丁小戈僵硬的身体逃回了大厅,而任务当然也以失败而告终。另外三个人似乎对这个任务失去了信心,在丁丁小戈重新降临之后,他们就都离开了矿洞……
虽然仙女下凡所说的话我不是非常理解,但也知道了个大概,并且对涉空者的位面穿越能力有了一些更深的了解:涉空者们并不能无限制地在这个世界上行动,他们似乎始终受着某个“网”的制约。有时候,他们的灵魂就会受到“网”的阻碍,无法及时地与自己的身体相融合,就会出现像丁丁小戈那样反应迟钝的情形……
“你可真是好心啊,居然能一直留在这里保护他……”听完仙女下凡脸着地的讲述,牛百万由衷地赞叹道,我的心里也有同样的感觉。
在一个伙伴明显成为拖累、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个精灵少女居然还愿意守候在他的身边,面对一群吸血猛兽护卫他的生命,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精灵德鲁伊面色绯红,羞怯地低下头去,似乎是因为受到牛百万如此直白地夸赞而不好意思了。她羞红的模样娇艳欲滴,就像是生长在地底的一颗蓝焰幽草,能够催生出一个人灵魂中的魔力之火。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们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一些赞美的话淤塞在我的口中,我却无法把它们叙述出来,只有和我的伙伴们一起,傻傻地看着漂亮的精灵女孩发呆。
“……她才不是好心才留下来的呢……”正当我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失态的时候,无论干什么都会姗姗来迟的丁丁小戈终于开口说出了实情。
“……她当时快升级了,想在这里升了级再走,可升级后才想起来她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带我一起走出去……”
“……我当时也很感动,让她自己走,不要管我了……”
“……可其实……她是不敢一个人走……”
“……因为……她怕黑……”
“……她自己不敢出去,还不许我下线,非逼着我留在线上陪她说话,免得她害怕……”
“……她已经缠了我两个多小时了,连个瞌睡也不让我打,要不是你们来,我都已经要休克了……”
“……这是非法拘禁啊……重庆中美合作社严刑逼供也不过如此呀……”
“……三位大侠,行行好,救命啊……快点把她带走吧……”半兽人术士哭丧着脸大声哀求道。
精灵少女的头,垂得更低了……
在知道我们愿意帮他再次完成寻找铁锤的任务之后,丁丁小戈立刻精神抖擞,再也不提自己“困得要死”之类的话了。
根据精灵德鲁伊女孩“仙女下凡脸着地”的介绍,我们大概需要绕着这个巨大地洞的栈道走上它十几圈才能到达最底端。在这一路上,我们会遭遇不少骷髅战士的袭击。在地洞的最底层,除了大量的普通骷髅战士之外,还有一个首领级的骷髅怪坐镇。
人们最大的恐惧并不是来自那些可怕的东西,而是来自于神秘的未知。刚才面对这深不见底的巨大地洞时,我们的心里还充满着极大的惶惑和不安;而现在我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了——哪怕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群我们见所未见的亡灵杀手。
栈道虽然不算宽敞,但也足够两个人非常宽裕地并行。我和牛百万两个人走在最前面,无论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厚重的铠甲和强健的体魄都尽可以抵挡一阵。侏儒吟游诗人降b小调夜曲和德鲁伊女孩仙女下凡脸着地紧跟在我们身后,随时准备为我们提供支援。而至于兽人术士丁丁小戈,则远远地缀在后面,以免我们在战斗的时候还要分心救护他。
在栈道上转过第二圈,终于,从黑暗中走出三个枯槁的身影。他们身上披着破败的布条,手中拿着粗大的镐头和锤子,每走一步全身上下就发出一阵“哗啦啦”的碎响。尽管仍然保持着直立行走的姿势,但是他们的动作异常僵硬,仿佛是一台依靠杠杆和轴承运转的机械,丝毫没有一个生物本应具备的柔韧感和弹性。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直到他们距离我们大约十步的距离时,火把才微微照亮了他们的身躯:
正如德鲁伊少女告诉我们的那样,那是一堆由森森的白骨拼凑起来的人型。两个巨大的黑窟窿凹陷在骷髅头部原本应该是眼眶的部位,里面只有一团空荡荡的漆黑。而当你被这团无神的黑色扫过时,却总会生出一种悚然的感觉,仿佛你正被什么邪恶的东西在遥远的地方盯住了一样。
“啊!”看见他们,德鲁伊少女一声轻呼,死命地抓住牛百万的胳膊,紧闭着双眼,整个身体几乎要全部拱到牛头人战士的怀里去了。
“又看见这些东西了,好可怕啊……”
女性的脆弱永远都是男性勇气的源泉,尽管早就被这些拒绝死亡召唤的腐朽生灵吓得嘴唇发白,可牛百万还是轻拍着仙女下凡的肩膀,用颤抖的声音安慰她道: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几只十二级的骷髅么?放心,放心……哎呀呀,痛痛痛痛,别抓得那么紧,你都把我抓掉血了……”
受到了牛百万的劝慰,精灵德鲁伊看上去不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我不知道如果她睁开眼睛,看见牛头人战士筛糠一般颤抖的双腿,会不会仍然觉得心里那么踏实。
尽管没有眼球,但这三具骷髅仍然发现了我们。他们提着笨重的武器摇摇晃晃地冲上前来,上下颌骨激烈地碰撞着,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仿佛正在叫嚷着什么似的。随着他们的逼近,你可以看见他们身上的骨渣都因为剧烈的奔行而飞溅开去。其中一个胳膊上的皮肉还没有腐烂完全,残留的皮肤上布满了黄褐色滴着脓水的尸斑。
“咣当!”我用盾牌迎住了敲向我脑袋的一记重锤,反手迅捷流畅地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这一剑去势凶猛,是我在经受那么多次战斗后逐渐摸索出来的战斗技巧。虽然它不能像使用技能那样造成巨大的杀伤,但却胜在攻守兼备、实用有效,直刺心脏要害。无论是在面对暴躁的野兽还是凶恶的强盗,这左挡右刺的简单招数都获得了不错的战果。
可是这一回,我却失算了。
我的手上猛然一轻,剑刃刺破皮肉的畅快触觉并没有如我想像般地发生。“剑齿撕裂者”从这具骷髅胸口的肋骨间直接穿了过去,彻底刺了一个空。
“不要用刺的……”降b小调夜曲在身后提醒我道,“……这是骷髅怪物,刺击命中降低百分之三十,伤害减少百分之七十。砍他们,用剑砍他们!”
夜曲的话立刻点醒了我。我根本就没有收回长剑,而是就势横扫,锋利的剑刃立刻切断了他的一根肋骨,在他头顶飘起一行“—18”的清晰字样。
一旦掌握了窍门,这群看起来狰狞可怖的不死者就不像他们看上去那么难对付了。在这些用骨头拼凑成的人形怪物身上,双刃长满锯齿的“剑齿撕裂者”凶残地咬噬着看似坚硬的骨头,发出摩擦声就像是在使用大锯伐木,在细腻畅快的触感中把坚硬的骨头磨成骨渣。
尽管是十二级的怪物,但这些骷髅实在不能用“强大”来形容。与那些漫天飞舞的大蝙蝠相比,他们行动迟缓、动作笨拙,虽然攻击力和抗击打的能力要强上不少,但要打倒他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比起我的长剑,牛百万的巨大木桩对付起这些骷髅怪物显然更加有效。在他强力的粉碎式攻击面前,血肉之躯和一堆枯骨的差别并不明显——对付骷髅类的怪物,棍、锤类的武器伤害原本就会提高百分之二十。随着他一次次势大力沉的挥击,站在他面前的骷髅总会蒙受新的损失。最起码现在,我看见那只提着镐头的骷髅已经失去了他的左臂,右脚的趾骨也被砸成了碎末。没过多久,牛百万将最后一只骷髅从栈道上抡下了地洞中,然后扶着墙壁喘着粗气。
“呼……长得真他妈瘆人,可吓死我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拍打着胸口以示庆幸。
不过,他眼珠忽然一转,瞥见了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精灵女孩。
德鲁伊少女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用略带崇拜的目光凝视着他。
转眼间,牛头人战士立刻改变了自己的造型。他右手撑墙,左手的拇指懒洋洋地钩住要带腰,左蹄撑地,右蹄交叉到左蹄前,用蹄尖轻扣着地面,摆出一副轻松惬意、潇洒浪荡的模样来:
“……不过……”他略微顿了一顿,就连声音都变得圆润浑厚了不少,用诗一般的语言和咏叹调般充满磁性的音色说道:“……无论他们的级别有多高,无论他们的相貌多恐怖,在我无情的重击之下,都将一样的灰飞烟灭……”
说着,他扭过头来犹如长者般关切地俯视着精灵少女:“……吓着了吧?你受伤了么?”
精灵女孩痴痴地看着他,仿佛无意识般地摇了摇头。
豪壮的牛头人战士微微一笑,左手单手将身边的大木桩轻松地提起,将它放在自己厚实的肩膀上——这个动作将他整条臂膀遒劲刚烈的肌肉线条表露无余——右手颇为粗犷地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尖角。一阵混浊的气流从地底洞穴中喷涌而出,轻轻抚动着他的鬓角和鬃毛,顿时给这条充满阳刚之美的异族汉子增添了一份狂放不羁的倜傥气质:
“……后面的战斗会更危险的,记得要躲在我身后,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他对精灵少女这样说着,然后高举右手,做了一个全无意义而偏偏又英姿飒爽得要命的动作,犹如一个领袖般充满热情地对我们说道:“我们,继续前进!”
说完,他也不等我们,一个人大踏步迈向盘旋黑暗的栈道前方,留给我们一个雄壮英伟的高大背影。精灵少女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这样傻傻地跟在他身后。
“无情的重击?灰飞烟灭?我真不知道这家伙居然还是个诗人……”我扭头对着身旁的夜曲调侃道。
“好老土的泡妞方法,早在上世纪中叶就过时了,这年头肌肉男早就没有市场了!”夜曲鄙夷地望着牛百万的背影,满含鄙薄地——在我看来更像是满含酸意地——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你……是……没有……肌肉……才会……这么……说的……吧?”过了半晌,丁丁小戈对夜曲一针见血的评价才从我们身后慢悠悠地飘来。
我觉得这话说得真是客观死了。
正当我们一边缓缓地散步一边说话的时候……
“喂,你们就看着我一个人送死啊?快来救命啊,我顶不住啦……”
前方,再次传来了牛百万哭爹喊娘的求救声……
……
不知绕着栈道转了多少圈,在一路杀死了三十几只骷髅战士之后,栈道距离地面只有两层的距离,我们终于能够看到地洞底部的情景了。
那是一片人工开凿出来的平地,四周墙壁上还被凿出了几个洞穴。不少丑陋的骷髅在里面漫无目的地逡巡游荡,粗略一查,起码有三十只左右。一只个子很矮但很粗壮的骷髅站在地洞一侧的一个洞穴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长柄战斧,身上穿着一件虽然破旧、但与其他骷髅大不相同的金属铠甲,头上顶着一个鲜亮的名字:“亡灵罗伯特·威兰斯特”。
“锤子就在那里了……”精灵德鲁伊女孩仙女下凡脸着地指着地洞一侧一个骷髅比较稀少的区域对我们说道。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把巨大的铁锤斜躺在地上,半个锤头已经被深埋在了泥土中。这把铁锤的个头很大,几乎和一个普通的铁砧差不多大小,锤头上还铭刻着一层繁复漂亮的花纹。灼热的红色光泽从花纹的缝隙间隐隐透露出来,折射出一种奇异的魔法力量,彰显着这把铁锤的不平凡。
“啊,下边那么多骷髅,咱们能过得去吗?还是趁早回去的比较安全。”牛百万把头伸出去往下望了望。看到敌人的数量,他一贯的悲观主义作风表露无余,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那可不一定……”降b小调夜曲仔细观察了一下骷髅们的位置,然后说道,“……虽然数量比较多,但他们的站位不是很紧密,只要我们引过来慢慢打,就有机会逐个击破。”
牛百万不以为然地缩了缩脖子,哼哼唧唧地小声说道:“我的预感告诉我,这样做很冒险,可别被人灭团了才好……”
对于牛百万的建议,仙女下凡脸着地立刻表示支持:“下面的人太多,太危险了,要不然……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
没想到,德鲁伊少女的话仿佛给了牛百万极大地刺激似的。他那副颓丧怯懦的样子立刻一扫而空,仿佛信心十足地说道:“其实也用不着,只要我们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就算把这群骷髅全杀光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切,这不就和我说的一样嘛!”对于牛头人战士虚伪的勇敢,侏儒吟游诗人颇为不忿,小声和我们嘀咕着。
“可是……上次我们来的时候,那些人的级别可都比你高啊。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太危险了?”仙女下凡看着牛百万迟疑地说道。
无疑,仙女下凡的劝告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过这个效果与她的原意截然相反……
“不就是比我高几级嘛?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级别可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标准,好的操作完全能够弥补级别上的差别。我就不相信,这个小小的地洞里还有什么能够拦得住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牛百万的态度立刻变得比刚才更加勇毅坚定,看上去仿佛现在就恨不得抡起他的大树桩,豪勇地杀入敌群似的。不过他笑声干涩发虚,还在微微颤抖,就像是故意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似的,和他的豪言壮语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操作?我就看不出来这家伙的操作到底好在哪儿了……”目睹牛百万在精灵少女面前厚着脸皮硬撑着自吹自擂的情景,降b小调夜曲站在我们身旁,忍不住用他尖酸的话语小声地冷嘲热讽。
过了一会儿,半兽人术士丁丁小戈的经典回答又出现在我们耳边:
“他……喝血瓶的操作技术……很流畅,我们……没人能……比得上……”
因为与之达成协议的异界强大生命的种类不同,术士们能够召唤的役使魔也不尽相同。每一种役使魔天生都有着不一样的特点和能力,有的擅长肉搏拼杀,有的则可以帮助术士们使用魔法。
半兽人术士丁丁小戈的役使魔是一个冰魔女。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役使魔,应该来自于某个终日被冰雪覆盖的寒冷位面。这个魔鬼通体幽蓝、面带青痕、长着一双羊蹄和一堆短小的肉翅,凸凹火辣的身躯大部分裸露在外面,只在一些重要的部位上覆盖着一些单薄的晶片,看上去有一种格外邪恶的诱人美感。
一看见冰魔女,降b小调夜曲立刻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我说,你也太不仗义了吧。我们帮你完成任务,你有这样的好货,怎么不早拿出来?”
