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解語
春日初升,小福子與小祿子二人將夜間收進屋里的花草一一搬出來,由于照顧的仔細,所以這些花草長得很好,有幾盆未到時節的花已經開出了花蕊。
正搬著,子矜突然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了進來,人過處卷起一陣急風,她走得太急,沒瞧見正搬著花走過來的小福子,一下子與他撞了個滿懷,險些把盆給撞地上摔碎了,幸好旁邊空著手的小祿子扶了一把。
“子矜姑娘,你走的這麼急是要干嘛去啊?”小福子放下花盆問道,他很少見子矜有這麼著急上火吧。
另一邊小祿子也湊過來打趣道︰“莫不是後面有人在追子矜姑娘你吧?!”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長了,也經常開開玩笑。
子矜收了步道︰“沒時間跟你們倆貧嘴,我有急事要向小姐稟報,對了,你們知道小姐現在在哪里嗎?”
“在房里呢,剛出來的時候還見主子在里面練字!”
得了回答子矜立馬跑了進去,繞過正殿來到碧琳館,未進門就听到里面小姐和綿意的說話聲。子矜壓下心頭的興奮,推門而入,果見清如左手執筆在案上寫著什麼,綿意則在一旁幫著磨墨。
“小姐,佟妃死了!”剛一進來,子矜就將這個天大的消息抖了出來,滿以為小姐听了以後一定會大吃一驚,就像她剛剛听說時一樣。
哪知清如的反應大大出乎她的意思之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是嗎?”而且說話期間頭未抬,筆未停,甚至連眼都未動一下,仿佛她早就知道了一樣。
“小姐!佟妃死了,是咸福宮的佟妃死了啊,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還是你已經知道了?”說著她又皺起眉嘟囔道︰“不可能啊,咱們宮中應該沒人比我先知道消息了呀,而且我一听到就立馬跑回來了!”她一臉不解地使勁眨著眼,臉隔著桌子湊過來,都快踫到清如的頭了。
清如在紙上寫完最後一筆,提筆反轉未端,用筆頭點著子矜的額頭,將她湊到近前的臉點離了幾分︰“這有什麼好驚奇的,我還知道佟妃的死與先前孝獻皇後的死有關是不是?”不管願意不願意,福臨已經追封董鄂香瀾為皇後了,依例她必須得如此稱呼。
子矜听了她的話頓時直了眼,愣愣地瞧著清如道︰“小姐,你也太利害了吧?!這也能讓你猜到!
清如接過綿意遞來的帕子,拭了拭手心滲出的汗,離開書案說道︰“皇貴妃死的這般離奇,肯定是有人蓄意害之,而最有能力也最動機的非佟妃莫屬,這一點早在幾日前我就想到了。不過若說一點詫異都沒有倒也不是,佟妃既然敢這麼做就必然會把留下的痕跡擦得干干淨淨,不讓人查到她身上,這一次也不知怎的,居然被揭發了出來,佟妃這一次當真是損人不利已,她雖害成了孝獻皇後卻把自己也搭了進去,這麼多年的營算一朝付諸流水了,便宜的只會是別人!”
事世無常,誰又能想到短短幾日間,後宮最尊貴的兩人就這麼先後走了,所不同的是,一個死後極盡哀榮,另一個卻走的淒淒慘慘,能不能葬入妃陵還是個未知之數。
“那皇上現在怎麼樣了?”清如輕聲問道,雙手拿起最後寫完的那張紙,輕輕吹著上面未干的墨跡。那雙波光流轉的眸子中看不出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專注地盯著透光的紙,紙上只有八個字,是用左手寫成,經過近一年來的練習,左手的寫已經寫得非常流暢了,完全不輸與寫了十來年字的右手。
一筆一劃,這些看似尋常的筆勢中卻暗藏著凌雲之勢,筆勁剛柔並濟,直透紙背而出。
子矜不知小姐為何會突然問起皇上,這半年來,他們為怕惹其傷心,一直都盡量避開這個詞,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據實以答︰“皇上在皇貴妃……”一時口快,用了以往的稱呼,趕緊改口道︰“唔,也就是孝獻皇後大殮後,就一直把自己鎖在乾清宮里不出來,也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攪,我听送膳的人說,皇上都不怎麼吃東西,膳食送進去是什麼樣的,拿出來還是什麼樣的,而且……”她偷瞧了清如一眼,看她面色如常才道︰“而且還鬧著要去五台山出家為僧,不過太後說什麼也不同意,這才拖了下來!”
“哦?”听至此清如挑了下一直未動的柳葉細眉,剎那間,一個朦朧的念頭在心間升起,或許……這就是上天給她的一個難得的好機會,她該好生把握才是,否則機會轉瞬即逝,下一定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只是她現在被禁足中,該如何才能出去呢?
雙眉逐漸鎖起,放下宣紙,緩步來到擺放著棋盤的桌邊,她被困在這里這麼多日,除了幾個下人,再不得見其他人,這琴棋書畫自也少了人來品評對弈,閑來無事的時候只能自己和自己下著玩,一心飾二人倒也能自得其樂。
而今這棋盤上未完的棋局是幾日前擺下的,黑白二子錯落分明,誰也奈何不了誰,乃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局面,若放在交戰雙方亦可說是個和局。
清如取了一枚白子在指間磨挲著,眼注棋盤,意圖尋找其中一方的缺口,然結果卻與前幾日一樣均不知棋子該落往何處是好。
這樣站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子矜與綿意見其在冥想,都不敢出聲打擾,只是在旁邊靜靜地等著。
清如瞧了許久都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禁有些苦惱,難道這局棋真只能以和棋告終?瞧得時間長了眼楮有些微酸,不由閉了一下,待緩解之後再睜眼,然就是這一閉一睜的功夫卻讓她想到了另一方天地。
揚眉一笑,唇彎如鉤,她終于知道這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了,只見她伸出白玉一般的手從棋盤邊緣往另一邊抹去,黑白棋子被她盡數掃落在地,原先差不多快擺滿的棋盤轉眼間變得空無一物,然後她將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白子放落下去,瞧,這不是又有路了嗎?
