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解语
春日初升,小福子与小禄子二人将夜间收进屋里的花草一一搬出来,由于照顾的仔细,所以这些花草长得很好,有几盆未到时节的花已经开出了花蕊。
正搬着,子矜突然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人过处卷起一阵急风,她走得太急,没瞧见正搬着花走过来的小福子,一下子与他撞了个满怀,险些把盆给撞地上摔碎了,幸好旁边空着手的小禄子扶了一把。
“子矜姑娘,你走的这么急是要干嘛去啊?”小福子放下花盆问道,他很少见子矜有这么着急上火吧。
另一边小禄子也凑过来打趣道:“莫不是后面有人在追子矜姑娘你吧?!”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也经常开开玩笑。
子矜收了步道:“没时间跟你们俩贫嘴,我有急事要向小姐禀报,对了,你们知道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在房里呢,刚出来的时候还见主子在里面练字!”
得了回答子矜立马跑了进去,绕过正殿来到碧琳馆,未进门就听到里面小姐和绵意的说话声。子矜压下心头的兴奋,推门而入,果见清如左手执笔在案上写着什么,绵意则在一旁帮着磨墨。
“小姐,佟妃死了!”刚一进来,子矜就将这个天大的消息抖了出来,满以为小姐听了以后一定会大吃一惊,就像她刚刚听说时一样。
哪知清如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思之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吗?”而且说话期间头未抬,笔未停,甚至连眼都未动一下,仿佛她早就知道了一样。
“小姐!佟妃死了,是咸福宫的佟妃死了啊,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还是你已经知道了?”说着她又皱起眉嘟囔道:“不可能啊,咱们宫中应该没人比我先知道消息了呀,而且我一听到就立马跑回来了!”她一脸不解地使劲眨着眼,脸隔着桌子凑过来,都快碰到清如的头了。
清如在纸上写完最后一笔,提笔反转未端,用笔头点着子矜的额头,将她凑到近前的脸点离了几分:“这有什么好惊奇的,我还知道佟妃的死与先前孝献皇后的死有关是不是?”不管愿意不愿意,福临已经追封董鄂香澜为皇后了,依例她必须得如此称呼。
子矜听了她的话顿时直了眼,愣愣地瞧着清如道:“小姐,你也太利害了吧?!这也能让你猜到!
清如接过绵意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手心渗出的汗,离开书案说道:“皇贵妃死的这般离奇,肯定是有人蓄意害之,而最有能力也最动机的非佟妃莫属,这一点早在几日前我就想到了。不过若说一点诧异都没有倒也不是,佟妃既然敢这么做就必然会把留下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不让人查到她身上,这一次也不知怎的,居然被揭发了出来,佟妃这一次当真是损人不利已,她虽害成了孝献皇后却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这么多年的营算一朝付诸流水了,便宜的只会是别人!”
事世无常,谁又能想到短短几日间,后宫最尊贵的两人就这么先后走了,所不同的是,一个死后极尽哀荣,另一个却走的凄凄惨惨,能不能葬入妃陵还是个未知之数。
“那皇上现在怎么样了?”清如轻声问道,双手拿起最后写完的那张纸,轻轻吹着上面未干的墨迹。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专注地盯着透光的纸,纸上只有八个字,是用左手写成,经过近一年来的练习,左手的写已经写得非常流畅了,完全不输与写了十来年字的右手。
一笔一划,这些看似寻常的笔势中却暗藏着凌云之势,笔劲刚柔并济,直透纸背而出。
子矜不知小姐为何会突然问起皇上,这半年来,他们为怕惹其伤心,一直都尽量避开这个词,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据实以答:“皇上在皇贵妃……”一时口快,用了以往的称呼,赶紧改口道:“唔,也就是孝献皇后大殓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乾清宫里不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我听送膳的人说,皇上都不怎么吃东西,膳食送进去是什么样的,拿出来还是什么样的,而且……”她偷瞧了清如一眼,看她面色如常才道:“而且还闹着要去五台山出家为僧,不过太后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才拖了下来!”
“哦?”听至此清如挑了下一直未动的柳叶细眉,刹那间,一个朦胧的念头在心间升起,或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的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她该好生把握才是,否则机会转瞬即逝,下一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只是她现在被禁足中,该如何才能出去呢?
双眉逐渐锁起,放下宣纸,缓步来到摆放着棋盘的桌边,她被困在这里这么多日,除了几个下人,再不得见其他人,这琴棋书画自也少了人来品评对弈,闲来无事的时候只能自己和自己下着玩,一心饰二人倒也能自得其乐。
而今这棋盘上未完的棋局是几日前摆下的,黑白二子错落分明,谁也奈何不了谁,乃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若放在交战双方亦可说是个和局。
清如取了一枚白子在指间磨挲着,眼注棋盘,意图寻找其中一方的缺口,然结果却与前几日一样均不知棋子该落往何处是好。
这样站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子矜与绵意见其在冥想,都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清如瞧了许久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有些苦恼,难道这局棋真只能以和棋告终?瞧得时间长了眼睛有些微酸,不由闭了一下,待缓解之后再睁眼,然就是这一闭一睁的功夫却让她想到了另一方天地。
扬眉一笑,唇弯如钩,她终于知道这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了,只见她伸出白玉一般的手从棋盘边缘往另一边抹去,黑白棋子被她尽数扫落在地,原先差不多快摆满的棋盘转眼间变得空无一物,然后她将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白子放落下去,瞧,这不是又有路了吗?
所谓绝处,所谓无路,不过是世人被眼前的事物蒙敝了视线,从而给自己下了一个无法走下去的定义,其实有时候只要换个视角,换个思考方式,绝处就会变成一条通途大道!
不过,这路的前方是生是死还要走过才知道!
心下有了计较,先前朦胧的念头也开始清晰起来,由心间升上眉间,逐渐形成一个完整而危险的计划,衡量轻重后她还是决定试之,逐走回书案后,提笔铺纸,几经斟酌后在上面写下好些个字,然后折好封在信封中交给子矜:“这封信你贴身收着,送到景仁宫给恪贵嫔,我想贵嫔应当不会拒绝我才对!”最后一句话,她更多的是在说给自己听。
“送给恪贵嫔?”子矜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下,她记得小姐和恪贵嫔好象并无什么交情吧,若有什么事交托也应是告诉容嫔娘娘她们才对呀。
“不错,你记住一定要把信亲手交到恪贵嫔手里就是了,千万别让其他人见了!”清如正色地说道,眉宇间隐约藏着丝紧张。
看小姐那异常严肃的表情,子矜立刻领悟到这封信肯定非比寻常,很是重要,她将信揣到怀里放好后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送到!”说着她向清如福了一福后就出去了,速度比来时更快了几分。
清如在后面看了不妥,正欲将她叫回来提醒几句时,却看到子矜在出门口没多久就放慢了脚步,变得与平常走路一样,不急不徐地走向有侍卫把守的宫门。
见此,清如才稍稍放低了高悬的心,看来在宫中多日,子矜也学会了一些遇事不露的本领,比先前更让人放心,只可惜了子佩,唉,想到这里清如忍不住又是一阵难过。
自遇见福临随后入宫开始,她就一直在不断的失去中度日,先是充满了美好幻想的爱情,然后是尊严乃至是从小陪在身边的人,失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下一个完全陌生的清如!
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该多好,他与她不遇不识,陌生如昔!然红尘万丈,没有如果,没有可是,有的只能是走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
上天既给了她出众美貌,非凡的聪明,还有傲人的家世,那就必然要从其他地方取回相应的东西,否则必会遭天妒!时也……命也……
想到这儿,本来还想再抄会书写几个字的清如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且在屋中待了这么久了觉得有些气闷,她放下笔让绵意随她一道去忘忧林走走,虽现在已过了梅花满枝的时节,但走在林间小道上还是会让人心情放松。
随着两扇古钱纹棂花隔扇门的合拢,屋中重新恢复了宁静,不闻人声,不见人影,只余凌落一地的黑白棋子还有书案上那堆纸,显示这里刚刚还有人在,越过笔架,能看到在那张放在最上面的纸上写着八个字:实则避之,虚则攻之!
“如答应的侍女要见我?”莫挽刚带着点点散完步回来就得到这个消息,甚是有些吃惊。自清如被禁足后,她倒也曾叫人送过几次吃穿的东西给她,但除此之外就再无什么交集,不知这一次她在这时候叫人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莫挽想了一下后道:“带她到偏殿等我,本宫去换身衣服再来!”如今的她已是贵嫔之身了,尽管那只是福临当时为了平衡后宫而封的。
既居一宫之主位,按着宫中的礼仪与规矩,她自然是可以自称本宫了,这既为了显示身为一宫之主的尊荣,也是为了区别于其他低等宫妃。
莫挽到内堂将有些汗湿的衣服换了,又将点点交给子奴之后来到了偏殿,早已等候多时的子矜看其出现连忙迎了上来:“奴婢子矜见过恪贵嫔,贵嫔娘娘吉祥!”
“免礼,你主子要你来见本宫有什么要事吗?”她越过子矜在雕花的梨花木椅坐下后道。
“回贵嫔娘娘,小姐让奴婢来是为了将这封信交给娘娘,请娘娘过目!”上她拿出藏在怀里的书信,双手递与莫挽身前的宫人,由他再呈上。
饶是莫挽心思剔透,这一时之间也猜不明清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从宫人手中接过信抽出信笺来,待将信上所说看完后,唇角顿时划出一道新月般好看的弧度,颊侧由珠玉璎珞串就的步摇从髻上的凤钗垂下,层层珠光晃得人眼花。
莫挽持信又仔细看了几遍,将里面的事记下后,才叫人拿了火盆进来,把信连信封一并投入火盆烧了,待吞吐不定的火苗将信完全吞灭后她才抬眼对子矜道:“你去回了你家主子,就说信我已经看到了,里面所说之事我亦明白,到时我一定会倾力相助,请她放心!”
得了莫挽的话,子矜高兴地退了回去,直至她走的不见人影,莫挽才端起一直未喝的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嘴里蔓延,微风拂帘,送来一室清风,莫挽抚着荡在耳边的步摇站了起来,望着外面晴朗碧澄的天空,她的眼中布满了几多愁绪几多哀怨,这样她,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恍若随时会随风而去!
三月二十三,孝献皇后死后十天,整个后宫乃至于整个大清依旧笼罩在董鄂香澜死亡的阴影下,而这一切阴影的根源都在福临身上,他觉得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同时也值得他真心以待的人已经走了,他再留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意义,所以他选择放弃自己,自暴自弃!
现在没有哪个人能解开郁结在他心中的死结,活着的妃子不能,活着的太后也不能,因为他心中想的,在乎的,只有那个死去的人!
而这天也是莫挽收到清如信的第二天,这日一早她领着子奴,抱着点点从景仁宫漫步而出,一路走走停停似在赏花观景,这一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重华宫门庭的不远处,举目一看,果见有两个侍卫横刀立马,直挺挺的站在宫门处。而且除宫门外,宫墙四周亦有侍卫围立,这主要是为了防止里面被禁足的人翻墙而出,不过他们相隔的距离都较远,最近的一个离门口也有七八丈的距离,若不转头根本看不到宫门处的情况。
莫挽将打量来的门禁守卫情况记在了心里,然后低下头看着左手那两根在太阳下闪着五彩光芒的水晶缠丝护甲,她可是很久都没带过这累赘的东西了,现在一下子带了两根还真有些不习惯!
莫挽用带着护甲的手缓缓在点点光滑闪亮的皮毛上抚过,眼里闪过一丝爱怜之情,只是这份爱怜是落在一只猫身上,总觉得有些怪异。
她深吸了口气,侧目瞧了眼紧随其后的子奴,然后举步行去,而她去的方向正是有侍卫把守的重华宫,与此同时,宫门里闪过一身身影,不过背对而立的侍卫并未能瞧见,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了缓步走来的莫挽身上。
两个侍卫原以为莫挽会就此只步,哪知她恍或未见此处有人守门,径直就欲往里行去,无奈之下,身负皇命的二人只得横刀相交,挡住了莫挽的去路,待她止步后,二人才收回刀俯身请安:“奴才们见过恪贵嫔,贵嫔吉祥!”
“嗯!”莫挽淡淡地应了声,双眼在两侍卫头顶扫过,集诗画灵气于一身的她,此刻身上散发出几分无形的威势,压得那两侍卫不敢抬起头来:“既然知道是本宫,为何还敢阻拦,怎么?这里不许进去吗?”
“贵嫔有所不知,此乃皇上所下的圣谕,里面禁足的是如答应,非得皇命者任何人不得入内!”侍卫坦述道。
“是吗?本宫怎么不知道?”莫挽一脸不解地道,似乎她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奴才不敢欺瞒贵嫔娘娘,若娘娘定要进去,请先往皇上处请旨,到时奴才们绝不敢阻拦!”侍卫小心地说着,宫中不论哪个主子,他们这些当差做奴才的都得罪不起。
“那倒不必,本宫只是闲着无事随便走走,既然不能进就算了。”她淡淡地说着,仿佛真的不在意,并作势回身欲走,见她肯离开,两个侍卫都松了口气。
莫挽略一转身,借身子挡住侍卫视线之际,用带着护甲的两根手指用劲在点点背上一划,然她的眼中亦同时闪过绝大的不舍,仿佛那是在伤害自己的孩子一样。
本来眯着眼在打盹的点点忽受此大痛,立刻“喵呜”一声大叫,同时四肢用力,从莫挽的怀中窜了出去,撒腿就往花草丛中跑。
莫挽没有抱住点眯,眼见它跑了出去立刻急了起来,冲那两个还直直站在那里的侍卫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宫去把点点追回来,快!”
“娘娘,这……”侍卫一脸为难,他们都是有皇命在身的人,岂能擅离职守,可还未等他们呈言其词,就被莫挽打断了,她瞪了杏眼,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声音喝道:“这什么这!这只猫可是皇上赐与本宫的,若你们不去给本宫找回来,本宫就到皇上面前说是你们将猫儿放走的,到时候,你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眼见点点越跑越远,莫挽确实是急了,恨不得自己追上去,可碍于计划,不得不迫那两个侍卫去追,而自己则站在原地。
也许是那句“皇上所赐”镇住了侍卫,他们在一阵迟疑后,立刻提气腾身往点点遁走的方向追去,也就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一个匿藏在宫门里的人影飞快地走了出来,低着头站到莫挽身后,而原本在她后面的子奴则一闪身进了院门,这样一来,侍卫们抓到点点回来后看到的依旧是一主一仆二人,与先前并无变化,刚刚那个人影穿的是与子奴一模一样的宫女装,且又将头垂得很低,所以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侍卫将点点将到莫挽手上时,她终于松了口气,可看到点点背上那两道她亲手划下的红印,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点点于她来说不似宠物,而更似一个孩子!
她抱着受了惊吓的点点,向侍卫微一颔首后用比来时快了几分的步伐离开了重华宫范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不愿再耽搁。这两人一前一后并未回到景仁宫,反是来到了皇帝的居所:乾清宫!
她们在离宫还有十来丈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莫挽回过身对后面一直低着头的人道:“本宫只能送你到这里,接下来如何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随着她的话,那人慢慢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脂粉未施,清丽脱俗的脸来,她赫然就是应该被禁足在重华宫里的清如,原来她给莫挽送信打的是这个主意。借故意制造出来的混乱与子奴互换身份,由此来逃出重华宫,只不知她这又是为了什么,逃出宫?显然不可能!然来乾清宫又是为甚,岂非是自投罗网?!
清如朝莫挽深深一福:“多谢娘娘相助再造之恩,清如定会铭记于心,亦绝不会让娘娘这番辛苦白费!”
莫挽抬手扶起清如:“本宫既然肯答应帮你这个忙,就表示本宫对你有信心,你这样的人儿,不应该孤老终身,希望今日你能如愿以偿!”飘渺如轻烟的悲伤在这位美若诗画的女子眼中一闪而过,旋即又是那副平静的样子,轻道:“去吧!”
“嗯!”清如应了声,绝决地往乾清宫走去,这条路通向的尊荣还是地狱谁都无法事先预知。
莫挽目光一转,也回身离开,子奴还在重华宫里,若这一次清如失败,查起来势必会牵连到子奴,相较之下莫挽对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生死无所谓,荣华无所求,那还有什么是可所谓,可所求的?
天上的白云随着她的脚步一起移动着,人过处,云无踪,留在原地的是一声由心而生的叹息,她想要,想求的,这一世怕是再无可能求得了……
常喜一如既往的守守在乾清宫门外,等着将自己关在里面的福临召唤,其实他大可不必等,因为从福临把自己关在里面始就没再见过任何人,除了赐死佟妃那次!
常喜无意间抬头看到一个宫女朝这边走来,初不甚在意,可后来定晴一看,怎么这么眼熟啊,待她走到近前,常喜终于认出来者是谁了,他惊讶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被禁足的嫔妃敢私自出来。直到清如叫他,才有所反应,他压低了声紧张地道:“如答应,你……你……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违抗圣命的罪过是很大的?!”
“我知道!”清如回答的很干脆,但这更让常喜摸不着头脑了,既然知道还要做,不过他还是很好心地劝道:“如答应,趁着皇上没发现,快些走吧,奴才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快走!快走!”
常喜连连催促清如离开,哪知她双脚就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不肯动:“我来就是为了要见皇上,没见到皇上就离开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她这话吓得常喜跳了起来,双眼更是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她,心中暗道,这位如答应莫不是被禁足禁的得了疯病吧,且不论她是怎么离开重华宫的,抗命一罪是无疑的,这要是让皇上看到,以他脾气铁定会重罚的,更有可能会被处死。常喜想到这里心有不忍,正欲再劝,却被看穿了他心思的清如打断道:“常公公,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更知道这一去有可能会送命,但我今天一定要见皇上,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见皇上一面,求你让我进去行吗?”清如原也未曾想到常喜会守在这里,她本还想蒙混进去呢。
瞧她态度如此坚决,显然心中早有了打算,可就算如此,常喜还是不能让她进去,因为福临早说过不许任何人进去。
正当一个哀求,一个为难时,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让她进去吧!”
“太后?!”看到来人,常喜与清如齐齐惊呼出声,不错,来者正是孝庄太后。
“奴才常喜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常喜回过神来赶紧捋袖请安。
“起来吧!”孝庄说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清如身上,也许是太久未见太后,清如一时竟忘了请安,犹自站在原地,孝庄原就与清如比较投缘,对她一时的失礼并未怪罪。
一阵打量后,孝庄收回搭在苏墨尔臂上的手,抚上清如细嫩白皙的脸颊,冰凉的护甲与温润的手指一并在她脸上抚过,如羽毛一般轻柔,还有些微的痒:“你似乎比以胆更漂亮了,看来这半年的禁足并没有白过,哀家原先还担心你会一蹶不振呢!”
一阵打量后,孝庄收回搭在苏墨尔臂上的手,抚上清如细嫩白皙的脸颊,冰凉的护甲与温润的手指一并在她脸上抚过,如羽毛一般轻柔,还有些微的痒:“你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看来这半年的禁足并没有白过,学会了很多,哀家原先还担心你会一蹶不振再无争胜之心,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你没有让哀家失望!”
一句话,仅凭这一句话清如就知道太后已经看穿了她心中的一切,不过她并不害怕,太后待她一向都是很好的。
“太后,以前是如儿糊涂,不过以后不会了!”她如是说着。
孝庄很高兴看到清如而今的转变,这才是她要的样子,她点点头道:“哀家相信你!”能让孝庄太后说一声相信,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让她进去!”她再一次对常喜说着。
“可皇上那儿……”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太后,不论哪一个他都不敢得罪。
孝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皇上怪罪下来有哀家担着,不会要你脑袋的!”太后既然发了这样的话,常喜再不敢阻拦,侧身让开了路,让清如进去。
朱红色的宫门在她手下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轻响,里面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昏暗的光线让人瞧不清里面的一切,清如等眼睛适应些后,才拭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一直以来的静谧顿时被她鞋子踩在青砖地上的声音打破,也惊醒了一直将自己困锁在悲伤与回忆中的福临:“谁?”他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咆哮,显示着他内心极度的烦燥与愤怒。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清如终于看到了足足有半年未见的福临,心再次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不是因为想起他曾对自己的不好,而是因为她看到了福临那颓废的模样,何苦,真的是何苦!
与她一样,福临也瞧见了她,他眯起几夜未阖的眼睛:“是你?!”他认出了来人,眼在一瞬间阴沉到底。
“皇上……”还没等清如把话说下去,一个花瓶已经在她身侧摔成粉碎。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滚!朕不想看到你,滚出去!”他暴戾的表情没有吓倒清如,早在她来之前就知道会这样了。
抚定了心,她抬步跨过碎片,直直的朝福临走去,眼中流露的是比福临更深的哀伤,一点点堆砌成山:“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何苦……
这句话踩到了福临的痛处,他撑起身,脸上的肌肉被扭曲的变了表,如一头狰狞的怪兽:“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朕,是谁放你进来?是常喜对不对,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表情越来越恐怖,杀机逐渐在他身上升腾。
“是谁放我进来的重要吗?您若是要杀人能才痛快的话,就杀了我吧,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说罢,她真的闭上了眼,俨然一副等死的样子。
福临怒极反笑:“你以为朕就不会杀你?”
清如没有睁眼,只是静静地道:“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一死,能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里,是一种悲哀,同样也是一种幸福,再怎样都好过皇上您这样折磨自己!”
“哈!好!那朕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说着他抄起桌上的砚台朝清如劈头盖脸的扔去,带起呼呼的破空声。让福临没有想到的是,清如真的没有躲开,甚至连的表情都没有。
“咚!”砚台狠狠地砸在了清如物额头上,由于福临是含怒出手,力道之大可想而知,当下清如光洁的额头就被砸开了一个口子,血很快涌了出来,流到闭起的眼睛里,然后又往下流,直到那半张脸上都布满了血迹,直到血顺着下巴滴到了地上……
血色在彼此间漫延成河,时间的长河亦恍若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触目的血,惊心的红,终于再一次触动了福临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痛的心,心底最坚硬的某个地方正被这无暇的血逐渐溶解。
清如忍住晕眩,慢慢睁开了双眼,清澈见底,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她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血,然后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过,立时,手上亦沾满了温热的血,淡淡的血腥气钻入鼻中。
直到睁开的眼亦被流下的血覆上一层红色时,她才开了口道:“原来我的血也是红色的呢!”她发着莫名的感慨,却一句也不说疼,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仿佛这流血的是旁人,她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旁观者。
“为什么不躲?”福临怔怔地望着伫立在血色中的清如,心中是难言的复杂,为什么不躲,她明明就可以躲开的,难道她真的不怕死?女子向来将容貌视逾生命,她现在这样定然会留下疤痕,何以她竟一点也不难过。
“若清如的血能让皇上开心一些,即使流尽又有何妨,皇上是清如的皇上,也是清如的夫君,没有哪个做妻子会希望看到皇上现在这个样子!”
她说的都实话,没有一句虚言,这一点福临从她眼中清楚的看到,尘封的记忆突然跃出来,自动在心底一一回放,从酒楼相遇,到进宫冷落,再到禁足,桩桩件件晃如昨日,连福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
“你真的喜欢朕吗?”迟疑的神色,怀疑的语气,却已刺痛不了清如的心,是啊,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多疑的福临,而今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对他用计谋权术!
“清如喜欢乃至于所爱的是自己的夫君,那个在酒楼上猜对清如名字的夫君,从那一天起,他就印在了清如的心中挥之不去,我以为我已经寻觅到了自己的缘份,可是上天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他是皇上,是君临天下的皇上,然最最可笑的是,就在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亦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我于他什么都不是!”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只是不停地流着,止不住,也不想止,清如心里清楚,如果这一次还不能打动福临,那她以后再不会有机会了,若真是这样,倒还不如就此死了干净。
“喜欢?爱?只凭这几个字你就有理由去害人吗?仅仅就因为朕爱她?”福临还是怒的,即使心里有悸动的感觉存在。
清如忽地笑了,唇角绽放出惊人的唯美笑容,然发自内心的哀楚却渗透在笑中,怎么也抹不去:“不论您信不信,我确实没有想过要害先皇后,那日观星楼上是有人从背后把我推出去撞先皇后的!”
她走了上去,离福临好近好近,近到只要一触手就可以碰到,她甚少有机会离他这么近:“你瘦了!”她痴痴地望着那张憔悴的脸,话不由自己控制就说了出来。虽然瘦了,可五官还是那么英挺,他还是那个意气纷发的少年天子,只要他愿意!
手不自学地伸了出去,想去触摸他的脸,福临不知为何竟没有躲避,也没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仅余一线的时候停住了,清如终于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了,手蜷握,然后缩回,红色的血迹缠绕在洁白的手上,却因她的缩手而没有缠绕到福临的脸上。
手不自觉地伸了出去,想去触摸他的脸,福临不知为何竟没有躲避,也没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仅余一线的时候停住了,清如终于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了,手蜷握,然后缩回,红色的血迹缠绕在洁白的手上,却因她的缩手而没有缠绕到福临的脸上。
不知怎的,福临的心中竟涌起一丝不痛快,她为什么要缩手?
莲子清如水,这句暗合她名字的诗一下子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这句话问得是这样的疲软而无用,亦激起了清如一直不愿去回想的怨怼。
“你何曾给过我机会说!“一直维持着的冷静有些微的打破,她诚然依旧有怨有恨,恨福临不分清红皂白冤枉自己,恨董鄂香澜为何要插在他们中间,更恨自己为甚偏偏要喜欢上福临。
福临静望于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身子如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倒在椅子中,喃喃地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香澜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朕宁可不要这个皇位,不要这个江山,可是换不得!换不得!”说到伤心处,他双手捂着脸,将一切的伤心掩盖在指颊间。
福临不知,他越是伤心,对近在咫尺的清如来讲就越是讽刺,他宁愿去思念一个死去的人也不愿看她。
清如突然用沾血的手拉下福临蒙在脸上的手,柔软而坚定,她流泪,却又笑,声音哽咽地道:“皇上,先皇后其实并没有走啊!她一直都陪在您身边的,这宫里每一寸地方都有她的足迹踏过,每一处都留着她的气息,不是吗?“
福临一怔似被她说动了,可转眼又更伤心,狠狠地甩开清如的手大声道:“那又如何,香澜还是走了,朕再也见不到她了,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朕有多爱香澜,朕不可以没有她的你明白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用最大的音量吼出来的,接着他又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一边,背对着清如,似乎是不愿再看到她。
清如无言地看着因被福临甩在桌上而磕出红印来的手,不知今天还要受多少伤才算完,又或者是要死在这里?
她扶着桌子凄然一笑,眼睛已经开始有点模糊了,她摇着沉重的头犹自说道:“我怎么会不懂,清如对皇上与皇上对先皇后是一样的!!是皇上您不懂,先皇后不曾走,她将对皇上的牵挂留在了这里,我相信,她绝不会想看到今时今日的您!”气一下子接不上来,缓了下继续道:“皇上,先皇后虽死却宛如生啊!只要皇上您愿意,清如愿永远陪在您身边,一生一世,永远都不离开皇上!”说到最后她已没了力气,眼泪还在不停的流,因为她没了力气阻止,只能任由它流着。
“一生一世?”福临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清如晃了几下发浑的脑袋,努力将焦点集聚在那穿着织金龙袍的身上:“清如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替代先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只是希望能陪伴在您身边,能看到您走出乾清宫!相信这也是先皇后希望看到的,她那么善良绝不会希望您为了她而这么痛苦!”好晕,她真的快支撑不住了!她之所以句句不离先皇后,为的就是希望可以凭此打动他,让他不要将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天知道她每说一句心都会痛一下!
福临抬头,却非望穿描金雕花的殿梁,而是望向不知明的深处。
香澜,这真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宛如生……宛如生……
香澜你听到了吗?有人正说着当初你曾说过的话,一生一世……可是你却未曾做到,不!你不可以毁约,一生一世,朕定要与你做到!
宛如生,对!宛如生!!
想到这儿福临突然笑出了声,仿佛是一个绝处缝生的人,笑意冉冉,不再是悲悲切切,更不再是无望无生,这亦是董鄂香澜死后福临笑得最真心自在的一次!
“好!朕答应你,你……”他边说边回身,不想竟看到清如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情形。
“你怎么样了?”他奔过去扶起她,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清如对自己的真心,亦明白当初确是自己误会了她,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绝不会是贪慕虚荣之人,只是这一点他晚明白了好久。
清如昏厥乃是因为流血过多,再加上心力交瘁的缘故,福临一时找不到止血的东西,就从自己的衣袍上撕了一片下来,堵住那还在流血的伤口,心里更为自己适才的鲁莽暴躁后悔不忆,这么深的伤口说不定就要留下疤痕了。
清如自昏迷中醒过来时,见到的正是福临一脸关切为她处理伤口的模样,看到这里她就知道自己成功了,成功的趁空虚之际用情打动了这位皇帝,在这场用性命以及将来做赌注的赌局中她赢了,是喜是悦,当真说不出……
然她在心底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场戏中,计虽用了三分,情却有七分,情在计上!
她到底还是抛不却根植于心底的情愫,这样的她,在后宫争斗中终是有些不如无情之人,不过她只要能得到福临的宠爱,能够保住自己不倒就够了!
“皇上……”她刚要说话就被福临制止了:“不要说话,你失血过多,朕暂时帮你止住了,待会让太医医治,只是可惜……这疤怕是去不掉了!”说到这里,他眼中充满了愧疚。
清如浅笑道:“有皇上的龙袍为我包扎伤口,区区一道疤也值了!”
“女子以悦已者荣,你不在乎吗?”
“相貌是生来给夫君看的,只要皇上不嫌弃,清如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她停了一下迎上他的目光问道:“皇上,您肯走出乾清宫了吗?”
福临抿着嘴没有回答,清如心下立刻急了起来,深怕刚才那些话都白说了,正在想着,福临突然将她紧紧拥怀中,并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间,闷闷的声音从中传出:“老天虽然带走了香澜,却也将你带到了朕的身边,它要你代香澜活下去,继续这个一生一世的诺言,为你,朕可以走出乾清宫!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朕一件事:一生一世,永远都不要离开朕!朕再也经不起第二次的生离死别!”福临似乎在哭,闷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不会,只要皇上不离开清如,清如就永远不会离开皇上,一生一世,永恒不改!”她对着福临许下一辈子的诺言,垂在身侧的手亦慢慢环上福临的背,然后收紧。两个同样怕冷的人,汲取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好一会儿,福临才抬起头:“朕抱你去看太医!”血虽然已经没再流了,可伤口并未处理,时间拖得长了就不好了。
不想清如却不要他抱:“清如说要要和皇上一起走出这乾清宫大门的!”
福临不料她还记着这句话,愣了一会儿突然笑得很开心,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他大声道:“好!陪朕一起走出去!”
清如在福临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那扇差一点就困住福临一辈子的大门,身后留下的是血与泪,是前尘旧梦,可这些真的只是梦吗?于福临,于清如,真的不会再有想起这个梦的时候吗?一切恐怕只有天才知道!
门在他们的手中缓缓打开,一缕阳光从门中射了进来,洒在他们的身上,照出两个浅浅的影子,福临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下眼睛,虽然现在的天色不是太刺眼,可他已经很久没再见过了。
当他们相伴跨出门槛的时候,常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么?
皇上……皇上……他他居然出来了,还有如答应,怎么满头是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最让他震惊的还是如答应居然能把皇上给劝了出来,真是奇迹啊!
常喜在心里一个劲地健康情况着阿弥陀佛,当真是老天保佑,幸亏刚才太后出现,让如答应进去了,否则哪可能看到皇上出来,他差点就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了!
常喜还在那里胡思乱想,目瞪口呆之际,福临已不耐烦地发话了:“还愣着干什么,没见有人受伤吗,快去宣太医到养心殿,快去!”
“喳!”常喜这才想到如答应还受着伤呢,正待离去时又被福临叫住了,只见他微一沉吟后道:“另外派人把乾清宫收拾一下,最近这段时间朕先住到养心殿去,一些要紧的东西记得拿过去!”
“遵旨!”常喜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只要皇上不折磨自己把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吓的半死,搬到哪里去都行,就算把这乾清宫拆了,估计太后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等会请完了太医,他得马上去慈宁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
待常喜走远后,福临见没了旁人便侧过头对清如道:“养心殿离这里还有老远一段路,你失血过多,刚刚已经昏厥过一次,还是朕抱你过去吧,免得路上又晕了。”
柔情与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一切恍若置身于未醒的美梦之中!清如本应该得意的,因为一切都在朝着她的预想前进,可为何心中还有不安,似乎这拿命换来的一切是从谁那里偷来的一样,叫人无法安心享受。
清如的情感与理智如掐架的二人,互不相让,亦不肯认输,可实际上理智是在慢慢沦陷,只是她自己尚未发现而已,女人……为何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管不住自己的感情,即使聪明如她!
清如压却心中的困扰道:“不了,清如还是想和皇上……”未等她说完,福临已伸指抵在她的唇上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已经陪朕走出来了,不论是乾清宫还是朕自己画定的牢笼,都已经走出来了,接下来的路让朕抱着你走,永远的走下去!”
说着他不待清如答允,弯腰将清如打横抱起,清如的身子出乎他意料的轻,福临自小练功习武,近日虽憔悴了些,但要抱起清如还是很轻松的。
倚在这个迟到了整整一年半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似远实近的心跳声,清如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闭上了眼,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索绕在鼻间,以后她要记这气味一生一世,就像适才他与她一道许下的诺言!幸福的微笑第一次这么明显地爬上她垂了许久的唇角,苦尽甘来,指的大抵就是这样吧……
清如未曾抬过头,自然不会瞧见福临的眼,那里掩藏着极深的悲切与迷茫,即使她看见了又如何,它们埋得那么深,哪里能瞧见,甚至于连福临自己都不知道吧!
清如衣上散开的衣带与福临辫子上的明黄穗子一并随风飘飞在他们身后,和合如仙,又翻飞如舞,如枯叶之蝶!
枯,荣,不过一线之隔,明日种种皆因今日种种而起,实怨不得他人,只是众人皆身在红尘之中,如何能看的透!
清如窝在福临的怀中,随着他的脚步一摇一晃,如在荡秋千一般,舒服至极,再加上她刚才劳心费神,还未等养心殿她就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而且还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四周入眼皆是纷繁的杏花,一株连一株,竟是连天也遮住了,美的不似人间景象。
这绝不是在宫中,清如不知所然的走着,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一副缠着花蔓的秋千,那秋千就挂在两棵杏花树间,清如刚坐上去,后面就似乎被人推了一把,秋千高高的飞了起来,每次都荡起好高。她伸出穿着绣花软鞋的脚踢那繁密如云的杏花,惊起鸟雀飞纵,飘起花去无数。
“咯咯!”清如大声的笑了起来,她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如回到了从前无忧的日子,看她笑的那么高兴,身后的人推得更用力了。清如只听到一个男人的笑声,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头怎么也回不过去。
正好奇间,前方的林中又产生了变化,逐渐幻化出两个男子的身影来,同是一身轻袍缓带,长身玉立,一执萧于唇间,一覆指于琴上,唇动,指起,一缕琴萧合鸣之声悠然响起,合奏之声如仙乐,如梵唱,直入心霏!
