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體記全
作者︰古鐮
卷三
第三部      
卷三 第三部
    第三部賈府風雲

    第二十三章怨憎聚會

    師門秘笈!今夜剛取出的秘笈正好在我懷里,現下即被她發覺,不僅秘笈難保,她一旦起疑,恐怕脫身更難了。

    我勉強定下心神,道︰「那是、是……」

    連護法已將油布打開,里邊突然滾落一枚珠子,正是神龍珠,順著錦被滴溜溜跑去,被連護法一手捉起。

    「天台玉石?原來是你老家的特產玉石呀。」連護法笑吟吟地兩指捏著珠身︰「嘻嘻,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喜歡玩石頭。」

    什麼天台玉石?!我听都沒听說過。我老家?嗯,她說的是賈大公子,賈家是台州人麼?這我倒不知道。

    連護法將神龍珠放下,又取出了那本小冊子。

    這下我的心又開始砰砰跳起來,眼兒一霎也不霎地盯著她臉上神情。

    半響,見她嘴角漸漸泛起一道笑紋,嘀咕一聲︰「……棋譜。」

    她也說是棋譜!那麼大師兄為何會將一卷棋譜交給三師嫂?難道因三師嫂非我神龍門弟子,不能將師門秘笈交她保存,故而換之以棋譜?

    我正尋思間,見連護法已將小冊子放下,手兒捏到那卷羊皮一角,正輕輕抽出,不禁暗暗叫苦,我曾匆匆看過皮卷所載,里頭有不少道家符圖,這回卻再也難以滿過她眼目了。

    果然,連護法打開皮卷,停下來,凝神細觀。

    我心下念頭亂轉︰一個富家公子懷中居然藏有道門秘笈,這卻如何解釋?

    正自嘀咕之際,連護法已打眼向我看來,神色間似乎有些古怪。

    我心下一凜︰「不好,她已瞧出秘笈非尋常之物啦!」

    卻見連護法盯我一會,強撐著的表情驀地破開,「噗哧」一聲,嬌軀亂顫,喘笑不已,嬌笑中一雙妙目兀自連連向我打量。

    我被她笑得渾身發虛,暗罵︰「有什麼好笑?不要得意過早,我神龍門的秘笈功法,你也未必能夠參透!」

    「哎喲,哎喲!我的好公子哥……笑死我了!」連護法一手輕輕揚打,軟軟地落在我臉上︰「瞧你這副緊張的模樣,這、這就是你的寶貝罷?一刻也不舍得離身,是不是還擔心我搶了去?嗯?嘻嘻……」

    她真莫名其妙得可以!我滿肚子疑惑,不知她胡說些什麼。

    連護法手執皮卷,正了正表情,大聲念道︰「泿哼脆`  羥蟠蟺潰 O 下觶 裼巍  br />
    啊,皮卷所載正是師尊用以創立離魂術的道家泿哼砥@ 掖掖曳 詞鋇刮戳粢猓 皇牽 餿從瀉慰尚α耍br />
    誦讀中止,連護法臉上又忍不住泛現笑意︰「嘖嘖,仙家密術,好高深的道法,你……你不會是想飛天升仙罷?」笑眼停在我臉上。

    我漸漸明白她笑什麼了。泿哼胴騿@址卑攏 槍αι詈瘛 朗醮蟪燒 桓儀 裕 蛐硭暈 已 誦┤剖嵌塹牡朗跗ゲ  掛﹫錘平饃焓讒岬摹br />
    當下裝作胡涂︰「那是我一千兩……一千兩銀子求得,你須得……須得還給我。」

    此言果然引得連護法嬌笑不止︰「我的傻公子,若非遇見我,你的一條性命糊里糊涂丟了都不知道哩!」

    我似乎不大明白,疑惑地盯著她。

    「這是騙你銀錢的,泿哼砥@ 恢 Φ枚嗌儺薜勒叩畝 誦悅 繅鹽 蘭移茫 恪  閎吹北Ρ床刈擰!沽 ウㄒ恍Γ 掖舸敉牛 潰骸桿懍耍 闥盜艘膊歡  牛 閬冑尷傻玫潰 匆踩菀祝 恍牘怨願盼遙 憬閎媚憧煒旎罨畹模 恢 瘓醣慍閃爍鏨襝傘  顧底牛 鍔薔停 鄱氖櫻  艘恢皇鄭 游蟻擄兔叫乜 br />
    她的指掌縴柔婉轉,愈往愈下,縴指流過之處,惹起一片癢絲絲的觸感。那手兒到了臍下,輕輕一轉,將我中衣打開,我整個胸腹便涼露了出來。

    她指掌在我裸露的腹肌柔柔地一按,忽地指甲辣生生劃過我腹部,抓起旁邊的神龍珠,一手擲了出去。

    我吃了一驚,心想神龍珠礙她什麼事啦?神龍珠雖非什麼寶貝,卻是我師門之物,摔碎了我當然心疼。

    只听牆角「啊!」的一聲痛呼,一人罵道︰「連麗清!你恩將仇報,干嘛拿石頭打我!」音色沉悶,听來像是來自地底下。

    連護法冷聲道︰「又是你這老淫賊!鬼鬼祟祟,躲在那偷看老娘!」

    「什麼?!」地面倏地躍出一人,戳指大罵︰「我好心好意趕來給你報信,竟拿石頭砸我,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今日跟你沒完!」話沒說完,飛身而近,雙手雙腳沒頭沒腦地攻了上來,  聲響,一一給連護法掌力擋擊了回去。

    那人矮矮胖胖,身高不足五尺,身子在牆壁一撞,又彈身而回,拳腳密如驟雨,將連護法全身籠罩,連護法坐姿不動,雙掌翻飛,似乎應付自如。卻苦了我在下邊,那矮胖子的沉重掌力,全透過連護法,坐實到我腹部,將我滿腹肚腸都要給擠斷了。

    「且慢!」連護法在矮胖子一輪急攻之下,不由氣喘吁吁︰「你……你又不是第一次偷看老娘,難道冤枉你了麼?你適才說什麼……說什麼報信來著?」

    那矮胖子呲牙一笑,道︰「這時才來求我停手,卻已遲了,難道我倪老三是白白挨打的麼?嘿嘿,要我告訴你消息不難,你且將全身脫得光光,讓我一飽眼福,也不枉我替你跑腿一趟!」

    連護法冷眉一皺,殺氣驟現,一閃即逝︰「好!便給你看……看清楚了!」

    站起身,衣裳一掀,朝矮胖子卷了過去,嗤嗤聲響,衣沿半旋,瞬間硬如利刃,化為一件殺人利器。

    「噗!」我胸腹間陡然一沉,矮胖子竟從連護法衣底撲了進來︰「哇!好白好嫩的大腿啊!」

    「你……!」連護法恨聲道︰「我送你歸天!」

    矮胖子動作看似笨拙滑稽,卻極為迅速,下體一彈,便如一只青蛙,躍過我身子,溜溜地順著牆邊爬下了床去,連護法一掌擊空後,竟追之不及。

    矮胖子哈哈大笑︰「你連護法一身白肉,不比那些小姑娘兒差,嘿嘿,適才看你洗那大白屁股,真是……嘖嘖!」喉間咕隆一聲,似乎一時忍不住咽了口涎水。

    連護法氣極︰「你……你適才便躲在一旁偷看?!」

    那矮胖子得意洋洋︰「沒錯,沒錯!看得我……。」一語未了,將身急退,避過了連護法的一記飛身突襲。

    連護法下體寸縷未著,腰身閃動之際,白臀若隱若現,玉腿飛踢之時,袍底更是春光大泄。

    那矮胖子看得眼花繚亂,一邊擋擊,一邊叫喚︰「你瘋了!又不是第一次被我偷看,竟然辣手偷襲,虧我還趕來救你!」

    連護法喝道︰「你這淫賊總是糾纏不清,今日便結果了你的性命!」一時掌風大盛,攻得愈急。

    那矮胖子叫道︰「喂!喂!再打下去,你冤家對頭就要趕來了,你要命是不要?」

    連護法道︰「什麼冤家對頭?胡說八道!」

    那矮胖子道︰「信不信由你,待會怨憎會的人來了……」

    連護法手中驀地一停,喝道︰「甚麼?!」

    那矮胖子喘息道︰「是……怨憎會!你知道厲害了吧?」

    連護法道︰「胡說!我、我從未招惹他們……他們找我干嘛?」語聲顫抖,顯是驚怕之極。

    屋子本就狹小,兩人斗得激烈,身形在屋里四處追擊竄閃,我眼楮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繞著她們身形轉,生怕殃及池魚,其實我動彈不得,被「殃及」到也是無可奈何,卻還是忍不住看著。見那連護法一听「怨憎會」三個字,臉色登時蒼白如紙,心想,那「怨憎會」是甚麼東西,為何她如此忌憚?

    听那矮胖子道︰「你听我說……老子今晚閑得無聊,正要趕去湖邊顧家偷看美女,才從地里冒出頭……嘿嘿,就聞見你這騷娘們的氣味,喂,別凶!算我說錯了,我心想你這一身香氣獨一無二,別無分號,多年來都沒換過,肯定不會弄錯,定是你去哪兒采花路過此地,就想跟上來飽飽眼福。誰知遠遠有兩人朝這邊飛了過來,我急忙遁入土中,躲一邊偷看,哈!你猜我看見了誰?」

    連護法喝道︰「誰?!」

    那矮胖子道︰「陸幽盟老婆,哈哈,你的死對頭!」

    連護法顫聲道︰「真是她?她……她不是早失蹤多年了麼?」

    矮胖子道︰「是啊,我還以為她早死了呢!當時嚇了一跳,心想沒道理呀,死了的人怎麼突然出現了?乖乖不得了,莫非老子也歸天了?再仔細一看,沒錯!

    是那娘們,而且輕功還挺不錯的樣子,這就更是奇哉怪也……」

    連護法道︰「你說她會輕功?!陸夫人出身富室,向來……向來不通武藝的。」

    矮胖子道︰「這就要怪你了!都是你逼的,你勾引人家老公,還搶去人家孩兒,這娘們……這娘們,嘿嘿,我以為她早死了,原來是入了怨憎會,一門心思要尋你報仇來著。」

    連護法急道︰「你說什麼?你說她入了怨憎會?你、你……怎不早說!」

    矮胖子道︰「你怕啦?哈哈,我原本一早要說,特地趕來給你報信,是你用石頭砸我,還又打又抓的。」

    連護法足下一頓,霍地轉身,不再理他,隨手抓起一件下裳,往腰間一圈,屋內一轉,匆匆取了些要緊物事,塞入懷中,便要開溜,似乎全然把我給忘了。

    我興災樂禍,暗道︰「走吧,走吧!你走了我便行動自如了。」忽想起解藥還在她身上,不禁又有些著急。

    矮胖子笑嘻嘻跟在她身後︰「你放心,她也是聞見了你的獨家香氣,才尋上來的,我看她東邊聞一聞、西頭湊一湊的,恐怕沒有半天找不到這兒來。不如你收拾收拾,到我廟里躲上一躲,嘻嘻!」

    連護法尚未應答,「 」的一聲巨響,門被砸開,兩扇木門搖晃不定,過了半響,卻不見有人進來。

    連護法與矮胖子正驚看間,听得屋外一聲︰「倪老三!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插手我怨憎會的事,小心我拆了你五通廟!」

    矮胖子大叫一聲︰「乖乖不得了!」轉瞬便於地面消失了。

    原來那矮胖子是五通派傳人?五通派雖不屬於道教,但地行術冠絕天下,我修的五行土術,與五通派的地行術比較起來,可謂孫子遇見了爺爺,不值一提。

    五通派門下個個喜淫,江湖上有句話「天行健,地行淫」,這個「地行淫」,說的便是他們。……我呸!地行淫?豈不是把修行遁土術的我也包括了進去?

    屋外來人一句話嚇走那「倪老三」後,又是半響不見動靜,連護法顫聲道︰「是……葛姐姐麼?」

    屋外一個陰惻惻的女聲嘆道︰「十三年前,得你喚一聲姐姐,夫去子亡,如今哪敢再受你一聲姐姐?」

    連護法可憐兮兮︰「你我俱被那陸、陸幽盟騙了,你有冤屈,何苦卻來尋我?」

    「住口!」白影一晃,屋中多了個中年婦人︰「休要提那負心男子!」

    連護法將身緩退︰「多年不見,姐姐你……練成了好高明的功夫!」一掌提在腰側,凝神戒備。

    那中年婦人緩緩轉過臉來,白生生的面容,豐韻有致,神情卻說不出的淒慘磣人,連護法一望之下,不由又退了半步。

    那中年婦人道︰「好得很……你卻一點也沒變,我老擔心,尋到你時,你忽然變成另外一個人,變得我都認不出來,那……我又何處尋那當年貌美如花、蛇肚腸的女子?」語音雖輕,卻是滿含怨毒之意。

    連護法身軀一顫︰「我說過了……你我俱是被害的……」突然「呀!」的嘶叫,身子打了個旋,左耳墜被那中年婦人閃電般硬生生扯下一角,幾滴鮮血,露狀凝飽,掛在頰邊,襯著雪白的肌膚,妖艷異常。

    中年婦人目帶憐惜︰「很疼吧?十三年前,你在我家園中,耳朵被花枝掛破,也是我用絲絹幫你擦拭的。那時你如花玉容,弱不勝衣,可憐生生的模樣,不知多惹人疼,我靠近你耳邊,你身上淡淡的香氣煞是好聞……月光照著你半邊臉兒,潔白純淨,天真無瑕,我當時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你臉頰……你還記得麼?」

    連護法捂著一邊耳朵,默不作答。

    中年婦人搖搖頭,又道︰「那時你的樣子,似乎連被女人輕輕踫一下,都害臊得不行。哪知道……哪知道其實你與那狼心狗肺的狗賊早就勾搭上了!那時節正是你與他歡好情濃時,夜夜淫聲蕩語,是吧?你過來……你怕什麼?讓我幫你再擦一擦耳邊血跡,聞聞你身上的香氣是不是還像當年……」

    連護法一步步退後,似乎正害怕得發抖,驟然間玉腿踢出,那中年婦人切掌一擋,連護法腿兒一歪,似乎站不穩身子,頭往前撞,底下玉臂卻陡然一長,先一步印在中年婦人肩胸交接處。那中年婦人身子猛晃了一下,嘴角沁血。

    連護法一擊得手,隨即退後,喃喃道︰「我不想跟你拚命,你、你也別逼我,我從來沒想過要害你性命!當年沒有,現在……也不想!」

    那中年婦人開唇一笑,鮮紅的血水順著雪白的牙縫緩緩滴下︰「我知道,你當年很容易便可將我殺了,你卻一直沒有下手,對不對?你其實一直不忍心對我下手,對不對?承你有心,你勾引我夫婿,這我可以……原諒你,那負心男子本就不是好東西!我今日也不是為他向你尋仇,我只問你一句……你為何要害我的孩兒!!!」她嘴邊帶血,最後一聲,厲聲嘶喝,容貌甚是駭人。

    連護法神情間甚是復雜,道︰「我不知道,那時我雖嫉妒你,卻從沒想過要用小孩兒來傷你心,是、是因陸幽盟那惡賊!他、他一直在愚弄我,我偷去孩兒,就是要設法狠狠報復他!」

    中年婦人臉上一時忽變得淒艷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靜靜听完連護法說話,眼盯著連護法,點頭道︰「很好、很好……這十幾年來,我拋家棄女,加入怨憎會,今日、今日就是來替我那孩兒報仇的,你受死吧!」心下一激動,口中驀地噴出一道血水。

    屋外一名男子道︰「十七妹,你沒事吧?!」

    中年婦人道︰「沒事,只是受了點傷,她適才那一毒掌,被你給我的護甲反擊,毒力全還給她自己了!」

    連護法舉掌一看,臉色大變,猛地轉身發掌,推開床邊窗子,只見窗口直直立著一名亂發蓬須的大漢,面無表情,一動也不動。從他肩頭後望,院子里影影綽綽,院中、樹上、牆邊,隔開數尺,均如石像般立著一人,總共不知來有多少,夜色中,人人肅穆靜立,臉上神情模糊,看上去渾如鬼魅!

    這幫人圍定屋子,斷了連護法所有逃路,卻只讓中年婦人一人面對連護法,似乎要讓她舒舒心心地享受報仇的快意。

    連護法絕望地哀叫一聲,忽然側過身,一手卡住我的咽喉,向中年婦人喝道︰「別過來!」

    中年婦人臉帶訝色︰「你干什麼?」

    連護法身子漸漸挪移,腰臀貼偎我頭邊,叫道︰「你一過來我便殺了他!」

    第二十四章重回賈府

    我大叫倒霉,適才我一直在暗運真氣,穴道眼看就要沖開了,此時卻又被連護法制住了咽喉!

    那中年婦人一步步逼近,道︰「莫名奇妙,他不是你捉來取樂的男子麼?你愛殺便殺,關我甚麼事?!」

    連護法叫道︰「你知道這少年是誰?他……他是你未來的女婿!」

    中年婦人搖搖頭︰「胡說八道。」繼續緩步近前。

    連護法道︰「我沒騙你!他是賈似道的大公子,你女兒陸小魚已許配給他了!」

    頓了頓道︰「殺了他,你女兒就是個望門寡!」

    中年婦人臉色大變︰「你說甚麼?陸……陸幽盟把小魚許給賈家?」一邊不住搖頭道︰「不行!萬萬不行!我女兒絕不能嫁給賈家!」

    連護法道︰「這可不由得你了,你失蹤多年,女兒當然全由父親作主……」

    中年婦人冷笑道︰「我女兒不會嫁給他的!我……我先殺了他!」一掌擊來,竟不是沖著連護法,而是向我而來。

    連護法一驚之下,不及阻攔,窗口那名神情木衲的大漢喝道︰「十七妹!不得胡亂傷人!」

    中年婦人呆了呆,停掌凝身,臉向窗外,道︰「九哥,這少年……」

    窗外那名男子搖搖頭道︰「我知道,只是……」

    兩人爭執間,連護法焦急地四下張望,眼見逃脫無門,腳下不由頓足痛罵︰「倪老三!倪老三!你這個死王八蛋!」

    驀地,隨她叫罵,木床周圍的地面開始搖動,整間屋架也咯咯作響,地面倏地往兩邊裂開了一道深隙。中年婦人猝不及防,忙往後躍。窗外的大漢一愣之下,斷喝一聲,身背揚起一把闊面大刀,身凝半空,隔窗往前直劈,勁風呼嘯而至,我驚駭間魂不附體,大叫一聲,歪身縮讓,但听得「嘎啦」一響,木床倒塌,地面也被刀勁劈開一道深深的豁口,我大腿側一陣辣痛,急叫︰「我的腿!我的腿被斬斷啦!」

    地面下卻同時有倪老三在嗷嗷叫痛。連護法未及全身陷地,半個身子在塌陷處掙扎,連連驚叫。

    那大漢輕輕躍窗入屋,冷冷向我看來一眼,喝道︰「閉嘴!」一刀刀向附近的地面搜尋劈落。

    我這才發覺大腿完好如初,適才那一刀氣勢凌厲,將木床砍翻,我的腿側戳在硬處,吃痛中卻以為自己大腿被切,故此胡亂喊叫,不由一陣羞愧,隨即發現自己一急之下竟然氣破穴關,能夠動彈了,不由又是一陣竊喜。

    突然,听得連護法哀聲痛呼,我歪身一看,見中年婦人唇角含笑,正從她身旁緩緩退開,連護法整個身子歪趴在地面,胸前衣裳殷了一大片血,軟條身子不住抽搐,回首向中年婦人狠狠盯視。

    中年婦人柔聲相問︰「喲,很疼是麼?」猛地又撲前一掌,擊在連護法後腰,連護法被掌力一激,仰頭噴血,吁吁嘶喘︰「你……好狠的心!竟破了……破了我的練門。」

    中年婦人甚是關切︰「是嗎?真對不住……我可一點也不知道。」緩步近前,凝掌又將撲擊。

    我不忍看連護法這般慘狀,明知中年婦人勢若癲狂,不會輕易听人相勸,還是忍不住出言喝止︰「喂!……」

    剛叫得半聲,中年婦人腳下亂搖,立不定身子,那大漢向地面喝道︰「好呀!

    原來你躲在這里……」說著,將闊刀高舉,便要劈下。

    我心中一動,忽往大漢腰間一掌,將他推出半步,身子一躍,撲著連護法沒入了地面。中年婦人與那大漢同聲驚喝,隨即听得「啵」的一聲,刀破地面,刀勁在我身後如驚蛇亂鑽,我後背吃痛,咬牙遁地平走,一股股刀勁又貼身追來,我耳邊听得一聲︰「嘿,臭小子,讓我助你一程!」前方土質松軟,我游水似的毫不費勁地迅疾前行。

    行不過百米,我停身喘息,附體後我僅剩的幾成功力本就不能長距離的地游,加之適才一番運功耗氣,牽動了體內毒力,此時咬心撕肺地疼,我恨恨道︰「解藥呢?快拿出來!」

    連護法氣若游絲︰「在……我懷里。」

    我摸進她懷中,貼肉處掏出一包零零碎碎的物事,運功目視,卻沒見那個紅色小瓶。心下著急︰「到底在哪兒?」

    「黑色的蠟丸,給我……快!」

    我陡然明白,原來這是解她自己毒掌的藥,匆匆捏碎了塞入她口中,喝道︰「我的解藥呢?」

    「……」

    她丸藥入口,嬌軀頓然松軟,神志迷糊,似要閉目暈去,壓根沒听到我說話。

    我拿她沒法,只得運氣助她療傷化藥。她稍好一些,頻頻大口喘息。我知她不懂地底呼吸之法,卻又不敢就此躍出地面,生怕剛才怨憎會那些人還留在附近搜索,無奈之下,只得又低頭渡氣給她,她唇角口中俱是鮮血,搞得我一陣胸悶惡心,罵道︰「天下再也沒有人像老子對你這麼好了!」

    「誰說的?!」

    身旁疾游過倪老三,遠遠過去了依舊在嚷嚷︰「老子對她最好了,你小子算個屁!」

    他游身過處,將地底掀得天翻地覆,聲勢驚人。我心下一喜,知道他在故意引開敵人,於是回游連護法居處,破土而出,發覺怨憎會一眾果然已不在。

    連護法出了地面,便大口呼吸,她的腦袋還枕在我臂彎,痴痴地仰頭沖著我呆看。

    我道︰「看什麼看,後悔適才走眼了是吧?」將她放落地上,在她身上掏摸一陣,毫無所獲,便在屋內四下里搜尋解藥。

    適才屋里被怨憎會那些人一攪,屋里床塌地裂,桌凳傾倒,破瓶亂屑,丟了一地,所幸燭火未滅。我忍著腹痛,一一將師門秘笈和神龍珠找回了,卻沒找著那個紅色小瓶,毒力攻心,忍不住坐倒在地,卻一眼瞥見破床底下滾著那個小瓶,長臂摸出,在連護法眼前晃了一晃,一陣得意忍不住打心眼里冒出。

    連護法一只胳膊撐在地上,眼兒無力張望,喘息道︰「你……?」

    我理也不理,將瓶蓋拔開︰「吃幾粒?」

    「你……先助我療傷……我……再告訴你……」

    「甚麼?!你別忘了,方才是我救了你!竟敢要挾於我?!」我勃然大怒。

    「是……我很謝謝你,」連護法低下頭,黯然道︰「不過,我不騙你,那解藥……是不能亂吃的。」

    我腹間疼痛,心下一陣煩躁,卻又不敢貿然用藥。狠狠盯了連護法半響,澀聲道︰「好,要我怎樣幫你?」

    連護法見我臉色難看,忙解釋道︰「我不是要挾你……」。

    我沒好氣道︰「不要說了!」走過去將她扶起,坐到傾斜的木榻上。她的身子半點力氣也沒有,軟軟地靠在我身上,臉頰蒼白,鼻息微喘,嬌柔無助的樣子讓人陡生憐意。說實在,她現下這副模樣,比起她裸身挑逗的時候,更讓我心動。

    我放軟了肩骨,讓她靠的舒服一些。探過一只手助她運氣,她冰涼無力的小手將我緊緊握住,從她指掌上傳來輕微的顫抖,她牙齒也咯咯打顫,好一會兒,她掌心回暖,頰邊泛起一片嬌紅,道︰「好險……適才若是真被她破了練門,那就萬劫不復了。」

    「咦,你不是說……」

    「我騙她的。」她不好意思地仰起臉兒看了我一眼。

    「你……」我一陣氣結,在那樣的情形下還想著騙人,她是個甚麼樣的人呢?