“……人越多……我越卡……能少一个……是一个……”过了一阵,丁丁小戈才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冰魔女天生就会使用冰系的一些魔法,通常她都会使用“冰锥术”远距离攻击敌人,这种初级单体攻击魔法“冰箭术”的进阶技能不但能给敌人带来更大的杀伤,还能在敌人受伤的部位冻结成一层坚硬的寒冰薄膜,使敌人行动变得迟缓。而这,正是我们召唤她的原因。
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丁丁小戈的役使魔有远程攻击的能力。我们的计划是:用冰魔女的“冰锥术”在远距离上攻击目标,将它和它附近的几只骷髅战士吸引过来,再被我们围而歼之。
如果真正投入战斗,以半兽人术士的反应速度,只怕有一半的可能会在两个回合之内就被敌人乱刃分尸——另外一半是在他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被砍成肉泥了。但是这个战术的实施,让他终于得到了与敌人交手的机会。他兴高采烈地接受了任务,立刻将自己的役使魔召唤了出来。
丁丁小戈是一个迟钝而深沉的人,时间对于他来说似乎有着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意义。在那条无形之网的制约下,他仿佛是一片意外掉落在时间波流中的树叶,总是跟随在时间流水之后缓慢地涉波而行,不徐不急地悠然徜徉。
像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时空旅者,他的役使魔也沾染上了一丝颇具哲学意味的时空理念,这从它施放法术的过程就能体现出来。
冒着寒气的蓝色光芒正在冰魔女的手中汇聚,我们可以感觉到许多冷峻而透彻的魔法元素正在她的手中聚集;忽然,前方的一个骷髅战士全身发蓝,明显是受到了攻击,一层坚韧的蓝色晶体覆盖在他的身上,他的行动顿时变得迟缓起来;紧接着,一道包裹着浓浓寒意的蓝色冰锥从冰魔女的双手中激射而出,对准那个已经受到了攻击的骷髅战士疾飞而去;而最疯狂的是,正当那束冰锥即将击中目标的时候,它突然凌空遁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一定认为我疯了,但事实就是如此。丁丁小戈的冰魔女先击中了目标,然后才发出了魔法,这神经错乱的攻击让我目瞪口呆。
在我看来,能够将魔法使用到这种“后发先至”、高深莫测的程度的人,应当是已经洞悉了时间的奥秘、并有力量改变时间运行的规则,那应当是神一般强大的存在。而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丁丁小戈宁愿花费那么巨大的力量去扭曲时间的运转,却吝于增强冰锥术的威力,不愿去提高它的杀伤力。
或许,对于那些真正的智者来说,这世间一切杀戮的技巧都是丑陋鄙俗的细微末节,远不如对这世界时空本源的思考更有意义吧……
我立刻对这个看似愚笨的半兽人术士肃然起敬。
不过,我心中的这份敬佩很快就烟消云散,被另外一种恼怒的情绪所取代了:
“笨蛋,你打错地方了!”
在我们前方,五、六只骷髅正聚集在一起,另外一群骷髅则在它们左侧不远处游荡。
原本,我们是打算攻击距离我们最近的一只骷髅,这样最多一次最多只会引来六名敌人。以我们现在的战斗力,击败这些行动迟缓的不死亡灵,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可是没想到,丁丁小戈攻击的是另外一只正在来回走动的骷髅,他现在恰好走到两群骷髅之间的位置。
这下麻烦大了!
他刚一受到攻击,身边的两群骷髅战士同时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他们仿佛格外兴奋般摩擦着裸露着牙床的牙齿,发出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立刻挥动着简陋而沉重的武器向我们冲了过来。
“糟了!引得太多了!”见此情景,降b小调夜曲一声惊呼,一边抽出短剑一边大声指挥着,“后退!退到栈桥上。术士把役使魔留下,开自动攻击!”
即便是在精灵德鲁伊面前硬着头皮争强好胜的牛百万,此时也在女士面前放下了尊严,尖叫着转身撒腿就跑——事实上,我很怀疑他此时已经吓得根本就忘了在女孩面前保持风度的念头。
在这个时候,我匆匆一瞥,看见了我们的半兽人术士丁丁小戈。他此时的表现很奇怪,正站在地洞的墙边,顶着一头狂野的小辫子拼命往墙上撞。我不知道他是吓慌了还是怎么的,虽然他的脚下做着飞奔的动作,但却始终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移动。最可笑的是,他好像也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尴尬处境,仍然一如既往地拼命往墙里拱着。
“丁丁小戈,你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尽管我们现在所遭遇的陷阱和他不无关系,但我还是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他被从后面赶来的骷髅们撕成碎片。正当我咬紧牙关横下心来想去把他拉回来的时候,奇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墙边的半兽人术士忽然“倏”地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就好像是一个虚影蓦然消散,再不见踪迹了似的。
我见过涉空者们进行时空穿行时的景象,他们虽然也是在原地消失,但却是像一团薄雾散开,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像这样突然一下子不见踪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打的……那个骷髅……就是最近……的一只啊,谁知道……我延时……会那么久……”正当我吓得左顾右盼的时候,丁丁小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我的身旁,哭丧着脸对我缓缓说道。他似乎对他那种原地奔跑停滞不前的“太空步(降b小调夜曲的说法)”有着特殊的偏爱,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又停住不动了,紧接着在我一个错神间,又瞬间移动到了我的身畔,如是再三。
看起来,这个行动飘忽、走位诡异的家伙似乎是用不着我担心了。
丁丁小戈的役使魔为我们争取了一点宝贵的时间。当那群骷髅战士一拥而上,毫不怜香惜玉地把身材热辣前凸后翘的冰魔女撕成碎片的时候,我们终于全都撤回到了栈桥的入口处。临死前,冰魔女还连发了两道冰锥,把那个骷髅战士打得还剩下一半的生命。
“战士堵住路口!术士靠后站,继续召唤!德鲁伊准备加血!牛百万,有魔法药水都给仙女下凡!”降b小调夜曲继续大声指挥道。不用他多说,我们一一照做了。
这道木质的空中走廊最多只能容许三个人并排走在上面,这意味着我和牛百万每次只用面对三只骷髅怪物。占据了地利的优势,敌人无法凭借他们的数量围攻我们,我的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这绝不是一场让人愉快的战斗。
骷髅怪物们的行动虽然笨拙迟缓,攻击的模式也非常简单,只是一味地挥舞着重锤铁镐胡敲猛砸,如果是在开阔的平地上,即使让我一个人同时对付这样两个高我一级的怪物,我也有把握轻松地击败他们。
可这仅仅是一个假设,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两个这样的对手,而是一大群;我们也并非身处开阔的平地,而是在一条并不宽绰的过道上。环境的狭窄虽然让我们不必同时面对那么多敌人的攻击,但也让我们失去了闪避的空间,不得不用血肉之躯去承受强劲的攻势,只能竭尽所能在很小的范围内避开要害。
虽然他们的命中率不是很高,但他们无情的挥击中却蕴含着让人畏惧的强悍力量,一旦击中在我们身上,就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这还不是全部,除了沉重的武器,我们还不得不忍受这堆枯骨烂肉散发出的腐臭气息。这团让人窒息的气息中似乎带着某种腐蚀性的毒素,让我们身上的铠甲破损得异常迅速。
在这个时候,任何思考都变成了多余的。除了勇敢地挺身战斗,用你的无畏与狂热去压倒这群无所知觉的怪物,把它们已经死过一次的邪恶身体再杀死一次,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我正是这样做的。
我站稳了身体,全身的肌肉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酸痛。积攒斗气以备危机的念头一丝也没有留存在我的脑海中,因为现在就是最危急的时刻。我几乎是在肆意挥霍着体内的斗气,不计代价地使用着“砍杀”技能。当斗气耗尽之后,我只能凭借肉体的蛮力去砍杀,等待着这股战士的力量缓缓复苏,直到我可以再次使用它为止。
我身旁的牛头人战士也是这样做的。尽管他看起来惊惧不定,目光中没有任何“勇武”可言,但他手中的大木桩已经沾满了骷髅怪物的碎骨。
我们和面前的骷髅怪物相互交换着杀伤,各种武器在我们之间挥舞。骷髅怪物们的武器重重地击打在我们的肩头、胸口,有时那剧烈的疼痛甚至让我觉得自己的胳膊已经断了,但我们已无暇去品味疼痛和恐惧,只有红着双眼将自己的收获更多地返还给对方。生命削减的符号在我们头上不停地盘旋,就像是一群等待啄食尸体的兀鹰。一旦它不再出现在一方的头顶,就意味着又一个强壮的躯体失去了他的灵魂。
尽管我们陷入了癫狂般地奋力砍杀,给我们的对手制造了很大的麻烦——刚接战没过一会儿,已经有两只骷髅被砍成了骨片,第三只也在牛百万的重击下摇摇欲坠——可这样的战斗对于我们来说是得不偿失的。在我们好不容易将一个敌人击垮之后,立刻又有一个丑陋的家伙挤进来,填补上空缺的位置,用同样粗野的方式向我们攻来。而我们只有两个人挡在前面,没有退路可走。
如果只是依赖牛百万储备的生命药剂,我们根本支撑不到现在——并不是他的储备不够丰厚,而是我们吞服药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生命减少的速度。之所以我们还站在这里,是因为身后那个名叫仙女下凡脸着地的精灵少女,始终不停地在用她的魔法为我们恢复生命。
在和长弓射日一同战斗的时候,我曾经接受过这个至高神的信徒的魔法治疗。这种直接为灵魂灌输生命力量的魔法见效很快,能够一次性为一个人增加数百点生命力。
精灵德鲁伊的治疗法术来自于自然女神奈彻妮娅的祝福,它虽然无法直接救助灵魂,但却可以加速肉体的成长,让伤处更快地愈合。这个过程虽然不像牧师的神圣医疗魔法那样能够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却能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让我们因为受到重击而损失的生命更快地恢复。
我们应该庆幸的是,在这群形容恐怖的已死者中,没有一个是擅长远程攻击的家伙,只能依靠近身肉搏和我们正面交锋。我相信,如果他们中有一个射手、或者是一个施法者,在我们面前的三个人之外再提供一份战斗力,那我们早就被杀得抱头鼠窜了。
即便如此,我们在战斗中也屡次遭遇险情。有那么几次,我的生命已经跌落到百分之五的危险境地,完全是凭借着人类“坚韧”的种族特性,才挺过了濒死的危机状态,等到了药水治疗发挥效果的时候。
“我的预感告诉我,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全完啦!”牛百万惊恐万状地大叫着,手上却毫不留情地将一具骷髅砸成了骨渣。
“我不想再听你的什么狗屁预感了,每次你一说起你的预感我们就要倒大霉!”我气急败坏地大骂道,顺手将一瓶像鼻涕一样的药水灌进嘴里,“……那玩意只有娘们才信!”
“我们是女生,不是‘娘们’!”听到我说的话,德鲁伊女孩在我身后嗔怒地跺着脚,手上却一刻不停地又将一道绿色的治疗波扔到牛百万的身上!
正当我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阵震撼人心的嘹亮歌声忽然从降b小调夜曲的口中传出,穿透了我们的耳鼓:
“……一呀摸,二呀摸,摸到妹妹的头发边……”
听到他的歌声,仙女下凡一阵错愕,差点就把一个治疗法术施放到了我面前的骷髅怪物身上。
很快,我们发现了这首战歌的功用。当我们在侏儒吟游诗人的战歌范围内时,身上的肌肉似乎变得更为坚硬,而且身外似乎也被包裹上了一层隐隐的薄膜,保护着我们的身躯。当骷髅怪物的武器敲打在我身上的时候,疼痛的感觉不再像刚才一样刺人,我甚至能感觉到,皮肤像是整块的岩石一样凝聚在一起,给我提供了不逊于铠甲的防护能力。
“你有铁壁战歌,早点用我们不就不用那么危险了吗!”牛百万好像被耍了一样,恼怒地冲着夜曲大吼大叫。
“我刚才……嘻嘻……在修改战歌的源文件,切出去调整了一下。系统默认的战歌实在是太俗套了。”听到牛百万的吼声,夜曲暂时停住了歌声,嬉皮笑脸地回答道,继而使用颇为猥琐的声音继续高唱道:
“……三呀摸,四呀摸,摸到妹妹的脸蛋边……”
听了夜曲的歌声,仙女下凡羞得满面绯红。她跺着脚冲着夜曲嗔怒道:“你……你从哪儿搞到这种……这种曲子的?”