所謂絕處,所謂無路,不過是世人被眼前的事物蒙敝了視線,從而給自己下了一個無法走下去的定義,其實有時候只要換個視角,換個思考方式,絕處就會變成一條通途大道!
不過,這路的前方是生是死還要走過才知道!
心下有了計較,先前朦朧的念頭也開始清晰起來,由心間升上眉間,逐漸形成一個完整而危險的計劃,衡量輕重後她還是決定試之,逐走回書案後,提筆鋪紙,幾經斟酌後在上面寫下好些個字,然後折好封在信封中交給子矜︰“這封信你貼身收著,送到景仁宮給恪貴嬪,我想貴嬪應當不會拒絕我才對!”最後一句話,她更多的是在說給自己听。
“送給恪貴嬪?”子矜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下,她記得小姐和恪貴嬪好象並無什麼交情吧,若有什麼事交托也應是告訴容嬪娘娘她們才對呀。
“不錯,你記住一定要把信親手交到恪貴嬪手里就是了,千萬別讓其他人見了!”清如正色地說道,眉宇間隱約藏著絲緊張。
看小姐那異常嚴肅的表情,子矜立刻領悟到這封信肯定非比尋常,很是重要,她將信揣到懷里放好後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送到!”說著她向清如福了一福後就出去了,速度比來時更快了幾分。
清如在後面看了不妥,正欲將她叫回來提醒幾句時,卻看到子矜在出門口沒多久就放慢了腳步,變得與平常走路一樣,不急不徐地走向有侍衛把守的宮門。
見此,清如才稍稍放低了高懸的心,看來在宮中多日,子矜也學會了一些遇事不露的本領,比先前更讓人放心,只可惜了子佩,唉,想到這里清如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
自遇見福臨隨後入宮開始,她就一直在不斷的失去中度日,先是充滿了美好幻想的愛情,然後是尊嚴乃至是從小陪在身邊的人,失到最後什麼都沒有了,只余下一個完全陌生的清如!
如果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該多好,他與她不遇不識,陌生如昔!然紅塵萬丈,沒有如果,沒有可是,有的只能是走下去,直至生命的盡頭!
上天既給了她出眾美貌,非凡的聰明,還有傲人的家世,那就必然要從其他地方取回相應的東西,否則必會遭天妒!時也……命也……
想到這兒,本來還想再抄會書寫幾個字的清如頓時什麼心思都沒了,且在屋中待了這麼久了覺得有些氣悶,她放下筆讓綿意隨她一道去忘憂林走走,雖現在已過了梅花滿枝的時節,但走在林間小道上還是會讓人心情放松。
隨著兩扇古錢紋欞花隔扇門的合攏,屋中重新恢復了寧靜,不聞人聲,不見人影,只余凌落一地的黑白棋子還有書案上那堆紙,顯示這里剛剛還有人在,越過筆架,能看到在那張放在最上面的紙上寫著八個字︰實則避之,虛則攻之!
“如答應的侍女要見我?”莫挽剛帶著點點散完步回來就得到這個消息,甚是有些吃驚。自清如被禁足後,她倒也曾叫人送過幾次吃穿的東西給她,但除此之外就再無什麼交集,不知這一次她在這時候叫人來找自己所為何事。
莫挽想了一下後道︰“帶她到偏殿等我,本宮去換身衣服再來!”如今的她已是貴嬪之身了,盡管那只是福臨當時為了平衡後宮而封的。
既居一宮之主位,按著宮中的禮儀與規矩,她自然是可以自稱本宮了,這既為了顯示身為一宮之主的尊榮,也是為了區別于其他低等宮妃。
莫挽到內堂將有些汗濕的衣服換了,又將點點交給子奴之後來到了偏殿,早已等候多時的子矜看其出現連忙迎了上來︰“奴婢子矜見過恪貴嬪,貴嬪娘娘吉祥!”
“免禮,你主子要你來見本宮有什麼要事嗎?”她越過子矜在雕花的梨花木椅坐下後道。
“回貴嬪娘娘,小姐讓奴婢來是為了將這封信交給娘娘,請娘娘過目!”上她拿出藏在懷里的書信,雙手遞與莫挽身前的宮人,由他再呈上。
饒是莫挽心思剔透,這一時之間也猜不明清如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她從宮人手中接過信抽出信箋來,待將信上所說看完後,唇角頓時劃出一道新月般好看的弧度,頰側由珠玉瓔珞串就的步搖從髻上的鳳釵垂下,層層珠光晃得人眼花。
莫挽持信又仔細看了幾遍,將里面的事記下後,才叫人拿了火盆進來,把信連信封一並投入火盆燒了,待吞吐不定的火苗將信完全吞滅後她才抬眼對子矜道︰“你去回了你家主子,就說信我已經看到了,里面所說之事我亦明白,到時我一定會傾力相助,請她放心!”
得了莫挽的話,子矜高興地退了回去,直至她走的不見人影,莫挽才端起一直未喝的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嘴里蔓延,微風拂簾,送來一室清風,莫挽撫著蕩在耳邊的步搖站了起來,望著外面晴朗碧澄的天空,她的眼中布滿了幾多愁緒幾多哀怨,這樣她,更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恍若隨時會隨風而去!