声,相伴升空,划落杏花无数,落在他们身上更凭添几分诗情画意,清如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共鸣之感,知音?伴侣?前世?今生?
未等她明白这共鸣所为何意,本在身后推秋千的男子也走了过去,伸手在虚空中一抹,一把寒光四身的剑出现在他手里,剑随乐而起,于琴萧,于杏花中起剑而舞,三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可不论清如怎么睁大眼都无法看清他们三人的模样,始终如雾中看花,水中望月,她下了秋千提裙往他们走去,然她每进一步,双方的距离就拉开十步,最终那三人离她越来越远。
清如着急的伸出手道:“不要走,不要走!”她真得很想看清他们的样子啊,为何她的梦中会有他们的存在,为什么?然她越是叫,三人就离她越是远,最终只剩下袅袅的余音还在耳边回旋。
“相思成泪……相遇成空……相爱成恨……”
似只是一个人在说,又似很多人在说,她听不真切,只知道说话的人很悲伤很悲伤……
“不要!不要!”清如大叫着,忽然有个人握住了她的手,同时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朕不走,朕就在你身边!”
朕?是皇上?为什么会出现皇上的声音,尚在转念间,她从杏花林中掉入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借着手中传来的力量她努力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福临那张放大的脸,她顿时明白自己已从梦中醒了过来,心中涌起一阵轻轻的失落感。
清如此刻躺在养心殿的暖阁里,太医已经来了,就坐在旁边,伸指搭在她覆着素白丝锦的手腕上。
“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福临脸脸关切地问。
清如微一低头,正好看到两人十指交握的手,想起这里还有太医与宫人在,立刻羞红了脸,手一缩,从福临手中抽了出来,她面红耳赤地道:“清如没事,只是刚刚做梦,梦到皇上离清如而去,不论清如怎么叫,皇上都不理我,我好怕,真的好怕!”啼声婉转,眼中更泛起迷蒙的雾水,那模样当真是惹人怜爱至极。她扯了谎,却是无可奈何,与皇帝说真心话,需要三思再三思!
她这样一说既可掩了缘由也可趁机激起了福临的不舍,果然福临听后大为感动怜惜,他拉起清如的手放在下巴摩挲着,目光深沉似海,清如几乎要迷失在那里:“朕不会离开你,不会的!”
“皇上……”清如不好意思地唤着,同时眼睛瞟向已经诊完脉等着向福临回禀的太医。
福临命人取了鹅绒软枕来让清如靠在背上后才转头对太医道:“如何,可有大碍?”他敛嘴不笑的时候,多年帝王生涯磨练出来的慑人气势便由内而外散了出来,叫人看了心里打颤,太医脚一软跪下回道:“回皇上,如答应只是失血而已,并无大碍,且如答应身体底子很好,只要休养一阵就没事了,只是这疤……”
“疤怎么样?”福临一瞪眼,脸骤然沉了下来,他在等着太医的回答,可很显然他不想听到不中听的话,比如说治不好之类的话。
太医偷偷抹了把头上的汁,他亦知道皇上不想听到一个“不”字,只是他实在没办法啊:”回皇上,如答应头上的疤……疤,微臣无能为力。”最后几个字说得艰难无比。
“消不了?什么意思?宫里这么多珍贵的药材任你予取予用,难道连一个小小的疤也除不了吗,你这么多年的医术都学到哪里去了啊?”福临拧眉喝道,这些太医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用,尽是些光吃饭没本事的人。
“微臣无能,请皇上降罪!”见福临语气不善,太医赶紧请罪。
他们的对话,清如一字不拉的听在了耳中,她倒不太在意这个,只要不是太大,放下些许刘海就可以遮住了,影响并不大,她此刻想的乃是另一件事。
秦观,这个唯一肯在她落魄受病之时替她来诊治的人,虽说是因水吟去请,但并不能抹杀他的医德,前几日有消息说他和其他几个太医因受董鄂香澜一事牵连,此刻被关在天牢里,只待秋后处决。
这个年轻的太医,一身医术不凡,若就此死了未免有些可惜,想至此她细声道:“皇上!”
“嗯?何事?”福临停止了对太医的责问,重在床沿边坐下。
“皇上,这疤留着就留着吧,何必那么在意呢!”柔和的笑容绽开在她苍白的脸上,如绽放在寒冬中的梅花,叫人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福临愣愣地瞧了她良久方道:“那样你叫朕如何能释怀!”
他到底还是在意的,在意不再完美的容貌,更在意自己一手铸成的错与遗憾,他希望可以补全,哪怕仅仅是表面上。
清如散漫地弯下眼:“皇上若在意的话,臣妾倒可以向皇上推荐一人,这人便是太医院里的秦太医,此人医术十分高超,昔日臣妾患病的时候就是他为臣妾瞧的病,确是药到病除,不如就让他来试试,若真能治好,那臣妾就不用天天顶着一张陋颜来见皇上了!”这一次,清如不在是自称名字而是改称臣妾,记忆中她似乎还是第一次这样在福临面前这样称呼自己。臣妾?后宫女子专用的称呼,那也表示她将全身的投入到暗波汹涌的后宫中去。
“秦太医?”福临眯起了眼,他当然记得那个曾胆大到敢用银针刺他的太医:“他已经被打入天牢了。”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是否有不悦在里面。
“啊?!”清如仿佛是第一次听说,一脸的吃惊与不解,随即侧身伏在床上:“臣妾有罪!”
“与你无关。”福临抚了她的手臂让其重新倚好,然后低着头,手抚着下巴似在考虑什么,清如将目光不着痕迹的停留在福临阴霁不定的脸上,她自然知道他在考虑什么,只不知自己能否说动其释放秦观。
“常喜。”福临突然开了口,似乎已有了主意在心头。
“奴才在。”常喜赶紧站出来等候差遣。
“你现在就去天牢,传朕旨意,将秦观带到这里来,告诉他,若他能为……”他停了下,目光在清如脸上勿勿掠过,似在想该用何种称呼:“若能为爱妃消去额上的疤,朕便赦免他的死罪,并准其回太医院复职!”
“喳!”常喜领了命,却不立刻去,反而用眼偷偷地瞟着福临与清如,他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是否要将如答应送回重华宫休养?”养心殿是皇上休息处理朝务的地方,一个小小的答应留在这里确实不妥,也难怪他会有些一问。
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答应”这个最低微的封号,福临面色不由沉了下来:“什么如答应,这里只有宛嫔,没有答应,都听清楚了没?!”福临这么一说,等同于宣告六宫要晋清如的位份,而且连封号都拟好了。
宛,宛如心的宛,宛如生的宛,这个字从福临口中说出的那刻起,就注定要跟随清如一生,见证着她今后在后宫的峥嵘岁月,亦见证了她一步步走向荣宠顶峰的历程。
只是,在最后,这个字却成了清如不愿想起的梦魇!
幸?不幸?哪个又能说的清道的明!
常喜无端被福临训了一顿却一点都没不高兴,反而笑着向清如行礼道:“恭喜宛嫔娘娘!”
有了他的带头,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奴才一齐朝清如这位新晋的娘娘行礼叩头:“恭喜宛嫔娘娘,贺喜宛嫔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齐划如一人,响亮无比。
“皇上这……”清如也未想到福临会一时兴起,就将她由答应推上了嫔位,感动诚有,惶然更多,正待推辞,却被福临赤地千里堵住了:“其实这个位置早在一年多前朕就该给你了,可惜朕当时被误会迷了心窍,连累你受了这么多苦,朕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是朕唯一的宛卿,唯一的一个!”他加重了唯一这个词,似乎想借此来肯定什么!
宛卿?清如在心中咀嚼着这个新的称呼,她不知道福临为何会用这个“宛”字来做她的封号,难道是因为她刚才说了董鄂香澜宛如生的话吗?
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不痛快,然福临金口已开,想再改显然是不可能了,清如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这只是自己多疑而已。
如此想着,脸上的笑容只在微微一滞后就恢复如常,福临看她一直没有说话,不由打趣道:“怎么了?是不是太高兴,连谢恩都忘了?”
清如伸手放在福临宽厚的手掌中,暖暖的,连带着心也安定下来,软声道:“臣妾只怕担不起,以致错负了皇上的一番美意!”
“你担得起的!”福临拍拍她的手,瞟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众人对清如道:“可以让他们起来了吗?”他故意不自己说,而是让清如自己叫这些人起来,这样做,也就在等于为清如树她的第一个威仪。
清如借着福临的手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面向下方黑压压跪着的众人,双手虚抬,同时清越的声音逸出形状优美的菱唇:“免礼!”
那双淡然的双眸下,隐隐透出凌人之势,这样的清如不容任何人小觑,也告诉了后宫诸人,她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连嘴也不敢回的小答应了,她是宛嫔,是娘娘,是顺治帝的新宠!
“谢宛嫔娘娘!“得了她的话,众人谢恩起身。
宛嫔娘娘,不论这个封号是不是她想要的,至少她已经成功了,在韬光养晦这么久之后,终于成功了,昔日种种的潦倒、窘困,亦随着这声宛嫔娘娘烟消云散,如黄鹤一去再不复返!
清如无声地笑着,今朝的扬眉吐气,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忆,今后的她一定还会拥有更多的宠爱,更高的荣耀与地位!
一切都似乎开始趋于完美,可为何心底还是有一丝惆怅,心计,在夺宠上果然是不可或缺的,只是夫妻之间要用到这些朝政、对敌的计谋权术,实在是……唉……
福临记起刚才常喜请示的事,随口道:“另外,宛嫔养病期间就随朕暂住在养心殿吧,等病好了再迁回重华宫。”
他这不经考虑的话把常喜着实吓了一大跳,骇然道:“皇上,这……这于祖宗礼法不合啊,恐怕……”他不怕再说下去,因为上头已有风雨欲来的倾向了。
福临向来喜怒随心,极少顾及他人感受,只要他认为好的对的,不论他人如何反对,就是一意孤行,也因得此,在诸多皇帝中他算是活的比较率性真性的一位:“若是于礼法不合,那朕现在就把这规矩给改了,看你还拿什么来多嘴!”这般大胆的话唬得常喜当即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清如扯着福临的衣袖婉言道:“臣妾还是回重华宫吧,住在养心殿里不仅于礼法不合,还会让皇后还有其他娘娘的脸面没地方搁。常公公亦是为皇上好,不想惹起他人的非议而已,况且重华宫僻静幽雅,在那里臣妾的伤也好的快些不是吗?!”
审时度势的一番话,再配上清如懂事体贴的模样,福临心中对她的怜意不禁又多了一分,手覆在清如缠着纱布的额头上,温声道:“宛卿事事都为朕考虑分忧,若这后宫诸人都像你这般,那六宫就太平无事了,不会有人枉死送命!”前半句还是柔言轻语,后半句却一下子成了寒风吹过,清如知其必是想起了董鄂香澜一事,她低下头没有插嘴。
福临在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和颜:“宛卿想回重华宫休养也好,只是重华宫排在西六宫未尾,不仅离乾清宫最远,而且出入人员复杂,真是委屈你了,最近宫中事多,不适宜来回迁居,等来日你晋了贵嫔成为一宫之主后,朕再将你迁出重华宫,住到离朕近一些的宫殿来。”
“宛卿?”清如一直听福临在叫她宛卿,刚才亦说是他唯一的宛卿,可是这样的叫法,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不干脆叫她名字呢?
“呵呵……”福临笑着解释道:“宛嫔是朕的爱卿,合起来不就是宛卿了吗,专属于朕一人的称呼!”
清如这才明了,欠身以谢皇恩。
宛卿,一个很好听的称呼,清如一生,成也因它,败也因它!
三月二十九,赶在三月最后一个黄道吉日里,清如正式册嫔,由于尚在先皇后的大丧期间,再加上本身有伤,所以一切从简,仅仅授了记名的金织绣册,又听皇上皇后训导后,便算礼成。
但仪式的简化并未减去笼罩在清如身上的光环,没有哪个人会想到这个早已被人遗忘的低等妃子会突然咸鱼翻身,并一跃三级,从答应晋升为嫔,直接越过了常在与贵人,而且还不是靠她家族中的势力。
在许多人眼中她似乎是正在继承孝献皇后未完的隆宠,取其成为皇帝的新宠,相较之下原先一直身在中心边缘的日夕则要失色了几分。
在翊坤宫,听到清如晋封消息的人亦有着与清如同样的疑问,不过她比身在局中的人要看的明白许多。
“宛嫔?”贞贵嫔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宛?宛嫔?是巧合还是有意。
皇上,这位您亲封的宛嫔是您寻到的又一位知已所喜吗?只是为何要用这个字来封号,您应该是不喜的才对。
手指扫过窗棂,一点尘埃沾在了指腹中,轻轻一吹,顿时尘扬而散,接着又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叫人把这里擦干净,不要让本宫再看到有一丁点灰尘星子!”她头也不回地吩咐着身后的宫人,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一朵雅致的杜鹃绒花别在她的脑后,随着她的说话,轻微的颤动着。
“……是。”宫人不明白主子何以在听到自己的禀报后会突然说到灰尘上去,不过他们做努力的是没资格去过问主子的心思的。
贞贵嫔遥望着天边的晚霞流彩,即使是世上最漂亮的锦缎也比不得它的美丽,手缓缓伸出窗门,却又在未伸直前收了回来,晚霞在她眼中化成一张与她有着四五分想像,却比她美上许多的脸:姐姐,你无病无痛,不仅在家受尽宠爱,进了宫也是无人可及,但结果如何,还不是比我这个从小有病的妹妹先走一步了,再怎么哀荣你也享受不到了,这就是命吗?那我们俩的命到底谁好一点呢?
心隐隐约约似乎又开始痛了起来,她抬手按着胸口扶椅坐下,对于宫人递来的药却摇头不接,这从娘胎里带来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服再多药也没用,病始终在身!
就像以往的种种记忆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你愈是不想记起,它就愈是时不时地跳出来提醒你一下。
望着外面出神的眼中温度骤然降下,既然以往之事不能改变,那至少以后她要过的对得起自己。
姐姐,你会落得今日之结局,只能说你太笨,不过你也算值了,至少死后依然风光无限,临了还得了个皇后的头衔!不过妹妹我绝不会走上你的老路,我一定要活得比你更好!
贞贵嫔凉凉地笑着,流霞锦缎在她眼中碎成无数,一丝一缕,拼不成幅!
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鸟儿,飞快地传遍宫中每一处角落,自然也不会拉下永寿宫,日夕斜倚在榻上,旁边两个宫人正在为她修剪指甲,涂了粉色丹红的指甲既俏且娇,一如其人。
“宛嫔?”日夕微眯了眼重复这两个字,呵,真是想不到,她居然还能翻身,而且还晋了嫔,看来她这一次翻身还翻的比较成功嘛。
日夕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倚着,眯起的眼里不时掠过一丝寒芒,她收回手看着只修了一半的指甲,让除了兰香以外的宫人全部退到了外面去。
她此刻的心情早已不似刚才那般畅快,好不容易除了一个眼中钉,现在又来一个肉中刺,看来这老天爷还真是不肯让她消停会儿!
对于清如那几人,她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并没有什么情谊在,与她们结交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在宫中多一个助力而已,什么姐妹同心,这样的话拿去骗骗小孩子和涉世未深的人还差不多,她乌雅日夕从来就只信自己,也只靠自己,尤其是在这瞬息变化的后宫之中!
清如……本来只要你乖乖在冷宫里待一辈子的话,我是不会再对付你的,毕竟你以前好歹也曾帮过我,可是你自己非要出头就怪不得我了!
谁会威胁到她,她就一定不会让那个人好过!不过,幸好,她早已预先想到,准备了一条后路,只是清如有没有上这个当就不得而知道,想着想着她突然又笑了起来,明快而畅然的笑!
在旁边伺候的兰香跟随日夕多年,她知道主子每当露出这样笑容的时候,就表示又开始在算计谁了,而这一次,不用猜她也能想到,肯定是那位新晋的宛嫔。
“兰香!”笑了一阵日夕突然叫道。
“奴婢在。”兰香凑近一步,等待主子的吩咐。
日夕搭着兰香的手起身后道:“叫赵合准备肩舆,咱们一起去拜访一下这位宛嫔娘娘!”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她倒要看看经过这区区半年的禁足,她的好姐姐有了什么样的改变,又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兰香应下后正欲出去准备,日夕却又改变了主意:“慢着!”她抚着刚戴上的护甲,想了一阵道:“我还是先不去重华宫了,改去长春宫容嫔那里!”还是约了水吟还有月凌一起去好些,省的独自一人显得有些突兀。
“是!”兰香恭谨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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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许久的重华宫被高涨的喧闹打破了,而且因为这一次有了皇上的介入,比那年她晋贵人时更热闹数倍,若非福临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只怕她这寝宫里早呆满了人,这些人里奉承的自然有,有心来拉拢的亦不少。
清如闲极无事地倚在贵妃椅上,透过风不时吹起的帘子望着外面络意不绝如流水一样的赏赐,礼物。
病还有皇上的旨,无疑成了她不必亲自出去收礼谢恩的最佳挡剑牌。
清如嘴边含着一缕凉涔涔的笑意,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会再让这热闹如次一样昙花一现,她要的是更多更多,宠与爱她全部都要,要把福临以前欠她的全部拿回来,她相信自己可以办到。
董鄂香澜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去改变固有的一切,难道她真的还就比不过一个死去的人?!
清如弯指绕着耳边的长发,看着青丝在指间盘旋索绕的样子,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奇特感,女人的发与指是除容貌外最让男人喜欢在意的地方。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流苏,不论是珍珠坠就,还是玛瑙点成,无一例外俱是成双成对,光是这些流苏就有七八对,其他珍宝首饰更是数不胜数,所谓珠环翠饶指的不就是这样吗?
清如满足的翘起嫣红的唇畔,耐人寻味的笑在这个屋中荡漾开来,想的有些累了,便合了眼休息会,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对小小的阴影,神色惬意的清如,似一副静止的画像,优雅而唯美,叫人看了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时有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试探性地叫了声“小姐!”
“嗯,什么事?”清如闭着眼懒懒地应着。
子矜见其并未睡着逐稍稍提高了音量道:“小姐,秦太医来了,是否让其进来请脉?”
清如睁眼,抬手摸着已结疤但有些凹凸不平的额头,她嫌纱布包得伤口闷,就将其拆了下来,反正太医也曾说过,一直捂着伤口并不好。
“宣他进来吧。”清如出言道,秦观自被放出来后,一直专职负责照料她的伤情,而秦观心中亦清楚是谁救了自己的命,虽嘴上不说,但确是尽心尽力,用尽一切方法要为其除疤美颜。上一次他曾提到过一则失传的秘方,据说对去疤有极好的疗效,不知他找到配方了没有。
子矜出去领着秦观进来,经过上次那番险死还生的经历,秦观似乎显得成熟了些许:“微臣叩见宛嫔娘娘,娘娘吉祥!”
“秦太医无须多礼,起来吧!”清如扬手道。
“谢娘娘!”秦观谢恩起身,今天他并未如往日那样,取垫诊脉,而是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匣子,清如一望便知这是用寒玉琢成,因为它刚拿出来就立刻散发出丝丝可见的白色寒气,就像天寒地冻时人呼在空中的气一样。
较之暖玉而言,寒玉更为少见,秦观从哪里来的寒玉,还琢成匣,要用它来装的东西想必一定名贵异常。
“这里面装的是何物?”清如不解地问道。
秦观勾了勾嘴角当作是笑,没办法,他一直都很少笑,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回娘娘,这里面就是微臣上次跟您提起过的‘冷香丸’”他言词间带着少许的得意,多年来他一直淫浸医学之中,如痴如醉,每每找到一种治病救人的良方都会让他欣喜若狂,也正因如此,才会二十好几了却连家都未成。
清如挑眉讶然道:“冷香丸?你上次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方子?”
秦观回道:“臣近日翻遍医书,终于在一本古版医书中找到了冷香丸的方子,不过可惜是残缺了的,若是以残方开药,所成之药效用会大减,远远达不到想要的目的,所以经微臣几番斟酌,在其中添加了几味药,虽可能不及原效,但较之残本应会好上许多!”
冷香丸,集春夏秋冬四季十八种名花的花蕊于一起,再加无根之水十二钱,晨露之水十二钱,于星月之夜研磨,以使其吸引月阴星光之气,在研磨之时还要不断加入南海珍珠粉未,最后以初晨之阳光晒干,制成后必须藏于寒玉之中,以维持其独特的药性与香气,若无寒玉则置于冰块之内,否则一旦受热,便前功尽弃。
且不说这冷香丸且制作工续繁杂,单是这配方就刁钻之极,或许十八种花的花蕊不难寻,可分散在一年四季,若一下子要搜集还真搜不到,也幸而是在宫中,东西都齐全的很,才可以在短短几天里面做出来。
清如接过寒玉匣,触手冰寒,稍微打开一点就闻到一股混着寒气的清冽香气,但闻香味就知其绝非凡品,想必秦观为此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清如心下一阵感动,颔首谢道:“有劳秦太医费神了!”
秦观连连摇手正色道:“微臣的命是娘娘救孤,为娘娘做事自是应该,幸而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否则还不知何时才能凑全呢。这药,一日一颗,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七天后便可见效!”
清如点头以示知晓,然后将寒玉匣交由子矜收起,并对她道:“将皇上昨日赏下来的金丝墨砚拿出来。”
“是。”这些东西都还没收到库房里去,所以子矜出去没一会功夫就将东西取了进来。所谓金丝墨砚,指的是于整个墨砚内外嵌满被拉成牛毛一般细的金丝,由于金丝很细,所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而用这个砚台磨出来墨写字,字中就有了几分浅淡的金,在日光下闪闪生辉,十分明显,只有极富贵的人家才会用这种侈奢的东西。
清如看也不看挥手对秦观道:“这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就送与秦太医吧,你平日开方子时可用的着,就当是谢谢你为我制这冷香丸吧!”
“多谢娘娘赏赐,微臣却之不恭了。”秦观倒是很干脆的谢赏了,没有像一些人一样还要欲拒还迎一番,不过这也是清如欣赏他的地方,这样的人至少不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而在宫里,能有个信得过的太医傍身,要方便很多,也可省却不少的心思。
“子矜,替我送送秦太医!”
“微臣告退。”秦观说完后随子矜一并退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危四伏
他们刚走小福子就赶着进来了:“主子!”
“什么事?”清如回过神来看着他。
“主子,容嫔娘娘,淳嫔娘娘还有凌常在都来了,是否请她们进来?”小福子问道。
清如一听立刻坐直了身,面带喜色地道:“真的?在哪里,快请她们进来!”一边嘱了小福子,一边又转头道:“绵意,快替我更衣,就穿那件蓝绵荷花绣纹的。”
绵意刚取了衣服来还未来得及给她换上,只听一阵香风随着笑声一并传了进来:“不用请了,咱们已经不请自进了!”
听到这熟悉的笑声,清如也不管还穿着寝衣,掀来盖在身上的云锦便翻身下榻迎了上去,连鞋子都忘了穿,就这么赤足落地,她走得那样快,绵意赶紧上去扶住了,深性她跌倒。
那厢,水吟已携了日夕还有月凌进屋,三人笑意冉冉,俱是一应高兴样,尤其是水吟,已是凝泪于眶中,望着清如头上那道未愈的疤,既是欣喜亦是心酸,水吟本来有许多话想说的,然真见了面却是说不出一字来,几人中她与清如是相识最久,也是感情最好的,同样的她也是最清楚自入宫以来清如所受的苦楚,而今老天开眼,她终于苦尽甘来。
日夕骨碌碌地转着眼不说话,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倒是月凌,行步上来向清如福道:“见过宛嫔姐姐!”
清如赶紧扶住了,嗔怪道:“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还需要行这虚礼吗,你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月凌赦然一笑道:“礼不可废,姐姐刚刚晋位,做妹妹的第一次来见你总是要行一下礼的,可不是妹妹和你见外,姐姐千万别气。”
“就暂且饶过你这一回吧!”清如这才转嗔为笑,拍拍月凌的手,随后走至水吟身边,轻轻地叫了声:“姐姐!”有笑亦有泪,半年未见,再见却是格外的亲切。
水吟含泪摇首道:“不用说了,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我岂会不明白你的意思。”接着她叹了口气接下道:“盼了这么久总算让我盼到你隆恩在身的日子了,如儿,可知道,当我得知你受封的消息时,比我自己当日受封时还要高兴几分!”
“知道,如儿都知道!”清如使劲的点着头,想把眼泪逼住,及至眼睛没那么酸楚的时候她才发现大家都还站着,赶紧道:“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姐姐你也坐!”清如将着她们一个个坐下,这时绵意端了四盏香茶来,分别奉与几人。四人围着桌子坐定,月凌刚一坐下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待问其为何发笑时,月凌带着几分捉狭的笑容道:“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古人有‘倒履迎客’一说,不想今日来到这里却在姐姐这里见到了‘赤足迎客’。”经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下面,果见清如裙摆下露出一双莹润的赤足,以及那十个小巧可爱的脚趾头。
几人齐齐笑了起来,清如被她们这么一说一笑搞的面红耳赤,羞意无限,连忙缩了脚在裙摆里,不肯再露出来,直到绵意忍着笑将鞋拿来予她穿好,才算稍去了些羞意,她不依地朝月凌呸道:“就你眼尖嘴贫,半年没见,学坏了不少,居然取笑起我来了,也不知谁把你教坏的,要让我知道绝不轻饶了去。”
在一阵笑闹过后终于静了下来,月凌这才注意到自进来后日夕就一直没说过话,不由用手臂捅了她一下道:“淳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平日里不是最爱说说笑笑了吗?”经她一提醒,水吟和清如才感觉到日夕今日确实安静的有些过份呢。
日夕被她一捅震惊过来,望着清如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模样道:“我是在想啊,姐姐这个宛字指的是什么呢?吟姐姐的容是指她的美貌,我的淳是指我的性格。”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那姐姐这个宛字指的是什么呢,还有啊,如姐姐是宛嫔了,那我以后是继续叫她如姐姐还是叫她宛姐姐呢?”
听到她想的是这些个小问题,清如笑着摇头,在她看来日夕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单纯的可爱,她伸指轻戳着日夕的小脑袋道:“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总之我还是你姐姐就行了,至于这个宛字是什么意思,你还是去问皇上吧,他最清楚。”
听到这里日夕不依地嘟起了嘴:“还皇上呢,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人影了,先前一直把自己关在乾清宫里,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是见不着人,谁知道皇上是不是还在想已经过世了的先皇后啊!”
她这一说几人俱都无了笑颜,清如把玩着手边茶盏的盖子淡淡地道:“皇上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人能猜懂的,咱们只要尽心伺候好就行了,而且皇上对先皇后一往情深,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忘记呢。”说完了这些又抬眼提醒道:“淳儿,这些话在这里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再皇上面前说,知道吗?”
“哦!”日夕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着。
水吟突然插进话道:“淳儿,我听说上次皇上处死佟妃是你去天牢传的旨?”浅然的笑挂在脸上,似只是不经意地问起。
清如和月凌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惊讶的望着日夕,不明白何以这旨意会由她去传。
日夕心中微动,不知水吟何以会突然问及此,难道是被她瞧出了什么破绽不成,心念百转,脸上依然保持着纯真的模样,皱起娇俏的鼻子道:“可不是嘛,我那天想去乾清宫看看皇上怎么样了,虽然进不去,但是还可以问常公公,哪知到了那里,常公公说皇上让我进去,我本来还挺高兴的,谁料到皇上是让我去天牢传旨。虽然佟妃曾害过我,可是真要我亲眼看着她死,还是有些怕,我没敢进去只是在外面等着,佟妃死前骂得可狠了,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小脸微白,宛然一副想起来都后怕的模样。
水吟目不转睛地盯着日夕,想从中瞧出些什么来,然不论是从神情还是那双眼睛中都瞧不出半分不对,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当初真的是她看错了?这样想的出神,一时也忘了说话。
清如看了一眼水吟若有所思的样子,转念曼声道:“佟妃已死,她再也害不到我们了,咱们也别再说这么扫兴的话题了。对了,你们怎么今日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们都把我忘了,不来了呢?!”
月凌嘻嘻一笑道:“哪是我们不想来啊,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来哦!”这般明显的调侃逗得水吟也笑了起来,日夕更是捂着嘴偷乐。
清如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为自己辩言道:“我哪有不愿意你们来啊,是哪个在外面乱嚼耳根子。”
水吟含笑道:“不是说你,是说皇上,他不是下了令让你安心静养吗,那我们当然不敢来打扰。”接着她话锋一转道:“妹妹,皇上现在对你可是用心的很,也喜欢的紧,以前的苦没白吃,可算是熬出头了!”
日夕与月凌均是点头称是,清如却不似水吟那般高兴,手捻着桌帷下密密地流苏,轻声道:“这哪算什么熬出头啊,只能说是刚刚开始,这些个名份地位不过是皇上一时高兴给的,哪日咱们惹得他不高兴了又会收回去,看看淑贵嫔就知道了,不过一个喷涕而已,就从贵妃降到了贵嫔,宫里凶险重重,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凌伸过手来与清如相握,道:“姐姐别担心了,你人这么好长得又漂亮,皇上以后一定会更喜欢你,你的日子也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好,说不定很快就被封为贵嫔甚至于妃了呢!”软滑的手带着些许凉意。
清如浅笑着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但愿能如妹妹说言,不过,若真想在后宫立足,皇上的宠爱固然不可少,但最重要的还是膝下有所出,否则地位再高亦是摇摇欲坠。凌妹妹还未侍过寝暂且放过,吟姐姐还有淳儿你们侍寝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啊?”说话间还故意用眼在两人的肚子上扫来扫去,月凌一听就明白是什么事了,脸红红地跑到一边不再搭话。
水吟亦是脸红的快滴出水来了,她绞着衣角扭捏地道:“这种事哪是我们想要就能要的,你要问就问淳儿去,她侍寝的次数最多了。”
日夕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对她们说的事儿不明白,她傻乎乎地问道:“什么消息啊?都看着我肚子干嘛,是不是肚子鼓出来了!”说着她还真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叫道:“惨了,惨了,肉真的鼓出来了,我真的变胖了好多!”
水吟刚进嘴的一口茶被她说得尽数喷了出来,又笑又咳,眼泪都出来了,清如亦是笑岔了气,和月凌抱做一团,一时间重华宫笑声朗朗,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为什么笑得这么高兴,均是好奇的很。
几人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清如擦着眼角笑出的泪道:“可把我给笑惨了,我说淳儿,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
日夕过来摇着清如的手急切地道:“姐姐你们先别笑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变胖了真的有那么可笑吗?”她天真的话再度惹笑了好不容易止住的几人。
水吟扶着桌子直到笑哑了声才道:“傻妹妹,我们哪是在说你肚子胖啊,我们是在说生小娃娃的事,你宛姐姐是问你为什么侍寝了这么久皇上都没把小娃娃塞到你肚子里!”
日夕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红色迅速在她脸上蔓延,连耳朵根子都快烧起来了,她不依地娇嗔道:“好啊,你们都笑我,哼,不和你们好了!”说着一跺脚,双手捂着脸,往外跑去,连手帕拉下了都没捡。
清如揉着笑痛的肚子过去捡起手帕交给月凌,让她去拿给日夕,目送其出去后,清如回到桌前坐下,对同样敛了笑意的水吟道:“吟姐姐,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被她看穿了心思水吟有些訝然:“咦,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清如掸着水吟喷在身上的水珠,垂下的双目微微一眨,含着一缕明月似的笑意道:“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难道是做假的吗,刚才你问日夕关于佟妃之事的时候我已经看出你有话要讲,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愿当众讲出来,现在她们都不在,可以说了吗?”星眸中一片坦然与知解。
水吟怔了半晌,哑然失笑:“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真不知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那么好使!”伸着纤长的手指想去点她的额头,却被清如抓住了手:“好姐姐,先别讨论我脑袋的问题,你快把你想的说出来。”
水吟点点头,换过神色道:“妹妹,虽然你这半年一直被关在重华宫里,但是先皇后的离奇暴毙,还有佟妃因何被赐死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一二!”
清如肯首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先皇后是被佟妃害死的,而佟妃又不知怎的被皇上查出了是她所为,从而获罪,怎么,姐姐你还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不成?”
水吟苦笑着摇头,垂在耳下的金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我哪有什么内幕,只是对有些事想不明白,照理来说,佟妃当初既会走这步棋,就肯定想方设法将所有痕迹都一并抹去了,而且那时她还定下了将罪名嫁祸给日夕的毒计。”
“这我也知道,听说后来还是因为先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李全说出实情,才免去了日夕的大难!”清如回道,李全她认识,刚入宫的时候他是负责钟粹宫,管她们这些秀女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水吟低头用护甲划着桌上繁杂的绣线,发生细细的响声。
清如蹙了眉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吧,自日夕得宠后,佟妃一直将她视为哽喉之刺,几番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前几次被我们识破了没成功而已。”
水吟抬起头,眼中是欲知却又怕知的矛盾:“我指的不是这个,是李全,你我入宫多时,对宫中的奴才见的多了也看得清了,除了身边能信任的几个心腹以外,有哪个奴才不是跟高踩低的,李全是宫中的老人了,其中利害关系看得可能比我们还要明,他怎会为了一个素无干系的嫔妃而开罪佟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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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吟抬起头,眼中是欲知却又怕知的矛盾:“我指的不是这个,是李全,你我入宫多时,对宫中的奴才见的多了也看得清了,除了身边能信任的几个心腹以外,有哪个奴才不是跟高踩低的,李全是宫中的老人了,其中利害关系看得可能比我们还要明,他怎会为了一个素无干系的嫔妃而开罪佟妃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清如也觉得确有些奇怪,她迟疑了一阵道:“或许……或许是他良心发现了吧?”这个理由清如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能,宫中的奴才早被磨练的圆滑透顶了,良心?能值几钱几两?
手上珊瑚色的珠链无声地转动着,清如的心亦随着这珠子起伏转动不定,突然一阵蕴人的冰凉染上繁星微点的眼眸,远山黛眉亦高高挑起,她扯着有些干涩的声音道:“难道说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这样的声音好生陌生,她几乎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在她的直视下,水吟沉重地点下了头,也就在她头点下的瞬间,清如感觉一阵寒意从背后慢慢爬了上来,缠过脖子,一直延伸到头皮里,与那日的感觉一模一样,这种未知而又渗人的感觉让她好生不安,心仿若被冻结了一般!