侏儒吟游诗人面有得色,几乎是在炫耀地说道:“找到这首曲子可不容易了,下载都下载不到,我好不容易才从老唱片市场里面淘换来的,绝版名曲啊……七呀摸,八呀摸……”
“不许……不许唱了……”精灵德鲁伊少女羞恼地扑过去,想要捂住吟游诗人的嘴巴阻止他的歌声。
“别,一定要让他唱完……”牛百万忙不迭地大叫起来,“……没有他的战歌,我们这边实在抵挡不住啊……”
降b小调夜曲的铁壁战歌帮助我们度过了最大的危机,他在我们护甲受到腐蚀的时候及时地增加了我们的防护能力。在战歌的作用下,我们的生命恢复的速度以微弱的优势超过了生命削减的速度,达到了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平衡点,这让我们原本异常艰苦的战斗变得有惊无险。
而在另一侧,半兽人术士丁丁小戈却始终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的尴尬状态。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术士的役使魔并非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那只是一些强大的异界生命在我们这个位面中的魔法投影。它可以被暂时地消灭,却无法真正被杀死。当丁丁小戈的召唤法术冷却完毕之后,他立刻再次召出了冰魔女,在我们身后使用“冰锥术”支援我们,远程射杀那些骷髅怪物。
“冰锥术”的杀伤力虽然强大,但发射的频率却很缓慢,事实上,冰魔女并不能为我们提供太大的帮助。
除了役使魔自有的攻击法术,术士本身作为一个施法者,也具有一些独有的魔法攻击手段。这些与强大的异界统治者交易的冒险家们似乎对黑暗有着特殊的偏爱,他们最拿手的把戏就是射出自己的阴影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这种名为“暗影箭”的法术强大而又隐蔽,让人防不胜防。
自始至终,丁丁小戈一直在不断地吟诵着法术,努力将阴影中的魔法力量汇聚在自己的手中,然后……
……把它们捏碎在自己的手心里。
是的,他一直在努力地施放“暗影箭”的法术,却从来都没有放出来过。
“别傻乎乎地站在那儿不动!你到是进攻啊!”看着他那副茫然无辜地痴呆模样,牛百万气不打一处来,撅着他的大鼻头冲着半兽人术士大喊着,“你的小女鬼可比你管用多了!”
在继续捏碎了两个暗影魔法光球之后,丁丁小戈梦游般悠长的声音才传回我们的耳边:
“……我也不想啊……我这里……延时得厉害……我瞄准的骷髅……都已经被你们……砍死了……我没有……目标啊……”
“那就换个别的技能用用,别老在那边瞎忙活!你总得干点什么吧!”牛百万红着眼睛大吼大叫,看起来就好像恨不得把丁丁小戈一口吞进去再吐出来、再吞进去再吐出来、再吞进去再吐出来一样。我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牛头人有四个胃囊,并且和他们没有智慧的远亲一样,有反刍的习惯。
牛百万的怒叫提醒了丁丁小戈。他习惯性地迟疑了一阵,然后停止了释放暗影箭的徒劳努力,转而低声默念起另外一个陌生的咒语。因为“延时”这个古怪魔法的结果,他的声音被拖得很长,带着滑稽的变调。这显然是个更长更复杂的咒语,虽然我听不懂那些召唤异界力量的魔法语言,但这些声音在我听来阴森邪恶,绝不像是一个良善的法术。
当他用一声类似绵羊叫声的“咩咩”声结束了这个法术之后,一团正在缓慢翻腾着的淡绿色的薄雾忽然从天而降,包围在我们身旁,然后他右手往我们头顶一指——这一指显然才是这次施法的结束动作,但这种“后发先至”的法术对于他来说,已经不算是件新鲜事了。
如果过吟游诗人的战歌是这场战斗的转折点,那么丁丁小戈的这个法术,却给这场战斗带来了决定性的影响。
这个法术名叫“衰减之云”,受到这种法术影响的敌人将会在法术作用时间内降低他们的生命力和防御力。尽管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初级法术,对于这群骷髅怪物的衰减作用并不是那么明显,但当我们这场战斗呈现出势均力敌的状态时,它就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剑切割骨骼的触觉立刻变得酥软起来,这群怪物坚硬的骨质躯壳仿佛在短时间内流失了大量的钙质,患上了可怕的“软骨病”。当我手中的“剑齿撕裂者”与那些变得有些松脆了的骨头相互咬噬的时候,我甚至能从那快意的摩擦中听到长剑不满足的尖嘶声:在这些不堪一击的对手面前,这件锋利的凶器已经失去了它逞威的意义,只是在被当作那些粗陋的杀戮工具一般使用而已。
最妙的是,这个“衰减之云”是一个范围性的魔法,它的负面影响能够波及到每一个进入魔法范围之内的敌人,而不仅仅是对某一个对手起效,这就使丁丁小戈因为“延时”问题受到的影响,变得不再那么明显了。
这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一个最简单、最低阶的法术,却将我们原本十分微弱的优势扩大到了一个难以衡量的地步,让我们五个人在直面数倍于我们的对手时还能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在我们的武器和魔法面前,那些粗野可怕的骷髅怪物越发支持不住,犹如残破的土墙般在我们面前不断地崩溃。被砍断的枯骨不断掉落在地面上,发出凌乱的杂响,继而又被我们无情地踏成碎片。
战斗,那是冒险者的天性,是他们血管中流淌着的发自生命源头的澎湃热情。无论他们是否足够强大,我觉得,在这些勇敢而聪慧的人们面前,任何凶险,都有被克服的可能。只要这些人还在战斗,总会有一些神奇的事情会发生,而没有所谓“必然”的失败。
如果说这场战斗证明了那些可以被称之为“必然”的事情的话,那也只有一样,那就是:五个人总是比四个人更有力量!
有了这一次成功的经验,后面的事情就开始变得简单了。在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我们将剩余的几群骷髅怪物分批引诱过来,用同样的方法将他们一一消灭在狭窄的过道上。一时间,侏儒吟游诗人降b小调夜曲那首名为《十八摸》的的战歌在地洞上空庄严而神圣地高高飘扬,不时伴随着精灵德鲁伊少女由衷的赞叹声:
“你就不能换首曲子吗?”
……
没过多久,我们就摧毁了地洞中所有粗暴好战的骷髅怪物,将罗伯特-威兰斯特遗失的铁锤周围的敌人全部消灭,为我们的半兽人术士辟清了拾取任务物品的道路。
丁丁小戈终于安全地站在了那把泛着红光的铁锤面前,当他弯腰拾取的时候,忽然毫无征兆地定格在了那里,就仿佛时光突然停止了流转似的。我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以确认这并不是某种类似“时间停止”之类强大魔法的效果。
“不会吧,又在这儿卡掉了?”牛百万近乎绝望地拖着长腔哀嚎了一声。他三两步冲到丁丁小戈的面前,伸出手去焦急地捏了捏他的面庞,“老兄,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绕了那么一大***路、砍死了那么多骷髅、把这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可都是为了帮你完成任务啊。眼看着任务就要完成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掉线就掉线了……那我们的辛苦可就白费了……你给我醒醒……醒醒……醒……醒过来……”
见他没什么反应,牛百万一边急切地叫着,一边又伸出他宽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搧了半兽人术士几记耳光,似乎是在试图将他从昏迷中叫醒。
牛头人的方法显然是有效的,正在他打得手爽的时候,我们眼中忽然红光一闪,地上的铁锤立刻失去了踪影,继而,丁丁小戈的右手姗姗来迟地在那片一无所有的空地上摸了一把。
“别……别打了……我……没有掉线……可是脸……快被你……打肿了……”丁丁小戈的声音忽然传来。
牛百万微微一愣,而后红着脸皮连连道歉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已经掉了呢……一时冲动、一时冲动……”
“下次……我再延时……的……时候……谁再打我的……脸……我就……跟他死磕了……”丁丁小戈的面颊气得——也许是被打得此时——通红,语气透着一种怪异的腔调,似乎是想要表达着他内心的愤怒,可慢吞吞的节奏却让他的语气变得无奈而轻柔。
……
在丁丁小戈成功地取得了他的任务物品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地洞中仅存的一只骷髅——正安静地站在一个洞穴门口的“亡灵罗伯特-威兰斯特”。
如果说这些已经失去了灵魂而又拒绝死亡的腐朽者也具有某种个性的话,那么这个骨质粗壮、身材矮小的骷髅或许是一个高傲而又矜持的家伙。自始至终,他一直都没有加入到我们的战斗中来,甚至对近在咫尺的战斗视而不见,只是眼睁睁地瞧着——如果他还有眼睛的话——我们将他的同伴们拆散、击碎。
在搏斗中,有一次我在和一只骷髅交手时不小心靠近了他的身边。我当时已经做好承受他攻击的准备,可是他对我根本理也不理。他看上去和其他的骷髅有些不一样——我指的不是他矮小粗壮的身材,而是他的双眼。
和其他那些嗜杀而暴虐的怪物一样,他的眼眶中一无所有,除了一片黑暗的空洞。可是同样是一片漆黑,他眼眶中的黑暗似乎格外地深邃悠长,仿佛其中蕴含着一些神奇而又不可言喻的东西。那似乎是某种……
……某种情感?!
你能够想像吗?那只是一具骷髅。哦,是的,出于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或许他能动,或许他不像看上去那么……那么像一具骷髅,可他就是的。而我居然能从他一无所有的眼眶中看到本应仅属于活人的情感。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怜悯、哀伤、自责、悔恨……诸多种让人痛苦的感受就汇聚在他眼眶里那一团空空如也的漆黑中。我想那很荒谬,可我相信我确实看到了这一切。
“看上去这里还有个任务。”降b小调夜曲指着那个亡灵大大咧咧地说道,“谁去和他对话?”
“我不去,怪吓人的……”仙女下凡脸着地一脸厌恶地缩在牛百万的背后,既害怕又有些好奇地露出半个脑袋,还是忍不住往“亡灵罗伯特-威兰斯特”的方向看去。
“不用害怕,我会站在这里保护你!”牛百万慷慨激昂地挺身站在前面,大声对德鲁伊少女说道。不过,看起来他除了要保护仙女下凡之外,这句话里更重要的意思是他下定决心要“站在这里”了。至于他为什么不站到那只骷髅身边去——从他有些空洞颤抖的语调中,我们已经能得到一些显而易见的答案了。
“算了,还是我去吧。”我对他们说道。作为一个穿着厚重铠甲的战士,倘若真的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也能比防护能力低下的侏儒吟游诗人支撑的时间更长些。
走到那个矮小的骷髅面前,我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地尴尬——毕竟就在片刻之前,我还正在和这种丑陋可怕的东西拼杀个你死我活,现在你让我和他这样面对面地交谈,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嗯……那个……先生,您……已经死了吗?”我知道问一具四体通透的空心骷髅“你吃了没有”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可当我把话说出口之后,我觉得这个问题更蠢。
原本,那四个家伙正手握武器在我身后严阵以待,可听到我的问题之后,他们忍不住“嗤嗤”地窃笑起来。
真该死,如果你们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什么还把我推到这儿来。
正在我心理失衡地犯嘀咕的时候,那具骷髅忽然“咔咔”几声轻响,把脖子转向我:
“你们终于来了,来自地面的勇士。我一直在等着你们,谢天谢地,至高神听见了我的祈祷……”
他说话了?他真的说话了?
他的声音阴森而平淡,每一个音节都发出同样的节奏,完全没有平时我们交谈的抑扬顿挫。这种冷冰冰的、机械般的声音让我觉得背后发凉。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发出声音的,这声音显然并非源于他早已腐烂朽灭的发音器官,而好像是来自他的体内——不过以他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也早就没有什么“体内”可言了。
在一片幽暗的地下洞穴中,一队年轻的冒险者,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个骷髅怪物侃侃而谈,这情景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怪异。
“……我叫罗伯特·威兰斯特,曾经是一个矮人,我的朋友们都叫我‘淬火者’……”那具骷髅幽幽地说道。他所说的这些内容我们隐约都能够猜到一点,尤其是因为他的名字、他的身材和那个传说中的矮人“淬火者”都十分地吻合。
“……一年前,我发现了这条矿脉,并且在这里开掘矿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底下埋藏着怎样可怕的东西,也想不到我正在给自己和所有的人亲手挖掘埋葬自己的坟墓……”
“……一切都很顺利,大量贵重的金属被开采出来,带给我们源源不断的巨大财富。我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宝藏,更加努力地工作,也加快了释放恶魔的脚步……”
“……在挖掘中,我们打破了一扇石壁,发现了这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愚蠢、贪婪和好奇心让我做出了一个永远懊悔的决定,我决定修筑一条通向这里的通道,在这地洞中继续挖掘……”
“……我们挖掘出了这些洞穴……”说着,“亡灵罗伯特·威兰斯特”指了指地洞底层的这几处洞穴,接着说道“……发现了一些贴着封印的箱子。和一切理应为贪婪遭到报应的蠢货一样,我们撕掉了封印,放出了一个巨大的魔鬼。不,即便是魔鬼也不会比他更可怕,那是抗拒死亡的邪灵之主、腐朽者的主人、末世君王最忠实和最残酷的走狗、灵魂大巫妖——麦肯斯卡尔……”
“……他抽干了所有人的生命,没有一个人幸免。他榨干了我们的灵魂,将死者制作成游离于生和死之间的腐朽怪物,作为自己最卑微的奴隶。他破坏了整个矿洞,将所有的秘密埋藏在这里……”
“……所幸的是,我的身上配有至高神守护的护符,它不能让我免于死亡,但却保护了我的灵魂,让我免受大巫妖的折磨。可是,护符无法永远保护我,我能感觉得到,我的灵魂正在消散。我向至高神祈祷,求他赐下勇士,让我有机会将这个可怕的秘密公之于众。我的灵魂已经很虚弱了,我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不过,还好,你们来了……”
“……去瓦伦要塞,将麦肯斯卡尔逃脱的消报告梅内瓦尔侯爵。时间紧迫,大巫妖似乎有办法引导枯萎之地回到法尔维大陆,末世君王的军队将会洒满整个大陆,战争即将开始,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除此之外,我还要请你们帮我一点小忙……”正当我以为这个矮人腐朽者已经把话说完了的时候,他又向我们提出了一个要求:
“……如果我的灵魂消散,我的身体也将会变成一只怪物,就像我的同伴们那样。矮人不畏惧死亡,但要有尊严的死亡,我不能让我的身体变成自己灵魂的敌人。”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尽管作为一个腐朽者,他已经无法再改变任何表情和声音,但我似乎能够感到他正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消灭我,在我变成怪物之后!”他这样说道。
“我将放弃灵魂,不再继续坚守生命。我只请求你们制止我,将我已死的躯体再杀死一次,让我像个矮人那样安静地死去。”
“……我已经……活的……太久了……”
“你愿意……帮助我吗……”
矮人腐朽者抬起他粗壮结实的头颅,用他那双空无一物却充满恳切的黑色眼眶望向我。
我无法回答。
我不应该这样做吗?制止一个怪物的诞生,让一个好人的灵魂得到安息。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接受他的请求,用我的剑将他从长久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任何人都不应该拒绝这个要求,因为这事关一个好人灵魂的归宿。
可是,这很难。
这个腐朽者有一个完整的灵魂,他能够感受得到痛苦和懊恼,我无法告诉自己他已经死了——倘若一个人的身体残缺、而灵魂完整,我们能说他死了吗?那些断手断脚、只有一只眼睛的人们,我们能说他们都死了吗?而和他们相比,我眼前的这个亡灵只不过失去了更多的肉体而已,他依然是个“人”,一个有生命、有智慧,并且不乏高尚的“人”。
你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人在你眼前自杀,而后毫不犹豫地毁掉他的尸体吗?