    不由打量了她一下,紅紅的唇,縴巧的下巴,整張臉兒的輪廓十分俏麗,肌膚卻不再細嫩,稍現油光,尤其眼角處有細微的爬紋,離得這般近,一種十分陌生的成熟婦人的氣韻逼人而來,讓我既感吸引,又深懷戒備。

    「你中毒多久了?」她運功數周,緩過氣後,開始討好我。

    「不知道!」我余怒未熄,口氣很硬。

    「不知道?」她詫異地問。

    「我知道還會中毒麼?!」

    「那倒也是,」她嘆了口氣,隨即道︰「適才我沒騙你,本門的『長相思』,說起來,本來並非毒藥……」

    「不是毒藥?!」我腹中隱隱作痛,幾乎是憤慨地叫。

    「是的。『長相思』選用的藥材十分珍貴,制作工序又繁,本門哪有許多心思來制作一劑毒藥?」她見我不信,便耐心解釋︰「『長相思』,原是本門修煉采補術時必備的丹藥,用在……用在爐鼎上——就是捉來的男子身上,可激發男子體內潛藏的陽氣,便於長期采練使用。但服用『長相思』後,若未經采練引導,就會變成一劑十分厲害的毒藥了!」

    「你是說……」我听了她一番話,隱隱感覺有些頭大。

    「嗯,所謂『長相思』的解藥,也只是用以采練引導的輔助藥物,並非真正的解藥。」她轉動身子,笑望著我,道︰「真正的解藥……是我!」

    我望著她杏面生春的嬌靨,心間一蕩,一時無言以對。

    她軟軟地縮進我懷中︰「咱倆是拴在一塊了,你要好好助我療傷,而我,則幫你解開噬體陽毒,從今往後,你到哪,我便跟你到哪……」

    我嚇了一跳︰「不可以!」

    她笑靨嬌仰︰「怎麼?你不願意?」

    她的笑有些僵硬,讓我很不自在,我避開她雙眼,道︰「難道你同門不能助你療傷麼?為何須是我?!」心想,自己乃附體之身,在賈府支應起來已是十分為難,豈能再帶上身份不明的她?

    連護法臉色微黯,道︰「我便說了,你也未必相信。」

    我道︰「你不說,我怎麼信你?」心中暗道;信你胡扯才怪。

    連護法一陣沉默之後,升起一絲自嘲的誚意︰「我為甚不找同門?嘿,人人都道是同門情深,本門中人卻互相嫉恨,要找個不乘機落井下石的都難。再說,本門近來圖謀大事,哪顧得上理會我?不要說為我得罪那天下最難纏的怨憎會,只怕怨憎會找上來,二話不說便將我賣了也不定,哈!我只想找個地方獨自養傷避仇而已,只是沒想到……連你也不肯幫我!哈哈,哈哈!」說到後來,她自說自笑,笑聲听來十分淒慘。

    我皺眉不語,悄悄打量於她,這女子太會騙人!誰也不知她哪句是真的。

    連護法笑了一會,拭去眼角淚跡︰「好了,讓你看了笑話。我可以不纏著你!

    只是……你既救了我,我卻須助你將體內的陽毒解了。」說著,強撐傷體,發顫的手來解我衣袍。

    「你干甚麼?!」

    「幫你解毒呀!」

    「好吧……」被她的手兒一陣撥弄,弄得我喉乾舌燥,雖明知她做作賣好,卻也不由心軟︰「你要跟著我,我不攔你……只是我尚未娶妻,丫鬟盡有,你憑甚麼身份進賈府?」

    「你莫忘了,我現下是天下最好的良醫呀!至於進賈府,不勞你費心,我自有法子。」

    王八蛋!我陡然想起齊管家。隨即恍然,她刻意要進賈府,莫非是對那渡劫石念念不忘?不由冷笑︰「你還想找那渡劫石是吧?」

    連護法一愣,定定看我片刻︰「原來你知道得真不少!」

    我凝神戒備,點頭道︰「我勸你莫耍花招!」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一時凝滯。我知道她不少秘密,而她也知道許多我不欲為人知的東西,不如乘她虛弱……一時間,我殺心頓起!

    「你想殺我?」她緊盯著我︰「誰幫你解毒?」

    說完,她噗哧一笑,又道︰「你的樣子好生嚇人。」

    我也笑︰「進賈府不準害人。」

    「知道啦∼!」她嬌痴無限︰「我最听相公的話了。」

    她竟連稱呼都變了。

    我心底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天地風雲變幻,我在意念間只不過輕輕一躍,從此進入紛亂而危險的棋局之中。而我也在剎那之中,下定了決心,要憑藉自己,游刃其中,笑到最後。

    我一振身上衣袍,全新的我立了起來,以天下獨為我用的目光俯視著她︰「那便好,我在賈府等你來。」

    「等一等!」地底一個聲音傳來︰「大家都去賈府,為何不帶上我?」

    「甚麼?!」我和連護法異口同聲。

    倪老三跳出地面︰「怨憎會毀了我的五通廟,我自然要找個地方吃飯,喂!

    臭小子,你不會很小氣罷?!」眼兒滴溜溜卻繞著連護法身子亂轉。

    「不可以!」我與連護法對望一眼,同聲反對。

    「當然,我也不會白吃不干活。」倪老三得意洋洋,述說他的大志︰「我要在賈府地下建一個地府,即便怨憎會順藤摸瓜,尋到了賈府,你們倆個也可高枕無憂啦。」

    「這主意倒是不錯,相公,你說呢?」連護法顯然是動心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矮胖子會不會吃得很多,乾得很少?」

    「不會不會,我可以作監工!」連護法似乎已經看上了倪老三,連媚眼也不吝與他。

    倪老三的肥臉登時通紅如醉,喝道︰「臭小子,你要是不答應,我會擰斷你的脖子!」

    我惡狠狠道︰「我為甚麼不同意?難道我的脖子很多麼?」

    「哇∼!」矮胖子和連護法一齊撲上來,把我團抱得緊緊的。

    星月黯淡。

    我立於樹顛,夜風吹拂,柔滑的緞料隨風輕涌,如水一般的質感不時貼舔我身上的肌膚。

    夜已深沉,此時整個賈府燈熄人靜,偶爾的聲響,也是磨牙打咳,睡夢中的聲音。

    我極目夜空,將手掌團緊,又緩緩張開。

    「你手中握的是什麼?」

    「勁力,師尊。」

    「何來勁力?你手中分明空無一物。」

    「但我卻感覺到勁力。」

    「勁力從哪來?」

    「當然是氣。」

    「氣從哪來?」

    「氣從……丹田。」

    「哈,丹田之氣從何而來?」

    「練功呀,就是采集天地精華之氣,一點一滴的收入體內,融為我用,存於丹田,散於經脈。」

    「嗯……那麼氣之用為何?」

    「這個……就是有了氣之後,勁力就足。」

    「呵呵,丹兒,你听著,修道者養身健體、使力施法,千變萬化,多種功用,都離不得一個」氣「字。故此,練功又稱練氣、采氣。所得功力稱為」真氣「。

    氣之所至,妙用無窮。練功的過程,就是真氣積蓄的過程,也是運用真氣開啟人之潛力,一步步突破人身種種局限的過程。尋常人能舉百斤之物,使氣則可達千斤,尋常人一躍不過數尺,使氣則可達數丈。尋常人沖不破金木水土火五界之阻,使氣則可融小我於大我,化外物於無形,不僅僅是勁力增長而已……你且按我傳你的秘訣,看看能否突破眼前這道土障。」

    「……進不去呀,師尊!」

    「誰進不去?」

    「我。」

    「誰?!」

    「……我。」

    「笨蛋,『你』當然進不去。只有水才能進入水,火才能融於火,土才能化入土,『你』算甚麼?!」

    「嗚嗚,頭好痛!」

    「誰?誰痛?!」

    「嗚嗚……不知道!」

    我猛地一顫,寒意襲裹全身,眼角早已冰濕︰該練功了!

    飄身從樹顛俯落,著地的一剎那,我左腿膝彎支跪,右掌尖指面觸地,與地面交接處,我懷真默想,真氣漸漸與地相融,我整個身子緩緩沉入地面。

    我暫時進入「非我」之境,身體融為大地的一部分。四面八方的泥土與我呼應,接納我,化解我,搬移我,我緊守靈台最後的那點清明,思游八方,地脈延伸變幻,我不斷搜尋附近最強的氣源,驀地,我靈覺一震,腦中一個畫面也隨即清晰起來——

    王寂府?!我駭然失聲。

    下一刻,我已現出身來,呆呆盯視前面︰這不是幾乎使我喪命的那個亭子麼?

    為甚麼前幾次練功我都不能找到這里,而今夜卻可以?我心下疑惑,閉目默察片刻,愈發驚訝,這個平日被陣法鎖住的氣源,今夜卻偏有偌大缺口,源源不斷往外釋放天地元氣。

    而這氣源卻與青陽山全然不同,不僅沒有那種溫洋如注的感覺,反而透著森森寒意,使我一時不敢貿然前試。

    我四下打量一遍,府中園內燈火人息全無,破敗荒空依舊,看來王寂幾人那日之後,並未回府居住,不知去了哪里。

    這亭中的氣源……莫非是往日太極陣凝聚起來的天地之氣?上次便獲益良多,通了念力,眼下附體之後急需恢復功力,若錯過時機,豈不是暴殄天物?!

    我不再遲疑,飛身飄前,四下搜尋片刻,便落坐於亭中石桌上,開始練功。

    我雙臂往兩邊伸開,掌心向上,如承接雨露。雙目緊閉,頭顱端默,如老僧坐忘。我的圓體周身,空中虛外,似已不在。漸漸地,我的身體與石桌接觸部分失去知覺,渾如虛空端坐。手心輕癢,頭頂落化,全身漂浮於若有若無的狀態中。

    靈氣洗我腦,浸我身,只余舌苔清涼,滿心歡喜。

    不知過了多久,我歡呼一聲,睜開眼來,感覺亭中氣源已全然斂收,與平日無異。飄身於亭頂,只覺全身輕快,頰面如洗,四顧一周,園子是園子,房屋是房屋,雜草碎石,曲欄湖水,莫不入我法眼。我運氣內視,又驚又喜,像這般練功,不須幾回,便可恢復附體前的全部功力,長此以往,我一身功力豈不是可以突飛猛進?卻不知這氣源多久才能開啟一回?

    我在亭頂逗留許久,仔細琢磨,畢竟無獲,於是折身一彈,矯矯穩立院牆之上。真氣涌足,陡然飛身,呼嘯而去。

    將將到了賈府,忽見一道圓乎乎的人影,四下高低亂撞,我隱貼一處檐面,听得矮胖子倪老三喃喃自語︰「奇怪!奇怪!好強的氣源,明明感覺到,一閃就不見了。他奶奶的,莫非老子走火入魔?」

    我暗下慶幸︰「幸好被我搶先一步,嘿嘿,矮胖子,你吃殘粥去罷!」試著運動真氣,身子貼著檐面,呼呼直竄,游蛇一般,眨眼卷過數幢房屋,回房去了。

    第二十五章丫鬟之死

    「小菁,現下是甚麼時候?」

    「太陽公公曬屁股了,一會,就該來人了啦!」

    「原來已這麼遲了,」我打著呵欠,舒伸了一下雙臂,隨即僵住︰「怎麼是你?」

    「不可以麼?」小莞抿嘴輕笑︰「小菁姐……今兒還沒起床呢。」

    我臉兒霎時一熱,昨夜定是將那丫頭弄得狠了!眼角不由向小菁睡臥的小榻瞥去,小菁悄露了半個小頭,臉兒紅紅的縮了回去。

    小莞卻瞧見了,奔過去︰「好呀,你還裝睡!」兩手推搡著小菁被下的身子。

    小菁身子在被底弓曲起來,喘喘的叫︰「小莞我的兒,饒了我罷!」

    「就不!」小莞手伸進被窩里亂攪,突然一聲驚叫︰「呀,甚麼粘粘滑滑的?!」

    她還將手兒舉到眼前傻看,屋里沒人接她的話,她「哎呀」、「哎呀」的,好像發現了一樁奇事兒,叫個不停。我透過小莞身背的漏空看見小菁羞怨過來的眼神,一吐舌頭,縮進被中,隱隱听見小菁張口結舌地胡扯,終於大笑著踩下床來,被小菁一陣狠狠的目光罩定身子。

    「小莞,替我去向老太太請安,就說……我又好些了!」我把那痴丫頭打發了。

    小莞走後,小菁肚兜白腿的就撲上來咬,我按她在小榻︰「還想來麼?」

    小菁吁吁喘︰「都是你害人!」酥胸一挺一挺,白眼兒極其嫵媚。

    昨夜,我乘她睡熟,摸進她被兒,竟連弄了三回,得她天南地北都找不到,遺下一灘狼藉,美美地回大床睡了一個好覺,體內之毒居然也沒來搗亂,心情前所未有地大好。

    連護法已進府十天,這些日我與倪矮胖子輪番施氣助她療傷,傷勢已是大好,近日便可助我解毒。想到能擺脫體內的噬骨之毒,我興致昂然,將小菁又耍弄了一陣,弄得她腰兒亂閃,腿兒一夾一夾,連連討饒,這才作罷。

    小萍捧來水後,我淨了面,用過餐,便開始做「功課」。

    我所謂的「功課」,便是熟悉大公子先前常讀的書、臨摹的帖子、下的棋路、收藏的字畫等等。自那日重返賈府後,我便下決心要了解大公子生前的一切,以便將來在賈府盡量少露馬腳。不過,才剛幾天,我便對這些字字畫畫大感頭痛,所幸發現大公子對修道甚感興趣,居然藏有不少道家典籍,至少在這方面,我與他算是有相通之處吧?除此之外,全是麻煩!

    有時我翻看著他的東西,便會揣測,這大公子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我對官家子弟全無印象,唯一可憑藉的便是那日齊管家的話,甚麼「頗具才氣,脾性雖有些涓狂古怪,卻頗得賈似道和胡氏喜歡」呀,甚麼「詩書琴畫,無所不通」呀,而小瑩呢,卻說他是個「好人」,他奶奶的,「好人」是個甚麼樣?

    幾日下來,我憑著耳力過人,時常偷听丫鬟們私下說話,漸漸獲知越來越多關於賈府的事兒和大公子的為人處世,再模仿書中所寫的才子,在心目勾勒出大公子的影像來。我舉方步,我搖羽扇,我仰頭望空——好像天上有輪月亮的樣子,我還將衣袍半敞,作出涓狂不鞍的架式。看得小菁連連皺眉,我听她私下跟小姐妹們議論︰「你們看公子近來是不是有些古怪?」

    「是啊,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天這麼涼了,還搖扇兒。」

    「他最懶不過的了,居然成天翻書看畫。」

    「脾性也變了許多,好多天沒再作怪了。」

    「噓……看來病還沒大好,大家小心陪著點罷!」

    ……

    我听了個滿頭冷汗,原來我是破綻百出呀!

    恰在我私下琢磨出來的「好人才子」陣腳大亂之際,外頭臨安「高氏」繡坊突然讓人送來了一方綸巾,說是早就定制好的,今日依期送來。

    我忙喊來小菁︰「你替我打發了罷。」取了卷書,留神旁觀,我從未使過銀錢,正好留意貨價。

    「甚麼價?」小菁忽閃著聰慧明亮的大眼,移步過來。

    來人黃面嘿笑,瞅我一眼,卻並不急著說價,小菁在一旁皺眉候著。待他裂開黃牙,弓腰陪笑道︰「紋銀五十」。站在門口的小萍竟一陣風沖了進來,叉腰斥道︰「喂,你是來搶錢的嗎?!」

    我近日已知道些規矩,當即斥道︰「小萍,休得無禮!」頓了頓,又煞有介事地吩咐︰「小菁,去支銀子來。」

    小菁與小萍驚叫道︰「甚麼?!」

    我被她兩人的神情嚇了一跳,身子不由縮了一縮。送貨那人嘀咕道︰「公子給的價,他自己知道的嘛。」卻被小萍狠瞪了一眼,當即住嘴,惴惴不安地望我。

    我此時已知道貨價定是高得離譜了,熱臉一紅,忙用咳聲掩飾。

    「哈!你們這些奸商,就會哄我們公子銀錢!甚麼頭巾?金子做的嗎?鳳毛做的嗎?幾十錢的東西敢要五十倆銀子,欺我府中無人麼!」小萍的唾沫星子都濺到那人臉上,胸脯一挺一挺的,幾乎要頂到那人的鼻子。

    那人側著身子,皺眉道︰「小姐有所不知,這……用的料子不一樣!」

    「我不是小姐!說!用的甚麼料,我倒要听听,竟值五十倆銀子!」

    那人招架不住,乞憐似的拿眼望我,見我沒出聲阻攔,只得道︰「照公子的吩咐,這料子取用的是……」說著,又瞄了我一眼︰「名妓唐安安的裹腳布。」

    「甚麼?!」小菁和小萍失聲驚喚,兩個腦袋一齊轉動,向我看來。

    我被她們倆人的眼色盯得心中發毛,心下暗罵了大公子不下數十遍,鼻中哼哼,勉強作出鎮定自如的樣子。

    送貨那人見我尷尬,陪笑解釋道︰「是這樣,那日公子與李五少到坊間,李五少說笑,說是……若能得唐安安的裹腳布,他便戴在頭上也願意。大公子……」

    他臉上浮現一絲同謀的賊笑︰「離去後悄悄返回,讓坊間設法取得唐安安的裹腳布,說是要制一方綸巾送人……」

    「嗯哼!嗯哼!」我喉間大癢,使勁咳嗽。

    送貨人當即住口不語。

    小菁嗔瞟我一眼,偷笑著去帳房支銀子。小萍兀自不服氣︰「甚麼唐安安,官妓而已!她的裹腳布那般值錢麼?!,改時我給你……」臉上突然一紅,頓足去了。

    送貨那人還追著她身背作揖︰「物有所求,取之不易,取之不易嘛……。」

    打發了送貨人,幾個丫鬟竊竊私語,等她們偷眼向我看來,我面容頓然一肅,倒也沒惹來七嘴八舌的纏問。

    這日我不停地哼著小調,揣摩大公子的行事,說實在,我倒有些喜歡上他了。

    「哼,心里美個甚麼?」

    小菁碎腳狐步,從我身側行過,口中小聲嘀咕。

    哈,小丫頭竟敢來惹我!我順手將她腰兒一帶,她腳步錯跌,撲向通往外間的多格窗,我身子緊跟了上去,頂壓著她後背︰「小妖嘴,你又嘮叨些啥?」

    「唔……」她身子緊貼窗口,生怕驚動了外屋的人,不敢使力掙扎,只用腰臀搖了兩搖,沒有將我閃開,倒擦出我一身火苗。

    我塵根驟硬,就勢往前一擠,她兩手撐開,像片紙人兒貼在壁上。我甚覺有趣,底下伸手一掏,卡進她脂滑的兩腿間,往上提勁,她的兩手在壁上便往下滑,腰身弓曲,豐臀高翹,乳峰離了壁面,顫突突地吊在胸前,愈發顯得豐飽驚人。

    小菁的臉兒已漲得通紅,悄聲喘求︰「公子爺,放了我吧,奴婢再不敢了。」

    「是麼?」我手兒摸著她飽乳,喘笑︰「還有你不敢的麼?」

    「呀。」小菁輕叫了一聲,兩腿瑟瑟發顫,似乎支撐不住。

    「噤聲!」我已火到咽喉,撩開她下裙,褪下她小衣,露出雪白滾圓的一個後臀,通直膩白的兩只玉褪,在她湖綠錦翠的上裳襯映下,白得發艷,綺麗生香。

    兩股並處,一隙溪艷,粉凸肥美。我聳直的塵根對準那處,美滋滋地插入她小穴。

    小菁驚眸四顧,唯恐有人進來,而我卻不管不顧,在她身後拖拽卡摸,曲盡風流。

    「小菁……為甚你這兒長得這般美……像個小饅頭?」

    我一邊喘吁吁地聳動,一邊問。她的私處異於常人,極其肥美,從後看上去,兩瓣豐肉突起,緊緊包住間中一隙,前丘尤其豐滿,落手便是一個膩滑的鼓包。

    縴毫聳聳,不能遮擋肉色,可愛之極。

    「不……不知道,哎呀!」

    小菁咬唇羞望,兩只撐在壁上的掌面不住移動,軟噠噠似乎便要掉落,我又往前挪湊,將她重新頂回壁面。一陣輕微而頻繁的響動在里屋這個角落驚風密雨地施布,「 」的一聲,窗下的矮桌被我的腰側撞到,有幾枚棋子掉落地面,又不知被我還是小菁的腳踩或踢到,飛濺出去,在遠處打滾。

    「公子……」小菁被聲響驚嚇,喘唇轉來哀肯,卻我的嘴堵住,吱唔難言,她口中吐露的火熱鮮甜氣息更激起我的淫興,我腰臀起落,塵根挺動得愈加歡快,前腹不住撞擊她的後臀,發出「啪啪」不絕的聲響。

    她的臀兒忙往前縮避,卻被我塵根無情地一路追擊,到後來,她整個身子又變成貼立壁面,兩手挖爬,活像一只壁虎。我的塵根僅能入挑其半,淺淺地刺在她貝肉前端,我悄悄運氣,塵根猛然舒展,被她整個身子落壓,美美地舒透滿根,偏又深緊難言,跋涉有味。

    小菁渾身打顫︰「公子……公子……。」兩只手兒在壁上亂抓,身子被我挑得一起一落,若顛坐馬背。

    其實里屋門雖未扣上,聲息卻早被我禁閉,我卻愛看她慌亂羞縮的模樣,故意弄得滿屋震響。

    小菁在狹窄的壁間掙扎羞亂,滿目驚恐,甚至有乞憐的淚水從眼角爬下,我卻漸漸津溢喉間,精液緊迫關口。

    突听外屋一陣腳步紛雜,「林婆婆!」「林婆婆!」小萍幾人紛紛招呼。小菁听了,嚇得眼兒睜得烏黑溜圓,指尖死力捏緊我一只臂膀,軟腰便欲向後折倒。

    我塵根一熱,懷中承受她膩而軟沈的身子,便在一陣紛亂中胡亂噴射。白稠的黏液,沾得她裳角裙邊,到處都是。

    小菁也顧不上拂拭,急急整衣撩發,但她滿臉的紅暈,眼角殘余的淚跡,羞急驚亂的神情,卻一時哪遮掩得住?