三月二十三,孝獻皇後死後十天,整個後宮乃至于整個大清依舊籠罩在董鄂香瀾死亡的陰影下,而這一切陰影的根源都在福臨身上,他覺得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同時也值得他真心以待的人已經走了,他再留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意義,所以他選擇放棄自己,自暴自棄!
現在沒有哪個人能解開郁結在他心中的死結,活著的妃子不能,活著的太後也不能,因為他心中想的,在乎的,只有那個死去的人!
而這天也是莫挽收到清如信的第二天,這日一早她領著子奴,抱著點點從景仁宮漫步而出,一路走走停停似在賞花觀景,這一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重華宮門庭的不遠處,舉目一看,果見有兩個侍衛橫刀立馬,直挺挺的站在宮門處。而且除宮門外,宮牆四周亦有侍衛圍立,這主要是為了防止里面被禁足的人翻牆而出,不過他們相隔的距離都較遠,最近的一個離門口也有七八丈的距離,若不轉頭根本看不到宮門處的情況。
莫挽將打量來的門禁守衛情況記在了心里,然後低下頭看著左手那兩根在太陽下閃著五彩光芒的水晶纏絲護甲,她可是很久都沒帶過這累贅的東西了,現在一下子帶了兩根還真有些不習慣!
莫挽用帶著護甲的手緩緩在點點光滑閃亮的皮毛上撫過,眼里閃過一絲愛憐之情,只是這份愛憐是落在一只貓身上,總覺得有些怪異。
她深吸了口氣,側目瞧了眼緊隨其後的子奴,然後舉步行去,而她去的方向正是有侍衛把守的重華宮,與此同時,宮門里閃過一身身影,不過背對而立的侍衛並未能瞧見,他們將注意力放在了緩步走來的莫挽身上。
兩個侍衛原以為莫挽會就此只步,哪知她恍或未見此處有人守門,徑直就欲往里行去,無奈之下,身負皇命的二人只得橫刀相交,擋住了莫挽的去路,待她止步後,二人才收回刀俯身請安︰“奴才們見過恪貴嬪,貴嬪吉祥!”
“嗯!”莫挽淡淡地應了聲,雙眼在兩侍衛頭頂掃過,集詩畫靈氣于一身的她,此刻身上散發出幾分無形的威勢,壓得那兩侍衛不敢抬起頭來︰“既然知道是本宮,為何還敢阻攔,怎麼?這里不許進去嗎?”
“貴嬪有所不知,此乃皇上所下的聖諭,里面禁足的是如答應,非得皇命者任何人不得入內!”侍衛坦述道。
“是嗎?本宮怎麼不知道?”莫挽一臉不解地道,似乎她真的是第一次听說。
“奴才不敢欺瞞貴嬪娘娘,若娘娘定要進去,請先往皇上處請旨,到時奴才們絕不敢阻攔!”侍衛小心地說著,宮中不論哪個主子,他們這些當差做奴才的都得罪不起。
“那倒不必,本宮只是閑著無事隨便走走,既然不能進就算了。”她淡淡地說著,仿佛真的不在意,並作勢回身欲走,見她肯離開,兩個侍衛都松了口氣。
莫挽略一轉身,借身子擋住侍衛視線之際,用帶著護甲的兩根手指用勁在點點背上一劃,然她的眼中亦同時閃過絕大的不舍,仿佛那是在傷害自己的孩子一樣。
本來眯著眼在打盹的點點忽受此大痛,立刻“喵嗚”一聲大叫,同時四肢用力,從莫挽的懷中竄了出去,撒腿就往花草叢中跑。
莫挽沒有抱住點眯,眼見它跑了出去立刻急了起來,沖那兩個還直直站在那里的侍衛喝道︰“愣著干什麼,還不快給本宮去把點點追回來,快!”
“娘娘,這……”侍衛一臉為難,他們都是有皇命在身的人,豈能擅離職守,可還未等他們呈言其詞,就被莫挽打斷了,她瞪了杏眼,以從未有過的嚴厲聲音喝道︰“這什麼這!這只貓可是皇上賜與本宮的,若你們不去給本宮找回來,本宮就到皇上面前說是你們將貓兒放走的,到時候,你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眼見點點越跑越遠,莫挽確實是急了,恨不得自己追上去,可礙于計劃,不得不迫那兩個侍衛去追,而自己則站在原地。
也許是那句“皇上所賜”鎮住了侍衛,他們在一陣遲疑後,立刻提氣騰身往點點遁走的方向追去,也就在他們離開的一瞬間,一個匿藏在宮門里的人影飛快地走了出來,低著頭站到莫挽身後,而原本在她後面的子奴則一閃身進了院門,這樣一來,侍衛們抓到點點回來後看到的依舊是一主一僕二人,與先前並無變化,剛剛那個人影穿的是與子奴一模一樣的宮女裝,且又將頭垂得很低,所以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
侍衛將點點將到莫挽手上時,她終于松了口氣,可看到點點背上那兩道她親手劃下的紅印,幾乎忍不住要掉下淚來,點點于她來說不似寵物,而更似一個孩子!
她抱著受了驚嚇的點點,向侍衛微一頷首後用比來時快了幾分的步伐離開了重華宮範圍,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自不願再耽擱。這兩人一前一後並未回到景仁宮,反是來到了皇帝的居所︰乾清宮!
她們在離宮還有十來丈的地方停住了腳步,莫挽回過身對後面一直低著頭的人道︰“本宮只能送你到這里,接下來如何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隨著她的話,那人慢慢抬起了頭,露出一張脂粉未施,清麗脫俗的臉來,她赫然就是應該被禁足在重華宮里的清如,原來她給莫挽送信打的是這個主意。借故意制造出來的混亂與子奴互換身份,由此來逃出重華宮,只不知她這又是為了什麼,逃出宮?顯然不可能!然來乾清宮又是為甚,豈非是自投羅網?!
