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作者:柳寄江
第二卷:长风破浪
十五 魂飞边关马蹄轻 十六 塞北关山练兵苦 十七 唐古山上拜祖师 十八 身在山巅心在凡
十九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二十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二十一 磨兵厉马待金戈 二十二 西望长安几重山
二十三 凤求凰兮吟白头 二十四 男儿宁当格斗死 二十五 边庭流血成海水 二十六 儿女未解忆长安
二十七 路漫漫而长修远      
第二卷:长风破浪 十五 魂飞边关马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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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关多转折,五原秋风冷。五原红深处,雨落风满楼。运筹定军计,解马归雪山。山间风霜冷,俏语谑佳音。战火动地来,别儿入红尘。马驰天一线,血流橹飘急。方知征战苦,边廷干戈多。男儿宁格斗,女子祈安宁。龙城露深重,轻车归帝都。堪怜儿女小,不解忆长安。

    --第二卷长风破浪卷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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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马车在从京城去往陇西的道路上缓缓走着。

    “萧师傅,这云舟掌第四招第三式是不是这样比划的?”

    陈雁声抱着陈初,含笑看着师兄柳裔缠着自己的师傅请教着武学上的招法。柳裔自来就是半个武痴,郭解与之结交就有多半看在他的这点痴心在,这半年多来,郭解倒也指点过柳裔一些功夫,但碍于门规,并未深教。此时柳裔遇上了郭解的师叔萧方,还有不死乞白赖的讨教点功夫的。

    “哦,哦,哦,初儿乖。”陈雁声一力促成此事,甚至大力推荐柳裔和申虎当萧方的徒弟(她似乎想把所有亲近的人都塞到萧方门下,萧方:汗!),萧方倒一直没有点头,只是说收徒是要经过师傅同意的,此时指点点功夫倒是可以的。

    “那师傅当初不就收我为徒了吗?”陈雁声不服气道。

    弄潮抱着陈陌,瞥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逗弄陈陌。

    “那怎么一样。”萧方哑然失笑,“雁儿,你要是没记错,当初是你用救命之恩威逼我收你为徒的吧?而且,”他缓缓说道,“你也没正式行拜师礼啊。”

    “师叔有过生命之危?”郭解有些讶异,他还以为他自幼仰慕的师叔是无所不能的呢。

    “我还不算是你的正式弟子?”陈雁声的面目有些狰狞,抓狂道,“那你拐我喊了这么久的师傅!”

    弄潮冰冷冷的向她瞪过来,“不要这样对萧哥哥说话。”

    小虎子叉腰瞪他,“不要这样喝我姐姐说话。”

    这次出门,陈雁声把他也带出来了。申大娘本有些舍不得,但陈雁声说既然家里生计已经不愁了,也该让小虎子出来历练一下,以后也有个好前途。

    陈雁声大是感动,将陈初交给奶娘,抱住小虎子,“还是小虎子对我好,不像弄潮,哼。”,她倒不怕弄潮,此时的弄潮是不会对她怎样的。但她也知道,如果是旁人这样,弄潮只怕已经下狠手了。

    “雁儿你也莫要生气,”萧方悠然道,“这些日子以来你想学的我都不教给你了么?这次回师门,我禀告了师傅,自然会收你为徒。”

    陈雁声摆过头,不理他。

    “云舟掌掌力以绵为主,强调缠绵不绝,生生不息……”萧方向柳裔讲解云舟掌,陈雁声也携同申虎在一边坐听,她此时仍在坐月子中,不能习武,但一理通,百理通。此时听一听,以后习武也省些心力。

    “哦。”柳裔沉吟了一下,“是不是这样?”他比划了一下,萧方颔首道,“不错……你的悟性倒是不错。”

    满简单的呀。陈雁声暗忖,低头却见申虎一脸迷茫。

    难道我和师兄太聪明了?某人陶醉自省。(你几岁?小虎子几岁?而且你们都是有基础的,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闲来无事,我们来打麻将吧?”

    陈雁声贼兮兮的笑着。撑了几天,实在太无聊,在下宿在西宁某城时,陈雁声重金请人打造了一幅麻将,打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拉着所有马车上的人搓麻。

    “麻将,不会吧?”柳裔狠狠的打了个寒颤,已经可以想象一群看上去很斯文的人围着麻将桌,恶狠狠的pk红了眼睛的状况。

    哗啦啦,哗啦啦,洗牌的声音。

    “师兄不玩么?”陈雁声一脸纯洁的问。

    “开什么玩笑,我身为军人,自然要遵守军规,整肃军风,当然不”柳裔正气凛然道,“是不可能的了。”这么无聊的日子,再待下去是人都要疯了。

    哗啦啦,哗啦啦,洗牌的声音。

    马车中央摆开一张案几,四个人围案而坐。

    “二饼。”柳裔凶神恶煞的叫着,打出了一张二饼。

    “师兄啊。”陈雁声愉快的杠上一个西风,“你可千万不要让这玩意儿流传到军中啊。”她看看已经输红了眼的郭解,萧方倒要好一点,还可以保持他谦谦君子的风度。“害人啊。”

    “这你就不知了,”柳裔故作严肃道,“相传麻将这东西,本来就是淮阴侯韩信为娱乐军中发明的。”

    “有这回事么?”郭解茫然抬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师叔,你听说过么?”

    “没有。”

    “那就是没有。”郭解下结论,摸到一个听音。

    “哈哈,我糊了。”陈雁声愉快的推牌,果然是单飘。

    “又糊了,怎么可能,”郭解大气,“我刚刚摸了一个听音,你怎么就糊了呢?”

    陈雁声抱起陈陌,陈初各亲了一下,“我不过就赚点阿陌,阿初的奶粉钱,你至于这么小气么?”

    绿衣,小虎子,奶娘站在后面偷笑,这些天来他们看这游戏津津有味,也就不觉旅途劳累。

    弄潮坐在萧方身后,看的聚精会神,但一言不发。

    郭解不服气,“要是……”他本想说要是皇帝看见你这么带他盼望已久的皇子,不知道会怎样?但是看看车上复杂的人,终究忍住没说,认命的掏钱付帐。

    陈雁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去休息一下,你们接着玩。”

    “不行。”某个阴气森森的声音,一只惨白的手伸过来,死死拉住她的袖子,恶狠狠道,“再来,我就不信我翻不了本。”

    ……

    陈雁声无语。

    麻将,果然是个害人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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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原城

    一辆马车终于缓缓驶进城门。

    “哎呀,累死我了。”陈雁声跳下车来,笑吟吟道,“我们在城里歇几天吧。”

    一车人被这句话轰的东倒西歪。

    “还歇,我们都已经慢到像是乌龟爬了。”郭解恨恨道。

    陈雁声不说话,只是拿一双眼睛瞧着众人中作主的萧方。

    “好了。阿解。”萧方笑道,“反正我们只要在年底前赶回去就可以了,你师妹刚生产后不久,你就让她歇歇吧。”

    郭解不出声,事就这么订下来。陈雁声找了个清雅的大院子,打扫干净,搬了进来。

    “光住这几天需要这么大一间房子么?雁儿,你打什么主意?”柳裔靠在躺椅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游哉的啃着水梨,问道。

    “自然是为你打的主意啦。”陈雁声微笑伏在桌旁,在沙盘上堆出地形图。“你知道,汉初采取的是蕃候割据的政策,但此处还是属于朝廷的。五原附近有一处大铁矿,在这儿。”她在沙盘上指出,“我拜托桑弘羊弄到此处铁矿的开采使用权,而你的任务,就是在这儿附近经营一个制作兵器的工场。”

    柳裔微怔,“既然我们可以做到,为何不上报刘彻?”

    陈雁声美目微斜,“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唤一声陛下吧。免得被有心人听到,参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她闲扣着指关,笑意浅浅,却有一种杀伐之气从身上透出。“我要你带出来的军队天下无敌,要是上报的话,我们有什么好处?”

    柳裔深思,蹙眉道,“那,日后被人发现怎么办?”

    “待你练个三五年再挑一部分报上去,就说是你自己研制并经实践使用多年验证,方才敢敬献。”

    “这样也可以?”柳裔失笑,“那么你呢?总不能就闲着吧。”

    “我,我正要去干活呢。”陈雁声笑的甜甜的,笑意中却有一丝危险。“师兄,陪我出去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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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要干的活?”柳裔大汗,看着面前破旧楼阁上高高挑出的红灯笼。

    “大爷,要进来吗?”自有龟奴忙不迭的迎上来,“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生的模样那叫一个水灵,春兰春菊,快点上来。”

    “行了,行了。”柳裔身后转出一个白衣少年,个子不高,容色平淡,但笑的好可爱。“你们这儿最有名的姑娘是?”

    “小少爷你这就找对地方了,说起我们怡红楼的芙蓉姑娘,那模样水灵的,全陇西城都数第一啊,不过芙蓉姑娘的缠头可就……”

    柳裔扔出一串五铢钱,“可够?”

    “够了,够了。”龟奴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在这怡红楼多年,很少见到这样出手阔绰的主,“可是,我们芙蓉姑娘正在陪客人。”

    白衣少年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你给我们开个雅室,然后再请老鸨过来一下。我们就在这儿等一等芙蓉姑娘吧。”

    “哎呀,是哪阵风将两位贵客吹来了。”门帘掀开,一阵风吹过,送来浓浓的脂粉气息,一个穿着俗丽,披红戴绿的中年女子妖妖娆娆的进来,柳陈二人俱打个冷战,电视剧诚不欺吾。

    老鸨本是笑意盈盈的脸,看见陈雁声的刹那,忽然一变,冷冷道,“我们怡红楼,可不欢迎女扮男装的客人。”

    “嬷嬷好眼光,”陈雁声含笑起身,“我今日在这个五原城转了一遍,只看中了你的怡红楼,本来在想,如果嬷嬷看不出我的女儿身,我只好付嬷嬷一笔钱,请嬷嬷走路了,”她上下打量了容老鸨一眼,“幸好嬷嬷没有让我失望。”

    “你……”容嬷嬷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我要盘下怡红楼。”

    “我为什么要卖?”

    “容嬷嬷为什么不卖?”陈雁声来回踱了几步,“我看过了,嬷嬷这怡红楼位置不错,生意却不太热闹,但嬷嬷也不像是个糊涂人,那么就是嬷嬷良心不错了。我也不是心狠的人,”她回过身,脸上笑眯眯的,“只要嬷嬷听我的,我有把握姑娘们不用太辛苦,还是可以热热闹闹的赚钱,如何?”

    “看姑娘这般话,可见姑娘不是极有见识的,就是太不自量力。”容嬷嬷上下打量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行下半礼,“但我拼了,我相信我的运气,也为楼里的姑娘谢谢你了。”

    “哎,”陈雁声连忙掺起了她,“嬷嬷好说。”

    “既如此,这怡红楼自然要改造一番,从明日起,嬷嬷先停业,我会请人来修葺一番,嬷嬷放心,这钱自然算我的。楼里的姑娘也集中培训一下。”

    “我有信心,当怡红楼再度开张的时候,必然声震边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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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的打算?”

    在回大院的路上,柳裔作不经意问道。

    “当然。”陈雁声调皮一笑,“你要知道,自古以来,消息最繁复杂多的地方,就是青楼。”

    “这件事由我负责,但我不能与青楼有任何直接的联系,”陈雁声深思道,“所以必须培养一些心腹人士,不过还好,还有不少时间。倒是师兄你,该去拜会拜会上峰吧。”

    “那倒是。”柳裔疏豪一笑,意态磊落,放声吟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可惜可惜,我却见不到这位飞将军了。”

    “好。”忽听的一声喝彩,前方转过来一个蓝衣公子,赞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好气魄。”他拱手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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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这是过渡,所以两天内发了三章。各位亲,慢慢看啊。

    第一卷里,韩雁声有着自己的立场,游离在生活之外,更多的是想找到同伴,并照顾好身边的人。

    到了她与陈阿娇合为一人,甚至她生下孩子,这个时代与她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在第二部里,她会更融入一些,更积极一些吧。
第二卷:长风破浪 十六 塞北关山练兵苦
    “好。”忽听的一声喝彩,前方转过来一个蓝衣公子,赞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好气魄。”他拱手为礼。

    “在下五原车骑尉李颀,听得公子刚才所吟诗句,一时忍不住叫好,希望未打扰到二位。”

    “呵呵,怎么会?”陈雁声从柳裔身后冒出头来,笑的友善,“我师哥是新要上任的五原校尉,名叫柳裔,今日初到贵宝地,遥想李广将军的威名,情不自禁,方才吟诗抒怀。”

    “哦,”李颀的眼睛亮起来,“就是那位献马鞍陛下亲口赐封的柳校尉么?”

    “呵呵,你们都知道了。”柳裔和陈雁声同时大汗,柳裔瞪了陈雁声一眼,都是她一路拖慢了行程速度,消息都传到偏僻闭塞的边城了。

    “太守和我都很好奇马鞍的神奇功效呢?偏巧柳兄总算到了。”李颀似豪未看出二人的尴尬,兴致勃勃道。

    “既如此,”柳裔当机立断,拱手道,“我明早就去拜会李将军。”顺便示范下马鞍吧。

    “那好,将军和我在军营恭候大驾。”李颀也干脆,直接道,“将军初到五原,也累了,早些回去安歇吧。”他暧昧的眼光瞥着柳裔刚刚走出的怡红楼,柳裔一阵恼火,忍住想把陈雁声训一顿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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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柳裔独自去了五原府,拜会五原太守李椒,凭着马鞍马镫利器,轻易博得其好感。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李椒抚着自己的胡须,微笑道,“听李颀说,柳校尉昨日刚到五原?”

    李椒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有着古中国标准式的大将所有的特征,硬朗的身子,犀利的眼光,但此时看着柳裔的眼光难得有些喜爱。

    “是的。”柳裔躬身道,“末将昨日到五原,与友人闲聊,想着因为李将军保家卫国,边关百姓才得以有安定生活,心中感概,于是胡乱念了一句诗。不想被李骑尉听到了。”

    “好,好。”李椒微笑,忽然有些伤感,“若是家父厅的柳校尉如此推崇,定十分欢喜。”柳裔惊疑不定,“难道令尊是?”他抱拳问道。

    “正是飞将军。”

    “哦,”柳裔听到这个意料之外又之中的答案,不禁用全新的眼光打量面前的中年男,记忆中,李广有三子,长子李当利早死,次子正是叫李椒,似乎也亡在老父之前,他心中惨淡,却仍赞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史记上并未记载李椒的死因,但李椒能当上五原太守,可见能力不弱,如果未死,李家不知是否有新的局面。(注:李广儿子李椒,代郡太守,此处因剧情需要,将他移到五原,诸位看之勿怪。)

    “呵呵,”李椒很是喜欢,仍吩咐道,“难得柳校尉文武双全,是我大汉之福。听闻柳校尉御前发愿愿到塞北苦寒之地带兵,此乃大义报国之良行。今我五原郡内有地名丘泽,年初新屯5000新军,就交给柳校尉了,你务必要勤加练兵,方才不负陛下所托。”

    “末将定将竭尽所能,死而后已。”柳裔正色拜倒,八字谶语忽然闪过脑海,“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如今他要和卫氏门阀对抗,必要借助李家的助力,初始时甚至只能避于李广麾下,不可锋芒毕露。

    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打破“李广难封”这个谶语似的命运,方才告慰这个流传千古的飞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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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裔告辞萧方等人,踏上赴往丘泽的征途,随同他一同上路的还有陈雁声和申虎。

    “其实雁儿你不用陪我的。”柳裔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不放心师兄嘛!”陈雁声毫不在意道,“陌儿和初儿有师傅和绿衣照料,我很放心。我在军营待一两天,再快马追赶他们,来得及的。”

    “哇,这就是军营啊。”小虎子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丘泽军营,翘舌难下。

    陈雁声扮着男装,皱着眉驰尽入目萧瑟破烂的丘泽新军营,“这么破,怎么待人啊?”

    “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柳裔倒是一脸轻松的表情。“汉朝的军营,条件能好到哪里去。而且,若是太好了,军队反而不好训练。”

    五千新兵站在军营中央,接受新校尉的检视。柳裔皱起眉头,看见这些汉军大多脸有菜色,斗志萎靡,甚至年龄参差不齐。

    “你们都是我大汉的子民。”柳裔缓缓勒着马,在场前来回踱去,“在我大汉的边境上,有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难道你们忍心让他们他朝在匈奴人的铁骑下丧失性命?你们生为男子汉,不想征战沙场,不想挣得个封妻荫子的功名么?”