    里屋的門邊已有個聲音︰「大公子,奴婢請安來了。」話音未了,門已推開,幾個婆子丫鬟走了進來。

    為首的那林婆婆原是賈似道乳娘,神情端莊持守,看上去年僅四十許,是賈府內院僕婦的領頭,往日都是她帶了人各房巡視。

    「大公子可好些了?」雖是問候,笑意只匆忽一閃,林婆婆的臉上並不見多添幾分柔和,想是平日里對僕婦們板臉慣了。

    我「咳」了一聲,算是回答。見林婆婆正望向小菁,而小菁的情狀實在讓人不忍目睹,於是斥道︰「愣著作甚?叫你們小心些,又把棋局弄亂了!」

    小菁低頭咬唇,肩身團縮,委屈不盡。

    林婆婆也沈臉斥道︰「還是家養的丫頭,侍侯許久,怎的這般不小心,竟惹得大公子生氣?」接著沖我一笑︰「大公子身子要緊,何必跟丫鬟一般見識?算來還是奴婢的錯,平日沒管教好,下次叫她們小心些便是了。」她倒來陪笑打圓場了。

    林婆婆臉上一笑,眼角眉梢竟平生幾分春意,她姿容本就豐白,不再僵直的腰段兒一旦放軟,頓時有種說不出味兒,讓人一時想入非非,只想懶洋洋地伸臂說話兒,我骨髓酥軟,斜睨她一眼兒︰「林婆婆既然說了……。」不知不覺打了個哈欠,隨即警覺到失態,話也忘說了。

    林婆婆身後走出一個丫鬟,探頭向窗桌上棋局瞄了一眼,吐了吐舌頭︰「難怪大公子生氣,這不是上季棋賽,大公子輸給二小姐那盤棋麼,人家臥新嘗膽,卻被你壞了興致,小菁姐,你可真行呀。」說著,推了推小菁肩膀。

    一屋人都笑了,小菁偷瞄了我一眼。

    那丫鬟笑︰「好啦,你家公子又不小氣,怕甚麼,快把淚兒擦了吧,啊?」

    舉袖欲幫小菁擦淚,卻被小菁躲開了。

    我正奇怪這是那房的丫頭,臉鼻聰麗,身段縴靈,姿色倒是我見過的賈府丫鬟中最美的。听林婆婆道︰「小荃姑娘,大夫人有甚麼話,你便交代了罷。」

    那叫小荃的丫鬟笑道︰「是。今日隨林婆婆到各屋傳話,後日便是老太太生日,大公子的病又見大好,得好好慶一慶,添些喜氣。讓各房準備準備,弄些花樣,到時鬧一鬧,逗老太太開心。」

    林婆婆皺眉道︰「東府那邊沒話兒說麼?」

    小荃笑道︰「婆婆真是,太過小心了。老太太的生日,又是大公子大喜,小聚一番,東府那邊哪能不讓人活了?」

    林婆婆住唇不語,她身後的幾名僕婦神情也大見緊張。

    半晌,林婆婆開腔了︰「既是大夫人交代,大夥兒照快里辦吧。」屋中活了過來,僕婦們身影移動,便欲離去。

    「嗤!」的一聲笑,卻是踩在里屋門檻上小萍一個縴盈的背影正扭腰而去。

    「小茵!小茵!」小荃離去時,喊了兩聲。

    「出去了!」小萍冷冷的聲音。

    晚間用膳,我一眼鵭U≧既菇畔履強叛 諾腦擦錟源 皇 瘢 塘絲詡碧潰 痰煤砑涮郟 南亂徽蠹迸 P≧際 夠乩矗 鏤剩骸腹 櫻 閽貅嶗玻俊br />
    「啊。」我支吾一聲,踢動腳下一塊碎物向那顆腦袋飛射而去,道︰「沒甚麼。」

    那顆腦袋顛顛欲躍,忽左忽右,閃了兩下,向我使了個眼色,沒入地面不見。

    我喉間硬咯咯吞食完的米飯,不待小菁收拾,便道︰「我去園中走走。」

    「等一等!」小菁隨手取過一件披風,小步追出門外︰「夜風甚涼,你披上這個罷。」

    我只得回身取了披上,揚揚手,穿過園子,徑往連護法養傷居處,推門便是一頓臭︰「矮胖子,你娘個王八蛋!誰讓你上我屋里去了?!」

    「喂,臭小子,你敢罵我?髒話還是我教你的哩!」

    「說了不準上我屋!」

    「你屋有黃金呀?不就是幾個臭小娘們!」

    「信不信我宰了你!」我惡狠狠道。

    「別吵了,」連護法道︰「是我讓他去的。」

    「怎麼?你又沒死,我晚上自會來,催甚麼催?!」

    「咦,」連護法花容失色︰「人學壞可真快,矮胖子,相公才跟你幾天,就滿口粗話,這還得了!」

    「哼!」我余怒未息,最擔心矮胖子在賈府瞎闖,鬧出事來,叫我如何遮掩?

    連護法強作媚笑,招手道︰「好啦,你過來。」

    「甚麼事?」

    「胖子今天在園中開地府發現一具駠Q澹 br />
    「是麼?」我心砰砰跳。

    「賈府中人似乎還未發覺。」

    「埋了便是,少管閑事!」我感覺頰間生硬,竭力壓制心中起伏。心下里暗自酸楚,我的肉身呀,爛得不成模樣了罷?

    「沒那麼簡單,賈府發現少了一人,自會四處搜尋查問,我與胖子見不得光,恐怕齊管家也遮掩不了,我這良醫……」連護法說著,抿嘴一笑,斜睨了我一眼︰「還沒正式開工哩!」

    「那、你說怎麼辦?」他奶奶的,矮胖子真夠厲害的,偌大一個地底,居然給他翻出我的肉身來!這不是添亂麼?我不禁瞥了他一眼,他兀自氣呼呼地,正瞪著我。

    「你先去認一認,死者到底是賈府甚麼人,弄清了,咱們再想辦法。」

    還用認麼?想一想即將要見自己的「璹憒穜臐@一 矸浩鵂ζェ澩瘢骸赴е窖劍 易釓錄廊肆耍 飭稅桑 飭稅桑 br />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矮胖子舉起拳頭威脅我︰「去不去?」

    「我……」想了一想,還是硬著頭皮盡快把這事完結了吧,看情形,連護法和矮胖子也不會放過我︰「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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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文並世如不語夢里行舟已自然

    第二十六章賈府夜宴

    好呀!膽子可越發大了!」我臉色鐵青︰「竟敢明目張膽地殺人滅口!」

    「未必是齊管家做的。」連護法臉上不露聲色︰「你且歇歇氣。」

    「歇?!」我怒道︰「歇到齊管家把賈府的人都殺光嗎?」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居然把他同門也帶進賈府,棋娘等人不免更加危險,不由殺意升騰。

    「大公子,」連護法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從那學的一身功法,也不想知道!

    但你若以為憑你便可制服齊潘,那可錯了!他雖被廢去功法,但一身是毒,等閑莫要惹他!」

    我霍然回首,緊盯連護法,獰笑︰「這般說我須怕他?」

    「唉∼」連護法輕聲嘆息,垂眉低目︰「說太多也沒用,以我眼下在本門的身份,或可壓他一頭,等我先問清了好嗎?」

    「你說過的,」見她軟語商求,我氣消了一半︰「進賈府不準害人。」

    「是。」連護法答了一聲,不再言語。

    「啪!」一只粘乎乎的厚掌落在我肩上,矮胖子豪氣萬丈︰「人若是他害的,我來幫你!」

    「拿開你的髒手!」

    我自己也不知哪來的火氣,難道我已分不清大公子是大公子,我自己是我自己了嗎?或許只為連護法是我引入賈府的,擔著道義的責任罷?

    「我的傷不礙事了。」見我欲轉身離去,連護法冷冰冰道。

    我回頭道︰「這便是說……。」

    「嗯。」她頭也未漋。

    我心中跳躍了幾下,此時滋味雜陳,不好多說甚麼。本來耳熱心跳的事兒,卻在氣氛僵硬中了結,說了定規。至於我來找她,還是她來尋我,一時也不便細言。

    「賈府來人查問的事,你們自個看著辦吧。」

    這句話表示我余怒未息。這等小事,也難不著她吧?

    小茵的死,竟然給暗壓下了。賈府的夜宴如期舉行,府中四處歡聲笑語,燈火通明。只有我屋里幾個丫鬟知道小茵失蹤,雖舉動照常,該做的還做,但顯然神情中小心翼翼,連相互的說話聲都很小,卻也沒人來多問。

    夜宴設在花園。想到小茵或許便死在附近,我渾身不自在。其他人不知內情,倒是言笑鶯鶯,舉燈的丫鬟,漋酒的小廝,間或打鬧一番,四下里一團喜氣。由長廊轉月門,一路掛著紅燈籠。眾人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大哥!」

    我冷眼回望,一個鮮衣少年沖我胡亂一作揖,扯著身邊丫鬟衣角,走到另一頭去了。他身形過處,傳來忙活的丫鬟尖叫,也不知他搗了甚麼鬼。

    「大夫人來了!」

    遠遠望見一名中等身量的盛裝麗人在一眾僕婦簇擁下往這邊行來,一路停停走走,吩咐打點,行到我跟前,才猛一漋頭︰「喲,筠兒早來了?讓我看看!」

    玉盤臉兒逼近來,我只覺下頜微涼,她一只軟腴的手忽忽一觸,便移開了︰「果然氣色好多了,今兒可得喝幾杯!」

    嬌笑聲中,忽然叱︰「笙兒,你作甚麼?!」

    鮮衣少年笑道︰「我自玩我的,你須管不著。」

    大夫人微嘆了口氣,眸光緩緩移過我臉龐。剎那間,她黑瞳如夢、容色皎潔的模樣深深印入了我心中。我一呆之下,心下尋思︰沒想到這樣一位姣好女子竟是一名淫蕩狠毒的婦人!小茵的死,怕與她脫不了干系吧?

    卻听她問道︰「老太太可收拾好了?」

    她身旁的林婆婆道︰「是,這便過來了。」說著,不由一笑︰「那不是嗎?」

    園門處一大堆人,臃臃腫腫,正緩緩走來。但見雲帶斜釵,高鬟相並,一個個女子爭光奪艷,居中一名老婦,面目慈和,正是賈府老太太。

    「真是的,」大夫人連氣帶笑︰「我說各房的人影半個不見——都湊到老太太那去了!」

    一個頗修容光的僕婦打趣道︰「我說呀,今兒的醋你可吃不成,原是人家的生日哩!」

    林婆婆暗扯了那僕婦一下,大夫人卻未瞧見,冷笑道︰「我吃老太太甚麼醋?

    李家的,你昏頭了不成?」說著,舉步飄搖,迎上去了。

    賈府老太太似不慣這般熱鬧場面,笨著身子團團轉,被人扶到座上去了。不住四下里點頭,瞧見我了,手兒揚了揚,卻被幾名跪前請安的身影遮住。人影移開,她的手依舊舉在半空,小菁低聲道︰「老太太招呼你過去呢。」

    「咦,棋娘呢?」我一邊走,一邊問,話一出口便後悔了,甚麼人不好問,偏偏去問小菁?

    小菁掩嘴一笑︰「棋娘往日都是遲來早退,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心下恍然︰棋娘的性子卓爾不群,怎會與這幫婦人廝混?當下低斥︰「莫再笑了!」

    「誰又笑了?!」小菁轉過臉來,果然嚴正板直,一個玉面小包公。

    「回去再收拾你!」我威脅道。

    「你、你……」小菁突然想起甚麼,眼圈一紅︰「你若還像前日那般欺負我,我、我……」

    「甚麼你你我我,小心被人瞧見。」

    這一招很靈,小菁果然乖乖的低頭緊隨,沒再添亂。

    向老太太請過安,被她拉著手疼小兒般絮叨了半天後,我便在一旁落座。一名姨娘笑問了幾句,知趣地閃過一邊,大公子的娘移座過來了。

    「娘!」

    人多嘴雜,她也不多說甚麼,只是我的兩只手卻被她緊緊捏在掌中,無聲撫慰。四只手兒在桌底下交纏不舍,雖說是母子情深,卻也像是避眾偷情,我心下砰砰亂跳,竭力壓制那十分不應該的邪念,只是手兒被她握緊,不便強抽出來,而腕臂落在她柔滑渾圓的大腿上,雖隔著布料,依舊能觸到那致命的肉感。

    這時由不得我細細打量她︰胸乳微隆,削肩弱腰,咋一看不過是個尋常的縴弱女子,但容色輕柔含怨,舉首眼眸凝睇,圓臀疊腿,裙衣皺處,卻有股說不盡的斂藏風流,適足以亂置犄角桌前,鞭撻蹂躪,享足弱態生嬌之至味。

    正胡思亂想間,腋下微微一痛,卻是賈芸伸指來戳,棋娘也盈盈笑立於身前。

    我大喜道︰「棋娘!」

    一眼掃見小菁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正竭力別過臉兒去,不由頰邊微熱,吶吶道︰「你來了。」我心下想說︰你終於來了。回賈府這幾日,棋娘一次也沒來瞧我,听說是往東府下棋去了。

    東府原是賈似道之父賈涉的宅邸,距此有一湖之隔,賈涉亡後,尤有老母湯太君高堂享壽,不知為何,湯太君對庶出的孫兒賈似道視同疾仇,幾不容賈似道一府共處。賈涉原有一女,小名元華,生母早亡,自幼由湯太君撫養長大,雖名祖孫,情同母女。元華入宮後,一朝得寵,湯太君更是尊比國母,賈似道哪敢與她逆爭,索性將早年被趕出賈府的生母胡氏接來,另置府第,便是眼前的這座賈府,倒也上有老,下有小,天倫歡聚,重起了一番天地。只是枝葉離不得樹干,新起的賈府處處受制於東府,因此一提起「東府」,賈府人人色變。卻不知為何,棋娘倒上東府下棋?

    棋娘尚未坐定,「砰」的一聲巨響,眾人驚看間,卻是一束煙花燃放,光束直沖夜空,陡然傘狀盛開,光點四散,往人群里急落,嚇得丫鬟僕婦跳腳閃避,驚叫連聲。

    二公子賈笙隨即高叫︰「祝老太太壽比南山嘍!」也不按先後規矩,搶先便來拜賈府老太太。

    他身子才剛彎下,腰間一陣「瞿瞿啾啾」蟋蟀叫聲,一霎兒,叫聲落地,賈笙「啊呀」一聲,搶寶似的猛撲在地,兩掌掩合,生怕那蟋蟀逃了去。

    眾人正笑間,適才被大夫人搶白的那李氏僕婦喝了一聲彩︰「二公子這回可結結實實拜上老太太了!」

    賈府老太太忙道︰「快起來,快起來!仔細髒了衣裳。」

    大夫人也笑︰「難得摔一回,這也算他的一份孝心。」舉目旁視,似是對那李氏甚為嘉許。

    那李氏受寵若驚,一時得意,笑道︰「大公子也來這般拜上一拜方好!」

    這回卻沒人接她的話,那李氏自覺失言,將頭縮了回去。

    大公子的娘掌背輕輕在我腰側一推,我登時會意,正欲起身,眾人此時卻鴉雀無聲,齊齊向園門處看去。

    「東府來人了!」有個僕婦悄聲道。

    燈籠一路沿著曲徑,將兩名女子照到席前。

    「這是東府老太君給胡姨娘的壽禮。」其中一名中年僕婦從身後丫鬟手上端過一個拜匣,置於案前,弓腰退下幾步,四下里一看,皺眉道︰「好生熱鬧的場面,老太君說了,下月初便是老爺的十年忌辰,不宜張燈結彩的。快快撤了吧!」

    賈府中人都知道,她口中的老爺不是賈似道卻是賈似道之父賈涉,而對賈老太太還照著早年的姨娘身份相稱,直如摑面羞辱。

    賈老太太神情黯默,倒瞧不出甚麼,大夫人臉上卻青一陣白一陣,冷笑道︰「老太君管得太過了吧。太老爺的忌辰既在下月初,那便下月守制好了。眼下老太太生日,也沒叫外人,一家人相聚,倒惹得老太君看不過眼了?」

    那東府僕婦面無表情,道︰「賈娘娘在宮里都守制節歡,難道你們這邊倒耐不住要撒歡了不成?」

    听得這話,大夫人氣得霍然立起,胸脯上下起伏不定,扶在席面上的手直顫。

    眾人正凝目擔心,半晌,大夫人似乎平伏了胸中怒氣,啞聲道︰「來人,撤席,扶老太太回房休息!」

    「是!」以林婆婆為首的內院僕婦應聲聚攏。

    那東府僕婦見了,冷冷一笑,便欲轉身離去。

    「且慢!」

    東府僕婦回身道︰「少奶奶還有甚麼吩咐?」

    大夫人一雙美目盯在她身上打轉,那東府僕婦給她瞧得神情稍現不安。大夫人微微一笑︰「你身上穿的,可是年家定制的衣裳?」

    那東府僕婦想不到大夫人款款相問這等細事,漋首道︰「是,便怎麼了?」

    大夫人冷冷一笑︰「年家制衣素外艷里,襯底必是大紅,你既要守制,我便幫你守制到底好了!」突然一咬牙,嗔目喝道︰「來人呀,給我將她身上衣裳扒光了,凡帶艷色的一件不許留!」

    一些粗手粗腳的大腳婆子應聲圍了上去。那東府僕婦面色大變︰「誰敢上來,不要活命了?」

    林婆婆上前欲勸,大夫人故作不見,鐵著臉,喝道︰「扒了!」

    那幾名婆子早已按耐不住,得了準信,登時踴躍向前,七手八腳的,揪住那東府僕婦團團轉,場面甚是混亂。

    我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心道︰這東府僕婦甚是無禮,活該有此劫難。

    糾纏中,一個婆子在周邊伸著粗臂,夠不近那東府僕婦,順手揚起掌兒,打了東府僕婦一個響亮耳光,東府另外那名丫鬟站在旁邊,縮手縮腳,慌叫︰「住手!快住手呀!」卻哪有人听她的?

    一個婆子扯著東府僕婦胸襟使勁一拉,「嘶啦」一聲,東府僕婦雪白的半邊胸脯裸露出來,一個圓白的胸乳躍蹦顫抖,瞧那襟袍里子和裹胸,果是桃紅帶花的,沒想到這東府僕婦人過中年,里頭居然穿得這般艷。賈府這邊,有人哄笑稱快,有人皺眉擔心。

    突听一片尖叫,幾個圍住東府僕婦的婆子俱都仰跌在地。眾人驚看間,那東府丫鬟身形甚是靈活,一躍向前,扯著東府僕婦便走。我吃了一驚,沒想到那一直低頭不說話的東府丫鬟竟是身懷武功!待她臉龐被小徑邊掛著的燈籠一照,我更是吃驚︰這不是西湖阿九的孫女小英麼?她怎地進了東府作丫鬟?

    耳听得賈府眾僕婦大聲鼓噪,尾隨追去。棋娘移步向前,止住了眾人,向大夫人道︰「那下人果然無禮,受了這番折辱,便也夠了。大夫人何必與她一般計較?」

    大夫人嘴角笑意忽隱忽現︰「我今兒便是要讓她瞧瞧,教訓她一個賤婢,敢拿我朝廷三品夫人怎麼樣?甚麼婆子丫鬟的,倒敢來仗勢欺人!不給她們些色看看,越發踩頭上臉來了!——既是棋娘這般說,那便也罷了!」

    棋娘默听片刻,微笑緩退。林婆婆賠笑道︰「東府規矩向來謹嚴,咱們這邊依著點,也就是了。只是下人不知深淺,不知主僕之分,三回兩回下來,越發放肆了,大夫人,你且消消氣,坐下歇會兒罷。」

    此時賈府眾僕婦陸續走回來,今夜出了一口惡氣,都圍著一團說笑。賈老太太在幾名丫鬟僕婦簇擁下,悄悄離去,適才宴席被東府攪亂,賈老太太面上無光,大夫人也不便勸止,只讓人將酒菜送至老太太房中。

    眾人依依未散間,突听一個丫鬟的聲音︰「四姨娘,您怎麼啦?醒一醒,醒一醒!」

    地上曲伏著一個婦人身子。眾人都笑︰「四姨娘才喝幾杯,偏不行了。」

    棋娘卻滿面詫容,走到那四姨娘身旁,讓那丫鬟將四姨娘身子托起。四姨娘閉目昏迷,臉色發白,不像醉酒。

    棋娘將手探她鼻息,半晌,手兒一顫,抽了回來。卻一言未發,烏溜溜的慧眸四下里尋視。

    眾人七嘴八舌,俱都驚問︰「怎麼啦?」

    棋娘喃喃道︰「去了!」

    這麼說便是死了。她房中丫鬟嘴兒一癟,登時號哭起來。大夫人匆匆擠過身來,將手也探四姨娘鼻息,又捏捏她掌心,滿面凝重︰「果真是去了!」

    我心道︰「死了?又死了一個!」

    腳步湊挪間,棋娘恰在身畔,我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听她壓低聲音道︰「筠兒,千萬記著,星羅八步!」說完,便轉身幫著料理四姨娘去了。

    星羅八步?我不解何意,心想︰莫非是她跟大公子的暗語?那是甚麼意思?

    畢竟解不透,眼見眾人亂糟糟一團,我也插不上手。便與小菁一道往居處回去。

    行過園牆,耳听牆角假山後一個壓低的飲泣聲。心想︰誰在這兒偷哭呢?搖手示意小菁禁聲,繞過假山,遠遠見一個丫鬟伏在石凳上悄聲哭泣,不是大夫人房中的小荃是誰?

    滿心里詫異,有心上前問一句,又深覺不妥。此時小菁悄悄扯著我的袖口,往回使力。我隨她回行,听她輕聲解釋︰「小茵是小荃的同胞姐姐,小茵失蹤不見了,也難怪她這般擔心。」

    我心下恍然,怪不得夜宴上不見小荃身影,卻原來躲在這偷哭呢。想到小茵已死,她卻還不知內情,不禁對她有種說不住的憐意。

    這一夜諸事紛杳,我腦袋里亂七八糟的,回到屋里,心下也頗不平靜。自己身在賈府,有些事難免關心,卻是越陷越深了。

    當下首要之務,便是練功解毒,再尋機混入皇宮,救出師姐。賈府里面,棋娘是我最為關心的,其次就是屋里幾個丫鬟。至於其他的人麼,與我當真有甚麼關系了?