清如朝莫挽深深一福︰“多謝娘娘相助再造之恩,清如定會銘記于心,亦絕不會讓娘娘這番辛苦白費!”
莫挽抬手扶起清如︰“本宮既然肯答應幫你這個忙,就表示本宮對你有信心,你這樣的人兒,不應該孤老終身,希望今日你能如願以償!”飄渺如輕煙的悲傷在這位美若詩畫的女子眼中一閃而過,旋即又是那副平靜的樣子,輕道︰“去吧!”
“嗯!”清如應了聲,絕決地往乾清宮走去,這條路通向的尊榮還是地獄誰都無法事先預知。
莫挽目光一轉,也回身離開,子奴還在重華宮里,若這一次清如失敗,查起來勢必會牽連到子奴,相較之下莫挽對自己倒是不怎麼擔心,生死無所謂,榮華無所求,那還有什麼是可所謂,可所求的?
天上的白雲隨著她的腳步一起移動著,人過處,雲無蹤,留在原地的是一聲由心而生的嘆息,她想要,想求的,這一世怕是再無可能求得了……
常喜一如既往的守守在乾清宮門外,等著將自己關在里面的福臨召喚,其實他大可不必等,因為從福臨把自己關在里面始就沒再見過任何人,除了賜死佟妃那次!
常喜無意間抬頭看到一個宮女朝這邊走來,初不甚在意,可後來定晴一看,怎麼這麼眼熟啊,待她走到近前,常喜終于認出來者是誰了,他驚訝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他還從來沒見過哪個被禁足的嬪妃敢私自出來。直到清如叫他,才有所反應,他壓低了聲緊張地道︰“如答應,你……你……你怎麼來了,你知不知道違抗聖命的罪過是很大的?!”
“我知道!”清如回答的很干脆,但這更讓常喜摸不著頭腦了,既然知道還要做,不過他還是很好心地勸道︰“如答應,趁著皇上沒發現,快些走吧,奴才就當什麼都沒看到,快走!快走!”
常喜連連催促清如離開,哪知她雙腳就像生了根一樣,怎麼也不肯動︰“我來就是為了要見皇上,沒見到皇上就離開我豈不是白跑一趟!”
她這話嚇得常喜跳了起來,雙眼更是像看怪物一樣打量著她,心中暗道,這位如答應莫不是被禁足禁的得了瘋病吧,且不論她是怎麼離開重華宮的,抗命一罪是無疑的,這要是讓皇上看到,以他脾氣鐵定會重罰的,更有可能會被處死。常喜想到這里心有不忍,正欲再勸,卻被看穿了他心思的清如打斷道︰“常公公,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更知道這一去有可能會送命,但我今天一定要見皇上,不論結果如何我都要見皇上一面,求你讓我進去行嗎?”清如原也未曾想到常喜會守在這里,她本還想蒙混進去呢。
瞧她態度如此堅決,顯然心中早有了打算,可就算如此,常喜還是不能讓她進去,因為福臨早說過不許任何人進去。
正當一個哀求,一個為難時,一個溫和沉穩的聲音插了進來︰“讓她進去吧!”
“太後?!”看到來人,常喜與清如齊齊驚呼出聲,不錯,來者正是孝莊太後。
“奴才常喜給太後請安,太後萬福!”常喜回過神來趕緊捋袖請安。
“起來吧!”孝莊說著,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清如身上,也許是太久未見太後,清如一時竟忘了請安,猶自站在原地,孝莊原就與清如比較投緣,對她一時的失禮並未怪罪。
一陣打量後,孝莊收回搭在甦墨爾臂上的手,撫上清如細嫩白皙的臉頰,冰涼的護甲與溫潤的手指一並在她臉上撫過,如羽毛一般輕柔,還有些微的癢︰“你似乎比以膽更漂亮了,看來這半年的禁足並沒有白過,哀家原先還擔心你會一蹶不振呢!”
一陣打量後,孝莊收回搭在甦墨爾臂上的手,撫上清如細嫩白皙的臉頰,冰涼的護甲與溫潤的手指一並在她臉上撫過,如羽毛一般輕柔,還有些微的癢︰“你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看來這半年的禁足並沒有白過,學會了很多,哀家原先還擔心你會一蹶不振再無爭勝之心,現在看來是多慮了,你沒有讓哀家失望!”
一句話,僅憑這一句話清如就知道太後已經看穿了她心中的一切,不過她並不害怕,太後待她一向都是很好的。
“太後,以前是如兒糊涂,不過以後不會了!”她如是說著。
孝莊很高興看到清如而今的轉變,這才是她要的樣子,她點點頭道︰“哀家相信你!”能讓孝莊太後說一聲相信,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讓她進去!”她再一次對常喜說著。
“可皇上那兒……”一個是皇上,一個是太後,不論哪一個他都不敢得罪。
孝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皇上怪罪下來有哀家擔著,不會要你腦袋的!”太後既然發了這樣的話,常喜再不敢阻攔,側身讓開了路,讓清如進去。
朱紅色的宮門在她手下緩緩打開,發出“吱呀”的輕響,里面所有的門窗都關得緊緊的,昏暗的光線讓人瞧不清里面的一切,清如等眼楮適應些後,才拭探著往前走了幾步。
一直以來的靜謐頓時被她鞋子踩在青磚地上的聲音打破,也驚醒了一直將自己困鎖在悲傷與回憶中的福臨︰“誰?”他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咆哮,顯示著他內心極度的煩燥與憤怒。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清如終于看到了足足有半年未見的福臨,心再次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不是因為想起他曾對自己的不好,而是因為她看到了福臨那頹廢的模樣,何苦,真的是何苦!