“接任务啊!”牛百万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放心吧,你一接受任务就往后撤,十五级的怪,我们打得过的!”降b小调夜曲也跃跃欲试地说着。
“……你……该不会……也……卡了吧……”就连反应迟钝的丁丁小戈也忍不住催促我了。看着他们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模样,我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杀掉一个曾经是人类的怪物,这种事情就那么值得兴奋吗?
或许吧,我的涉空者伙伴们对于“死亡”的理解是让人乐观的。按照他们所描述的,人死了之后,并不会就此消失,而是有机会复活的。或许吧,这个名叫罗伯特·威兰斯特的矮人冶金大师也会如此。
可我仍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好,我愿意帮你!”我咬了咬牙,点头应允了他的请求。
“我无法表达对你的谢意,勇敢的冒险者。愿至高神达瑞摩斯永远赐福予你……”亡灵罗伯特·威兰斯特感激地对我说道,他苍白的下颌向后轻轻咧了咧,露出了一副古怪而欣慰的笑容。他轻轻地伸出双手,捧住挂在胸口的那枚挂饰,低吟着跪倒在地,虔敬地垂下头去。随着他空洞机械的声音逐渐降低,我似乎能够看见一丝微茫的光泽正从他身上逐渐地飘散,在半空中轻柔地隐没,直至完全找不到踪迹。这些光与我之前所见的任何光芒都不相同——我的意思,那很显然不是所谓的“鬼火”——那是些真正神奇的东西,支撑它不住闪烁着的,是生命最本源的力量。
当所有的光芒散去,从我身前这具矮人骷髅的身上,我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那是一股冰冷杀戮的味道,我知道,跪在我面前的骷髅已经变成了一台制造死亡的无情机器,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这是一场我不愿回忆起的战斗。
与其说我竭力想要忘却当时的感觉,倒不如说我从来都没有对那场战斗有过什么印象。
已经彻底化身为怪物的矮人冶金大师——“淬火者”罗伯特·威兰斯特毫不迟疑地挥舞着战斧向我砍来,他那原本充满着矿物学和冶金学知识的头脑此时已经被杀戮的狂热所完全取代。战斧砍在盾牌上,发出“哐哐”的响声,震得我手臂发麻。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还击,只是下意识地用盾牌挡住头脸。我甚至觉得自己这样做并非是因为畏惧他的战斧,而是因为我不敢直面他的脸——那张有着漆黑深邃的眼眶的骨质面孔。
一度,我也曾想过抛弃一切让人脆弱的念头,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面对着腐朽的怪物,毫不留情地挥剑砍杀。可每当看见他麻木僵硬的脸孔,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恳求我毁掉他时的恳切期盼。他盼望赎罪,而他已经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他恳求我毁灭他的尸体,我答应了,但事实上,我并没有这个权利——他并没有什么需要别人来拯救的地方。
所以,我只能软弱地躲藏在盾牌背后,背弃了他的愿望和我的承诺,听任那股邪恶的力量支配着他的身体,去做那些他本性中绝不愿做的暴行。
好在还有我的伙伴们,他们并不像我这么多愁善感、犹豫不决。毁掉一只十五级的腐朽者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没过多久,壮实的矮人骨架被丁丁小戈的冰魔女冻成了冰坨,而后被敲成了碎片。碎裂的骨茬和冰渣迸得满地都是,和原先那些骷髅怪物的残肢混在一处。
战斗结束了。
完成了罗伯特·威兰斯特的嘱托,我的涉空者伙伴们看起来很高兴——我没有立场来指责他们,他们拯救了一个灵魂,满足了一个矮人最后的要求,带给了他一个体面荣誉的死亡。他们完全有理由为之高兴。
可是,对于这件事,我真的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到底是被“杀死”了,还是被“拯救”了?
这个问题,我始终不愿去思考。
在罗伯特·威兰斯特身后的洞穴中,我们找到了一本《高级采矿师手册》和一把能够增加三十点采矿技能的铁镐“金属拾取者”,这两件物品让我们中唯一的采矿师丁丁小戈眼馋不已。
“……这两件……东西……能不能……都给我……”他内心的兴奋完全被他迟缓的声音所掩盖,让人听不出一丝喜悦的情绪。
虽然这两件是这次冒险中最贵重的物品,但它们对其他人来说毫无意义,没有人反对把这两件物品交给丁丁小戈。就这样,我们的半兽人术士不但完成了任务,而且采矿能力得到了明显的提高,成了这次冒险中收获最丰厚的幸运儿。
高兴之余,丁丁小戈大方地表示如果我们有需要的话,他可以送给我们一些金属和矿石,这正是我学习炼金术用的着的。除了我之外,降b小调夜曲也是半兽人术士这一慷慨决定的受益者——他所学习的生活技能是制作铠甲。
精灵德鲁伊少女仙女下凡脸着地得到了罗伯特·威兰斯特脖子上的“信仰护符”,这种护符原本应该是至高神达瑞摩斯最虔诚的信徒佩戴的,那上面凝聚着信仰的力量,能够给佩戴者增加三十点的法力,并且提高佩戴者抵御灵魂魔法的能力。
让我觉得有些想不通的是,德鲁伊少女明明是自然女神奈彻妮娅的忠实信徒,可她却毫不介意佩戴一枚属于至高神信徒的护符。
不过,看着精灵女孩兴奋的样子,我觉得她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护符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地出于好看,想在脖子上挂一个装饰物而已——我们都知道,无论什么种族的女性,对于装饰品的需求都是永无止境的。我敢和任何人打赌,如果说只有一种选择的话,即使是一个信奉秩序与光明的、极度虔诚的至高神的女牧师,也宁愿挂上一枚象征着绝望与死亡的骷髅挂坠而不让自己的脖子空着。
除了一些草药或是食物之类的东西之外,矿洞里的骷髅怪物们还随身掉落了一些钱币——这应该是他们生前就带在身上的,当灵魂大巫妖麦肯斯卡尔把他们变成腐朽者的时候,这些倒霉的矿工显然来不及换衣服。现在,他们估计再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除了杂物和钱币这些每个人都有的战利品之外,牛百万没有得到任何其他的东西。不过在我看来,他一点都不为此感到失望。恰恰相反,他现在或许正感觉自己是收获最丰厚的人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我刚一级的时候就一个人从坚蹄谷跑到这边来了,路上见的高级怪多的是,这些骷髅根本就不算什么……”我想他不会告诉德鲁伊少女他是因为迷路才跑到坎普纳维亚城的。
“……我还见过龙,一条绿龙。等你级别升高了之后我带你去杀它……”牛百万仍在不失时机地夸夸其谈。虽说在姑娘身边的男人总是非常彪悍的,可当一个十二级的牛头人战士大肆吹嘘着要去“屠龙”的时候,这就不再是彪悍,而是恬不知耻地吹牛了。
牛百万带着仙女下凡走在前面,他好像是有意地加快了脚步,拉开了与我们之间的距离。而精灵女德鲁伊也似乎忘记了我们的存在,紧紧跟在他的身旁,不时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很快,他们的身躯就隐没在黑暗中,只影影绰绰地能看见头顶的名字。牛百万把他冗长的名字密密匝匝地顶在头上,活像是一个能够直立行走的告示牌,看上去有些滑稽。再过一阵,我们就连他们的名字也看不见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身影,降b小调夜曲咬着牙根忿忿不平地说道。
“……这话……都是那些想……献殷勤……又献不出去的人……才会说的……”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丁丁小戈在这样的时候不失时机地发表他绝妙的意见。
“……”被抢白的侏儒吟游诗人翻着白眼,埋脸怨气地瞪了半兽人术士一眼:
“丁丁小戈,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有两件事情我从小到大都搞错了。”
“……什么事?”
“第一,有时候,说真话的人很让人讨厌;第二……”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然后凑近到丁丁小戈的面前。
“……第二是……什么?”过了有一会儿,丁丁小戈才满吞吐地反问道。
“……第二点是,当你靠近别人说话时,很容易踩到对方的脚!”说到这里,降b小调夜曲狠狠地一脚踩在半兽人术士的脚面上,然后气咻咻地大踏步向前走去。
以丁丁小戈异常迟钝的反应速度,当时并没有对这一脚做出什么反应。直到吟游诗人走出了足足有十几步远的时候……
“啊……”半兽人以他特有的迟缓而绵长的声音,表达着他此时脚趾尖上的痛苦:
“……你这绝对是……小心眼的……蓄意报复……”
“啊……”正当侏儒吟游诗人和半兽人术士走在后面不住地拌嘴混闹的时候,前面再一次猛地响起仙女下凡锐利的尖叫和牛百万惊慌失措的求救声:“救命啊……”
我们立刻猜到,牛头人战士和精灵女德鲁伊怕是又一次遇上了敌人的伏击。
尽管始终在为自己没能吸引精灵少女的眼球而抱怨,可一听到求救声降b小调夜曲立刻和我同时窜出,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直奔过去。丁丁小戈也再一次地施展起了他那不规律的瞬间移动脚步,时而出现在我们前头,时而又落到了我们的身后,有如鬼影子一样行动飘忽。
“你这个笨蛋傻大个,早就告诉你不要跑得太快,要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像你现在这样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怎么来救……”夜曲一边蹦蹦跳跳地拼命跑这,一边大声冲着牛百万发牢骚。可是,当牛百万和仙女着地脸朝下两个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牢骚声立刻戛然而止。
一些出人意料的景象彻底堵住了吟游诗人的嘴巴,立刻让这个能言善辩的家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吃惊的并不仅仅是他,我也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事情。
独自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确切地说,我们的牛头人战士其实毫发未伤,他此时也正想我们一样,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浑然不知自己的大舌头已经下意识地伸出了嘴巴,都快能舔到自己的脖子了。
只有一个人是在战斗的,那就是我们的精灵德鲁伊少女仙女下凡脸着地。我很难形容她此时的表现:她惊骇地闭上了双眼,两手不住地在身前用力耙动拨拉,虽然已经变成了了粗壮巨熊的模样,可从头到脚仍然是一副小女生惊恐畏缩时无力挣扎的模样。
一个小女生柔弱笨拙的挣扎或许让人发噱,但一头巨熊受到惊吓后的本能反应就要可怕得多了。现在,还有两只拿着镐头和铁锹的骷髅怪物站在精灵德鲁伊的身前,与其说它们是让人惊恐的不死亡灵,到不如说它们是一对正在饱受摧残的可怜虫。巨熊的利爪每挥过一次,它们的身上就会掉下一些碎裂的骨片,而它们手中的钝器对于变化成巨熊形态的德鲁伊来说,能够造成的伤害少得可怜。直到现在,德鲁伊巨熊的生命才刚刚损失了不足三分之一,而地上已经堆满了碎裂的骨渣和骷髅了。
“出什么事了?”我向着惊魂甫定的牛百万问道。
“刚才……我们正走着,这一队骷髅怪,大概是五个吧,突然从角落里拐出来,我们没防备,其中一个骷髅怪和她脸对脸贴在了一起。然后……她就尖叫了起来,差点没把我吓死。再然后……根本就没有轮到我动手,就变成这样了……”牛百万双手向前一摊,示意我看看现在的景象。
“啊……救命啊……好可怕好可怕啊……”德鲁伊少女一边用他尖锐的女高音喊着救命,一边一巴掌把最后一只骷髅怪拍成了一堆骨屑。看起来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直到干掉了最后一个敌人,她的双手……嗯,双爪……仍然在胸前不停地挥舞着,看起来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她会一直这样挥舞下去的。
曾经有人说过,恐惧有时候同样会刺激起人体内的巨大潜能,让人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强大力量。之前我一直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谬——胆小鬼无论怎么变都无法成为一个勇士——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恐惧的力量可能比人们想像得还要巨大。
看见这个景象,我们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牛百万面色微红,在我们的注视下凑上前去,从身后拍了拍德鲁伊少女的肩膀:
“没事了没事了,那些骷髅都死了……”
精灵女德鲁伊看来是听到了牛百万的话,她的双爪将信将疑地停止了挥舞,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确定一切安全无误之后,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它们突然出现,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胆子很小,既怕黑又怕鬼,一定让你们看笑话了吧。”她重新变成了精灵少女的模样,小脸羞得通红。
我们的脸似乎比她更红。
“它们……它们是怎么死的?”精灵少女环视了一下四周,略显惊诧地问道。她看了看我们,最终把目光停在了牛百万的身上:
“该不会都是你打死的吧……”
“嗯……呃……”此时的牛百万大约正震惊于仙女下凡的惊人战绩,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迟疑地哼哼了几声。
让人遗憾的是,精灵少女似乎是把他的迟疑当成了默认:
“我就知道是你,你可真厉害!”精灵女孩无限崇敬的目光让牛百万手足无措、牛皮一片通红滚热。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牛百万是我们中最强悍的人——这与事实之间存在着相当巨大的出入。我猜,或许对于那些性情柔弱的女孩来说,粗犷豪放的外表真的能引起她们心中的安全感吧。
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没过多久,我们就回到了地下大厅,即将从矿洞回到地表。
牛百万和精灵女孩两个人仍然肩并肩地走在前面,矿洞里的蝙蝠已经无法再对他们构成威胁了。我们三个人在后面远远地缀着,让他们俩的身影始终保持在视野之内。
这个时候,沉默了许久的半兽人术士丁丁小戈终于开了腔:
“我觉得……就算是那个德鲁伊女孩一个人……也能把地下洞穴清干净……”
必须承认,他说的是一件让我们这些男人们既尴尬又惭愧可怕事实。
(推荐一本超强的小说吧。之所以说它“超强”,文字倒在其次主要是他的作者,实在是…………啊!