佟妃的手段绝对是高明的,否则她也不能爬到贵妃的高位,可即使是这样的她依然死在这个人的手里,甚至可以说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最最可怕的是他除掉了佟妃,自己却依然牢牢的掩在幕后,不露一丝痕迹,他……到底会是谁?宫中何时竟有了这么一个可怕的人?
“是谁?”清如怎么也想不通这幕后的人,只能用希翼的语气问水吟,希望她能知道一些,只这一会儿功夫,两鬓的发丝已被流出来的冷汗粘在了脸上,衣更是紧紧贴在了身上。
水吟用指撩开清如汗湿的发丝,让她美绝的脸露在外面:“我也想知道呢!宫里有这么个人在,着实叫人害怕,比当初的佟妃还叫我等寝食不安!”略带些无奈的声音从她一点绛唇中逸出。
这个问题如千斤重担压在了两人的心头,沉沉得喘不过气来,默默的两人都失了再说下去的兴致,良久,清如才强作欢笑道:“吟姐姐,先别想这个了,咱们在这里怎么猜都猜不到,我这里倒真有件事想问问你。”
“哦?什么事?”水吟一振色,顺着她的话询问着。
清如一撑桌子站了起来,漫行几步道:“我想知道的就是半年前观星楼之事!”
水吟亦跟着站了起来附声道:“你不说我倒也忘了,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跌出去了,还那么不凑巧撞在先皇后的身上。”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姐姐,我记得你那时正站在我后面,可曾见到是谁推的我?”清如头也不回地道,几许寒恨之意从那双眼中射出,这个仇她一直都记着,半年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虽然在宫中被陷害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她决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害了。
“有这等事?”水吟不意会听到这么个消息,惊得双目圆睁,一下捂住了大张的嘴:“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问你有没有看到?”清如再一次询问道。
水吟止了惊容,低头想了一阵,不甚确定地道:“我当时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先皇后身上,没注意你这边,直到你跌出去我才看到。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有几个,不过不能确定。”清如缓缓说着,心头掠过一丝失望,凉似正月飞雪,看来这个要暂时放放了,既揪不到她,就只能自己格外小心,以防再被她钻了空子。
清如揉着额角,望了帘外晃动的人影道:“姐姐,怎么隔了半年,月凌乃是常在之位,她容貌即使放眼宫中也不算差,为甚一直没有得皇上青睐?”
“月凌性格腼腆怕羞,空有一身惊人舞艺却无展示之机,反倒不若日夕受皇上注目。”转来转去,水吟又将话题转到日夕身上去了。
清如默然片刻道:“姐姐如今不也是容嫔了吗,日夕稚气娇憨,于宫庭之事或许不懂,但姐姐是玲珑人,只要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不就可以促成了月凌吗?”隐隐有一丝不满的意思在里面。
“容嫔?呵!”水吟面露讥色,连连摇首:“妹妹,你是不清楚我这容嫔是怎么来的所以才会这么说,你禁足的日子里,皇上的心思从来就在先皇后的身上,当日是为平息册立太子一事带来的影响,所以才大封六宫,以掩众人之口。若非我阿玛是湖南巡府,只怕这嫔位还轮不到我呢!我是如此,宜嫔亦是如何!”自伤之情不言而喻同,昔日如满月般润滑的脸,而今亦有了一丝残月凉风的意味。
宜嫔,也就是泽溪,在她还是泽贵人的时候,清如曾在日夕的晋封宴上见过她,那是一个很冷,很清傲的人。
“姐姐何必这般妄自菲薄,都是做妹妹的不好,惹得姐姐不高兴。”清如愧然道,更为刚才自己的话而后悔。
水吟望着碧琳馆里新换上的雨过天青纱,薄如暗翼,轻若无物,她突然笑了起来,一种墨意淡写的笑停在脸上,伸手扶了一下清如头上松垮的绒花,将它重新固定在发髻上:“进宫这么些时日,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美貌还有性格都是给皇上一人看的,只有恰合他脾意的才能得恩宠,若他不喜欢,咱们就什么都不是,不过幸好……”她抚着清如的脸颊续道:“幸好你得到了皇上喜爱,再也不用孤守寒宫,有你在旁,也可以让我依靠一下,既使皇上不喜欢我,至少还有你这位宠妃护着,不怕被人欺负。”最后一句换上了玩笑的口吻。
清如到底脸皮子还薄,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窘了起来,嗔道:“你笑话我!”说罢从桌上取了粒蜜饯塞在水吟嘴里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水吟轻笑着,无拘溶合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盘旋,她把蜜饯的核吐在桌上的空盆中,又停了半晌方才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要想要不要告诉你,是关于日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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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吟轻笑着,无拘溶合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盘旋,她把蜜饯的核吐在桌上的空盆中,又停了半晌方才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要想要不要告诉你,是关于日夕的!”
“日夕?”清如诧异道:“她怎么样了,难不成是惹了什么祸不成?”既有紧张又有关切,她对日夕确是很好,只不知有朝一日她若知道日夕其实一直在骗她利用她,会有何感想。
“你放心,没什么祸事,是……”水吟迟疑了一下,她亦心知这样胡乱猜测不好,万一要不是的话便会坏了姐妹之间难得的情份,然那天日夕诡异的表情一直在她眼前晃,叫她安不下心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怀疑合盘托出:“我觉得日夕她可能……”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日夕轻快的叫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姐姐,你们快来看啊,姐姐!”声音由远及近,其间还有月凌的声音,似乎是叫她跑慢点,很快,清如就看到她们的身影了。
日夕满脸通红的跑在前面,手里还捧了个小罐子,里面似乎装满了水,随着她的动作一路洒来,月凌则在后面提裙追着她,两人刚才不知去哪里玩了,鞋祙似乎都有些湿水了。
见她们两个都在,日夕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小罐子给她们看:“姐姐,你们看,我抓到一条小鱼,快看!”要不是手上还捧着东西,只怕她都要跳起来了,那份娇俏活泼的样子确实叫人眼前一亮。
伸头看了,果见罐中有一条小鱼在那里悠然自得的摆着尾巴游动,清如与水吟均是一脸不解,怎么才出去一会就抓了条鱼回来,奇道:“你从哪里抓来的鱼?”
日夕得意捂着嘴偷笑不说,只一个劲地问她们她利不利害,这鱼好不好看之类的话。
这时月凌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扶着水吟的手臂累得直喘气,缓过劲来后看她们似乎还不知道便代为答道:“刚才夕姐姐拉着我去后面的临渊池抓鱼了,抓了好半天才抓到这么一条小鱼。”
“你不要命了!临渊池的水深得很,自己贪玩不算还要拉上月凌,万一你们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那些宫人不会游水怎么办?你呀你呀,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似的不懂事!”清如稍稍用力捏了一下日夕粉嫩的脸颊以作惩罚。
日夕咧着小嘴道:“才不会呢,我们可小心了,月凌你说是不是?!”
月凌无奈地点着头,要是说连鞋子都浸湿了还叫小心的话,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得了她的应和,日夕两眼笑得象一对小月牙,乐呵呵地把鱼捧到水吟面前道:“吟姐姐,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虽然现在只有一条,可以后我会再去多抓几条来给它作伴的!”
“为什么要送给我?”水吟不咸不淡地道,任由日夕捧着亦不去接。
日夕却仿若看不出水吟的冷淡似的,依旧天真地笑着道:“因为我上次听你说想养鱼的呀,反正宛姐姐这池里的锦鲤那么多,任抓几条也没关系。”
“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拿我宫里的东西来做人情送你吟姐姐,这般吝啬,小心我打你!”清如故做不依地笑骂道。
日夕吐吐粉红的小舌头,对清如做了个鬼脸,然后朝水吟道:“吟姐姐你快拿着嘛,我这样举着很累的!”
水吟定定地瞧了她好一会儿,似要透过眼睛瞧进她灵魂深处去,然日夕依然还是那副无邪的模样,突然水吟叹了口气,绽出一丝笑颜伸手接过了小罐子:“好啦,那我就收下了,不过你得负责给它找伴才行,不然孤零零一个太寂寞了!”所有的怀疑都随着这话埋在了心底,罢了,罢了,这样的日夕怎么会有害人之心,更不可能是那个连佟妃也斗不过的幕后人,是她多想了。
日夕不露痕迹地注意着水吟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及至瞧见其眼中掠过一丝松驰时,她就知道自己成功的打消了水吟对自己的怀疑,她在心底暗笑,表面上依然维持着灿若春桃的笑。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还湿着衣鞋呢,快都回宫去换了,别等会捂住毛病来!”清如惦记着水吟刚才没说完的话,借换鞋之机将她二人推出了宫。日夕在与月凌分手后,领着兰香往自己的宫中走去,没了生人在旁边,日夕的脸立刻换上了另一副表情,变脸之快叫人吃惊,真与笑敛得一丝不剩,余下的是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与阴沉!
“叫李全晚上来见我!”她侧头吩咐道。
“是!”留在日夕身边那么久,兰香早就学精了察言观色,主子现在的心情明显不怎么样,她除了应是哪敢多嘴。
日夕加快脚步往永寿宫行去,适才有些弄湿的衣裙,于细萦的风中升腾起微凉的水气,随在她身后
清如待她们都走至不见之后方问水吟,适才她想说什么,她怎知刚才经日夕的一番闹腾水吟已打消了原先的疑惑,听清如再度问起,水吟捻起茶盖覆在杯子上,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她抬起映着春日暖阳的明眸道:“没什么,是我多疑罢了!”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听得清如有些迷糊,不过看水吟的样似乎不想再说下去,她也就消了再问的念头,逐拉了水吟的手道:“姐姐,若你宫中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在这里陪我用过膳再走,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就这样,一场原本可以及早发现的阴谋就此就压了下来,很多事往往就是那么无奈,等她们再发现,一切都为时晚矣,而直到那时清如才终于明白了,昔日佟妃曾经说过的话一点都没错!然后悔,却已来不及,许多事注定了,便无可挽回!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投在望月出神的日夕身上,昭云轩的下人都被她遣了出去,连兰香也不例外,整个宫中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铜漏的“滴答”声不时打破环室的静寂……
听着这代表时间流逝的声音,日夕面色沉静如水,她在想,若有一日她如以往所想的那般成为了人上人,却已年老色衰,没了皇帝的宠爱,她该怎么办,是在日复一复的月色中追忆往昔青春恩宠,还是像如今一样算计着每一个对她有威胁的人?又或者两者都有?
想到这儿,从来不感怀心事的日夕也有些酸楚,毕竟她才只是十几岁,然而感伤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十年的训练让她能轻而易举控制自己的感情与心神,悲喜从来只在一心间!
二更刚响过一声,一个黑影就闪了进来,来者正是李全,他进来后向临窗而立的日夕跪下道:“奴才李全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日夕没有说话,只抬手让他起来,有时候,沉默往往比训斥更有威效,特别是在不知道情况的形势下,果然没一会儿功夫李全的手心就见了汗,对这个年少的主子他有着深深的畏惧,尤其是见到她在不伤己方一分一毫的情况下干净利落的除掉了盘踞宫中多年的佟妃后。
“听说你现在在内府务专职负责各宫各房下人的调配?”在李全等得慌神,不知自己做的不对惹恼了主子时,日夕终于开口了。
李全不知她此问何为,谗脸陪着笑道:“都是托了主子的鸿福,奴才才能在内务府混个差事当当!”
日夕摆手道:“行了,别在我这里油嘴滑舌,今儿个我把你叫来是有点事想问你,新晋的宛嫔宫中可有我们的人在?”
李全先是一阵讪笑,然后道:“回主子,奴才前日里刚接到上头发下来调到宛嫔宫中去的人名单,听说有几个还是皇上亲自选定的,奴才看过了,里面没有我们的人。”
日夕微一皱眉,双眉之间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她想了一下道:“有没有办法换几个人进去?”
李全一愣,随即搓着手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主子容禀,虽然这几年间老爷先后送了不少人进来,可能活到现在的并不多,除了奴才,赵合,还有安插在贞贵嫔那里的人外,咱们只剩下三个人,而且都各自有差事,没有特殊原因不好随意调动。”
日夕知他说的都是实情,逐不再为难于他:“既是这样调人的事就算了,不过你在那几个即将调去重华宫的奴才身上用用心,看能不能收为已用,告诉他们,只要做的好,我是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他全弯腰恭声应道:“奴才遵命,一定会尽力为主子办事!”
日夕很满意他的态度,甩帕指着桌上的小盒子道:“这些东西你拿着,是主子赏你的,只要你做的好,以后还有你的好处。”
李全有些受宠若惊,先是恭恭敬敬得谢了后方敢去拿那盒子,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得肯定是金银财物,这位主子虽说心狠手辣,可是赏起东西来真大方,就这些日子他得的比以往几年都要多。
想到这儿他又有了想法:“主子,奴才有件事想求您!”他小心地道。
“什么事说吧!”日夕在椅子上坐下,手在脚上敲了几下,站的太久脚都有些酸了。
李全知机上前跪地替日夕捶着腿,力度轻重合适,日夕舒服的闭上了眼,见其心情似乎不错,李全大着胆子道:“主子,能不能把奴才调回来服侍您?奴才在内务府里虽说混着差事当,可那边的总管和副总管老是把奴才喝来呼去,哪有主子您这么照顾奴才啊!”他说着做出一副受气的表情,还不是拿眼瞅瞅日夕,看她有没有不高兴。
日夕脸上的闲色渐渐退去,唇亦抿起,李全眼见着不好,未等她开口,先自行伏地请罪:“奴才该死,奴才不该置疑主子的安排,奴才该死!”看日夕还是没有说话,他又打起自己的耳刮子来。
“罢了!”等他打了七八下的时候,日夕终于出声了,眼也一并睁开,瞥了一眼李全有些肿起的脸,然后打量着自己手上的羊脂玉鐲缓缓道:“我把你安排在内务府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在那边接触的人多,听到的消息也灵通,我要你办事也方便些,再者我身边已有一个赵合了,再多你一个也不见得能起多大作用。”
听着日夕的话,李全细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赶紧陪上笑道:“奴才愚昧,未能理解主子的一片苦心,奴才该死。”
日夕点了点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全道:“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你以前毕竟是服侍先皇后的,这件事许多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先皇后死了没多久,若我现在就把你调到身边来,难免惹人嫌疑,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佟妃死了,但宫里不见得就会比以前太平多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赵合与你一个在明里一个在暗里,一同为我办事!”
“主子英明,奴才以后一定在内务府好生为主子办差!就算那里的人怎么给奴才脸色看,奴才也决无怨言!”李全顺着她的意思说道。
“行啦,也别说得这么可怜,得,哪天有机会了,我和皇上说说,看看能不能升你做内务府的副总管,不过你也得在那边做出点成绩来才行,知道吗?”日夕深谙驽人之道,往往是打一棒给一个甜枣,这也是她以前必学的课业之一。
李全一听喜出望外,高兴地连连叩首道:“谢主子恩德!”
日夕斜勾了一下嘴角,示意李全起来,忽平地起风,一片树叶从半敝的窗中乘风飞了进来,日夕伸手接住,翠碧的绿色上面分布着脉络分明的叶脉,嫩嫩的,用指甲一抠就出来一个印子,淡绿的汁水更是染上了她涂着丹寇的指甲,日夕的眼由寒及冷,再由冷转至恼:“你派个信得过的人给我盯住容嫔,一旦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立刻来回报予我!”今天要不是她机灵,显些就被这个女人坏了好事,虽说现在暂时打消了她的怀疑,但谁晓得她哪日又会想起。
“喳!”李全听出其语气中的不善,赶紧应了。
“记住,只许早不许晚,否则耽误了事我唯你是问!”日夕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
“奴才记住了!”李全谨言道。
“好了,你下去了。”日夕摆手让他退下。
“奴才告退!”李全恭身后退,及至到了门口才转身离去。
窗边的小几上放着几盆时令的花,有几枝已经吐出了嫩芽,日夕冷哼了一声,从绣罗里拿起把剪刀将花苞及嫩芽一一剪了去,借此来发泄心中的烦燥,等她放下剪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历来的冷静。
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日夕拍手让兰香进来关了窗,自己则在床边坐下,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忙了一整天她还真有些累了,不过以后恐怕还有累。
这宫里变数重重,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从高处坠下,一个宛嫔再加一个容嫔,看来以后她要更小心才是。
要想法了结水吟倒不难,但若无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轻易动手的,一旦她动手就表示有了足成的把握,一举擒下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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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随着寒玉匣中冷香丸数量的减少,清如额间的疤痕也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道浅不可见,形似弯月的小痕,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能有现在这个效果清如已经非常满意了,心中也暗叹这冷香丸端得神奇。
清如端坐在铜镜前,由绵意为她描却细眉,薄施粉黛,点上绛唇,头上带了一对米珠点翠流苏,周围零星的带着几朵珠花,打扮的素雅清丽,清如知道福临不甚喜欢人家浓装艳扮,所以她的装扮一直以清、雅为主。
“皇上昨夜还是独宿于养心殿吗?”清如捋着头上绛碧色的流苏,让每一丝每一缕都顺滑无比的垂在耳侧。
福临自入住在养心殿后一直未曾召幸过嫔妃,每次处理完政务后都是独自一人歇下,十来天日日如此。
皇帝如此多日子不幸嫔妃,算得上是一件大事,要换了以前太后早就找皇帝问其是何因了,但这次很怪,太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眼旁观,至于皇后还是以前那样,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除了每日去太后那里请安定省外就留在坤宁宫了。其他的后妃虽颇有微词,但碍于太后和皇后都没说话,她们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随意去找皇上。
绵意正替她将一对珍珠发钗戴上,闻言道:“回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她笑了一下道:“听说皇上已经让敬事房备下了主子的绿头牌,看来不日之内就要点主子的牌子了!”从话里透出的喜悦之情,看得出她亦在为主子高兴。
清如微微一笑,起身伸展双臂让她为自己套上最后一件外裳,湖碧青色的袖子上绣着祥云齐瑞的图案,稍一侧头,坠上的珍珠轻贴在侧,凉凉的如水滴一般。这些日子,皇上几乎隔天就会来看她一次,瞧着她额上的逐渐好起,很是高兴,恍若伤是在他自己身上似的,有时候事务不忙时就与她在宫中一道用过膳再走。
福临,你是在等我吗?
望着窗外满园的春色,心底骤然生出这么个想法来,脸立时微红了起来,两团红晕比世间上最好的胭脂画就的还要美,螓首微低,下巴构成一道优美的弧线,这样的她美得惊人,连同为女人的绵意亦呆了眼,半晌才愣愣地道:“主子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六宫粉黛多的是漂亮的人,何况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清如到底还是女子,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美丽,心里自是高兴,但脸上作出一副佯嗔的表情。
“那不一样!”绵意很认真地说着:“宫中各位主子美丽的是不少,可她们不似主子这般自然,至于以前嘛,主子美则美矣,但很少有像现在笑得这般真切过。”
真的这么明显?清如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走了几步,正想着,子矜在外面求见,清如轻咳一声,收了脸上的神色道:“进来吧!”
得了许可,子矜挑帘走了进来,手里面还端着一托盘,上面放着各色绢花:“小姐,这是内务府派人送来的绢花,共计十八支,请您过目!”皇宫的东西端得奢华,说是绢花却做的栩栩如生,而且照着花式薰就花香,譬如做成海棠花形状的就散发出海棠的香味,所有薄如蝉翼的绢花其边都是纯银镶就,花蕊及花叶处缀有细小的红蓝宝石,其中六枝更是缀了晶钻,随便一枝拿到外面去卖都是价值不菲。
清如扫了一眼,拿起一枝在手里把玩着,不甚在意地问:“其他娘娘那里也是这样吗?”
“才没有呢!”子矜眉目间微露得意,指着那六枝与众不同地道:“内务府的人说了,这几枝只有小姐这里才有,连宁妃娘娘都没有呢!”
清如用眼漠然地瞟了她一眼道:“戒骄戒躁,诸事谨慎,别让人抓了话柄子,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经清如一提醒,子矜脸上的得意尽数悉去,换之的是愧色,她真是沉不住气,居然一会儿功夫就把小姐教的话给忘了,看来以后要多多记着提醒自己才行。
清如点了头对又道:“你们几个都是我身边的人,切然要记下,不可在外面仗势,更不得乱言,一切都要慎之!”
待子矜与绵意齐声应下后,清如方缓了色,指着绢花道:“缀晶钻的留两枝放我房里,剩下四枝你们一人两枝,其它的就拿去给众人,估计今儿个新拨的奴才也该到了,你们看情况分一下,别少了多了。”
才吩咐了她们,外面就有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皇上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心中疑着,却不敢怠慢,肃整了衣容出宫接驾,果见福临大步而来,后面跟着一众宫人,宝蓝色的袍子,边缘滚着暗金的花色,腰间系着同色缂金的腰带,犹衬得他尊贵非凡,与在乾清宫时判若两人。
“臣妾恭迎皇上!”欠身弯腰,未及触地便被福临拉了起来,欣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清如含笑抬眸牵着他的手往屋中走去,边道:“皇上今天怎么来的这般早?”
“今天下了朝看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而且朕也有事要和你说!”福临进殿在铺着锦垫的椅子上坐下,清如甚少焚香,却喜在房中放几束花,淡雅的花香似有若无,却又无时无刻不充盈于鼻间。
“不知皇上所为何事?”清如接过子矜递来的茶亲手奉与福临,官窑烧就的瓷盏细白无瑕,几可与玉比拟。
茶盏刚一揭开就闻到一股泌鼻的香味,里面飘浮着几片碧生生的茶叶,热气如烟在两人间袅袅,福临饮了一口含笑道:“你不妨猜猜,总之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清如低头想了一会儿,摇首道:“皇上一些提示都不给,臣妾怎生猜得出,还是请皇上明示吧!”
福临缓然一笑,伸出了手,陪侧在边的常喜立刻知机将手中的小盒放在他手上,然后和其他人一并退了出来,这下殿中只剩下他与清如二人,清如不知其打得是何主意,只好措手站着,眼中是一片不解。
福临并不忙着打开盒子,而是先拂开清如额前的碎发看了看那淡得几乎不见的伤痕,暖和的手带着与女子不一样的感觉,清如不自在的别过脸,福临那样专注的眼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福临并不忙着打开盒子,而是先拂开清如额前的碎发看了看那淡得几乎不见的伤痕,暖和的手带着与女子不一样的感觉,清如不自在的别过脸,福临那样专注的眼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秦太医的医术果然不错,竟能将这疤淡到如此地步!”看了半晌福临满意的收回手,随即掂掂另一只手上的盒子笑言:“看来朕准备的东西是用不上了!”
“皇上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清如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福临也不答,拉过清如的手将之放上道:“你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清如依言打开,里面乃是用黑绒垫着,如丝的黑光润泽无比,随着盒盖的慢慢开启,突然一抹亮光在黑绒中闪亮,出现在她眼前,如黑夜中冉冉升起的星辰之光,凝神细看,只看黑绒的盒中放着一对弯月形状的花钿,点缀着无数细如沙粒,灿若明珠的晶石,虽然颗粒很小,但每一小颗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茫,一看就知非是凡品。
清如低头会心一笑,这花钿的大小形状都与她头的疤痕一致,不用说,一定是福临要人照着这样打造的,难得的是他记着要做一对。
她挑起一枚轻笑道:“皇上送臣妾的东西的怎么会不上呢,即使不必遮痕,贴在额上也好看的紧呢!”说着她将手上的一枚贴在了额上。由于没有镜子所以不知带的是否恰好,撩了额发道:“皇上你瞧可好?”
福临瞅了一眼笑着将她拉到近前取下那花钿道:“瞧你这贴的,歪了都不知道,朕替你贴!”说着他真的动手贴了上去,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似在做一件大事似的,这样的他不禁让清如瞧痴了眼,为什么同一个人可以就这么多不同的面貌,暴戾、温润、冷酷、柔情、决绝……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而自己爱的又是哪个一个?
一种迷茫,两处闲愁,飘然上眉间,却是不懂,却是不明!
福临很快就贴好了两枚花钿,工整无比,经此一饰,不仅那细小的疤不见了,清如整个脸给人的感觉也提亮了不少,动静之间晶光流转。只是福临好象不太满意,左瞧右望,原本平坦的眉不由皱了起来,喃喃道:“朕总觉得好象还缺了什么?”他抚着下巴思索着,可一时又想不到究竟哪里不对。
清如瞧不见自己的样子,只得用手摸着,指尖从这处慢慢抚到那处,直至发深处,突然福至心灵,眼中一片了然之色,她想到皇上所说的缺,是指什么了,笑睇道:“皇上,臣妾想到缺什么了,要不要看看臣妾的对不对?”
“哦,朕都想不通的事,宛卿你竟明白了?”福临一脸的不信,他喜欢聪明的妃子,但却不认为她们会比自己聪明了去。
清如抿嘴轻笑道:“臣妾斗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皇上您别忘了,这描眉画目的装扮之事原就是女子最擅长的,皇上您不做这些,自然一时想不到了。”说着她朝福临微微一福后转身进了寝宫,福临好奇之下也跟了进去。
待及见清如走到妆台前,取描笔在眉间一比,方恍然大悟抚掌彻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少得是这个,难怪朕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是宛卿你心细!”这晶石花钿缀在额头两侧,但眉心中间却空无一物,难怪会显得不太协调。
笑了一阵福临取过清如手中的描笔,柔声道:“朕来给你画!”说着胸口突然一阵绞痛,这样的话他亦曾说过,脸与脸重叠在一起,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站的人是谁。
清如闻了他的话心跳的极是利害,如要从喉中崩出来一样,如今的他们倒有些平凡夫妻相濡以沫的样子,以往种种似皆是梦而已,
含笑凝望,任由福临执笔在自己眉间画着,许是不习惯做这事,福临的手有些微抖,画出来的东西亦变了形状。
瞥见他赫然的笑意,清如立时明白过来,她笑盈盈地拉下福临的手道:“皇上的手是用来握玉玺,执掌乾坤大事的,些许小事还是让臣妾自己来吧!”说着她拿过笔,先是用水洗去画歪的印记,然后正坐镜前,执笔重沾了细银色的亮粉,几下间便在眉间勾勒了一个星辰状的花形,与两侧的晶石花钿相映成趣,再配上她的冰肌玉骨,整个妆容丽而不俗,柔而不媚!
清如对镜相照,觉得无错后,方回过头来对福临嫣然一笑道:“皇上,臣妾画的如何,可还入得眼?”
福临端详片刻,赞叹道:“人家是众星拱月,你却是双月捧星,朕的宛卿果然与众不同,美哉!美哉!”得了他的夸奖,清如笑容更显欢愉,顾盼之间生色动人。
福临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然后拥入怀中,温和而又掺杂着疲惫地道:“让朕抱一会儿!”清如点了点头,倚在他怀中不说话,怀抱是那样的舒适,两年前的相遇相识相许,再经过选秀入宫,却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有机会这样与他依偎在一起,不论他拥有多少女人,至少在这一刻这一时,这个怀抱是属于她的!
两人静静地拥在一起,浅金色的阳光从花枝间洒进来,笼在他们身上,投在地上,影子连在了一起,恍若一人。
外面阳光正好,花亦正开,新植入宫中的杏花繁华似锦,落英缤纷,乘着和熙的风飞入屋中,落在地上,人若于站花上,这样的情景让她又想到了那日梦中的情景。
相思成泪……相遇成空……相爱是恨……
原本平和温暖的心中倏然生出一丝无端的茫然与不安,这三句指的是何意,是一人,是三人,就是在梦中看到的那三人吗?
算了,既想不明,那就不去想罢,也许这只是一个梦,仅仅是梦而已!
相思成泪……相遇成空……相爱是恨……
原本平和温暖的心中倏然生出一丝无端的茫然与不安,这三句指的是何意,是一人,是三人,就是在梦中看到的那三人吗?
算了,既想不明,那就不去想罢,也许这只是一个梦,仅仅是梦而已!
过了一会儿,下巴顶在她头上的福临突然动了一下,他低下头凑到清如脖子上闻了闻,微蹙了眉道:“你身上擦了什么,这般的香?”
清如讶然地摇头道:“臣妾今天没有擦香粉啊,皇上闻到的是什么香味?”
福临闭了眼仔细品味了下道:“有些兰花的香气在里面。”
这么一说清如顿时明白过来,婉转了笑颜道:“哪是什么香粉,是臣妾头发的香味,昨夜里刚洗过头,是以这香味还留着呢!”这便是九回香膏的妙处,只要用过后,其独有的香气便能在发上持久留长,轻易不会去掉,清如用这个也有些时日了,香气早已渗进发丝之中,是以才会有幽香散发出来,似有若无,叫人闻了还想闻。
福临凑近了闻,果然发现这香气是从头发里散发出来的,幽幽如兰,他抚着清如梳起的长发,不知想到了什么,沉浸在自己在思索中,待清如叫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事?”
见其没听见自己的话,清如只得又重复说道:“臣妾是问皇上,您要不要在臣妾这里用过膳再走,若是,臣妾现在就叫人去御膳房知会一声!”
福临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瞧朕这记性,只顾着和你说话,把事儿都给忘了。”随即笑道:“你早已晋了嫔位,这宫中伺候的人自然也应按着礼制加上去了,朕今天有空就让常喜从内务府带过来几个人,你看哪几个中用合眼就留下。至于另外还有一件事则是带你去见一个人,先不说,等你陪朕一道用过膳后再告诉你,不过朕保证你见了一定高兴!”瞧他那故作神秘的样,想必是不肯提前告诉自己的,清如抿了嘴微微笑着也不追问。
随福临一道出了内堂,再度来到外面,殿内还是空无一人,所有下人都在外面伺候着,福临朝外呼道:“常喜!”
外面立时响起快而轻的脚步声,常喜进殿毕恭毕敬地垂首道:“奴才在!”
“把那些人带进来让宛嫔挑着看!”福临偕了清如的手一并坐下。
“喳!”常喜应下后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功夫复又走进来,身后黑压压的跟了一群人,有宫女有太监,进来后先是给福临和清如请安,然后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侧等候着。
“咦!”清如刚扫了一眼,就将目光定在了那里,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惊讶之声,她竟在里面发现了几个熟悉的人,其中两人是当年她刚进宫时时,在钟粹宫专事服侍她们这些秀女的秋月与秋容,另一人则是当时的管事姑姑湘远,后来她被调到董鄂香澜身边当差,而今董鄂香澜已死了,湘远自也调离了承乾宫,重回内务府等候分配。
当下她离座趋步走到湘远面前微笑道:“姑姑,我们又见面了!”
她叫得这般客气,湘远哪敢当,慌得跪下道:“娘娘这般客气,可要折煞奴婢了!”清如扶住她道:“无妨,当日在钟粹宫时你也没少照应我,快起来吧!”等她站直后才续道:“可愿到我宫中来做事?”其实早在钟粹宫那会她就对湘远这个办事稳妥,又机智的人留上了心,原想着等自己晋了位后就设法将其调到身边来,不想后面却发生如此多意想不到的事,及至今日机缘凑巧才算有机会。
她这般问,自不会有人傻到说不愿意,湘远温顺地道:“一切但听娘娘吩咐。”
听她这般答应,清如展颜拉了她的手道:“皇上,不如就让湘远做臣妾宫中的管事姑姑吧,反正她以前一直都是做这个,臣妾信得过她!”
福临微一愣神后蕴着笑道:“既然你喜欢就随你,其他的你再挑几个。”
清如先是点了秋月与秋容的名,她知道她们两个以前一直在湘远手下办事,相信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也比较知根知底。
然后又选了几个面貌忠厚,手脚轻灵的人,至于那些眼珠子乱转的则一律退了回去,所谓相由心生,从面貌上多少能看出些为人如何来。
如此一来,总共留下的是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加到她宫中原有的人,如此可供指使的已有一十三人,也应了身为宛嫔该有的排场。
见她挑定了人,福临挥手让常喜带其他的人离开,同时吩咐他去御膳房说了一声,今天的午膳就送到重华宫来。
福临与清如又待了会儿,便到了用膳的时辰,皇帝的膳食自是精美无比,同样也是碟碗众多,光凉菜就有九碟,皇室中九数用的极多,因为他们笃信这最合皇帝的尊贵身份。
凉菜九碟,热菜十八碟,点心五碟,水果五样,一应的菜式用各式各样的碗碟装了端进来,摆了满满一桌,这还是福临不喜铺张浪费,极力省事的结果,否则皇帝用膳岂止这个数。
福临要清如坐下陪他一道用膳,然碍于礼法,清如不敢答应,按着祖制,后妃中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与皇帝同桌用膳,皇贵妃,二贵妃,四妃,也可以,但已是名不正言不顺,侍寝亦是如此。
最后没法,还是常喜出了个主意,在主桌面前再搭个小桌,让清如坐在那里,既不违了祖制也合着算是同桌用膳了,福临不时吩咐人将眼前好吃的菜式分到清如那里去,不过这顿饭清如吃得可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掂着福临刚才说的惊喜,不知这等会要见的人到底是谁。
终于用完了膳福临在清如的一再要求下,终于一脸狭笑地带着她往御花园走去,沿着幽曲小径,蜿蜒而行,浅草青地在脚下沙沙作响,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园中的倚竹亭,待及坐下后,福临安抚清如坐下后,嘴唇微翘带着一丝微笑,三击双掌,掌声刚落,一个身着御前侍卫服饰的人影从花丛后闪了出来,走到亭中伏身叩首:“奴才叩见皇上,叩见宛嫔娘娘!”
这个声音?!清如猛地从还未坐热的凳上立了起来,睁圆的双眼紧紧盯在跪地人的头顶,手止不住的颤抖:“你……”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再如何说下去。
福临似早料到清如会吃惊,他意定神闲地对跪地的人道:“平身!”
“谢皇上!”那人终于起了来,当他把脸抬起来的时候,清如“呀!”地一声捏紧了握在手中的帕子,眼中泪花盈然,好半天才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哥哥……”原来此人正是清如几乎有两年未见的亲哥哥――索额图!
难怪福临说清如见了一定会高兴,不止清如高兴,索额图又何尝不是,温热的感觉在两人眼中流淌,清如险险的几乎要掉下泪来,赶紧用帕子遮脸擦去眼中的热泪。
索额图见到这个一别多时的小妹,亦是激动非常,碍于皇上在跟面不能过于表露,只是含蓄的抿着一丝由心发出的笑意,两年不见他比以前成熟悉刚毅了许多,英气逼人,一表人材。
福临别过脸望着清如表露在脸上的激动笑道:“如何,可喜欢朕的安排?”
清如说不出话来,深怕一开口就泄了声,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望向福临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谢意。
福临畅然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朕知道你自入宫后就再没见过家人,心里一定想得紧,索额图反正在宫里当差,只是平素里入不得后宫范围罢了,今日得空便带了他来给你个惊喜!”