與她一樣,福臨也瞧見了她,他眯起幾夜未闔的眼楮︰“是你?!”他認出了來人,眼在一瞬間陰沉到底。
“皇上……”還沒等清如把話說下去,一個花瓶已經在她身側摔成粉碎。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滾!朕不想看到你,滾出去!”他暴戾的表情沒有嚇倒清如,早在她來之前就知道會這樣了。
撫定了心,她抬步跨過碎片,直直的朝福臨走去,眼中流露的是比福臨更深的哀傷,一點點堆砌成山︰“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何苦……
這句話踩到了福臨的痛處,他撐起身,臉上的肌肉被扭曲的變了表,如一頭猙獰的怪獸︰“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朕,是誰放你進來?是常喜對不對,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表情越來越恐怖,殺機逐漸在他身上升騰。
“是誰放我進來的重要嗎?您若是要殺人能才痛快的話,就殺了我吧,反正我在這世上也沒什麼好留戀的!”說罷,她真的閉上了眼,儼然一副等死的樣子。
福臨怒極反笑︰“你以為朕就不會殺你?”
清如沒有睜眼,只是靜靜地道︰“人活在世上總會有一死,能死在自己喜歡的人手里,是一種悲哀,同樣也是一種幸福,再怎樣都好過皇上您這樣折磨自己!”
“哈!好!那朕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說著他抄起桌上的硯台朝清如劈頭蓋臉的扔去,帶起呼呼的破空聲。讓福臨沒有想到的是,清如真的沒有躲開,甚至連的表情都沒有。
“咚!”硯台狠狠地砸在了清如物額頭上,由于福臨是含怒出手,力道之大可想而知,當下清如光潔的額頭就被砸開了一個口子,血很快涌了出來,流到閉起的眼楮里,然後又往下流,直到那半張臉上都布滿了血跡,直到血順著下巴滴到了地上……
血色在彼此間漫延成河,時間的長河亦恍若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
觸目的血,驚心的紅,終于再一次觸動了福臨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痛的心,心底最堅硬的某個地方正被這無暇的血逐漸溶解。
清如忍住暈眩,慢慢睜開了雙眼,清澈見底,什麼都沒有,又什麼都有,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血,然後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過,立時,手上亦沾滿了溫熱的血,淡淡的血腥氣鑽入鼻中。
直到睜開的眼亦被流下的血覆上一層紅色時,她才開了口道︰“原來我的血也是紅色的呢!”她發著莫名的感慨,卻一句也不說疼,甚至連哼一聲都沒有,仿佛這流血的是旁人,她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旁觀者。
“為什麼不躲?”福臨怔怔地望著佇立在血色中的清如,心中是難言的復雜,為什麼不躲,她明明就可以躲開的,難道她真的不怕死?女子向來將容貌視逾生命,她現在這樣定然會留下疤痕,何以她竟一點也不難過。
“若清如的血能讓皇上開心一些,即使流盡又有何妨,皇上是清如的皇上,也是清如的夫君,沒有哪個做妻子會希望看到皇上現在這個樣子!”
她說的都實話,沒有一句虛言,這一點福臨從她眼中清楚的看到,塵封的記憶突然躍出來,自動在心底一一回放,從酒樓相遇,到進宮冷落,再到禁足,樁樁件件晃如昨日,連福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記得這麼清楚。
“你真的喜歡朕嗎?”遲疑的神色,懷疑的語氣,卻已刺痛不了清如的心,是啊,她早已習慣了這樣多疑的福臨,而今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對他用計謀權術!
“清如喜歡乃至于所愛的是自己的夫君,那個在酒樓上猜對清如名字的夫君,從那一天起,他就印在了清如的心中揮之不去,我以為我已經尋覓到了自己的緣份,可是上天和我開了一個玩笑,他是皇上,是君臨天下的皇上,然最最可笑的是,就在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亦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但那個人不是我,我于他什麼都不是!”分不清是淚還是血,只是不停地流著,止不住,也不想止,清如心里清楚,如果這一次還不能打動福臨,那她以後再不會有機會了,若真是這樣,倒還不如就此死了干淨。
“喜歡?愛?只憑這幾個字你就有理由去害人嗎?僅僅就因為朕愛她?”福臨還是怒的,即使心里有悸動的感覺存在。
清如忽地笑了,唇角綻放出驚人的唯美笑容,然發自內心的哀楚卻滲透在笑中,怎麼也抹不去︰“不論您信不信,我確實沒有想過要害先皇後,那日觀星樓上是有人從背後把我推出去撞先皇後的!”
她走了上去,離福臨好近好近,近到只要一觸手就可以踫到,她甚少有機會離他這麼近︰“你瘦了!”她痴痴地望著那張憔悴的臉,話不由自己控制就說了出來。雖然瘦了,可五官還是那麼英挺,他還是那個意氣紛發的少年天子,只要他願意!
手不自學地伸了出去,想去觸摸他的臉,福臨不知為何竟沒有躲避,也沒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僅余一線的時候停住了,清如終于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了,手蜷握,然後縮回,紅色的血跡纏繞在潔白的手上,卻因她的縮手而沒有纏繞到福臨的臉上。
手不自覺地伸了出去,想去觸摸他的臉,福臨不知為何竟沒有躲避,也沒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僅余一線的時候停住了,清如終于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了,手蜷握,然後縮回,紅色的血跡纏繞在潔白的手上,卻因她的縮手而沒有纏繞到福臨的臉上。
不知怎的,福臨的心中竟涌起一絲不痛快,她為什麼要縮手?