    想是這般想,隱隱約約覺得近期賈府事多且詭異,不然為何無緣無故小茵死了,四姨娘也無疾而亡?若是大公子的娘有危險,我救是不救?老太太呢?小荃呢?

    眼前唯一的可疑物件便是那齊管家,但他這般做又有甚麼圖謀呢?

    第二十七章合體之緣

    一時想得頭痛了,便整個人軟在椅上。小菁兀自上下忙乎,捧來茶水,又扒了我身上外袍,助我更衣,待端來熱水侍侯我洗腳,又想起我晚間其實並未用膳。

    叫了兩嗓「小莞!」「小萍!」,俱是人影不見。原來那兩丫頭以為我與小菁會很遲才回,不知躲那混去了。

    我燙著腳兒,索性不再多想,感覺甚是適意,也不覺腹中饑餓,便道︰「小菁,算啦!等她們回來再說。」拍拍身邊方凳,又道︰「你也站了半日,且坐下歇會兒。」

    小菁向我這邊走了兩步,突然口中道︰「不,不……」嗤聲一笑,折腰而去,兀自笑個不停。

    我罵道︰「甚麼怪樣兒,怕我吃了你嗎?」雖是這般說,隨即便也明白,這丫頭見屋內無人,怕我又再作怪了呢。

    听得隔屋瓢盆聲響,我知道小菁親自操弄吃食去了。往日小廚皆由小菀整弄,倒是尚未嘗過小菁的手藝,不知到底如何?過得一會,鼻中聞得油香飄來,覺得自己畢竟還是餓了。

    小菁圍裙未解,便端了菜上來。我贊聲道︰「好一個小媳婦兒,模樣俊俏,手腳又麻利。」

    小菁又羞又喜,低著腦袋,輕聲道︰「你且嘗嘗。」

    「不用嘗也是好的。」說著,我伸筷一夾,抿入口中,卻故意停眉不語。

    「怎樣?」小菁很是緊張︰「可是太咸了?」

    「哈哈!」我逗了她一回,笑道︰「味道好極!小菁,以後我不許你嫁人了,侍侯我一輩子罷!」

    「誰要嫁人了?」小菁羞道︰「除非你不要我侍侯,那時我便……作尼姑去!」

    「喲,我可舍不得!」我笑︰「不如我娶了你作娘子!」

    「公子!」小菁吃得一驚,退開兩步,滿臉惶恐,又羞又急︰「不要折煞奴婢了,讓人听見可不好。」

    「小菁!」我知道她一向自慚身份,只是一般是人,甚麼丫鬟公子王侯將相的,誰又高過誰了?正色道︰「我未戲語,咱倆今生既有緣相識,更得合體之歡,眼下雖是你侍侯我,我一向只當你是娘子侍侯相公。將來便是再娶,人人也是一般看待。」

    小菁聞言更慌,兩手亂搖,道︰「公子,不要再說了,你快用膳吧,別等菜都涼了。」

    我盯著她不語,想來三言兩語,是解不開她心結的,還是留待改日再跟她細說吧,心下釋然,舉箸就食。

    小菁垂首默立,偶然瞥來一眼,頰面微紅,眼眸凝潤,不知在尋思些甚麼。

    我吃完,停箸定定看她,她更是紅透脖頸,挨身過來收拾碗碟,被我一手圈進懷里,也不見多少掙扎,低眉垂目,柔順貼伏。我心兒一蕩,在她耳邊細語︰「夜間……」

    小菁閉目羞赫,微微點頭。听得外屋小菀與小萍回來了,她忙將身掙出,快手拾了碗碟,腳步輕俏,行至門口,回首沖我咋舌一吐,依舊小臉兒通紅。舉高盤子,遮了臉面,方邁步出屋。

    我落榻寬衣,怔怔想了一會,柔情滿懷。放下錦帳,仰身躺臥,等候小菁靜夜來投。听著小菁進進出出,等她忙完,夜也深了,最後,她端來一盆水兒,掩上屋門,我心下癢癢︰她淨過面,便要過來了。

    卻听水聲潑撩,響個不住,不像在淨面,倒像在沐身洗牝了。有心爬起來羞她一羞,竭力忍住︰呆會兒偏不熄燭,還怕瞧不見她百般羞態麼?

    水聲忽然停了,好半天不見動靜。我故意閉目裝睡,看進來怎般手腳。悄待了片刻,腳步聲終於移近帳側,我鼻間忽聞淡香,心下好笑︰她居然抹香了。

    我將雙目閉得更緊,感覺錦帳輕動,榻面因跪進一人咯咯微響。我鼻噴輕鼾,靜察她的舉動。她到底是先寬衣躺在我身側,待我醒來呢,還是將手來推,把我喚醒?若是她兩者都不敢,羞逃下榻,我便突然醒來,一把將她抱住,嚇她一跳!

    誰知過了片刻,她竟伸了一只手輕撫我體,先是面頰,而後下頜,順襟口一路往下,到了腰畔,指間一轉,將系帶撩分,竟來寬我中衣!我心下砰砰直跳︰好小菁,今兒膽子倒也大了!

    待下體涼露,便有雲發微近,熱息掩體,好像是……我又驚又喜,她竟肯來含弄我下體麼?!一時怦怦血流,脈搏加速,幾乎要睜開眼來,卻又怕驚了她,再不肯行此羞人之事。

    雖是竭力按耐下了,塵根卻不由自主,血氣匯聚,舒展翻卷,已是飽身半硬。

    她指甲微涼,捏上我熱熱的塵根,微一搖弄,我幾乎要吁吁稱快。一會兒,塵根仰受鼻息,融融美美地被吞進濕潤的口腔,火舌撩撥,齒頰微觸,全根沐滿快美難言的滋味。只不過幾個來回的套弄,塵根登時怒張暴舉,不可抑止,撐滿了她整張小嘴。

    我再也忍不住,睜開眼一瞧,不禁失聲驚喚︰「是你?!」

    眼前一個玉簪高鬟、修面清額的美婦人,正起伏貪咽,頰腮鼓飽,眼角生笑,不是連護法是誰?

    她將我的塵根吐出,唇角猶帶濕跡,一笑︰「你道是誰?你的小美人中了我的迷藥,早躺在那邊哩。」見我一勁發呆,嗔道︰「怎麼?你倒不願意是我?」

    我再也想不到床笫約歡,中途卻換了個人兒,猛然間倒給她嚇著了。前日與她拌嘴沖突,猶帶隔閡,全然料不到她會主動來投,一時轉不過念來︰「姐姐怎麼突然來了?」猛覺這話不妥,又笑道︰「我早就盼著姐姐來呢!」

    連護法唇角噙笑︰「是麼?盼我來作甚?」美目盈盈,微泛狡獪之光。她此時言笑嚶嚶,哪有半點前日玉面冷沈的芥蒂?

    我有意調笑︰「想早些見識見識姐姐的裙下風光嘛!」

    「找死麼?」連護法舉著一截白藕似的裸臂,作勢欲打。

    我一下捉定她的臂兒,入手香滑腴軟,不由心下一蕩,道︰「這回你可逃不了了!」

    「呆會兒,指不定誰想逃呢。」

    「也是,就像適才我睡著,險些糊里糊涂便被你采了童身去。」

    「哼,你還童身麼?」她一只手扯了扯我委屈地挺著的塵根︰「露筋暴腦的,一看就是殺遍千家的強盜!」

    「那、姐姐這兒便是強盜窩嘍。」我戲謔中,向她私處摸去,捻指一撮。

    「住手!」她嗔笑,將我手兒按住︰「這是你能隨便摸的麼!」

    「好姐姐,」我的指尖觸到她墳起的前丘,不由一陣失神︰「今兒是來幫我驅毒麼?」

    她嘴角含笑,微微搖頭。

    我奇道︰「那是?」

    連護法一撩耳邊鬢發,笑道︰「我先問你,你是不是以為,我幫你驅毒,便是男女仰倒,戳弄一番,行那下流事?」

    我叫屈道︰「姐姐說得這般難听!不是說須采練引導麼?總離不得男女之事罷?」

    連護法道︰「是,只不過事非簡單。采練合體之先,須得百日築基。我且問你,你須老實坦白,你有多久未與女子交媾了?」

    「這個……」

    這還能有多久?我前日才剛耍弄了小菁,而附體之前,與趙燕非、三師嫂都有過,不知算是不算?

    連護法掩嘴笑道︰「你莫說了,我就知道你沒那般老實。」

    我不由大是泄氣︰「這麼說,采練之前,百日內都不能與女子交媾?那……

    豈非……豈非要再等很久?」

    連護法見我滿臉失望的樣子,笑道︰「等又怎麼了?你倒等不及了?」說著,噗哧一笑,又道︰「好吧,跟你實說了罷。尋常爐鼎,自然得等百日築基圓滿,精氣充沛,體周神足,方能適於行功。不過,你身具功法,這一步倒可免了!」

    我聞言大喜,道︰「這麼說,不用再等……他媽的百日了?」

    連護法微笑點頭,頰面微暈︰「只是……我也弄不清你體內陽氣情狀,須得……須得試上一試方知……」

    「試?」

    我一時還弄不清她所言何意。待見她春生兩頰,笑意曖昧,便是呆子也知道了。

    「好姐姐……」

    似驚似喜中,我一時不知如何措辭,又覺甚麼話都是多余的。此刻帳內燭影搖紅,美色柔光,何必多嘴多舌,耽誤辰光?便一把甩脫中衣,袒露全身,回眼看時,卻見她唇角微微凝笑,峨眉新描,油鬢光面,頗與往日不同,一個勢子坐在哪兒,嘴不言身不動,似乎只待我猛撲向前,她便翹足仰受。

    我下體灼熱,欲焰高燒,只想把眼前這個美婦人扒個精光,恣意馳騁個數百來回,哆嗦著身子向她挪近,卻被她在我胸口上柔柔一按,笑道︰「急甚麼?難道還能少了你的麼?」說著,她拔下簪子咬在口中,兩手在腦後輕動,甩了甩頭,傾瀉而下一堆雲發,直落腰際,頓時變為一個坐擁長發的楚楚動人的女子,看上去更是年輕幾分。

    我一時看得呆了,連護法兀自口含玉簪,白眼兒翻我一眼,傾身俯向帳外,尋地兒擱她簪子。那一瞬間,她的腰身盈盈折動幾下,便幾乎消失不見,只留給了我一個微微漋晃的極度飽滿的肥臀,壓在臀下的腿兒,露出一排玉趾,搖搖欲動。

    我輕笑一聲,伸手去撓她腳心。連護法「啊呀」一聲,急速揚臂回身,卻把我腦袋夾於腋下了,我就勢往前一撲,將她翻倒在榻,她手中簪子「當」的一聲掉落帳外,回臂將我緊緊摟住。

    好一陣子,兩人只顧喘息,沒有言聲。

    「好姐姐……你身上……可真香!」

    我從迷醉中緩過神來,於她酥軟的胸前側出臉鼻,喘吁吁道。

    連護法酥胸起伏,伸指在我額頭一彈,嬌笑道︰「像猴兒一樣趴在人家身上,是想吃奶麼?」

    「正是!且讓我……嘗嘗姐姐的香奶。」

    我一手將她襟口扒開,露出一團雪白飽乳,一口咬下去,卻似將她整個身子叼起了,原來是她挺腰來湊。

    連護法吃吃嬌笑,身兒亂扭,不須片刻,我被她鬧得口干舌燥,手兒急亂,一勁兒去摸她下體,觸手圓滑,是她的臀兒,再往下來抓,揭起了一片裙角,便往上撩。不料她裙底下寸縷未著,直翻出兩只雪白豐腴的大腿,我退開身子,索性將她裙衣一掀到底,但見鼓丘飽滿,下方直直一縫,不見縴毫,心想︰莫非這是傳言中的白虎?急切間分開她兩腿一瞧,依舊是一道緊閉的肉縫,似乎中間少了甚麼東西,驚駭中,我不禁掙出一頭冷汗︰「姐姐,你的那兒……怎地不見了?」

    連護法媚眼流波,咬唇羞笑︰「你肉眼凡胎,卻哪瞧得見?」

    我知道她說笑,便道︰「莫非仙子姐姐們的下體,都長得這般?」

    連護法昵聲道︰「你且舔上一舔試試?」

    我猶豫片刻,見她兩腿中央光溜潔淨,肉色嫩白,甚是可愛。俯身一近,更覺奇香撲鼻,忍不住伸舌一舔,連護法全身一顫,嬌吟出聲,兩手落在我滑背抓撓。我舌尖微麻,頂落肉縫,輕輕撩舔,不須幾下,連護法吟叫連連,臀兒搖晃中,肉縫慢慢滲出一層密密的露珠,隨即如奇花怒放,盛開兩片嬌靨,她的桃源洞口便再也遮掩不住。

    「鎖陰功?」我喃喃道,奇景難再,兀自瞧個不歇,連護法卻忽將裙衣遮下。

    我急叫︰「好姐姐,讓我再瞧上一瞧!」

    連護法嬌靨如燒,語聲嬌膩︰「你看也看了,還想怎樣?」

    她語帶挑逗,兩肘旁撐,指上捏弄一角裙衣,姿態模樣勢騷到極處,兩只前支的腿兒不安分地輕搖,裙衣叉漏處,一會兒是雪白豐膩的大腿根,一會兒是一閃而過的淫糜小穴,偏又不肯讓我看個清楚。

    我𩴾火中燒,心下暗罵︰「騷娘們兒,今日不插爛你的騷逼,我不姓李!」

    一手捉定她一只腳踝,高高將她腿兒舉起,往旁一分,她胯下的淫穴開唇羞裂,擠著一副怪模樣兒。

    連護法羞斥道︰「你要死啦!使那麼大力……」

    她話還沒說完,我跪前一步,暴漲的塵根前躍兩下,對準縫兒一杵到底,不知不覺間,真氣布體,這一插直如一落千丈,沈悶有聲。

    饒是連護法神功護體,也被我得慘聲驚叫。趁她掙動間,我追著她小穴不放,腰胯提勁,連連撞擊,「啪啪」聲入耳不絕,伴隨連護法哀聲痛呼,只覺說不出的淋灕暢快。

    我搗得正歡,忽覺她牝中一緊,內壁攏收,卻是聳也聳不動,拔也不拔不出。

    我大吃一驚,待要使勁,卻恐傷了塵根。停眼看時,連護法雙眉凝怨,緊盯著我︰「你道是殺雞宰羊麼?只顧自己快活,卻不管人家的死活!」

    我塵根受她緊夾,密密實實中又品出了另種滋味,當下微微一笑,還欲再動,她牝中稍稍一夾,我三魂六竅登時去了一半,忙道︰「好姐姐……再不敢了。」

    連護法面稍緩,白了我一眼,牝中悄悄松放,好似給我松了綁。

    我受她挾制,心下一陣氣綏,卻又暗有不甘。悄悄運氣下走,意念至處,塵根在牝內一跳,隨即抖身一試,啾啾亂動,如臂使指,頗覺掌控如意,一時信心大增,正欲反擊,听連護法「呀」地一叫,峨眉緊守,喘唇微笑︰「好生古怪…

    …癢得人受不了……你……你且再動動?」

    這卻有甚麼難了?我氣凝會陰,意念陡然一放,塵根搖身大動……

    「啊……啊……停……停一停!」

    片刻之間,連護法頰靨吐火,容光泛艷,嬌喘吁吁。她喘息稍定,媚眼驚笑︰「好弟弟……這……這卻是從哪學來的?」

    看她語氣情狀,意似極為嘉許,我得意之下,不免有些後悔,早知這招式如此管用,先前何不在三師嫂、趙燕非或是小菁身上也試一試?

    心下念轉間,塵根在她牝中又耍出百般花樣,弄得她連聲嬌喚,扭身翻滾不歇。她身段有股驚人的柔韌彈勁,在我身下便似一尾掙扎的魚兒一般,每每我想止定一個抵觸勢子,偏是將她按耐不住,逗著我的塵根,左沖右聳,不停地追覓她的花心,總覺不能酣暢適意。我雙目俱被不能痛快排解的𩴾念燒得灼干,大喝一聲,兩手捧起她的縴腰,往榻角一丟,捺住她兩只高翹的腿兒,結結實實地了幾下狠的,方舒解了些體內積蓄而起的躁欲。

    搗得興起,我緊盯她被得通紅一片的下體,將臀兒高揚,狠狠杵落,腰力盡處,連護法身子竟一彈而起,兩手勾在我脖頸,腰身後折,美目如痴似怨,全是哀懇。

    我塵根通直火熱,拴在她下體,就吊在半空中,兩手掰摸著她兩瓣後臀,塵根不依不饒,連連聳動。

    連護法靜挨了幾下,閉目承受。

    「要……要死了……」

    突然,她身子哆嗦,眼中神光渙散,嘴兒痴張。

    我忽凝身不住,嘴角停笑。

    「快……快再來幾下……」

    連護法急急搖動下體,這回換成她急不可耐。見我不緊不慢,只顧緩抽慢頂,她兩掌捏住我肩頭,頻頻搖臀來湊。

    「死人!……」

    她陡然發怒,掌心吐力,我驚駭中,被她一掌擊飛,仰倒在榻。

    連護法瞧也不瞧,飄身而前,「噗」的一聲,牝口不差毫厘地套進我棍身,一溜到底,坐了個滿根。

    「強奸呀!」

    我張口大呼。

    連護法「嗤」聲一笑,面色暈紅,掌兒輕輕揚打我臉兒︰「老娘便奸了你,怎地了?」

    說著,她輕輕將一邊衣襟揭高,雪白的肩臂蛇兒脫殼一般裸露出來,暈頰乜眼的,漸漸地向我傾下身來,襟下顫動的酥乳離我臉龐愈來愈近。

    像雲?像霧?縹縹緲緲的香氣一近,她嬌聳的酥胸在我眼前不斷擴大,兩座山峰一般遮過來,讓人氣息窒悶,喘不過氣。

    連護法吃吃低笑,飽滿的淑乳顫動著點在了我臉上,輕輕拂過頰邊,又落回來,漸漸的,沈甸甸、肉顫顫的酥胸壓上了我臉龐。肉團軟軟陷下,乳峰的彈力頂著我的臉頰。

    「嗯……!」我頭暈腦漲,不由閉目哼叫,心下奇怪︰她此時倒又不急了?

    卻來耍這些花樣。

    連護法喘息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顫聲道︰「好孩兒……娘喂你奶兒吃罷!」

    我听她聲音有異,將眼開了一隙,見才沒過多久,她神色已然大變,蹙容緊眉,眼眸痴迷渙散,一副不堪挨忍的迷醉之態。

    不知是甚麼緣故刺激的她,讓她陡然間如此情熱?那副難挨難忍的動情模樣,分外撩人,使人不禁頓生狂亂之心。

    我心下突突直跳。連護法顫唇微張,一雙眼兒痴痴的盯著我不放,鼻音呻喚︰「……喚我一聲娘罷。」

    我不解其意,隨口輕喚了聲︰「……娘。」

    听她「嗯」的應了一聲,她牝中忽然添了一股潮熱,她雙目泛現異光,將身挪移,兩只豐乳在我臉龐拂來掃去,突然,不由分說,用手急急撩開襟懷,擠著一只顫突突的白玉香乳,遞向我唇邊。

    乳頭早已堅硬挺立,滑入口腔,舌頭一觸,彈韌有勁。她「啊……!」的一聲,急促的呼吸噴在我臉上︰「好孩兒……!」聲音像在哭叫,又像哀懇。

    同時,她胯部失去控制般一前一後膩著我的下體搖動,兩邊腿兒也隨著一夾一放,我的塵根在她牝中越發堅硬,緊繃欲躍,又被牝內腔肌吸得緊緊的,似乎再這般踫觸幾回,精水便要狂噴而出。

    我只覺全身火燒火撩似的,熱刺刺的難熬,恨不能一翻身將她壓倒於下,又狂抽上幾百來回。

    這時,她的一只手悄悄伸到下方,踫著了兩人交接之處,滑手周圈一觸,忽又丟開,被觸摸過的地方忽然一陣子說不出的孤獨的酸意。

    她的手就潛伏在附近,偏是停著不動。似乎過了許久,才忽然醒了一般,幾根指尖動彈了,在我大腿根部輕輕抓撓,癢得讓人捉不住。那手兒像害羞而膽小的小動物似的,匆匆從交接處游身而過,在周邊不住試探、繞行,突然有一下,兩根指頭極為大膽地在往交接處一掏,便驚逸而逃了。

    我所有的知覺都被引向了下體,血氣也隨之往下走,塵根前所未有地怒漲,卻被她坐緊,不得動彈,找不到發泄口,心里堵得極為難受,臉上熱辣辣的刺人,只想喊叫出聲。

    忽听一道嬌聲細吟,她的酥乳從我口中滑溜溜地掙出,隨即頭部軟軟的搭垂到我脖頸處,柔雲一般的發絲遮住了我半個下巴,她胯部漸漸揚起,一上一下,緩悠悠起落敦坐,牝中此時變得軟滑嬌嫩,融融美美,塵根觸進,諢似不著一物,暢快得我整個身子都要喊叫出聲。

    套弄間,她漸漸將軟腰支起,緊著眉,腰兒折挫,每動一回,我塵根都咻咻欲噴。

    「啊……!」

    我驚呼出聲,塵根在里面漲動了幾下身子,終於挺住了。打眼一看,見她襟袍下擺處,兩人交接景象淫褻不堪,她鼓白的肉丘緊緊與我腹下貼作一處,稍稍一動,丘下露出一小截睫根,泛著濕濕的水光,大半睫身卻深深埋在了她體內,只感到一股濕滑柔軟的圈裹。

    此時她忽然停身不動,仿若欣賞什麼有趣的物事,唇角含笑,只看著我臉上神情。

    待我喘過氣息,她方微微搖晃了一下胯部,道︰「好孩兒……舒服不舒服?

    嗯?」伸出一只縴手,輕捏了我下巴一下。

    下體一波舒爽的快感飄搖而至,我「哼」了一聲,心中所想,不由脫口而出︰「好……騷的娘們……」

    她登時眉花眼笑,俯身向前︰「往後就讓騷娘天天這般侍侯你,好不好?」

    接著一陣吃吃直笑。下體相連,隨她俯低身子,傳來一陣奇妙的觸感。

    過得一會,她陰戶內開始愈收愈緊,愈緊愈熱,在緊熱中卻保有一種爽滑的快意,似乎還有一絲吸勁在吮吸著塵根,全不似適才的那般松美。

    隨後她又動了起來!