他这般记着她,这般念着他,即使以前他对她种种的不好,也在此刻淡化了许多,诚然她依旧会对他用着该用的谋术,以确保自己在后宫屹立,但她却无法再记恨于从前种种,清如铭心而拜:“臣妾谢皇上厚爱!”
福临抬手不让她再拜下去:“矣,无须多礼,对了,宛卿,你还不知道吧,索额图就快要成亲了!”
“真的?”清如有些微的吃惊,转瞬便高兴起来,说起来哥哥也有二十几了,按理早该成亲了,只是他眼界高一直没瞅见喜欢的人家,所以便拖了起来,她含眸笑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让哥哥也倾了心?”
福临瞥了一眼道:“还是让索额图自己来告诉你吧!”
索额图微微发窘,低了头道:“回宛嫔娘娘,是遏必隆大人家的千金!”说到这个的时候他低下的嘴角带起了一丝笑意,一种柔情在眼中旋转,看来他对这门亲事很是喜欢,说不准这还是他自己要求的呢!
“遏必隆家的千金?”清如低头微一思索便记起了这个人来,她抿唇微笑道:“原来是她啊!”
这下轮到福临不懂了,这门亲事是月前刚刚定下的,她一直在宫中又怎会知道,听到他的疑问清如淡然一笑道:“皇上,你可还记得咱俩初次见面的情景?”待见他点头才复道:“当时臣妾不是担了个虚名吗?”
“你是说‘四全姑娘’?”对这个福临倒还记得很清楚。清如点头道:“正是,其实那时与臣妾齐名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就是遏家的千金,亦被人冠以‘无对慧女’之雅号,意思是天底下没有对联能够难倒她,而她自己亦立下了若有人能破她的绝对,她便委身下嫁的话。也正因如此,她虽比臣妾长了半岁,却一直未嫁!”
“哦?既然你把她说的这么出众,怎么当初选秀的时候朕没见着啊?”福临一听来了兴趣,张嘴问着,他想不到天下还有这么有趣的女子。
清如掩唇笑道:“臣妾又不是神仙,哪会知道,不过臣妾听说这位姑娘流传出来的是文采,至于相貌怎样就不知道,且她比臣妾早三年参加选秀,说不定皇上当时一时不察就给漏了过去!”说着她扫了一眼索额图,不想再这个问题上说下去了。
福临亦是如此,转而道:“究竟是什么对子这么难对,来说与朕听听?”
“这个对子我倒是听说过,确是难对,让我想想!”几年前的事确是有些记不清了,清如起身移步思索了一会才记起来缓缓道:“等灯登阁各攻书!不错,就是这句。”
“等灯登阁各攻书?各攻书?”福临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抬头望天,眉头逐渐皱起,看来这个对子把他也给难住了。反观索额图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望着清如微微发笑。
风声萧萧,鸟声啾啾,想了好一阵,福临始终未能想到对应的下联,接连想了几个不怎么样的都被他否决了,他摇头叹道:“确是个绝对,能想出此上联的人实在是利害。”顿了一下他想到清如刚才说的话又奇道:“你刚才说须得对出下联者方可迎娶佳人归,这么说来,索额图你是不是已经对出下联了?”
“回皇上,微臣也是想了足足有一年多的时间才想到了!”索额图英俊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下联是什么,说来听听!”福临与清如均是好奇的紧,能让遏家小姐认可的下联必是与上联合情合景,工整之极。
既是皇上要听自无不遵之理,索额图轻咳一声,定了定神道:“微臣对的下联是‘移椅依桐同望月’!”
思索须臾后,福临与清如齐声叫好,难得他竟能想出如此下联,看来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也由此可见他对遏家小姐的在意。
福临笑了一阵指着索额图道:“他们二人这月十七便要成亲了,朕已经答允索额图待其成完亲后,便偕夫人一并进宫拜见你,也好让你见见你这新任是嫂子是何许模样。”
他这样说,清如自少不了又是一番谢恩,又闲聊了片刻福临起身道:“朕还点事要去处理,你们兄妹多时未见。要是喜欢就在此多聊会,朕让那些奴才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你就叫他!”说罢在两人的恭送中离去,而奴才们亦依旨站在稍远的地方伺候。
没了皇帝在这里,两人也自在了些,索额图在清如的一再坚持下与她并排坐了下来。
“哥哥,家中一切可好?”见了这么久,清如终于有机会问出这句话,有些苦涩,眼更是热的发慌,今日这见面来之不易,若非她有机会翻了身,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亲人一面。
索额图凝视着泫泪欲落的清如,脸上浮起欢喜宽慰的笑:“娘娘放心,家中一切都好,阿玛和额娘听到你被皇上封为宛嫔的消息,高兴的都快不知如何是好了,一个劲地念叨着你,只盼着将来能有机会见你一面!”这样的喜悦却又夹着一丝丝难过,他有些黯然地道:“本来我想着借这次成亲来求皇上让你来当主婚人的,也好借此一家人见见聚聚,可阿玛说你现在是天子的人,不能轻易出宫,所以坚决不让我提!”他无奈地摊着手,看得出当初索尼的态度一定很坚决。
“会有机会的!”清如轻轻说着,眼中一片坚定,只要自己能在福临面前隆宠不衰那就必有出宫省亲或招父母入宫相见的机会。
“哥哥,我虽已入宫为妃,但依然是你的妹妹,阿玛额娘的女儿,所以以后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好吗?”清如话中充满了恳切,她生活在宫中,天天都是在尔虞我诈中度日,为嫔为妃皆不过是众多人中的一个,难有放开心扉的时候,而今见了亲人自是格外亲切,不愿他守着君臣之礼,叫自己娘娘,这样的称呼,尊贵而生疏!
索额图无言地点着头,望着眼前这个淡定容华,优美静雅的小妹,他知道她已经成长为一位立足于后宫的妃子了,再不是昔年那个玩笑打闹,无忧无虑的女孩了,喉咙发涩,几欲言又止却,他像以前一样伸手抚着清如流苏垂却的长发,言道:“小妹!”这个字眼他有多久没再叫过了:“你在宫中受了很多苦对吗?有时候阿玛多方打听到些消息回来都不敢说给额娘听,就怕额娘听了受不住。阿玛想尽了办法,甚至去求太后,说是放你出宫修行也好,但……”至此,他自己亦哽咽了声说不下去。
听到阿玛额娘如此操心自己,清如听得几欲落泪,她绞着帕子努力忍着不让泪落下,隔了半晌方仰首,望着雕有各种鸟兽图案的亭顶道:“一切都过去了,以前是妹妹太不知深浅,才会落至那般下场,还给家里丢脸,但以后不会了,哥哥你记着,终有一日,妹妹会如当年所说那样,风风光光地回家省亲!”一种漠然,两样定意。
看到妹妹那种被宫闱生活磨练出来的淡定,索额图的心为之一痛,他顺着她的话做出一副认真相道:“好啦,真要到那时候哥哥一定向皇上请旨亲自从宫里陪你至家中,不过你可别让我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那时我怕自己都走不动了!”
见他说得又认真又苦恼,仿佛真已经很老了似的,清如见状终于“扑哧”笑出了声来,若由春风化雨一般,悲切的气氛被这一笑冲淡了不少。
听得她笑索额图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包东西递与清如道:“这是临出门前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交给你,她知道你现在在宫里境况不一样了,要什么都有,但是这是她亲自上庙里为你求来了,让你一定要贴身收着,能保你平安的!”
接了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放的赫然是一个三角形的平安符,轻抚着那黄色的符纸,如见了额娘一般,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清如握在手中,贴在胸口,笑由唇扩散至全身,她慎重地点着头:“请哥哥帮我告诉额娘,我一定会贴身带着!”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湖边,细柳斜垂,春风过处,偶有几枝垂到湖面的柳条,便随风摆动,荡出涟漪圈圈,如她之心。
有宫女端来点心,是银耳红枣粥,清如亲手端了一碗给索额图,银勺子刚落碗,却迟迟不见舀起,只是在那里面转着圈,看那雪白的银耳与鲜红的枣子在里面翻滚,一时竟没了食欲。
索额图吃了几口,抬首见她始终未动,见状问道:“妹妹,你怎么了?可是有心事牵绊?”
清如默然一笑,松开勺子抬头道:“还是哥哥了解我,妹妹确实是有件事,需要请哥哥帮忙!”
“哦?什么事?”索额图奇道,妹妹身在后宫之中,他只是一介侍卫要怎么帮忙?!
清如犹豫了一下,望着亭外争奇斗艳的花,目光静伤地道:“子佩跟了我已有十数年,而今亦有十七岁了,是到了嫁人的年龄,我想请哥哥在宫外为其寻一户好人家,然后体体面面的嫁出去!”停了一下复又道:“这件事我早就有想过,只是在宫里许多事都不好办,要做需得求皇上同意才行,所以犹豫至今,而今哥哥来了也算是适逢其所!”
“这事简单的紧,我回去就办!”索额图爽快的答应着,他在外头人面很广,些许小事自不在话下,只是他不解妹妹何以只提替子佩找婆家而不提子矜,她们二人可都是自小陪伴于她,一样的亲啊,他迟疑着道:“那子矜呢?”
“子矜……”清如撑臂而起,略略几步走到亭柱处,扶柱相望道:“子矜我还想留她几年,我如今刚刚得到皇上的宠信,在宫中莫说势力,便是根基也一点都无,若再无一个可信之人在身旁倚重,那凶险就更重几分了!”
“待我在宫中稳下来后,我便亲自向皇上请旨,为子矜找一户好人家,从宫里嫁出去,有皇帝的旨意在,不管嫁入哪里,也绝不会被婆家轻视了去!”柔缓的声音从那张合的口中缓缓逸出,目光微凝,闪着幽幽的光芒!
索额图也是心思灵动之辈,几句话间已听出了些许端倪:“可是子佩与你离了心?”
清如抚着鬓边的散发浅笑道:“没有的事,只是子佩性子直燥,不似子矜妥帖,不太适合在宫中生存,我怕她将来会被人利用从而吃了大亏,所以才想着早点让她嫁出来,也好离开后宫。”一般的宫女都要年满二十五岁才会被放出宫,但宠妃身边的人自不可同日而语,皇上现在对她这样好,要放个丫环出宫嫁人,想必是不会不许的。
“好!既是妹妹开口的事,那为兄一定会替你办好,等我回了府便四处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只是不知妹妹要为子佩选什么样的人家?”在这个问题上索额图觉得有些为难,以子佩的身份,找个小厮随便配了显得有些委屈,可真正富贵人家又不见得瞧的起她,除非是做妾室。
清如这一次沉吟的时间有些长,抬步下阶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徐徐走着,两旁青葱似的草儿在脚边软软的拂着,索额图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后面,他知道妹妹在考虑适才的问题。
暖风迎面而来,吹得眼睛有些发涩,清如微眯着眼,一丝明澈在眼中划过,她侧着头叫了声道:“哥哥!”
“嗯?”索额图听到她的声音,快走两步,与其距离缩短至半步。
“而今我虽翻身得到了皇上的喜爱,也晋了宛嫔,可说底,终究还是个妾室,即使我以后封了妃,那还是个侧室,永远都不是正妻!”每一个人,尤其是女人都觉得能够成了皇上的妃子是莫大的荣耀,可他们忘了一点,在诸多光环的后面,妃子也仅仅只是个妾室而已,无数的妃子中能够有机会被扶正成为正妻,成为皇后的能有几人,多数都是以妾身终老!
听着她于压抑中透出的委屈与凄凉,索额图心中大为不忍,正欲加以安慰,清如已回过头来,长曳的流苏在她净白无瑕的脸上划过,她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身边的人要嫁就一定要嫁人做正室,决不能委屈了做侧室!”
稍停了会儿她又道:“至于夫家,不求富贵满云,但求良善人家,能善待子佩,不会瞧不起她便可!”最后这句她说得很认真,也很悲哀,曾经的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个年少时的愿望这一生是无法达到了,入得宫门岂有再出之理!
“好!我一定依你之言替子佩在外面找户好人家,皇上已许我成婚之后偕妻一并进宫见你,到时我就把列好的名单给你。”索额图郑重地应下。
清如默默地点着头,一方绣着紫薇花的绢帕在她手中捏得时紧时松,这是她所能替子佩找到的最好的一条路,也算慰了她这么多年在身边的侍候。
“妹妹,这子佩一走,你身边就只剩下子矜一人,应付的过来吗?”索额图不无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除了她们二人外,我在宫里还有几个信得过的奴才,都是当初从入宫开始就在我身边伺候的,应该无妨!”说到这里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原先的四人而今只剩下三人了,绵绣已经死了!而那个推她出去,间接害死绵绣的人到目前为止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着太阳渐次斜了下去,一抹抹流霞逐渐被点燃于空中,索额图在宫中已经逗留很久了,不得不告辞离去,清如亲自送至宫门口,依依不舍之情流露于脸上,不过想着没多久后又能再见,也便忍了下来,只叮嘱了其千万莫忘所托之事!
直至瞧得不见了身影后,清如方转身回了重华宫。她不知,就在她替子佩费心安排的时候,子佩对她的误会又更深了一层,而起因不过是几枝小小绢花罢了!
却说子矜拿了绢花去分与众人,她心里一直记着要给子佩两枝,可一下子又找不到她人,直到其他人都分完了,她才在宫院后面找到了正在晒书的子佩,一本本摊开的书籍在风中哗哗地翻着书页。
瞧见她过来子佩只是无声地瞟了她一眼,不过子矜并没被她的冷淡影响到笑容,她知道子佩心情不好,所以并不与她一般计较。
子矜一脸笑意地拿出攥在手里的两枝绢花递到她眼前道:‘子佩你瞧,这是小姐特意让我来给你的,好看吗?‘
不知是子矜灿烂的笑容还是精致的绢花吸引了子佩的目光,她慢慢直起腰望着子矜手中的绢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矜一看她好象有些松动,连忙把手中在闪着莹动宝石光芒的绢花塞到她手里道:‘快拿着吧!‘
子佩愣愣地看着手中精美名贵的绢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是小姐要你给我的吗?‘在她印象里,小姐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哪还会赏东西给她。
子矜睁圆了眼讶然道:‘你这叫什么话,若不是小姐赏的,我哪来这东西给你啊!‘
子佩也觉得有些多问,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还是子矜头一次见她在说到小姐时笑,见有些眉目她又加紧说道:‘小姐很是想你呢,没了你在身边总是有些不习惯,不如等会你和我一起去见小姐啊,就当是谢谢她的赏赐好了,说不定小姐会把你调回身边呢!‘
‘我……‘子佩迟疑了一下摇头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她心中始终还有芥怀之意在,同时也是怕,怕小姐见了她不喜,那她会更难过。
子矜拿起一本书随意翻了一下道:‘难道你真准备跟小姐呕一辈子气吗?‘她叹了口气道:‘子佩,咱们跟小姐好歹也有十数年了,虽说是下人,可小姐什么时候打过骂过咱们?上次之事说不得谁对谁错,可她毕竟是小姐,哪有做奴才的和主子呕气的理,要换了一个主子早被打的皮开肉绽了,哪还会赏东西给你,虽然她将你调离了身边,可你应得的东西,月钱并没有少过一分!‘
子佩徐徐转着手中的绢花,子矜的话音清晰入耳,锢住的心不禁随着她的话有些许动摇:‘那好吧,我随你一道去谢赏就是了!‘苍白的脸上浮起一阵绯色。
子矜见自己说动了子佩,高兴的直点头,虽然没能尽数打消她心中芥怀,可她肯去至少是算有进展了,她拉着子佩的手就要走,哪知子佩一下就甩脱了她的手,说道:‘慢些,你至少要让我把书收了吧,不然待会若下雨的话那就完了!‘
子矜这才记起还摊开的书册,她笑着拍了下脑袋,暗道自己真是粗心:‘那我与你一起收,这样快些!‘说着便弯下身将书册一本本收起,放在架子上,等会一起搬进去。
她这一低身,原本藏在怀里的绢花不小心掉了出来,被子佩瞧了个正着,本来没什么,毕竟她也知道子矜亦肯定得了赏,可偏偏子矜的这两朵与她的不太一样,上面所缀之晶石极是耀眼,虽然子矜很快就捡起收好,但子佩还是瞧了个真切仔细。
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她双眼紧盯着子矜,直挺挺地伸出手道:‘拿出来给我看!‘
子矜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先拿回房里放着才是,都怪自己太大意,这下恐怕又要引起无谓的猜想了,她勉强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还是不要看了!‘
‘拿来!‘子佩冷凝着脸,重复着先前的话,手亦一直伸着,大有不看不休的架势。无奈之下子矜只得重新取出绢花,未等她递过,子佩劈手就从她手中夺了过来,与自己手中的两枝相互比较。
这几枝差异本不太大的绢花在子佩眼中却成了明珠与顽石的区别,瞧着给自己的那两朵,面上泛起一阵阵的冷笑,她就说小姐怎么会突然想到赏东西给她,原来根本就是别人不要的次货,可笑的是她还天真的以为小姐会一视同仁,看来在她心里早就没了自己的位置,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到她!
子矜见其面色越来越不对,心知不好,赶紧解释道:‘子佩你千万别误会,听我说,这件事是这样的……‘
‘你不用解释了,我要说的全都知道!‘不等她说完子佩便打断了她的话。
‘你都明白了?‘这下轮到子矜吃惊了,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她怎么就知道了,她哪知子佩口中所谓的明白与她想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若我至此还不明白,岂不是枉费了小姐多年的调教!‘这些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任谁都看的出其言――不由衷。
子矜亦是瞧出来了,她急的直跺脚:‘你要我怎么说才明白,小姐她不是有意的,这种绢花总共才六朵,分不过来,她自己也就留了两朵,要不这样,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这两朵就给你好了!‘她说的诚心,并无施舍之意,可听在别人的耳中却是变了味,认为她是在施舍与炫耀。
‘呵!子佩命薄,受不起这么厚的礼,再说这是小姐特意赏给你的,我怎么敢夺爱,你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她这话说的尖酸无比,完全曲解了子矜的一番好意。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以前在府里时不论有什么好东西,小姐都会不偏不倚,可如今,就这绢花还要分亲疏好坏,那其他东西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最后忍不住呜咽哭了起来,子矜欲过来劝,不想她却不领情一把将其推开,同时将手中的四枝绢花一并用力扔了过去:‘还你!都还你!这些破花我才不稀罕呢!你走!走!‘她擦着掉下的眼泪背过去不再理人。
子矜默默把散落在地上的绢花捡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还好好的,却因几枝小小的绢花坏了事,使子佩的心结更深一层,瞧她现在这样,自己说的再多也听不进去了,罢了,还是等她平静一点再来吧。如此想着,她遂不再劝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去。
子佩伤心的哭了半晌,始终不见后面的劝声,回头一看,却是空无一人,子矜早已走的不见了人影,看到这个情景,心底的难过较之刚才更甚几分,她不由失声冷笑道:‘好!好!一个个都走了才干净!‘
至此,她对回到清如身边算是彻底寒了心,而对自己的未来也茫然了,难道真要等到二十五岁后出宫找个人随便嫁了?她的一生就这样碌碌过下去?
子佩可不认为清如还会对她用心,给她找个好婆家,说不定她巴不得把自己一辈子锁在宫里呢,主子……全都一个样,没一个是好人!她恨恨的想着,如一个愤世嫉俗的人,怨上天何以要将她的命数生的如此不好,怨父母为何要将她带到人间来!
下人?为何有人生来就是主子,而她就只能一辈子当个下人?!她怨,真的好怨!一摞叠好的书在她的怨气下再次凌乱的摊在了地上,尘灰扬起,点点落于书页中……
随着晓日西沉,霞光敛聚,天慢慢暗了下来,却还依稀留着一丝白日的痕迹!
她依旧站在那里,于艳日落幕中,于晚色初生中!——
她是天汲山的侍凤巫女
他是天庭卑微的誊书吏
前世纠葛,因果循环
只是,有多少爱真的经得起考验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后悔于是一把天火烧断了她的痴恋
他魔君之子,冷眼藐视天庭心却深被她折服
仙魔妖三界,何处才是她的立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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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如送别了索额图,回到宫中未多久便有福临身边的太临来传旨,宣其今夜至养心殿侍寝,与圣旨一并到达的还有一件轻滑的素色衣服,传旨之人,只说是皇上所赐,请宛嫔去时穿上,其他的并未多说。
清如不知福临打的是何主意,缘何要赐衣而不循定下的规矩,领旨谢恩后又拿银子赏了传旨的公公。
早知这一日会来,可真到了这刻,心却又紧张的不得了,第一次侍寝的经历如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包括那要将她撕扯开来的痛!
身体是僵硬的,手是微颤的,直到温和柔软的水将她包围起来,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坐在木桶中,长发垂在外面,子矜在里面服侍,她一次次的舀起混合着花瓣的水从她的肩头倾泄而下,有几片粉红的花瓣留在了光洁的皮肤上。
“子矜?”一直没说话的清如突然出了声。
“恩?”子矜轻轻地应着,手中的动作却未停,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将今日子佩的事告之小姐,不说不好,说了又怕徒惹小姐难过,令她好生为难。
“如果子佩比你先嫁出宫去,你会不会难过?”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令子矜莫名地紧张起来:“小姐要把子佩嫁出去?”
瞧着她瞪大了眼的模样,清如不由哑然失笑:“你问这么急干嘛,难道你也想跟着她一起出嫁?”
子矜红了脸小声道:“哪有,我只是奇怪小姐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难道……”脸刷的一下由绯红转为煞白,她想起在宫中常有的惯例,她嗫着失了血色的唇道:“小姐难道你将子佩赏给哪个太监做对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子佩来说真的是太残忍了。
这下轮到清如吃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头轻笑:“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去的?”
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让子矜猜不准备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得答道:“奴婢是听宫里的人说的,常常有主子把不喜欢的宫女赏给太监做对食。”头垂下去,声音愈发的低。
清如抬手抚着她的头道:“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这样待子佩,若真是如此,那她还怎么生儿育女。”瞥着子矜听了她话而重新亮起来的脸道:“今天,我见到了哥哥!”
“二少爷?”由于子矜没有随她去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
“恩!我琢磨着子佩现在对我有些意见,调回身边是不可能,不过让她就这么一直留在宫里做粗使宫女也不是回事,就让哥哥在外面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做人妇算了。”清如娓娓说来,手轻拂着静止的水面。
听得清如这般说,子矜简直大喜过望,当即跪在地上叩首道:“奴婢替子佩谢谢小姐!”
清如抬手道:“起来吧,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只要不背叛于我,你们的将来我自会留心安排!至于你,暂时先留在我身边,等将来有机会我找一户更好的人家让你出嫁,可好?”
子矜到底还年轻,听到这件事,红着脸道扭捏地道:“一切但凭小姐做主!”
清如微微一笑,将手伸向子矜:“扶我起来吧!”
子矜将她扶出了木桶之后,用手巾将她身上的水迹擦干,清如忽了想到了什么向子矜道:“这事你先别和子佩说,免得她多想,一切等哥哥把名单拿来了再说!”
子矜应了声,转身从架上取下了皇上送来的那件衣物,服侍清如穿上,衣服全为素白之色,闪着淡淡的丝光,似为丝绸所织,但与平常所见又有所不同,极软极轻,穿在身上几乎如无物一般,而且垂性极佳,犹如匹练直瀑。
至于样式既不是旗装亦不是汉装,倒有些像唐朝时的衣服,宽大的袖子飘逸挥洒,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随步而行。
这件衣服着在身上,立刻为清如平添了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头上明月当空,人影衣袂飘飘,犹如广寒仙子,风吹来,人飘渺,似随时欲乘风归去!
未曾挽起的三千青丝,在脑后随风飞扬,清如举袖掩了一下迎面而来的风,长衣及体,贴在身上说不出的软滑,抚着这件不知该叫什么的衣服,清如闪过一丝疑虑,好似这衣服缺了什么不应少的东西,然一下子又说不出来。
出了内室,早有太监在外面等候,不过这一次却不是裹着毯子抬去,而是抬了吹轿来,让其乘着去,清如猜不得福临之意,逐依言上轿,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去。
清如似乎又开始紧张起来了,由于没有带帕子,所以她只能绞着衣袖,说来也怪,不论她怎么绞,这衣服就是不皱,平整如新。
在一阵轻微的摇晃中,来到了皇帝所在的养心殿外,常喜早在宫外等候,见其下轿,迎上来请安道:“宛嫔娘娘吉祥!”
“常公公不必多礼!”即使她最落魄的时候常喜也没有丝毫瞧不起她的意思,所以清如对其很有好感,免了他的礼。
“皇上可在里面?”她询问道。
常喜答道:“回娘娘,适才有几位大人来求见皇上,现在皇上正和他们在里面议事,娘娘不妨先去偏殿中等候片刻,待几位大人出来后,奴才即刻就去请娘娘!”
听到有国事相商,清如自然不好进去,言道:“既是如此,就烦请公公带路!”
常喜在前边引路,清如正要跟上,突然一个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飘入清如耳中,娇躯一震停下了脚步,扭头瞧着紧闭的殿门,这个声音虽轻,但她决不会听错,是阿玛的声音!
常喜走了几步,回头却不见她跟上来,心下奇怪,折回道:“娘娘?”
清如醒过神来,神情复杂地问道:“常公公,索大人可是在里面?”
常喜亦听到了从殿门中零星传出的话语声,他也不隐瞒,道:“回娘娘,索大人确在里面!”
得了确认,清如逾加移不动步了,在稍稍犹豫后说道:“常公公,能不能让我从门中瞧一眼,我保证不会惊动里面的任何人,就一眼,好吗?”切切的思亲之情,让她开了这个不应开的口。所幸的是常喜是个通达之人,他瞧清如说的切然,也就同意了。
清如挨在门中,透过门缝往里瞧,内里烛火点点,站了三个大臣,至于福临则坐在龙案之上,从清如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那三个大臣的背景,仅是靠着背景清如便认出了索尼。
阿玛!她在心里唤着,眼中泪花点点,尤其是在看到阿玛拖在身后那条花白的发辫后,还记得她进宫前,阿玛的头上仅有几根白发而已,两年的时候竟白了这么多,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逸出声来。
他们似乎在议论什么大事,双方各执已见,互不相让,由于听不怎么到声音,所以清如亦不是很清楚,只是隐隐听到他们多次提及“三蕃”这个词,想来和那占据三地的三位蕃王有关。
在常喜的一再催促下,清如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门缝中移开,她始终未能看到阿玛的转过身来,但能看到个背影也算不错了。
如此想着,心便舒服了些,她随常喜转过几个弯,来到位于东面的偏殿,灯火有些昏暗,在里面站候的宫人见清如进来,连忙提起神请安,坐下后又有人沏着茶上来,是碧罗春,不算顶好,却也不差了,出人意料的是上来奉茶的竟是碧罗,她原是佟妃身边的人,佟妃死后就被调到这里来当差了,能继续当差也算不错了,有些宫人在主子死后还有陪葬的。
茶喝到半盏的时候,常喜又进来了:“娘娘,几位大人都走了,皇上请您过去!”
这一次再回到正殿,自是没人阻挡,提起裙裾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由于以前不曾穿成这样跨过门槛,所以有些不习惯,一不小心前面的那只脚踩到了衣摆,使得后面那只脚来不及提起人就已向前倾斜。
“啊!”眼见着自己就要摔倒在地,清如不由惊呼了出来,然她已经控制不住失了重心的身子。所幸在即将触地的时候一个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止住了她下跌的身形,紧接着清如感觉缠腰上的手一用力,再然后她就落在了一个厚实的胸膛中。
抬眼瞧去,果不其然映入眼睑的是福临那张带着捉狭笑容的脸:“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想朕了?”两人相距极近,福临这么一说话,气息悉数喷在了清如的脸上,惹得她心头狂跳,伸出柔荑抵在福临胸口,让自己与他稍稍拉开些距离后方红着脸娇嗔道:“皇上好没正经!”
福临畅然一笑,放开了清如,然后又挥手让殿内留候的所有人都出去,顿时宽敞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一个含笑凝视,一个面飞红霞,倒是没了声音。
原先进来的时候没细看,如今拉开了距离,瞧见清如身上穿着他命人送去的衣服,长衣如许,包裹着纤细的身材,风姿绰绰,不由看得眼前一亮,诚然道:“宛卿果然是最适合穿这件衣服的人!”
清如掩唇一笑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道:“皇上莫不是心血来潮想让臣妾扮一个人,所以才特地赐这件衣服的吧?”
“扮人?什么人?”福临随口问道,目光依然不离清如身上。
“扮嫦娥啊,只有这位广寒宫的仙子才会穿着这么一件衣服,只可惜臣妾没嫦娥仙子那么漂亮,白白浪费皇上的衣服!”说着清如故意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很对不起的表情。
福临好笑地道:“朕那是要你扮什么嫦娥仙子啊,这仙子虽美,可远在天宫,朕要怎么办,难道要追到天宫去不成?还不若宛卿来的真实!”说着他伸手想去抱清如,不想却被她一个转身逃了开去,裙扬轻舞,转眼间她站在几步之外笑问道:“皇上还没告诉臣妾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呢?”她舒展双臂在原地踮着脚尖转了个圈,衣轻飘飞扬,美不胜收!
即使见惯了美人,甚至于其中不乏比清如还要美的人,但此时此刻,福临依旧为她脸上精灵仙子般的笑颜以及她惊鸿的姿态所魅惑,最适合穿这件衣服的人果然是她,福临在心中再一次肯定了这个想法。
福临追着她的身影走了几步悦然道:“宛卿可曾听说过一句成语叫做‘天衣无缝’?”
这个常见的词清如自是听说过,‘天衣无缝’原本来自一个神话传说,据说天上的天女织出来的衣服没有一道接缝,整件衣服混然天成,不过到后来这个词就引申为其他意思了,多指谋略计策布置之完美,叫人找不出一丝瑕疪。
想到这里,清如瞧了瞧身上所穿的衣服,竟然真的没有一处接缝,不论袖子与衣服的接口处,还是衣襟处,全部是一体所成,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
先前刚穿上衣服时心中的疑惑也在此刻有了答案,原来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因为这衣服没有缝迹啊,难道……
“难道这件衣服真的是天衣?”她吃惊地问着福临,然后低下头扯着衣服,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穿的就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天衣。
“虽不中,但亦不远矣!”福临此刻却卖起了关子,不肯直说,把清如急的不行,直催着他快说。
福临忍着笑道:“要说也可以,不过朕说了可有什么奖励?”说着他朝清如伸出了手,示意她过来。
女孩子家到底脸皮子薄,虽然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夫君,但还是红了脸,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将手搭上去,大手包围着纤手,奇异的感觉在两人间流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相互凝视着对方,直有一种天荒地老永不放手的感觉!
还是福临先从中挣脱了出来,他轻咳一声,将清如拉到身边道:“这件衣服是江宁织造府新呈上来的,乃是用天蚕丝织就,因为天蚕所织成的布料不能裁剪,否则就会变形散开,所以早在半年之前织造府就召集了数十位织娘,力求不动一刀一剪织就成衣,也算得他们用心,在耗时半年之后终于织成了这件无缝的天衣!”
原来如此!听了他的解释清如方知道身上这件衣服的由来,看来还真是件绝无仅有的天衣。想的入神竟没发现福临手已圈住了她的身子,直到那薄薄的唇压在她软软的红唇上方醒过神来,一种比以前更浓烈的男性气息钻入她的身体,想推开,可是手脚却没有一点儿力气,眼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上,迎合着福临的索取,一点点一丝丝,香甜如许的津液在彼此口中交换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直至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分开,福临在她脸上轻啄了几下喃喃轻语道:“朕想要你!”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诉说着他对她深沉的欲望。
然令他没想到的是,怀中刚刚还柔软似水的躯体一下子变的僵硬无比,清如揪着福临胸前的衣服,头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说着:“皇上我怕!”
“怕什么?”福临不解地问着,轻拍着肩想让她放松一些,清如抬头却不知该如何说,待及瞧见不远处那张宽大的龙床,及上面明黄的丝幔时,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她的反应被福临瞧在眼里,回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想起以前自己对清如的所作所为,愧疚爬满他那张年少英挺的脸,不无心疼地在清如耳边说道:“朕保证,这一次不会再痛,相信朕!”一边说一边用脸在清如的脸上摩挲着,轻轻的,痒痒的,他不想用强,所以一直等到清如点下那不再怎么僵硬的头。
牵了手慢慢向床榻走去,随着无比无缝的天衣落地,纱帐将两人的身影掩在其后,印着红烛的光,人影朦胧如雾!
细细的喘息声,粗重的呼吸声,一起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天地里交织响起,没有任何保留!
光滑的锦衾,火热的肌肤,紧紧包围着清如,她就如一叶飘零于暴风雨中的小舟,每一次的风雨来袭都让她以为自己于沉溺于看不到尽头的海中,可每每总能保住一点灵智,接受下一次更猛烈的侵袭!
十指紧紧的交缠着,直到两人一并绽放出最后的激情时,亦不肯放开,她是属于他的!那他呢?有否在这一刻完整的属于过她?
清如筋疲力尽的沉沉睡去,福临却未曾即刻睡意,而是单手半支起身,以一种难明的眼神望着陷入睡梦中的清如,突地他叹了口气,将清如抱在怀里,自己亦伏在她身上睡去。
夜就这么悄悄的划过人间凡尘,待清如于梦中醒来时,福临已不在了身边,而天色亦早已大亮,透过纱帐天光还是无碍的射了进来,,立刻将她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本覆在身上的丝被立刻滑到了腰际,露出吻痕点点的身子。
清如扯过丝被掩在身上后方冲着纱帐外晃动的人影道:“谁在外面?”
才问罢,立刻就有人挑开了纱帐,却是一个嬷嬷领着几个宫女:“娘娘您起来了?”说来也巧,这个嬷嬷清如有点印象,好象上次侍寝时她也在。
“为什么晚上不叫醒我?”清如皱着眉问,要知道像她这样的嫔妃是不可以侍寝一夜的,否则就是逾制之举,难怪她会紧张。
面对这位皇上的新宠,嬷嬷可不敢摆谱,堆着满脸的笑道:“回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让奴婢叫醒娘娘,临上朝的时候还特意吩咐奴婢在这里等娘娘您醒呢!”
听得是福临的意思,清如也就搁下了心,又想及福临对自己如此细心体贴不由低头微笑,暖从心来,这一瞬间的幸福几乎将她淹没,不过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身处在帝王家中,只是一笑后旋即将心重新掩藏在眼后,面上恢复了惯有的淡漠。
早有人将她宫中的衣物取来,一道来的还有绵意,她换了嬷嬷的手替清如穿戴整齐,随即引其出门乘上肩舆往坤宁宫行去,这肩舆早在清如晋嫔时就已经按例赐了下来,不过到今日她才乘。
妃嫔侍寝,按规定不得过夜,且第二日一早必须去向皇后请安,今日无人叫醒,清如起得晚了些,所以催促着抬肩舆的太监快些。
走在宫墙夹道中,随着肩舆轻微的摇摆,发上碧玉簪子垂下的珠珞晃动不已,衬得青丝如云似碧,清如突然想起前几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情景。
于檀香索绕的宫阁中,她见到了跪在佛像前专心礼佛的太后,她悄步走了过去轻声道:“清如叩见太后!”