蓮子清如水,這句暗合她名字的詩一下子從他腦海中蹦了出來︰“你……你當時為什麼不說?”這句話問得是這樣的疲軟而無用,亦激起了清如一直不願去回想的怨懟。
“你何曾給過我機會說!“一直維持著的冷靜有些微的打破,她誠然依舊有怨有恨,恨福臨不分清紅皂白冤枉自己,恨董鄂香瀾為何要插在他們中間,更恨自己為甚偏偏要喜歡上福臨。
福臨靜望于她,忽然長長嘆了口氣,身子如被抽干了力氣一般倒在椅子中,喃喃地道︰“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香瀾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朕寧可不要這個皇位,不要這個江山,可是換不得!換不得!”說到傷心處,他雙手捂著臉,將一切的傷心掩蓋在指頰間。
福臨不知,他越是傷心,對近在咫尺的清如來講就越是諷刺,他寧願去思念一個死去的人也不願看她。
清如突然用沾血的手拉下福臨蒙在臉上的手,柔軟而堅定,她流淚,卻又笑,聲音哽咽地道︰“皇上,先皇後其實並沒有走啊!她一直都陪在您身邊的,這宮里每一寸地方都有她的足跡踏過,每一處都留著她的氣息,不是嗎?“
福臨一怔似被她說動了,可轉眼又更傷心,狠狠地甩開清如的手大聲道︰“那又如何,香瀾還是走了,朕再也見不到她了,你不懂!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朕有多愛香瀾,朕不可以沒有她的你明白嗎?!”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用最大的音量吼出來的,接著他又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走到一邊,背對著清如,似乎是不願再看到她。
清如無言地看著因被福臨甩在桌上而磕出紅印來的手,不知今天還要受多少傷才算完,又或者是要死在這里?
她扶著桌子淒然一笑,眼楮已經開始有點模糊了,她搖著沉重的頭猶自說道︰“我怎麼會不懂,清如對皇上與皇上對先皇後是一樣的!!是皇上您不懂,先皇後不曾走,她將對皇上的牽掛留在了這里,我相信,她絕不會想看到今時今日的您!”氣一下子接不上來,緩了下繼續道︰“皇上,先皇後雖死卻宛如生啊!只要皇上您願意,清如願永遠陪在您身邊,一生一世,永遠都不離開皇上!”說到最後她已沒了力氣,眼淚還在不停的流,因為她沒了力氣阻止,只能任由它流著。
“一生一世?”福臨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清如晃了幾下發渾的腦袋,努力將焦點集聚在那穿著織金龍袍的身上︰“清如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替代先皇後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只是希望能陪伴在您身邊,能看到您走出乾清宮!相信這也是先皇後希望看到的,她那麼善良絕不會希望您為了她而這麼痛苦!”好暈,她真的快支撐不住了!她之所以句句不離先皇後,為的就是希望可以憑此打動他,讓他不要將自己困在這方寸之地,天知道她每說一句心都會痛一下!
福臨抬頭,卻非望穿描金雕花的殿梁,而是望向不知明的深處。
香瀾,這真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嗎?
宛如生……宛如生……
香瀾你听到了嗎?有人正說著當初你曾說過的話,一生一世……可是你卻未曾做到,不!你不可以毀約,一生一世,朕定要與你做到!
宛如生,對!宛如生!!
想到這兒福臨突然笑出了聲,仿佛是一個絕處縫生的人,笑意冉冉,不再是悲悲切切,更不再是無望無生,這亦是董鄂香瀾死後福臨笑得最真心自在的一次!
“好!朕答應你,你……”他邊說邊回身,不想竟看到清如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情形。
“你怎麼樣了?”他奔過去扶起她,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相信了清如對自己的真心,亦明白當初確是自己誤會了她,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絕不會是貪慕虛榮之人,只是這一點他晚明白了好久。
清如昏厥乃是因為流血過多,再加上心力交瘁的緣故,福臨一時找不到止血的東西,就從自己的衣袍上撕了一片下來,堵住那還在流血的傷口,心里更為自己適才的魯莽暴躁後悔不憶,這麼深的傷口說不定就要留下疤痕了。
清如自昏迷中醒過來時,見到的正是福臨一臉關切為她處理傷口的模樣,看到這里她就知道自己成功了,成功的趁空虛之際用情打動了這位皇帝,在這場用性命以及將來做賭注的賭局中她贏了,是喜是悅,當真說不出……
然她在心底卻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場戲中,計雖用了三分,情卻有七分,情在計上!
她到底還是拋不卻根植于心底的情愫,這樣的她,在後宮爭斗中終是有些不如無情之人,不過她只要能得到福臨的寵愛,能夠保住自己不倒就夠了!
“皇上……”她剛要說話就被福臨制止了︰“不要說話,你失血過多,朕暫時幫你止住了,待會讓太醫醫治,只是可惜……這疤怕是去不掉了!”說到這里,他眼中充滿了愧疚。
清如淺笑道︰“有皇上的龍袍為我包扎傷口,區區一道疤也值了!”
“女子以悅已者榮,你不在乎嗎?”
“相貌是生來給夫君看的,只要皇上不嫌棄,清如又有什麼好難過的呢?”她停了一下迎上他的目光問道︰“皇上,您肯走出乾清宮了嗎?”