恒源祥、脑白金式的的广告狂人——孔子祭——的新书,《三年二班的世界》。我被这个家伙锲而不舍的广告精神深深地震撼了。曾听人说,广告的最高境界,不是让人眼前一亮,就是让人眼前一黑。他非常成功地做到了让人“眼前一黑”的程度。
其实小说写得还不错,就是进入主题有点太慢了,甚至于……比我还要慢。我不知道当你看到一部小说一直到十五章的时候,发现它的题目赫然是惊人的“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的感觉是: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有耐心的朋友还是去看看吧,有点悬念,文笔也还干净(我得说,他对空战的描写显然不是什么内行),故事的情节…………啊,别管什么情节了,完全还没有展开呢。
好吧,我承认,我只是被他狗血的广告感动了而已,我个人贡献了收藏一个,全当是对艰难同道的一点小小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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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瓦伦要塞始建于何时,这座古老城堡的年纪似乎与它所护卫的乌齐格山一样久远。巨大的山石垒建而成的城墙粗糙而厚重,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岁月磨砺。
从名字上来看,瓦伦要塞应该曾经是一座完全用于驻扎军队的纯军事堡垒,但那显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瓦伦要塞已经和一座普通的小城没有什么两样了,兜售各色商品的店铺排列在两旁,无所事事的行人走在城中的道路上,由厚实的山毛榉制成的大门洞开着,从不关闭,任由来往的人们进出。
我来到瓦伦要塞已经有两、三天时间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坎普纳维亚城的统辖范围。对于缺乏旅行经验的我来说,这绝称不上是一次让人愉快的长途旅程。
瓦伦要塞位于乌齐格山东南部的山区地带,因为从未来过这里,我的魔法地图上没有标注,我只能像只没头的苍蝇的一样朝着大概的方向前行。山地崎岖狭窄的道路让我吃足了苦头,这里的羊肠小道总是一不留神就隐没在了茂密的杂草和灌木丛中,让我直走到无路可行处才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
最糟糕透顶的是,无论你在什么地方迷路,总能碰到一大群胃口很好的恶狼、毒蜘蛛、野猪或是其他什么凶恶的野兽,它们永远对你鲜嫩多汁的皮肉和内脏充满让人感动的热情,倾尽全力地希望能够邀请你留下来与它们共进晚餐——当然,如果你的运气不好的话,你就会变成“被进”的那顿晚餐了。
在瓦伦要塞,我首先完成了杰拉德先生的嘱托,将狂犬开普兰血液的分析报告交给了要塞驻军指挥官佩克拉上校的手中。佩克拉上校大约五十多岁,除了满头灰白的头发,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名军人,反而像是一个迂腐的教师或是别的什么人。
这封报告似乎并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啊,枯萎之地,从我十岁之后就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我都快把它忘记了。杰拉德总是有点神经过敏,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给我带来了这个消息。不管怎么样,我会派人去查查这件事的……如果我还有人可派的话。”佩克拉上校慢条斯理地对我说道,说着又扔给我一小袋银币。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把在废弃矿洞底端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灵魂大巫妖麦肯斯卡尔逃脱了两百年的封印,直觉告诉我这或许和狂犬开普兰的变异有关系。但是无论我说什么,佩克拉上校都总是不耐烦地摇着脑袋说:“我得去看看我的日程表才成。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忘不了的……咦,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只有无奈地辞别了这位健忘的军官。当我经过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一个和我一样风尘仆仆的涉空者正好在往门里走。无意间,我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那是一封信笺,暗黄色的信封接口押着一枚鲜红的火漆印记,看上去很眼熟——我是说,很像我刚刚交给上校的那份报告。
怎么回事?难道说杰拉德先生怕我无法将这份报告带到瓦伦要塞,又派遣了一个送信的使者吗?
“你也是坎普纳维亚城来的?”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啊……”他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发问,愣了愣神,然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啊。”
“你也是送血液报告来的?”
“没错,怎么,你也是?”
“是啊。你不用再把报告交给他了,我交过了,这没用的。”我对他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把报告交给上校了,而且上校对这件事情本身也不怎么关心。他没有必要再来碰这个钉子。
“啊,不会吧?”他又一阵错愕,“我问了不少人,都说交给他就行了。”
“哼,你看他……”我有些沮丧地回头看了上校一眼,他仍然坐在宽大舒适的办公椅上悠哉悠哉地打着瞌睡,“……明白了吧,就算是交给他也不会有用的。”我不无烦闷地说道。
看起来这个涉空者似乎是明白了一点,不过又好像是变得更迷糊了,他“啊、啊”地应了两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上校,然后傻乎乎地点头冲我说了声“谢谢啊……”转身走了出去。
后来我在街上又见过这个人几次,或许是因为我换了铠甲,他没有认出我来。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在街上拉住人就问什么“报告……交任务……找谁……在哪里……”这样的问题,看起来挺着急。我也没有仔细听。
再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人了。不过我听说瓦伦要塞里有个坏心眼的家伙,故意阻拦别人交任务,还成心给人指错方向,让一个上了当的可怜人在城里跑了好几圈才完成任务。
要是让我遇到这种既无聊又无耻的人,我非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
好在并非每个人都像佩克拉上校那般昏聩懒散,作为瓦伦要塞的执政官员,梅内瓦尔侯爵敞开大门迎接了我的到来。他是“淬火者”罗伯特·威兰斯特的赞助人和支持者,对于矮人冶金大师的不幸遭遇,侯爵表现出了他的痛心与哀悼:
“哦,我可怜的朋友,他总喜欢挖掘深埋于地下的秘密,可总有些秘密是不应当被发掘的。愿达瑞摩斯怜悯他,希望他的过失不会给我们带来无法补偿的损失……”
侯爵是个面色苍白的老人,他的颧骨因消瘦而高高隆起,使他的眼眶深陷,目光阴沉而冷静。或许是威兰斯特先生的死讯使他震惊,他看上去有些激动,白色的皮肤下泛出一层不正常的强烈红晕,让人很难不为他的健康而担忧。
侯爵答应我,他将尽快把灵魂大巫妖麦肯斯卡尔逃脱的消息禀告给国王陛下,集合法尔维大陆全部的力量去抵御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作为对我辛勤的报答,侯爵送给了我一件“精致的链甲”。这种铠甲是由许多金属圆环编制而成的,分量并不是很重,对于刀斧的劈砍有更强的抵御能力。而且,这件铠甲显然是附加着某种特殊的魔法效果,除了提高10点的防御力,还能够给我增加100点的生命值。
离开侯爵府,我的感觉很好,一种无法控制的骄傲感从我的心中油然而生。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或许正是因为我及时地将这个消息传递到了这位忠于职守的贵族手中,整个大陆的未来都将发生改变。所有生活在这蔚蓝天空下的智慧种族都将因此而获得一个机会,他们可以携手并肩、挺身反抗即将到来的邪恶侵袭,生命和自由将得以留存、杀戮和暴虐将被遏止,而这,都是因为我及时地将一个消息传递到了正确的人的手中。
不久之后我才知道,在真正的事实呈现之前,所有的所谓“正确”都不过是一种暂时的美好错觉而已。许多时候,残酷的现实总会把这种错觉亲手在你的面前撕碎,用痛苦的针将你从错觉中刺醒,而所谓的“面对现实”,也似乎总是承担痛苦、承受悔恨的代名词。
而到了很久之后我才发觉,在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其实是早已注定了的。你无法阻止它们的发生、无法改变它们的进程、无法决定它们的终止,无论你如何拼命地去努力。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你能够改变的,那也仅止是你自己而已。你的生命犹如怒涛中的一叶小舟,注定将在这淹没时光的浪潮中飘摇,你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只是加固自己的船板、操纵自己的风帆,然后向你所信奉的一切神祗去祈祷你的运气,让你不要被这无可抵御的巨浪吞没。
如此而已!