听得她的声音孝庄停下了手中捻珠的动作,微张了慈目道:“到我身边来!”说这话的时候她依然面对着佛像。
清如依言走上前在她旁边跪下,抬头,印入眼中的是垂目视苍生的佛像,虽是泥塑的死物,然那定格的神情却像极了昔日她在梦中见到的佛祖,一样的悲悯!
正当她将目光停留在佛像上时,太后却将慈严的目光投注在她脸上,缓缓道:“这一次你做的很好,最凶亦是最好的时机,你能觑破这一点,从而加以利用,连哀家也佩服你,换了哀家易身处地,恐怕也未必能极时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太后无疑是这宫中最督智的一个,在她那双看尽沧桑的眼中凝聚着无数的智慧与锐利。
明灯环绕下,清如与太后一样合了双手于胸前,迎着太后的目光,是敬畏是感恩:“太后过奖了,当日若非得太后相助,清如亦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孝庄摇头,低头看着清如一直带在腕上的玉镯,眼中带了一丝笑意道:“哀家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主要靠的还是你自己,你拿一切来赌这一盘,结果不止替自己翻了盘,也让皇上走出了董鄂氏留下的阴影!”说到这里太后的眼神阴了下来,眼中有一丝隐忍的恼意在里面,她直呼其姓,看来心中始终不承认其为大清的皇后。
不等清如说话,她又接下去道:“皇上当时那样可真把哀家吓坏了,若非有你,恐怕现在他还把自己关在那里,你这次算是帮了哀家一个大忙,这件事哀家会记在心里!”
“清如只是尽了自己所能,不敢居功,更不敢让太后记挂,太后对清如的好,清如永远都记着。”她扶着太后站了起来。
“哀家知道你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她静切的说,双手重又合于胸前,仰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佛像道:“告诉哀家,你看到了什么?”
清如初不明白其所指为何,待顺其目光望去之后,顿时了然,望着那半垂的佛眼轻轻地道:“清如看到了苍生的苦难,以及诸佛渡化世人的慈悲心!”
太后点点头不置一词,转身抬起手指着外面重重宫殿楼阁道:“再告诉哀家,你在这里又看到了什么?”
清如面容一滞,似乎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凝了声道:“清如看到人与人之间的算计阴谋,以及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战争,不见硝烟战火,却更残酷百倍!”
“好!”孝庄重重地说道,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移动:“你既能看懂这点,就该知道,慈悲二字,在后宫不吝于催命符!今日,你已经是皇上新一任的宠妃宛嫔,再不是以前避世隐居的如贵人,你要学着将慈悲从心中抹去,要知道这宫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即便是曾经的姐妹也不例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宫里,可以不存害人之心,但绝对不可没有防人之心,心慈手软只能害人害已,这句话你可记下了?”孝庄郑重无比地说着,想必这些话亦是她前半生最好的写照与缩写。
隐隐觉得太后这些话似意有所指,可不知为何却又不肯明说,想来应是提醒她若有人背叛于已之时万不可手软放过,否则就会害了自己,想到这儿,清如亦同样郑重地回答道:“人若不犯我便罢,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多谢太后提点,清如必当铭记于心!”她说的话在不久的将来终于成真,只是从那时起,她的心就不断的在破裂,最终变得千疮百孔!
“恩!还有两件事你要记着!”太后拉着清如的手前行几步道:“第一就是不可专宠,皇上只有雨露均沾才能使后宫安宁,这个你初进宫时我就和你讲过,经过这些日子,想必由此带来的祸端你已经看到了,也深有体会了,哀家不希望再在宫里看到第二个董鄂氏!”这些话她说的尤其严肃,看来董鄂氏的事真让她深恶痛绝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皇后……”说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虽然皇后的表现让她很失望,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博尔济吉特氏出来的,又是她的侄孙女,怎么着也要帮着她一些。
“皇后的处境与你又有所不同,不论哪一样她都没你出色,至于皇上,恐怕他连皇后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这皇后的位置形同虚设,皇上性子倔强,哀家的话他未必肯听,所以哀家希望以后若有机会你就多帮着皇后些!”太后神情有些落寞,什么时候她才可以不用操心!
两件事她都一一应下后,又陪着太后抄了会佛经方离去,行得渐远,回头再望那飞檐重重的慈宁宫,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四月的风吹过,犹带了一丝凉气,亦打断了清如的沉思,她抚着身上缠枝叠花的衣裳,将心思拉回到现实中来,这算是她入宫后第一次正式去谨见皇后,心中多少有些紧张。
饶是他们紧赶慢赶,到坤宁宫还是晚了些,刚一跨进坤宁宫正殿就见到皇后端坐其上,宁妃、贞贵嫔、淑贵嫔亦在其间,这宫中仅有的五位主位,只有静妃和恪贵嫔不在。
见清如进来,几人均侧目而望,宁妃轻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贞贵嫔则一直是浅笑盈盈,并未因清如的进来而有所淡却,至于淑贵嫔则面带憔悴,只匆匆看了清如一眼就别过了头,对她并不甚在意。
清如扶着绵意的手稳稳当当地走到殿中,然后并膝朝皇后跪下,垂首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皇后她倒是一些都不为难清如,带着宽厚的笑容抬手道:“宛嫔无须多礼,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谢恩起身后,清如又转向两边三位名份在她之上的妃子行礼:“见过宁妃娘娘,见过贞贵嫔,见过淑贵嫔!”
“妹妹免礼!”其他二人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贞贵嫔开了口让她起来。
“谢娘娘!”清如对其他人的冷淡并不甚在意,她早在来之前就想过可能会遇到的冷遇,不卑不亢的谢礼起身,然后在宫女端上来的绣墩上坐下。
皇后没有追究她迟来的原因,宁妃却不肯放过她,斜睨了眼道:“宛嫔今日来的好晚,虽说是你昨夜服侍皇上辛苦了,但也不能坏了规矩,叫皇后娘娘等你,这可说不过去,贞妹妹你说可是?”她又将话题抛给了贞贵嫔,以往有佟妃压在她头上,她诸事皆不敢多言,唯恐惹恼了她,现在佟妃已死,她又是二阿哥的额娘,这以往的忍气吞声的日子自是一去不回,气焰也逐渐盛了起来。
贞贵嫔瞧了清如一眼,唇际浮起一抹淡而疏的笑道:“宁姐姐说的是,不过想来宛嫔也非有意,只是一时起晚了而已,也不能全怪她!”
原以为她会和自己一边说话,不想她却帮起了清如来,宁妃冷哼一声,也不顾皇后在场,径自说道:“贞妹妹真是体贴人,不过本宫可听说宛嫔昨夜在养心殿整整宿了一夜,都快赶上皇后娘娘的架式了!”
这般露骨的话,听得贞贵嫔微微皱眉,淑贵嫔虽心不在焉,但也觉得她说的不妥,有些事知道就行,一旦说出来可就不好了。不过碍于她是皇后以下位份最高的二妃之一,所以不便出言说之。
垂目而坐的清如听到宁妃一开口就挑她的刺,长长的睫毛有些微颤动,却未形色于容。
果不其然,被她这么一说,皇后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端杯的手与笑一样,僵在那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后讪讪说道:“宁妃消息倒灵通的很!”除此之外她找不到话来说。
清如听到这位皇后的话,不由在心里摇头,这样的皇后难怪太后要为其担心了,竟被一个妃子驳了面子亦不动气,真不知该说她是太过仁厚还是怯懦弱,皇后做成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既无帝王之宠,亦无主见,更无身在其位该有的威仪,只是一味地唯唯喏喏,压不住心思各异的妃子!
清如心思一转,立刻有了对策,她向皇后欠身道:“皇后娘娘容禀,臣妾有幸得蒙皇上错爱,但绝不敢枉自尊大,更不敢坏了祖上的规矩,实是昨夜皇上见臣妾睡的香甜,不忍叫醒,所以才恩许臣妾睡了一夜,请皇后娘娘恕罪!”说到这里她朝宁妃所在处瞟了一眼道:“想必宁妃娘娘盛宠时也得享过此殊荣!”
这话可踩到了宁妃的痛处,她哪里有过什么盛宠的时候,就算刚进宫那会,皇上一月里点她牌子也不过数次而已,宁妃白着一张脸气哼哼了几下不甘地道:“宛嫔好利的一张嘴,真是说什么是什么,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了!”她到底还是被清如堵了嘴,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皇后脸上虽依然有些涨色,但已好了许多,瞧了清如一眼勉笑道:“好了,宁妃也别挑宛嫔的错了,她毕竟是新晋的,难免有不是之处,但本宫相信她不是有意为之!”
“可不是吗,宁妃姐姐这次已经提点了宛嫔,想来她下次必不会再犯这种错,宛嫔你说是吗?”贞贵嫔也出来打圆场,同时也是给宁妃一个台阶下,清如岂会不懂她的意思,回了句是后起身向宁妃欠身一福,笑形于容:“臣妾年少多有不懂之处,此次还要多谢宁妃娘娘提点,下次必不再犯!”
宁妃脸色不太好看,只是见皇后她们都说了话,而且瞧意思都是帮着清如的,就不好意思再出言相向,随口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清如的赔礼。
清如浅然一笑,直身坐下,在维持笑容的时候心下却沉到了谷底,这才几天功夫就得罪了宁妃,她虽不是当宠的妃子,却也不可以小觑,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虽早有这个认知,但真要去面对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忧意。
经这一折腾,宁妃被堵了心,对谁人的话俱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她这样和淑贵嫔倒是差不多了,又坐了一阵,聊了些话便散了,出了坤宁宫,各自登上了肩舆,除了贞贵嫔和清如打了声招呼以外,心生闷气的宁妃与淑贵嫔均是自顾自上了肩舆。
这边清如才走了没多久,就有坤宁宫的宫女追上来,说是奉了皇后的话来请其回去一趟,这才出来怎么就又让她回去了,清如心中疑惑,但想必是有事,逐命人调转了方向,重回坤宁宫。
放下这边不说,再看贞贵嫔那边,她上了肩舆却非往翊坤宫去,而是命人追上了宁妃。
宁妃也瞧见她跟了上来,但因刚才的事,她对其有些生气,所以不仅不慢,反而还催促着抬肩舆的人走快些,不想看到后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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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逃到哪里去?这天,是玉帝的天,这地,是玉帝的地!天地之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地!”我泪流满面地转过头去,愤恨的眼中看到夕阳边上的血红的晚霞,映得着这天地平地添了妖异之色。
“这里就是你的容身之地。”千年寒冰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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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妃也瞧见她跟了上来,但因刚才的事,她对其有些生气,所以不仅不慢,反而还催促着抬肩舆的人走快些,不想看到后面的人。
对她这般有些赌气的行为,贞贵嫔仿若不见,只是叫人追上去,待及到了近前相差无几的时候,提声唤道:“宁妃姐姐!”
轻和柔缓的语气并没能消去宁妃肚中的火,挑了一下勾画细致的蛾眉,径直看着前方头也不回地道:“可不敢当!贞贵嫔不回你的翊坤宫,跟着本宫做甚?难道还想去我永寿宫坐坐?”
贞嫔贵瞧着宁妃搁在扶手上的手,其中一只手指上带着绿松石的戒指,在阳光下不时闪过一丝清碧的光芒,眼悄然眯起,在眼深处闪过数种难明的光芒后复又睁开,带着一些个无奈的语气道:“宁妃姐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如此说,怎么的也得给皇后留几分面子你说对不?!”
她不提还好,一提宁妃更生气了,回过头直视着她怒道:“不论该与不论都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别忘了,我才是妃,而你不过是个贵嫔而已,你有什么资格与立场来说我的不是?!”说的太急,连本宫这个自称都忘了。
这般挟枪带棒的话果然使得贞贵嫔眼神一黯,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喝斥了她一顿,宁妃心中亦舒坦了不少,只道她这一次定不会再跟来,逐催促了抬肩舆的人稳些走,哪知走了没几步,贞贵嫔重又跟了上来,只见她带了几分歉意地道:“此事确是妹妹的不是,可妹妹这番做完全是为了姐姐好,请姐姐千万不要误会!”
被她这么一说,宁妃不禁有些微微发懵,一时之间转不过神来,怎么过一下子和她做对又变成了为她好,这贞贵嫔话里究竟是什么主意。
瞧宁妃这若有所思的神色,贞贵嫔心知她已经有些听进了,往前与她并排而行后又道:“若姐姐不嫌弃,妹妹有些体已的话想和姐姐说,不知……”说到这里她用眼环视四周奴才,以示意宁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宁妃此刻倒还真有几分兴趣,想要听听她所谓的体已话是什么,同时也好问清楚,何以刚才要帮着一个初封的嫔说话,她略一点头道:“既是如此,就到我永寿宫去说!”
“多谢宁妃姐姐!”贞贵嫔坐在肩舆上欠身做谢,同时低下的唇角处扬起一抹淡若烟,深似潭的笑意。
永寿宫是西六宫之一,为两进院,前院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大殿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正殿东西各有三间配殿。
而它也是西六宫中最靠近皇帝所居乾清宫的居所,其与坤宁宫相距亦不远,没多久就到了,两人同下了肩舆,刚进到正殿中坐下,就有宫女奉了茶来,宁妃接在手里后让宫人们俱退到外面守着,同样,贞贵嫔亦遣了随身的人出去。
看没有人在眼前碍眼后,宁妃方放下手中的碧罗春茶,同时用眼角瞟了贞贵嫔一眼道:“现在没人了,有什么话就说了,本宫倒想听听你是怎么为我好的!”说归说,其实她心中对贞贵嫔的话还是很怀疑的。
贞贵嫔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讥意与怀疑,然她的脸依然是浅笑的模样,低头吹着盏中的茶叶,待全数吹开后,方徐徐饮着手中的茶,那慢条斯理的样宁妃瞧的极是不顺眼,她是个要不就不说,否则便是想什么说什么的主,要她将话憋在心里可会闷坏了人的。
正当她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贞贵嫔终于开口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把宁妃吓了一跳,当即从宽大舒适的椅中站了起来,嘴巴微张,眼睛瞪的圆滚滚的,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贞贵嫔。
她说的是:“宁妃姐姐,你想不想得到协理六宫之权?”
协理六宫,想必是后宫所有妃嫔都梦寐以求的事了,在宫里,皇后是中宫,是理所当初是后宫之主,手中亦自握着治理后宫的大权。但很多时候,不得圣意的皇后,往往不能很好的运用这项大权,形同虚设,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来帮皇后协理后宫了,而这个人,必然是皇帝所信所倚的宠妃,所谓协理六宫,其实与治理六宫相差不大。
而这一朝,前一位得协理六宫之大权的人是佟妃,在她长达数年的威慑下,后宫无人敢撩其触须,包括同为妃的宁、淑二位。至于皇后就被架空了权利,犹如一尊供奉在坤宁宫的菩萨,也曾有人提议归权于皇后,却被福临想也不想就给否决掉了。
在董鄂香澜晋为皇贵妃后,佟妃的气焰虽有所削弱,但她依然掌着协理六宫的大权,一直到后来出事。
在佟妃死后,这协理之人就一下子没了,由于福临没有明确的指定,所以后宫诸多事务一直处于无人打理的状态,偶也有几件交由皇后处理的,但不多。
这个问题宁妃从来没想过,可而今被她这么一提,心里顿时砰砰乱跳,脸上亦泛起一阵别样的红光,所幸她还不是太蠢,在一阵激动过后将心思压了下来,她睨着神色淡然的贞贵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着实是吃不准贞贵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贞贵嫔淡淡一笑,将茶盏放下后道:“我是什么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接下来就看宁妃姐姐你是什么意思!”
若说实话,宁妃自然是想的,协理六宫的大权谁不想要,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且也不是她们所能决定的,贞贵嫔突然来这么一句,谁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一是趁机想试探自己呢?想到这儿,她收起眼中的想法,并沉了脸色喝道:“贞贵嫔休要在这里胡说,本宫可没那样的心思,何况这种事历来都皇上决定,哪轮得到咱们做主!”
涂着丹蔻的指甲在茶盖上慢慢地划着,待得宁妃说完后才抬头,带着细细的叹息道:“妹妹诚心想与姐姐说体已话,不想姐姐却对我有所戒备,也罢,既然如此,就当我是在胡说吧,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妹妹告辞!”说罢,她真的起身向宁妃福礼,随后往殿门走去,竟是一步不停,恍若一个受了委屈的人。
她这样的举动,倒真有些触动了宁妃心中的弦,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她?难道她此来确实是有法让自己得到大权?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此而错失了协理后宫之权,心里顿时如千百只猫在挠一样,痒的不得了,眼见着她就快要跨出殿门了,再不做决定可就晚了,宁妃来不及考虑太多,急切的叫道:“且慢!”
贞贵嫔果然依言止步,但却不回头,面朝殿门徐徐地道:“怎么?姐姐不是怀疑妹妹在胡说吗?”
宁妃见她似乎有些置气,忙过去拉了贞贵嫔的手重新回到殿中央,同时拾了笑道:“妹妹这说的哪里话,姐姐怎么会怀疑你呢,只是你突然和我说起这事,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转眼功夫连称呼也换了过来。
“那姐姐现在是相信妹妹了?”贞贵嫔温声问道,垂下的眼却在望着宁妃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因保养得宜,这双手依然是青葱如玉,但无论怎么保养都比不得少女之时。
宁妃听得她口气松动,似还有门道,心下轻吁了口气,面上笑容更甚地道:“这是自然,姐姐哪有不信妹妹之理,不知妹妹刚才说的事……”她故意拖长了声,为的就是等贞贵嫔自己把话接上来。
没有让她失望,她话音未消,贞贵嫔就已经接了话来:“姐姐是说这协理后宫之权?”
“正是!”宁妃目光牢牢地盯着贞贵嫔,除了殷切以外,还想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可结果却让她失望,除了云淡风清以外,什么都瞧不见。
贞贵嫔裙裾轻场,缓移几步后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佟妃被赐死,淑贵妃被降位,现在整个后宫除皇后以外,就属姐姐与静妃的位份最高。”
宁妃点着头,微露得意之色,可不是嘛,她在宫里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没人压她的那一天了。
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的贞贵嫔微微一笑续道:“皇后不得皇上所喜,且又碌碌无为,虽有凤印,却根本没能力执掌后宫储事,而静妃是废后,皇上怎么也不可能将这大权交与静妃来掌,若她能理好的话,当初也不会被废了。这样一来,有能力有资格的人就只有姐姐你一人了,若姐姐能把握住机会,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话,皇上一高兴,肯定会将这大权交到姐姐手中!”她有条不絮的说着,面容静若止水,仿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然她几乎每说的一句,宁妃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那条上好的苏绣帕子,在她手中快绞成了破布,可见其内心的激动。
待及说完后,半晌不见其说话,直到贞贵嫔叫了她好几声后才反映过来,深吸几口气,意欲平复波涛汹涌的内心,然那十指的颤动却是怎么也停不下,她有些复杂又有些奇怪地道:“就算我真得皇上信任,握了这权利,于妹妹你又有何好处呢,照说你今日这些话于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可是其中缘由能否请妹妹明示?”
贞贵嫔望着雕刻祥瑞图案的梁顶,眼中任添了一份轻愁,如云霞将逝,叫人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妹妹不过是想在宫里为自己找个可以依靠的人而已,以前还有姐姐在,而今姐姐已经去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在宫里,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了,太后是皇后那一边的,她素来就不喜我与姐姐,而这宫里能够让我倚靠的就只有同为董鄂氏一族的宁妃姐姐你了!”这番真情实意的话,再加上她毫不掩饰的眼神叫人无法怀疑她所说的话。
贞贵嫔执帕轼去不小心从眼睛滚落的泪水,继续道:“姐姐你如今位列四妃之一,且膝下又有二阿哥在,在诸皇子中,二阿哥身份最是尊贵。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若皇上有朝一日大行,这皇位不传给二阿哥还能传给谁呢?!”说到这里她微斜了眼瞧宁妃的反应,果不其然宁妃已被她这话给震的心驰神移,这一看之后她又说道:“妹妹命薄,这一世怕是要以贵嫔的身份终老了,姐姐与我虽非至亲,但同姓一氏,也可算是族亲,妹妹别无所求,只希望将来能得姐姐照应一二,妹妹感激涕零!”说罢,她竟一展衣袖朝宁妃跪了下去。
这一来可真把宁妃震住了,愣神过后赶紧扶起贞贵嫔,动容道:“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共侍君主,本就该相互扶持才对,妹妹的心意姐姐如今已是尽数明白,你快快起来!”连扶带搀总算把贞贵嫔从地上拉了起来,口中姐姐妹妹已是叫的十分亲热。
“姐姐能明白自是最好,适才妹妹不让你在皇后面前继续说下去为的也是这个,姐姐不论资历还是身份在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何必和一个小小的嫔过不去呢,皇上喜欢她也不过是图个新鲜,指不定没几天就扔一边了,姐姐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得到协理六宫的大权,皇后虽然形同虚设,但名份毕竟摆在那里,上面还有太后护着,表面上多多少少要给她留一点儿面子的,这样看在皇上眼里,也会说姐姐你识大体,有分寸!”贞贵嫔娓娓道来,听得宁妃不住点头。
“妹妹说的极有道理,适才确实是姐姐冤枉你了,怎么这些话你不早说,害的我好一顿郁结。”宁妃心情被她说的极好,但还是有些埋怨贞贵嫔不早些告诉她。
“适才不是在皇后宫里,就是在随处可见人的外面,这些只能和姐姐说的话我哪能找的到机会的。”贞贵嫔摇着头说道,纤红挽花缠珠步摇从发中一直垂到她耳下,与那同样式样的耳环一并摇晃着,为其添就一份娇艳之色。
原已经悉数相信她的宁妃,在激动过后,心里突然又泛起嘀咕,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险些就忘了的事,心下想着,脸上的笑就有些缓了下来,她伸手抚着贞贵嫔耳边的步摇,累累珠串在她手中脆然生响,同时其目光烁烁,罩向贞贵嫔的脸庞:“妹妹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还这般年轻,大有机会怀上龙种,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会添了一位小阿哥,到那时,你就不需要再附在我之下,而且封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语气隐隐有着不善,若真如她所言,那贞贵嫔现在的投靠不过是一时之计,等她自己羽翼丰满之时恐怕会迫不及待的飞走,甚至于反过来倒打一耙,若真是这样,她就真要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是否接受了,尽管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诱人。
她的话让贞嫔的脸在一瞬间失尽了血色,唇亦抿得死紧,就这么忽然的,眼泪如春未的雨一般扑扑落下,直染尽她雪白无色的脸。
宁妃没想到她会突然哭了起来,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她不禁有些慌了神,这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思之不明的她只好道:“妹妹哭什么,姐姐说的也是实话,难道……”说到这里她脸冷了下来:“难道妹妹并非真心与我相交?”
“不是!不是!”贞贵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切的说着,深怕宁妃误会了去,只这一会功夫,锦帕就湿了半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哽咽着道:“妹妹没用,刚才只是被姐姐的话勾起了一些旧事,所以忍不住有些自伤,决非是因为姐姐的原因,请姐姐千万不要误会。”
“哦?是什么事,说与我听听?”宁妃起了好奇心,她还真想听听贞贵嫔会有什么事那么伤心,想想自己刚才问的话也无什么不对之处,只要是在侍寝的,都会有机会受孕从而诞下龙种,怎么偏偏就她一人反应这么大,难道是皇上不让她留龙种,想想也不太可能。
贞贵嫔红着一双泪眼幽幽地道:“说出来也不怕姐姐笑话,其实……其实我……我不能怀孕!”她停了好几次才将话说完,这件事对她来说不仅是难以启齿,更是她最不愿意记起的事。
这一下轮到宁妃无语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她太清楚不能怀孕对一个女人,特别是后宫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了,那代表她永远都机会有儿子或女儿可以承欢膝下,更甭说将来依靠了。
看着贞贵嫔那凄然的伤心,宁妃相信那不是做假的,可是好好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不能生育呢,难不成……她突然想到宫中的另一个人,她和她也是一样的,想到这儿,宁妃抖手指着贞贵嫔喘气道:“难道你和恪贵嫔一样也被人灌了红花!”
每每想到这件事她都会出一生冷汗,她是亲眼看着皇后将一大碗红花灌进恪贵嫔的口中的,她不停的讨饶,不停的哀求,可皇后象疯了一样,叫人掰开她的嘴灌下去,然后那血就像泉水一样不停的从恪贵嫔下身流出来,带着一阵阵令人发寒的血腥味,当时她在旁边吓的瑟瑟发抖,皇后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叉,而恪贵嫔浑身是血,好可怕,还有那个已有了五个月大的胎儿,就这么死在了红花之下,恪贵嫔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可太医亦说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怀孕。
这件事令宁妃印象极深,为此还做了好一阵的噩梦,所以贞贵嫔刚一说不能怀孕,她立刻就想到这个,不过旋即就觉得不可能,因为贞贵嫔比她晚入宫,她在宫中的事里并未提到有这么一茬。
贞贵嫔对恪嫔之事也是知晓的,毕竟当初她已经入宫,只是所知不祥罢了,她摇了摇头哀然道:“不是!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姐姐应该知道我素来有心悸之病?”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听太医说来并不是很严重,只要注意调养就好了,而且我见你最近都不怎么犯病,身体还是可以的。”宁妃皱眉道,她不知这不孕之症和心悸的病有什么关系。
“呵!”贞贵嫔自嘲的笑了一下:“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本这事是不足为人所知的,但现在姐姐已经不是外人了,说说也无妨!”
贞贵嫔低头视着自己鞋面上的绣花缓缓道:“所有人都道我与姐姐亲厚无比,是一母所生,其实事情关非如此,我额娘乃是阿玛的一房小妾,而姐姐却是正室所生,我二人名为姐妹,实非如此。当年我额娘怀着我的时候,正室嫉妒我额娘受宠,怕她生了个儿威胁到她地位,所以买通了丫环,想在我额娘用的保胎药里下药,所幸额娘聪明,逃过了这一劫,可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何况正室有心算计,最终我额娘被她伤了肚子,早产生下了我,因为早产,且在肚中就受了伤,所以我生下之时身子虚弱极虚还带了心悸的毛病,甚至有人断言我活不过周岁。
然上天开眼,赐福于我,虽饱受病痛的折磨,可到底还是活了下来,虽额娘心疼我,可阿玛却非如此想,他嫌额娘生的是个女儿,对她逐渐冷淡了下来,一直到我长大都是这样,所有好的东西都没我的份,那是给我姐姐的,也就是正室所生女儿的,同样是阿玛的女儿,命却差了好多!”贞贵嫔的声音飘渺如浮云悠悠,半垂的眼皮盖住了那双晶亮的眸子,叫人看不到她眼中的信息。
稍停了一下后她又接了下去,只是眼一直没抬起,亦没看宁妃的表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回忆中:“所幸姐姐性子好,在家里比较照顾我,每次我一犯病,都是她帮我请的大夫,所以日子虽然苦,但好歹也算过了下来,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入宫,因为姐姐被指给了襄亲王,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人参加了选秀。原本我这个抱病之人是选不上的,幸然得皇上垂怜,明知我有病在身还让我入宫侍驾!”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泛过一阵春阳般的暖意。
“后来虽得了太医的妙手诊治,病情控制了许多,但想要生育,却无疑于拿命去赌博,赢的机会只有十分之一!”说完了这话,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宁妃:“姐姐,我说的句句属实,这事皇上亦是知晓的,若你还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宁妃怎么也没想到在贞贵嫔身上还有如此一段往事与不为人之的隐秘,听了忍不住一阵唏嘘,心中对贞贵嫔更是多了几分同情,至于仅有的几分怀疑也尽数埋葬在同情之中了,她赦然道:“都是姐姐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身子要紧,千万不要再难过了。”
贞贵嫔伸手与她相执,浅笑道:“不关姐姐的事,而且这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自己都快忘了呢!只要姐姐肯信我便好,妹妹一定会竭全力帮助姐姐得到协理后宫的权力!”
宁妃扬眉笑道:“妹妹也同样放心,只要有姐姐一日,定不会让你在这宫里吃亏!”
“那就全赖姐姐了!”贞贵嫔亦同样笑着,宫院中,竹林摇曳,在风中沙沙作响,刚扫的地,转眼又落下了碧绿的竹叶,叶生叶落,却是循环不止!
再回过头来看清如那边,衣缓舆行,转眼便又到了坤宁宫,皇后已不在正殿里,穿过殿宇,进到了内堂里,只见皇后伸手入鱼缸中划动着清止之水的同时,也逗弄着一条条金绯色的金鱼,护甲在水中折射着与平常不一样的光芒,瞥见鱼儿受惊急急游开的样子,她未笑反而有一种极致的落寞。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清如屈膝甩帕,依足礼向皇后行了一礼,不似有些妃子欺皇后老实,行礼偷工减料。
听得她的声音,皇后收手回过头来,浮了一丝笑容在脸上,想去扶她,待见手上还是湿湿的,中途收回手,言道:“宛嫔请起!让你无端多跑一趟实是本宫的不是,只是本宫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不好让宁妃她们知道!”她倒是坦诚,心中怎么想的口中便怎么说,只是这样的人多半是要吃亏的。
“皇后客气了,皇后有命臣妾自当尊从,何况只是折回一趟。”由于不知皇后说这些的用意所在,是以清如起身说完这句后就闭了口,静待其接下来的话。
皇后从宫人手中取过软巾轼了手,然后走到清如跟前一步处,宁静悠远的双眼定定的打量着她,似欲从中瞧出些什么来,被人这样瞧着总觉得有些不自然,清如正要说话之时,突闻皇后声音响起:“说起来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的谈谈,以往虽不曾多见,但你在宫中的事本宫多数也是知晓的。”
“承蒙皇后挂念,臣妾有愧!”清如不卑不亢地说着,瞧着皇后那张普通的容貌,心里有些摸不着底。
“这里没旁人,你就不要这么拘礼了,本宫痴长你一些,若你不嫌弃便叫一声姐姐吧!”皇后的圆脸上布满了真诚,让人下意识的相信她的真意。
与皇后姐妹相称,这是连贵妃也不敢的事,何况是她一个小小的嫔,而且这份情,清如也不愿领,她当即屈膝低头,面带惶恐地道:“皇后乃是后宫之主,臣妾不过一贱身,不敢高攀!”
随着这话的落下,皇后好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轻逸出一声叹息,伸手扶住清如的臂弯,让她起来后,无奈笑着,这样的她竟也有了一丝美的痕迹:“皇后?我算什么皇后?既无管理后宫,统御诸妃的能力,也无为皇上分忧的能力,就连宁妃也敢踩到我头上来,难怪皇上总说我乏长才,当真是一些不错!”她不知在想什么,又忘了自称本宫,又也许其实在她心底根本就不愿这样自称。感伤的情绪一直在她眼中流连不去,原本扬起的嘴角此刻也垂了下来。
这次PK,得了第六名,再过几天就该进包月了,比赛前十名就必须进,呵。
为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天再更新一章,双休日可能不会更新,至于下礼拜要看情况,争取下礼拜在进VIP前再更新一章,至少要把三十章发完,嘻
“娘娘……”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自哀自伤,清如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是好,同时她亦知皇后所说的全是实情,宫里没了皇上宠爱的女人都一样可怜,连身份最尊贵的皇后亦不例外。
“我没事!”皇后吸了吸鼻子,话里带着一丝鼻音,显见其心中极不好受,只是强自忍着,忽又摇头轻笑,既是对清如又是对自己低声地说:“说来好笑,在宫里都快五年了,我还是不习惯自称本宫,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称呼自在点,宛嫔你不会笑我吧?”
“不会!”清如摇着头,眼中充满了同情,幽居在坤宁宫,做一个空壳一样的皇后,与昔日的自己差不了多少,自己已经翻了身了,那她呢,她还要等多久,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皇后。
距离似在一瞬间拉近,让她对这位皇后有了真正的认识,再想起慈宁宫的那番话,清如终于叫了声:“姐姐!”
只是这声再简单不过的称呼,让皇后喜的没能忍不住眼泪,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那模样就似一个小孩子,再加上她本身脸就圆呼呼的,倒显的可爱的紧,虽是带哭的笑,但比而且轻快了不少,清如有些不解她何以会如此激动,好生安慰后,皇后才止了哭,拭泪道:“你不知道,在这宫中除了太后外,再没有亲近之人,亦无可说话的姐妹,那些个妃嫔不是疏离于我,就是看不起我,而太后亦说这些都是不可信之人,只有你,太后说你是一个性情中人,她说若在这宫中还有能信任之人的话,你必是一个!”
“太后?”清如微微吃惊,她倒不想太后已经将这些话都与皇后说了,不过这样也好,将话挑明了,也省得猜来猜去,而且以后寻得机会襄助亦会方便许多。
“是啊,太后时常和我说起你呢,她说你不论哪一方面都比我要强,以前是时不与你,但以后你必可在宫中大放光芒,每每都说你禁足的事时太后都唏嘘不已,深为你叹息,但同时她说这亦是一个很好的磨练,过的了这一关,以后你看事看物会更通透一些,也会更好的保护自己。”皇后毫不隐瞒地说着。
也亏的有太后护着,她才能一直顶着这个凤冠,只是却不牢,时时都有可能像她姑姑那样被废为侧妃的危险。然在皇后心里她何尝又喜欢过这顶过于沉重的凤冠,若可选,她宁可选择草原上那种驰马而奔,逐草而居的生活,那里的空气比紫禁城不知清新多少!
皇后既然如此坦诚相向,清如亦不再似刚才那般客气生疏,端了适才奉上来的茶递于皇后,笑道:“妹妹向姐姐奉茶!”