    腹下那膩乎乎的沈重感消失了,隨著她的動作,我整個身子輕輕地飄高了,忽然又落下來,暢快難言的重重一觸,身心又重新如羽毛般越升越高,不知飛向何處。

    漸漸地,她腰身開始亂搖,上半身子妖妖嬈嬈,飄搖欲折,而交接處,卻如魚兒吞餌,欲離難舍,含吐不定,一時間,我仿若置身於西湖上顛簸小舟,無限風光紛杳而來。

    「啊……」

    隨著五彩繽紛的快感襲至,我塵根一線酸意倒竄入體,全身霎時繃得緊了。

    連護法失聲驚喚︰「你……可是要泄了?」

    我微一頷首,連護法忙拇指微偏,按緊我胸側一處穴道,另一手扣住我腰間關口,與此同時,底下卻加快了套弄。

    我頓時像進了神仙一般的境地,塵根一直處於顫顫欲射的顛峰,卻將噴未噴,直到連護法嬌聲一喚,牝中痙攣抽搐,淋出一股溫溫乎乎的淫水,手上也隨即松放,我精關通暢,方猛力噴射。

    連護法軟沈沈地伏在我懷中,牝口兀自一收一放,似在張唇喘息,又似吸吮精華。

    良久,我身心沈醉在交接後疲倦而滿足的快意之中,兩眼似開欲閉,不知不覺中,想起了許多青陽山的往事。

    帳口處飛進一只小蟲,飛了一圈,停在連護法一瀑黑發上,連護法身背一動,那小蟲翩然驚走。

    連護法無力地撐起身子,眉間微蹙,四下環看,彷佛剛從一個極遙遠的夢境中醒來,粉白的玉面泛現一絲蒼老與疲憊,痴漋著的臉上更帶著不可言說的淒容,那一剎那,我心震動,似乎窺見了她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忙將眼兒閉上了。

    「喂……喂!」

    連護法輕推了兩下。

    我睜開眼望她。

    連護法散發遮面,露出一對眸子,若有所思,忽道︰「你說,我是不是個淫婦?」

    第二十八章白鼠驚波

    一瞬間,我心里想笑,但正容相向︰「絕對不是!」

    連護法一怔,盯我半晌,彷佛有些失落︰「我怎地不是?」

    我道︰「那便算你是好了。」

    連護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人老了,便連作『淫婦』也不夠資格罷?想當年,侍侯得男子美了,總要罵我幾聲『小淫婦』的。」

    我奇道︰「喂,你若想要我罵你,便直說好了。」

    連護法嗤聲一笑,嗔道︰「誰要你罵了?難道你們男子的虛情假意我听不出來?」

    我心下愕然︰听她的口氣,還真是有人罵她小淫婦,她才開心哩!

    她也不理會我發楞,目泛迷茫,痴痴道︰「你可不知道,世上最好听的話,最甜美的蜜語,便是美滋滋的幾聲『小淫婦』了。」說著,猶嫌不足,連俏帶罵地,甜膩膩喚了兩聲「小淫婦!」、「小淫婦!」,隨後痴笑不已。

    難道她是天生的淫婦嗎?被人了,還要討罵?不知怎地,我適才心靈上被她暗下觸動,此刻听她擬聲嬌喚,心下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甚麼兩情相悅,天長地久,那都是屁話!一朝邂逅,彼此相歡,男狂女蕩,我戀你體,你貪我貌,『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又豈在朝朝暮暮,兩相厭倦?——哈,你說是麼?」說著,她臉上漸現狂態。

    我不想刺激她,只應道︰「你說得對極了!」

    連護法見我毫不反駁,似乎意猶未盡,張唇欲語,轉眼卻意興索然,軟軟嘆氣,道︰「算啦!——你小孩人家不懂的。」

    我想起體內陽毒,有意岔開話題,笑道︰「你試了我半日,也不知是否討我童身的便宜,到底我體內情狀如何?何時可采練行功,幫我解毒呀?」

    連護法粉面漲得通紅︰「哈,你這無賴!瞧你適才一副急色樣兒,到底誰討誰的便宜?哼,還好意思說!我一個清白身子……」似乎自己也覺得「清白身子」

    實在說不上,聲音便低了︰「……白喂了狗了。」

    她連氣帶笑地說完,又羞又惱的,停了片刻,瞅我一眼,似覺恨不解意,順手便將我一邊耳朵高高揪起。

    「呀!呀!開玩笑的,有話好說!」

    我一邊哇哇大叫,心下卻在自語︰「有道是『合體皆為有緣』,女人身子珍貴,不管你連護法出於何種情由,也不管你身子是否清白,我都不會忘了你的。」

    「說實話,你練的到底是甚麼功法?」

    連護法鬧了一陣,停下手問。

    「怎地了?」我心下惴惴。

    「我以陰精作引,試著運功,卻吸不了你體內陽精。」

    「我不是泄了身子給你麼?」

    「那只是尋常水兒,與你的體液一般,毫無意義,我很是奇怪,你功法好似內含吸力,雖是泄身,卻是元陽不動。」

    「是麼?」我心下砰砰直跳,五行術法中,金木水土火,土為居中,土性易增無損,最具就吸收性,這是師尊早已告訴過我的,卻不知與此有甚相關?

    「像你這種功法,即便未練過雙修功,也能采得女子陰精,吸為己用。旁人要取你元陽,卻難上加難,好家伙,我可小看你了!」

    「……」

    我又驚又喜,驀然想起,當時初與三師嫂交歡,其時對金丹南宗的男女雙修大法僅知一鱗半爪,交接後卻功力大進,莫非……?可是,既是元陽未動,為何三師嫂卻能從中獲益?

    「咦,你高興甚麼?要知元陽堅守,泄身不損,固是好事。但我卻如何幫你疏導解毒?陽毒若被你功法全部吸收,再要化解,這……倒是個天大的難題!」

    「喂——,小淫婦!戲弄我還是怎地?說好也是你,說壞也是你!」

    我無辜從雲端掉落,不能簡單地說是失望,而簡直是憤怒了!

    「吵甚麼吵?讓我好生想一想!」

    我的生機就在連護法緊皺的眉間。一時心潮起伏,想想好不容易成功附身,卻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成天提心吊膽的,歸根結底,都是那齊管家弄的鬼!不由越想越氣,喃喃道︰「齊管家,這死王八蛋……」

    「齊管家?我看他也沒有更好的解毒辦法……哼!『長相思』他本絲毫用不上,卻取了帶在身邊,壓根便是存心用它來害人,用心倒也歹毒。」忽道︰「對了,你中毒多久了?」

    我大眼望她。

    連護法臉上一紅︰「對不起,我忘了已問過你了!」

    我見她牽牽扯扯、顛三倒四的,估計解毒法子一時半會是想不出了。此時困意襲來,不由大大打了個呵欠,師尊說過,「行道踟躇,舉意自然」,枉然愁思竭慮,陷身「求不得」之苦,那又何必?

    連護法訝然望我一眼︰「我這里替你發愁,你倒困了?」

    我道︰「是,困了便要睡覺,此乃天道,一點也違不得。你若是也想睡,乖乖的躺過來罷!」

    連護法道︰「罷了,為你這沒良心的東西操心,真是不值!我先回了……不過,我想女子陰精對你的陽毒緩解總有助益,我每月須閉陰數次,也不能多來陪你——」說著,指了指帳外小菁榻處,掩嘴一笑︰「那個小姑娘,你倒不妨……

    還有呀,你屋里的那些丫鬟……不用我多說了罷?」嬌笑聲中,她俯身在我臉頰親了一口,瓢身帳外,拾了玉簪,躍窗去了。

    我怔怔呆了一會,心想︰沒道理呀,剛才做都跟她做過了,被她這樣親上一小口,居然還會不爭氣地心跳?

    甩了甩腦門,不去想這些沒用的。帳口被連護法離去時掀起了一角,恰好能瞧見小菁的一只白腿,軟軟的垂落榻側。我稍移視線,小菁一絲不掛的身子被連護法胡亂扯過的被角遮著,半邊雪白肌體露在被外,我心道︰「哎呀,可別著涼了!」

    下榻欲替她蓋好被兒,近榻一瞧,小菁一張白里透紅的臉兒,眼睫下覆,仰面睡得正酣。我伸手探了探她鼻息,熱乎乎溫綿綿的氣息噴在我手上,我心中柔情一蕩︰「睡得像個嬰孩一般,她一點也不知適才我與連護法的胡天胡帝罷?」

    輕手摸著她臉鼻玩了一會,她輕鼾如故,我甚覺有趣,揭起薄被一掀,小菁的玉體渾如又白又胖的大嬰兒,無知無覺,白得耀眼。她本就肌體豐滿,此時全無遮蔽,更顯得肥嫩可口,飽肌生香。連護法適才說自己老了,我還不覺,此刻與小菁兩下一比,果然婦人與少女還是有些區別的。

    我細細賞監著小菁的裸身,胸中卻毫無邪𩴾,困意攏來,我便將薄被扯過,抱著豐滿光溜的小菁,不知不覺中熟睡過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睡夢中听得一聲尖叫,猛地睜開眼來,小莞正掩著嘴兒,兩眼大睜,一臉不知所措的神情。原來天色大亮,已是次日凌晨,小莞推門進屋,發現我與小菁相擁而睡,忍不住一下驚叫出聲。

    見我醒來,小莞滿臉脹得通紅,轉身欲逃。她不動還好,她一動,我迷糊中不清緣故,心里一急,竄下榻來,一把將她捉住。

    而我的身子是光的,塵根丑陋,四下亂跳。小莞又羞又慌,叫道︰「公子…

    …公子!」小身段掙扎不歇,顫抖得厲害。

    我卡著她脖子,道︰「噤聲!噤聲!」

    小莞不知我要干嘛,滿面驚恐,掙扎愈烈,一回眼瞧見小菁剛坐起的白花花身子,又是一聲尖叫。

    我慌亂中竟忘了拿手掩其口,而是一低頭,用唇堵住了她張開的嘴,她支吾片刻,小身子軟在我懷里。

    我抱著她嬌小的身子,往小菁榻上一丟,小菁此時像是奸情敗露的淫婦,忍住驚慌,顫抖著手,幫我按住小莞的身子。小莞在我和小菁的四手忙亂中,動也動不得,小胸脯一起一伏,喘息不定。

    我們六目相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過了片刻,我驚訝地看到,小菁竟去解小莞身上衣襟,小莞急掩胸口,哀求道︰「小菁姐……饒……饒了我罷!」

    小菁嘴角顫動,動作依舊不停,只是被小莞身子閃來閃去,毫無進展,小菁一雙手兀自茫然地撕扯著小莞衣裳,同時眼圈一紅,竟掉下淚來。

    我不知她意欲何為,也伸手助她。一會,扒開小莞的襟口,露出一對比雞蛋大些兒的小乳。小菁一邊含淚將我的手放在小莞的小乳上,一邊弓俯著身子,腦袋抵在小莞肩上,身背抽搐,低低地哭出聲來。

    我手上沾著小莞硬生生的小乳,與小莞一樣,一臉茫然。

    「小莞!小莞!死那去了?也不來幫忙!」

    小萍在隔壁廂房喊著。

    小莞忙骨溜一下翻身下榻,口中應道︰「來了,來了!」轉身看著小菁,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眼兒滑過我臉龐,頰上一紅,低著腦袋,沖出門去了。

    我輕捏了一下小菁肩頭,也下榻著衣。一會,兩人收拾停當,看看四下沒人,小菁撲進我懷中,仰臉猶帶著淚跡︰「我……我……」

    我幫她擦淚︰「沒事,沒事!」心下想道︰「終有一日,我要帶小菁離開賈府,到時,她便不用像現在這般,提心吊膽,忌東怕西的了。

    兩人相依相偎間,忽停屋角「當啷」一聲,有東西掉落地面。我與小菁俱都唬了一跳,轉身尋視。

    「啊!」小菁輕叫︰「是大白鼠!」

    「在哪兒?」我心下奇怪,小菁的目力不會比我好,怎地我卻未瞧見。

    「桌旁的紙堆里……它怎地跑出來了?」

    我凝目一看,果然白紙堆里有兩個烏溜溜的小黑點,是它的眼兒。它通體皆白,毛發毫無雜色,藏在白紙堆里,一時倒瞧不出它身子形狀。它見我走近,微紅的足蹼稍稍顫抖,全身毛發聳動,將躍未躍。

    我離它尚有數尺,它「吱」的一聲,折身後躍,抖著一身白毛,沿桌腿爬上,迅疾鑽出窗格,竄到外屋去了。

    我與小菁追出外屋,不見,又跑到外邊走廊,四下環顧搜尋。

    「你們在找甚麼?」

    小萍聞聲探出窗口。

    「大白鼠呀,公子的白鼠跑出籠子了!」小菁道。

    「啊,真是的,白鼠不見了!小莞,你發甚麼呆!鼠籠被你踫到啦!」

    「哦!」

    小莞慌亂地抬起頭,驚眸閃我一眼,隨即垂下頭去。

    小萍也沒理會小莞神情異樣,停下手中收拾的活計,一陣風沖出屋子︰「向哪跑去了?」

    「沒見著。」小菁皺眉,惴惴不安地瞥了屋內的小莞一下。

    「噓——」我豎指唇上,示意不得發聲,閉目默察片刻,心道︰「是了。」

    向園中走去。

    「哈,別裝摸作樣了!公子,你是听出來的,還是算出來的?」

    小萍語氣滿是不屑。

    我唇角微笑,也不作答,念想直追白鼠跑動方向,穿過園門,往東首截它去路。小萍兩人以為我裝神弄鬼,並未跟來,兀自留在院中呼喊尋找。

    我蹲在一株樹後,「守株待鼠」,靜侯白鼠自投羅網。

    白鼠果然如預料路線向這邊跑來,它身子肥碩,跑動樣子一滾一滾,笨笨的,甚是可愛。

    眼看它便要落入我掌握,身後行來數人,腳步雜亂,我暗叫︰「糟了!」猛撲向前,所幸白鼠停身旁顧,似正盤算逃離路線,一下被我捉定。

    「大公子,果然是你!你……身子大好了?」

    身後來者一人叫道。

    我捧起白鼠,轉身張望。但見一行三人,俱著短衣打扮,緊帶纏腰,綁腿結束,我卻一人也不識。

    「大公子……你……」

    為首那人見我不言不語,神情異樣,不禁有些慌亂。

    「龔師傅……你幾時回府的?」

    幸好此時小萍跑了過來,遠遠的,口無遮擋的她張嘴便喊。

    為首那人陪著小心地看我一眼,笑道︰「昨宵回府,夜深不便相擾,未及時向大公子請安問好,還望恕罪!」

    「哦,」我想起他應是那個趕往賈似道任上報訊的龔護院,緩過神來,問道︰「老爺一切可好?」

    「很好。」龔護院臉上閃過一絲不安神色︰「老爺正在回府途中。」

    「啊!」我心下一驚,听說賈似道是個精明厲害的角色,沒想到這麼快便要見他!

    「大公子,」龔護院向前一步,低聲道︰「屬下有事相告。」

    「那……回屋說話罷。」

    龔護院卻未移動腳步,向園中小湖看了一眼,道︰「大公子病體初,正該園內多多走動,呼吸新鮮陽光空氣。」

    「是……是呀。」

    龔護院陪我園中慢走,另兩人和小萍識趣,並未跟來。

    「大公子,老爺吩咐,讓公子小心飲食湯藥,一切待他回府再說。」

    我聞言訝然回望。

    「是的,」龔護院彷佛對我的反應了然於胸,低聲道︰「老爺早收到傳書,知道公子病情已然好轉。」

    「哦。」我漫聲應道,我詫異的不是賈似道知道「我」未死,而是他人未到,卻能獨下判斷,讓「我」小心飲食湯藥。

    「更有一事……」龔護院沉吟片刻,道︰「老爺回府途中曾遭妖人圍攻,據老爺推測,近日將有仇家尋上門來!」說著,他緊盯著我手中白鼠,神情凝重中稍現厲色︰「大公子!老爺交待,你身為長子,雖在病中,也應有所擔當!……

    有何煩難,可尋棋娘、齊管家商議,必要時,亦可向東府求援!」

    我手中一顫,呆得一呆,見龔護院直直地盯著我,嚅囁道︰「老爺……沒傷著麼?」

    龔護院道︰「當然,有全真道士護衛,妖人並未得逞。」

    我失聲道︰「全真道士?」

    龔護院道︰「是啊,老爺在任上結識全真高道富春子。此番回府,幸有他隨行左右。」

    「全真道士……那……那……好極了!」

    近日來,我深居賈府大院,宛如再世為人,此刻咋聞「全真道士」消息,不禁又驚又憤。

    龔護院一笑︰「大公子也不必太多擔心,老爺讓我快馬趕回,昨夜我尚未回府,已持書拜上棲霞觀,全真道士明日便將來府,甚麼仇家找上門,也不足為慮了。只是老爺意下,大公子也應學著臨危處世。接待全真高道、籌劃護衛一事,要由大公子與齊管家主持。」

    「知……道了,龔師傅,你……先回吧!」

    「一切靜候大公子吩咐!」

    龔護院走後,我心潮起伏,怔怔地望著手中的白鼠發呆。

    白鼠的身子肥笨得像只小兔,眼兒不甘地溜溜亂轉,總想尋機逃離,身背的白毛忽聳忽貼,蠢蠢欲動,縴細的紅爪子微微抓撓,癢著我的掌心。

    良久,我喃喃道︰「小白鼠呀小白鼠,我從前像你一般,總被人捉拿追擊,毫無反抗之力。從今往後,你且看著罷!到底是別人設籠子捉我,還是我鋪陷阱拿人!我都讓你瞧個仔細!」

    第三部賈府疑雲

    第二十九章四大奸人

    「齊管家,你是說……把園中夏房打掃出來,讓全真群道居住?」

    「是的,老爺曾有意將臨湖夏房改建『半閑堂』,專供來府賓客居住,單獨用院牆圈圍出來,另設後門,恰好通往後邊小巷。這樣一來,與府內往來,行走便利,角門一關,又互不侵擾。」

    「可是眼下院牆未建,夏房倒處於府中內苑,似乎……似乎不甚妥當。」

    「大公子說得極是,但只要各房將本院院門一關,夏房獨處園中,與設牆相圍,情形倒也所差無幾。只是……這段時日,須得特別關照各房一下!」

    「齊管家果然精明,就照你的意思辦罷!」

    「多謝大公子夸獎!」

    我心下嘿嘿冷笑,本來只有夏房合用,但這樣一番話下來,若出了甚麼差錯,齊管家卻脫不了干系。

    夏房清掃完畢,全真道士果然如期前來,高高矮矮十來個人,全是些三流角色,並無我認識的道士在內。招呼接洽間,這批全真道士出奇的和氣面善,有個年少道士天真可喜,甚至贏得了我的好感。讓我既松了口氣,又微覺失望。

    忙了大半日,等安置完全真群道,已是熄燭掩燈時分,龔護院低聲道︰「大公子,你病體初,早些回去歇息罷!這里有我照應,若有事,隨時來報。」

    我點點頭,故意道︰「今日來的全真高道,個個氣宇不凡,想來武功道術,俱為上選了。」

    「當然,全真門下無庸手嘛,不過……」龔護院環看一眼,四顧無人,悄聲道︰「大公子,我實說了罷,听說北邊有事,棲霞觀高手全都去了那兒,今日來府的……嘿嘿,沒有幾個好手。但領頭的顧道士說,他們有個師叔,道力絕高,近日即將回觀,屆時定會前來施援,故此,叫我們不必擔心。」

    我心砰砰跳,道︰「是嗎?那道士的道號稱甚麼?」

    「雲真子!」龔護院道︰「我暗下打听過,此人乃是全真教近年推行霸道極得力的一個人物,聲名遠播,道術修為,想來定是極高的——大公子,你……?」

    感覺自己眼角在癢,我急忙掉頭,叫道︰「齊管家!」

    齊管家一邊擦汗,一邊跑近,道︰「是!」

    「你也早些歇了罷。」我喉間有些淤塞,聲音也是啞啞的。

    「大公子,」齊管家溫厚的笑容看上去怎麼都帶點狡猾︰「讓屬下送你回屋吧!」

    「不用了,幾步路,我舉步就到。」

    一走入暗處,我眼圈一熱,視線模糊,眼眶重得很,但我的眼楮竭力睜得更大,那滴淚逗留許久,終於沒有落下,就在我眼內被風吹乾了。是的,是的!我不能總是個哭泣的孩子。師尊,即便是你,也不能再看到我落淚了!

    一直以來,我或許在逃避,逃避那些我所不能做到的。但是,今天,我听到了那個名字,僅僅是听到他的名字,我心里就那麼確定︰我要殺他!

    復仇,對一個孩子而言,也許只是個幻想或沖動,但是對心智漸已成熟的人來說,只需要一次機會。

    是的,一個剎那的、簡單的機會,我會毫不猶豫地刺穿那個身體。這跟我武功道術的高低又有甚麼關系呢?即便用卑劣的手段又有甚麼關系呢,我會下手的!

    我看到前方有個搖搖晃晃的被拉長的影子,它是我披著的這個身體的投影,這個身體不是我的,軀體里面住的人也不再是原來的我了。

    我彷佛消失了……但我還在的!眼下這個正轉動念頭的不就是我嗎?!

    我腳步輕快地,無須多想就找到了它自己的目的地,我伸手推開了連護法的門。

    又一天在平靜中度過。

    賈府的仇敵到底是甚麼人?

    小茵與四姨娘的死,若說不是齊管家干的,那麼凶手便是這個賈府「仇敵」

    了。但既為宿仇,對賈府應是很了解,為甚要殺賈府一個小小丫鬟和早已失寵的姨娘呢?之後幾日又不見動靜?

    「再過兩日,或許就是明日,老爺就該到府了!」

    龔護院微吐了口氣,雖然那位全真「雲真高道」還沒到,不過,肩上的重任就要交卸了,他看上去明顯輕松了許多。

    「老爺這次回來後,也許要官了。」

    他開始說起別的事。

    我點點頭,望著遼闊的高空,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現在實際上已是秋天了。

    「現在是月初罷,太老爺的忌日是哪一天?」我忽然想起東府的事。

    「後天,或許老爺趕得及。」

    「是啊——嗯,龔師傅,外頭風大,我先回屋了。」

    「大公子慢走!」

    這幾日下來,龔護院愈發對我恭敬了。

    回到住處,我徑往內屋。小菁隨即跟了進來︰「公子還是不去大屋用膳嗎?」

    我點了點頭。小菁似乎知道近日府中有事,問過一聲後,也不再多嘴,正欲悄悄退下,去幫忙準備晚膳。

    我猛一眼照見一個影子,急忙閉眼,尖聲叫道︰「誰把這面銅鏡搬進來的!」

    「怎麼啦?前陣子你在病中,劉郎中讓撤了去,如今你病好了,是我和小萍重新移回原位的。」

    「拿出去,拿出去!」我氣喘吁吁,竭力壓下胸中起伏︰「我須眉男兒,照甚麼鏡子?」

    小萍听聲也跑過來了,與小菁一道,兩人疑惑地撤去了鏡子。

    適才那一眼還留有淡淡的影子在腦海中,我心下砰砰直跳︰「好險!」

    附體術最後一環,有一門相關的道法,稱「意像大法」,可憑藉心中意念,存想原來肉身的面容模樣,積久日深,潛移默化,慢慢將新肉身變回原樣。皆因自己的形狀模樣,十分熟悉,無時無刻都停留心中,天長日久之下,一種人人生來便具有的念力會生發作用,改變形貌,這也是相同地域的人形貌舉止相似的緣故,而世間傳聞的「夫妻相」,也出於此。

    比起尋常人,身具功法的人念力更強,「意像大法」便是憑藉此點,始能稱效。有些道力絕高者,念力操控自如,瞬間改變形貌也是可能的,不過,那樣一來,便成了道門中的「變化」之術,已是另一門術法了。變化術要維持新的容貌,須得損耗念力支撐,終不如日積月累而功成的「意像大法」一勞永逸。

    但是,施展「意像大法」期間,若照見自身新的面容,不免干擾本我存想,功效就要大打折扣了,更有甚者,心中所念的自己面目紊亂,則有毀容之險。

    因此上,我偶然照見銅鏡,所受的驚嚇非小,老半天心下兀自不平伏,不斷地提醒著自己︰往後可得千萬留神!