    “想。”五千汉军齐声答道,声如惊雷。

    柳裔深知这等煽动人心的话只能支撑一阵子,打铁要趁热,当下选了三千年轻气壮的出来,拉出去操练。又将剩下的两千老弱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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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打算如何做呢?”当日晚上,一众人被柳裔用各种现代化的方法操练的半死不活,柳裔倒还是生龙活虎的,陈雁声来到他的营房,开门见山的问。

    “雁儿可记得我们以前说的生态农村?”柳裔笑道。

    “嗯。”她点头,一点就通,“你打算建立一个自给自足的军营?”

    “知我者,雁儿也。”柳裔不吝赞道。“反正我需要的是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自然不能所有人都兜着。但军队所有人都有名单在册,这样也省得不少麻烦。他们都是新从百姓中选出的汉军,应该要纯朴一些。”

    “但也会滋生新的麻烦。不过,不要紧。”陈雁声摇头道,“反正这里有些与世隔绝,只要师兄操作的好,认真控制这里的气氛,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放心。”柳裔雄厚笑道,“那些有身份的人不会到这个没有油水的地方来,至于下面军士嘛,”他勾起唇,“我会操的他们没有时间起各种心思。”

    “不过,”他向陈雁声拜道,“雁儿比我细心,在内政上要内行一些,这具体的制度分派要劳烦师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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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打算干什么?”申虎不解的看着陈雁声找人端来桌椅,坐在中军帐前。

    “下一个。”陈雁声小心的将脚换成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

    昨日那二千名老弱汉军在她桌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走上来一个少年。

    “姓甚名甚籍贯职业?”陈雁声问到现在,已经有点敷衍了。

    “我叫薛植,”少年声音清亮,“祖籍淮南,之前在老家种田。”他打量着陈雁声,衣着华贵,但身子纤细,于是眼神有些轻蔑,“你是谁?有什么官职?凭什么在这里问我们?”

    “咦,”陈雁声抬起头来,有些兴味的看他,“到现在为止,你倒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呢,不错,不错。不服气是不是,咱们来比一场吧。”

    “小爷,薛植他不是这个意思”后面冲过来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衣衫有些补丁,但眼神湛然,拉拉薛植的衣袖,“快给小爷赔礼啊。”

    薛植挣开他的手,冷哼一声,转首道,“陈少爷请。”

    陈雁声打量了一下四周,其余的士兵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些脸上现出焦虑担忧,有些则是幸灾乐祸,但更多的人是漠然。她微微一笑,心中有数,负手站起,来到练武场上,随意站好,笑意盈盈对薛植道,“你出招吧。”

    此处在丘泽军营,她并不担心有人能认出她来,再加上希望日后这支军队对自已也有一定的忠诚度,所以并未戴人皮面具,此时破颜一笑,薛植只觉得灿烂如破云而出的阳光,慑人心魄,他略一怔,立刻回神,道,“承让了。”冲上去一拳击出。

    薛植对自己的强悍有信心,他虽然年纪尚小,但颇有些蛮劲,人又勇武,在这五千新军里自认出不了前百,但昨日柳裔按年纪和印象初选的三千人中没有他,他本就不服气,此时立意要显出些厉害来,但对面的少年公子看上去身形着实纤薄了些,他不由自主的收住了七成力道,却料不到陈雁声步法灵活,绕过他的拳面,一脚扫过来,险些将他绊个趔趄,这才认真起来。

    陈雁声本是现代特警出身,赴五原路上又耳濡目染了萧方对柳裔的指教,受益不少,虽然这幅身体娇生惯养,又经历产子没有多大锻炼,所以有些不得心应手,但还是胜过薛植不少,此时连消带打,很快又踢中薛植腰部一脚。微笑问道,“你服了么?”

    “不服,”薛植也是个倔脾气,从未收过如此折辱,大声吼道。

    “那就再来。”陈雁声沉了脸,她知道她必须借着收复薛植在军营里立威。在军营里,士兵唯一臣服的是武力。只有彻彻底底的在武力上胜了他们,才有可能获得权威。

    陈雁声第七次扣住薛植的手腕,使巧劲将他摔在地上。“你服了么?”她的额上也沁出汗珠。嗯,回去见师傅后要好好学武了,她在心里思忖,随意一个汉兵就能让她流汗,看来她也不能太自恃现代特警的身份。

    薛植长叹一声,翻身拜倒,“我服了。”

    “那就好。”陈雁声恢复那副圣洁不可侵犯的模样,淡淡道,“你的功夫不错。回头我和柳校尉说一声,将你调到练军营中。”

    “多谢陈少爷。”

    陈雁声回到座上,看下面的士兵眼中都有了一丝敬畏,嘴唇微勾,心道刚刚的汗水总算没有白流。

    “你叫什么名字?”她把眼看着刚刚那个出队劝薛植的少年。

    “我叫魏序南,”少年出列,“和薛植是同乡。”

    “你……”陈雁声问了他几个问题,确认他的聪明机变。沉吟道,“魏序南,你给我做这个军营的管家,好不好?”

    “管家?”饶是魏序南也被这个词给惊住了。

    “嗯。”陈雁声点点头,“你也看见了。柳校尉不需要那么多士兵。你们这些人将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个军营当作一个家经营起来。既然是个大家庭,就得有人耕作,有人做饭,有人放马,有人掌握军械。我需要一个人来统理这一切。我看你也还机灵,刚刚肯帮薛植说话,也有点义气,所以——”

    魏序南立刻跪下,“小人愿意。”

    “好。”陈雁声含笑点头,瞟了下下面嗡嗡议论起的人群。抬手站起道,“我知道大汉朝没有这样的旧例,但也没有规定这样不可以,对么?”她眼神轱辘一转,负手做庄严状,“我希望你们当这军营是一个大家庭,那么帮自己的兄弟作一些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你们要知道,有你们的支持,我们的三千儿郎军队才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在战场上拼杀,你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真正的家人。你们的身份,和他们是一样的。我也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所以我会设仲裁司,执掌军营纠纷。你们也要记住,自己人无论闹了什么矛盾,都是内部矛盾,不上台面的,真等敌人到了,也要懂得‘举起拳头,一致对外’的道理,毕竟如果军营没了,到哪里去找你们一个士兵呢?”

    一片静默,之后,有人道,“我们听陈少爷的。”

    二千士兵参差不齐但都真心实意道,“我们听陈少爷的。”

    陈雁声按各人原来在家的职业分派各人职责,又挑了几个比较健壮有生气点的少年,连同薛植一同给柳裔送去,去火头营指点了一些烹饪技巧;找了些军队里品行不错的设置仲裁司;交待了魏序南一些注意事项……待一切忙完,已经深夜。

    “看来你今天是在是忙啊。”柳裔看着她连走路都想要打瞌睡的模样,失笑。

    “你今天训练的如何?”陈雁声忙着跟上下眼皮打架。

    “还不错。”柳裔好笑,“看来鲁迅说的‘安逸的生活腐蚀人的意志’实在是至理名言,这些人过惯了苦日子,不像现代的新兵那么娇气,怎么加强训练强度都不出声抱怨。今天训练已经赶上当初我们特警训练的强度了。”

    狂汗,陈雁声为那些士兵默哀一分钟,碰上师兄这个武痴,他们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不过基于道义,她还是提醒了一下,“别太过分了。后勤方面我都已经安排好,你只要掌握好魏序南,并随时留意一下仲裁司的情况,丘泽军营应该就乱不起来”

    “放心雁儿。”柳裔自信一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我定会训练出一支不比日后剽骑军逊色的骑军。”
第二卷:长风破浪 十七 唐古山上拜祖师
    “姐姐,你和柳大哥好厉害哦。”

    陈雁声和申虎策马缓缓行在甘陇古道上。申虎遥想起这两日姐姐将军营内务发落的井井有条的干净利落,以及柳裔用各种匪夷所思但颇具神效的方法训练军的飒爽英姿,无限崇拜的望着陈雁声。

    “哦,那是柳大哥厉害还是姐姐厉害?”陈雁声调整着马速,漫不经心的问道。

    “呵呵,”申虎摸了摸脑袋,想了想,还是答道,“柳大哥厉害。”

    “是么?”陈雁声也不生气,托着头沉思道,男孩子还是喜欢征战沙场些。

    “姐姐——”申虎拖长了声音喊。

    陈雁声回头看他。

    “你走错方向了。向唐古拉山的方向是向这边走。”几条黑线从申虎额头落下。

    “呵呵,”陈雁声尴尬笑笑,“我一不小心,马儿自己往这边走的。”委委屈屈的调转马头,再厉害有什么用呢?一个人丢在外面,十之六七是走不回去的。

    大凡女孩子,多半有点方向感不好,陈雁声自承只是比一般人的不好多一点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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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申虎的带领下,陈雁声在唐古拉山脚下终于追上了萧方。

    “陌儿,初儿,娘亲抱抱。”离开一双儿女之后,陈雁声才发现自己居然会思念他们,抱着陈陌,蹭上去亲亲女儿的可爱脸蛋,陈雁声感慨的知道自己是真的在这个古代被绑死了。

    陌儿在她怀里咯咯的笑,一副可爱的模样;初儿却皱起了眉,似乎不开心被打扰。

    “怎么那么久?”弄潮从马车里冒出头来,非常不高兴。

    “弄潮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了。”陈雁声讨好的向弄潮捧起一瓮酒,这是她在容嬷嬷的帮助下新酿出来的果酒,回经五原的时候顺便带了两坛回来。

    给他们分别斟上一杯,陈雁声环顾四周,“郭师兄呢?”

    “阿解先上山去了。”萧方啜了一口甘冽新甜的果酒,略有些惊奇的看着杯中荡漾的颜色,“我们在山下等你来一起上去。既然来了,就走吧。”

    一行人弃马车上山,唐古拉山上中年积雪,山路很陡很滑,到了半山腰,绿衣,奶娘就上不去了。萧方将她们安排住在山腰间的石屋,自抱了陈初,带了申虎,要弄潮照看下陈陌和陈雁声,施展轻功,如履平地般,片刻间就上了山顶。

    陈雁声到山顶的时候就听见石屋中传来老者愤怒的声音:“我听阿解说还不信,居然是真的。你收个徒弟就算了,偏偏收个没有武学根基的女人,收个女人就罢了,偏偏她还是个有了身孕的孕妇;生了孩子就算了吧,偏偏还拉了一大家子到唐古拉山,容南,你这干的什么好事?”

    “我师傅怎么了?”陈雁声怒,抱了陈陌进了屋子。“本姑娘聪明伶俐玉雪可爱乖巧听话天分非凡,师傅看到了不忍心错过才收我为徒,你这牛鼻子有什么意见?”

    石室中,老者回过头来,雪须过颔,目光湛然。瞥了陈雁声一眼,不屑道,“你,天分非凡?”

    郭解差点被口水噎死,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是姑娘?

    萧方略抬了抬头,好笑的目光向自己瞟过来,乖巧听话,嗯?

    弄潮怀疑的看了看她,玉雪可爱,没有啊!

    倒是申虎抱着陈初站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我姐姐本来就很聪明伶俐啊。”

    吕飞卿(郭解的师傅)看着陈雁声怀里的陈陌,眼睛闪闪发亮,“师傅,这个孩子资质倒不错。”

    孟则然一怔,这才瞟过陈雁声怀中的陈陌,撇撇嘴,道,“也还不错啦。”

    陈雁声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小虎子。”

    “啊”申虎抬眼望她。

    “把我们剩下的一坛酒砸了,一滴都不要留给这个牛鼻子。”

    “哦。”申虎把陈初交给弄潮,听话的回去拿酒坛。

    “啧,不过是一坛酒,有什么了不起,”孟则然满不在乎的道,“我唐古拉山上什么酒没有……什么味道?”

    屋外,申虎打开酒坛,准备要倒。

    “等等。”陈雁声惊叹的看着前一秒钟那个白胡子老道还在屋内和她大眼瞪小眼,下一秒钟她眨眼,他就站在崖前,小虎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空空如也的双手,再看看孟则然,酒坛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师傅。”吕飞卿以手簇额叹道,有些无奈。

    “好酒啊……”孟则然大笑道,深吸一口酒香,将酒坛凑到嘴边,咕噜咕噜,转瞬间就喝下大半坛,拍拍肚子,道,“可惜太甜,不够烈。”

    “那本来就是酿给女孩子喝的酒。”陈雁声面夹冷笑走出来,“太烈的酒,我怕你喝了要醉。”

    “那你还有没有?”,孟则然转瞬间就到了她面前。“咦,”他凝眉望着弄潮手中的陈初,“这个娃娃。”

    陈雁声望着咿咿呀呀挣着手臂的女儿,神情有些黯然。

    当初她产子时太多事汇聚在一时爆发,以致初儿在母体内就已受损,出世后只得靠着萧方每日针灸,方才无事,但经脉受损,已是不可能习武了。

    “这女娃儿脉象受损,幸受过容南调理,这才无碍,但不能习武。”孟则然伸出手指扣住陈初的脉门,捻须缓缓道,“若三五年内照顾得当,应可以恢复正常人一样。”

    “多谢师祖,”陈雁声恢复微笑,浅浅施礼。

    “谁是你师祖?”孟则然挥袖,忿忿道。又看看襁褓中的陈陌,实在舍不得,“这娃娃倒可以,我让阿解收他为徒,允你和你一帮下人住在半山腰,如何?”

    “不要。”郭解头摇的像拨浪鼓,感觉有点晕眩,虽然他身为游侠,并不太在意朝廷,但收当今圣上目前唯一的皇子为徒,他摇头,还是让惊才绝艳的小师叔去烦恼吧。

    “师傅,雁儿真的很聪明的,她的医术学的就很好。”萧方忙道,希望挽回师尊的决定。

    弄潮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一边看,忽然说道,“雁声姐姐很好。”

    “咦,弄潮,”陈雁声惊喜的睁大眼,跳到弄潮眼前,“你居然肯喊我一声姐姐,我太幸福了。”

    弄潮被陈雁声的热情吓到,打个冷战,一阵恶寒,悄悄后退几步。

    “师傅,”吕飞卿有些不忍心,“你看容南,阿解和弄潮都帮陈姑娘说话,你就同意了吧。”

    “不干,”孟则然抱着酒坛,怒性于色,“他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傅师祖看在眼里?”

    “孟前辈,”陈雁声也不在意,“雁声的儿子自然是要跟我在一起的。前辈如果坚持不肯收雁声,那也是雁声没有福气,雁声就此别过。只是这酒钱——前辈还是要付的。毕竟你又不是我师祖,我也没有必要请你喝酒,对吗?”她促狭的看着孟则然转瞬间目瞪口呆的神情,唤道,“小虎子,抱上你外甥女,咱们准备下山了。对了,”她回身,歉然向弄潮道,“弄潮,对不起了,你那个师祖太顽固,我只好将奶娘连同厨子一同带走了,你要是想我,就到丘泽军营来看我。”

    弄潮大急,一把抱住陈雁声,嚷道,“不要走。”

    “疼。”陈雁声连忙使劲推弄潮的手,弄潮使劲太大,她怀疑是否在她腰间勒出一道红痕。

    萧方又好气又好笑,轻斥道,“放手。”看弄潮委委屈屈的放开手,这才回身向孟则然道,“师傅,你看弄潮和雁声的感情已经很深,你真的忍心将他们分开么?”

    孟则然看看一脸执着的弄潮,再看看自己手中抱着的小半坛酒,有些迟疑。他还是很疼弄潮这个身世堪怜,单纯固执的少年的,终究赌气道,“我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死死的抱住那小半坛酒,甩手进了内室。

    “咳咳,”萧方捂唇咳了两声,一脸正经道,“既然师尊已经同意了,雁声,我带你去拜见本门前辈牌位。”

    众人神色各异。

    “哇。”陈雁声怀中的陈陌忽然纵声哭出来,她大急,连忙抱起来察看,“陌儿,怎么了?”