而那时,我还对未来一无所知。无知的人是幸福的,可惜,对于许多人来说,这种幸福总是不能持久。
就在我刚刚离开侯爵府的时候,我的魔法冒险日记本忽然提醒我收到了一条消息,消息告诉我,有人给我寄送了一些货物。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创造了“邮递系统”这一了不起的想法并最初把它付诸实施,我坚信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无论你是什么人、无论你身在何处,只要将货物和收货人的名字告诉任意一座城市或村庄的邮递员,你就可以将任何东西送到任何你所认得的人的手中。他可以在任意时间向去邮递员那里收取货物。
这简直是一个疯狂的主意,而最疯狂的是,这个主意居然真的被付诸实施了。无论是人类、精灵、矮人、侏儒、半兽人还是牛头人,行走于法尔维大陆上的所有智慧种族都积极地投入到这个伟大的壮举之中。每一座村落——即便是只有十几个人的小部落——也会有人专门从事这种邮递职业。除了这一点,法尔维大陆上的智慧生命们还从未在任何其他事情上达成这样一致的共识,破除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邮递系统”或许远比任何的宗教信仰和文化传播更有力量,因为它第一次成功地将这个世界的各个种族结合在了一起。
而进行这种邮递的费用同样不便宜,你不得不拿出你所邮递物品价值的百分之五作为酬劳。如果有人愿意仔细计算一下每天整个大陆有多少人收到来自朋友和亲人的馈赠,就会发现这是多么惊人的一大笔钱。
大概这才是能够让蛮横的牛头人和骄傲的精灵在一起共事的真正力量吧。
我满心狐疑地找到了瓦伦要塞的邮递员,才知道给我寄东西的是丁丁小戈。这个反应迟缓但性情慷慨的半兽人矿工忠诚地实践了自己的诺言,给我寄来了不少的金属和各种矿产。他的馈赠丰厚得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才好了。这是一份我根本无法拒绝的好意——因为我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不够将这些东西邮递回去的邮资。所以,我只能无奈而又勉强地——同时不乏心中窃喜地——将这些既沉重又贵重的礼物装进我的魔法背囊之中。
在瓦伦要塞的经历可以说是我在坎普纳维亚生活的延续,我每天都将差不多一半的时间用于帮助城里的人们完成工作,从他们手中领取酬劳。有时候我会遇到一些让我面临危险的工作,这时我宁愿暂时把它们放在一边,去干些别的事情,直到我找到合适的同伴、或是等我的级别升高到有把握完成它们的时候。
在没有合适的任务时,我会选择到要塞外面的山林中去猎取一些凶兽或是魔物。在要塞的西北方向有一片粘稠的泥沼,里面经常会产生一些变异的巨大毒蚊和蟒蛇之类的东西,这是我打猎的主要场所。
这里还有一种叫做“黏土怪”的生物。这些蠢笨的家伙仿佛全身都是由黏土和稀泥组成的,移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包水囊在地面上滚动,让人很难分得清头脸。你最好不要被它的外表所欺骗,这种看似柔弱的古怪生物会主动袭击靠近他们的一切生物,把他们包裹在自己的体内,直到消化殆尽。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几乎每一只黏土怪的体内都包裹着或大或小的几枚骨头,那就是被它吞噬了的不幸生物的遗骸了。
杀死这些怪物,你会从它们的尸体中寻找到一些名叫“溶蚀之水”的粘液,这是进行一些炼金实验的重要药品。这也是我的捕猎以这种生物为主要目标的原因。
在剩下的时间里,我总是在瓦伦要塞和坎普纳维亚城之间往复奔波——瓦伦要塞并不是一个应有尽有的富足城市,起码这里对于我来说,就缺少了一个能够给我指导、同时又擅长制造爆炸的炼金术老师。在这两座城市之间穿梭并不是一件费力的事情——事实上,在这些城市的驿站中会提供交通服务,你只需要缴纳一笔费用,就可以租赁马车到达另一座城市,而且这样在路上所要花费的时间并不长——老实说,它快得让人惊讶,我几乎每次都是刚上车没多久就到站了,以至于我总是怀疑它是不是根本就不曾出发过。
因为有丁丁小戈提供原料,为我节省了购买原料的大笔费用,这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四五趟旅程过后,我已经学会了不少种合金的制作方法,还学会了诸如从矿石中提取玻璃等物品的技巧。最让人欣慰的是,我花费在炼金术上面的时间和金钱终于开始有了回报,不少人都愿意出钱购买我合成的金属和一些提纯的物质,这些钱不仅可以弥补我采买炼金原料的一切花费,而且居然还小有盈余——再没有比这更能刺激我学习炼金术的动力了。
很快,我的炼金术就已经升到了五级,简单的物质合成已经不能给我带来任何经验,埃奇威尔也不能给我提供更多的炼金术配方了,我的炼金术学习遇到了一个瓶颈,很难再继续提高了——除非我能弄到新的配方和图纸,制作出一些新颖的东西来才成。
完成任务、清除怪物、学习战斗技能,学习炼金术、贩卖炼金成品,这就是我每天生活的全部。老实说,有的时候我也会思考,我为什么要过一种这样的生活。提升等级对于我的生命是否有着必然的意义?学习技能对于我的灵魂是否是一种必须的锻炼?我费劲心思地赚取金钱,这究竟是因为需要还是贪婪?因为我经常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即便我不做这一切,维系我的生命、让我过一种平静普通的生活,也绝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后来我渐渐发现,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必须如此,而是因为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如此——所有的那些涉空者们,那些充满了冒险热情和奇思妙想的让人惊讶和愉快的人们。比起死板沉闷的原生者,我更喜欢与他们为伍,和他们交谈。我选择了我的朋友,而他们都是如此生活的,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去过和他们一样的生活。
这其实是一种滑稽的现象,许多时候,我们去做某些事情,并不真的是因为我们想要如此,而是因为别人都是如此。我们害怕孤单,害怕自己有别于旁人,害怕自己的不同会招致猜疑的白眼,所以我们不得不跟随大多数,做一个无可奈何而又心安理得的庸人。
其实,有些事情,真的是我们不必去做的;而有些事情,却又是只有我们可以去做的。
如果可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我或许会做出与那时完全不同的决定吧。
有时我还会想起不死的腐朽者、逃脱的灵魂巫妖和末世君王达伦第尔即将侵略法尔维大陆的事情,梅内瓦尔侯爵答应过我要尽快做好抵御侵略的安排。可是,我一点也没有看出来瓦伦要塞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战争——或许,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私下里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呢——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其实就连我自己,也已经渐渐地失去了警惕心,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佩克拉上校说得对,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听说过枯萎之地的消息了,任何风吹草都都有可能造成我们的神经紧张,而这种过敏式的惊恐往往是没有必要的。对于我们来说,许多事情都已经被遗忘了。而对于枯萎之地的生命们来说,许多过往的事情也未必会被记起。战争未必会发生,而我们恐惧的一切或许都是无意义地自己吓自己。
就这样,在交织着充实与空虚的生活状态中,不知不觉,我的等级已经突破了三十级……
(推荐一本新书吧,《星际魔族》,作者魔界。窃以为,这部小说前言里的文章是非常值得一看的,当我看完了《科幻武皇史》这篇短文之后,就觉得点开这部小说是值得的了。
去看看吧,哪怕只是看看前言里的文章呢,真的很有趣的。
我是不务正业的传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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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每个人生命中,都会出现这样一些窘迫的阶段。在这些时候,你会忽然发现你已经做完了那些你能够去做的事情;而你计划将要去做的事情却又过于艰难,凭你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无从下手。身处这样的处境之中,你会觉得疲惫、厌倦,无所适从。你失去了近期的目标,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干什么,又应该去干些什么,只能听凭习惯的摆布,去过一种懒散无聊的生活。
三十级正是这样一个阶段。
在瓦伦要塞,我已经完成了所有自己能够完成的任务,包括帮助商人从城外散居的一小撮狗头人那里夺还被抢劫的货物,杀死一头屡次伤人、血债累累的狂暴黑熊,帮助染坊的大婶从野猪人聚集的营地中收集一些少见的鸢尾花……等等等等。
我甚至还帮一位家庭主妇把她酗酒的丈夫从酒馆里揪回了家。当然,你不能指望一个酒鬼懂得什么叫做“礼貌”和“服从”,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很有分寸让他吃了一点小苦头——嗯,好吧,我承认我并不是那么有分寸,但他也仅仅是左肩脱臼、右腿骨折而已,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我发誓我原本并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当你一个醉汉挥舞着铁棍向你扑来的时候,你不大可能有第二种选择。我相信无论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最让我郁闷的是,那个可怜的主妇看见她的配偶被我“说服教育”之后的景象,居然立刻改变了立场,转而心疼起她的酒鬼丈夫起来,完全忘记了原先她满脸怨恨地哀求我帮助她的丈夫戒除酒瘾的事情。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凶悍地拎着大笤帚,将我赶出了家门,还好她没有忘记把我的报酬——一枚可以增加二十点生命的白银戒指——扔到我的面前。
在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我的任务栏中还剩下这样几条记录:
“士兵的发现”:佩克拉上校的一名亲兵在一次外出侦查时失踪了,他最后一次发回的消息表明他正打算潜入乌齐格山脚下的一处废弃的林间陵寝中,上校猜测他或许发现了什么秘密,希望有人能找到他;
“失踪的独子”:瓦伦要塞检察官法赛利先生的独子小菲利在前往乌齐格山的一次郊游中失踪了,这也是最近几个月来这一地区发生的第九起游人失踪案件,伤心欲绝的父亲希望我能帮助他寻回已经失踪了两天的孩子;
“血族之牙”:一些血族在乌齐格山脚下的林间陵寝中建立起了一个秘密的据点,这些堕落的生物原本应该随着枯萎之地的消亡而一同离去,它们在这片大陆上已经失踪了近两百年,谁也不知道这些堕落者是如何出现的,找到他们,把二十颗血族的牙齿交给城防巡逻官蒙太拉爵士;
“失落的圣典章节”:在两百年前对抗末世君王的战斗中,瓦伦要塞神庙中记录神谕的圣典曾被破坏,失落于乌齐格山的战场上,这两百年来,圣庙中的僧侣们一直不曾停止过寻找,希望能够将失落的圣典章节补充完整,他们相信在林间陵寝的墓穴中会有所发现;
除此之外,在两百年前的那场惨烈的战斗中,无数抗击末世君王的勇敢战士们英勇地战死在乌齐格山中,他们的尸体虽然被埋葬于林间陵寝之中,但灵魂却受到了“诛心者”达伦第尔和他的爪牙们的诅咒,无法得到死亡的拯救,只能以恶灵的形象在山林中游荡,我必须击败起码九个这样的“受诅咒的战魂”,证明自己具有一颗真正的英勇之心,我的战士训练师才愿意传授我更精深的战斗技巧。
很显然,这些任务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那就是乌齐格山脚下的那处林间陵寝,而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了。
我曾经试图一个人溜进林间陵寝,但事实证明这种行为是一种愚蠢的勇敢。血族在这里建立据点的传闻是可靠的,因为就在陵寝之外,徘徊着许多面色苍白、瞳孔发灰的“血族后裔”,这些三十级左右的(狂暴)级别的人形怪物有着普通人无法比拟的巨力和速度,虽然他们赤手空拳,可强悍的身体、锋利的指甲与嗜好鲜血的牙齿却足以让他们成为难以应付的对手。而且和所有缺乏骑士精神的无耻凶徒一样,这些完全丧失了人性的人形怪物在战斗时总喜欢一拥而上,让人根本无法对付。
虽说真正的勇士,绝不会因为敌人数量的增加而丧失勇气,但如果你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还要不知死活地逞凶斗狠,那恐怕要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勇气那么简单了。
所以,一场紧张激烈的追逐战在葱茏寂静的山林中上演了:一个衣冠不整的三十级人类战士,狼狈不堪地在山林间逃窜着,他腰带上拴着剑鞘的带子已经被撕裂了,剑鞘长长地拖在地上,磕着树根与山石,发出仓皇的“突突”声响。在他身后,足足有二、三十个黑衣男子正马不停蹄地向前追袭,这些黑衣人面色阴沉、队列整齐,所经之处尘土飞扬,犹如平地卷起一道烟波,看上去倒也蔚为壮观。
事实上,这种让人毫无尊严感可言的逃亡在我身上并不止发生了一次,我尝试了许多种办法,从各个方向试着潜入陵寝,可没有一次成功过。那群死缠烂打的活死人机警得像一群嗅觉灵敏的猎狗,除了一身的伤疤和快被扯成破烂了的护具,他们什么也没让我得到。幸亏这些被血族控制着的变异人类对于阳光有着特别的惧怕,无法迈出丛林的密影之中,否则这场你死我活的马拉松长跑还不知要持续多久。
可想而知我这时候有多么的懊恼和沮丧。为了完成这些任务,我光花在修理装备上的钱都差不多有一枚金币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进展,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这是我第一次在完成任务时经受这样的挫折,深深的挫败感把我的心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我直觉得心里愤懑难当,胸口淤积的烦躁令人窒息。我真想把这些难为人的差事抛到脑后,再也不去想它们算了;可如果就这样认输,又觉得好像是被什么人用卑劣的手段击败了似的,让我感到非常的屈辱不服。
更何况,完成这些任务的报酬还十分丰厚,一些小小的贪欲又让我多了一条坚持到底的理由。
我又重新翻开了任务笔记,盯着“报酬”这一栏看了许久,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
“你这个疯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啊?你要想死就去死好了,不用临死还要把我拉着垫背吧!”就在我正酝酿情绪、准备再一次挑战林间陵寝这一挫折教育的现实课程时,一个似曾相识的粗犷声音忽然从我的身后不远处传来。
“好啦好啦,不要那么激动。杀人杀累了,看看靓丽的死神妹妹也不错啊,劳逸结合嘛!”紧接着,另外一个声音从同样的方向飘来,听起来也让我觉得亲切熟悉。
“结你个大头合啦!我们已经死了第五次了,光跑尸体就跑了两个多小时,哪里还用的着怪来杀,我们自己累都要累死了!让你***死神妹妹见鬼去吧——呃,那个,她本来也就是个鬼啦——她那张脸再漂亮也不能当信用卡来刷啊,现在我们可是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你说我们怎么才能去修理这些装备?”
“啊,这么说我们变成现在这个处境是怪我了?用不用让我提醒你一下是谁把我们的钱弄没的?如果不是你这个拙劣的笨贼,我们至于连修装备的钱都凑不出来吗?”
我转过身,看见那两个正吵得不可开交的身影。一个长着獠牙、大腹便便的绿皮半兽人胖子,正冲着自己身前的小个子红须矮人大发雷霆。他异常费力地弯着腰,把自己的肚皮挤成一个滚圆的球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硕大的歪嘴葫芦。
“长三角?”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经与我一同消灭剑齿山强盗的半兽人游荡者——无论走到哪里,这个身材超标得异乎寻常的游荡者都是让人很难忘记的异类。而与他吵闹不休的,则是同样曾与我并肩战斗过的、勇猛无畏的矮人“狂暴牧师”长弓射日。
“杰弗里茨·基德!”听见我的喊声,他欣喜地发现了我的存在,立刻停止了争吵,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真巧啊,你也在这里。昨天妃茵还说起过你呢。”
“是啊,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刚才我还说,要是能找到一个像你这样尽职的战士就好了,我也不用打得那么费力。”长弓射日见到我也异常高兴。
“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像他这样尽职’?像你这样搞不清状况地死缠烂打,魔法用完了就直接躺在地上挺尸,你又尽了什么职了?”
“那也比某些近战职业的废物强,一遇到危险就只知道逃跑,把我这个布甲的法系职业扔在前面顶怪,简直是劣迹斑斑!”
“我那是战术,战术你懂吗?我们是文明人,不是茹毛饮血的原始人!”虽然我并没有强烈的种族意识,但是我必须承认,看着一个粗野狂放的绿皮半兽人掐着一个矮人的脖子大声宣称他是“文明人”,这确实让我觉得有些古怪。
“你文明个屁啊,懦夫,就连地下道里一级的老鼠也比你勇敢。”
“啊,你说什么?你这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狂!”
“你才是行动猥亵的胆小鬼!”
“头发长在下巴上的笨蛋!”
“一身带状疱疹的呆瓜!”
“无胆匪类!”
“恋尸癖!”
“莽夫!”
“逃兵!”
“矬子!”
“痴肥!”