    ——哼!我終究是要離開賈府的!以原來面目重會同門!眼下……眼下……

    我只不過要借用這個身子做一些事罷了!

    雖是這般自我安慰,我心底下卻有股自己深知的無奈,困身於陌生男子之體,周身一切,既非我所有,更非我所欲。那麼,我還會是我麼?長此以往,原來的我終究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成為他人眼中的『賈大公子』吧?

    恐怕這才是我真正的恐懼吧?所以我才分外珍惜「意像大法」這唯一的回歸原我之途?而我這般急迫地立意殺人報仇,是不是也因內心深處想證明自己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己呢?

    我兩眼直直平視,眉間手心俱冒著絲絲涼意,在蓄意殺人的日子里,我的一舉一動都冷靜而有條不紊,腦海卻壓不住許多混亂的胡思亂想,這正是道心不安的跡象。

    師尊曾諄諄告誡︰修道者練心。即便他人對我行無恥,我亦不可報之以卑劣,否則,道心不安,不得升清明大境界。

    可是,道心不安又怎樣?不得升清明大境界又怎樣?我幾乎是對隱約浮現於腦際的師尊影像發出了一聲冷笑,從懷中掏出了向連護法討要來的藥丸,置於掌心,此刻,我只擔心的是,這顆小小藥丸,真的能對付道力高強如雲真子那樣的高手麼?

    晚膳過後,天降小雨。

    「小白,咱們出去走走!」

    我把小白鼠置於肩側小菁特意縫制的網袋中。

    「公子,下雨了,往哪去?」

    小菁急步過來勸阻。

    我含笑回望,小菁被我眼中的神光驚退半步。我微微一笑,腦際忽然閃過一道惡念,摟著小菁豐盈的腰肢,就勢拖入雨中。

    「呀!」小菁又驚又笑,低著腦袋兩腳亂跳︰「公子你作甚麼呀?害人身上都淋濕啦!」

    幾日未與她胡鬧,陡然間這般持體親近,小菁眸底的那點羞光,既微含怨嗔,亦有撒嬌討好之意,而舉止中的那份夸張,又似在掩飾著兩人的隔閡。

    我心中暗道︰「虧我以冷靜深沉自許,這幾日還是生硬得太過幼稚可笑了吧,不能做到不露痕跡、不動聲色啊。」

    當下嘻嘻一笑,丟開小菁,漫歌長詠,踏雨而行。

    「闌風伏雨秋紛紛,四海八荒同一雲。去馬來牛不復辨,濁涇清渭何當分!」

    此時雨下得又密了些,如霧如織,一路行去,渾如步入混沌異界,我心胸間的一點豪氣,漸漸聚攏枝蔓,裝點步伐。

    「唉——公子又來了!」

    「小菁!」小萍幸災樂禍,從窗探頭︰「回頭你又該被罵了!」

    我也不理會兩人,穿出院門,依稀在雨幕中辨出那個亭子,在亭邊等候一時,便見矮胖子從土中出頭,雨水紛紛,卻沿他大光腦門、寬肩旁落,他全身份毫未濕,這也沒甚麼了不起,我只要運功,也能做到。

    「矮胖子,昨日的事,該給我個解釋了吧?」

    「來!」

    矮胖子只叫了半聲,轉瞬又沒入地面,我忙跟著從他沒身處躍入。

    昨日,我偶然間查視矮胖子建造多日的地府時,發現他居然在偷窺齊管家。

    當時矮胖子腦袋大、脖子粗,急欲逃脫,被我截了個正著,於是有了今日之約。

    入地數尺,便到了矮胖子打造的地府通道,我運動目力,向前揪住了矮胖子的脖子。這個矮胖子,跟他在一塊,我一點拘束也沒有,這些日來,我時常找茬與他拌嘴吵鬧。用言語戲弄他,瞧他著急,實是平生一大快事。

    「喂,小鬼,別鬧了!快放開!我最怕濕乎乎的東西。」

    「說吧。」

    「來吧!」

    我只得又跟著矮胖子前行,通道曲曲彎彎,這矮胖子的手筆一點也不大氣。

    「先說好了,這事你且莫跟連護法去說!」

    「當然,你以為我是小孩麼。」

    「你不是麼,他奶奶的小鬼,踫到你,我算倒了八輩子霉!」

    「哼哼,反正你不說實話,我才會告訴連護法,哈哈!」

    人真是不能太得意,我一不留神,突然撞到前面低遮的土障,腦門一陣金星亂冒,登時大怒︰「矮胖子,這里為甚搞得這麼低?!」

    「噓——,輕點,快到了!」這回輪到矮胖子得意了︰「大師之作,當然得搞點別人想不到的東西,我提醒你啊,你撞到的可不是尋常土障,而是被我施過法力的——你頭皮該破了!」

    我一摸,頭皮果然破了。

    「給你點藥!」矮胖子反身撲了我一頭粉,毛手毛腳的,險些弄得我眼楮睜不開。

    「住手!住手!」我哭笑不得。

    「好了,你沒事了,不然後果會很嚴重的!嘿嘿!」

    「究竟到了沒有?」我竭力壓制胸中怒火。

    「噓——,你向那個小洞看,用耳朵听。」

    幸虧附體之前我功力大進,附體後雖大打折扣,尤能運動我的天眼術,否則這麼一個小孔,跟筷子一般粗,比筷子長數倍,又怎麼能「看」?

    「喂,叫我看甚麼,除了下雨齊管家在屋里沒事兒干,摸鼻子玩,甚麼也看不到呀?」我壓低聲音道。

    「你再瞧上一陣。」

    「嗯,齊管家鼻毛很粗,用手摳不出來,現在拿了把小剪刀在剪。」

    「他奶奶的,沒叫你看那個!里屋有沒有動靜?」

    「沒有甚麼里屋!」

    「那櫃子便是門。」

    「遮得很嚴實,沒法兒往里看。」

    「有沒有動靜?」

    「好像……啊,櫃子在動,有人要出來了。」

    「嘿!」

    「是他?!」我大吃一驚。

    「你認得?」矮胖子比我還吃驚。

    我屏著呼吸,大氣兒不敢喘,莫非我見著鬼了?

    「走!」

    矮胖子將我拖開,沿通道走回。驚疑之中,我默默跟行,老半天說不出話。

    「喂,你先說,你認得的那人是誰?」

    「全真教的……一個胖道士,雖然……他沒有著道服。」

    雖是說了,我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日趙燕非居然沒有殺他?抑或他自己解了禁閉,先逃走了?他既然好端端的活著,趙燕非卻又如何了呢?

    「不錯!」矮胖子道︰「那人五年前入了全真教,不過,在此之前,他是前史相府的四大奸人之一!」

    「史相府……四大奸人?」

    「你知道輔佐當今皇帝老兒登基的史彌遠罷?」

    「好像……知道一點。」

    「當今的皇帝老兒出身低微,打小窮得叮當響,跟我倪老三也差不了多少,哈哈,不過,他是皇室遠支而已,本來打死也輪不到他坐皇位的,史彌遠為掌朝權,勾結了當時的楊皇後,將他弄了來,並趕走皇儲,直接扶他上了皇位。你說,這史彌遠權力大不大?到他死之前,連皇帝都得一直听他的。你認得的這個全真道士,便是當時臭名遠揚的史彌遠府中『四大奸人』中的一個,齊管家嘛,便是另一個。」

    「齊……齊管家?」

    「是啊,好了!我全跟你說了,我受師祖地行尊之命,監看這前相府四大奸人,就是這樣,我已全告訴你了!」說完,矮胖子一攤兩手,就要開溜,被我一把捉住。

    「很好,你去罷,既然沒人陪我說話,下雨天,連護法總該在屋里罷?」

    「你找連護法干甚麼?」矮胖子暴跳如雷。

    「因為很多事我弄不清楚啊,正可以請教請教她,比如『倪胖子這個地行尊師祖是何許人呀?干嘛讓人監看四大奸人呀,這齊管家既是奸人,賈……我爹爹為何留他在府中呀』等等。」

    「你爹爹當時還是齊管家的跟班小弟!小混混一個!」矮胖子怒道。

    「那更奇怪了,為何弄個大哥來作管家,可有多別扭?」

    「因為……因為……」矮胖子越解釋越躁怒︰「小王八蛋!你爹那個老王八蛋的事,我怎會知道?」

    「咦,你還罵人,你生氣了麼?我可沒問你,你不知道,想必連護法是知道的。」

    「她知道個屁!」

    「那麼就你來告訴我罷,地行尊為何要你監看齊管家?」

    「是四大奸人,不止一個齊管家!」

    「是。可是你天天在賈府,對其他三個,怎個監看法?」

    「臭小子,你太小看我五通派了,看到前面那處了沒有?」

    「嗯,那兒在滴水,是個地下水源,你還挖了個水池。」

    「嘿嘿,地竅延伸,四通八達,只要沿著這個,不管你是施用遁土術,還是練功時尋找氣源,都可事半功倍,不用耗費多少功力,便能輕易做到。」

    我不由大喜,道︰「多謝!多謝!」

    「多謝?咦,我……說甚麼了嗎?」

    「你並沒有多說。」

    「那當然,地竅變幻無窮,你不熟悉道路,告訴了你也沒用,只會迷路。」

    我心下一凜,道︰「嗯……矮胖子,多謝提醒,你比外表看上去聰明多了,往後,我可得好好跟你交個朋友。」

    「咦?臭小子,我一直都當你是朋友來著,我……我太吃虧了!」

    「不會的,矮胖子,你一點也不吃虧,你想呀,上次你要跟我買的春宮畫,我已決定白送給你了。」

    「當真?」

    「當真!我還要另外送你一個丫鬟……的裹腳布。」我想起小萍,心底下惡狠狠地一笑。

    「那好,看來我一點也不吃虧了。」

    「既然已經是朋友了,矮胖子,我可得打听點你的家事,地行尊……是不是傳聞中地行術天下第一的那個人?他是你師尊嗎?」

    「是我師祖!」

    「哦,對了,是你師祖。據我所知,你們五通派淫名有之,俠聲渺渺,並不是懲奸鋤惡的料嘛。你師祖地行尊為何會叫你監看四大奸人?干這種苦差事?」

    「你……你……」

    矮胖子張大嘴兒指著我,與我四目相對片刻,手摸上大腦門,頹然坐地,指了指身前,有氣無力道︰「坐。」

    第三十章碧落花魂

    我依言坐下,一副恭敬候教的樣子。

    「我師尊……不,我師祖地行尊……」矮胖子狠瞪我一眼,道︰「有一天興高采烈地作地底遨游,忽然發現一個地方有強大無匹的法力禁閉,竟然通不過去。

    地行尊師祖登時大怒,道︰」地底下還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奇他媽怪也!『,於是絞盡腦汁,耗損功力,足足過了七天,終於打通禁閉,闖了進去。

    待他氣喘吁吁進去一瞧,一個糟蹋道人被關在一個地下黑屋里,其他甚麼也沒有。被關住的那道士卻一聲接一聲問他︰「你是誰?怎地到了這里?『地行尊師祖很是失望,當即破口大罵︰」甚麼鬼地方,布偌大一個法陣!卻關一個糟蹋道士,我本以為沒有寶貝,至少總該有個美人,我呸!我呸!』隨即便欲離去。

    那糟蹋道士卻不放他︰『你是第一個能到這里來的外人,你究竟是誰?』地行尊師祖听他說自己是第一個能進去的外人,不由高興起來,道︰『地下我為王,地行尊是也!我的名頭嚇壞你了罷?』那道士點頭道︰『五通一派,到了你手上,果然進境大是不一般。』地行尊師祖甚是得意︰『你這道士,甚有眼光,這里頭氣悶得緊,不如我帶了你出去喝酒罷!』那道士道︰『你沒見我是被關在這里的麼?』地行尊師祖道︰『你走運了!我既然破了法陣,自然能帶你出去,你也不必被關了。』那道士搖頭道︰『不行,該出去時,我自會出去。我若是連這里也出不去,那便出去了沒用。』地行尊師祖當下不由上下打量這寧願自困的怪道人,半晌,才道︰『我明白了,你的功法被廢了,現在,你又重新在修煉,你的呼吸吐納……還有脈搏,好生古怪……哈!你是個真武道士!』那道士黯然道︰『不錯。真武教的玄武使便是在下!』」

    我吃驚道︰「玄武使?!」

    矮胖子道︰「是啊,你沒耳朵麼,怎麼?你倒又認得?」

    我道︰「不是,我師……不認得。」

    本來我想說︰我師尊認得,他可是我師尊的好友!猛然間想起如今的身份,趕忙打住。昔年听師尊提起這位玄武使時,我可是大為仰慕的,他乃真武教護教四使之首,武功道術,皆卓卓領先於其他三位護教使者,想不到他竟然被人廢了功法,還關在一個地下黑屋子里。

    矮胖子道︰「你當然不認得,他被關禁已十年了,那時,你還是個流鼻涕的小屁孩呢!」

    我也不理會他趁機損我,道︰「後來呢,地行尊救那……真武道士出來了麼?」

    矮胖子搖頭道︰「地行尊師祖不僅沒救那道士脫困,倒是那道士救了我師祖一命!」

    我奇道︰「怎會這樣,莫非讓看守的道士發覺了,被人圍攻?」

    矮胖子嗔目喝道︰「當然不是!地底之下,那逃得了我師祖的耳目?怎會被人發覺,又受人圍攻?」

    我點頭道︰「是了,你們五通派『地下我為王』嘛!」

    矮胖子喜道︰「你知道我五通派的能耐便好。嗯……當時那個臭道士不肯隨地行尊師祖出來,卻道︰『今日也算有緣,我幫你解了身上的毒罷!』地行尊師祖道︰『甚麼?我一天吃五頓飯,搞三五個女人,好生生的,身上哪有甚麼鳥毒了?』那道士道︰『吳知古那道婆道法平平,用藥術則可稱天下第一,你甚麼時候與她交的手?』地行尊師祖當即跳腳怒道︰『道法平平?!能與我地行尊交手不分勝負,你還說她是道法平平?那我的道法豈非也是平平如也?』那道士當即冷下臉來︰『不分勝負?我看你身中劇毒,尚不自知,顯然是輸到家了!』師祖兀自不服氣,給那道士三說兩說,半信半疑地檢視內息,果然發覺不大對勁,道︰『還好,不是很厲害的毒。』那道士失聲道︰『不是很厲害的毒?碧落花魂專克人體內真氣,寄生不須一月,侵染全身四經八脈,有朝一日你的內息忽然往東往西,偏偏不听你使喚,比醉了酒的十頭公牛還厲害,比被捅了的馬蜂窩還糟糕,你還有得救麼?』」

    我听得心中一動,喃喃道︰「碧落花魂,果然厲害!」

    矮胖子卻沒听見我嘀咕,續道︰「地行尊師祖听了那道士的話,這才有些慌了,不!應該是有些吃驚才對。那道士道︰『你適才說我運氣好,你才是真正的運氣好啊。當今天下,能解開碧落花魂之毒的,恐怕只有我一人而已,哈哈,連那吳道婆自己也未必能解罷?因為碧落花魂似藥非藥,自具靈性,攻人內息後,如何侵染枝蔓,全看那人的內息是否對它胃口,奶奶的,太乙派慣會弄這些歪門邪道,虧她們養得出碧落花魂這種怪物來,!』地行尊師祖道︰『咦,我就不信,為甚麼偏你能解?而我私下琢磨琢磨,難道就解不了?』那道士苦笑道︰『因那碧落花魂已變成了我的朋友,我對它再了解不過,我的一身功法,便是因碧落花魂而自廢的!』地行尊師祖道︰『這麼說,解毒還須廢去了功法?那還玩甚麼玩?不解!不解!毒死我也不解!』說話間,地行尊師祖一心只想快快離開那鬼地方,不料卻中了那道士暗算!」

    「啊!」我吃了一驚,道︰「那是為何?」

    矮胖子見我吃驚,很是得意,笑道︰「等地行尊師祖醒來,碧落花魂之毒已盡解。那道士道︰『你的碧落花魂已到了我體內,我正養著它。』地行尊師祖奇道︰『你便不怕碧落花魂之毒麼?』那道士道︰『我自有法子,每天喂些真氣,讓它乖乖的不鬧事兒。』地行尊師祖听了,大為艷羨,道︰『這般好玩的事兒,你不如再把它還些與我罷,我也養著它。』那道士道︰『你能不能做到不飲酒、不近女色,每隔三月,散盡內息,從頭再練?』地行尊師祖瞪目喝道︰『這怎麼可以,那不是要了我的命麼!』那道士搖頭道︰『那便罷了!』地行尊師祖纏了那道士半天,見那道士死活不肯再將碧落花魂還與自己,無奈之下,只得辭別而去。

    師祖才一出屋,突然又覺得不對,闖了回去,道︰『不行,不行!這一趟我吃虧太多。不能就此算了!』那道士奇道︰『你吃甚麼虧了?』地行尊師祖道︰『本來我可救你出去,你心生感激之下,說不定天天請我喝酒,可是你又不肯出去,我的好處全沒了,又被你解毒救命,反欠你一個人情,豈不是大吃其虧?』那道士道︰『這點小事,你完全不須掛在心上。』地行尊師祖大怒︰『事關我堂堂地行尊的生死,怎能算是小事?他奶奶的,你竟敢小瞧我麼?』那道士見師祖發怒,當下定是害怕了,沉吟半晌,道︰『有一件事,甚是艱難,我自己不能做到,你若是能做到了,不僅可還完我的人情,我甚至還倒欠你幾分人情。』師祖大喜道︰『快說!快說!』那道士於是便讓我師祖代他監看四大奸人,一不許他們圖謀害人,二不許他們消失不見,三不許他們突然死掉,直到他出關為止。哈,這便是我師祖讓我監看四大奸人的緣故。」

    我道︰「原來如此,嘿嘿,你們五通派答應了人家的事,卻又不能做到!」

    矮胖子怒道︰「誰說我們沒有做到?你這小鬼胡說八道!」

    我冷笑道︰「哼,四大奸人其他兩位我不知道,齊管家和全真道士,你敢保證他們沒再害人了麼?」

    矮胖子怒道︰「你說他們害誰了?」

    「這……」

    我一時語塞,齊管家與全真道士種種的行徑,卻怎麼對他說呢?

    矮胖子得意道︰「你說不上來罷?嘿嘿,你屋里那個小丫鬟的死,我與連護法查了,可不是齊管家干的。連護法說了,那丫鬟身上的毒,會使她篬辿硊堹瞴@唇ЛЭ   簦 戀盟牧誆話玻 幢閶諑窳耍 夠岊蝗瞬歡賢誄 譜擼 淚岵壞冒捕 U庵佷荊 皇撬翹 遺傻摹!br />
    我听了泛起一陣雞皮疙瘩,小茵無辜而死,死後還這般慘,實是讓人於心不忍,便道︰「篬阯中a 峽煲話鴉鶘樟稅眨 br />
    矮胖子一愣,道︰「早被我送……送到一人的床底下去了。」

    我奇道︰「是誰?」

    矮胖子奸笑道︰「過一陣子,有哪位朝廷大官會身帶惡臭,那便是誰了!」

    「可是……」我暗暗皺眉道︰「你們五通派行事歷來光明磊落,想必也不會連累一個小丫鬟,會盡快將她篬刳漺怴@稅眨俊br />
    「那當然!」矮胖子一拍胸脯道︰「這個你放心,我五通派中,除了我師尊,全是光明磊落之輩!」

    我奇道︰「咦,你師尊是誰?」一個人,居然連自己的徒弟都認為他不夠「光明磊落」,我還真是好奇呀。

    「我師尊便是五通神呀,他奶奶的,一個破泥塑像,數百年來,我五通派上下,個個入門都得拜他為師的,此人豈非卑鄙無恥之極?」

    原來是這樣!我心中好笑,卻又不由好奇︰「一個破泥像自然不能教你,那你一身功法卻是誰傳授的?」

    「當然是我師祖地行尊嘍!」

    我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這麼說,我說得沒錯,地行尊才是你真正的師尊嘛!」

    「是師祖!」矮胖子瞪眼糾正道︰「我師祖入門後不久,便發覺自己上了大當,白白叫那五通神為師,卻甚麼好處了沒有,平白讓人佔了老大便宜。不過,既已叫出了口,事情也無可挽回,只好等到我入門拜師時,依舊拜五通神為師,卻拜他自己為師祖,這樣一來,這個便宜終於叫我師祖討了回來!」說著,矮胖子神情大見得意。

    「可是,如此一來,你自己豈非又吃虧了?」

    矮胖子一呆︰「對啊……糟了,糟了,這卻如何是好?」抓頭搔耳,踟躇半晌,忽拍腿喜叫︰「有了!……將來我讓我徒弟也叫我師祖,豈不是兩下扯平了?」

    我呆呆的望著他,腦內一陣空白,知道自己的一聲多嘴,五通派新的入門規矩從此變易,或許還將傳承萬代、永垂不朽了。

    矮胖子對自己新的決定甚是歡喜贊嘆,拍拍塵土,站起身來,道︰「好啦,你這煩死人的小鬼,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啦,可沒甚麼再要問的了罷?」

    我眼楮一眨,道︰「有。」

    矮胖子瞪目道︰「甚麼?」

    我笑道︰「你為甚那麼怕連護法?」

    矮胖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跳將起來︰「你這小鬼!再羅里羅嗦打听我的事,我一把扭了你的脖子!」怒吼聲中,呼嘯而去。

    「小白,下來罷,跑得遠遠的,一會再回來!」

    激走矮胖子後,我從懷中掏出藥丸。為恐催熟「碧落花魂」時,傷及無辜,特意將它趕得遠遠的。

    按連護法教我法子,「碧落花魂」已經於烈酒中浸泡了二十四個時辰,花魂已醉,此時只須運功將它催熟,便可適用了。

    一層又一層薄薄的膜,裹著一個蠟丸,也不知里頭裝的何寶貝。我小心翼翼地把薄膜撕開,將藥丸置於掌心,閉目運動,一會掌心發燙,我手中的藥丸微微一震,彷佛「醒」了過來,起初我以為那只不過是錯覺,過得片刻,卻發覺藥丸竟在我掌心一圈又一圈地緩緩轉動,隨即轉動越來越快,最後竟飛旋起來,飛旋到極速,我已看不清它在轉動,只覺手心微麻,輕微的震動中,藥丸離掌懸空,我手掌所發熱力,全被它吸吞得一乾二淨,掌面一陣急風清涼。

    我心知到了緊要關頭,忙閉目凝息,掌面平伸,進入「無我」之境,如此方能源源不斷地催生體內真氣,不至停歇。

    我的思覺若有若無,唇角凝笑,渾忘坐忘。冥思中,「我」的身軀恍然「大」了起來,一個虛空的軀體無數倍地「高而大」,漸漸壯闊巍峨,頂出通道,淹沒泥土,陡然又化作一道前飛的人影,在地竅里呼嘯穿行。突然,一股再也熟悉不過青陽山氣息吸引了我。我的思覺貼近,默察一瞬,駭然驚呼︰「師尊?!」

    如此熟悉親切的青陽真氣,而其浩大渾厚處又絕非師兄師姐們可比,不是師尊會是誰?