    ……

    大汉朝目前唯一的皇子殿下光荣的,尿到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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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李嬷嬷在好。”陈雁声半躺在室内唯一一张榻上,回想起半个时辰前她手忙脚乱的境况,感慨的喝了一口生姜红茶。

    在为萧方炒出烘焙新茶后,她又先后调制出各种各样的花式茶,供自己美容养颜用。虽然桑弘羊说这些拿出去绝对可以大赚特赚钱。但钱够用就好,贪多嚼不烂,也是遭人忌的,所以这些功能各异,好喝又好看的花式茶就只供内部人士享用了。

    铺着厚重地毯的石室里,陈陌满地在爬,咯咯直笑,李嬷嬷麻利的帮他擦了把脸,边收拾边道,“小姐和小公子,小小姐住在山顶,我们这些下人却住在山腰,要是下次再出些什么事,我怕小姐忙不过来呀。”

    “那你们就陪我到山顶上住嘛,”陈雁声打了个哈切,靠在绿衣身上,漫不在意道。

    “说的轻巧,”郭解冷笑,“师祖是不会答应的。”你不会忘了连你都是勉强挤上山的吧。

    “他能撑多久?”陈雁声不看好,在山顶上的一段时间相处,她已经看出她的这位师祖,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呀,本质上就是一个类似老顽童的老孩子。她把他除了吕飞卿外所有的徒子徒孙都带到了山腰,看他耐得住多久寂寞。

    “雁声,”萧方坐在一边,看出了她的满肚子不怀好意,吩咐一声,“不要太顽皮。”

    “放心,师傅,”陈雁声笑意盈盈,“我懂得尊师重道的。”

    才怪,萧方无语,暗暗腹诽。

    “小姐,饭菜好了。”绿衣推门道。

    弄潮的眼倏然亮了,从摆弄陈初的摇篮边窜出来。

    “嗯,上上来吧,让郭厨子也上来吃。”陈雁声起身吩咐,“对了,”她弹指道,“郭解,你给师祖和你师傅也送一份上去吧。”

    “嗯。”郭解淡淡应道,自行出去了。

    一群人坐下,大家已经习惯陈雁声不分尊卑的做法,也不计较,整个石室热热闹闹的,气氛很是欢乐。

    “这是我的鸡腿。”申虎看着弄潮夹走了自己先看中的鸡腿,哇哇大叫。

    弄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三口两口把鸡腿啃完,“还你。”

    ……

    申虎气的没有言语,囔囔坐下。

    “你们可不要把我的东西抢光了啊。”门被推开,冷风夹着雪花吹进来,有人被冻的怪叫,郭解一身黑衣走进来。

    “怎么了?”陈雁声正在喂宝贝儿子喝一些菜汤,感觉到盯在身上的视线,嫣然回首。

    “没什么。”郭解淡淡道,加入抢菜的行列。深思的眼光却没有敛起。

    也许,陈雁声这个女子,真的能改变一点什么呢。

    他想。
第二卷:长风破浪 十八 身在山巅心在凡
    儿童节

    小陌和小初节日快乐

    呵呵

    我的更新真的很慢么?我以为一天一更是正常的速度呢,更何况我偶尔会多发一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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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朔四年冬

    雁妹见字如晤,至今年冬,兄之丘泽骑已训练满意。妹亦蛰伏良久。据史,来年漠南大战将发,卫青必从朔方城出兵。朔中,五原相距甚近,此乃吾等良机,雁儿可将陌儿,初儿托给萧方,携申虎下山共议,大事可成矣。

    兄:裔字

    唐古拉山顶上,一阵北风吹过,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在女子身上,陈雁声轻轻将之拂去,将信折起藏在怀里。

    “岩儿。”她伸出手臂,小岩鹰扑啦一声,停在她臂上。颈上毛根根竖起,向着来人凶狠张爪扑腾,陈雁声连忙用左手抚慰。

    “雁儿啊,今天咱们吃什么啊?”孟则然很快飘到她面前,涎着老脸问。身后的雪地上没有半点脚印。

    “师祖好兴致,”陈雁声扬眉笑笑,放走小岩,岩鹰叫唤两声,飞向天际。她却回身继续堆她的雪人。自从三年半前孟则然被她用美酒加美食攻克,经过这么久的磨合,她早就将他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再也摆不出尊师重道的样子。

    “娘亲。”一个两三岁的小人儿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跑着,手里各抓着一个炭球,奶声奶气的唤着。

    “陌儿,”陈雁声连忙停手,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将炭球嵌在雪人的眼睛部位,退后几步,骄傲的看了一看自己的作品,赞了一声,“完美。”

    “不就是一个雪人嘛,”孟则然大不以为然,撇撇嘴,“你当你和你儿子一样岁数啊?”

    陈雁声眯眯眼,“师祖,”她抚了抚自己的左耳,“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陌儿大汗,娘亲现在的表情真像娘亲每天床头故事里说的狼外婆。

    “我什么都没说。”孟则然大摇其头,经过近三年的相处,他已经很清楚陈雁声的天使表面,魔鬼实质,如果不懂得见风使舵的话,绝对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整的很惨。

    “太师祖说,不就是一个雪人嘛!”陈雁声怀里的小人儿奶声奶气的帮他重复,咬字清晰。

    陈雁声大乐,柔声问道,“妹妹呢?”

    “妹妹在房里,妹妹说她饿了。”

    她开始心疼,“娘亲马上喊郭叔叔做饭,早早有没有说她想吃什么?”

    孟则然大急,在旁边拼命做着颜色。

    陈陌如点墨般灵动的眸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娘亲,早早说她要吃炸鸡腿,芙蓉锦面。”

    “好。”孟则然大喜,“不愧太师祖这么疼你。”

    “你呀,”陈雁声又好气又好笑,点了点陌儿的鼻尖,“这么心软,以后怎么办啊?”

    陈陌扁扁嘴,认真说道,“娘亲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但是那是太师祖啊,又不是敌人。”

    陈雁声哑然,想了想,道,“你说的对。但是以后陌儿还是要多用心,特别要分清敌人和朋友,不然只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哦。”

    “嗯。”陈陌大力点头,似懂非懂。

    “好了,小虎子,抱陌儿去看看早早吧。”陈雁声拍拍他的肩,微笑着看着他抱着陈陌小小的身影向飞雪阁走去,回头对上孟则然深思的眼光。

    “陌儿还这么小,你教他这么深奥的东西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身份?

    陈雁声浅浅笑笑,“你猜的对。”她萧瑟的往下唐古拉山远方,“陌儿,他有个不同寻常的身份,我不能阻止他去进行他应有的战斗,只好在战斗开始前,帮他做好准备……师祖,”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沉静清醒冷然的看着孟则然,“你知道么?我曾经受过伤,所以……再也不想看自己心爱的人受伤。终其一生,我都会为保护我爱的人而努力。”

    孟则然通常嬉笑玩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沉痛,在陈雁声来不及捕捉的一刹那,消失,他又恢复平常的样子,“你想怎样玩就怎样玩,先帮我把炸鸡腿送过来。”他举步回屋,“无论如何……”他忽然顿了一下脚步,“我们总是支持你的。”

    陈雁声一愣,忍不住微笑起来,想来,这个一直怒骂红尘的老人也是有一个故事的吧,否则怎能达到如此返璞归真的境界?在这样一座与世隔绝的雪山,遇上这样一位师祖,于她,是一种幸福吧,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这样三年多。

    “小姐?”绿衣走出来,从三年前,孟则然垂涎美食,被迫同意让郭厨子住在山顶开始,陈雁声陆续把绿衣,李嬷嬷都接到山顶,将这个冷清的练功圣地硬是经营成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她甚至还将石屋扩建,取名为飞雪阁。孟则然虽然偶有怨言,但是她知道,他其实不讨厌这种改变的。

    “小姐,今天我下山买菜,黎大叔说容娘传话,最近汉匈边界异动频频,很可能又要开始打仗。”绿衣说道。

    黎平是雁声情报组织在唐古拉山下安排的联系人,平常以屠户身份营生,为容娘和陈雁声传递消息。自从住到唐古拉山山顶,她的仆从们也学了一些轻功,这才能够进出自由。飞雪阁里进出的都是高人,陈雁声也无意瞒着他们,朝天门人都知道陈雁声在秘密经营着一些东西,甚至每个季度下山一趟,但他们都善体人意的不去问,大概知道一点根底的只有萧方和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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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自己定要下山一趟了,陈雁声这样想着,走进飞雪阁。

    “娘亲,抱抱。”穿着雪白狐裘的小早早从床上翻起来,伸出双手,向着她喊道。

    才三岁的陈初,陈雁声为她取乳名叫早早,因为初就是早的意思嘛,她这样对人解释。这个名字满好叫,为人母都这样说了,大家也乐得这样喊她的乳名。

    “早早。”陈雁声心柔软下来,连忙抱起她,问道,“早早今天冷不冷?”

    唐古拉山上,除了陈早早因为经脉受损不能练武畏寒,连她同为三岁的哥哥陈陌都从小练有祛寒的心法,陈雁声心疼女儿,威逼郭解在雪山中冻了三天三夜,捉到一只雪狐,制成狐裘,又在早早房中加了煤炭炉,这才安心让早早在唐古拉山顶上住下。

    “不冷。”早早甜甜答道,看见娘亲衣裳单薄,皱起娇美的小脸蛋,“娘亲冷。”

    “呵呵,”陈雁声极为窝心,蹭蹭她的小脸,“娘亲也不冷。”

    “小姐和小小姐真是母女情深啊。”绿衣进来,微笑道,“萧先生说到小小姐针灸的时间了。”

    “不要。”早早提高了嗓音,向陈雁声怀里钻去。陈雁声好笑的把她抓出来,“你不乖乖针灸师公要不高兴了。”

    “师公啊。”早早想起师公清朗的脸,开始犹豫,“可是针灸之后要喝好苦好苦的药。”她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对调养早早身体有好处的。而且师公已经加了甘草,桔椩,应该不会太苦吧。”陈雁声苦口婆心的劝道,“喝了药咱们就开饭喽,今天有早早最喜欢的炸鸡腿哦。”

    “嗯。”早早破涕为笑,点点头。陈雁声将她抱到萧方的医房,看他为早早上了针灸,早早在麻沸散(陈雁声折腾出来的)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的睡去,问道,“师傅,早早的身子到底如何?”

    “你不必担心。”萧方起身收好针灸,“经过三年的调理,已无大碍。等最后一个月的疗程过去,就不用这么频繁的针灸,只喝药就可以了。”

    “嗯,这我就放心了。”陈雁声垂眸,“不然的话,我就是离开也不安心。”

    “你又要下山?”萧方的手一顿,在药箱上一滑,“不是离上次下山才有两个月么?”

    “容娘来消息说,有大事要发生,我准备带申虎下山看看,这次可能要很长时间。”陈雁声起身拜下,“陌儿和早早就劳烦师傅照看了。”

    “你……不必和我这么客气。”他叹息道,“和别人说过了么?”

    “还没有。”陈雁声低下头,“我自然要先跟师傅说。”

    “你的武功进益虽快,却不太精诚。”

    “我知道,可是足够保命用了。”

    “早早会哭的。”

    她沉默良久,“我知道,可是我……”

    没有办法。

    “明天我要带着申虎下山。”她选择在众人围坐的餐桌上说出来,看着所有人的手一顿,心下忽然泛起不舍,薄薄的哀凉。

    申虎缓缓从饭桌上抬起头来,看着姐姐有些忧伤却坚决的神情,心中有些明了。

    “娘亲,我们也要去。”陌儿没有感受到大人间流转的阴沉,努力仰起小脸,笑开来。

    “不行。”她回答的有些冲,早早有些吓倒,怯怯的问“那娘亲,这次要几天回来?”早早举起手指,一一掰算,奶声奶气的问。

    “娘亲不知道。”她蹲下身去,望着女儿,微笑回答。

    早早心下难受,有些发怔,“以前娘亲都是不到十天就回来的啊。”她微微偏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些微困惑,很是可爱,“每次娘亲不带早早和哥哥出去的时候,早早和哥哥就一天一天的在家里数娘亲回来的日子,数到快到十的时候,娘亲就回来了。”

    “那你就不要数了啊。”她闭上眼睛,眼泪掉下来。

    “娘亲不哭。”陌儿蹭过来,举起软软的小手,胡乱的在她脸上擦拭,“爱哭的不是男子汉。”他没有想到娘亲本来就不是男子汉,努力想了想,问道,“娘亲有很重要的事么?”

    “是啊,娘亲有很重要的事。”

    “那娘亲尽管放心去吧,我和早早,会好好听师公和太师公的话,等娘亲回来的。”

    “嗯,”陈雁声一阵感动,得儿女如此,她别无所求。睁开眼,转头,“早早,要听哥哥的话。”

    “早早听话。”早早不太了解情况,但她本能的感觉娘亲的担心,于是爽快答允。

    “雁儿,你和小虎子待会在阁后雪地里等我。”萧方在一边看着,面沉如水,淡淡吩咐道,转身走进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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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功练到最后,靠的是经验而不是悟性。”萧方站在飞云阁后的雪地中,道,“雁儿,你的悟性足够,练功却不勤快,实战也是缺乏。小虎子,你悟性没有你姐姐好,然勤能补拙,而且也缺乏实战,现在,我同时与你们两个对手,不要记得我是你们师傅,只管当我是真正的敌人抵挡,要知道,我是不会留情的。弄潮,”他转首吩咐道,“剑。”

    “嗯。”躲在一边千年古树枝丫间的弄潮应了一声,从树上扔下三把剑来,都是市面上普通的青铜剑,陈雁声掂在手中试了试,没有她惯常使用的师傅送的裁云软剑顺手。

    萧方一振长剑,竟隐隐有风雷之声,闪电般的向二人面门袭来。陈雁声吓了一跳,连忙举剑去隔,只听“宕”的一声,手中的剑荡开去,虎口隐隐发麻,身边申虎也是一样。这才发现,今日的师傅身上有一丝很明显的火气,不像往日风清月白的样子。

    “他日战场上,没有人停下来等你们恢复。再来。”萧方冷冷道。

    陈雁声与申虎对视一眼,同时从萧方的左右绕开,双剑笼成一个光圈,将萧方搅在里面。

    “还算像话。”萧方淡淡道,说话的同时身子向上拔起,如冲天之鹤,身形挺拔孤清,快逾青烟,在高空中一声长啸,剑光闪开,如点点繁星,同时笼罩向陈申二人。

    二人身形散开,复又返回,抖开剑花,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一刺腋下,一刺腰间,看着似乎要得手,听得萧方一声冷笑,将剑一横,“叮叮”两声,颤抖的剑尖居然同时被他用剑隔住,一股大力透剑尖而来,二人顿时吃力起来,陈雁声见机的快,立刻撤手,申虎却倔起了脾气,脸涨的通红,一步步的走进,意图将剑夺下。

    “小虎子,”陈雁声惊叫,萧方一哂,手中劲力一收再一吐,申虎站不住脚,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下来。

    萧方将地上两把剑挑起,扬眉道,“再来。”

    陈雁声皱眉,她不知道师傅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但还是察觉了师傅的焦躁心情,只得舍命陪君子。

    当太阳落西,萧方终于收剑道,“可以了。”的时候,陈雁声和申虎累瘫在雪地上,相视苦笑,萧方却不回头,径自回去。

    “弄潮,你还在么?”雁声高声喊道

    弄潮从树上飞下来,表情闷闷的。
第二卷:长风破浪 十九 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果有人来到五原城,问起五原城最好的青楼是哪家,十个人会有十个人告诉他风满楼。五原风满楼,以可口的酒菜,出色的歌舞,优良的服务斐声边城,老鸨人称容娘。旗下分为风楼和满楼,风楼接待贵客读书人;满楼则接待一般军人和市民子弟,各司其职,互不侵扰,楼中的姑娘,有才有貌的在风楼,一般的则分在满楼,待遇比一般青楼好很多,所以很多青楼女子期望栖身风满楼,也就不需要逼良为娼,作下太多孽。

    这一日,风楼迎来了两个青年客人,其中一个十四五岁年纪,肌肤黝黑,一双眼睛机灵无比,骨碌碌的转着。另一个却摇着一把缕金扇子,一幅读书人模样,斯文从容。

    “我们要找眉妩,”执扇子的白衣人微笑道,递出一贯五铢钱。

    “好勒。”龟奴乐得接过,“两位往这边走。在芙蓉轩稍候,眉妩姑娘马上过来。”

    陈雁声带着申虎上到二楼,进入雅室。她打着扇子观看墙上挂着的丹青,不一会儿,一个女子抱着箜篌打帘子进来,盈盈施礼道,“怪不得昨夜银烛报喜,今朝喜鹊叫枝,陈公子,你自己说,你有多久没来了?”

    申虎的脸红了,进来的女子有着一双妩媚的眸子,虽然容色不及陈雁声,但是身上的风韵,却极多情,果然不愧这个名字。

    “眉儿姐姐,”陈雁声调笑,用扇子拂过她的下颔,“自前两月一别之后,小生对姐姐当真是茶不思,饭不想,这不,敷衍了家人,立即就投奔姐姐而来了。”

    眉妩失颜一笑,道,“公子,跟我来吧。”领着陈雁声穿过前楼,来到自己房间,差遣丫头飞泓道,“沏一壶新茶来。”

    飞泓领命,施施然而去。眉妩方正色向二人行礼,“公子安好,申少爷安好。”

    “好。”陈雁声收起扇子,问道,“容娘呢?”