福臨抿著嘴沒有回答,清如心下立刻急了起來,深怕剛才那些話都白說了,正在想著,福臨突然將她緊緊擁懷中,並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間,悶悶的聲音從中傳出︰“老天雖然帶走了香瀾,卻也將你帶到了朕的身邊,它要你代香瀾活下去,繼續這個一生一世的諾言,為你,朕可以走出乾清宮!但是你必須要答應朕一件事︰一生一世,永遠都不要離開朕!朕再也經不起第二次的生離死別!”福臨似乎在哭,悶悶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不會,只要皇上不離開清如,清如就永遠不會離開皇上,一生一世,永恆不改!”她對著福臨許下一輩子的諾言,垂在身側的手亦慢慢環上福臨的背,然後收緊。兩個同樣怕冷的人,汲取交換著彼此的體溫。
好一會兒,福臨才抬起頭︰“朕抱你去看太醫!”血雖然已經沒再流了,可傷口並未處理,時間拖得長了就不好了。
不想清如卻不要他抱︰“清如說要要和皇上一起走出這乾清宮大門的!”
福臨不料她還記著這句話,愣了一會兒突然笑得很開心,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日子,他大聲道︰“好!陪朕一起走出去!”
清如在福臨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向那扇差一點就困住福臨一輩子的大門,身後留下的是血與淚,是前塵舊夢,可這些真的只是夢嗎?于福臨,于清如,真的不會再有想起這個夢的時候嗎?一切恐怕只有天才知道!
門在他們的手中緩緩打開,一縷陽光從門中射了進來,灑在他們的身上,照出兩個淺淺的影子,福臨下意識的用手擋了下眼楮,雖然現在的天色不是太刺眼,可他已經很久沒再見過了。
當他們相伴跨出門檻的時候,常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看到了什麼?
皇上……皇上……他他居然出來了,還有如答應,怎麼滿頭是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最讓他震驚的還是如答應居然能把皇上給勸了出來,真是奇跡啊!
常喜在心里一個勁地健康情況著阿彌陀佛,當真是老天保佑,幸虧剛才太後出現,讓如答應進去了,否則哪可能看到皇上出來,他差點就犯下無可挽回的大錯了!
常喜還在那里胡思亂想,目瞪口呆之際,福臨已不耐煩地發話了︰“還愣著干什麼,沒見有人受傷嗎,快去宣太醫到養心殿,快去!”
“喳!”常喜這才想到如答應還受著傷呢,正待離去時又被福臨叫住了,只見他微一沉吟後道︰“另外派人把乾清宮收拾一下,最近這段時間朕先住到養心殿去,一些要緊的東西記得拿過去!”
“遵旨!”常喜恭恭敬敬地打了個千,只要皇上不折磨自己把宮里上上下下的人嚇的半死,搬到哪里去都行,就算把這乾清宮拆了,估計太後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等會請完了太醫,他得馬上去慈寧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太後。
待常喜走遠後,福臨見沒了旁人便側過頭對清如道︰“養心殿離這里還有老遠一段路,你失血過多,剛剛已經昏厥過一次,還是朕抱你過去吧,免得路上又暈了。”
柔情與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一切恍若置身于未醒的美夢之中!清如本應該得意的,因為一切都在朝著她的預想前進,可為何心中還有不安,似乎這拿命換來的一切是從誰那里偷來的一樣,叫人無法安心享受。
清如的情感與理智如掐架的二人,互不相讓,亦不肯認輸,可實際上理智是在慢慢淪陷,只是她自己尚未發現而已,女人……為何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管不住自己的感情,即使聰明如她!
清如壓卻心中的困擾道︰“不了,清如還是想和皇上……”未等她說完,福臨已伸指抵在她的唇上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你已經陪朕走出來了,不論是乾清宮還是朕自己畫定的牢籠,都已經走出來了,接下來的路讓朕抱著你走,永遠的走下去!”
說著他不待清如答允,彎腰將清如打橫抱起,清如的身子出乎他意料的輕,福臨自小練功習武,近日雖憔悴了些,但要抱起清如還是很輕松的。
倚在這個遲到了整整一年半的胸膛上,耳邊傳來似遠實近的心跳聲,清如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閉上了眼,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索繞在鼻間,以後她要記這氣味一生一世,就像適才他與她一道許下的諾言!幸福的微笑第一次這麼明顯地爬上她垂了許久的唇角,苦盡甘來,指的大抵就是這樣吧……
清如未曾抬過頭,自然不會瞧見福臨的眼,那里掩藏著極深的悲切與迷茫,即使她看見了又如何,它們埋得那麼深,哪里能瞧見,甚至于連福臨自己都不知道吧!
清如衣上散開的衣帶與福臨辮子上的明黃穗子一並隨風飄飛在他們身後,和合如仙,又翻飛如舞,如枯葉之蝶!
枯,榮,不過一線之隔,明日種種皆因今日種種而起,實怨不得他人,只是眾人皆身在紅塵之中,如何能看的透!
清如窩在福臨的懷中,隨著他的腳步一搖一晃,如在蕩秋千一般,舒服至極,再加上她剛才勞心費神,還未等養心殿她就已經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而且還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里,她來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四周入眼皆是紛繁的杏花,一株連一株,竟是連天也遮住了,美的不似人間景象。
這絕不是在宮中,清如不知所然的走著,突然在她面前出現一副纏著花蔓的秋千,那秋千就掛在兩棵杏花樹間,清如剛坐上去,後面就似乎被人推了一把,秋千高高的飛了起來,每次都蕩起好高。她伸出穿著繡花軟鞋的腳踢那繁密如雲的杏花,驚起鳥雀飛縱,飄起花去無數。
“咯咯!”清如大聲的笑了起來,她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如回到了從前無憂的日子,看她笑的那麼高興,身後的人推得更用力了。清如只听到一個男人的笑聲,卻始終看不清他的臉,頭怎麼也回不過去。
正好奇間,前方的林中又產生了變化,逐漸幻化出兩個男子的身影來,同是一身輕袍緩帶,長身玉立,一執蕭于唇間,一覆指于琴上,唇動,指起,一縷琴蕭合鳴之聲悠然響起,合奏之聲如仙樂,如梵唱,直入心霏!