    我喜極欲泣,猛然睜開眼來,見一物朝我臉面撞來,不及思索,我兩指一捏,夾住飛來之物,內勁過處,手中之物在我指間紛然粉碎。

    我定楮一瞧,糟糕!那脫控飛來的竟然是碧落花魂,奇怪的是,被捏碎的藥丸里邊空無一物,四下里也尋不見絲毫掉落的藥粉的痕跡,甚至連一丁點藥物的氣息也聞不到。

    碧落花魂,真的像是魂靈一般消失不見,但此時我卻怎有耐心去尋它?

    ——師尊!您老人家竟然還活著麼?!

    我打心底冒出的歡喜壓也壓不住,急切中循氣感方向追尋,見小白鼠正在通道邊玩土,一把撈起,如飛而去。

    前行中,那氣感愈來愈強烈,愈來愈真實。既知它不會突然消失,我心倒變得沉甸甸起來。

    ——師尊,不要再跟我開玩笑了!您既然還活著,怎地卻不來尋我?

    我一時心酸,一時歡喜。一邊默默掠行,一邊暗暗自嘲︰李丹呀李丹,不是說從此不再哭泣了麼,為甚你的眼中卻濕熱一片?

    就快到了!我幾乎能嗅到師尊往日發功時的那股熟悉的氣息。只有久居青陽采練才能獲得的青陽氣!只有我們同門才會有並且能互相感應到的青陽氣!打小時起與師兄師姐們捉迷藏,我便常憑它來把師兄師姐找到,使得後來,人人都學會把自身的氣息斂藏,只是,再怎麼藏閉,卻也瞞不過師尊——「丹兒!你又想偷懶了麼?」

    每當我躲在一個自以為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師尊會突然從不知那個角落里冒出,把我耳朵高高拎起。

    ——「哎呀,我都藏起來了呢!你找不著我的。」五歲的我被發現了還會這麼說。

    ——「師尊,好痛呀,耳朵被弄掉了!」十歲時,我用夸張的喊痛讓師尊松手。

    ——「師尊,我已經施法禁閉自身了,你怎麼找到我的?」十三歲時,我第一次驚異師尊的能耐。

    ——「哈,師尊,我聞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有損師道尊嚴呀!」十五歲我會反戈一擊,讓師尊的酒糟鼻子藏之不迭。

    如今,我卻憑藉著這青陽氣,倒把師尊您找到了!

    我腦中閃過一幕幕親切的回憶,出地府底下破土而出。外邊雨勢磅礡,遮天蔽地,又處於黑夜之中,我運足了目力,才分辨出,我竟是立身於棋娘的院外!

    第三十一章金丹南宗

    奇怪,師尊怎會突然出現棋娘的院內呢?難道兩人以前相識?可是從未听師尊提起過呀。

    我心下疑惑,轉至棋娘院子門首,卻見院門緊閉,估計如此雨勢之下,叫門也沒人能听見,便躍上院牆,單足凝立之際,不由打眼顧盼——院中燈火只在兩處︰棋娘的居處和遠遠廊接的棋室。

    棋娘的院子在賈府中頗為別致,樹木全都擁簇在西北首居處,院內卻是一坦空地,遍植矮草,無遮無擋。南側有一彎池子,形如魚肚,彷佛院中的一個棋眼,池尾漸收漸細,縴如衣帶,折折彎彎,通往院外的湖水。池畔聳立一碑巨石,蒼然啞立,孤拙莫名。

    此時院中大片草地已濕成一灘淺淺的水窪,雨腳落在其上,燦開一朵朵水花。

    而池子那邊,無數個麻點,湯湯如沸。咋一眼瞧去,滿天雨勢紛紛,不依不饒,而敞院卻默默無聲,承受不已,天地之間仿若上演一場激烈大戰。

    驟然間被眼前情勢震撼,我一時目瞪口呆,直至涼風襲體,驟雨撲面,我才靈神警醒,默察一瞬,頓覺青陽氣感來自院內的東南角,那兒正是棋娘的「坐照棋室」。

    由棋室我猛地省起︰「對了,師尊定是剛從宗陽宮處得知我在棋娘這兒學棋,故此尋了來!」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不錯,想到師尊一知消息,便不顧雨密夜深,巴巴地趕來找我,我心下激動,一縱身法,由牆頭躍落地面,輕踏水花,徑直朝棋室奔去。

    離棋室越近,我心跳越快,正依稀望見棋室中人影,卻忽然記起︰「哎喲,不好!我現下已是附體之身,如何可貿然與師尊相見?

    不知不覺間,我腳下不由放慢,心內一陣酸楚︰「師尊以為我還在棋娘處學棋,卻那知我魂魄飄零,依托他人之身?」腳步遲疑中,將將到了池邊,遂隱身於巨石後,向棋室張望。

    棋室設門較小,入口隱在曲廊盡處,房屋橫朝院內,臨池開了一排窗,窗子開得甚大甚低。平日若是敞開窗來,池水泛波,清風徐來,弈者坐於室中,卻飄飄然有在野之感,而從外邊看棋室,對弈者更如在畫中,渾不似人間氣象。我學棋時,最喜在那兒勾留盤桓。

    或許是因大雨的緣故,此時棋室只有一扇窗子開了一半,恰好能望見棋娘,她面西而坐,似正听人說話的樣子,隔著兩三扇窗子的距離,有一個男子的側影映在窗紙上。

    那是師尊嗎?師尊形貌中一個特異之處,便是他的鼻子奇大,幾與嘴同闊,久而久之,我習慣一看師尊便去瞧他的鼻子。室內那人,側影上顴高鼻尖,顯然不是師尊。

    但那股青陽氣是斷斷不會錯的,現下還逗留在棋室之內,難道師尊是與他人同來的麼?我想瞧清室內還有何人,卻又不敢貿然動用「天眼術」,只得稍移腦袋,望見棋娘身邊還有一個小瑩。小瑩則臉上滿是好奇,正盯著棋娘對面的那人看。

    這時棋娘正將茶杯放下,稍一凝眉,神情間似比平日多了份英爽之氣,清音歷歷,道︰「吳道長遠來辛苦,既無他事,便請移駕園中夏房歇息如何?」

    窗紙上那個影子一晃,「吳道長」笑道︰「且請稍候,貧道尚有一份薄禮奉上!」

    棋娘皺眉道︰「吳道長客氣了,道長為相助本府而來,賤妾府中上下俱感大德,怎能反受道長厚贈?」

    我心道︰原來這姓吳的道士是棋娘邀來府中幫忙的,那麼與師尊不是一路子了?或許師尊也是剛到,見棋娘有客,不便說話罷?

    只听吳道長嘿笑一下,道︰「這份薄禮並非送與賈府的七夫人」

    棋娘道︰「哦?道長想要我轉交何人?」

    吳道長笑聲突高,道︰「貧道想煩請七娘子交給府上一個名叫『真兒』的女子。」

    棋娘臉色微變,霍地一抬慧目,道︰「道長直呼賤妾小名,不嫌冒昧麼?既然識得賤妾,偏又賣許多關子!道長簧夜趕來,執意想要見我,究竟欲意何為?」

    吳道長道︰「七夫人恕罪,貧道並無惡意。」說著,右袖微抬,他旁邊一個僕從模樣的人站起身來,窗紙上出現一道長身人影,向棋娘走了過去,似捧上了甚麼東西,那隨從寬袖垂案,於棋娘身前將匣子放下、打開,手臂又拖了回去。

    我死死盯著那僕從模樣的人身影細瞧,眼楮眨也不眨一瞬,正因適才青陽氣竟然隨他身子行走而移動!莫非他是師尊?可是無論身材的高矮或是胖瘦,他與師尊都全然不像,況且,師尊又怎會像這般受人使喚?

    我正驚疑不定,听棋娘遲疑道︰「這是……?」

    吳道長道︰「貧道偶聞七夫人受令師之『道獄』所苦,特獻此丹,以助七夫人脫困。」

    棋娘周身微顫,顯是頗為激動,道︰「道長既知妾身『道獄』乃先師所種,卻以靈丹為誘,豈不是要妾身叛師背道,陷妾身於何地?」

    吳道長縱聲長笑︰「叛師麼?背道麼?罪名由誰來定?似七夫人之豪邁,又豈能受那腐儒酸論所限?!貧道不才,曾聞南宗弟子中出了位女神童,天資超卓,百世不遇,以不足十二之稚齡,問道幽微,三難妙僧曇華於天台山,極一時之名。

    可嘆的是,令師留元長空有『儒道』之稱,卻識見有限,竟暗加『道獄』於女弟子之身,埋殺了一代奇才。貧道久有不平之慨,偶獲此丹,為免明珠蒙塵之撼,四方輾轉,終於探知七夫人下落,謹獻微禮,略表南北同宗的一點心意。」

    棋娘兩腮鼓怒,緩緩抬目前視,耳畔珠墜搖晃不定,道︰「道長菲薄先師之言,賤妾聞之如受針芒,道長再三無禮,恕賤妾得罪了!」向小瑩道︰「小瑩,掌燈,送客!」

    小瑩答道︰「是!」屈膝拾起了案側的一盞罩燈,意似催促。

    「七夫人……」吳道長緩緩站起身,似欲斟酌詞句,再下說辭,忽然身形一滯,訝道︰「咦,靈丹呢?」

    棋娘也望向身前的匣子,微微皺了皺眉。

    吳道長須揚袍展,厲聲大喝︰「甚麼東西,在我面前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旋見室內勁風大作,一股氣勁將小瑩手中燈籠刮飛,案幾掀翻,而勁氣撲擊的中心,卻正是棋娘!

    「棋娘!」

    我驚叫出聲,跨步一傾,心知要阻攔那吳道士的一擊已是來不及,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電射而出,破窗撞入了棋室,窗格紛飛中,我橫亙身子撲在棋娘裙下。

    隨即,我目瞪口呆地瞧見一件怪異之極的事,眼前一只顫抖的衣袖,像正被人扯向前方,而袖口敞處翻涌不息,源源不斷吐出五彩的袍狀物。那正是棋娘的長袖,棋娘則身子微微後仰,玉容蒼白。

    待到最後的一閃自棋娘袖口射出,卻像極了一只女子的縴足。

    一陣清遠剔透如擊磬般的聲音,伴隨女子的漫聲長吟,室中驟然光華大盛,似乎所有的燭光燈火都在此刻奮力燃盡自己最後一絲光亮,煌煌輝耀中,彩袖飛舞,華裳流金,一道影子由急旋趨緩,漸漸現出一個婦人,白面敷粉,重彩厚施,瞧不清多大年紀,她赤足裸踝,唇齒燦笑,轉向吳道長︰「雲真子,你可好呀?」

    我隨聲一望,心頭大震︰甚麼「吳道長」!站在她對面的那個道人,不是雲真子卻是誰?若非適才棋娘左一個吳道長,右一個吳道長,光憑他的聲音,我原也早該起疑了!我腦中一片混亂,愣愣地站起身,只覺喉中某處有一丁點兒發苦︰「師尊呢?怎地不見師尊?」明知雲真子既在,師尊萬不可能會出現,只是失望到極處,反而盼著奇發生。

    只听雲真子喝道︰「是你?!」

    听他斷聲一喝,我不由驚退了半步,旋即臉上一熱,忿恨上腦,大跨步向前,卻被棋娘扯往︰「筠兒,快躲開!」

    那白面婦人伸出一臂,恰好橫擋在了我前方,道︰「雲真子,這麼一粒東西,既要送人了,妾身代為笑納,何須如此情急,竟使出風錘之擊?」她掌心一粒肉球狀的晶瑩物事,光華時收時放,宛如活物。

    雲真子淡淡道︰「一錘能砸出只鳳凰來,也算值得了。」

    此際,離我咫尺之遙的那顆靈丹,突然血脈鼓張,紅光四射,我只覺體內一陣氣息翻涌,胸臆間說不出的焦躁,一伸手,便抓向那顆靈丹。

    白面婦人一愣,縮手不及,我指尖觸到靈丹的剎那,頓時如遭電擊,一道熟悉得刻骨難忘的青陽氣順著手臂狂涌而至,我運氣相抗不及,一下被擊倒在地,駭然驚呼︰「青……青陽……」最後那個「氣」字,被體內涌至喉間的氣息堵住,怎麼也說不出來。

    雲真子訝然相望,道︰「不錯!正是青陽丹!取自青陽巨蛇,此蛇雖是蟲類,卻修煉數百年,已至通靈之境,其丹初凝而未結,實乃千載難逢的活丹。不過,卻不知這位小兄弟如何識得?」

    我心中直叫︰「該死!」讓我誤以為是師尊復出的青陽氣,竟然來自那青陽巨蛇的靈丹!虧得我滿心歡喜地趕來,不僅落了個空歡喜一場,陡遇仇敵,連數日精心謀劃的復仇大計也全盤打亂了,哎,碧落花魂!碧落花魂!眼前便是仇敵,碧落花魂卻讓我弄丟了!

    「這位少年,便是賈府的大公子。賈似道交游廣闊,想來賈公子識見不凡倒也不足為怪了。」雲真子身後那名隨從走上前來,沖我微微一笑,看他面容,正是前些日來賈府的一名全真道士。

    雲真子也似有意結納,緩容道︰「原來是賈大公子,失敬,失敬!」

    我心中氣苦,開口不得。

    白面婦人像等得不耐煩了,冷冷插話︰「雲真子。」

    雲真子道︰「貧道在。」

    白面婦人道︰「那日你到天台山,觀中婆婆怎地跟你說的?留元長棄道旁求,金丹南宗根脈已絕,勿要自尋煩惱,今日你為何又來?」

    雲真子傲然道︰「數祖同宗,全真與南宗同屬鐘呂金丹一派,南宗凋零,不忍相棄也,靈丹相贈便是一證,卻不知玄武教的朱雀使,甚麼時候倒成了金丹南宗的護法?」

    白面婦人粉面微變,道︰「真兒,告訴他,我俗姓是甚麼?」

    棋娘听那白面婦人相喚,猛一抬頭,目光與我相觸,忙匆忽避過,道︰「乾娘姓白,白玉蟾的『白』。」看她低頭的神情,似乎心頭正亂。

    雲真子道︰「哦,我可不管是哪個白,難道一個人姓了白,便有資格插手金丹南宗的事不成?」

    「其實——」白面婦人停眸注視雲真子面龐,道︰「我姓甚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那件事!」

    雲真子像被蚊蟲狠狠叮了一口,臉皮起跳︰「哪……件事?」

    白面婦人道︰「雲真子,你又何必裝傻?我且問你,一個月前,你攜眾南來,大舉侵襲神龍門,不惜殘害同道,為的是甚麼?」

    雲真子道︰「你說的是《元棋經》?不錯,宋師兄眼下籌集《玄都道藏》,《元棋經》既為南宗經典,豈能落入別派之手?自然首在搜求之列。」

    白面婦人道︰「那麼你四方打听,尋上天台山,今晚又到賈府,為的又是甚麼?」

    雲真子一怔,拂塵交手,沉吟半晌,霍然抬頭道︰「沒錯,還是《元棋經》!

    神龍門殘余弟子與龍虎山群道正趕往臨安途中,七夫人既為留元長道兄嫡系傳人,如若……肯出面受領經書,可謂名正言順,想來龍虎山道士也沒有藉口可以推脫。」

    陡聞同門音信,我不由身軀震動,白面婦人眯著眼兒,眼角瞟了我一下,點頭道︰「《元棋經》,嗯,《元棋經》!嘿嘿,區區一部《元棋經》,讓李掌教如此食不甘寐的,還真是少見。」

    雲真子面色大變,厲聲道︰「你胡說甚麼?

    白面婦人道︰「我說的甚麼,你也許明白,也許不明白,都沒干系,你可以轉告李掌教,《元棋經》既為道門經典,自當留傳世間,不該毀於人手,《元棋經》只會是一部道經,與他人無涉。但若貴教還似近來這般……舉止乖張、殘害同道,那麼,《元棋經》也不勞貴教費心啦,自會送至終南山,於天下同道之前,大白於天下!」

    雲真子聞言,移前半步,舉目森然道︰「你想威脅本教?!」

    白面婦人寸步不讓︰「看來你到底是明白的。」

    雲真子面色鐵青,咬牙道︰「當年白玉蟾受邀觀禮,私闖處順堂,竟以符記事,冊載本教密辛,似此無恥之行,為天下同道所不齒,若非掌教道心寬廣,不多計較,嘿嘿,區區一個白玉蟾,又豈能安然下山?」

    白面婦人懶懶道︰「算啦,懶得與你爭辯。貴教陸志靜勾結妖人,暗算我兄長,卻又怎麼說?十五年來,《元棋經》始終是一部道經,未曾惹人注目,你也是知道的。」

    雲真子拂塵交臂,舉頭沉吟,良久方道︰「《元棋經》該由七夫人保管。」

    白面婦人點頭道︰「真兒雖已還俗,本來不該管甚麼道門閑事,不過,富貴人家嘛,偶然翻看翻看道書,我想,也不會失了她的身份罷?」

    雲真子向棋娘一揖,道︰「有勞七夫人費心了。」

    棋娘垂目頷首,微微嘆了口氣。

    雲真子道︰「青陽丹還請收下,以表貧道寸心,望七夫人早日破獄而出,南宗血脈,不致斷絕。」

    棋娘道︰「只可惜師命難違。」

    雲真子也不多言,忽然轉向白面婦人,道︰「久聞玄武教朱雀使窮極變化,貧道極欲領教,當心!貧道『斬邪劍』歷不空回!」他身背斬邪劍似慢實快,指掌一張,已然就手。

    燈下細看,那「斬邪劍」似刀又似劍,刃面極寬,劍身有小圓洞,法稟陰陽,尖處彎彎,弧形雙刃,不規則處恰似從地面揭起的一塊薄冰。

    白面婦人一驚後躍,道︰「斬邪劍?雲真子,你到底是把我當作妖邪呢,還是想乘機殺人滅口?」笑音清越,恰似五音和鳴,身周綢帶,齊齊飛舞,宛如無數條活蛇昂頭吐信。這一刻,她彩綢繞身,裸足輕踮,恰似畫中仙人。

    「五界點將!」

    雲真子使了個勢子,劍尖上挑。「�E!」的一聲,如群兵列陣,室內幾、案、桌、矮凳,連帶棋台上的散置棋子,都齊齊一躍。

    不料,這卻是雲真子的惑敵之術,白面婦人一怔之間,雲真子劍勢挑高,蓄勢已足,陡然一個翻轉,斬邪劍疾若流星,直朝白面婦人奔來,氣勁破空,竟生異嘯!

    一道彩綢,昂首升空,活如靈臂,早在斬邪劍變勢前,搭上了劍身,此時如蟒蛇糾纏,卻像女子的無力臂膀,止不住劍勢一往無前,白面婦人忙飛身急退,避開斬邪劍鋒芒。

    斬邪劍一聲虎吼,氣勢更足,像要把周圍空氣,俱都吞入口中。白面婦人厲聲高叫,一團長袖,紛然如拳,直擊斬邪劍前,眨眼間化為片片粉碎,白面婦人已失了蹤影。

    「蠢物!」

    白面婦人的斥喝卻在左首,裸足急縮,避開腳下匣子的突前一「咬」,身子如一道輕煙,遮遮漫漫,轉瞬繞到雲真子身後。雲真子腰擰身變,回轉身來,迎面是身側全真道士一記長臂,斬邪劍揮勢上撩,那全真道士失聲驚叫︰「師叔!」

    雲真子悶哼一聲,生生停住劍勢,右頰卻挨了全真道士一記耳光。雲真子大怒︰「莫動!」刷刷幾劍,全真道士上身裸呈,雲真子梟然長笑︰「你要鑽我師佷褲襠麼?」

    白面婦人的笑臉從全真道士頸後升起︰「留著你自個鑽罷!」倏忽一閃,全真道士張開大臂,前抱雲真子。

    雲真子怒急︰「你給我閃開!」一腳將全身道士踢飛老遠。

    白面婦人在我身後笑道︰「叔佷倆不親熱親熱麼?」

    雲真子定了神情,獰笑泛起,口中念訣,橫劍在胸前輕輕一拖,白面婦人跳腳大罵︰「無恥!竟撓人癢癢。」卻是白面婦人腳下的木板作怪。

    「現身罷!」雲真子朝我逼來,突然左右一個閃劈,卻劈了個空。我驀地前撲,一掌印在雲真子胸膛,「啪啦」一聲,室中整面屏風倒地,雲真子渾然無事,擊到胸前的掌力卻被他嫁禍他處。

    雲真子道︰「賈公子,得罪了!」大掌向我抓來,我愣愣站著,突然運氣一吹,雲真子嘶叫一聲,斬邪劍掉落地上,掩目後躍,騰身半空,他竭力睜開雙目,血水沿著頰邊蜿蜒而下,曲盡淒怖。我淡淡道︰「你瞎了狗眼!」

    雲真子厲聲道︰「一個都休想活了!」

    白面婦人貼著我的臉頰,吃吃嬌笑︰「咱們再給他一下子。」我的右臂不由自主,貼著她腴軟的縴臂遞出,鶯燕雙雙,身子飄空。

    「來得好!」雲真子身在半空,盤動自如,宛若蛟龍,勾指成尖,龍爪錚錚。

    白面婦人縴腕一躍,尖啄前吐,靈蛇一般咬擊雲真子腕部。雲真子微哼一聲,爪前側回,兩人腕臂前端像麻繩一般擰在了一塊,白面婦人淒聲長叫,聲如鳥鳴,身子已離我而去,在半空撲閃掙扎,雲真子也是怒聲連連。

    我的鐵拳觸到雲真子指爪,正覺空然如海,拳背一緊,雲真子爪子由虛而實,生痛中,莫可抵御的沛然真勁像龐然大錘,一波一波,透體攻來。氣勁擂擊之下,我整個心腔都欲破裂支離。

    「  ,  !」

    我耳鳴失聰,體內鼓聲大噪,只覺整個身子轉瞬便要爆裂。

    忽覺一陣異香,縈繞鼻尖,我眼前一黑,甚麼也看不清,耳邊卻繽紛大作,只听雲真子怪叫一聲,叮里當啷,門扇吱呀。眼底緩過來,室內已然一空,不見了雲真子與另外那全真道士蹤影。

    白面婦人與棋娘兩人對望,眼中猶帶訝色。

    「滋滋」聲響,斬邪劍在地面移動寸許,忽然飛出窗外,雲真子恨恨的聲音自遠處傳來︰「改日再來領教!」

    棋娘看了看我,又看看白面婦人,道︰「雲真子去了。」

    白面婦人瞅瞅棋娘,又瞄了瞄我︰「可不是麼。」

    我目瞪口呆︰「怎地一回事?」

    棋娘與白面婦人相視而笑,白面婦人吸了吸氣︰「好像是碧落花魂的香味。」

    棋娘道︰「我只是听說,未曾親見,當真是碧落花魂麼?」

    白面婦人道︰「怪的,難道我就見過?我也只是猜猜。」瞪眼直望棋娘。

    棋娘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白面婦人道︰「那還說個甚麼?總之,好妹妹,今兒個,我可是都照你的話說了。」

    棋娘笑道︰「你騙人的本事一流,雲真子果然中計了。」

    白面婦人道︰「你怎知《元棋經》另有蹊蹺?」

    棋娘垂目半晌,宛然一笑︰「我也只是猜猜,這麼多事連在一塊兒,大致也能猜出些許。」

    白面婦人道︰「好妹妹,這下你可有麻煩了,那雲真子難道當真便會罷手?」

    棋娘嘆了口氣︰「說不得,只好向東府求助了。」

    白面婦人道︰「說起東府,娘娘讓我來,還有一件事兒要辦。」

    棋娘道︰「姑姑有甚麼吩咐?」

    白面婦人不答,笑吟吟向我走近,微微一拜,道︰「公子,大喜了!」

    棋娘驚道︰「那事定了,就在今日?」

    白面婦人點了點頭,我愣愣地望著她倆,正不知她們打甚麼啞謎,忽覺腰間一麻,就此不省人事……

    第三十二章雀使門下

    不知從哪里漸漸攏來一股氣息,幽香軟綿。這香氣繞著我、托著我,讓我渾身懶洋洋的,只想伸臂打個大大的呵欠,就此翻身睡去。

    卻在此時,身底下一聲響,全身晃抖不定,我倏地警醒,打眼四望,發覺身處一口黑漆漆的大箱子里,前方依稀有團模糊的“物事”,微微噴吐著熱氣,離我很近。

    我毛骨聳然,屏息默察,不敢稍動。忽地一道流光掠過,只見身前那“物事”竟長有一對大大的眼珠子,正活生生地轉動,赫然與我對視。

    “啊!”