    “妈妈去云中了。小姐知道,妈妈又在云中开了一座青楼,叫玉堂春的,大约就是风满楼的风楼吧。”

    “嗯。”陈雁声缓缓点头,在风满楼经营稳定后,她就示意容娘在众多边城都控制一两家青楼,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些青楼与风满楼的关系,在其他地方将风楼,满楼改名换姓,分开经营。并在各家青楼中挑一些机灵的姑娘,小厮,打探消息。目前为止,还未让人发现不妥。

    “记得跟容娘说,”她想了想,还是叮嘱一声,“我们行事低调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任何势力有正面冲突。”

    “我们省得。”眉妩嫣然一笑,笑颜妩媚灿烂,陈雁声身为女子,也觉得有些挡不住,微微别开眼去。正在此时,飞泓端了茶盏进来,为三人敬上,微笑道,“公子的烘焙茶果然很受人喜欢呢,可惜不许我们拿出来待客,不然光是这茶水一项,收益不会比果酒差。”

    眉妩寒下脸,“公子做事自有公子的道理,哪轮的到你说三道四。”

    “不妨事。”陈雁声微笑,“眉妩也别太严哩。”转首柔声对吓白了脸的飞泓道,“楼里既然事涉机密,便还是不要事事出名的好。维持现状,已经不错了。”

    “谢陈公子。”飞泓屈膝行礼,一抹红晕缓缓染上脸颊,“我为公子和姑娘守着门,不会有外人进来的。”

    “公子好手段,”眉妩挑眉,冷冷看着陈雁声,眸子中有着嘲弄,“将我的贴身丫环调理的服服帖帖。”

    “那也是你默许的。”申虎抱剑在胸,淡淡道,眉目不动分毫。从第一眼的惊艳后,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冷面。

    “好啦。”陈雁声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问道,“最近边界情况怎么样?”

    “很紧张。”眉妩收回怒瞪申虎的眼神,恢复明艳妩媚的美女风范,正色道,“明面上多次侵扰朔方城,但事实上,上谷,渔阳,定襄各郡目前的混乱多半也有匈奴人挑起来的。”

    “另外,朔方军中有人说,陛下有意在近期内再发起战争。”

    “哦?”陈雁声有些兴趣上来,“风满楼可以拿到军方的消息?”

    “这不正是你盘下风满楼的用意。”眉妩冷笑,却还是解释道,“朔方倚云馆中的云歌姑娘,是朔方一个校尉的老相好,前些日子那个校尉在云歌床上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见她,云歌上了心,趁势套问出来的。”

    “唔。”陈雁声有些泄气,这些虽然也算是这个时代的机密消息,但是对他们这些未来人,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还有什么消息么?”她不抱太大希望的问道。

    “这……”眉妩忽然有些迟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了,前些日子风满楼来了个客人,是我接待的。”

    “他的胸口,有狼的纹身。”

    “你怀疑他是匈奴人?”陈雁声略一转眼,就已经明白,匈奴人以狼为图腾,的确有这个可能。

    “可是他的外貌谈吐,俱都是汉人模样。”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是不是,查查就知道了。”陈雁声微笑着,眼底闪过一抹难辨的晦涩,很快掩饰过去,问道,“他还会过来么?”

    “他说过几天还要再来。”

    “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没说,不过……”眉妩蹙了蹙眉,“离开的时候他的侍卫说,启程去丘泽么?”

    “丘泽,”陈雁声眉一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而且是用大苑语说的。”

    “小虎子,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启程赶去丘泽。”陈雁声吩咐道。

    申虎领命而去。

    “看来陈公子要走了哩,”眉妩掩口一笑,“眉妩可不可以问公子一个问题?”

    陈雁声回身看她。

    “你到底是为何人效力?”

    “阿妩这个问题问的奇怪,”陈雁声微笑着回头,双眸里漾着深深浅浅的暗影,神秘而又魅惑,“我就不能是为自己效命么?”

    “你瞒的过飞泓那个傻丫头,可瞒不过在风尘中打滚多年的眉妩。”女子不为所动,慵懒的拨着青丝,微笑道,“陈公子实是女红妆,一个较弱女子,平白纠缠在边关争斗中,若没有些缘故,谁信?”

    “阿妩也是聪明人了,”陈雁声低下头去,掩住了眸中的淡淡嘲讽,“谁说女子偏要依附着什么才能存在?”她缓缓伸出手来,掩住自己的胸口,“我只为这里的理想效力。我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变的和平,安乐,所有活在乾坤下的人,都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开朗开心的笑;我希望有一天,匈奴能够闻汉丧胆,再也不敢随意犯我边境,挑起战争;我希望有一天,公平,正义能够是每个人的信仰,立了功的能够得到奖赏,帮助人的可以得到回报,杀了人的可以得到王法制裁……我知道这些很难很难,”她扬眉,阻止了动容的眉妩,“那么,”她的声音低低的,“我至少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这些话有多少是出于真心,有多少是为了换取面前美丽女子的忠心,陈雁声自己也不知道,小的时候,她是相信这些的,却在父亲抛妻弃女的那一刹那长大,对这些嗤之以鼻,但是在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时候,她发现,在她心底的最深处,还是希冀着能相信这些的,虽然,她今后所行的事情,大半不能符合如今说的话。

    “我要走啦。”陈雁声一笑,最后吩咐道,“还是老样子,替我尽量打听一个女子,她叫季单卡,也许……还有其它的名字,虽然你们不一定认识她,但她一定能认出我的痕迹的。”

    “眉妩知道了。”她屈膝行礼,“公子慢走。”

    陈雁声推门出来,飞泓站在门外不远处,看见她,脸上泛起微笑,“公子要走了嘛?”

    “嗯。”陈雁声微微点首,对这个小丫头毫无理由的迷恋有些头疼,有心想开导开导,让她死了这条心,但此次时间紧迫,只能算了。

    “看了这么多年,眉妩觉得咱们这位陈公子如何?”房中,一个蓝衣女子从密室推门而出,面上洗尽铅华,年纪早已不年轻,却未显出老态,正是当年风满楼的前身——倚红楼的老鸨容嬷嬷。

    “嬷嬷,”眉妩抿嘴行礼,“嬷嬷在一边不是都看见了么?陈公子很好呀。”

    “你呀。”容娘一笑,也不计较她的避重就轻,“从这几年行事来看,这位陈公子实在不是简单的人物。但她眼光清正,行事虽不磊落但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虽然立场不明,但总是与我们没有冲突,翁主说了,暂时将消息都给她。我们为她效命也是应该的。”

    “我倒是满喜欢她哩。”眉妩笑道,“论眼光,行事,这位陈公子倒和我们翁主很有些相似的地方。能够的话,还是不要与她背道而驰的好。”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场是柳裔的个人秀???

    大家在忍耐几章,很快就可以回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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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陈雁声带着申虎,一路向丘泽奔驰而去的同时,柳裔正带着数个亲兵,骑马出了丘泽军营。

    “柳大人,去年你为我们配备了陌刀,虽然比不上剑好看,但在战场上,的确比剑好使,可是柳大人,你怎么想起来弄出这种陌刀呢?”

    “什么我弄的,我管的是带兵打仗,这种打造兵器的事,当然是兵器场折弄出来的喽。”柳裔缓缓策马,拍了薛植后脑勺一下,“前几天,我已经将它报到朝廷去了。”

    “哦。”薛植点点头,倒没有怀疑柳裔的说法,“这个兵器场倒真是厉害。”

    当年,桑弘羊在京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汉武帝刘彻将五原新开的铁矿开采权分了一部分给柳裔,柳裔和陈雁声就在丘泽军营附近建了一个兵器场,招的人不算多,(因为要求绝对的忠心保密),但也都算五原的铁匠精英。两个人外加远在京城的桑弘羊,折腾出几张兵器的图纸,然后转手交给工匠们折腾,这些年,虽然他们要求不严,那些工匠们倒也陆续打造出陌刀,弓弩等先进兵器。这些年这些新式兵器一直处在密封状态,雪藏其峰。直到半年前,柳裔才吩咐大批制造,用在军营日常操练中。

    从丘泽军营到兵器场,途中经过一条极长的峡谷,当地人称一线天,可见其险。五原临近匈奴,民风悍勇,每到饥荒之年,便会有不少人躲到山间,落草为寇,抢夺过往商旅行人财物。而这一线天,便是最多山匪活动的地方。自从柳裔入主丘泽军营,三天两头就拉人出去剿匪,名曰实战训练,短短三年内,五原一郡民风一肃,山贼草寇再也不见半个踪影。自第二年上,柳裔在军营与兵器场之间行走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出过变故。所以此次,柳裔也不放在心上,带着六个亲兵径自进了峡谷。

    走进一线天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他便发现了不对。峡谷太过安静,此时虽是冬季,但也还未落雪,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停。”柳裔勒马,轻声喝到。

    七匹马同时静止。

    “好整齐的身手。”峡上有人拍手赞道,近百个黑衣人出现在峡顶,“可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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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少爷。”魏序南赶到军营大门,有些惊讶的看着马上的飒爽身影,“你怎么……?”

    “柳裔呢?”陈雁声掌住马,急声问道。

    “柳校尉去兵器场了。”

    “糟了……他带了多少人去?”陈雁声的面上现出焦急之色,追问道。

    “连同薛植在内,一共六人。”魏序南沉稳答道,“应该不会有事吧,这六个人可都是好手。”

    “我不跟你说了,”陈雁声调转马头,“你给我调一百骑兵来,听我指挥。另外让军医准备好,过来接应。”

    “好。”魏序南毫不迟疑的点头,转身回营。

    “小虎子,”陈雁声回身吩咐道,“你先去看看情况,我带人随后就来。”

    申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言语,点了点头。

    “主子,山峡下面只剩下七匹马,没有人啊。”一个黑衣人用匈奴语禀告道。

    “混蛋。”蒙面首领狠狠的踢了说话的下属一脚,“刚刚明明在里面的,你当他们是长了翅膀的鸟儿,飞了么?”

    就算真是鸟儿飞出来,也应该看的见才对啊。黑衣人们暗想,却不敢说出来,怕惹首领暴怒。

    蒙面首领很快冷静下来,挥挥手道,“他们肯定还在峡谷里。不知道躲在哪里了。再派二十个人下去搜,其余人随时待命。”阳光下,他的手异常修长白皙,食指上带着一个玉扳指,反射着阳光,成色可见上佳,不似一般平民可以佩戴的。

    “可恶。”他狠狠的拍了身边古树一掌,“他们要是再往前走几步,就会走进我们的包围,那个领头的将军倒是有点门道,很是机警。”

    “主子,还是没有动静。”黑衣人逐渐焦躁起来,这次在大汉境内伏击,虽然冒险,但是机会难得,而且以百人对七人,再加上这么有利的地势,怎么说都应该是十拿九稳才是。待到得手后,化整为零,离开五原,纵然五原太守有天大的能耐,也查不出真正的情况。然而遇到目前这种情况,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怎么说近百名不明势力的力量出现在一郡之内,就算柳裔等人被困在峡谷里无法脱困,若是有人意外目睹,报到汉廷官府处,他们可就麻烦了。

    “主子,是不是……?”又过了一刻钟,一个黑衣人战战兢兢的上前欲问,尚未听到回答,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喊道,“主子,发现……”

    一声闷哼,然后就是打斗声,首领精神一振,挥手道,“下去。”

    山峡下的黑衣人已经倒下五六个,剩下的正在和汉人搏斗,为首的男人出手极狠,照面几个回合后又已放倒了一个人,动作干净有力。剩下的六个人也没有一个是弱手。蒙面首领有些心惊,什么时候汉人有这样的攻击力了?

    电光火石之间,男人抬首看见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回身吩咐了一句。

    他身后的三个人立刻停止了战斗,回身冲进了之前躲藏的山洞,另外三个却站在他背后,不见丝毫慌乱。

    “他想要做什么呢?”蒙面首领脚下一顿,心中思忖。

    然而现实不容他思忖太久,又有两个黑衣人倒在他们脚下,同胞们的血液刺激红了他身边黑衣人的眼。“冲啊。”他听见身边下属的呼喊声,“将这些人砍成肉酱,为他们报仇。”

    峡谷的那一边,四个人围成一个圆圈,护住背部,仍然在顽强战斗。

    “抽二十个人回来,”首领感觉到不对,连忙喊道。

    “晚了,”柳裔长笑一声,举起陌刀,发劲砍下去,在对面黑衣人的肩上开了狠狠一道口子,同时身向右避让,意图躲开侧面黑衣人一击。

    然而刀锋太近了,绕是柳裔,也来不及收回刀挡开,若是柳裔单独一人,自然可以举步避让,但如果此时柳裔移动一步,这个四人圆阵立时破开,恐怕撑不到薛植他们回援了。

    柳裔几乎可以闻到弯刀划过脸庞的气息,他眯了眯眼,用尽全力抽刀回防另一侧,准备生受了这一刀。然而自己的陌刀搠到了敌人,却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只听得耳边铛的一声,左边,方裕翰替自己挡住了这一刀。

    战场之上,容不得丝毫慈悲。柳裔近距离亲眼目睹一人手中弯刀斫过方裕翰腹部,鲜血似蓬涌般喷出,方裕翰一个踉跄,再也站不住,提刀跌坐在地上,数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向他砍去,眼看就要将他砍成几瓣,身侧柳裔一刀袭来,接住了所有攻势。

    “裕翰,你做什么?”

    说话间,四人被冲的三零四落,虽然依旧悍勇反扑,但很快又有人挂了彩。

    “老大,”方裕翰惨笑,努力支撑着自己。“只要你不倒,整个军营就有希望。我们,过怕苦日子了,不想回到从前。”

    “你……”柳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闭了嘴专心杀敌,眼看渐渐挡不住攻势,忽然听得黑衣人身后乱起来,长嘘了口气,薛植终于从山峡一边冲回来。

    薛植被原来二十个观战的人缠住,短时间内自身难保,更别提过来帮忙。过了片刻,柳裔身边又倒下了一名士兵,剩下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两个,眼看就要没顶。

    另外两人终于也从峡谷另一侧入口赶回,顿时打乱了黑衣人攻势,两边“合围”,虽然就战斗力而言并未提高太多,场面局势一改,柳裔他们终于从挨打的形势反应过来,逐渐反击。

    此时黑衣人死伤将半,这边也有过半挂了彩。黑衣蒙面首领顿时焦躁起来,冷声喊道,“全部上。”

    又激斗了半盏茶时间,首领身边类似军师身份的黑衣人撑不住了,“主子,撤吧。”

    蒙面首领横眉怒视他,“再坚持一阵子就能把他们全拿下,这个时候你叫我撤。”

    “主子,又有人来。”身后一黑衣人惊讶喊道。

    一骑黑马上,蓝衣少年面沉如水,低腰策马冲进峡谷的同时,张弓搭箭,三箭连发,箭声破空,照面就射中三人。

    “柳大哥,”申虎唤道。

    “我没事。”峡谷深处传来柳裔豪迈的笑声,双眸闪过浓重的杀气,申虎既然到了,陈雁声也就不会远了。

    空气中远远传来整肃的马蹄声。

    蒙面首领额上青筋跳动,挥手道,“撤。”恨恨咬牙,眼看就要拿下了,却不想,功败垂成。

    蓝衣少年一声冷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居然凭空闪过数个黑衣人,截住蒙面首领,,“你想这样就走嘛?”一剑抹去,剑刃上尚闪烁着日薄西山的光芒。

    蒙面首领举刀去挡,不欲纠缠,却在刀剑相交后手臂一阵酸麻,心中惊疑不定,更加甩不开申虎的缠斗。

    马蹄声越近了。

    陈雁声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在峡谷的入口。

    她的身后,是列阵严整,甲胄分明的一百丘泽骑军。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一 磨兵厉马待金戈
    “他们如何了?”

    陈雁声立在帐外,没有进帐。抱着满盆血水的小亲兵掀帘而出的时候她问道。

    “柳大人还好,只伤了条胳膊,也不重。薛植浑身像浴血一样,但也没什么致命伤;只是杨哲,怕是救不起来了。还有方裕翰,经先生缝合腹部后,一直在发着低烧。”

    那个小亲兵黯然的说。

    “嗯。”陈雁声没有说话,微微点头。身为大夫,她的医术秉承古今中外,在当世实在算是首屈一指,但面对这样的战争带来的伤害,其实不比一般军医高明多少。只能狼狈的逃出来,让军医尽力治人。

    “姐姐,”申虎从帐后走出来,“你别难过,”虽然陈雁声面上没有显出什么,但是他还是知道她心中的自责,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陈雁声自嘲一笑,“对了,”她想起来,“那些匈奴人呢?”