……
这两个人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地相互盯着。忽然,他们仿佛同时想起了我的存在,长三角把脸转向我:
“嗨,杰夫,我们有些私人问题要处理,你稍等一下,等我把这个笨蛋活埋了再和你说话。”
“对,没什么大不了,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了,在我们俩聊天之前,让我先把喜欢饶舌的闲杂人等清除掉再说。”长弓射日也十分友善地对我笑了笑。这一刻,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春光明媚,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和煦笑容。
下一刻,两个互不相让的家伙已经捋起了袖子,杀气腾腾地滚在了一起。
这纯粹是一场毫无艺术含量可言的烂架,肥硕的半兽人死命揪住矮人的胡子用力撕扯,把长弓射日那张古板严肃的脸孔一会儿拉成一张长条,一会儿又搓成一团肉球。而矮人牧师也彻底放弃了自己身为一个施法者的自觉,将矮人族彪悍骁勇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一拳一脚都往长三角的下三路用力招呼,其中的卑劣手段就请恕我无法一一尽述了。
哦,原来空手肉搏还可以这样阴险的,长三角捂着下身直跳脚,我想他一定很疼。我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自己的裤子,直觉得裤裆里凉飕飕的——幸亏和长弓射日打架的不是我。
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他们俩的装束是多么的狼狈:长三角身上的一件硬皮甲被扯得支离破碎,腰间的束带从中间断裂开来,颓然无力地搭在两边,已经无法再履行捆扎衣物的职责——好在他的大肚皮饱满圆润、弹性惊人,足以支撑他的裤子不会脱落。一把断了柄的单手战锤鼓鼓囊囊挂在他的腰间,旁边是一把怎么看都像是废铁片的匕首——我曾经见过这把凶器是如何在别人的要害处逞威的,可现在只怕拿它切面包都力有未逮。
长弓射日的情况就更糟糕了,他左脚的鞋子完好无损,但右脚的鞋子前端却裂开了一个好大的缺口,鞋底垂头丧气地耷拉在地上,他那支名为“双截棍”的奇异法杖已经断成了两截,分别攥在他的两只手中,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至高神达瑞摩斯信仰的传播者,倒像是一个风格狂野的鼓手。
难怪他们选择用这样没有格调的方式来解决纷争,失去了趁手的武器,你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能像往常一样用华丽的招式来击倒对方。我无奈地看着两位杰出的冒险家行迹无赖地向对方挥舞着拳头,每一击只能强行扣除对方一两点生命,而他们生命减少的速度甚至还比不上自然恢复的速度。
我觉得如果放任他们这样丑陋地殴斗下去,恐怕直到众神降世的时候也决不出一个胜负来了,而旁边还有不少好事者发出阵阵惊呼:
“啊,拳贼和拳牧,这是全新练法吗?”
“都给我停手!”就在他们再一次想要扑到一起的时候,我及时地冲到了两个人的中间,一手一个地把他们分开——我身上的装备增加的属性足以支持我徒手制止两个近乎裸奔的肉搏者。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冲着他们俩大叫着:“你们俩看起来活像是刚从坟堆里面爬出来似的。”
“算你说对了……”长三角沮丧地摆放了摆手,“……我们俩确实刚刚复活……”
“而就在复活前……”长弓射日补充说道,“……我们也是在坟堆附近转悠的……”
“……我们去了一趟林间陵寝……”
我想我明白了。
(一个坏消息:周末哥们结婚,我得去帮忙,的时间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
一个好消息:下周三江推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天会两次,具体时间尚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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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祝福:大家周末要愉快地和亲人相处哟:》)
真没想到,在完成林间陵寝系列任务的过程中,居然有人比我更狼狈,而且他们还是两个人一起。
算起来,长弓射日和长三角差不多是和我同时来到瓦伦要塞的。和我一样,他们完成了几乎所有能够完成的任务,最后决定结伴闯一闯林间陵寝。
两个人的力量果然要比一个人要强,他们成功地突破了外围,进入到了陵寝内部。不过,他们的冒险旅程也就到此为止了。一走进陵寝大门,他们俩就被一群吸血鬼群起而攻之,瞬间就灵魂出窍了。成为了灵魂的两个人不愿就这样放弃,长途跋涉找到了自己的尸首,再次复活。可就在他们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成为活人的第一口气息的时候,死亡的命运再次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向这两个朋友坚韧不拔的性格而致敬了,这样死去活来的经历,他们遭受了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而是整整五次,这已经充分说明他们在面对人世间无涯的苦难时比我更坚定、也更有勇气。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从白光一闪的复活暖潮和眼前一黑的死亡阴影间找到了某种生命的真谛,才选择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去体验行走于生与死边缘间的乐趣。
在这五次死亡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一次。这一回,半兽人游荡者长三角摸索出了一点经验,在复活的刹那间不失时机地使用了“匿踪”的技能,在一群吸血鬼中间消失了踪影。眼看他马上就能成功地逃出升天,却没想到在这个当口,矮人牧师长弓射日莫名其妙地在他身上释放了一个回复生命的“至高神的召唤”法术。法术引发的光辉立刻将他的行踪当场暴露无余。在一众吸血鬼肆无忌惮的撕咬和啃食之间,长三角立时用他的全部身心最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名副其实的“至高神的召唤”。
当然,和他一起被召唤的,还有他最“亲密”的战友长弓射日——他们可真是够亲密的,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与共”了。
“当我身上笼罩着光环,生命蹭蹭地往上涨的时候,我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说到这里,长三角恶狠狠地瞪了长弓射日一眼。他的暴怒情绪我非常理解,不过他说得不完全正确——就算什么都不想,他那个时候也死定了。
“我当时是想给自己加血的,结果……目标选错了。”对于这个让人惋惜的错误,矮人牧师是这样解释的。
连番的复活、死亡、再复活、再死亡使得他们身上的装备破损殆尽,再继续这样的复活已经毫无意义了。最终,他们明智地选择了在城市的“复活点”(我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据说只有死了之后化为鬼魂才看得见,而且那里有一位长相十分可人的死神少女,听说有不少人闲着没事就想办法自杀,只为了到美女死神身边参观游览)当场复活——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看见他们穿着一身乞丐服出现在城市里的原因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修理修理装备?”我疑惑地问道,“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这身打扮很符合流行的颓废主义服饰风格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个……”听到我的问题,长弓射日终于理直气壮地挺直了摇杆,十分凶狠地瞪了半兽人游荡者一眼,“……你就得问问他了!”
“……咦,杰夫,这把剑还好用吗?杀伤力怎么样?我在这里的武器店里也看见了一把长剑,属性还不错,挺适合你的,你有没有想过换一把剑用?”长三角似乎突然对我的武器感起兴趣来,勾着我的肩膀向道路的另一侧走去。
看到他如此热心,我有些感动地说道:“不用换了,我觉得这把剑就挺好的。”
“嗨,不要岔开话题,杰夫想要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去修理装备!”长弓射日拉住长三角气急败坏地大嚷着。
“嗯……那个……这只是一个小问题,小问题……”长三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肥硕的肚子,面带尴尬地摇了摇脑袋。
原来,在前往林间陵寝之前,长三角刚从游荡者训练师那里学到了一个新技能——“盗窃”。使用这个技能,他有机会偷到别人身上的物品——技能的级别越高,偷到东西的几率就越大,偷到的物品也就越贵重。
学会了这个技能,长三角兴冲冲地拉着长弓射日练习盗窃,每次偷到一件东西,半兽人游荡者就会把它还给矮人牧师,然后继续练习。终于有一次,长三角成功地偷到了长弓射日的钱袋……
这时候,忽然在城中巡逻的卫兵一拥而上,宣称长三角在要塞中偷盗,违反了法律,一拥而上把他胖揍了一顿,然后把他身上所有的钱作为“罚金”,一并没收掉了。
当然,这笔“罚金”中也包括矮人牧师长弓射日的钱袋。
也就是说,现在正站在我面前的,是两个一文不名的流氓无产者。除了满腔直面死亡的悍然勇气和一身破绽百出的褴褛衣衫,他们已经是完全彻底地一无所有了。
路对面的墙壁上,用白色的油漆刷着这样一句话,对于长三角来说,这简直是一句发人深省的至理名言: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瓦伦要塞治安联防队宣。”
“没有人来帮忙的吗?”我问道,“弦歌雅意和妃茵呢?你们就不能让他们寄两个钱来应急吗?”
“他们俩领了另外一个任务,一起到宝石花平原去了。和妃茵在一起,你觉得弦歌雅意身上会有钱吗?”长三角冲着我翻了翻白眼,“而且就指望他自己杀怪的本事,挣的钱还不一定够买弓箭的呢。”
“而要是让妃茵知道我们把钱弄没了……”长弓射日满脸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我还是宁愿像这样裸奔着就好。”
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他们的顾虑是非常有道理的。
“好吧,我出钱帮你们修好装备,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林间陵寝。我的任务也正好做到这里完成不下去了。”
听了我的话,这两个刚才还拳脚相向的莽汉立刻一脸幸福地击掌相庆:
“万岁,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你可真是大慈大悲千手千眼救苦救难的观音姐姐啊……”
观音姐姐?那是什么?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难道说和我长得很像吗?
刚给他们修理完装备我就后悔了:刚走出修理装备的铁匠铺,一个扎着一根冲天小辫、嘴里咧着两根足有二指长的粗大獠牙、满脸疤痕和痤疮、一对鼻孔几乎是朝上生长的、奇丑无比的半兽人女战士刚好从我们身前走过,一边走还一边格外粗鲁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发绿的浓痰。在她的头上赫然顶着这样一个翠绿色的名字:
“我是观音姐姐”!
***,这这丑八怪长得和我哪里有一点相像了?
早知道我就应该让这两个忘恩负义的混球一路要饭走到北方大草原的烈鬃城去!
……
很快,我们一行三人就再次踏上了前往林间陵寝的冒险旅途。先前数次的失败为我们积累的足够多的经验,把这一段原本艰难凶险的路程变成了一次惬意的游览。那些生性残暴的野兽曾经给我制造了不少的麻烦,但现在在我们三个人的合力攻击之下变得乖巧多了。
长三角和长弓射日这两个潦倒不堪的穷汉已经杀红了眼,恨不得把山林中的泥土都刮走一袋,等回到商店里换钱使。可刚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他们就开始抱怨自己的魔法行囊不够大,开始大把大把地往外扔东西了。看他们哭丧的面孔,就好像并不是在从背包里往外扔东西,而是在从心口上往外剜肉一样的心疼。
等来到林间陵寝外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并不是唯一一批想要进入陵寝的人。
一群结伴而行的冒险者正站在林间陵寝的门外,有些期待地望着来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血族后裔的尸体,我想这应该是属于这群人的光荣战绩了。
我们的出现似乎引起了这些人的骚动,他们远远地就开始热情地向我们大声打招呼,打着手势邀请我们尽快过去。其中一个名叫“一生执着于梦”的家伙甚至迫不及待地冲着我们跑了过来。
“嗨,朋友,你们也是打算进入林间陵寝的吗?”刚跑到我们身前,一生执着于梦就忙不迭地向我们问道,脸上带着殷殷的期盼表情。他是个三十二级的人类战士,右手拿着一柄“重击之槌”,左手上套着一个名叫“铁之庇护”的盾牌,身上的其他装备也都附带不错的属性加成,看上去颇为威武气派。同样身为战士,相比之下,我身上的这套装束恐怕就只能用“寒酸”来形容了。
“是啊。”我停住了脚步,肯定地回答了一声,然后把手中的“剑齿撕裂者”拄在身前——这恐怕是我身上唯一一件能够拿得出手的装备了,希望这家伙能注意到我的剑。
“那……你们的队伍中还有空位吗?还有没有别的同伴要来?”让我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他对我的剑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
“没有了,就只有我们三个人。”长三角接口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这里,一生执着于梦似乎松了一口气,陪在我们身边一边走一边说道:“能不能帮个忙,让我的两个朋友加入你们的队伍。这是个五人副本,我们的人……多了两个,没办法一起进去。”
对于我来说,“副本”是个全新的概念,它似乎指的是一片特定的区域,这一区域受到了某种魔法的禁锢,每次只容许特定数量之内的冒险者进入。
正像一生执着于梦所说的那样,林间陵寝就是一个五人副本,当一支冒险队伍中超过了五个人的时候,他们就无法进入陵寝之中。看来这支冒险队伍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难题。原本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解决,只要将两个人剔出队伍,其余的人就可以顺利地进入副本了,可看起来这些人并不打算就这样抛弃自己的冒险伙伴。一生执着于梦告诉我们,他们在这里等了好一阵子,就是希望能找到一支人数不足的冒险队伍,让所有的同伴都能顺利地完成任务。
我们当然没有理由拒绝这两个从天而降的额外战力,而且后来的战况也表明,在这件事情上,很难说究竟是谁帮了谁。
一生执着于梦看起来是这次冒险的组织者,在征得了我们的同意之后,他兴冲冲地跑回了自己的伙伴们身边,很快就安排好了加入我们的两个人选:其中的一个名叫黑极光,是一个主攻火焰系法术的精灵魔法师;另外一个名叫克拉多,是德兰麦亚王国里比较少见的牛头人萨满法师。
同样作为一个施法者,萨满法师获取魔法力量的渠道和魔法师、牧师和术士又都截然不同。魔法师的力量来源于对这个世界一切魔法元素的感受和控制,他们是最直接、也是最纯粹的魔法操纵者,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来使用魔法;牧师和术士则有些相似,都是通过与隐藏于无数异界时空中的强大生命建立心灵的联系,在一定程度上“借用”他们的力量施展超凡的法术,不同的是,牧师所依靠的,是我们所信仰的众多神明,而术士们的力量源泉则更像是我们平时所说的“魔鬼”们。