“好!”皇后含涕又含笑地接过饮了。
真心,是如此之难,她的处境只怕比清如尚要难几分,身边又无个可说话之人,难怪会如此激动。
“妹妹来看看我养的金鱼啊!”说着便拉着清如的手来到鱼缸边,几尾金鱼正悠哉悠哉的在这个局限的范围里游着。
清如拿起旁边放着的鱼食,捻了几颗扔下去,刚一入水就有鱼儿来争相抢食,几条体形较大些的金鱼连接吃了好几颗,另几条弱势些的则一口没吃到。
看到这儿,清如不禁停下了手,若有所思地望着鱼缸,看来这弱肉强食的道理并不仅仅是人与人,动物亦是一样。
她拍拍手对还瞧的津津有味的皇后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以前有个佟妃,现在又来一个宁妃对你不敬,以后说不准还有什么人来,难道你真甘心让她们压你一辈子?”话里没有提董鄂香澜,其实真正压着皇后的人是她才对,在正宫有主的情况下又追封董鄂氏为皇后,这对她来说不吝于当众被打了一巴掌,但她能如何,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皇后似乎很喜欢用手去逗那些鱼,亦不在乎会湿了手,听到清如的笑,她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手也停在了水中,见她不动了,有条胆大的金鱼游了上去,用嘴啄她的手,似在报复一般。
沉默了一阵她轻道:“我不知道,她们都知道皇上不喜欢,从不许我以治理之权,如此一来她们哪还会把我放在眼里,最多就是面上客气罢了,真遇着事谁也不会来请示于我!顿了一下又道:“在妹妹面前也没什么话不可说的,其实,我真的没能力当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随着她的摇头,额上那颗凤口所衔如冰晶般的明珠贴着她的额头晃动着,一闪一闪,温润动人的色泽将她的容貌进一步衬的失色,然若用心去看,便会发现她其实与这明珠是同样的温润动人,只是在内里罢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虽明知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清如还是不愿见她这副模样,不知不觉,她已经真将皇后当成自己的姐姐来看待了:“姐姐宽厚,必有大成之日,何况这皇后也不是谁生来就会做的,姐姐在宫里五年,多少也学到了些,以后大可找机会慢慢将治理之权握在手中,至于皇上那边……”说到这里清如也有些头痛,虽说自己得了恩宠,可福临的意思也不是她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当初董鄂香澜都没能让他对皇后有所好脸色,何况是自己,看来这个问题才是真正麻烦的:“皇上那边待我找机会说说吧,只是急不得,姐姐你亦最好寻机会做出些事来,好让皇上对你有新的认识,而这机会亦会大几分!”
“那一切都按妹妹说的办吧!”皇后说道,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转了话又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这个……”清如一时也想不出来,思索片刻缓缓道:“这事一时半刻急不来,既要做便一定要做好,否则徒惹皇上不高兴,咱们还是要静待时机才行,而今能做的就是逐渐树立姐姐的威信,让宵小之人不敢过于放肆!”皇后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接下来两人又絮语了一会儿后,清如方告辞离去,跨出宫门瞧外头上明晃晃的太阳,方觉已是近午时分,朝站在宫门里的皇后微一点头后,清如重新登上了肩舆,遥遥往着重华宫的方向行去。
第三十章完
第三十一章漫雪
清如侍寝,请皇上让其离开,身为嫔者不应侍整夜,福临无奈之下允之,回去之时,正好下小雨,清如下轿与湘远一并走之,两人一路相谈,其后,在路经永帮宫时,湘远看到一人影,以为是自己眼花。
李全去见日夕,告之其他曾见子佩哭泣之事,日夕欲利用这个机会
索额图与夫人漫雪进宫见清如,并送来了为子佩择夫的画册,清如叫人去找子佩,子佩不在,最后清如与漫雪一起为子佩选了一个四品侍卫,只等其回来后商谈。
落笔之前犹豫了很久,一直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写这篇文章,不想写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怕想起外婆已经离我的事实,我每次去外婆家的时候,因为外公耳朵比较聋,所以一般都是外婆下楼来给我开门的,每次下来开门之前她都会从小窗里面往外看看外面的人是谁,而且每次我去的时候,她都会把家里她认为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给我吃。
可是以后这一切将只存在于回忆之中,外婆的音容笑容是再也见不到了,以后她再不会从小窗里看我,更不会带着一脸的笑拿东西给我吃,老太太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
不想写,真的不想写,我好怕回忆起这种切身失去亲人的痛苦,每每想起,胸口都会止不住的发闷,然后眼泪都不听使唤的盈满眼眶。
流泪,并不能减轻心中的痛苦,反而会不断的加重痛苦,所以我只能拼命忍住,努力把眼泪从眼眶逼回到体内,可是不写,我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纪念外婆,纪念这位看了我二十五年的至亲长者!
我外婆是绍兴人,而我外公是宁波人,她从嫁给我外公后就背井离乡来到了宁波,这一待就是整整五十来年!
听我外婆说,她小的时候她家很有钱,我外婆的爸爸是绍兴有名的资本家,她们家兄弟六人(指活下来的,夭折的我不清楚),光姨娘就有好几个,后来好象是因为新中国成立,所以家道才逐渐中落,反正我知懂事的时候,他们已经和普通人一样了。
外公结婚没多久就到广州去工作了,这以后他每年只能回宁波来两次,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我外公退休,而这个时候外公已经60岁了,而外婆也已经59岁了。
外婆一共生了一女二子,我妈是老大,在她下面还有两个舅舅,我妈和两个舅舅各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我和两个表妹。
可以这么说,我妈和我两个舅舅都是外婆一个人拉扯大了,当时外公挣的钱不多,他除了必要的开支外其他都省来下寄回宁波,可靠这些钱还是远远不够,所以外婆带着三个子女辛苦的工作着,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可以想像得到外婆当时有多不容易,而我外婆节约的习惯应该也是从那时候养出来的,这个习惯一直到她去世时都不曾改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我外婆是一个不识字的人,所以她只能靠做那些不需要认识字的工作来赚钱。到后来生活好了,三个女子都相继成家了,而外公也退休了,每个月有退休工资,两个儿子也不时给她钱,这时的她已经完全不必再为生活发愁,可是她还是在不停的做事,从厂里拿盒子回家折,折一个盒子多少钱?半分!有活的时候一天折几千个盒子!
我妈和舅舅还有我都劝她不要做了,在家享享清福就好,可是她不肯,她对我说:外婆这样一年可以赚个几千块呢,过年的时候可以多给你些压岁钱!
说来不好意思,我今年二十五岁,每一年外公外婆都会给我压岁钱,没有一年拉下过,他们说要一直给我拿到嫁人那天!
并且她总不时跟我说她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嫁妆,就等着我出嫁那天,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我想外婆离开人世的时候,心中一定还有着遗憾,她没能亲眼看着她的外孙女嫁人,甚至连男朋友都不曾找到带来给她看过!
七十,我外婆活了七十岁,但她却没曾享过什么福,有的只是永远也操不完的心,我从小是外婆养大的,一直到我上学为止,而我与她也是特别的亲,可是我的性子太倔,有些时候总是不可控制的与外公外婆置气,特别是在有了两个妹妹后,我现在想和她说一声:外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二零零七年八月三十日晚上,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夜晚,爸爸打电话来告诉我,外婆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人就傻掉了,从单位出来,打的,往外婆家赶去,一路上我并没有太过难过,更多的是茫然与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怎么也问不出答案。
外婆从去年八九月就开始生病了,这我们都知道,是咽喉的毛病,不论是吃东西还是喝水,都很困难,她吞咽不下去,每一次的吃饭对她来说都是一次用刑,越来后面越是严重,连咀嚼的力气也没有了,所以到后来她只能吃豆腐这样的软食物,而说话也是含糊不清,几乎是听不清了!
外婆本来人并不瘦,甚至可以说有点胖,可是自从生病后,人一点一点的瘦下来,她的情绪也不时的低落。
下车,冲上楼,我在房间里看到了外婆,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那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睡是再也不会醒了!
这一刻我终于相信了,相信了这个噩耗,哭泣声不停地从指缝中透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这么突然的就走了,甚至连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我们。
而在上个礼拜天的时候,我还问过我妈,外婆怎么样了,我妈说外婆还是老样子,并且还说起过你,问你怎么不去看她!
我当时对我妈笑笑,没有说,上次见外婆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而我之所以一直没去,是因为我想等到九月十五号发稿费的时候,我要带着我写书赚到的钱去给我外婆,让她知道,她外孙女不仅工作能赚钱,连写书也能赚钱,我想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并且我还想着,等我年底出书的时候,就给他们买一台空调,以前舅舅他们也说要给外婆买,可她舍不得这钱与电费,所以不让他们买。
我以前曾开玩笑的和外婆说过,说等我写书赚了钱就给你们买,她笑着点点着,话已经说不清了,可能当时她以为我只是哄她开心,却不知我说的是真的,我的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等不到了,而对于我来说,说什么都晚了。
但是空调我一定会买,买给我外公!
外婆走了,最伤心的就是我外公了,以后他只有一个人,再也不能和老伴相依相扶了。我外公和外婆其实经常争执,多是为一些小事,但是两个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很好,外婆生病后不止是吃饭困难,说话困难,很多事情都不方便,都是我外公在替她弄,饭太硬咬不动,就煮软一点;肉太老,就多煮一段时间直到煮得很软为止;洗不了头,擦不了身,我外公都帮她弄,外公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老太婆能多活几年,他能多陪老太婆几年!
然而这一切的希望都终结在了二零零七年的八月三十日晚上,外婆在吃饭的时候噎住了,然后那气就再也没有透出来过!
从八月三十日到九月一日三天的时间里,我们陪着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她在绍兴的姐弟们都赶了过来,五个,没有一个缺席!
然恰恰是在这最后的几天里面,有一个人却始终没来,那就是她的大孙女,为什么?因为她要忙着高一开学,呵呵……(我真不知我为什么还会有心情笑)
外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我无法挽留她的生命,所以仅在此写下这篇文章,纪念我逝去的外婆,纪念我那个辛苦了七十年的外婆,希望下一世,她不用再这么辛劳,也希望下一世我还能再做你的外孙女,那时我必不会再气您!
而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外公能够多活几年,让我多尽几年孝道,外婆,您若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外公长命安康!
解语
2007-9-1写于宁波
吼吼,终于等到解禁的这天
这一晚,不必说,自然还是清如侍寝,天衣华锦,却是挡不住深宫后院重重袭来的杀机,福临给她的恩宠越多,她就越有这种感觉,想想今日就被宁妃抓了个错来借题发挥,今晚是绝对不能再错了。
欢好过后,清如抓着锦被窝在福临怀里,抬头瞧他星目紧闭,似是睡着了,轻唤了几声都没反应,看来他真是睡着了。
别过头透过窗缝望见外面浓墨般的黑色,她轻轻掀开明黄丝滑的锦被,披上衣服,然后又替福临将被子盖好,瞥见他醉人的睡颜,眼一时移不开,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唇与唇相印,然不等她离开,下面的人就骤然睁开了眼,手臂牢牢的圈住她,唇齿轻啃,真将她吻地喘不过气来后方松开,带着几分笑意道:“怎么,想偷偷离开?”气息不住的在两个人之间流动。
见被他抓了正着,清如不由叹了口气,看来她还真没有做贼的天赋,想到这里,刚开始还不觉得怎么,待及回味过来后不由笑了起来,怎么好端端地把自己比做贼了,真是昏头了。
“皇上,这里是养心殿,而臣妾是嫔,按规矩,臣妾是不能和您共宿一夜,昨夜已是违了祖宗制法,今晚怎么能再犯一次呢?!”清如放柔了声道,如此近的距离能看清福临脸上每一丝细微表情的变化。
只见他蹙了眉道:“原来是为这事啊,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他不以为意地道,接着又道:“是不是今天去请安的时候皇后为难你了?”
见他误会,清如赶紧摇头道:“哪有,皇后仁慈宽厚怎么会为难臣妾呢,只是宫中人多眼杂,且又一个个盯着这里看,难免会有什么不中听话的话流传出来,至使后宫不宁,臣妾姿质愚钝不能为皇上分忧,但亦决不能再为皇上多添烦恼!”
这道理福临何尝不知,只是他素不喜被诸多规矩所缚,所以不想也懒的去理会,而今被她一语提起,还真叫他不得不去好好思量一番。
趁着福临在想事,清如将披着的衣裳系好,然后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待福临回过神来,清如已站在丈外之处,朝他眨着美目,带着一丝天真,与平日里的她有着不小的区别。
福临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好吧!好吧!就你最知礼,搞得好像朕疼你是不对似的,罢了,就依你这回吧,朕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谢皇上!”清如欣然谢恩,其实她心里亦不舍得离开他,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只是他是皇上,自己是妃子,唉!总是有着诸多的无奈!
维持着得体的笑,小心的不让内心的感情泄露出来,在福临的殷望下她跟着常喜出了养心殿,然后坐上来时所乘的那顶轻呢小轿,这一夜随行侍候的是湘远。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小小的雨丝,打在脸上已不是开春时的寒了,反而有些舒服,夜雨是清如最喜欢的,掀开轿帘看到湘远跟在轿子旁边,身上已有不少地方被雨打湿了,但她并不在意,也不用帕子擦一下,径直跟牢在轿侧,倒是看到清如探出头来时立刻提醒道:“娘娘小心,莫被雨淋着了!”
清如微微一笑道:“无妨,些许小雨淋了才舒服!”随即她让抬轿的太监放下轿子,弯腰从里面走了出来后吩咐道:“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就行了,你们调头抬回去吧!”
“娘娘,这怎么行,您还是快上轿吧!”湘远被她吓了一跳,不止她,四个抬轿的太监亦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肯抬回去,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他们没把宛嫔娘娘送抵宫中,肯定会怪罪的。
见此,清如只好让他们抬着空轿在后面跟着,自己则和湘远一起在雨中漫步而行,仰起头感受到雨打在脸上的凉意,丝丝如许,明月依旧高悬空中,如水月华似在指引着在夜间迷途的人儿,好让他们快些找到回家的路。
“你今年有二十好几了吧?”清如突然开口打破了月华下的静寂,她看人的目光不算顶准,却也不差,湘远,她应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从第一次她愿冒着得罪马佳依云帮助日夕的事上可以看出。
“回娘娘,奴婢今年二十二了。”湘远轻轻地回答呢。
“二十二?”清如屈指一算道:“还有三年,你满二十五就可以出宫了!呵,做宫女也是不错,只要年满二十五就可以放出宫了!”而她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宫外看看走走。
湘远举眸,望向前路的眼中一片清明:“奴婢等不过都是贱命一条,二十五岁出了宫也不过碌碌为生计而忙活。但娘娘之人生却如锦绣长卷,延绵不绝,便是到了二十五岁也不过刚刚展露一角,其后还待有更多的精彩未展现!”
“你怎的不说是未知的危险呢?”清如停下步,似笑非笑的扫向湘远的面庞。
湘远欠了身道:“娘娘福缘深厚,怎会有危险,有的只会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样恭维的话从她入宫到现在对好些个主子都说过,可荣华总有落下的那一日,是随恩宠的逝去而落下还是随着生命的逝去而落下,就不得而知了。
清如听到她的话只是一笑置之,未与说下去,她伸手接着细雨,重新换回了适才的话题道:“有没有想过出宫了去做什么?嫁人吗?”似乎女子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嫁人,然嫁的是良人与否就未可知了。
听了这话,湘远似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嘴唇道:“应该是吧,以前在老家时曾订过一门亲事,只是现在不知道对方娶了没!”
清如突然起了兴致,半笑道:“到时若对方已娶亲的话,我就给你指一门更好的婚事怎样?”
“娘娘厚爱,奴婢受之有愧!”湘远急急拜倒,声语中隐隐有感动之意。
清如扶起她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小事罢了!”
此刻两人的衣服外面已经湿着,里面也开始渗进一些,眼瞅着雨也大起来了,便快步而行,不过不管湘远怎么劝清如都不肯坐到轿子里,对清如来说,雨是上天赐给每个人的甘霖,便是淋一会儿又能怎样。
在路经咸福宫的时候,清如意外的看到昭云轩里的灯还亮着,这个丫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不知又在玩什么了,正想着,突然听到旁边湘边一声轻呼。
“怎么了?”清如随口问道。
湘远适才在宫门口看到有一个黑影闪过,可细看时又没有了,逐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奴婢一时眼花!”
“既然没什么,那咱们就快些走吧!”清如也没有细究,加快脚步往重华宫行去,湘远跟在她后面不时回望后面的咸福宫,可还是一样静悄悄的,什么也没。
直到她们的身影尽数没入黑暗中后,一个人影才从树后闪了出来,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轻吁了一口气,这次可真险,差点就被发现了,这人影正是李全,他赶着有事要向日夕禀报,却不想在入内前会撞见清如一行了。
定了定神,李全左右相望无人后,才入了咸福宫,直奔昭云轩的方向而去,敲了门进去,只见兰香正服侍着她摘下头上珠钗。
“有什么事吗?”日夕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后又将目光移回镜中的自己身上。
“回主子,宛嫔那边分去伺候的人奴才都看过了,分在她身边服侍的是湘远还有秋月秋容几个,其他人都是做些宫里的粗活。”
“哦?是她们?”日夕有些微的吃惊,挥手让兰香停下来,她站起来走了几圈道:“有没有可能将她们其中一个收为所用?”
李全言道:“秋月她们一直在湘远手下办事,要拉过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言罢见日夕面色不善赶忙又道:“不过奴才另外探得一件事,想来应该对主子有所帮助。”
“李公公,是什么事,你快些说,别让主子等!”说话的是兰香,她与李全相熟的很,有些时候日夕的话就是她去传给李全的。
李全嘿嘿一笑凑上几步道:“回主子,奴才前日里曾见宛嫔带进宫的丫环子佩在御花园中哭泣,甭提多伤心了,奴才记着主子的话,就走过去看看所为何事,这一来可让奴才打探到原来她与宛嫔之间有了隔阂,前次在分东西的时候对她不公,所以她才伤心。”
“子佩?”闻得这个名字,日夕感兴趣地挑起了斜飞入鬓的长眉,艳红欲滴的红唇亦划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照你说来她与宛嫔已经离心喽?”
李全肯定的点头道:“看她的样子,恐怕对宛嫔怨恨不浅,而且对自己宫女的身份颇有怨言!”
日夕缓缓地点着头道:“看不出这个小妮子心性还不小嘛,对宫女身份有怨言,那她就是想当主子喽?”说到这里她突然转过头看着兰香,瞧得兰香心里毛毛的,不由低下了头,只听日夕闲闲地说道:“兰香,那你有没有觉得这宫女的身份亏待了你啊?”
这一下把兰香唬得当即跪下叩头连呼道:“主子明鉴,奴婢从来没有过非份之想,能跟在主子身边服侍您已经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哪还敢有其他想法,就是再借奴婢几个胆也不敢啊,否则就让奴婢不得好死!”说到后来她连誓也发了,看来她对日夕畏惧甚深。
兰香的表现让日夕比较满意,挥手让她起来:“好了,我也是随便说说,别动不动就要死的,说着晦气。”
听得主子信了自己,兰香才算松了口气,连连叩谢后方敢站起来,垂手立在一侧,几句话的功夫,她脸就白了一圈。
日夕似玩笑实试探警告了一番兰香后又将心思转回到刚刚李全说的那件事上,她拿着摘下来的珠钗在手上轻轻地敲着,默然一阵后方道:“这么说来,这个子佩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既然她不喜欢这个宫女的身份,那咱们就设法让她成为主子喽!”她眯眼轻吹着珠钗上的宝石,看来又有的游戏玩了。
李全和兰香稍事一想亦明白了她话中的用意,恭声道:“主子妙计!”
日夕抬手一抛,正好将珠钗扔到首饰盒中,拍拍手道:“这妙计也要靠东风来吹啊,这件事你做的好,继续盯下去,最好是能得到她的信任!”她对办事得力的手下向来是不吝夸奖的。
“谢主子!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为主子办好!”李全谨言道。
“对了,容嫔那里有什么异动没?”日夕突然记起还有这件事。
“回主子,奴才留意了一下这两天,容嫔那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看来她对主子的怀疑已经被打消了!”
“别得意的太早,继续给我留意,若没有其他什么事回报的话,你就下去吧,还有,以后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了行踪!”日夕嘱咐道。
“是!”李全嘴里应着,心里为刚才的事后怕不已,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只怕主子会大发雷霆吧!在朝日夕跪安后他重又投进了黑暗,似乎每一次李全来都是在夜里,在这片深沉的夜色中出现又隐没,而日夕则一直在白天与黑夜中转换,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她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都忘了?
翌日晚,福临没有再召幸清如,也没有其他人,只是去看了宁妃,接下来几日都没有召幸清如,那些原先嫉妒于清如受宠的人开始兴灾乐祸起来,在他们眼中这位宛嫔不过如此,只是两晚就换了其他人,甚至已有人在猜测她什么时候会失宠。
然只有清如知道,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福临都会来到她宫中,拥着她长眠相随,然后又在天亮前离去,看到福临这样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清如还有什么好说,只愿这份柔情在彼此心中永不消逝。
福临会这样做,也是因为他开始逐渐意识到恩宠则已,不可独冠后宫的道理,虽然这个意识对他还说还很淡薄,但较之以前喜欢谁就将谁宠上天的他来说已经算很有进步了,虽只是暗自临幸,但还是记在册子里的,否则清如万一受孕的话就说不明这孩子的来历了。
一直到了第十日福临才开始召其他嫔妃,首先便是贞贵嫔,她是先皇后的妹妹,爱屋及屋,再加之体弱,福临对她自然是怜爱有加,再下来就是日夕了,其他人也偶有临幸,但终究比不得清如、贞贵嫔还有日夕她们三人。
春光正盛,却已见落相,盛极而替,算算差不多该是进夏了,这一天是四月二十三,正是索额图成亲六日之后,这日一大早就有人来重华宫传话说,皇上已准索额图偕夫人进宫拜见,并许其在宫中用完午膳再走。
从接到消息的那刻起,清如就没歇下来过,不时踮脚看看外面,一会儿又回过头来问众人衣服可穿整齐了,头上的珠花有没有带歪,紧张的不得了。
子矜替她理着裙上的佩饰,偷笑道:“小姐怎么这么紧张,前些日子见二少爷的时候也没见您那么紧张啊!”
绵意正捧着碗桂花露进来,听到子矜的话她亦搭腔道:“就是啊,主子您就别看了,二少爷他们没那么早来,听说他们拜见完皇上后还要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然后才能过来呢!”她亦跟了子矜叫索额图二少爷。
清如轻轻敲了一下子矜的头,接过绵意递来的桂花露却没心思喝:“你们两个臭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说起我来了,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来的就只有哥哥一个,而这一次来的可是两人,这位嫂嫂我久闻其名,却从未见过,不知是怎样一个人,不过能让哥哥倾心的一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虽未说出口,但未能亲自去参加哥哥的婚礼,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件憾事。
绵意听了好奇地道:“主子,这位新夫人真的有那么利害吗?”
这一次回答她的不是清如而是湘远,她拿着一块新的桌布进来笑着道:“你们这几个不好好做事,老缠着主子打听事干嘛,待会新夫人来了你们不就知道了吗,还快过来帮我把这块桌布铺好,然后再把这里所有的东西擦一遍!”
子矜与绵意轻快地应了声,各自干起来了活来,待铺好桌布后,湘远向清如道:“主子,您要不要再看看送给二少爷和新夫人的贺礼?”
“也好!”清如应下后转到旁边的小阁中,那里摆的是她从前几日就开始准备的贺礼,虽知哥哥并不缺这些,但这都是她的心意。
千年野山参两颗、冬虫夏草一斤、乌韬赤花双文簟一席、三尺七寸高的珊瑚树一对、水晶枕一对、整玉雕成的玉如意两对、拇指大的夜明珠十颗、玛瑙项链二十串、二品的云锦七匹、各式玉碟玉碗七十六件,还有其他一些女子用的珠钗,脂粉等等,俱是上佳之品。
“湘远,你说这些够了吗,要不要再加些,不如把前些日子皇上赏的那些都拿过来?”清如有些没了主意,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哥哥带回去,当然那些个药材是要托哥哥带给阿玛与额娘的,让他们补补身子,也算她尽了一点儿孝心。
湘远扶着清如的手道:“娘娘,光这些东西就够二少爷他们拿的了,您就别再加了,照您这么想下去,只怕要把重华宫里的东西都让二少爷带回去才好呢!”
清如澈然一笑,可不是吗,自己真是高兴的过头了:“好了,不看这些了,那你陪我去御膳房瞧瞧,让他们多准备几个菜,好让我与哥哥嫂嫂好生享用。”
“这些事奴婢去做就是了,哪用得着娘娘亲自去!”湘远赶紧回道。
清如轻掸了几下衣裳道:“无妨,我还是自己去好些,哥哥喜欢吃哪些菜只有我知道,何况我一直呆在这里等亦心焦的很,还不如去御膳房瞧瞧,估计那边瞧完,哥哥他们也该到了!”说完她便领着湘远出门了。
这一来一回折腾了不少时间,是以,清如回到重华宫没多少,就有人来报,二少爷偕新夫人来叩见宛嫔娘娘。
清如心中一喜正欲起身去迎,又想及宫中诸多的规矩,半起的身子不得不重新落座于位,转而对湘远道:“快请他们进来!”
湘远领命挑了帘笼而去,不多时便重又挑起了帘子,在她身后跟着的正是索额图与新夫人,两人齐步进来后朝端坐于上的清如行礼道:“奴才们叩见宛嫔娘娘!”
清如忍着泪意受了他们大礼后方道:“哥哥嫂嫂快起来!”一边说一边忙着赐坐,待他们坐定后方有机会打量起来,哥哥还是先前的模样,不过新近成婚,脸上多了份喜气,在自己坐下之前先扶了夫人坐下,可见他对这位夫人极是上心。
清如略望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到了新嫂嫂身上,这位嫂嫂论容颜确实不是很出色,只能说是清秀,放在宫中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只能算中下之姿,一些也不夺目,难怪当时会落选,要知福临可是一个极重外貌的人。
可是你若用心去看,便会发现在那不甚出色的容貌下隐的是一种温婉浓厚的书卷气,那种淡然若定,阅尽天下书的气息,以及蕴含着无尽聪慧的眼眸,若说拥有美貌的女子是浓郁的烈酒,那她就是需要细细品味的米酒,细长悠远,回味无穷!
“哥哥,不介绍一下嫂嫂给我认识?”待下人们奉上茶退下后,清如带了一丝捉狭的笑容对索额图道。
“你嫂嫂闺名漫雪!”索额图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反是漫雪落落大方地起身道:“漫雪见过娘娘!”
“嫂嫂快坐下,这里又没外人,无须多礼!”清如忙免了她的礼,待其坐定后方又道:“说起来这还是我与嫂嫂第一次见面,以前虽久闻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最后我们却成了一家人!”说到这里她不禁抿唇轻笑,同时用眼瞟着索额图。
“娘娘太过奖了,漫雪昔日不过是薄有几分虚名罢了,倒是今日有幸得见娘娘您这位‘四全姑娘’才是漫雪的荣幸!”
清如还待再说,却被索额图打断了:“咦?你们俩是怎么了,怎么一见面就相互夸起对方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清如和漫雪顿时回过味来,可不是嘛,两人不禁相视一笑,于嬉笑间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对了,哥哥嫂嫂,你们是从皇后那里过来?”
索额图回道:“是从坤宁宫过来,皇后赏了我们好些东西,还有皇上太后也是,从太后的话音中可以听出她对小妹你很是看重呢!”他笑了一会儿,声音忽而有些低迷:“再有几天我便要去广东一趟,恐怕要数月才能归!”
“广东?”乍闻这个地名,清如有些不解地道:“去那里干什么,听说那里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势力范围!”
索额图顾左右见无外人后方道:“皇上日前得到消息,尚可喜在广东密令其部属私充盐商,又私市私税,想那广州为对外通商口岸,他这一来,每年所获之私银不下数百万两,而朝廷之损失更是不可估量,由于那是蕃地封王之所在,皇上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不宜派人去,所以命我前去暗中调查,看所得之消息是否属实!”
“若是属实会如何?”索额图的话让清如想到了那次在殿外听到的零星碎语,其中就有关于三蕃的事,只是没听清楚罢了。
“这要等调查完后,请皇上来圣裁了,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索额图如实道,这时一直坐在他旁边听的漫雪启了唇道:“若调查下来消息是假便罢,若是真,只怕尚可喜这蕃王的位置就不那么稳了,至少皇上对他不再是那么信任了,只是俗语有云: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三蕃各据一地,兵力不少,皇上想惩治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恐怕这事最后还是要不尽人意!”
她不假思索就说出了这番从全局而望的分析,着实让清如吃惊不小,看来这“无对慧女”确实不是浪得虚名,而且不止对子,在许多事情上都当得起这个慧字。
“嫂嫂真是胸藏大才,若嫂嫂是男儿之身,只怕早已是国家栋梁之才!”清如大为感叹。
“唉,那可不行,若你嫂嫂是男儿之身,那我又去哪里找这么个天下无双的女子做夫人呢!”索额图迎着清如的打起了趣,把漫雪逗的红了脸,轻啐了他一声,别过脸去。
笑闹过后,清如又不无担心地道:“哥哥,你这次孤身一人前去,可千万要小心,虽说你武功不错,但这一路远行指不定会有什么凶险出现,一定要记着安全,阿玛额娘还有嫂嫂可都等你回来呢!”
“放心吧,我一定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与漫雪相望,缱绻缠绵,柔情无限,看来漫雪已将哥哥这个铁汉练为了绕指柔,清如既为他们高兴,又不禁涌上一阵小小的失落,福临虽亦是她唯一倾爱之人,但她却从来不是他的唯一,人间夫妻的滋味她是无法体会了。
清如想的有些失神,直到索额图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茫然地问道:“哥哥你叫我?”
索额图正欲问其怎么了,突然感觉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回过头看却见漫雪正冲着他微微摇头,示意其不要多问,索额图对这位聪慧的妻子可说是言听计从,见她反对也就不多问了,转过头回到正题上道:“妹妹你前些日子不是让我为子佩留意着人家嘛,我在外面找了几户不错的人家登记了资料,你要不要先看看?”
听说是这事,清如顿时提起精神,伸手道:“那可正好,快些拿来让我瞧瞧!”
索额图从袖中抽出一本装订起来的册子递到清如手上道:“这些个人里面有些是商人,也有些读书人,再有一些就是和我一样的侍卫,有三品的也有四品的,总的来说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小有积蓄,而且都没有娶亲!”
清如一边听一边翻着手中的册子,里面不仅有人名和简单的介绍,还一一画上了图像,让人看了一目了然。
照理说这些都算是青年才俊了,可册子上好些个商人和读书人却让清如看的直皱眉头:“商人和读书人都不要!”她一口气就否决了两大类人。
“这是为什么?”索额图不解地问道,若说否定一两个也就罢了,怎么一下子就把一堆人给否定掉了,这些人可都是很不错的。
清如没有回答,倒是索额图身边的漫雪眼帘一垂,瞬间便明白了清如的心思,她代为解释道:“商人重利,子佩若嫁与这类人,他们首先考虑的不会是新娘,而是从中所得的利益,这样一来,子佩岂不成了货物一般;至于读书人则多数迂腐且自命清高,他们虽口中不说,但心底里难免会有些看不起曾为奴婢的子佩,长此以往将来难免会给子佩气受,娘娘我说的可对?”
清如点头微笑,心里对漫雪的佩服又多了一分:“嫂嫂说的正是清如心中想的,看来还是嫂嫂最知清如的心思。”说罢她又向索额图道:“哥哥,我看不如从你认识的侍卫中挑一个忠厚可靠的吧?这册中有吗?”
“不知道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照这样说来岂不是天下的商人和读书人都不用娶妻了?”索额图哭笑不得的看着清如和漫雪,不过他还是同意了清如的想法,毕竟他本身就是侍卫,对这些人的了解也多些,遂依言道:“你翻十三至十七页看看!”
清如听了他的话并不忙着翻,而是对漫雪道:“嫂嫂,你过来帮我一起看看,你的眼光定然不错!”
漫雪也不推辞,浅笑着应下,然后起身走到清如旁边,两人一起瞧着册子上的人物,在翻到十六页时,清如与漫雪一齐指着图上的人问对方:“这个人如何?”
说完后才发现原来对方也和自己说了同样的话,当真是默契十足,连索额都怀疑她们是不是事先商量过。
笑了一阵后清如对漫雪道:“嫂嫂也认为这个张世荫不错?”
漫雪徐徐点着头道:“看图像此人面貌忠厚,武功也不错,虽说只是个四品侍卫,但只要人好就行,何况他家里人也简单,只有一个老父与妹妹。”
这时索额图也插话道:“张世荫我和他接触过几回,人很不错,又肯吃苦,而且在同僚中人缘很好,这子佩嫁给他倒是个好归宿!”
清如点着头道:“既然如此,那我把子佩叫来让她自己瞧瞧,若是好,哥哥你就让张家早些来提亲,至于皇上这边我会请他早些放子佩出宫的,若没什么问题,估计最多到下半年就可以过门了。”说着她把子矜招了进来,叫她去把子佩找来。
不多时子矜便回来禀报说找不到子佩人,清如听了暗自皱眉,子佩最近是怎么一回事,老是跑的不见人影,就连活也不好好干,她人不在,那这事只能暂时搁着,待其回来后再说。
“子佩要是回来让她马上来见我!”清如向子矜吩咐道。
“是!”子矜垂首应下,其实她心里也急得很,恨不得立刻去把她找回来。
“还有……”清如瞧了一眼外面日正当空的天色道:“吩咐御膳房传膳!”
待子矜退下后,清如对索额图二人道:“哥哥嫂嫂,你们难得来一次,就在我这里用过膳再走!至于这子佩的事,待她回了我话,我立刻托人去告诉你!”
“那好,若是我出远门了,你告诉你嫂嫂也是一样的,她对这些事都清楚,想着这些人里有好些都是她帮着我一起选的!”
清如含笑应着,没一会儿功夫,御膳房就送膳来了,满满的摆了一桌,三人围坐成一桌,清如亲自为他们倒上自己酿的桂花酒,随后她没有立即坐下,而是举起酒杯道:“哥哥,嫂嫂,这杯是小妹敬你们的,祝你们白首永不离!”直至今时今日,她方有机会祝贺。
索额图与漫雪亦各自执起酒杯,与清如相碰,索额图同时道:“会的,我好不容易才娶到你嫂子,怎么舍得放开,莫说白首,就是下一世也还要做夫妻!”
漫雪没有说话,只是在桌帷下与索额图握紧了手,随着酒杯轻撞,三人均是仰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这一顿饭,清如吃得犹为高兴,连酒也多饮了几杯!
然好景总有终时,宴亦终有散时,在短暂的相聚过后,他们要走了,清如忍着伤心,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他们,然后又亲自送至神武门,方依依不舍得看他们离去,三步一回首,五步一踌足,这一别再见不知何时,直至他们走得完全瞧不清影子时,清如才回身离去,积蓄在眼中的泪水在她回身的瞬间落如珠串,亲情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是珍贵无比的,从出生到死去,血脉始终相连!
却说子佩她非是去了别处,而是去内务府找了李全,李全在日夕的授意下对子佩刻意拉拢,加上了他本身能说会道,果然很快令涉世未深的子佩对他有了好感,同时信任亦有所增加,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总是找李全说,相较之下,原本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子矜与她已是越来越疏远了。
这日她心里不痛快便去找李全发发牢骚,而李全则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以她的姿色与气质当个宫女太委屈了的意思,这可正合了子佩的心意,自上次绢花之事后她对清如已不抱任何想法,同时亦在嘀咕,难道自己真要在宫里当一辈子宫女吗?