    “在后面地牢里关着,”申虎冷哼道,“我刚从那边过来,那个黑衣人,死咬着牙说自己是大苑人,不承认身份。”

    陈雁声冷笑,“由的得他嘴硬,你跟我来,我亲自来审一审他。”

    陈雁声走下地牢时,只觉得光线一点一点的消失,明亮的火把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不是白昼而是黑夜。绑在石壁上的黑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明亮,随即低下头去。发鬓散乱,身上伤痕纵横交错,显然已经受过不少刑囚。

    “少爷,少爷。”活捉回来的还有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绑在他左后方,不停的叫唤着黑衣人。“这位大人,”他看见陈雁声进来,“你放了我们少爷吧,要多少钱,我们老爷都是付的起的。”

    “优格,不要向汉人求饶。”黑衣人厉声喝道,一阵气血翻涌,反而惹痛了伤口。

    “哎呀,小兄弟。”陈雁声似看也没看到黑衣人,径自走到那个叫优格的少年面前,语笑盈盈,“你伤的很重么,”回头道,“拿伤药和纱布来。”

    伤药和纱布很快送上,少年望着陈雁声的神情很是戒慎,然而陈雁声真的没动什么手脚,只是将他的伤处包扎起来,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有让他觉得太疼痛。

    “这位大人,”优格谨慎的望着他,语气却有些软化,“你也帮我家少爷包扎一下吧,他挨了很重的打。”

    “唔,不要动,你的脉象有些奇怪。”陈雁声把住他的手脉,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们是匈奴人么?”

    “不要乱说话。”前面的黑衣人大声喊道,“老子是大苑人,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

    “大苑人呀,也好。”陈雁声笑笑道,“我们皇帝决定进攻匈奴,车骑将军不日将率大军攻打匈奴右贤王。”

    优美的红唇冷冷吐出这个此时还属汉军机密的巨大消息,陈雁声把眼看向黑衣人,余光却紧密注视优格,果见优格啊了一声,神情略略有异,手下脉细一促。

    “而副将李大人将率军攻打左贤王。”

    手下脉息狂跳,陈雁声放手离开,讶道,“你们居然是左贤王的人。”

    “你……”黑衣人一阵惊讶,过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讽刺笑道,“看来汉人里真的有不少聪明人啊。”

    “而你却不太聪明,”陈雁声理所当然的接受对方的赞美,无视对方铁青的脸色,续道,“听闻左贤王一个受宠的大苑妃子,为他生下一个幼子,叫做鄂罗多,想必就是阁下。你是左贤王之子,到五原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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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雁声走出地牢的时候,阳光尚在,让她觉得恍如隔世。柳裔站在地牢入口处,望过来。

    他们沿着军营一路缓缓走去。

    “你的伤怎么样?”

    “没有大干系。”柳裔的脚步未停,“雁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哦……?”陈雁声并没有答话,她知道昨日一线天,必有什么触动了这位师兄,而她,需要做的只是倾听。

    “我们太自负,以为前知三百,后知五千年,万事逃不出我们的算计。我以为在一线天有所布置,一切逃不出我所算,可是还是有人为我死去。上天在我起事前用身边人的鲜血告诉我,其实我们也是平凡人,没有什么可夸耀的。”

    “师兄你这样想,”陈雁声缓缓的低下头去,“可就有些对不起为你受伤的同伴了。”她幽幽道,:“我虽然不在现场,但也听说了,方裕翰是为你挡刀受伤的,他希望你能带好他的兄弟,走出一片天地。你这样想,不是对不住他么?”

    “而且,就算没有我们,这场战争也不会避免。乱世之中,谁会丧命,谁会生存,其实谁都无法确定,那么,又有什么好争执的呢?”

    “如果,你真觉得对不住他们,那么,就请更珍惜他们,用这种心情,对待今后的每一场战役吧。”

    这个世界啊,复杂的人可以复杂到你无法逆料,单纯的人却也可以单纯到你无法置信。

    为了一个信仰,他们可以前仆后继的死去,脸上挂着没有消逝的笑容。

    如果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那么,也就够了。

    “你怎么打算处置左贤王王子鄂罗多?”

    柳裔一扬眉,“我不需要那么繁复的计量,只要做最正常的反应就可以了。也许,”他的眼中显出阴郁,握拳道,“他是我掌握军权最好的敲门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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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到了匈奴左贤王幼子?”

    卫青扬眉,当他率领三万汉军,进入朔方郡,听到朔方太守的报告,稀奇的重复道。

    “是的,”朔方太守弯腰回道,“鄂罗多率部在五原境内袭击五原校尉柳裔,反被柳裔捉住,审问出来他的身份,柳裔不敢擅专,就押解他到将军帐前,听候发落。”

    “又是这个柳裔啊。”卫青暗道,扬声唤道,“宣柳裔进来。”

    柳裔随后进帐,拜道,“末将柳裔参见长平候,车骑将军”

    “柳校尉免礼,”卫青忙下来,亲自扶起他,“数年前御苑一见,柳校尉还是如从前一样英勇。”

    “将军缪赞,”柳裔拱手为礼,“裔何曾比的上将军。”

    “青听闻,柳校尉以区区七人之力,抵住匈奴百多人袭击近一个时辰,这般行为,还称不上勇武二字?”卫青微微含笑,道,“何况柳校尉所献之马鞍,在汉匈作战中帮了不少忙,此柳校尉之大功也。”

    柳裔神情越发谦卑,“末将不敢。”他话锋一转,“前些日子末将在五原境内擒住一名匈奴人,据称是匈奴左贤王幼子,押解带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主持。”

    卫青一笑,沉面道,“将人带上来。”

    鄂罗多被五花大绑的带进帐来,神情憔悴,却昂然不跪,不掩锋芒,看见站在卫青背后的柳裔,不由得发怒瞪过去。

    “算了,”卫青摇手道,“鄂罗多,你为什么袭击柳校尉?”

    鄂罗多傲然答道,“我听有人说他厉害,就想过来试试看而已。”不待卫青说话,又道,“我虽然败了,但匈奴人敬重英雄,他也算条好汉。你们要杀要剐,单凭吩咐,我鄂罗多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柳裔在心中忖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卫青在帐内走了几步,“定是你们左贤王部落几个王子不合,你为了继承人的位置来趟这趟浑水。”他也不看鄂罗多惊愕的眼神,掀开帐子,吩咐道,“派人将他押解到右北平李息将军帐下。”

    “是。”几个亲兵答道,拖走了鄂罗多。

    柳裔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将军,果然不愧是汉武名将卫青,猜的正在点子上。他与陈雁声在边关经营多年,自然知道,左贤王幼子鄂罗多虽然受宠,却因为母亲身份,在部族威望并不够,这次潜进汉境,多半是为了想立些功劳,堵住部落人的嘴。

    “柳校尉,”卫青微笑回头,想着临行前,皇上吩咐他的话。

    未央宫内,刘彻把玩着五原郡贡上来的陌刀,抚摸过泛着雪光的刀刃,赞道,“这个柳裔,倒又送来一样好东西,可惜如果不是迟了些,在漠南之战开始前打造完毕,这一仗定更有把握。”

    “仲卿你到了朔方,再观察观察他,”刘彻思索了一刹那,吩咐道,“如果他是个人物,不妨带他的军队在战场上历练一番,朕也好调他回京。”

    “你的伤好了么?”

    “多谢将军关怀,末将并无大碍。”柳裔躬身答道。

    “那么,这次漠南之战,你带着你的丘泽骑,跟我一起参战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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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裕翰死了。”

    “噢。”柳裔神情一涩,慢慢的恢复常态。

    陈雁声心中也不好过,“这么说你马上要出朔方上战场喽。”她斟了一杯新烫的烈酒,拨弄着沙盘上的标志,问道。

    “是啊,”柳裔淡淡道,“这鄂罗多,总算也是功成身退。卫青,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深思道。

    “那是自然。”陈雁声破颜一笑,“你当这个汉武朝抗匈名将是个摆设啊。”她忽然想起以前在某个网站上看到的中国古代名将点评,卫青大概排在十多位的样子,在霍去病之后,后面附注了一句:古罗马帝国的宿世冤大头。

    “其实。”柳裔灌下一壶酒,道,“把我们手上所有的东西都贡上去,这场旷日持久的汉匈战争多半会提前结束,我们也会减少很多伤亡。我们会不会太自私?”

    “是啊,”陈雁声冷笑,“然后我们就会被斩首杀头,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总不能为了这些把自己赔进去吧。”

    “师兄,”陈雁声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习武而有些磨损的指尖,不复当初的细腻莹润,“你把申虎带去吧,让他历练历练。”

    “啊,”柳裔有些讶异,“那你呢?”

    “我?”陈雁声苍凉一笑,举起酒杯,遥向长安方向一敬,念道,“西北望长安,可怜几重山?”

    也许,该回去看娘亲了。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二 西望长安几重山
    元朔五年初,车骑将军卫青率十万汉军出朔方,出击匈奴右贤王。

    五原校尉柳裔带领三千丘泽骑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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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朔五年三月,一辆普通平常的马车缓缓驰向长安城门。

    “夫人,到了。”帘外,车夫提辕,放缓车速道。

    “嗯,到卡门衣坊门口停车,”陈雁声没有睁眼,吩咐道。

    帘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应和。车夫吁的一声,两匹马又缓缓跑将起来。

    离开长安的时候,她乘坐的是特别订制的豪华马车,身边有很多亲人好友陪伴,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陪着,热热闹闹不觉离愁。这次回来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居然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听着车外熙熙攘攘的长安城,不敢将车帘掀开。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她想起离开五原郡之前她在郡中第一酒楼白云要了一间雅间,等着飞泓的来访。

    飞泓说那位淮南翁主又派人来五原,和容娘,眉妩密谈了一个晚上。

    陈雁声笑的讽刺,她可真是好运气,随便在五原城里一挑,就挑到了淮南王的暗线。

    那个淮南翁主,多半是后世很有名的,与刘彻有着一段暧昧情缘的刘陵吧。根据司马迁的《史记》和后世影视剧来看,这个刘陵,倒是个厉害人物。

    只是,陈雁声在心中玩味,从她另外渠道的调查来看,在这个时代,淮南王的谋反痕迹实在不如史书上说的明显,至少她还没有看出什么。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在卡门衣坊之前停下,车夫在门外,道,“到了。”

    “哦。”陈雁声起身,付了车钱,站在衣坊大门前,仰首观察着这个自己在这个时代一手一足亲自打造出来的第一家店。

    门前依然是车水马龙,阳光下,衣坊的招牌经过几年的雨打风吹,有些陈旧,但还是不失气派。

    只是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

    陈雁声上楼的时候,被几个不认识的新婢子给拦下来,当作一般客户,带到厅堂。

    “请你们夏姑娘出来一下。”陈雁声微笑道,这些婢子的待客态度尚算不错,不枉她当初多方强调,看来桑弘羊帮她打点衣坊也算尽了心。

    “我们夏姑娘家中有事,目前不在衣坊。”左手一个圆脸小婢屈膝行礼道,怕她不高兴,又道,“要不我请其他的师傅来为夫人做介绍?”

    “哦?”陈雁声有些讶异,笑道,“那就请申大娘出来一见吧。”

    这次小婢没有难为,屈膝一下,退走了。

    很快,里面转出一个青衣女子,一双眼看见陈雁声的刹那,立刻亮了,正是申大娘。

    “娘,”陈雁声娇声喊道,眼不知不觉的红了,投到干娘的怀里。

    “雁儿,雁儿”申大娘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住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我让小虎子跟着柳大哥上战场打仗去了。”

    哭过之后,陈雁声想起将小虎子的消息告诉干娘。

    “呀。”申大娘立刻忧心忡忡起来,“小虎子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的,娘。”陈雁声笑着安慰,“小虎子现在的功夫可好着呢,在五原的时候,他还亲手抓住一个匈奴王子呢。”

    “是么?”申大娘笑道,“我也不求你们建功立业,只要你们一个个平安康健就好,对了,陌儿和初儿呢?”她想起来,急急问道。

    “在我师傅那里。”陈雁声笑答,“初儿身子不好,还要师傅用针灸调养半月多,所以我将他们托在那里了。”

    干娘面上浮现淡淡的恻然,“若不是当初你难产,初儿也不至于落的这么个病根,那个大长公主,”她有些恨恨,“怎么就撞到雁儿你呢?”

    “娘,不必说了。”对陈雁声来说,当初撞了自己的是阿娇的母亲,单凭这点,她就无法怪罪半点,更何况,当初是非并不是那么分明。而她的难产,纠缠的绝不只是这么一点原因,事已至今,追究责任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初的快乐。

    “对了,我听说冬宁家出事了,怎么回事?”

    “哎,”申大娘叹了口气,“她的母亲生病了。这些年,冬宁虽然为夏家日进百钱,夏家还是怪她吃里扒外,一点都不待见她们母女。冬宁只好自己在家照料娘亲,看起来,也拖不过这个春天了。雁儿,你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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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上一张新的面具,(这是她在唐古拉山上淘来的宝贝,比萧方之前送她的还要好,孟则然心疼了好几天,不过在她送给他整整十坛女儿红之后,也就释怀了。)陈雁声拉上面纱,坐上车马,吩咐向夏府行去。她知晓此处是长安城,不是边关,认识当年的陈阿娇的贵戚不多,但也绝对不是没有。当年她怀有身孕,又因为是两个灵魂分立,举手投足形态之间自认还是有所不同,所以敢戴着面具在长安城招摇,照面刘彻也不太畏惧。此时却不敢逞勇,别的不说,这长安城至少有两个人能把她认出来,一个是馆陶大长公主,另一个就是刘彻。

    当年夏冬宁加入卡门衣坊后,听从陈雁声的意思,在她们母女所居的丹心园另开了个侧门,出入不与夏府其他人相搭界。其实按照陈雁声的意思,最好是在丹心园与夏府之间砌起一道墙,彻底分家。夏母到底不肯,说是不肯坏了一家人的感情。

    感情,陈雁声轻蔑一笑,人家都不当你是一家人了,你还顾及着一家人的感情作什么?

    此时她便吩咐车夫将车停在丹心园侧门门口,让车夫在外面等着,自己提裙进去。

    侧门敞着半条缝,没有人看守,陈雁声满怀奇怪的进来,行在园子里,忽然听见桃林深处有争执声传来,一个声音清亮,正是夏冬宁的声音。

    她折身走过去,远远望来,一树桃花下,夏冬宁一身蓝色曲裾,柔和清亮,在她对面站着的,陈雁声挑挑眉,居然是柳言夏。(汗,大家记得么?不记得请参考云想衣裳花想容那章,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听,所以硬把他抓上来了。)

    “冬宁,你相信我,我当初真是不得已的。”

    “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夏冬宁面无表情,只问着这句话。

    “当年那个姓韩的恶徒,”柳言夏颠三倒四道,“他威逼我,我迫不得已才把你的消息告诉了他。”

    远处,陈雁声垂眸,好你个姓柳的,(柳裔从漠南战场飘回来:我惹你了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还赶乱放话。

    “冬宁,你年纪也大了。”柳言夏在那边继续絮絮叨叨,似乎未看见夏冬宁不耐烦的神情,“我也不嫌弃你被那个姓韩的糟踏过,心甘情愿的娶你,你就不要在那个卡门衣坊混了,岳父家偌大产业,还饿得着你和岳母么?”

    陈雁声冷不丁听到这个爆炸消息,惊愕之余扑了一下。那边夏冬宁立刻警觉,“谁?”

    陈雁声走出来。

    其时桃花开的缤纷,一阵风吹过,几瓣桃花落在她肩上,微微晃动,贴着衣服飘下来。

    行来的女子面容陌生,一身长裳,样式普通,剪裁却是上品,衬出不盈一握的腰身。夏丹宁一眼就可以认出,这是出自卡门衣坊的手艺,用同色绣线绣上了形态各异的繁复的牡丹花。这件衣裳,应当穿在那个远在边关的女子身上。这个女子有一双灵动的眼,让夏冬宁奇异的觉得熟悉。

    “姐姐?”夏冬宁失声惊呼。

    “冬宁,”她拂开枝叶,微笑着走来,“多年不见,你”她特意加强了咬字,意味深长的看她,“别来无恙?”