    未待我驚喊出聲,箱子倏地急傾,似乎要往一邊翻倒。糟糕!如此一來,我與那“怪物”豈不是要相貼在一塊?急將手兒一撐,只覺手底迅疾地滑過一毛茸茸的物事,吃驚之下,我忙收掌旁移,觸手處又是一片溫熱軟綿,滾滑不定。我心底發毛,不覺大喊:“有鬼!”

    “嚇”的一聲笑,有個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道:“喂!小鬼,醒得蠻快的嘛,把手拿開?”

    我再次嚇了一跳,一邊縮手不及,一邊掙扎坐起,腦內兀自一團迷糊,過得一會,才覺好笑:“甚麼‘怪物’,原來是那白面婦人!”適才懵懂初醒,才會有這般錯得離譜的臆想。

    此時掌心處還留著肉綿綿的觸感,依據方位,適才落掌處定是她肌豐多肉的大腿無疑,這樣一想,我耳廓不由一陣陣發燙。

    待直身坐定,又發覺這口裝著我和她的“大箱子”,分明是夜馳中的馬車!

    “咦!你要帶我往哪去?”我忽然醒起,趕忙問道。

    白面婦人隔黑拍拍我的肩,笑道:“總不會去鬼府的,你放心好啦!”

    被她取笑,羞赧之下,我一時也不好張口再問。她既與棋娘交好,此行所向可說是全不用擔心,但夜深趕路,前路未卜,畢竟有種行險致奇的刺激。我打起精神四下張望,眼底漸漸適應,發覺身旁有一小窗,透過跳動的布簾,能望見遠處偶有零星燈火,而近處道旁,只听雨聲淅瀝,渾不視物。那趕車的也不挑燈照路,目力倒真好。

    車身晃動,黑暗中兩人並坐,不時從她身體方向傳過一陣陣幽香,而她腦袋擺動,往旁斜逸的發髻常常擦過我面頰,冰滑柔爽,我一時心想:“不知她有多大年紀,听她喚棋娘‘妹妹’,年紀該比棋娘大才對,偏愛弄這許多脂粉!”

    不過,這香氣煞是好聞,尤其置身昏暗,使她那成熟婦人的身子更添了種讓人無限遐思的惑力。我挨著她的半邊身子漸漸發熱,心下不禁有些躁動。

    這般默聲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忽覺衣袍下擺的一邊有些發緊,起初還道自己坐姿僵硬,把袍角壓到了,欠身舒了舒。不一會,卻發覺衣角微顫,分明是有人在暗中微微拉扯。我心底一熱,忍不住坪坪心跳,也不敢看向白面婦人,只大睜著眼兒望前。靜挨了片刻,那陣輕扯又起,我體內氣血沸騰,心癢難搔,暗道:“莫非她枯坐無聊,欲借此昏黑與我相戲?”

    一想之下,更是心笙搖動。自從與三師嫂偷歡,又跟連護法借療毒之名,行枕席大戰後,我對成熟婦人多了份不可抑制的情熱,自覺對她們的心思較有把握,總覺婦人似乎比少女浮浪許多,裙下也更加不檢點。

    我壓著心跳,暗暗將手兒探下,待去捉她扯我袍角的那只小手,卻捉了個空,倒踫著她腿側肌膚。

    她下邊著的是單裙,隔著一層薄薄爽滑的緞面料子,便是火熱飽滿的肌膚。我心下奇怪,憑她神奇多變的身法,本該有一身嬌軟縴細的體質才對,怎會這般豐滿呢?

    夜寒雖重,奇情勝火,如此暗中悄觸,已使我滿身如著刺一般,不勝躁熱,更令我似驚若喜的是,黑暗中她竟半聲未哼,似已默許。我頰上溫熱醺然上腦,一時如醉,膽子也愈發大了,趁車身搖動,大掌一轉,陡然翻上她大腿,落手豐盈鼓飽,甚覺肥美,心頭一個突跳,手顫顫地更向她兩腿之間滑去,便欲探幽覽勝,直抵那銷魂私處……

    正陶醉得頭皮發麻間,突听得耳旁一聲如晴天霹靂:“喲!小猴兒,好生羅嗦!想佔我的便宜嗎?!”

    沒想她竟絲毫不避忌前方車夫,逕自一口喝破!我這一驚非同小可,陡覺如強光照形,無處藏身,半邊臉兒火辣辣地燒了起來。所幸昏黑蒙面,我便老著臉兒,強裝痴傻,假似車內尚有他人,趁這昏黑下此咸豬手,與我全不相干。同時,不免有些奇怪:分明是她主動撩撥我的嘛,臨末了卻這般來撇清!不由心底一陣暗罵。

    白面婦人咯咯嬌笑,忽道:“禿子,想不到吧,我尚有少年人喜歡呢!”

    前方始終默默駕車的車夫冷冷接口道:“半老徐娘了,美個屁!賈似道的種,擠不破的膿,總之是不可救藥,你們還拿他當個寶,哼!趁早殺了罷,免留後患!”

    白面婦人道:“喲,別張口閉嘴的便喊殺,嚇壞了人家小孩兒!我倒越來越喜歡他了,像賈似道那腔子假道學,莫非你喜歡?”

    那車夫恨恨道:“喜歡得想殺!”

    話音未了,只听馬兒“唏津津”一聲驚嘶,車身急停。我心下正羞恨未休,為避開與白面婦人身子相觸,乘身兒晃前,使意兒往旁急躲,卻不料窗口伸過一個腦袋,與我面肌相觸。那人將頭急縮,慌道:“雀使……哎呀,不是,慘呀!親到了一名男子!”

    此地稍遠處有一處人家,燈火未熄,正能看清那人慘叫著如斷線風箏般翻入暗中不見。我一愣間,忽聞那人聲音已在另一側的車窗外,斷斷續續,哼哼唧唧:“雀使……我呸……屬下……88888888……有事急報!”兀自听出那人語聲中有說不出的懊惱。

    白面婦人怒道:“烏鴉,你每事慌張,成甚麼樣子!”

    前方車夫冷冷插嘴:“該殺!這樣的蠢才留著何用?”

    白面婦人斥道:“住嘴!輪到你說話了嗎!烏鴉,有甚麼事,深夜截道,卻壞了我的好夢!”說著,她笑眼兒微微傾過來,我知道她又拿我取笑。

    那烏鴉“呸呸”兩聲,抹著嘴兒,嘟嘟嚷聲:“雀使……您這是要去東府?”

    白面婦人不耐道:“明知又問!”

    烏鴉依舊捂著嘴,含糊道:“只怕去不得了!”

    白面婦人皺眉道:“禿鷹!替我將他的手斬下了!

    那“禿鷹”應道:“咯!”隨即翻下車座。

    烏鴉急忙將手拿下,放到後背,三句並作兩句,急急點頭道:“宋恣那多事鬼已采藥回來,正與東府那幫人躲屋子里商議,大公子的事,似乎有變!”

    白面婦人喃喃道:“是麼?東府這些人久無管束,果然無法無天,竟連娘娘的話也不大肯听了?”

    烏鴉挺直身板,冷笑道:“仗著些舊日功勞,沒上沒下,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白面婦人愣得片刻,醒過神,悴道:“你們幾個不也如此麼?!”

    烏鴉、禿鷹失聲抗議:“莫拿我們跟東府那幫人相比!”

    白面婦人酸酸地道:“哼!便要比,比得上麼,人家東府諸人,好歹有些真本事,而我吩咐你們的事,又有幾件給我辦到了?”

    說到此處,愈增惱怒,“嘩”的一聲,抖手將窗布掀下,似乎再也不願瞧見兩人嘴臉。

    白面婦人兀自在里頭生著悶氣,卻听得車外烏鴉痛叫:“禿子,你瘋了麼!”

    禿鷹陰惻側地道:“雀使有令,要我將你的手斬了。”

    白面婦人急撲窗前,道:“烏鴉,你的手怎樣了?”

    烏鴉悠然道:“還好,憑他那本事,只能贈破我一點老皮,雀使,您老人家這回似乎失算,至少選錯人了呢。”

    白面婦人有氣無力地抬手:“禿鷹……還不快上車?”

    禿鷹躍上駕座,全不理會烏鴉,一抖韁繩,車身移動,外邊涼風呼呼竄入車內,我看了他們半天悶戲,只知要將我送往東府,卻不知究竟有何用意,腦中一團渾沌,此時清風撲面,恰覺一爽,卻听那白面婦人又含怒道:“禿鷹!你倒問過我要去哪了麼?”

    禿鷹奇道:“咦,不是去東府麼,我又不是那缺心眼烏鴉,七嘴八舌的,淨惹您生氣。”

    遠遠听得烏鴉叫屈:“禿鷹呀禿鷹,我夤夜趕來,煞費口舌,一片苦心,莫非你耳朵被雨水灌聾了?還是傻到只懂殺人?”

    白面婦人不再理會兩人吵鬧,自沉吟道:“東府人等大約會在前廳相候,咱們避開正門,取道西行,逕往後院去見娘娘罷!”

    烏鴉、禿鷹齊道:“不可不可!”

    白面婦人道:“有何不可?”

    烏鴉道:“西邊要經過將軍廟!”

    禿鷹道:“近日早有傳言,那魔頭就快醒來,重臨人世!”

    烏鴉又道:“眼看便交子時,陽氣初升,將軍門徒守護正嚴,斷不會容許咱們的車馬經過!”

    白面婦人道:“我正要去瞧瞧那幫不成氣候的東西!這麼些年守著個死鬼,全無作為,白白耽誤了辰光!哼,要等他重臨人世?作夢罷了!東府那些老鬼,肯讓那死鬼出來為禍世間麼?!”

    烏鴉道:“十年夢一回,一覺變其身!誰也不知這回會怎樣呀。東府舊將既是他好兄弟,屆時如何,那可當真難說。雀使呀,遠的不提,將軍廟那些小鬼,就很纏人,取道西行一事,似乎還宜再斟酌斟酌。”

    禿鷹也道:“不錯,還望雀使三思!”

    白面婦人瞪眼道:“咦,你也這麼說麼?還敢吹甚麼‘朱雀門下,禿鷹無懼’?我看全是放屁!”

    禿鷹怒吼連連:“好!全听你的!我禿鷹怕過誰來!”

    白面婦人再不多言,揮臂斥喝:“調轉馬頭,走將軍廟!”

    禿鷹不待吩咐,早已將整架馬車弄得車仰人翻馬驚叫,車身“跳”著轉了方向,鞭策連連。

    烏鴉見苗頭不對,遠遠地飄走:“慘了……我去召麻雀、鸚鵡她們……打群架哉!”身影投入夜色,呱呱聲喚,漸去漸遠。

    白面婦人見我兀自愣眼呆看,笑吃吃地倒向我懷:“小色狼,你不是想吃我豆腐麼?那就下手呀!”

    唬得我推開她也不是,往前相抱似乎也沒這個道理,只覺車行極速,馬怒車歡,碾得道上積水“嘩嘩”直往兩旁潑濺。

    “呃雀……雀使……您老人家不要這樣呀!”

    “嘻嘻,這會兒膽子倒變小了麼?”

    正鬧得不可開交,我脊背一道輕癢,肩畔跳上一個東西。我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捉,那東西忽的撲下胸前,我一手按住,險些失聲叫喚:“天啊,小白鼠!”

    與此同時,我手背處熱突突的有溫濕之感,正自疑思,“啪”的一聲,臉上熱辣辣挨了一掌:“小猴兒!說歸說,你倒來真的麼?”

    原來,方才白面婦人雖半帶玩笑,捏肘頂膝與我廝鬧,其實並未與我肌膚相親,只是貼得甚近。我伸手按胸,手背便觸到她亦熱亦綿的胸前雙峰。

    “哼……回頭再仔細收拾你!”

    耳邊那道細細的聲音忽然飄得有些深遠,似語含威脅,又好像有些別的意味,白面婦人已警覺地挪身與我保持著一段距離。

    我哭笑不得,心道:“小白鼠呀小白鼠,又是你這鼠輩!害得我百口莫辯。”自發現小白鼠原來一直在身畔,我便恍然明白,適才本以為白面婦人暗中撩撥于我,應是這小白鼠在作怪,想是它餓得狠了來撕咬我的衣裳,卻使我自作多情,最終鬧了個灰頭土臉。

    “喂!你們兩個,全都給我坐好!”適才車內一陣動靜,似乎讓禿鷹受不了,他百忙中回頭叫道:“……不要搞那些不三不四的啊!”

    “呀,禿子,你也會吃醋麼?”听得禿鷹的斥喚,白面婦人發出一串讓人魂兒欲銷的喘笑:“不過吃醋也輪不你呀,該是前頭將軍廟那死鬼才對!”

    禿鷹猛哼一聲,將不滿化作一陣鞭雨,馬兒驚跳著將車子帶得左閃右晃。

    如此鬧哄哄地走了一灶香的工夫,車馬駛上一個窄道,慢了下來。道旁樹枝,不時掃過車身,擦出簌簌聲響。

    又走得一會,車行似船,從枝葉茂盛間緩緩擠前推行,隨後馬蹄聲一步一響,該是在吃力地爬坡,這窄道不過數百米,一時車廂置平,似乎到了一處坡頂。

    “呱”的一聲,夜鳥驚飛,與那“烏鴉”離去時所發怪聲倒也甚像。

    白面婦人將身移近,低聲向我耳畔道:“待會兒,你可莫要亂動,就乖乖兒待在車內。”

    熱氣吐過來,我覺得耳廓微癢,熱著臉兒,忙點了點頭。回思晚問棋室斗戰,她雖見我顯露過武功,當不知我另有蹊蹺,或許以為那不過是賈大公子玩的花拳繡腿罷?當下暗自告戒自己,須得小心掩藏功力,莫要惹人生疑。

    白面婦人吩咐過我,便移向窗邊,留意外邊動靜。忽然,她訝聲問道:“咦,那是什麼聲音?”我豎耳細听,也隱約听得遠處一記清遠的擊磬聲。

    禿鷹道:“將軍廟有火光!”

    白面婦人輕應了聲:“有些古怪!”便不言不語,似正沉思。

    隨著馬車前行,那擊磬聲听得愈加分明,間雜有許多人的喊聲。白面婦人聲音大變:“將軍廟定然有事!禿鷹,今兒是甚麼日子?”

    我近日一直留意賈似道的歸期,不覺隨口代答:“十月初一。”

    禿鷹補充道:“淳佑六年。”

    白面婦人喃喃道:“嗯,那麼便是黃歷丙午年,丙午、已亥、丁末,又恰逢已子之時……”默算片刻,驚道:“啊喲,正是那死鬼最要緊的關頭!來人拈在這時候,定是有意乘虛而入了,想不到那死鬼也有被人欺上門的時候!”

    禿鷹淡淡道:“放心罷!將軍門下八大親傳弟子皆在,還怕攔不住來敵?”

    白面婦人哼道:“我有甚麼不放心的?不過瞧這喧鬧的陣勢,看樣子早被人攻進了山頭,你還說甚麼攔敵?”

    禿鷹停了片刻,忽然輕笑:“依我看,他們定是請來了東府霍姑娘的天羅幡法陣相助,以阻絕外擾。否則,像眼下這般驚天動地的熱鬧場面,那魔頭縱然在地下掩了雙耳,地眠術也要告吹,那可當真便要長埋地下,永世不醒了!你說,他那些弟子還能像現在這樣,不慌不忙的遞招應敵麼?”他在車外,又是坡頂,該是能看清廟前的陣勢。

    白面婦人先是不答,過得半晌,忽悴道:“呸,甚麼霍姑娘!老了嫁不出,一輩子就是姑娘?”

    禿鷹並不爭辯,只“嘻”了一聲。

    白面婦人怒道:“你笑甚麼?難道我說錯了麼?”

    禿鷹惶恐作聲:“不敢,沒笑,我只是嘴角漏風!”

    白面婦人愈怒:“那就給我閉上鳥嘴!再讓我听到你陰陽怪氣的漏甚麼屁風,我便拔光你腦門上那幾根剩毛!”

    禿鷹兀自強作調笑,喃喃道:“毛嗎……真的是不多了。”

    白面婦人喝道:“吠!”

    禿鷹應道:“是!是!”再不敢多話。

    馬車前行不遠,車身猛晃一下,忽然停住,許久不見動彈。

    白面婦人掀簾問道:“禿鷹,怎麼了?”

    禿鷹道:“唔一我正尋思著呢。”隨即,頗為自得道:“嘿嘿,別看前面下坡瞧著是大路,我卻知道里邊定有陷阱。”

    白面婦人道:“哦?”

    禿鷹道:“若是旁人,車行至此,一路無事,極容易放松警惕,順坡縱馬,這便掉落了陷阱。但只要細察路面,當可發現,坡底處蜿蜓向上,淺草雖枯,卻多日未曾被車馬碾過,值得三思。”

    白面婦人道:“那該如何?”

    禿鷹支吾道:“此去將軍廟沒別的車道,那……只好下車步行了。”

    白面婦人怒道:“怎不早說?!”推開車門,又掉頭沖我斥道:“愣著干嘛?下車!”

    只听“嘩”的一聲,水花四濺,靜得片刻,白面婦人厲聲道:“禿鷹!你怎麼停在一個大水坑里!”

    禿鷹慌道:“這好像……就是個小小的陷阱!”

    白面婦人氣極:“賠我鞋來!”

    我聞聲剛從車門處探出一顆頭,被白面婦人迎著額頭一掌拍回:“不許偷看!”

    我慌應道:“我沒看!”心底一樂,白面婦人高高褐起裙角,白臉淒慘,情狀著實狼狽!忍不住又探頭去望,腦門一重,兩只雪白大腿彎彎一閃,白面婦人就勢踩過我的頭,掠到了道旁樹上,兀自沖禿鷹破口斥罵,禿鷹則像得道高僧,一聲不發。

    她帶起兩腳濁水順著我面頰流下,我“呸呸”地吐著嘴邊濁水,側頭一看,見禿鷹雙眼翻白,凸鼓如盲,卻向我瞪視,不由唬了一跳,听他悄聲道:“你看見了麼?”

    我奇道:“看見什麼?二

    禿鷹不語,轉頭向白面婦人立足的樹上望去,我心下好奇,目光也跟著上望,夜色郁郁,只依稀辨得白面婦人似乎在擰干弄濕的裙角。

    禿鷹喃喃道:“她忘了我是以心代目……這實在太不應該了!”

    我滿懷狐疑:“你都瞧見什麼?”

    禿鷹眼兒又是一瞪,暴突的眼珠子似乎要掉了下來,粗聲道:“小孩人家,多問什麼?”

    說罷,躍下馬車,小心地閃過道上水坑,他身量高大,佝嘍著身子,四望一眼,尋了一處樹木稀少的地方行去,又回身向我招了招手。

    我跟了過去,見白面婦人還留在樹上,道:“不等她了麼?”

    禿鷹冷冷道:“我們一走,她就快了。你道她留在樹上,是整弄濕裙麼?我看她是心中猶豫難決,拖延時辰,哼,可憐的女子……”

    果然被禿鷹言中,我們才行出不遠,便听得白面婦人在後叫喚:“禿鷹,等一等!”

    禿鷹也不應答,只嘟嚷了一聲。

    這低低的一聲卻引起了白面夫人的注意,寒聲責問:“禿鷹,又在嘀咕甚麼?還不快跟上?”

    一道香風掠過,輕俏的香氣逗惹鼻端,加之林中夜寒濃重,我忍不住“哈啾”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這一噴,倒似噴出一個女子,閃電般從我身畔越過,身姿搖擺不定,腳下似抹了油一般,忽左忽右,眨眼飄出老遠。

    我問禿鷹:“她這是甚麼身法,瞧著這般怪異?”

    禿鷹低聲道:“像不像被追趕的老母雞?”

    我比對了一下前方白面婦人的身法,身姿前撲,肥臀搖擺,使勁忍住笑,沒有接腔。

    禿鷹道:“鳳凰不飛的時候,跑起來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因那大屁股總甩不掉呀。”語畢,忽地將身一撲,頭前腳後,身子直直飛出,倒像要拿頭去撞前方的樹干,將要撞上時,突然一掌前按,讓過大樹,身子依舊像截直通通的木棍,在樹間呼嘯穿飛。

    我駭極而笑:“這算甚麼?蛤蟆跳麼?射人棍麼?”相比起來,我們神龍門的陸地飛騰術實在有些道行仙氣,身畔萬物皆可依襯,內息沖發,如龍突豹閃,斂練心神,似儒者行遲,只是,此時不便施展,我老老實實地依常俗輕功,掠草過樹,遠遠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