看时机差不多,李全凑过嘴小声道:“子佩姑娘,难道你就没想过那个……”子佩一时没能听出他这隐讳的话语,逐问道:“什么那个?”
李全笑道:“你知道以前的舒贵人吧?论相貌子佩姑娘你可不比她差,甚至比她还要漂亮上许多,既然她可以翻身当主子,那姑娘你……”
李全似乎很喜欢说话说一半,不过这一次子佩可是听得再明白不过了,顿时,原本就不怎么安定的心立刻似被泼了清水的油一般,翻滚跳动,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那自己不就可以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吗?
主子……她几乎在想到的那一刻就着迷地爱上了这个代表荣华富贵的称呼,是啊,既然一样是宫女的舒蘅可以变成主子,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是小姐不仁在先,那自己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
瞧她那样子,李全就知道她已经上勾了,只要这个火苗子一起,那么不需要多长时间立刻就会烧成燎原大火,想及此他更不遗余力地劝说道:“是啊,姑娘,你怎么得也要为自己想想,难道真准备当一辈子宫女,或者随便找个小厮嫁了?这岂不是糟蹋了姑娘你的花容月貌,瞧瞧宫里有些个主子甚至还不及姑娘你一半的美貌呢!”这般的胡吹海捧听在子佩耳中说不出的受用,同时心中的摇摆亦是愈加的大了。
幸而她对自己的份量还有些认识,虽心中认同,但嘴里暂时还不肯认帐:“李公公不要取笑我了,子佩哪有舒贵人那么好的命,能被皇上看中!”
李全心中暗笑,他就不信会说不动她,表面上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道:“子佩姑娘你这可是妄自菲薄了,照我看来,你以后一定也会是大富大贵的命,就看你自己肯不肯去争取了。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才和你说这些心里话的啊,若是你不信就当我是在胡说好了,唉,反正我是天生的奴才命,原还想着子佩姑娘你跃上龙门以后能照应我一二,可你实在是太重情意了,宛嫔都对你这样了,你还那么死心,说到底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这个……”子佩犹豫着道,还是不敢马上应是,虽然心中已经想的不得了。
“还想什么,子佩姑娘,现在不决定,将来再想可就晚了!”李全鼓动着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他就不信劝不动一个小姑娘,而事实上子佩也确实被他说动了,就连仅有的一丝理智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可是这事……又不是咱们说就可以的,皇上他未必会看的上我!”子佩低头绞着手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像舒蘅那样好的运气的,可惜子佩只想着舒蘅风光的时候,却不想想她受冤被皇帝处死的情景,宫女即使变成了主子,想在宫中立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命如蝼蚁,随时会死。
一听这话,李全就知事情已成了八九分,他神秘兮兮地道:“若姑娘愿意一事的话,我倒有一计可供使用!”
“哦?”子佩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追问道:“李公公有什么妙计?”至此她算是准备彻底背弃清如,背弃她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了,她想出人头地,她想当主子,这个念头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毒蛇紧紧抓住了她的思想。
李全得意地笑着,凑到子佩耳边,将自己的计策告诉了她,随着他的话子佩的嘴角慢慢扬起,最终勾勒成一个半圆形的弧度,她直起身对李全道:“公公妙计,子佩将来若有出头之日,全赖公公帮忙!”
李全忙不迭地摆手道:“不敢不敢,奴才只希望子佩姑娘将来飞黄腾达之时别忘了奴才曾帮过你就好,到时提拨奴才一下!”他虚与委蛇的说着。
其实就算子佩被真被皇上看上,也不过封个答应之类的低衔,哪有资格提拨他啊,至于说子佩再想往上封,就要看她有没有那个命了,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子佩哪知李全心里在想什么,听得他的话还以为他真想自己提拔,逐满口答应:“这是自然,子佩若有幸得恩于皇上,决不会忘了李公公你的功劳。”
“那么奴才就先祝佩姑娘成功了!”说着李全伏下身去,竟向子佩行了一个礼,子佩只顾着得意却没瞧见他那双低垂的眼里隐藏着几许阴谋得逞的笑意。
当天夜里,子佩在李全以及李全背后日夕的精心安排下,入了养心殿,而且再没有出来过。
同一天夜里,清如辗转难眠,因为子佩彻夜未归,她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找到,这叫她担心子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那本索额图拿来的册子就静静的放在书案上,清冷的月光洒在上面,为其亦添了一份冷意,这本册子终归要白来宫里一趟!
夜就这么悄悄的过去了,月落下,日升起,日月交替,却永远不得相见,总是一次次的擦肩而过。
清如忍着因失眠而引起的头痛起来,对上来打帘子的子矜道:“还没有找到子佩人吗?”
子矜忧心仲仲地摇头道:“还是没有,不过小姐放心,奴婢已经叫小福子多带几个人出去找了,想必很快能找到,小姐您先来洗个脸醒醒神吧!”
清如叹了口气,让她扶自己起来漱洗,洗了脸又用青盐擦完牙,坐于铜镜前让绵意为自己挽起发髻,望着镜中面色有些憔悴的自己,清如心中涌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子佩的彻夜未归好象会发生什么事来着,她停了一下突然道:“昨夜皇上召了哪位嫔妃?”
绵意想了下道:“昨夜皇上没有召幸,而是独宿于养心殿,不过奴婢听说……”她将一支錾金垂花簪子插好后道:“听说昨夜养心殿里有女子的声音呢,可皇上明明没翻哪位娘娘的牌子,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她有些不确定的说着,毕竟只是听闻而已。
听着这话,不知怎的清如拿在手里的胭脂盒子突然从手中滑落,掉在刚刚换好的裙子上,顿时染红了一大片,绵意惊呼了一声后,赶紧又去拿了件新衣裳清如换上,清如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盯着那被染红成花的裙子,心竟是愈发的沉了,甚至于喘不过气来。
另一边,绵意拿了弄脏的裙子出去,准备叫人送到浣衣局,哪知刚走至门外,就听到她在惊道:“淳嫔娘娘?您怎么站在外面,快些请进吧,娘娘正在里面呢!”
日夕?清如听得绵意的声音方知日夕在外面,可她为何不进来呢,她连忙起身出去,果见日夕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外,身边竟是没带一个宫女,神情犹豫,似乎是在想要不要进去,待见清如出来,她突然又身子一震,扭头就往外跑,清如赶紧叫绵意拦下她,然后自己快走几步来到近前拉了她的手道:“淳儿你一个人站在外面做什么,而且一见我进来就跑,难道你讨厌我了吗?”
“没有!淳儿怎么会讨厌姐姐呢!”她赶紧摇手:“是……是……”她似有话要说可又不想说。
瞧她那欲言又止的样,清如不禁有些急,直觉告诉她日夕来这里,肯定是有事要告诉她,扶着日夕的肩膀道:“到底什么事,你快告诉姐姐!”
日夕缩了一下身子,眼睛瞅着清如,可就是不说话,见此清如不得不压下心中的迫切,将她领进了屋里,然后又叫人端了一品奶子给她,瞧着她喝下去后方再度问起。
哪知日夕还是那副吱吱唔唔的样子,似有不忍言之的意思,直至瞧见清如面色不悦,方轻声道:“姐姐……嗯……子佩昨夜有没有在你宫里?”
听到这话清如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日夕怎么无缘无故问起子佩的事来,里面定然有文章,她勉强挂起笑颜道:“昨夜子佩不知去哪里了,没有在我宫里,怎么?你可是见着她了?”
“那想来是不会看错了!”她低着头说的很轻,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不过此时宫里宫外静的很,所以清如还是一字不拉的听在了耳中,反问道:“什么没看错?”
日夕咬着嘴唇道:“我……我……今天早上去找皇上的时候,好象看到子……子佩从里面走出来!”她不停地绞着衣袖,声音愈说愈低,头亦垂了下去,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可是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清如石化在椅子里,连气也忘了喘,只是不敢相信地睁眼望着日夕,这……这不会是真的……
一早从养心殿出来,这个代表着什么,只要是宫里的人都会知道,子佩既不是福临的贴身宫女,也不是养心殿里伺候的人,她会从那里出来,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清如不敢再想下去,自己宫里的人竟然……不……这不会是真的,足足有好半天的功夫她才缓过劲来,可是脚依旧僵硬的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才撑着桌沿哆嗦着站了起来,只是一些些也不稳,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你……你……真的?!”语无伦次的话反应了她内心的挣扎,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日夕没有理由专门跑来说诬陷子佩的话,而且子佩昨夜确实不在宫里,那么除了皇帝的龙榻她还有哪里可去?
“姐姐,你别气坏了身子!”日夕似乎被清如面白如纸的样子给吓坏了,跑过来想扶着她坐下,可是清如明明站不稳却硬是不肯坐下,她咬着牙又一次问:“到底是不是真的?”声音里包含着无尽的失望与怒气,此刻的清如看似单薄平静,实际上却犹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饶是日夕再镇定,可终究心中有鬼,在她的迫视下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嘴里轻轻地说道:“应该是不会错,是我亲眼看到的。”
清如顿时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袭来,几乎当场摔倒,晃了几下后她扶住桌子,用尽所有的力气站住,然后从那张紧紧抿起的嘴里吐出三个字:“好!很好!”
然而那双包含着暴风雨的眼眸,明明白白地表明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清如在宫里受过不少的苦,照理说应该不会再被轻易打击到了,可是被身边的人出卖还是第一次,她曾经是那么得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现在,现在却是与她一起长大的那个人出卖了她,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想着她突然轻笑了出来,然后轻笑变成了大笑,笑得连眼泪也出来了,她这个反常的样把日夕吓坏了:“姐姐!姐姐!”她叫了好几声清如都没反应,只是不停地笑了,日夕都快被她吓哭了,她一边叫人一边推门跑出去。
湘远和子矜听到里面不同寻常的笑声,又看到日夕跑出来,连忙推门进去,此时清如已经止住了笑,她煞白着脸冷眼望着门口进来的两人,手慢慢抬起,划过眼角,带起笑出来的泪水,望着指尖的湿润,她止住笑的嘴角抿起一抹冰凉的笑意,屈指将泪水弹落在地,心倾刻间冷如冰川。
这样的她让湘远和子矜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应该上去劝慰,她们不知道淳嫔到底和自家主子说了什么,怎么主子一下子变得这么反常,最后子矜去外面沏了杯茶来小心地奉上前道:“主子,要不要喝口茶顺顺气!”
清如目然地将目光移到说话的子矜身上,只这一接触,子矜就被清如冰冷的目光瞧得不寒而栗,还没等她说什么,清如突然动了,手冲子矜端茶的手冷冷挥了过去,顿时将好好的一端茶打翻在地,滚烫的水溅在地上,打湿了清如精美的绣花鞋。
子矜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赶紧跪地请跪,清如也不叫她进来,只是垂目盯着自己的鞋尖,浓密的睫毛覆盖了她的双眼,叫人看不清她的眼中有些什么。
“你们想不想知道淳嫔刚才和我说了什么?”清如突然如是说着,声音轻柔却是冷的渗人,再怎么蠢笨的人听到这儿也应该知道刚才淳嫔来说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主子不会这么生气。
湘远与子矜一站一跪着不敢搭腔,清如低头将目光移到子矜的头上,蹲下身用带着护甲的手在她脸上触摸着,然后用很轻柔的嗓音说着:“很快,你看到子佩时就要改口叫主子了,真不愧是跟在我身边的人,居然能被皇上看入眼,也不枉我这十来年的调教!”最后这句话讽刺不已。
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憾绝对惊人,子矜额头的汗立时就下来了:“主子……子佩不会……不会的……”软弱无力的话连子矜自己听着也不信,子佩彻夜未归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怀疑的事。
“是与不是,很快便可见分晓了!”清如慢慢直起身,眼睛直望着外面,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跃入了眼中,冷笑从唇角漫延:“说曹操,曹操就到,咱们去会会未来的佩主子!”说着当先走了出去,湘远和子矜赶紧跟在她后面。
子佩倒没想到一进来就会与清如撞上,不过只是一愣过后她就恢复了平静,面无惧色地迎上清如,看到子佩的样子,子矜不由绝望地闭上了热热的眼,她知道主子说的没错,子佩已不是以前的子佩的。
“怎么,现在想到回来了!”清如面带微笑的说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那双眼睛却泄露了她心底翻腾的怒火。
“小姐!”子佩低低地唤了声,心底亦涌起了一阵愧疚。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小姐吗?”清如冲子佩厉声喝道,压在心底的怒气一下子暴发了出来,她逼进几步道:“你可真是好本事啊,居然想到去勾引皇上,难怪这一夜都没回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哪里亏待你了?”
子矜面色一凛,她没想到消息会传的这么快,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她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当下带了一丝讥笑道:“你没有亏待我?你若是没有亏待我为什么要把我调开身边?没有亏待为什么我和子矜所得的东西不一样,根本就是你不仁在先,我不要当一辈子宫女,我不要一辈子见人就跪!”说到后来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清如突然将一本东西重重地甩在她脸上,怒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宫女?我从来没想把一辈子把你困在我身边,这里面的人都是我托哥哥为你找来的夫家,原想着昨天就给你看的,让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然后放你出宫嫁人!可我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我!”清如说的岔了气,咳了好几声才顺了过来。
子佩拾起册子,一页一页的翻着,清如没有骗她,里面确实记录着各人的资料,看到这里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后悔,可这阵后悔没有维持多久就消散了,她抬起眼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皇上已经开了金口说要封我为答应,以后我再也不是你的下人了,你无权再过问我的事!”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奴才,你以为封了答应就了不起了吗,不管你现在成了什么都不能改变你以前是我奴才的事!”清如一字一句地说着,话中充满了恨意:“答应?这不过是宫中最低等的封号,说到底你见了我还是要请安,要叫我一声娘娘!”
子佩毫不在意地道:“答应又怎么样,别忘了你也是从答应过来的!”
“你!”清如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子矜上前扯着子佩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小姐说话,快点认错,快点!”
子佩一把甩开她的手道:“凭什么要认错,我又没有错,我为自己打算有错吗,难道丫环就不可以做主子吗?”
“子佩,你怎么变得这样!”子矜简直要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子佩。
清如冷笑着让子矜退下:“人家现在是佩答应了,哪还会听你的话。”接着她又对子佩道:“既然你已经不是我宫里的人了,那就没资格再踏进这里,你不嫌我还嫌呢,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我拿了我自己的东西就走!”她绕过清如自顾往里走去,清如骤然回过头紧盯着她的身影,凝声说道:“给我拦住她!”随着她的话,站在一边的小福子和小禄子立刻围过来挡住了子佩的去路,他们俩对子佩现在这样早就看着不爽,主子对她这么好,她居然恩将仇报,这样的人真不要脸。
清如举步走到她面前,寒声道:“这里是重华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而且这里也没有你的东西!”
不待子佩说话,清如又说道:“这里哪一样东西不是我给你的,哪怕是你自己买的东西又哪一样不是从我这里拿了月钱买的,你既然要离开我,那就不许拿走一件东西,哪怕是一根针一条线也不许拿!”
子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找不到出话来反驳,最后她看清如似乎是铁了心不让她拿走,只得道:“好,不拿就不拿,这些个破东西我还不稀罕呢!哼!”她一跺脚就要扭身往外走。
清如没有再叫人阻拦她,反是小福子有些不甘地道:“主子,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清如望着子佩离去的背景冷笑道:“在宫里,做主子不见得比做宫女好过多少,尤其是像她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我倒要看看,她在这宫里能走到什么地步,咱们进去!”清如最后再看了眼转过身往自己的寝宫走去,从此她和子佩再不是主仆,曾经的情谊更是荡然无存!
在这宫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姐妹,一种是敌人,而她和子佩注定只能做后者了,然清如的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涩,这是她第一次被身边的人被叛,十数年的情谊在宫里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当天,宫中传下一道圣谕,册原重华宫宫女子佩为答应,赐居永和宫明瑟居!
而以前舒答应怀龙种时住的也正是永和宫!
是巧合?是偶然?还是天有所谕?
但如此一来,事实是再也瞒不住了,有人高兴亦有人震惊,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日夕,她成功的将清如与身边的人离了心,可不该高兴吗?
水吟担心此事对清如的打击,所以收到消息后立马来到重华宫,不想在路上与月凌遇了个正着,一问之下方知两人均是为了同一事而来,便携手同往。
才一踏入重华宫便感觉气氛比以往来的时候凝重不少,在外面守候打扫的人俱是一副噤声的模样,只是静静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这一来除了偶尔的风动鸟叫声,整个宫中竟是一丝声音也无!
见她们来,小福子上来悄声打了个千,就要入内禀报,被水吟拦下,叫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她们自己进去就行了,小福子知其二人与自家主子交好,不敢有违,应了一声便退下。
碧琳馆亦是一副静悄悄的模样,湘远等几个随身服待的人都站在门外,见水吟和月凌过来纷纷欠身请安,水吟扫了一眼轻声道:“你们主子在里面?”
湘远有些担忧地道:“回容嫔娘娘,自从刚才子……佩答应来了以后,主子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许奴婢们进去,娘娘您和凌常在帮奴婢们劝劝主子吧,千万别伤了身子!”说到子佩的时候虽然硬生生改了称呼,但语气中的不屑一听便之,其他人亦是如此,看不起子佩背主的行为,就连子矜也是气恼的模样,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这些人中除了清如外,恐怕最伤心的就是她了。
水吟点点头,命她们让开,随即与月凌推开了门进去,幸而清如只是不许别人进去而不是把门从里锁住,否则她们还进不去了。
清如心中正烦恶,听到门开的声音,以为是哪个下人不听话擅自闯了进来,抬头正要训斥,却见来人是水吟与月凌,不由忍住了到口的训斥,继而用微哑的嗓子道:“你们怎么来了?”
水吟微摇了头走过去,低眸望着桌面上被她用护甲勾的千疮百孔的桌布,手轻轻地放在清如肩上:“你还不知道吧,宫里已经传下子佩晋为佩答应的旨意了!”
这话如一柄出鞘的刀扎在清如胸口,又如一个无形的巴掌打在清如的脸上,寒光在眼眸中凝聚,而桌上刚刚又被她勾起的数根丝线无一例外的断在她护甲之下。
月凌听到水吟如此直白的话不由皱了一下细眉,不解其为何明知清如心情不好还要说这样的话,其实水吟又何尝不知,但是她必须要狠下心来提醒清如,子佩已不是昔日的子佩,而清如亦不能再念着昔日的情谊!
清如抬头直直看着水吟良久,凛冽如刀的眼神一丝不掩,月凌在一旁以为清如是生了气,急劝道:“姐姐,你莫要怪吟姐姐,她说的也是实话!”
清如缓缓收回了眼中的寒光,将其敛在眼底深处,随即弯唇,勾出一道新月般微凉的笑意:“我哪会怪你吟姐姐,她是好心在提醒我,我怪的是我自己,居然没及早发现这小蹄子的狼子野心,真是养虎为患!”说着她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如姐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月凌好奇地问,她和水吟一人一边挨着清如坐下。
清如没好气地道:“就刚刚,比你们早不了多少,要不是日夕恰巧看见她从乾清宫出来,来这儿告诉我,只怕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水吟拿起桌上放的茶壶倒了杯茶放在清如面前:“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生气也没用,不如先将事情的起因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子佩好歹是你从府里带来的丫环,怎么一下子变成现在这副局面了?”
清如沉吟了一下道:“这还要从绵绣死的那件事说起……”接着她把子佩如此与她产生隔阂,又如此渐渐离心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等她说完,水吟和月凌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月凌低声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就是说她这样了!”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水吟反转一个空茶碗倒扣在桌上,然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月凌奇道:“吟姐姐此话怎讲?”
水吟淡淡一笑道:“你想啊,她现在正式与如儿翻了脸,那以后如儿怎么着的也不会在信她亲厚于她了对吧?”
月凌点点头,表示同意,清如则不发一言,且听她们说下去。
水吟又道:“那若她不明着与如儿翻脸,而是在暗中使坏呢?只怕到时如儿所受的伤害会更大,所以从这方面来说,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她已经将自己暴露出来了,那你以后要对付也简单多了,如儿你说呢?”
清如微一点头,带着一丝讥笑道:“她这也算是坏心办好事了,指不得我还得谢谢她,不过……”她沉下脸道:“那得等她把欠我的东西都还了以后!”
水吟无声地听着,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肯定是无法善终了,她最怕的就是清如念着旧情放过子佩,那便后患无穷,所以她一开始就说了那句话,为的也是点醒清如,而今看来她是多虑了,清如并未失了斗志,然她知,其心中一定在充满了怒火的同时也充满了悲哀,与亲近的人反目成仇,哪个能若无其事!
月凌正听着,忽见桌上放了个小册子,一时好奇翻开来瞧,未等她瞧仔细就被清如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在刷刷几声撕成了碎片,把月凌瞧得怔目结舌,不知这是为何。
瞧着满地的碎片,清如冷笑道:“这东西留着还有何用,不如撕了干净,就当是我瞎了眼,白为她忙这一场!”停了一会儿,她忽又叹气道:“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她心性高的,所以在托哥哥帮我替她找夫家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定要做正室,为的就是怕将她许人做妾室会另其心中有冤!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心性高到这个地步,居然要与我争宠!”
听到这里月凌隐约有些明白了,这被撕掉的册子一定是清如特意为子佩找来的夫家,她在心里为清如不值,不由低声道:“真不明白子佩有什么好,皇上放着宫里这么多的娘娘不要,非得看上她这么个小丫头!”
月凌一时不注意露了些许酸意,也是,她是正经选秀进来的,可一直无宠,而子佩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薄有几分姿色,可也绝对是比不过她的,然她却得了圣恩,这叫月凌如何能心服。
“皇上……唉,天威难测啊!”水吟叹然一声,露着些许怅然:“不过月凌,这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去外面说,皇上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连皇后都管不了,何况是我们,别说一个宫女,就算他把所有的宫女都纳入后宫,也没有人敢说一句不是!”
清如听着月凌与水吟的对话,默然站了起来,脸上蕴着些许哀怨,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福临是皇上,注定会拥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可是为何,为何她还是会难过,会心痛,她希望福临只对她一个人好,只拥有她一个人,明知是不可能,然还会想,也许这就是她最大的悲哀吧!
喜欢上皇帝的女人,最是痴!最是傻!
清如摇摇头,将这不合时宜的伤感抛出脑外,收了神缓声道:“吟姐姐说的没错,不论皇上怎么做,都有他的理由,咱们不可以在这里妄议皇上!”她忍着心酸的感觉一字一句地说着,做妃子远比做普通女人难,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尽一切力量走下去,藏着自己的心,不全然暴露在任何人眼中,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好的在心底保存自己以前的模样,好好存着,这样不管将来她怎么变,都会记得曾经的自己,以及一颗属于自己的心!
月凌微红了脸,低头应下,她知自己有些浮心了,水吟紧了眉,将话题又转到点子上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子佩现在好歹是答应了,虽说小可也是个正经的主子,不再是你宫中的人,可不是你想处置就能处置的!”
清如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滑腻的脂粉在指下划过,她冷笑道:“既不能处置,咱们就静观其变,我给她安排的路不走,却挑上这么条路,我倒要看看她能走到什么地步,只是……她恐怕把后宫想的太简单了!”
听到这里,水吟也笑了,拍手道:“可不是嘛,既然她要自寻死路,咱们也不能碍着她呀!”
月凌亦接口笑道:“就是就是,各宫各院,有哪个背着主子出去的宫女有好下场过,远的不说了,就说近的舒贵人好了,最终的下场都是有目共睹的!”
清如淡然一笑,拨弄着自己的护甲,低垂的眼眸中逐渐冷漠,现在她的心情已不原先那般恼怒,已是渐渐冷静下来,而冷静往往容易变成冷漠!
水吟笑了一阵忽又不无担心地道:“那皇上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清如闭了眼摇摇头沉声道:“姐姐你说错了,不是我准备怎么办,而是皇上准备怎么办,那丫头是我宫里的人,皇上如今收了她怎么着也会来给我一个交待,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这个交待,若不出意外夜晚或是明晚皇上就该有所表示了!”除非皇上根本不在乎她!
最后这句话清如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自己也不能确定福临心中对她到底在不在首,到底有多在乎,为什么她总觉得福临的心好难捉摸,她感觉抓到了一点,可下一刻又离的更远,是不是皇帝都是这样?!
水吟一时间也没更好的主意,只能点头同意,一旁月凌突然想到一个事儿,不甚确定地道:“你们说皇上会不会真的喜欢她?”
水吟听了不以为意地道:“皇上对她最多也就是图个一时的新鲜罢了,哪会真的喜欢,她有这个资格与本钱吗?论相貌,论才学,论人品有哪一样能被皇上瞧入眼的,说到真喜欢这个词,恐怕只有你如姐姐才担得起!”说到这里,她眼眸带笑地瞥了清如一眼。
清如掩唇轻笑道:“好好的怎么将话题扯到我身上来了,皇上喜欢谁多点那是他的事,又不是咱们能左右得了的,难不成姐姐你吃我的醋了?”她语带打趣地说着。
水吟被她这么一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嗔道:“瞎说,我有那么小气吗,想让我吃你的醋,美的你!”她轻轻地捏了下清如的鼻子,算是对她的惩罚了。
几人嬉闹了一阵言归正传,对月凌提出的疑问,虽然水吟说不可能,可清如还是有些堵心,万一要是真的呢,难道真任由一个小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吗?想到这里清如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将茶盏震的一阵轻晃,水溅出来好几滴。
“你这是做什么?”水吟赶紧抓起她微红的掌心轻揉着:“为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奴才弄疼自己根本不值得,快些消消气啊!”说着用眼示意月凌,让她帮着开解清如。
月凌会意地道:“是啊,如姐姐,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保重自己,这样才有力气和她斗法,而且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她是从宫女升上来的,按着宫里的规矩只能逐级晋升,而且一般都只到庶妃为止,这样一来她还是在你之下!”见清如神色缓和了点她加紧说道:“再者,如姐姐你想,子佩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想与你平起平坐,可到头来她见了你还是要乖乖行礼,你说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只怕是呕的慌,而你牢牢压着她,还怕没机会整她,将她欠你的东西拿回来吗?!”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清如虽然努力保持清明,但她毕竟已是入局之人,有些事看的没有别人来得清,而今听得月凌开解方明了过来,逐展了颜道:“还是凌妹妹你聪明,是我太急燥了!”
月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水吟在一边插嘴道:“你理清了便好,我们就怕你被气愤蒙了心,从而让人有了可趁之机!对了,你们说子佩这次承宠会不会有人在帮她?”
水吟的话让清如打了一个激灵,迟疑着道:“有人帮她?这个人会是谁?他又何以要帮一介宫女得到皇上的临幸?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她一连串的问题,水吟缓缓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只是我的一个感觉,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敢确定,如儿,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幕后之人?”
“记得!”清如正色道,面对这么一个隐在暗处的敌人,她实在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无处不在,却又无可捉摸!
“那你说这次的事,她会不会也插了一脚,子佩想离开你自立门户的心思,我们已经是可以确定了,可是宫里的事没那么简单,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可能说想飞上枝头就飞上了呢,这后面肯定有文章!”水吟皱着眉说道,她曾经怀疑过日夕,可后来又觉得不可能,这一下子她没了怀疑的对象,只能任空揣测。
清如在重华宫的半年禁足,使她对很多事都错过了,也不了解,所以一时间也答不上话来,至于月凌就更不用说了,她好奇地看着清如与水吟,对她们说的话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说,子佩可能已经与那个人搭了上?”清如用手帕拭着鼻尖不知何时渗出的汗珠。
水吟扶着月凌头上松垮的珠花轻声道:“只怕未必,假设真有这么个人,她在斗垮佟妃的时候都没暴露自己一分一毫,可见其有多小心,对自己保护的有多好,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宫女知道,说不定她只是在暗中操控一切,真身……”她冷哼一声不再说下去,然那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一时间诸人都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且也是近午时分,清如招人传膳,留水吟与月凌在其宫中用膳,虽膳食精美,但吃的人却是没什么胃口,都只是草草吃几口了事。
送了水吟和月凌离去后,清如独自进了暖阁,一提衣裙,斜斜地倚在了贵妃榻上,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刚才水吟说过的话,现在她心中想得最多的不再是子佩,而是那个不见人影的黑手,她,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可她又躲在哪里?
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瞌上了眼,昨夜一夜她都没怎么睡过,再加上今天恼了一天了,自是有些犯困,发上垂下来的珠链静静地垂在她光洁的额上,在一阵半梦半醒间渐渐沉睡,坠入迷梦之中!
这一觉直睡到日沉西山方醒转过来,慵懒地撑起身,许是听到里面动静,知道她起身了,外面有人小声地唤道:“娘娘?可是醒了?”
醒了醒神,辩出是湘远的声音,抬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道:“进来吧。”得了她的许可湘远方挑帘掩身进来,来到跟前垂手道:“娘娘,适才皇上派人过来传旨,今夜宣娘娘前往养心殿侍驾!”她小心地说着。
果然不出她所料,看来福临是想和她说昨夜的事了,想到这儿,清如微挑了红唇,闭眼拿手在脸上轻轻抚着,似在考虑着什么,待再睁眼时,已经清明如许,心中有了应对,浅声道:“去派人回了皇上,就说我今日身子不爽,不能侍驾,请皇上恕罪!”
她这是明摆着拒绝皇上了,湘远被她唬了一跳,从来妃子都是满心欢喜地等候皇上召唤,从没听说过还有人不愿意的,湘远迟疑着没有退出去而是进言道:“娘娘,这样好吗?万一……”
清如轻瞥了她一眼抬着身下的贵妃榻道:“就照我的话去回,没有什么万一,皇上不会怪罪的!”听得主子这么说,湘远只好压下腹中的疑问与担忧,应声退了下去。
是夜,没有消息传来,她的拒寝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然清如却不甚担心,她遥望着外面星月点点的夜空,怅怅地叹了口气,在这宫里要防的事与人太多,以前只想着防别人,却不曾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也有背叛的一天,唉!
若要叹,这气是怎么也叹不完的,但她却不能如此唉声下去,望望时辰差不多,便让小福子他们去外面守着,里面只留下子矜一人!
天衣……清如纤长如玉的手指慢慢滑过这件独一无二的衣服,目光迷离如雾,恍然间她已缩回手,慢慢解开自己衣服的扣子,子矜要过来接手,却被她阻止了,她慢慢地解着,一件一件,直至衣物退尽,她方取下天衣,披在身上,长衣勾勒出完美的身姿,飘然若仙,每一次当她穿上这件衣服时,都会觉得自己好陌生,似乎她不再是她,而是另一个……
想着想着她突然又笑了出来,她不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真是乱想,系好最后一个扣子她抬手拔下挽住三千青丝的发簪,顿时如瀑的青丝笔直垂下,披在身后,华饰褪尽,留下的自是最真实的她!
清如做完这一切,方转过身来,只这一变就叫人眼前一亮,子矜正自不解其所谓何意之时,清如吩咐道:“将所有的灯都用纱罩笼了!”
子矜没有多问,而是依言照做,找了纱罩来笼上,这一下屋中的灯光顿时蒙胧下来,与天上的月华似有若无的连在了一起。
清如点点头,提步来到案后,桌案上已经放置了一把凤尾琴,七根琴弦静静的停在那里,不时闪过一丝亮光,似乎在等待着人来弹奏它!
清如提衣坐下后,将双手放在琴弦上,略微一拨便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许是心情的原因,这声响听得怎是如此哀怨,如一个怨妇一般,这个音惊醒了清如,宫中女子不论什么都不能太着痕迹,怨更是不行,否则定会害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停下了欲起调弹曲的手,待心静下,怨压下后,方重新起调,这一次再试音,果然不再哀哀切切,而是一种淡淡的轻愁,似是而非,却引人踌足而望。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清如不再耽搁,信手挥却,七弦在指下跃然而起,如有了生命一般,这一次她弹的是《一剪梅》,随着琴音的响起,她似乎又回到昔日,在临渊池边弹琴的情景……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莲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漂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随着琴音,清如慢慢吟着,泪不自觉地流下眼眶,滴在琴弦上,一滴,两滴…
而这个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味,虽然很淡,但她不会闻错,她知道,他就在一边,但眼却始终不睁开,而是重复着刚才那句话,同时泪也不停的流下!
“你还要流多少眼泪才够?”不舍的声音在耳边如约响起,是他,清如倏然停了弹琴的手,睁开水朦朦的眼睛,如是乍见了那般,有些不确定地唤着:“皇上?”
福临伸手在她脸上拭着泪,织金的袖子不时在清如脸上滑过,只听得他心疼地说着:“美人的眼泪,不应流在地上,而应盛在夜光杯中,那必是世间最好喝的酒!”
清如推开他的手别过脸道:“皇上你取笑我!”淡伤的语调触动了福临心中的弦,他伸手勾起清如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低下头吻在那滴将落未落的眼泪上:“不要哭了,朕心疼!”
哪知他越是这么说,清如的眼泪就掉的越凶,推身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道:“皇上都有了新欢了,哪还会心疼臣妾!”子矜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屋里没有其他人在。
见她吃醋使小性,福临倒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怎么,还在生朕的气啊,气朕收了你宫里的人?”
原本还只是佯作生气,可被他这么一提,顿时勾起了心里隐藏的委屈,不由脱口道:“您是皇上,您爱收哪个就收哪个,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哪敢生您的气!”
福临走过去扶住她的肩,在耳边哄道:“好啦,不生气了,朕这不是来了吗,而且今夜你骗朕说身子不舒服不肯侍寝,朕也没和你计较,你却和朕斤斤计较起来,你平时可没这么小气啊!”
清如扭肩脱开他的手掌暗自垂泪不语,福临几番示好都被她回绝了,脸不由沉了下来,今天他能来这里已经是不错了,哪想人家却还不领情,想到这里不由他冷声道:“朕已经来这里和你赔不是了,你还不顺气?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子,哪个也没你这般得脸过!子佩虽是你宫里的人,可朕连纳个妃子都要经你同意不成,看来朕真是把你宠上天了,让你开始恃宠生骄了!”说着他气呼呼地转过身。
听得他如此误会自己,清如在伤心之余又多了几分悲切,她转过身跪在地上抬头望着福临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道:“臣妾不敢!”
“不敢?那你现在算是怎么回事?”福临也不回头,只是气呼呼地说着,他没看到清如跪在身后。
清如望着滴在地上散开的泪道:“那是因为臣妾将皇上当成了夫君看待,虽然臣妾不配,可还是会不自觉的去想去念,正因为如此,臣妾才会吃醋,才会对皇上耍性子,这是臣妾的不对,若皇上要降罪,臣妾愿意承担!”说着她叩下头去,长发从肩上滑落在地,铺散如扇。
她叩下头去,没有看到福临的转身,更没看到他眼中深积成潭的哀切与感动,只见他蹲下去,扶起清如,望着她布满泪痕的脸,三分感动七分感叹地道:“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和朕说过这些,就连她也不曾,你是第一个,这些话你本不该说,可是朕听着很舒服,宛卿,你是这么的与众不同,朕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你才好!”