    “我很好。”夏冬宁仿佛记起了什么,冷下脸,对着柳言夏道,“你可以走了。”

    “你,”柳言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一等一的大家闺秀,要不是你爹爹付钱要我来,我才不肯要你这个残花败柳。”

    夏冬宁被气的手足冰凉,泪珠滚滚而下。“滚。”她指着空无一人的门扇方向,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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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这种人呢?”夏冬宁用帕子擦着脸,犹自恨恨道。

    “所以我说你挑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呀。”陈雁声不欲她伤心,调笑道。随即正色问道,“偌大一个丹心园,怎么没有人守门?”

    夏冬宁面色沉郁,低声道,“定是我爹爹将人调开,好让柳言夏进来。”她一阵气苦,“好歹父女一场,何至走到这个地步。”

    “伯母”陈雁声进得屋来,见夏母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眼窝深凹,身体确是虚弱到极处了。她在长安的半年多内,夏母待她也是极好的,所以连忙上前,为她把脉。

    “长安城的大夫都说,是肺痨(那个时候有肺痨么?不知道,先这么写吧。)没救了。”夏冬宁低低的说,语气黯然,没抱太大希望。

    “呵呵,谁说的。”陈雁声一笑,“冬宁不会忘了我的师傅是谁了吧?”

    “萧先生,”夏冬宁眼睛一亮,对萧方她向来是很敬仰的,隐约也知道,他医术可通神,“姐姐有办法治么?”

    “我试试吧。”陈雁声虽然学的在理,也记得一些后世的中医巨著,但很少实践,也不敢打包票,沉吟道,“你拿纸笔来。”

    “好。”夏冬宁回身取来纸笔,陈雁声低头想了想,求稳妥一些,开了一张温和的药方。

    “说到这笔墨,”娘亲康复有望,夏冬宁心情也好起来,“听说桑先生打算开家专卖纸笔的息岚阁,马上要开张了呢!”

    “什么?”陈雁声抬起头,略有些吃惊。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三 凤求凰兮吟白头
    当年陈雁声与桑弘羊,柳裔重逢后,三人自认为都不适应这个年代的竹简,就算是用丝绸,不但昂贵,也不习惯。所以在经营衣坊和清欢楼有了盈余后,一致拍板决定研究造纸技术。

    但桑弘羊深知过犹不及道理,所谓衣食住行,衣坊和清欢楼占了前两样,虽然在这个时代标新立异,到底不是大头。如果他们凡事都要出头的话,实在太惹人注意。三人之中,除桑弘羊外,柳裔是身体穿越,相当于凭空多出这个人,而陈雁声身份不足为外人道。虽然各自都经过遮掩布置,但如有人穷追猛打,未必查不出什么来。所以这造纸工艺在三人共同弹压之下,规模极小,只在亲近人士中使用,目前拥有这种稀罕东西的,除了三人外,只有唐古拉山上的朝天门,以及夏冬宁。(申大娘不识字,不需要这东西)。

    而听夏冬宁的意思,桑弘羊竟然打算以自己的身份将纸墨当作一门生意来经营,坐在车马上,陈雁声颦着眉,有些不得其解,按说桑弘羊不是擅自作主的人,就算局势有了变化,怎么也该先和她与柳裔商量商量才对。

    离开丹心园,与清欢楼最近,陈雁声便转去清欢楼,希望可以遇到桑弘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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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清欢楼,桑弘羊并不在,倒是他的书童招财正在清欢楼,看见了陈雁声,连忙迎过来,一脸惊讶,“小姐,你居然回长安了。”

    “怎么,不欢迎我么?”陈雁声含笑。桑弘羊将清欢楼的厨师控制的很好,所以至今清欢楼在长安城还是一绝,每日里达官贵人,市井小民,往来不绝。

    二楼的戏台之上,说书人正讲着穿越版三国演义,此时正说到诸葛亮大摆空城计,司马懿多疑退兵,热血沸腾之处,楼上楼下,一片喝彩。

    且听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拱手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台上帘幕缓缓垂下,几个妙龄女子手执琵琶而上,唱起了“片尾曲”: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好。”一个清雅的女音从身后传来,陈雁声回头看去,一对青年男女从楼上走下来,男的斯文俊朗,玉树临风,女的温雅动人,气质高华。

    “好曲子,只是长卿,你可知道这歌女弹奏的乐器是什么?”

    “此乐器是从西域传来,名叫乌特琴,中原人嫌它拗口,叫它做琵琶。”陈雁声眼睛一亮,隐约猜到这二人的身份,含笑迎上去。

    “听这位夫人的意思,夫人想必善于此道?”卓文君有些惊讶,但很快就从善如流,友善问道。

    “呵呵,略会一点。”陈雁声有些汗,这不是古代人经常玩的谦虚,她曾经学过一阵子琵琶,但真的只有一阵子,勉强弹的出曲子,但说到高明就免谈了。当年初弹时,还可以自吹海内第一,现在,恐怕清欢楼最寻常的一个歌女都比她强了。

    “若是司马大人和夫人有兴趣,我们可以入内一谈。”陈雁声说什么也不肯就这么将她们放走,“我让这些歌女弹些新鲜曲子给你们听。”

    “哦。”这下连司马相如都有些感兴趣了。他们夫妻雅擅音律,此时初到京城,便在这清欢楼听到这么一首妙曲,听陈雁声所说,竟是还有不少新鲜曲目。“夫人是这清欢楼的主人?”

    “算是半个吧。”陈雁声嫣然一笑,道,“请。”将他们迎到内室,回身吩咐招财道,“请梅姑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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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衣女子掀帘而入,玉手如凝脂。

    “寄江见过夫人,见过司马大人,司马夫人。”

    梅寄江屈膝为礼,抱着的琵琶遮住一半脸庞,露出的半张脸在北窗淡淡倾泻的阳光照耀下,虽不是倾城绝色,却也当的上明媚逼人,别有一种风韵。

    “寄江,好名字。”卓文君笑盈盈的望过来,赞道,“果真是个冰雪般不俗的姑娘。”

    “多谢司马夫人夸奖,”梅寄江温顺的回道,“这是夫人给我取的艺名。”

    “哦,可有出处无?”司马相如含笑问道,有些惊叹的看了一眼下人奉上的烘焙茶,碧绿可爱的茶叶在滚水中舒展,宛如花开,“这茶可有名字?”

    “小女子不才,也曾取了一个,司马大人天下闻名,也请稍稍点评则个,叫做‘明前雨后’。”

    “明前雨后,”夫妇二人玩味了一阵,只觉锦绣朱华,口齿余香,赞道,“好名字。”

    “至于寄江的出处么,寄江,”陈雁声徐徐抬眸,“你就给司马大人和司马夫人唱首《西州曲》吧。”

    “是。”梅寄江坐在下首,调了一下弦,悠然弹唱:

    忆梅下西州,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州在何处?两浆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开门朗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州,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

    这首《西州曲》本是南朝最有名的民歌之一,质朴明朗,浑然天成。梅寄江的歌喉极是动听,又是特意从陈雁声所指导用苏州评弹的风格唱出,吴语侬软,咿咿曳曳,满室春光,好似江南水乡气息扑面而来。

    一曲既毕,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尚动容不能回神。

    “这是《西州曲》的曲辞。”陈雁声神色不变,递给二人。

    有阿娇的记忆作基础,再加上自己几年的苦练,如今,陈雁声的字也可称的上清丽典则四个字了。但是司马夫妇二人最先注意到的显然不是她的字,甚至不是《西州曲》的曲辞,而是写在上面的柔软洁白的纸张。

    “这就是长安城近来传的喧嚣至上,皇上曾经亲口夸赞后的纸张么?”司马相如赞叹着,“果然神品也。”

    陈雁声郁闷,后世这么普通廉价的纸张值得你们这么推崇嘛?不过,她倒是得到一个消息,皇上亲口赞誉过?桑弘羊把纸笔献给汉武帝使用了么?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决定要作纸墨生意的话,刘彻这个形象代言人倒不错,至少号召力大呀。

    “息岚园要到月末才开张,夫人却有这种纸张,夫人和桑弘羊大人?”

    司马相如深思问道。

    “桑大人是我干哥哥。”陈雁声微笑,得体答道。

    “雁声妹子回来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啊。”帘外一声长笑,一身青衣的桑弘羊走进来,也不看起身行礼的梅寄江,挥手让她推下,微怒对着陈雁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哈。”陈雁声尴尬一笑,知道桑弘羊是在抱怨自己将他一个人留在长安,连忙转移话题,介绍道:“这位是司马相如大人和他的夫人,这位就是治粟都尉桑弘羊大人了。”

    桑弘羊收敛一身狂放,尊敬拜道,“久闻司马大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至于息岚园的纸张,司马相公若是喜欢,他日开张,我送一令到府上去。”

    “怎么敢当。”司马大人含笑答道,“所谓无功不受禄,不过他日息岚园开张,愚夫妇定去捧场就是了。今日贤兄妹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愚夫妇先告辞了。”

    西汉民风开放,不像后世宋朝那样重男女之别,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夏冬宁她老爹那么变态,所以桑弘羊可以直接走进有女客的方室,而卓文君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告别。

    陈雁声握着卓文君的手,含笑道,“卓姐姐,有空来找妹妹,妹妹必当虚席以待。”

    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走了,陈雁声望着她的身影,茫然若失。这是一个她喜欢的女子,可以勇敢的爱,勇敢的说决绝。

    而那个曾为她写《长门赋》的司马相如,陈雁声冷哼一声,自己也是个负情负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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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桑弘羊拿扇子敲她的头,“回神啦。”

    “不要敲我头,”陈雁声怒视她,两个在各自生活里惯用心机的人终于在面对自己同伴的时候,恢复了一丝孩子气。

    “你怎么要开息岚园了呢?”陈雁声找个位置坐下。

    “还不是……。”桑弘羊也有些懊恼,“那一日我在书房写字,皇上带着侍卫和杨得意,微服私访,途经桑府,一时兴起,就进来看看,还不许人通报,就这么闯到书房里,抓了个现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雁声无语。“那你怎么应付他的?”

    “我推到阿裔身上了,”桑弘羊笑道,“反正他已经发明两样东西了,再多一样也没关系。只说是打造兵器之余不小心发明的,因为不重要,所以只告诉了我。”

    “要对好口供。”她提醒。

    “我知道。”桑弘羊挥手,又道,“他一见之下倒是大为欢喜,说这等东西,比好的兵器更重要,定要推广,大手一挥,就准我以堂官的身份经营了。”

    “噢,”陈雁声在心中计较,漫不经心地答道,“那很好啊。”

    “好什么啊,”桑弘羊颓唐答道,“皇上说,这息岚园的收入,一半是要交给国家的。”

    ……

    陈雁声晕了,“那也还是有好处的,……”她勉强道,“至少你拿到了官商的资格。”

    “聊以安慰吧。”桑弘羊苦笑道,“不说这个了,陌儿和初儿呢?”

    “在师傅身边。”

    “元朔元年,卫子夫生下名义上的皇长子刘据,晋皇后。”桑弘羊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雁儿,你知道吧。”

    陈雁声别过眼去,她刻意不去注意的事实被桑弘羊血淋淋的挑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是恨是怒,如何反应。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四 男儿宁当格斗死
    “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

    一望是茫茫无际的草原,从枯黄的冬季中透出一点新绿,逐渐弥漫成满眼的青绿。

    汉军已经全力奔驰了一天一夜,此时正在小河边下马驻息,以备更好的在将来袭击敌人。

    柳裔牵着马,含笑的看着它边走边吃着草,在心中吟诵着这首诗,苍茫悲慨。

    “汉成,”卫青含笑过来,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着柳裔这个人,“天气阴了,你看我们还有多久才能赶到匈奴人的王廷?”

    汉成是柳裔为自己取的字。在汉朝时代,人们多半是有一个字的,好比卫青,字仲卿。

    “快的话七八天,慢的话,大约要半个月。当然,”柳裔回过头,好笑道,“如果没有迷路的话。

    他又记起那位未曾谋面,但如雷贯耳的飞将军李广。据历史上记载,这位老将军一生数次在这片广袤的匈奴土地上迷路,最后的错失封侯,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呵呵,”卫青似乎也想到了一些,大笑道,“这次我们可不会,我是专门请了一位长期在匈奴走动的汉人作向导的。”

    “柳大哥,”申虎走过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继续走?”他看见了卫青,淡淡行礼道,“卫将军好。”

    “不客气。”卫青笑道,“再让人马休息一下吧。”

    “可是,秦七说,现在草原上的草水分太多,如果让马吃的太饱,一会儿全力奔跑的时候会涨坏肚子的。”

    秦七是丘泽骑中负责看护马匹的小兵。

    卫青的面容慢慢淡下来,“没关系,我有分寸。”不待申虎回话,自嘲一笑,“我也是骑奴出身,焉能不知?”

    柳裔暗暗瞪了申虎一眼,这小子,难道和弄潮在一起太久,沾染了弄潮的性子?明明小时候看起来很机灵的。

    卫青转身回到中军中,翻身上马,喝道,“传令,全速出发。”

    众将士有些惊讶,但都听从将令,迅速上马,间或传来小声的嘀咕声。

    卫青冷眼旁观,柳裔帐下三千黑甲骑兵沉默不言,看似低调,骨子里却有一种勃发的劲力精神。

    出塞近半月来,丘泽骑军表现的很不起眼,但是令行即止,行动如风,丝毫无懈怠之意。卫青心中啧啧称奇,看来这个柳裔当真不只是当初皇上和自己以为的浸淫奇工具巧的人。

    桑弘羊,他低下头来,没有忘记当自己离开长安前,宣室殿里,天子似笑非笑的念着这个名字。这个柳裔,不正是当初桑弘羊推荐上来的么?也因为这个缘故,柳裔放到五原这四年多来,并没有被人为难,也未被抢功。这并不是因为柳裔有多大能耐,而是因为他的好友,桑弘羊的天子近侍的身份。数年前,天子御苑中,桑弘羊对皇上进言道,柳裔善带军,当时他正在场。这些年,他冷眼看着桑弘羊在朝堂风生水起,官位虽不大,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圣眷极浓。这个身份意味着他可以随时晋见皇上,若兜着谁告上一状,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也正因为柳裔的入官出身,马鞍马镫虽然在这几年的汉匈战争中居功至伟,当初献出它的柳裔却一直没有太被看重,这才在五原校尉这个小小的位置上一待便是数年。但卫青驱马飞驰,心想,这次回长安后,这个现象很快就要改变。凭着这支区区三千人的骑军,柳裔就可以轻易回到长安,加官进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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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陈雁声慵懒的窝在桑府内院的虎皮垫靠椅上,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微笑着问,“师兄现在到哪里了?”

    “他到哪里不重要,”桑弘羊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女人锉的没火气了,“问题是,”他气馁道,“你为什么赖在我这里不走?”

    “哎呀,”她状似极受伤的捧着自己的心口,“这么说就伤感情了,你家不就是我家。”见他气的直发呛,这才笑道,“我的家还在建嘛,当然现在你家窝着。”

    萧方离开后,萧府干娘还是亲自打理,干净的一如他们都还在的日子。陈雁声觉得心发酸,想着从郊外往长安城跑终究不放心,干脆砸下大笔钱买下桑府旁边的地,大兴土木。

    桑弘羊无奈摇头,“你回长安来,打算做些什么?”

    “我,”陈雁声悠然道,“我想开家医馆,坐堂当大夫。”

    毕竟学了这么多年医,不拿来练练手,怎么也说不过去。而练手重要的是病例,再没有比开医馆更好的招揽病人的方法了,人家还要给你钱。虽然陈雁声不缺那么一贯两贯的,但是自己挣的钱,比较有成就感啊。到底,谁会嫌钱少呢。

    “那你非累死不可。”桑弘羊恶毒的诅咒。

    “我哪有那么傻,”陈雁声笑道,“我每天只开一小会儿,只诊十个人,再多就不见了。”

    “你以为你是……”桑弘羊正要在讽几句,忽然想起什么,住了口?

    “怎么?”她望过来,有些好奇。

    “没事。”桑弘羊道,笑的有些假。

    她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相信他没什么可算计自己的,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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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南右贤王王廷

    健壮而美丽的匈奴女婢掀帘入账,拜倒,“王爷,我来给你斟酒。”

    “好。”右贤王洛古斯(找不到那个时代匈奴右贤王的名字,随便取的)大笑道,伸手在女婢身上摸了一把,“来来来,”他回头看着帐下的中年汉人,“中行说大人,我敬你一杯。”

    “好的,尊敬的洛古斯大人。”中行说含笑喝下爵中烈酒,他在匈奴待了多年,穿的也是一身正统的匈奴服饰,举手投足之间,却还是有着汉人文人的风采。

    “你们汉人,想必没有这么烈的酒吧。”洛古斯仰首笑道,“汉人的酒像白水一样,如何能醉的了人。不能喝酒的人如何与我们草原上的匈奴人相抗?”