而萨满法师获得力量的方法又完全不同,他们相信真正的力量并不是来源于外界,而是发自生命的灵魂之中。他们或许是群真正能够理解“灵魂之力”的人,因为他们能够通过对自己祖先灵魂的祭奠而获取法力。他们用各种形形色色的图腾柱来象征不同生命的灵魂力量,并依靠这种奇异的力量来战斗。
和那些醉心于祷告和冥想、大都身材孱弱的施法同行们不同,萨满法师多半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家伙。即便不依靠那些奇怪的图腾仪式,他们本身强劲的战斗力也不容任何人小视。因为牵扯到特别的信仰,萨满法师这一职业大多集中在以部落形式散居的牛头人和半兽人之中,听说在北地荒原上的一些荒蛮的人类部落中也有一些萨满法师,不过很少有人见过他们。
这两个新加入的伙伴似乎都是沉默内向的人,在我们向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们只是微笑着冲我们点了点头。
“多谢你们照顾我的这两位朋友,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能帮的忙我一定帮!”看到牛头人萨满和魔法师和我们组成了一队,一生执着于梦还没有忘记向我们表示感谢,他那股子爽朗热情的劲头让人觉得很亲切。
“祝你们玩得顺利!”说着,他冲着我们招了招手,转身推开林间陵寝的大门,一闪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墓穴之中。
(友人婚礼,暴饮一两,大醉,上吐下泻,全身红疹,狼狈不堪,果不负“酒精过敏”之名。如今头疼欲死,拼死挣扎前来,望各位读者大人多多体谅。
然后是一则广告:《貌似善良的卓尔》,作者父亲唱歌……那个……是抚琴长歌,人品貌似闪亮,于是推荐一阅。书号:1001474
还有一个很丢人的小问题:在评论区许多朋友都称是在某“大门”君的推荐下来看的本书,可至今我对这位赞我良多的大门君尚无一面之缘。有认识此人的读者请在评论区留言相告,我当登门道谢。)
林间陵寝是一座巨大的地下陵墓,埋葬在这里的,都是在两百年前曾经与末世君王达伦第尔和他强大的军团战斗过的勇士遗骸。坚硬的花岗岩雕刻成两个持剑武士的巨大雕像,它们相对而立将手中的宝剑在空中交错,组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墓穴大门。大门之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无尽黑暗,那黯淡到了极点的颜色仿佛是在告诉意图进入陵寝人们:一旦越过这扇大门,你就来到了属于死神苔芙丽米兰斯所掌控的永夜寂土。
或许是因为陵寝中的黑暗太过深沉,让我的目光一时无法适应。在走进大门的一刹那,我似乎感到自己正在穿过一道能够凝聚光线的巨幕,门外的景物和门内的黑暗在一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仿佛空间在这里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撕得粉碎,然后又被重新拼凑起来。
虽然只是迈过了一扇大门,可我却感觉自己好像刚刚穿越了一条漫长的隧道,来到了一个和刚才全不相干的陌生所在。
我们是紧跟着一生执着于梦他们五个人进入的陵寝,就在穿越大门的时候他还就走在我身前两步远的地方,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斗篷。可一进入陵寝中,就只剩下了我们五个人,根本就看不见另外一支冒险队伍的踪影。
“咦,他们五个人呢?”我惊讶地问道。
“他们在另外一个副本里。”长弓射日对我说道。
“另外一个?”我更惊讶了。你能想像的到吗?两批人,几乎是同时走进了一扇大门,只是因为他们比我们快了一步,就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你该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副本’吧?”看见我无知的表情,长三角用观赏稀有动物一样的表情看着我。
我谦逊又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跑到这里来玩,有时候我都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个地球人。”
地球?在我的地图上似乎并没有标有这样的一个地区。如果按照国家来划分,我毫无疑问地是一个德兰麦亚人,而并非是长三角所说的什么“地球人”。所以……
我坚定不移地再次摇了摇头。
奇怪的是,我的这一完全正常的反应似乎让长三角彻底无奈了,他双手一举,做了一个表示放弃的夸张姿势:“好吧,我被你打败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最后还是长弓射日告诉我,每个冒险队伍都会进入到许多个完全相同的副本中,队伍与队伍之间并不会相互接触,直到走出副本为止。
矮人牧师解释得很清楚,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所谓的“副本”,只是一个高阶的大范围空间系魔法而已。
陵寝中并不像从外面看上去那么黑暗,四面的墙壁挂着不少长明的魔法***,灯光虽然昏暗,但也足够看清陵寝内部的景象了:一面绘着两百年前那场战争景象的巨大影壁正对着大门,因为时间的缘故,影壁上的油彩已经脱落了不少,许多地方好像还涂抹过大片的血浆,渗出一层干涸的暗红色,使整幅画作变得斑驳阴沉,透露出一种说不出口的阴森感觉。影壁两侧是两扇偏门,通往陵寝的更深处。
在影壁和大门之间的这座大厅两旁,整齐地排开两列石棺,石棺上似乎被什么人移动过,上面的青苔和灰土被胡乱抹成一片,上面的蜘蛛网也被扯破,飘飘荡荡地挂在棺材四沿。
“小心点,这些棺材里都是吸血鬼,只要我们一靠近就会爬出来。”在这里有了多次死去活来的经历,长三角心有余悸地提醒我们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们慢慢引过来。杰夫,准备上来顶怪;克拉多,先把图腾插上。”说到这里,他还特意问询地看了牛头人萨满一眼,示意他做好准备。
牛头人迟疑地看了看横在一旁的石棺,又看了看正在指手画脚的长三角,仿佛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带着少许犹豫表情地点了点头。
对于他的反应,长三角理所当然地将之默认为“了解了”的意思——之后发生的事情证明,这只是一个让人遗憾的误会。
正当长三角隐起身形,准备悄悄摸上前去的时候……
“啊……”那个名叫克拉多的牛头人萨满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狂暴起来,从背后取下自己的双手战斧,哦啊狂吼着就直冲到一堆石棺中间,抡起战斧一下子把一口石棺打了个四分五裂。一个身着黑甲、肤色苍白、手持一把长剑的吸血鬼立刻从破碎的石棺中站起身来,挺剑和他战在一起。在克拉多的四周,更多的吸血鬼也纷纷爬出石棺,把莽撞的牛头人萨满围在中央。
克拉多用他骁勇彪悍的表现证明了他是一个血统纯正的正宗牛头人,同时也证明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愣头青。他的豪迈壮举来得实在太过具有戏剧性,以至于我们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个人犯浑,心里就连制止他的念头都来不及出现。我甚至不能相信这件事真的正在发生——牛头人萨满实在没有任何这样逞威的理由,如果不是每个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我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一种狂热的幻觉。
直到牛头人萨满的生命只剩下一半的时候,长三角才勉强合起他张得快要脱臼了的下巴。
“这个疯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半兽人游荡者懊恼地举起了他的战锤和匕首,一边抱怨着一边迅速地加入了战团。
“天啊,我今天终于见到一个比我还猛的人了!”克拉多狂野的战斗姿态就连我们一向鲁莽好战的矮人牧师长弓射日也深感自愧不如,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及时地为牛头人释放了一道治疗波。
尽管数量众多、来势汹涌,但这群吸血鬼并没有给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这群行走于黑暗之中的生物天生就具有一种名叫“血液抽取”的邪恶技能,这个技能和吸血蝙蝠的“吸血”有些类似,可以将对手的生命力转化成自己的,不过威力明显要大了许多,倘若一群吸血鬼同时对一个对手使用这一招,确实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造成致命的威胁。不过除了这一项技能之外,这些怪物在近身肉搏时所表现出的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十分普通,与他们三十级左右“狂暴”战士的名头并不相符。
而且,这些家伙对于火焰似乎有着天生的畏惧,即便是最低阶的火系魔法“火弹术”也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伤害。一道道喷发着灼热气息的火系法术从黑极光的手中不停地射出,为这群黑暗之民照亮了通向毁灭的道路。
不过,尽管我们的战斗有条不紊,但这并不意味着正身处大群吸血鬼包围之中的克拉多也可以从容应对。牛头人萨满刚开始时的狂野表现将绝大多数的吸血鬼都吸引在了自己的周围,我猜这头体格健壮、鲜美多汁的肥牛非常符合吸血鬼们的饮食标准,这群肤色苍白的贫血症患者不约而同地将克拉多作为“血液抽取”的首选目标。一条又一条汲取生命力量的红色魔法光束贪婪地照射在克拉多的身上,在最壮观的时刻,克拉多身上的光束甚至达到了八条之多,他头顶的生命槽就像是退潮时的海岸线,以让人惊叹的速度迅速地干涸下去。之所以他还没有被抽成牛肉干,除了我们总能及时打断这群吸血鬼的施法之外,他果断的自救行为也为自己的苟延残喘争取了一些宝贵的时间。
众所周知的是,萨满法师最为倚重的魔法道具就是它们亲手制作的图腾柱。这些被雕刻成许多不同形象的木柱在萨满法师们的手中具有异乎寻常的力量,能够在战斗中为他们提供各种宝贵的助力。
克拉多或许不是一个理智冒险者,但他毫无疑问是一个称职的萨满法师。看他大斧一劈,把一只孱弱的吸血鬼远远地砍飞开去,继而双蹄狂踩,施展出了“战争践踏”的保命绝招,把四周的敌人都震得东倒西歪,他趁机大手一挥,重重地将一根图腾柱插在地上。陵寝中的地面都是由巨大的青石板拼接而成,十分坚固,他居然单手就把图腾柱插得四平八稳。如果他不作萨满法师,转而去从事建筑行业,我想他一定会成为一把夯砸地基的好手。
他插下的图腾柱名叫“生命图腾”,它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恢复使用者及其同伴的生命力,被困的牛头人萨满就是靠着这根东西撑过了不少次的险情。我猜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或许会像种庄稼一样把这种图腾柱插得满地都是,不过图腾技能的冷却时间让他每次只能景况凄凉地守着一根生命图腾过活。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图腾柱的造型显然是源于萨满教义中某些关于生殖崇拜的典故,那昂然耸立的粗壮一根仿佛正象征着生命传承的延绵不绝,以之作为回复生命力的图腾象征,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愧是以体格壮硕著称的牛头人,恐怕只有他们才有资格把图腾象征都做得如此巨大夸张。在战斗中,我心里居然兴起了这种略显自卑的念头。
不过,就算是借助了生命图腾的恢复力量,克拉多的处境仍然不容乐观,在众多吸血鬼的围攻下始终险象环生。不过,牛头人鲁莽好战的狂野天性却让这个萨满法师越战越勇,他甚至遏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昂起他断了一支角的头颅大声狂呼起来,宣泄着自己心头粗豪的战斗热情:
“快d黎教我呀,我就黎顶唔顺啦……”(快点来救我啊,我就要顶不住了……)
我猜这种呼号声是牛头人这一种族特有的民族传统习俗,它与之前我所听过的任何大陆通用语都截然不同,发音时带着独具特色的平舌音和鼻腔共振,让我充分感受到了牛头人萨满慷慨昂扬的悍勇斗志。
对于克拉多的这声豪迈的战呼,长三角和长弓射日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地强烈。他们顿时一齐愣了愣神,满脸迷茫地面面相觑。
“你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吗?”长弓射日问道。
“我听出来了……”长三角有些迟疑地思考了一下,“……他说的……好像是粤语,也就是广东话。”
“废话,我当然知道那是粤语,我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长三角一脸白痴相地耸了耸肩。
沉默无语的两人……
片刻之后,他们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正在身后施放法术的黑极光,连忙问道:
“嗨,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我们的魔法师同伴顺手扔出去一只威力巨大的火焰之矛,然后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对伐起,吾阿伐晓得伊了刚撒么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黑极光的回答简短而明快,和克拉多一样,他使用的似乎也是精灵族人特有的土著方言。尽管这两种语言有着迥异的发音方式和语法习惯,但对于我们来说,它们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相同点,那就是:我们一句也没听懂!
“我倒!”长三角看上去快要昏厥了。
“噗,上海人!”长弓射日似乎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里产生了用自己的脑袋测试一下陵墓墙壁坚固程度的念头。
“你地搞乜鬼呀?仲唔快d过黎救我?!我就黎冇血啦!”(你们搞什么啊,还不快点来救我!我要没血啦!)在这个当口,克拉多再次发出了他的呼声。这时候,我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克拉多的呼声凄厉慌张,听起来不太像是在抒发他狂热豪勇的情绪,倒更像是在向我们表达某种更为急切的愿望。
“我觉得……”一脚踢开一只扑向我的吸血鬼,我喘着粗气提出了我的看法,“……他好像是想让我们快点救他出来……”
“咦,杰夫里茨,你懂粤语吗?”长三角欣喜地看着我问道。
我这还是头一次知道牛头人的种族土语名叫“粤语”,就更不用说“懂”了。
“我不懂什么‘粤语’……”我摇了摇头,否定了长三角的猜测,然后指着克拉多的方向对他们道:“……不过……我看得出……他的处境好像非常不妙。”
在我的手指着的方向,克拉多头顶那根生命槽几乎已经处于完全真空的状态了。我觉得不需要这群吸血鬼用什么“血液抽取”的鬼把戏了,就算是一只蚊子轻轻叮他一口,也足够要了他的命。
“我顶!俾你地累死啦!”(我K,你们害死我了……)正当我指着克拉多的时候,一只吸血鬼异常配合地一剑扎在克拉多的屁股上,我们只听见一声不明所以的惨叫声,然后就看见牛头人萨满那具威武雄壮的身躯,终于软绵绵地扑到在了地上。
(太对不起诸位了,挑了一天的家具,刚刚回家,强忍着大便的急促感忙着来。虽然还是晚了,但小弦子的厚道大家一定要明了啊!!
上周通知我要三江推荐,我以为只是在边路发发文字链接,所以没有正确对待,今天一见,没想到是个首页封推,我%%&……¥*,连滚带爬地激动了一把。
许下的事情要应承,从明天开始,一日两更,中午两点左右一次,晚上八点左右一次。不要嫌少,小弦子存稿不多,这样的速度已经是极限了。
照例是广告时间:红虎,《异界大行销》,书号1007837,特别建议:养书如养猪,不肥不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