清如抬起眼直盯着他的眼眸,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长发婉转的倒影,一时间心头只剩下感动与温柔:“皇上!”她柔声说着。
“先起来再说,跪在地上多疼啊!”他拉了她一并起来,随即沉吟了一会又道:“朕知道你今日生气是因为朕收的是子佩,若换了个别人你也不至于无理至此,对你的德行朕还是了解的,不过昨夜的事,唉……朕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福临脸上微带着几分苦恼与迷惑,似有什么难言之处,清如也不逼他,她知道刚才已经逼的有些过火了,所以现在只是静待其自己说出来,果然福临出声了:“其实昨夜朕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朕昨夜是在养心殿改奏折的,后来子佩进来了,她说是你让她送点心来的,既是你送的朕自然就无不吃之理了,反正也有些饿了,可不知怎的,吃完以后,就觉得有些热,还把子佩看成了……看成了你,然后就……!”说到这里他有些懊恼,看得出,他其实并不想的。
听到这里,清如总算有些安心了,至少不是像月凌说的福临喜欢上了子佩,看来昨夜之事只是偶然而已,福临对子佩应该是没什么意思的,更谈不上喜欢。
清如掩下心中的不满道:“既是如此,也算是子佩的造化,得皇上恩宠,封了答应,好过她以前在臣妾这里做宫女。”
福临搂过清如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你知不知道,朕刚刚进来的时候,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朕有多心疼,美人泪,杯中酒,你今天流的泪都快盛满好几个酒杯了!”
清如不依地嘟起嘴道:“皇上在骗臣妾,哪有人哭还哭的美的,臣妾现在一定很丑!”
福临笑着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哪有,朕的宛卿永远都是最美的,不论是哭还是笑,都一样美!”
明知这话他可能不止对自己一人说过,可清如听了还是觉得很开心,不由笑了出来,这一笑如雨中花开,将福临看的一怔,随即笑道:“好了,你笑了就好了,可不许再哭了!”
清如羞然地点着头,举袖将脸上遗留的泪痕拭去,这里福临突然走到她刚才所弹的琴边,伸手在上面拨了一下,回首问:“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很好听,是什么曲子?”
“是臣妾自己谱的曲,词是李清照的《一剪梅》!”
福临手压着琴弦道:“你刚才念得就这首词吧?”
清如点头应是,福临随手弹了几下微笑道:“朕记得第一次看你弹琴,你弹的也是这首曲子,看来你很喜欢它!”
“第一次?”这下轮到清如不明白了,她记得自己以前没在福临面前弹过琴啊,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福临露出回忆之色,低声道:“那是在你还是贵人的时候,有一日朕路过重华宫时听到有琴音,好听的紧,所以便走了过去,没想到却发现是你在弹,你对着临渊池弹曲子的模样很认直,那也是朕第一次听到你弹琴,所以就多留了会儿,不过你没看到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啊!”清如恍然地点着头,不等她再说,福临就将她拉到琴后坐下,然后说道:“再弹一遍给朕听听,朕很喜欢你自己谱的这首曲子!”
“恩!”清如柔顺地点着头,调弦起音,随着十指的抡动,琴音在指间流动,福临坐在一旁看着她,清如不时侧过头来与其回望,相视而笑,然后又分开,直至一曲罢了才打破这种琴音入情的境况。
“好!”福临回过神来,拍掌而赞,惹得清如抿唇轻笑:“皇上听得多了,臣妾这个微末小技如何入得了皇上法耳!”
“那哪一样,宛卿弹的琴,岂是他人可比的!”他忽然站起来道:“好啦,听完了琴,朕也该走了!”
听得他要走,清如心里揪了一下,脸上装作若无其事地道:“皇上这么快就要走?”
福临点点头道:“是啊,朕还有好些政务没处理,本来想宣你到养心殿,陪着朕一起批折子的,可是你又不肯,还推说身子不舒服,没法子,朕只好亲自来看你啦,你这个矫情的小东西,换了个人朕才不费这心思呢!”他拍了一下清如的脸颊继续道:“看你现在不生气朕也就放心了,有些折子明日一早就要发下去,所以必须今晚批好,恐怕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原以这他是要去看别人,没想到却是为了朝政大事,更没想到他对自己如此上心,放着正事不理先来看自己,可自己却还如此对之,心下不禁有些愧然,她拉住福临的袖子道:“皇上,臣妾随您一起去,陪着您好吗?”
福临握着她的手道:“不用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如果明天有空,朕再来看你啊,不过最近这些日子都比较忙,恐怕没太多的时间来陪你!”
“是因为三蕃的事吗?”清如柔声问道。虽说后宫不可干政,但她现在只是略问一下,并不碍事。
“你怎么知道?”福临好奇地道,他记得自己没说过。
“臣妾是猜的,昨日哥哥嫂嫂来看臣妾的时候,说起哥哥即日就要前往广东,暗中调查平南王尚可喜之事,再配合皇上最近的忙碍,猜想应该是与三位蕃王有关!”清如有条不絮地说着。
“是啊!最近三位蕃王都有些问题,朕正在调查,平西王吴三桂那边还在打仗,不便调查,所以就从其他二人那里入手,他们都是前明的降将,非我族人,而且个个手握重兵,朕从一开始就怕他们其心有异,现在看来,这担心还是有必要的,被朕派出来的不止你哥哥一人,还有好几个,不过要你哥哥新婚燕尔就前往远方办事,真是有些难为他了,只是目前局势不明,朕身边可信之人不多,只能将他派出去了!”见她猜对了,福临倒也不隐瞒,虽说祖训有说妃子不得干政,但他并不是太在意,只要后妃没干涉就行了,讨论一下并无大碍。
清如伸手拍拍福临的胸口道:“皇上放心,哥哥一定会办好差事回来的!”
“朕也是这样想的,好了,你早些休息,不要太累了,朕忙完这一阵就抽时间来陪你啊!”
见他如此说,清如也不再坚持,点头应下,福临在她脸上轻烙下一个唇印后转身离去。
“恭送皇上!”清如在后面目送其离去,在看到他步出宫门后方起身,脸上的笑意亦慢慢隐去,恢复成惯有的淡定模样。
福临,你说不知该如何对我,其实我又何尝知道该如何对你,用计,让我觉得对不起你的真心以待,用真,却又无法让我周全自保,我虽是你枕边人,可说到底,我们终究不是真正的夫妻,反而正像是君臣!
幽幽的叹息声,从她的菱唇中逸出,回荡在这座她已经住了两年的宫殿――重华宫,千重荣华,万重宫阙,可实际上这都不是她要的!
翌日一早,水吟不放心清如再加上她宫中也没什么事,就又过来看她,清如一边喝着燕窝粥,一边将临夜福临与她说的话复述给水吟听,当然一些私密的话就隐下不说了。
“照你这么说,皇上对子佩根本就没什么意思喽?最多只是一时兴起?”水吟听完之后,总结出这些个话。
清如舀了一口粥放在嘴边吹着,悠闲地道:“听皇上的口吻,十有八九就是这样,只可笑子佩这小蹄子还以为得了一夜恩宠,便可成龙成凤,真是一些自知之明都没有。
水吟笑道:“这对你来说可是件好事呢,皇上封她为答应,只是因为临幸了她,可看皇上的意思,她根本没有再晋封的可能,这样一来,你对付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她要是有了龙种,皇上必定会再封,说不定哪一天就真能与我平起平坐了呢!”清如望着勺子中的热粥,迟迟不见她送进口中。
水吟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勺子送到嘴边,然后道:“还不快吃,你再瞧也瞧不出朵花来,至于龙种这事,我觉得不太可能,你想啊,你我几人皇上都临幸多回了也不见有,她这才一回,怎么会这么巧,你太多虑了!”
“但愿吧!”清如苦笑着道,再美味的东西她现在吃着也没什么味道。
“对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清如望着碗中还剩着的小半碗粥,怎么着也不想喝了,便让湘远进来收拾了,待其出去后方回过脸来道:“你是说子佩?”
“是啊,难道你准备放过她?”水吟道。
“呵,不急,你上次不是说子佩身后极有可能隐着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大黑手吗,咱们何不寻机将这条大鱼给钓出来,否则只钓一条小鱼也太没意思了!”清如闲闲地说着,经过昨夜一夜的思考,她弄清楚了一件事,就是必须要忍,只要忍得住的人才能得到更大的回报。
这个水吟倒不是没想过,可是这条大鱼有这么容易钓吗?清如对她的疑问笑道:“难钓不等于钓不上来,只要让咱们寻着了机会,总能钓上的,所以现在子佩还不能除,我估计这个人一定还在侍机而动,她既然帮子佩登上了答应之位,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咱们就静观其变,然后再想办法!”
水吟一边听一边点头,思虑了一下道:“你说的也是,这个人一天不露出真容,我们就一天不能安心,你说的虽未必能成功,能总归要试一试!”停了一会她又道:“不过妹妹,你真准备这样就原谅皇上了,虽然说咱们没资格生皇上的气,可难道你心里就真的不在意了?”
清如苦笑着摇摇头:“姐姐,除了原谅以外,我还能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咱们根本就没资格生皇上的气!皇上是不会有错,他能这样已经不错了,我还能怎么样,昨夜差点就将他惹恼了,幸而我以情动之,方令他消了火!”她脸上带着不甘却又无奈的表情,是啊,不论是宫里还是外面都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即使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也有着无可奈何的时候。
水吟也知道这个理,可她还是为清如不平,皇上收子佩这件事在清如心中留下的创伤可想而知,岂是凭三言两语就可以消去的,她正要开口,却被清如抢了先:“姐姐,这件事皇上能拉下的脸已经到了极致,我再不依不饶地闹下去,只会让皇上觉得我心眼小,容不得他人在眼皮下,到那时吃亏的只会是我,不止如此,还会让子佩那小蹄子看了笑话!
哼!这个丫头欠我的,我迟早会拿回来,至于皇上,我要让他觉得愧对于我,觉得他于我有愧就够了,这样他便会对我更加的好,而我也可以有更多的能力去对付我想对付的人!”她侧头望向永和宫,眼中带着森然的寒意!
水吟知道无法,清如能逼皇上亲自来宫里示好,已经是极致了,再摆着谱只能适得其反,于已无益。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件大事要姐姐你帮我掌握呢,快过来!”清如突然带了笑道。
“大事?”水吟被她说的一阵迷糊一阵紧张,这好好的又出什么事了,而且还是大事,任由清如拉着她走,最后停在了一副绣架前,上面绷的绣面是名贵的素锦,然却未落过一针一线,还是雪白无瑕的一片,她难以理解地指着绣架道:“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清如笑着勾起了红唇,略带些顽皮地道:“可不是吗,再有一阵子就到皇后的千秋节了,我想亲手绣一幅东西给她,可又不知道该绣什么好,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怎么,难道姐姐觉得这不是大事吗?”
这到一说水吟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抡起粉拳道:“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敢逗我,看我不打你!”说着便追着清如满屋子跑,不打到她不肯罢休。原本水吟没这么容易上当的,只是最近事情多了些,使她脑中的筋一时放不下来,所以才一不留神上了清如的当。
直到两人都追累了跑累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相距而望,忽地两人一起笑弯了腰,她们好久都没这么闹过了,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嬉笑玩闹的日子。
两人笑累后方停了下来,清如抚着光洁的素缎道:“说真的,姐姐你绣工比我好,倒是帮我想想,到底绣什么东西才好!”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事这么上心了,皇上不喜欢皇后,所以皇后的千秋节也不甚隆重,你随便选件稀奇的东西送了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绣呢!”
清如微叹了口气道:“皇后也是个不错的人,就是不得皇上之意罢了,前些日子我去请安的时候与她聊了不少,觉得与她还是聊得来的,何况我也答应了太后,要帮着照应皇后,现在她过生辰,怎么着也要尽点心意,不是吗?”
“你说的倒也不错,只是这照应皇后的事,会不会有些勉强,你现在只是个嫔而已,皇后位列后宫之尊,你能照应的了她?”水吟有些不敢确定地道,她真不明白,太后怎么会提出这种看似无理的要求,若是这样,她未免也把清如看的太高了吧。
其实清如何尝不觉得力不从心呢,可是太后对她恩重如山,皇后又是个敦厚之人,她能说什么,只能尽力而为了:“其实皇上对皇后一直有个心结在,就象对静妃一样,他不喜欢静妃,因为那是摄政王多尔滚给他指定的,他不喜欢皇后,是因为皇后不是他自己选的,而是太后硬塞给他的,只要能让皇上多接触皇后,发现皇后身上的优点,自然就会接受皇后了,虽然不可能有太多的恩宠,可至少能让皇后的日子好过点,这就够了!”而她要做的就是设法让福临肯接近皇后。
水吟默默地听着,最后长叹一声握着清如的感慨道:“真难为你了!”在清如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太后,皇后,甚至于皇上!
清如怔了一下复又笑道:“说这些干什么,姐姐你还不快帮我想想绣的花样!”表面上看来她似乎对水吟的话完全不在意,
见她不愿再说这个,水吟也不勉强,她低头望着绷紧的素锦沉吟不语,护甲在锦上划过时,竟勾不起一丝一毫,可见其之光滑几许了,同样,这样的锦子绣起来也较一般的要难。
她曼然道:“皇后是凤乘之尊,不如就绣百鸟朝凰吧!”
“百鸟朝凰?”清如想了一下道:“这个倒是不错,可是这个图繁复的很,而且一旦有一处绣得不好,就会使全幅的感觉都差很多,要绣好很难啊!”她的绣工不算好,只能说是一般,比不得水吟,水吟……对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欣然道:“吟姐姐,不如你帮我一起绣吧,到时候呈上去之时就说是咱俩一起绣的!”
“这样好吗?”一件礼物两人制成,感觉似乎不太好,所以水吟没有一下子就答应。
“有什么不好,咱们绣的是个心意,皇后也是知道的!”清如看水吟似乎有些心动了,加劲说道:“再说这时间不多,我一个人肯定是绣不好的,你不帮我谁帮我啊!”
“好,我帮你就是了!”水吟终于决定接受清如的建议:“既然要绣咱们到时候就绣特别一点,也让皇后高兴一下。”
清如也不追问什么特别,反正到时候绣起来肯定就知道了,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和水吟商量:“姐姐,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特别是在子佩的事以后,我想是不能再拖了。”
“什么事?”水吟漫不经心的问道,她拿了几根丝线在手里比划着,看哪一种更适合作主线。
“月凌的事,月凌屈居常在之位这么久,也该是时候上位了,你说呢?”清如定神瞧着水吟。
水吟一听是关乎月凌之事,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来,急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快说来与我听听!”
瞧她急的样,清如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想趁皇后千秋节之时,让月凌当众献舞,以她的舞技,一定会让皇上大开眼界,这样可比我们直接向皇上引荐月凌有用多了,你说呢?”
水吟捻着手里的丝线道:“这倒是个办法,可月凌怎么说也是个宫妃,让她当众献舞,会不会……”宫里有专门的舞伎,让一个宫妃当众献舞,似乎有些不合适。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这一下子也想不周全,只能到时随机应变了,最好是在人不多的时候,姐姐,你到时可要帮我!”清如回答道。
“这是自然,但是有时候一些微未细节会毁了整件事,你还是要想好了才行,所幸皇后的生辰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咱们还可以准备准备,同时也知会一下月凌,让她先把该跳的舞,该说的话想好了!”水吟又考虑的多了一些,对清如的话进行了一些补充。
“恩!”清如点头应下,看来要早些着手准备才行:“对了,日夕那边需不需要也通知一声?”
“日夕……”提起这个小丫头来,水吟有也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她,逐道:“日夕没心机,容易被人套出话来,而且有些事她也藏不住,可能不知不觉就漏出去了,我觉得还是先不告诉她好些,免得让人知道了这事!”
清如想着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自己琢磨不定是否告之也是为了这个,看来还是要先瞒着日夕。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也就散了,绣架清如派人送到水吟宫中,待她先画出了图案再拿回来一起绣。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昔,清如除了不时去给太后皇后请安以外,偶尔也去其他妃子处串串门,除此之外便再无动作,对于已在永和宫自立门户的子佩她既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只是冷眼旁观,偶有人当着她面说起,也只是一笑置之,似乎是准备生生咽了这口气,这可让一些等着看她与子佩斗个你死我活的人失了望。
既是当事人不愿去追究,其他人一时间也无法可施,至于一手促成此事的日夕对清如这般反应也是意外的很,她知清如不可能真的善罢干休,却没想到她竟能忍下这口气,看来她还是小觑了这个好姐姐,日夕站在窗里看向外面的的景致,伸手摘了一朵延伸到窗口的紫红色小花放到鼻尖,花虽不起眼却有一种不同于名花的清雅幽香钻入鼻中,但下一刻那花已在她青葱如玉的指下成为残渣,日夕冷眼望着手中的败花,野花虽香但终登不得大雅之堂,子佩这枚棋子,不知能走到什么地步!
花开,花落,是世间永不改变的定律,唯一不同的不过是花期长短,而她,乌雅日夕所要做的,就是将她们的花期压到最短,只有这样,她才能踩着她们往上走,一步一步,如登云梯!
想到这儿日夕冷却的脸上渐渐开始回温,是的,她要权势,她要成为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让她乌雅氏一门成为朝堂上最鼎盛的家族,这是她入宫的唯一目的!
远在重华宫的清如并没有意识到有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向她罩来,子佩的事在她的刻意淡对下如一叶小舟,在还没引起太多人注目时就已经归入后宫这潭深不见底的池水中!
而福临说的政事繁忙也是真的,这些日子他很少涉足后宫,多半晚上都是在乾清宫与众大臣商议国事或批改奏章中度过的,看来三蕃之事确实让他很为难。另外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理,乾清宫已经恢复了原样,而福临也从养心殿搬了过去,毕竟那里才是皇帝的寝宫。
彼时天气还不怎么热,正是春夏交接的凉爽之时,皇上事忙,清如也乐得偷闲,她叫人在庭院所栽的树上做了个秋千,较一般的秋千宽大一些,几乎可以横躺半个身子。
这日闲着无事,她便端了杯清酒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着,淡看浮云远去,笑对清风拂面,与梦中的情景何其相像,只是不见那满眼的杏花罢了。
不远处是几个丫头和太监混在一起踢着毽子,不时有笑声传来,这样的重华宫比以往轻松了不少,清如低头饮了一口杯中的清酒,淡淡的酒意在口中蔓延,回见在一旁替她摇秋千的子矜一脸羡慕地瞧着玩耍的几人,清如笑道:“你也去和他们一起玩吧!”
子矜虽然心里很想,但想着小姐身边不能没人伺候,便摇头道:“奴婢还是不去了,在这里陪小姐!”
清如失笑道:“陪什么,我又没什么事,去吧,你们玩的高兴,我看着也开心,去吧!”
子矜略略迟疑了一下,便高兴地应了,跑过去与绵意他们一块踢起了毽子,以前她们在府里时经常踢,子矜一下场便做了几个比较难的动作,把其他人看的一阵眼花,接着便拍手喝彩,气氛更见热闹。
正瞧着,小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清如面前垂首道:“见过主子!”
“恩!”清如应了声,一口饮尽杯中剩下的酒:“我叫你打探的事怎么样了?”
小福子压低了声道:“回主子,奴才查到佩答应这些日子与内务府的李公公走的比较近,至于其他人倒没什么接触,不过这几日佩答应不时借送宵夜点心之名往乾清宫跑,勤快得很,不过皇上多半不让她进去!”言词中多有不屑之意,他们这些人中没一个看的起子佩的,都认为她是忘恩负义之徒。
“李公公?可是从先皇后宫中出来的李全?”清如对这句话特别上心,至于后面的倒不是太在意,她早想到子佩会对皇上大献殷勤,又有何奇之有。
小福子恭声道:“主子说的没错,正是李全,奴才暗中瞧着他与佩答应似乎很是熟悉,应该是认识有些日子了。”
“李全?”清如暗自皱了眉,自上次水吟与她讲了以后,她一直怀疑先皇后的暴毙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李全应该是知道一些的,而且在他背后极可能隐藏着一个极不简单的人。
想到这儿,清如对小福子道:“这个人你给我留点心,多注意着他的动向,一有什么发现就来告诉我!”想钓这条大鱼出来,就要从李全这里入手。
小福子应了一声,然后垂手退下,清如脚尖在地上一点,本已停下的秋千重又荡了起来,一下一下,清如倚在上面半闭了眼,然心却怎么也松快不起来,心烦之下干脆跳下了秋千,也不叫人,独自踱回了房里,这一夜对她来说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几日后,福临的事似乎告一段落,不再似先前那么忙,也有了时间踏足后宫,先是在清如这里歇了几夜,随后才逐渐传召其他妃子。
是夜,清如坐在镜前执木梳缓缓梳着及腰的青丝,镜中的她美丽依旧,只是不时露出一丝锋芒,竟不似以前那般平和了,唉,不论做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正想得入神,子矜从外面进来了,行礼后垂首轻声道:“小姐,皇上今夜翻了佩答应的牌子。”
清如冷哼一声捏紧了手里的梳子:“这丫头还真有办法,竟让皇上翻了牌子!”除了恼怒以外,对福临亦有一丝失望在里面,她原以为如福临当日所说,只是一时神迷,过后除了封个虚衔外,不会再有临幸,现在看来他说的也不尽然是实话,否则亦不会再次召幸。
子矜见清如不悦,猛然跪倒在地含泪道:“小姐,奴婢对不起你,奴婢没能看好子佩,让她做出这种事,更辜负了小姐的一片心意,奴婢对不起你!”她一边说一边叩首。
“你去见过子佩?”清如没有立即叫她起来,而是侧目问道,声音一片淡然,听不出是喜是怒。
“是!”子矜嗫嗫地应了:“奴婢气不过她,想去和她理论,哪知她根本听不进去,还说她这做根本就没错,奴婢怎么也没想不能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模样。”她心痛地说着。
清如低眉叹了一声,将梳子放在台上,伸手扶起了子矜和颜悦色地道:“这事原怪不得你,是她自己心胸陕隘,也怪我以前对她太过纵容才会出现今日的局面,你去劝她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以后不要再去,既然她要和我斗,那我便会会她,让她知道后宫不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说到后来神情逐渐冷下,语气更如结了冰一般。
“小姐,你会对付子佩吗?”子矜忧心地问,虽说这件事子佩做的大不对,但她还是不愿见小姐与子佩争斗的情景。
“人若不犯我便罢,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清如缓缓地说着,眼中一片阴寒,她没想到不久前刚和太后说过的话,这么快就成了真。
听到这里子矜知道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虽早已想到会是这样,但真听了还是忍不住黯然垂泪,清如不语只握了她的手,两只手一样的冰,其实在清如心里又何尝愿意,可现实已将她逼的不得不如此。
神伤了一阵,清如先恢复了过来,她扬起头道:“好了,别想这些了,过来替我更衣。”
“小姐这么早就睡了?”虽知皇上不会来,但小姐这么早睡还是有些出乎子矜的意料,要知现在才酉时三刻,往常都是要戌时才睡。
清如侧头浅浅一笑,以一种很软很柔的嗓音道:“睡好了明天才有精神去向皇后请安啊!”
望着小姐异常柔美的样子,子矜突然明白了她为何说明天要去给皇后请安,因为今天晚上是子佩侍寝,按规矩,所以侍寝的妃子第二天都要去向皇后请安,以谢其恩泽。而小姐必是冲着这一点去的,她终于决定要去会会子佩了,明天……该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翌日醒来已是天色微明,这一夜酣睡精神恢复的不错,随着纱幔在她手下划开,早已等候在外面的绵意等人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齐声请安,接着一个个进来,服侍着清如洗漱穿衣。
往日里多着淡雅之色的清如今日却一改脾性,挑了件胭脂色刻丝翟雁纹的衣服,两只袖口比平日的衣服宽大了几分,露出里面用金线刺就的云霞纹。
发髻从中分开,一颗泪状紫玉悄垂而下,正好贴在额中,两边各带了几枝珠花,至于流苏则选了一对坠有南珠的带上,明珠的亮与紫玉的幽交相辉映,将她整个人衬的华贵无比。
清如满意地瞧了镜中的自己一眼,然后搭着湘远的手站起来道:“准备肩舆,去坤宁宫!”
当清如来到坤宁宫的时候,子佩还没有到,皇后正与来请安的几位聊着闲话,淑贵嫔没有来,宁妃与贞贵嫔倒是都在,除她们之外,还有一向深居简出的恪贵嫔,清如倒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她,印象里她一直都不怎么出现,即使封了贵嫔后也一样。
与往常一样,进去后先是见礼,皇后还是以前那样,看到她来很是高兴,忙着叫其免礼。至于宁妃最近似乎颇为得意,脸上神采飞扬,端坐不动地受了清如一礼后方傲然叫她起来。
贞贵嫔依旧是柔婉的模样,对谁都那么客气,最后是恪贵嫔,她在打量了清如一番后,笑着点了下头,却没多说什么。
礼毕后清如坐在了恪贵嫔的下首,倒也没让她多等,在宫女奉上茶的时候子佩也到了,她还未进殿就看到清如在里面,脸色不由变了一下,反观清如却是一副含笑吟吟的模样,恍若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子佩定了定神,在宫女的搀扶下跨进了大殿,当先向皇后跪下道:“子佩给皇后请安,皇后千岁知岁千千岁!”
待其行全了礼,皇后方道:“佩答应起来吧!”口吻与刚才相比有些冷淡,她既与清如交好,自不会对子佩有什么好感。
子佩谢恩起身,然后向在座的诸位一一行礼,在最后行到清如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最后不甚甘愿地欠身道:“子佩见过宛嫔娘娘!”
清如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脸上却笑意不减,抬手虚扶道:“佩答应昨夜辛劳,就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这一下可出了子佩的预料之外,她愿想着清如不骂她就算好了,哪料会对她如此客气,一时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至于皇后等人亦是有些瞠目,只有恪贵嫔浅浅地笑着,清明的眼中带了一丝欣赏,能忍人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大器。
子佩被清如的态度弄瞢了,一时忘了起来,直至身边的人提醒,方如梦初醒地站起来,不过看着清如的眼里充满了戒备。
这时,宁妃不怀好意的笑声飘了过来:“宛嫔可真是大度,对一个宫里出去的奴才还这么客气,想当日静妃对姓舒的那丫头可是见一次打一次!宛嫔你就真的一些都不生气?”
清如淡然一笑抚着手中的青瓷印花茶盏头也不抬地道:“宁姐姐说笑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宫里的人能被皇上看上那是他们的造化,这也说明我宫里的人出色,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你说的可是心里话?”宁妃哪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去。
清如故做不解道:“清如所言自是句句属实,怎么宁妃姐姐认为清如说的是假话吗?”
“是不是假话你心里清楚,我可听说佩答应晋封那日你在宫里发了好大的火,不知这又是真是假?”宁妃显然是故意的,她等清如说出前面这话后才将这得到的消息抖出来,目的就在于要清如不能自圆其说。
一直冷眼旁观的恪贵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可不像宁妃以前的作风,她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有计较了。
清如倒没想到宁妃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皇后想帮清如解围,可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要在那里暗自着急。
正自僵持之际,在清如身后的湘远突然走了出来,朝宁妃福了一福后不急不徐地道:“回宁妃娘娘,其实那日主子生气非是因佩答应的事,而是奴婢手笨打碎了主子心爱的花瓶,所以才会惹主子生气!”
她出来的太是时候了,一下子就解了清如的僵局,清如暗自舒了口气,展颜朝皇后和宁妃等人道:“可不是嘛,皇上才赏下来的花瓶,转眼就让她给砸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怎么?宁妃姐姐以为我是因为佩答应的事啊,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说着她站起了身走到一直被晾在旁边的子佩身边,伸手去执子佩的手,子佩不知她想干什么,本能的缩了一下手,后来想到这是在皇后面前,只好停住了回缩的手,清如眼波一转,素手一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来到殿中,笑颜如花地道:“其实我与子佩一向都好的很,虽名为主仆但实为姐妹,如今她得皇上垂青封为答应,我可是真心为她高兴!”说到这里宁妃的脸已经开始发青了,但清如的话还没说完,她转头对子佩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别叫什么娘娘了,我痴长你一些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我……”子佩被清如反常的表现吓了一大跳,若是她骂她一顿倒不奇怪,可现在表现的那么要好,若不是清如眼神清朗,她都要以为清如疯了。
“怎么?妹妹你不愿意吗?还是不肯原谅姐姐我啊?”清如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中的劲道,直到子佩吃痛皱眉才缓缓松开。
“对呀,佩答应,你要是对宛嫔有什么意思,趁着皇后还有咱们几个都在,不妨说出来听听!”这次说话的是恪贵嫔,她的声音软软的极好听。
不论是皇后还是宁妃都点头应合,不过两人的心思可不一,至于贞贵嫔则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既不应声也不插嘴。
而这一捏终于让子佩回过神来,她从来没有怕过清如,即使当初决意背叛的时候,可是这一刻她看着笑容满面的清如却觉得她好可怕,明明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却还是一副好相与的模样。
这样的清如是她所不认识的,同样的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清如恰恰就是被她逼就的!
看众人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子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宛嫔看得起,子佩当然却之不恭了,姐姐!”她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不过说话的时候她一直避开清如的眼睛,不敢与之对视,她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听到这两个字,清如这才满意地放开一直紧握的手,勾起的眼角闪过一丝浓重的恨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子佩一人瞧见,她浑身一颤,低头去望自己的手只见早已被冷汗润透。
清如在回座后,举目示意皇后,让她趁这机会好好挫一下宁妃的气焰,在清如的目示下,皇后清咳一声道:“既然宛嫔和佩答应并非如宁妃所说的那样,那本宫就放心了,宁妃,以后没确定的事不要乱说,免得坏了大家的情谊,知道吗?”别说,她这样正容说起来,还真有几分皇后的样子。
宁妃本是等着看清如笑话,可没想到却因湘远的话使得她趁机脱身,还被皇后说,心里的气就甭提了,虽然她对皇后不怎么看在眼里,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而且贞贵嫔也在一旁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与皇后争执,无奈之下宁妃只得忍着气欠身道:“皇后教训的事,臣妾受领了!”
皇后不拘言笑的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与清如对视了一眼,一抹笑意在其眼中滑过。
宁妃坐在那里是越想越气,突然见湘远还站在那里,顿时记起就是这个人坏了她的好事,这肚子里的气可算有了撒的地方,只听她冷笑着说道:“宛嫔宫里的人可都不得了,刚才本宫在和你讲话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奴才就敢随便插话进来,还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宛嫔,你说她以下犯下该如何处置啊?”
听得宁妃怪罪湘远赶紧跪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见……”
“还敢顶嘴!”不等她把话说全,宁妃就怒斥道,看来是有意要治湘远的罪。
其实湘远又何尝不懂规矩,只是在那种情况下,她也无其他方法可想,而今被宁妃挑出来,一时俱都无话可说。
停了半晌,清如俨然不惧地迎上宁妃的目光:“湘远是臣妾宫中的奴才,有什么不是的地方臣妾带回去管教就是了,不劳宁妃姐姐费神!”
“可是她现在顶撞的是本宫!难道本宫连管教个奴才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说宛嫔你管的就比本宫好?”宁妃厉声道。
皇后头疼的瞧着她们,一直不知该怎么说好了,倒是贞贵嫔对宁妃缓声道:“姐姐先别生气,喝口茶歇歇!”随后她扫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子佩,却未再多说。
这时,忽闻“嗤”的一声笑声,徇声望去,却是莫挽正掩着唇笑,宁妃不满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宁妃你刚才怪的有些可笑!”莫挽放下帕子轻声道。
“可笑?可笑什么?”宁妃皱眉问。
“湘远忠心护主,听得有人误会主子,不顾身份有别挺身而出,这样的好奴才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可宁妃你却还要惩治她,可不是好笑吗?!”莫挽边笑边说,仿佛这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似的。
“你!我的事不用你管!”听得她出言帮清如,宁妃冷哼怒视。
莫挽却是毫不在意,淡然道:“我管不着,皇后可管得着,皇后娘娘,您说莫挽说得可在理?”
皇后连连点头道:“恪贵嫔说的有道理,宁妃,你就别和一个奴才计较了!”不等宁妃拒绝,她又道:“本宫累了,你们也都退下吧!”
听得皇后这么说,众人均起身靠退,宁妃心里这个气啊,匆匆行礼后,甩帕当先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贞贵嫔亦跟了上去,在经过清如身边的时候带着歉意道:“宁姐姐就这脾气,气消了就没事了,宛嫔妹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臣妾怎么会生宁妃姐姐的气呢,贵嫔娘娘多虑了!”清如摇首言道,听得她这么说贞贵嫔笑着点了下头,不再多说。
清如回身望了一眼,只见子佩还在后面磨蹭,似乎在等着她走,不敢上前,清如轻笑一声,今天也折腾的够了,不想再与这种人说下去,快走几步与恪贵嫔先后走出宫门一起,在她准备登肩舆的时候,莫挽突然走过来道:“有没有兴趣陪本宫四外走走?”
清如微一点头,挥手让抬肩舆的人和湘远他们离去,自己则与恪贵嫔一起走在浅草小道中,两人都没有带宫人,走了一阵恪贵嫔突然回过头来道:“你刚才在坤宁宫里看到我在是不是很意外?”
“恩!”清如据实以答,对于恪贵嫔这个如诗如画的女子,她不觉得有必要隐瞒什么,何况她一直都是帮自己的。
莫挽轻轻地笑着,随手抚过低垂的柳枝:“那是因为我料定你今日一定会来,所以我也来了。”
“娘娘是为我而来?”这下轮到清如吃惊了,她不曾想恪贵嫔竟是冲着她来的,更不曾想她竟对自己了解如此之透。
“是啊,不过你刚才的那番表现却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有此表现虽好,却是锋芒过露,宁妃已将你视为眼中钉,你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清如苦笑道:“娘娘说的臣妾又何尝不知,只是宁妃今日明摆着是冲臣妾来的,就算臣妾有心想避也避不了!”
恪贵嫔遥望了远方一眼道:“看宁妃如今的模样,她很想做出些事来呢,想来必是为了后宫协理的大权!”
清如心中一跳脱口道:“她想做第二个佟妃?”刚说完她奇道:“可是还有皇后在,她有这么容易得到吗?”
恪贵嫔低头望着脚下被踩倒,但很快又直起来的小草,低声道:“当日佟妃掌权时,皇后不是也在吗?”停了一下她又道:“只是她想当第二个佟妃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至少她没佟妃那么有本事,而且她也太急进了些,只怕是被别人当枪使!”
清如没有接话,只是默然的走着,这宫里的事太复杂,她自恃聪明,然所瞧透的也不过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