    帐内众人一片大笑,中行说暗暗皱了眉。“王爷,据报,汉朝差遣车骑将军卫青率大军向漠南进攻,王爷不可掉以轻心啊。”

    “哈。”他左手以下一个袒胸的匈奴汉子,右贤王部落的勇士,沃提允,大口咬下手中的烤羊肉,“卫青小儿,不过是汉朝皇帝的小舅子,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是按裙带关系当上的将军,能耐我何?”

    “就是,就是。”帐中一片欢声笑语,连侍酒的女婢都掩了口偷笑,并无半点担忧模样。

    “你们不要忘了,五年前,汉朝皇帝派出四军攻打我匈奴,”中行说扬眉,声声斥地的说道,“唯有卫青一路打到了我匈奴龙城,获胜。卫青这才受封为侯的。”

    一时间,帐篷中安静下来,所有的匈奴人脸上都有点难看。“那只是碰巧罢了。”洛古斯冷笑道,“当时匈奴人根本没想到那个毛小子敢打到龙城去,龙城只有少数老弱残兵。”

    “那河西的楼烦,休屠二部呢?”中行说咄咄逼人道,他知道这样作很不受欢迎。但他必须要说,因为如果连他也不说的话,这些匈奴人就真的妄大自尊到发指的地步。

    “在汉朝李息率军出右北平的现在,单于仍然派我来到右贤王的领土,”中行说站出来,向洛古斯拜道,“就是希望右贤王能够重视汉朝的这次进攻,不要丢了匈奴人狼的子孙的威名。”

    “我已经派路蝉让带了一队人马去挡住卫青了。”不知道是惧于单于的威权,还是被中行说说服,洛古斯终于松口道。

    中行说松了一口气,“路蝉让大人是右贤王部落中与沃提允齐名的勇士,有他在,想必能挡的住卫青。”

    虽然他并不看好路蝉让,但这话并不能明白的说出来,好在路蝉让的确是勇猛之徒,至少能挡的住卫青的锋芒,当战败消息传到王廷,右贤王部落上下总要重视起来,这场战就好打了。

    但就连中行说也没料到,卫青早在一开始就分兵挡住路蝉让,自己则带着精锐轻骑军直奔王廷而来,一路上遇见匈奴牧民,无不屠戮殆尽,此时距王廷已经不过里许之路。

    一场战争,对立的不仅是两个国家领军的将军,更是两个国家的君主,伊稚斜必须感到背运的是,他的对手,是那个拥有长安一片繁华,站在王朝的影子前,雄才但阴沉,大略但也暴虐的汉武帝,刘彻。

    夜色之中,包扎起马蹄的骑军正在小心欺尽匈奴王廷。卫青一边掣马奔驰一边分派任务。

    “公孙贺,你带五千人马,从后面堵住王廷,务必不要让重要人逃出去。”

    “李朗,你带五千人马,从左边抄过去。”

    ……

    “何裨将带队找匈奴人马圈,先惊了匈奴人的马,我要匈奴人无马可战。赵信,你带一队人马,居中策应。我带人正面强攻,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众将齐声小声答道。

    “汉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句诗,”柳裔徐徐回过头来,在深寂的夜色中偏头看他,眼眸清凉。

    卫青哑然失笑,这柳裔本不是文人,怎么会在战争情势一触即发,如此紧张的时刻掉起了书袋?

    “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夜色中,汉军潜行的声音沙沙作响,柳裔的发被微微的夜风吹起,一刹那间,有点乱。

    柳裔一字一字慢慢念道。

    刹那间,卫青失神了。

    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

    卫青,便是那种真正的男儿吧。

    柳裔回过头,挥鞭鞭向坐骑,向前冲去,心中想。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五 边庭流血成海水
    元朔五年的春天,多少年后,帝都长安的人们大多记得,这是闻名全国的子夜医馆初初开张的时候。只是彼时,长安西室大街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医馆开张,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说到小,这可不是冤枉了它。在富豪商铺林立的西市大街上,这样一个小铺面,只有一间外堂一间内室,大夫坐在堂上,很多时候不是在看病,而是在看着什么书,乐不可支的样子。

    医馆外面挂了一个木牌,上书:日医十人,诊金廿钱,午后休诊。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陈雁声啃一口苹果,不在意的道,“我不喜欢空空荡荡的屋子。还是这样,”她环视一下子夜医馆的布局,微笑道,“有家的感觉。”

    医馆是陈雁声亲自布置,不求华奢,只求细节上的舒适。靠椅上的竹扶手,电视剧里才得一见的一格一格的药柜,古色古香。她闭了眼,想象自己还在家中,就算不是,也能想象下在师傅身边。

    “寄江,我想陌儿和初儿了。”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替她收拾药材的女子背影,哀怨道。

    “等漠南大战结束,柳大人自然会去唐古拉山将他们接来。”女子将一味甘草放进对应的药格,回过头来,眉目清嘉,赫然是月前在司马相如夫妇面前唱《西州曲》的梅寄江。

    “梅姐姐,”陈雁声望着她,促狭笑嘻嘻道,“说不定到时候郭师兄也会回来呢。姐姐想不想他?”

    “要死了你。”梅寄江红了脸,她本是当代名医梅梁之幼女,父亲为贼匪所杀,她却被经过的游侠郭解给救了下来,托给陈雁声照顾。陈雁声看她聪明敏慧,幼承家学,也就随意她在他们名下各处产业走动。

    “说起来,雁声你真的比我小么?”梅寄江好奇问,“你到底今年多大了?”

    陈雁声垮下脸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算多大,这些年来者辨认哥哥那边叫姐姐只不过是因为原来的自己喜欢状小卖乖,当然当时的韩雁声的确年纪也小就是了。

    “你觉得呢?”她问。

    “嗯,”梅寄江退了几步,打量她。“不知道,好像二十一二,又像二十六七。”

    “寒,等于没说。”陈雁声汗。

    梅寄江很快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医馆生意这么差,你都没个主意么?还是把那个牌子撤掉吧。”

    “我又不缺这点钱,”陈雁声毫不在意,“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没有有缘人,我有什么办法。”她看着梅寄江有些担忧的神情,安慰道,“安啦。等哪天有人上门来,自然生意就好了。现在嘛,”她忽然兴奋起来,“反正左右无事,药材也全,咱们来研究熏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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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南一战的惨烈,很久之后,柳裔回想起来,仍是一阵震撼。

    哪怕他再英勇,再拥有比常人多千年的见识,毕竟,这是第一次,他直面这么多人的死亡,有匈奴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柳裔,他策马在马上问自己,自嘲一笑,你不是自诩是中国第一特警么,什么时候又将民族界限看的这么清了。

    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他尚铭记方裕翰和杨哲的死亡,又亲眼目睹一条又一条熟悉或陌生的生命前仆后继的奔赴死亡。

    事后想起,尚心惊肉跳。

    可是当时,他这是沉着着指挥着一场场进攻,尚能冷静的盯着王廷里甫惊醒的匈奴人,冷眼观察着匈奴右贤王的去向,命令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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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记载,元朔五年春,卫青率军出朔方,长途奔袭,突袭右贤王的王廷,打得其措手不及,狼狈北逃。

    因为有左贤王爱子鄂罗多在手,再加上另一路将领李息遣派得宜,左贤王和单于并没有派兵援助右贤王洛古斯。

    右贤王洛古斯却还是逃掉了。

    柳裔冷笑,招过薛植道,“你带五十人出去,在北面公孙贺后面,伺机判断,再设一道拦截,若洛古斯出逃,务必生擒。记住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是。”薛植领命而去。

    “小虎子,”柳裔唤道。

    申虎策马过来。

    “你……小心一点,要记得,你娘亲和姐姐还在长安等着你呢。”柳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拍了拍申虎的肩。他知道陈雁声不欲申虎有伤损,但是对于经受过特警训练的他们而言,要想茁壮的成长,就必须经历暴风雨的洗礼。而申虎也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练武数年,称的上大人了。这次战役纯粹就是关门打狗,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申虎点点头,策马去了。

    “汉军杀来了。”

    偌大的匈奴王廷,匈奴语的呼喊声响彻深夜,一片嘈杂。酒醉欢歌的匈奴贵族惊醒过来,兀自不信,洛古斯拉过入帐报信的卫兵,狠狠给了一巴掌,怒道,“胡说什么?汉军怎么可能杀到这儿,他们就是会飞……”

    话没有吼完,他的脸色慢慢变了。远处传来战马嘶吼,营地里冲天的杀喊声让他明白不是一个谎言。换上战甲,他提起刀冲出帐篷。

    黑夜里,带马冲进来的汉军宛如天神降临,持剑将匈奴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律砍杀。

    洛古斯一声怒吼,“儿郎们,提起你们的弯刀,我们匈奴人是长生天的子民,不会败给别人的。”

    在右贤王的号召下,匈奴士兵逐渐醒转过来,个个恢复悍勇,一时间和汉军杀个难分难下。

    中行说匆匆从客帐中出来,见此情况,来不及讶异,喊道,“砍汉军的马脚。”

    柳裔从战场外看过来,“那个人是谁?”他问道。

    没有人回答,身边的人并不清楚情况。

    “罗士伟,你跟着那个人,生擒下他。”柳裔吩咐道。罗士伟是当初一线天恶战生还的数人之一。

    “是,”罗士伟领命,冲进了王廷沙场。

    “大家打起精神,守好这一边,不要让半个匈奴人从这边逃了。”

    “是。”丘泽军大声答道,并无杀红了眼的人。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柳裔心中思忖。

    营地北面出现冲天的火光,受惊的匈奴战马冲出营地,反而冲乱了匈奴人。

    多少年来的汉匈战争,匈奴人一直处于主动出击的地位。虽有龙城,河西之败,但漠南匈奴人还是未改这种惯性。所以在汉军初始袭击时,被打愣了手,缓不过气来。而今的中行说提醒,醒悟过来,留心砍汉军座下的马匹。汉军马匹受惊,顿时有些乱了攻势,卫青带兵入王廷,看的真切,大声唤道,“下马。”

    他处在己方阵营,匈奴人一时间又攻不到,座下马匹又是百里挑一的骏马,点尘不惊。卫青从身后抽出一支箭,借着火光看清楚远处右贤王的脸,远远的对着他瞄准,发力射去。

    一片混乱中,利箭破空的声音也被掩盖,洛古斯发现的时候,箭已经射到近身,惊了一身冷汗,抽回大刀,劈开箭头,尚未来得及回刀,第二支箭已经插入他的肩膀。

    其实汉军已经逐渐控制住了形势,匈奴人虽凶悍,没有马匹,只得做步军战,何况汉军人数众多,又都勇猛,杀人如麻,整个王廷像浸过了血水似的,遍地都是尸首。

    “王爷,”右贤王侍卫阿逞冲回来,“你先走吧。”泪水坠落过战士悲慨的脸,这一刹那,没有人说他。

    洛古斯伸手将肩上的箭拔下,吸一口气,“匈奴人只有战死的好汉,没有败死的懦夫。”

    “可是王爷已经受伤了,先走了,以后才可以回来。”周围匈奴人劝道。洛古斯苍凉的看了看王廷,他的部落子民已经倒下了小半。他叹了口气,走到手下拢起来的战马,跨马而上。

    卫青,他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回头看向那个年轻的车骑将军,他有一张汉人特有的脸。我会回来的。

    洛古斯不再回头,策马而去。

    天渐渐亮了。

    “将军,”汉军斥候来报,“王廷已经攻下来,抓获右贤王属下小王裨将十余人,另生擒其部众万余人,以及很多牲畜。匈奴右贤王窜逃,匈奴人拼死保护,我们没有拦住。”

    卫青坐在帐内,年轻的车骑将军取得了如此战果,心中还是很兴奋的,“可惜,没有抓住洛古斯。”他叹道。

    “卫将军,末将知罪。”柳裔出列,俯首跪拜道。

    “柳校尉奋勇杀敌,何罪之有?”卫青讶异道,微笑着要扶他起来。

    “在进攻王廷之前,末将就担忧匈奴有重要人物走脱,所以特意派了手下薛植在王廷西北面候着,抓获了欲向北潜逃的匈奴右贤王洛古斯。”柳裔避过卫青的搀扶,禀报道。

    大帐内顿时传来嗡嗡议论,公孙贺一脸愤慨,“柳裔你私下调兵,将军法置于何地?”

    柳裔抬头望了公孙贺一眼,又低下去,“末将情愿领罪。”

    “好了。”卫青缓缓笑开,再次将柳裔搀扶起来,“柳校尉固然有不是,但也是担心大军,此次立下大功,待班师回朝,青自然会向皇上禀告。”

    “多谢将军。”柳裔抱拳道,却在心中缓缓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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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裔回到营帐,看见申虎苍白的脸。

    “不要怕。”他安慰道,这是少年第一次面对血淋淋的战场吧。连他也有些不能适应,何况少年。“想想这些匈奴人杀我同胞,辱我妇女,你杀了他们没人会怪你的,就连死在你刀下的匈奴人也不会。在战场上的人,本来就该有这个觉悟。”

    “嗯。”申虎点点头,脸色好看了不少,“对了,柳大哥,你要抓的那个人,罗士伟抓到了。”

    “好,押他进来。”

    申虎点点头,掀帘出去。柳裔的脸沉下来。他刚才说的话,说的服申虎,却不一定说的服自己。

    几个士兵压着中行说进来,行礼出去。柳裔望着中行说一会儿,“你是何人?”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中行说是也。”

    “噢?判家去国的人还是大丈夫么?”柳裔淡淡问道。

    “你……”柳裔戳到了中行说痛脚,中行说大怒,“若不是汉家毁我家,亡我妻儿,我又何至于走到此步?”

    “朝廷对不起你,你就要拿全天下同胞来陪葬?”柳裔冷冷道,心下苍茫,怎么又是这么俗的情节,确定他这不是在演某部电视剧?

    说到电视剧,这个中行说,似乎在某部电视剧里,和汉武帝远嫁匈奴的姐姐隆虑公主刘姗,有些暧昧情缘。

    柳裔大汗,他什么时候被陈雁声和季单卡这两个小妮子给传染了,关注起这种八卦。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六 儿女未解忆长安
    今天先发上来,给大家看吧一日两更,真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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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朔五年夏

    漠南一战大获全胜后,卫青率军回师,在草原中前后合围歼灭了右贤王残部路蝉让。

    军报传到长安,汉武帝刘彻大喜,甚至在大军尚未班师回朝之时,就派使者到军中,加封车骑将军卫青为大将军,尊宠无限。

    柳裔冷眼旁观,当他跨进京城,他们几个人重新聚在一起,卫家的好日子似乎就要结束了吧。

    他想起了此时在唐古拉山上的陈陌与陈初,心里一阵柔软,但盼这两个孩子日后不要让他们失望,不要太不成器。

    申虎已经启程去唐古拉山,接他们回京城,与雁声相聚。

    ……

    “皇上有旨,五原校尉柳裔奋勇杀敌,以千六百户加封长信侯。”

    “军士薛植生擒下匈奴右贤王洛古斯,赐封骑亭尉。”

    宣旨的小黄门用着尖细的声音念着皇帝的旨意,汉武帝刘彻这次下了大本钱,大肆封赏。但凡有可封赏之处,动辄封侯。柳裔随众人谢恩叩头,心中暗叹,怎么李广就这么难呢?

    “恭喜奉嘉。”接完旨意后,卫青邀宣旨的宦官们入内,自己却踱步过来。

    “哪里哪里,大将军才要恭喜呢。”柳裔含笑道。

    “来日回京,”卫青一笑道,“长信侯可要到卫府一叙,奉嘉的陌刀,青可是十分喜欢呢。”回身入帐。

    柳裔苦笑,只怕来日,你我就已陌路,还谈什么入谁的府,叙什么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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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朔五年七月

    新封的大将军卫青回到长安,漠南之战,进一步巩固了朔方诸重镇,令帝都长安免于受匈奴直接威胁的危险,天子念及三军征战功劳,为示嘉慰,亲自在钟鼓楼迎接。

    无数长安城的百姓涌出家门,观看着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卫青骑着白马,英姿飒爽的走过长安长街。

    他的身后,有无数为了大汉百姓安乐生活不惜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大汉将士。

    最后,是一连串精兵看守着的囚车,为首的,就是匈奴右贤王洛古斯。

    “儿啊,”街边有个老妇冲出来,“我的儿子就是死在匈奴人手上。你们这些匈奴人,为我的儿子偿命啊。”

    群情激奋起来,“我的小儿子也是死在这些匈奴人手上,你们这些万恶的匈奴人。”有人拿起手边的蔬菜,砸过来。

    顿时,无数烂菜,烂果向着囚车砸来,看守囚车的汉军竭力维持秩序,却徒劳无功。

    “好啦。”囚车中,洛古斯喊道,浓眉一扬,虽然落魄不已,但还是有一种豪阔之气。“老子落在你们手上,要杀要剐,老子皱一皱眉,就不是匈奴人。”

    众人一怔,虽然仍然砸着囚车,但砸向洛古斯的,却渐渐少了。

    “这个匈奴的右贤王,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呢!师公,你说是不是?”街边上一驾普通的蓝布马车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掀开车窗帘,看着走过的人们,咬着手指,回头问道。

    “哥哥不咬手指。”早早含含糊糊的爬过来,抓过陈陌的手,挤到车窗前,“早早也要看。”

    “好,哥哥让你。”陈陌好脾气道,向一边退了一点。

    “小小姐小心点。”绿衣担心吩咐道。

    他们与大军同日进城,为了替大军让路,在街边待着。

    “嗯。”萧方放下手中书,点头道,“他虽然是匈奴人,这份气概还不错。”

    “各位大爷。”车夫在前面叫道,“军队很快就要过去了。听长安人说,皇上会在前面钟鼓楼接见卫青大将军。大爷们是要快些回家呢,还是去看看热闹呢?”

    “我要去看,我要去看。”早早开心了,鼓着小拳头挥舞道。

    萧方本不在意这些红尘俗事,但舍不得早早不如意,回头看陈陌,虽然不说,但眼中也有渴求之意,于是道,“将钱给车夫,咱们过去看看吧。”

    申虎付了钱,跳下来,将陌儿抱起。早早伸出手,“我要弄潮哥哥抱。”

    弄潮没有说话,将他抱起,放在肩上。

    “等等。”郭解连忙拦道,“去看可以,让这两个孩子戴上人皮面具吧。”

    申虎奇怪的看着他,“有这个必要么?”陌儿倒是很欢喜,“我要戴。”他最近迷上这种东西,觉得可以让一个人看起来完全像另外一个人,实在很神奇。

    萧方一笑,给他一张面具。那边早早看见哥哥戴了,也就没有异议的戴上。

    一行人背着两个孩子挤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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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鼓楼

    一众将士下马,大将军卫青率着手下裨将拜在楼下,深深叩下头去,“臣,卫青,参见皇上。”

    “仲卿不必多礼,”楼上,宽衣广袖的帝王神色淡淡,道,“请起吧。”

    “是。”卫青依言起身,拱手低头道,“青幸不辱命,率众将士,攻克匈奴右贤王洛古斯的王廷,生擒洛古斯及其裨将十余人,手下将士万五千,并牛羊牲畜千百万计。此乃吾皇英名远播,将士们浴血奋战之果。”

    “好。”饶是已经看过战报,再听卫青在长安百姓面前禀来,刘彻面上仍不禁泛上一丝笑意,融化了他的冷凝。“杨得意,赐卫将军酒一杯。”

    “是。”杨得意领命,便有小黄门捧出一个托盘,盘上有一青铜古朴的酒爵。

    楼下赐酒是极高的荣誉,卫青的面上不禁有些激动,谢过皇恩,拿起酒爵,一饮而尽。

    “好,”禁卫军守护范围外,长安百姓轰然叫好。

    陈陌和陈初坐在申虎和弄潮肩头,看的比别人清楚,也拍手道好。早早笑着回头问哥哥,“哥哥,他喝的是什么东西?这么激动。”

    “好像是酒吧。”陈陌迟疑答道,他的太师公虽然好饮酒,他与早早却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尝过。

    囚车缓缓从侧面行过,送进大牢。

    “长平侯,长信侯,你们二位随朕来”刘彻在楼上道,缓缓瞥过楼下的长安百姓,回过身,萧方一行人在人群中太渺小,他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小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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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闹走了,陈陌在弄潮肩上东张西望,看见了远方前处数个女子身影,“娘亲,”他大叫一声,其中一个女子回头讶然看过来,看见他们,眼神吃惊,“陌儿。”

    “想不到你们今天就到了。”陈雁声又是欢喜又是感伤的亲亲自己的一对宝贝儿女,回到了子夜医馆。

    “请喝茶。”梅寄江托了几杯茶盏出来,为他们一一奉上,奉到郭解手上的时候,脸儿微微泛红。

    郭解倒没有注意到,“想给你一个惊喜嘛。”他用杯盖滤去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放下。

    “老板,”一个青衣丫环走进来,笑道,“上次我们夫人用了你的沉水香,觉得很好,再来买一点。”

    “好勒。”陈雁声挥一挥手,自有梅寄江从内取出沉水香来,收了钱。

    “那是什么?”弄潮好奇问道。

    “熏香哦。”陈雁声兴致勃勃答道,要梅寄江将她们这几天研究出来的各种熏香都摆出来,“这是沉水香,宁心静气的;这是苏合香,清心明目的;还有白栴檀香,龍腦香,安息香,紫檀香,五叶松木香。天木香,甘松香,天妙香,青木香,云水香,薰陆香,娑落翅香……,各有妙用。”

    郭解无语,“也难为你想出这么多名目来,但你好歹是朝天门的弟子,居然沦落到卖熏香的地步?”

    陈雁声不高兴了,“总比你什么医学都没学的好。”朝天门号称医剑双绝,郭解的师傅吕飞卿却只学了剑,郭解因此也未涉及医学。

    “可是郭公子功夫很好啊,”梅寄江为他解围。

    陈雁声盯着她半响,盯到她红了脸,别过头,方才噗嗤一笑,“好啦,你们风尘仆仆的,也累了。我们把店关了,回家歇息去。”

    梅寄江无语,有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老板,子夜医馆生意好的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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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我们在唐古拉山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到这儿来?”陈陌坐在娘亲房内的地板上,仰头问娘亲。

    “因为娘亲的家在长安啊。”她抱起儿子,蹭蹭他的额头。

    是的,无论前世的阿娇,还是今生的韩雁声,她们的家乡都在这个古城。

    所以,如今的陈雁声,视这个城市为家。

    “那爹爹的家也在长安么?”

    陈雁声的手一顿,这两个孩子一直待在唐古拉山上,不知道是出于私心,还是为避免麻烦,她没有在他们面前提到他们的父亲,山上的众人也有默契的不在他们面前说起。所以陌儿和初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知道爹爹这个名词代表的含义。后来知道了,问了一次,却换来她大哭一场,就再也不问了。

    “陌儿怎么这么问?”她问道,鼻子有些发酸。

    “娘亲要是不高兴,陌儿不问了。”陌儿有些发慌,投到她怀里,“我好想娘亲的。”

    “嗯,我知道。”她闷闷道,不否认上次在唐古拉山上的痛哭是就势而为,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让他们不再问。但是在唐古拉山可以,到了长安,她就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娘亲,”早早揉揉刚睡醒的眼,讨好的凑到她身边,“我很乖噢,很听哥哥的话。”

    “好——”她好笑的拖长了声音,“早早想要娘亲给你什么呢?”

    “我想要喝酒好不好?”她道,看见娘亲沉下了脸,急忙补道,“就一杯。”伸出一根手指强调。

    陈雁声被她逗笑了,答应道,“好。”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七 路漫漫而长修远
    祝高考的同学们顺利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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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朕为什么叫你们留下来么?”宣室殿里,刘彻含笑背手看着二人。

    卫青和柳裔对视一眼,拱手道,“臣不知。”

    “此次漠南大战,你二人居功至伟,”站在案台后,刘彻正色道,“朕心甚慰,但还不够。”

    他寒了脸,背转过身去,“匈奴人狼子野心,必不肯善罢甘休。卫青,你回府之后,时时记得练兵计量,朕要你,明年再度出塞,不把匈奴打到无还手之力,朕不罢休。”

    卫青并无惊讶,低头大声道,“是。”

    遇到一个如此有魄力决断的君主,对将帅而言,是一种熨帖吧。

    “好,你也许久没回京了。去椒房殿看看你姐姐吧。”刘彻缓下面色,微笑道。

    卫青退下后,刘彻方转向柳裔,“长信侯,”他淡淡道,面无表情,“你出身何处?如何与治粟都尉桑弘羊如何结识。”

    “裔是当年七王之乱的孤儿,”柳裔面色如常,禀道,“师从墨道,师傅是深山里的人,师亡后,我出来,结识了游侠郭解,进而结识义妹和桑大人。”

    “嗯,师从墨道,也有些道理。”刘彻缓缓点首,面色稍稍转霁。“你呈上的马镫马鞍,还有这次的陌刀,都是佳物。对了,还有纸张,”他盯着柳裔,见他面色不变,方继续道,“朕赐你长安郊外一座府第,你就继续研制这些吧。”

    “是。”柳裔大声答道,拜倒在地。

    “朕也乏了,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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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弘羊进陈府的时候,绿衣正捧了水盆从房中出来,见到他,抽不开手,屈膝道,“桑大人好。”

    “唔,”他应道,因为招财先前的报信,急匆匆的赶回来,“你家小姐呢?”

    绿衣努努嘴,“在为陌少爷抹药,”见桑弘羊惊奇的表情,微笑道,“晚饭的时候,小小姐吵着要喝碧酿春,陌少爷也陪着喝了几口,结果发酒疹了,小姐正在为他敷药呢。”

    桑弘羊让绿衣退下,自己进了室来,果然看见雁声正在捣着药,室中靠椅上,躺着一个精神奄奄的五六岁的小男孩,听见他见门,眼睛望过来,灿亮精灵如点墨。脸上手上可见的肌肤上,长出红色的疹子,看不出模样,有些痛苦的神情。

    一个大约同样岁数的小女孩蹲在男孩脚边,用力的向他脸上吹气,软软的念道,“哥哥不疼哦。”

    桑弘羊心头一软,这就是雁声孕育出来的两个孩子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哥哥不是疼,”陌儿有些吃力道,“是痒。”伸手想去抓。

    “别,”陈雁声眼明手快,抓住他的手,将捣好的止痒消疹的药液为他抹上,好在子夜医馆建设期间,陈雁声放了一些药材在家里,都方便找的到。

    “好些了么?”

    “好些了,”陌儿可怜兮兮答道,“这位叔叔是?”他仰头看着桑弘羊。

    “我姓桑,你们可以叫我桑叔叔。”桑弘羊走过来,柔声说道。

    陌儿和早早看了看娘亲,见娘亲微笑颔首,齐声喊了一声叔叔好。

    “好。”桑弘羊抱起早早,见她端的是粉雕玉琢,眉目间依稀有陈雁声的影子,心中越发喜爱,在怀中摸了半响,掏出一个翡翠铃铛,系在她脚踝上,道,“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买的,送给初儿。还有一个如意连环,是送给陌儿的。”

    陈雁声一笑,道“早早,你陪着哥哥。”起身示意桑弘羊随他出来。

    “柳裔呢?”

    “柳兄与卫大将军被召入宣室殿,我想等会儿就会回来吧。”

    “弘羊,”陈雁声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绣鞋,好一会儿才转开视线,“我今天在钟鼓楼看到他了。”

    “……哦。”过了好一会儿,桑弘羊才低低答了一声。

    “我并不想回到他身边。”陈雁声依然不看他,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有野心,可是通过我们的努力,我们不是不能实现它。到目前为止,一切不是进行的很好嘛。”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陈雁声转身回房,桑弘羊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罕见的阴沉不定,“雁儿,”他叹息,低低道,“眼前局势,骑虎难下啊。”

    “桑弘羊,”角门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却是萧方,面色有些沉冷,“你打算干什么?”

    “萧先生,”桑弘羊笑的闲适无害,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我能干什么?咱们也好久不见了,来来来,咱们喝酒去。”

    萧方定定望着他好一会儿,任他拉着走,轻声道,“无论如何,不要伤害雁声。”

    “怎么会呢?”桑弘羊答道,手慢慢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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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寄江以为,以陈雁声这种懒懒散散的性子,子夜医馆只能卖卖熏香,再也无法符合医馆的名字了。但是她必须承认,运气来时挡也挡不住,这一日,医馆进来一位大家夫人,挑了很久的熏香,忽然抓紧衣服,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陈雁声为她扎了几针,竟缓解过来了。

    后来才知道,这位夫人,就是宰相公孙弘的妻子。

    公孙弘是在刘彻废后才拜相的,他的夫人自然不认识阿娇。而她的心疾乃是天生,并不能根治,但是缓解还是有办法的。

    陈雁声为她开了一幅药,嘱她回去后日服一次,过了十来天,竟然好转很多。

    在公孙夫人的以身作则之下,子夜医馆很快在长安城声名鹊起。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陈雁声的奇怪规定的原因。比如医馆开张时就挂在外面的那张木牌,当初子夜医馆门可罗雀,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牌子。初始时有些人不把这个牌子当一回事,毕竟总没有人跟钱过不去的。可是每到中午,或者医完了十个人,陈雁声就吩咐关门,回家逗儿女去了。初始时梅寄江自告奋勇的接手,可是当人们发现这个女大夫的医术其实没有先前那个大夫高明的时候,就宁愿等第二天再来了。

    也有人愤愤,想竟然这医馆这么大脾气,我不去找他看总可以吧。但是很多疑难杂症陈年痼疾在子夜医馆大夫手上,竟然轻易得到转善。于是人们前仆后继的来,哪怕陈雁声将诊金提到百钱也挡不住。甚至以医馆为名,称呼她为陈子夜。

    陈雁声恹了,总算明白当供过于求时,单靠调价是没有用的市场经济学道理,又将诊金下降了些。

    “这样的日子,”陈雁声抱着早早,行走在长安街道上,刚从医馆逃出来,有点狼狈。后悔自己当初开医馆的疯狂主意,哀叹道,“何时是头啊。”

    早早手里摇着拨浪鼓,笑的灿烂。

    “怎么?”柳裔好笑的转头看她,恶意戳她伤口,“自作孽不可活。”

    自那日宣室殿面见君王后,柳裔基本上就处在赋闲状况。他的长信侯府尚未装璜成功,他就窝在桑府。刘彻交给他的研制新兵器的任务,看似要花费重重精力,实际在他手中不过小菜一碟。而他的五千丘泽骑军,也调入北军,虽不由他直接调管,但他有自信,可以将之掌握在手中。

    陈雁声瞪他,“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教教我的陌儿行军之道。”

    陈陌被柳裔牵着,行走在长安大街上,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城市的繁华人声鼎沸的城市,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他们,兴致勃勃的问道,“学什么?”

    柳裔大汗,“他才五岁,至于么。”自从见过那两个人见人爱的双胞胎,柳裔和桑弘羊对他们的疼宠几乎胜过陈雁声这个当人娘亲的。不够他们也知道,溺爱会磨损孩子的意志。这些年来,陈雁声和萧方将他们教的很懂事,但为了陈陌日后的安全,也该教他一些实际本领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共识。

    “娘亲,”早早唤道,“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陈雁声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堂邑候府附近。

    钟鸣鼎食之家的堂邑侯府,虽然少了一位在位的皇后,从外面看过去,还是一样的威严堂皇。

    陈雁声倚靠在侯府正门外的暗角,看着辉煌的大门,鲜衣怒马,趾高气扬的少年进进出出。有些自己认识,有些不认识。

    她的眼有些酸涩,听见早早迭声的呼唤,低下头,看见一双儿女担忧的眼神。

    “陌儿,早早,”她蹲下去,柔声道,“跟你们说哦,这间屋子里,住的是娘亲的娘亲。”

    “娘亲的娘亲,”早早的眼睛里闪耀着问号,似懂非懂,问道,“我们不是有申婆婆了么?”

    “那不一样啊,申婆婆是娘亲的干娘,她却是娘亲的娘亲啊。”

    “那她会像娘亲一样疼哥哥和早早么?”

    “会的。”陈雁声肯定道,“如果她知道陌儿和早早,一定会很疼陌儿和早早的。因为,”她含笑偏头,“因为她很爱娘亲,而娘亲很爱你们,所以,她也会很爱你们的。”

    她拉着孩子的手,缓缓向回走,对上柳裔有些奇怪的眼神。柳裔不知道,她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是陈阿娇和韩雁声的综合,所以她对馆陶大长公主有很深的感情。

    “师兄,”她笑的灿烂,“我们回家吧。”

    而我已承认,这里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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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完

    敬请期待第三卷:冠盖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