聲,相伴升空,劃落杏花無數,落在他們身上更憑添幾分詩情畫意,清如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共鳴之感,知音?伴侶?前世?今生?
未等她明白這共鳴所為何意,本在身後推秋千的男子也走了過去,伸手在虛空中一抹,一把寒光四身的劍出現在他手里,劍隨樂而起,于琴蕭,于杏花中起劍而舞,三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可不論清如怎麼睜大眼都無法看清他們三人的模樣,始終如霧中看花,水中望月,她下了秋千提裙往他們走去,然她每進一步,雙方的距離就拉開十步,最終那三人離她越來越遠。
清如著急的伸出手道︰“不要走,不要走!”她真得很想看清他們的樣子啊,為何她的夢中會有他們的存在,為什麼?然她越是叫,三人就離她越是遠,最終只剩下裊裊的余音還在耳邊回旋。
“相思成淚……相遇成空……相愛成恨……”
似只是一個人在說,又似很多人在說,她听不真切,只知道說話的人很悲傷很悲傷……
“不要!不要!”清如大叫著,忽然有個人握住了她的手,同時耳邊響起溫柔的聲音︰“朕不走,朕就在你身邊!”
朕?是皇上?為什麼會出現皇上的聲音,尚在轉念間,她從杏花林中掉入了一個黑暗的地方,借著手中傳來的力量她努力睜開了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福臨那張放大的臉,她頓時明白自己已從夢中醒了過來,心中涌起一陣輕輕的失落感。
清如此刻躺在養心殿的暖閣里,太醫已經來了,就坐在旁邊,伸指搭在她覆著素白絲錦的手腕上。
“你剛才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福臨臉臉關切地問。
清如微一低頭,正好看到兩人十指交握的手,想起這里還有太醫與宮人在,立刻羞紅了臉,手一縮,從福臨手中抽了出來,她面紅耳赤地道︰“清如沒事,只是剛剛做夢,夢到皇上離清如而去,不論清如怎麼叫,皇上都不理我,我好怕,真的好怕!”啼聲婉轉,眼中更泛起迷蒙的霧水,那模樣當真是惹人憐愛至極。她扯了謊,卻是無可奈何,與皇帝說真心話,需要三思再三思!
她這樣一說既可掩了緣由也可趁機激起了福臨的不舍,果然福臨听後大為感動憐惜,他拉起清如的手放在下巴摩挲著,目光深沉似海,清如幾乎要迷失在那里︰“朕不會離開你,不會的!”
“皇上……”清如不好意思地喚著,同時眼楮瞟向已經診完脈等著向福臨回稟的太醫。
福臨命人取了鵝絨軟枕來讓清如靠在背上後才轉頭對太醫道︰“如何,可有大礙?”他斂嘴不笑的時候,多年帝王生涯磨練出來的懾人氣勢便由內而外散了出來,叫人看了心里打顫,太醫腳一軟跪下回道︰“回皇上,如答應只是失血而已,並無大礙,且如答應身體底子很好,只要休養一陣就沒事了,只是這疤……”
“疤怎麼樣?”福臨一瞪眼,臉驟然沉了下來,他在等著太醫的回答,可很顯然他不想听到不中听的話,比如說治不好之類的話。
太醫偷偷抹了把頭上的汁,他亦知道皇上不想听到一個“不”字,只是他實在沒辦法啊︰”回皇上,如答應頭上的疤……疤,微臣無能為力。”最後幾個字說得艱難無比。
“消不了?什麼意思?宮里這麼多珍貴的藥材任你予取予用,難道連一個小小的疤也除不了嗎,你這麼多年的醫術都學到哪里去了啊?”福臨擰眉喝道,這些太醫真是一個比一個沒用,盡是些光吃飯沒本事的人。
“微臣無能,請皇上降罪!”見福臨語氣不善,太醫趕緊請罪。
他們的對話,清如一字不拉的听在了耳中,她倒不太在意這個,只要不是太大,放下些許劉海就可以遮住了,影響並不大,她此刻想的乃是另一件事。
秦觀,這個唯一肯在她落魄受病之時替她來診治的人,雖說是因水吟去請,但並不能抹殺他的醫德,前幾日有消息說他和其他幾個太醫因受董鄂香瀾一事牽連,此刻被關在天牢里,只待秋後處決。
這個年輕的太醫,一身醫術不凡,若就此死了未免有些可惜,想至此她細聲道︰“皇上!”
“嗯?何事?”福臨停止了對太醫的責問,重在床沿邊坐下。
“皇上,這疤留著就留著吧,何必那麼在意呢!”柔和的笑容綻開在她蒼白的臉上,如綻放在寒冬中的梅花,叫人看得舍不得移開眼,福臨愣愣地瞧了她良久方道︰“那樣你叫朕如何能釋懷!”
他到底還是在意的,在意不再完美的容貌,更在意自己一手鑄成的錯與遺憾,他希望可以補全,哪怕僅僅是表面上。
清如散漫地彎下眼︰“皇上若在意的話,臣妾倒可以向皇上推薦一人,這人便是太醫院里的秦太醫,此人醫術十分高超,昔日臣妾患病的時候就是他為臣妾瞧的病,確是藥到病除,不如就讓他來試試,若真能治好,那臣妾就不用天天頂著一張陋顏來見皇上了!”這一次,清如不在是自稱名字而是改稱臣妾,記憶中她似乎還是第一次這樣在福臨面前這樣稱呼自己。臣妾?後宮女子專用的稱呼,那也表示她將全身的投入到暗波洶涌的後宮中去。
“秦太醫?”福臨眯起了眼,他當然記得那個曾膽大到敢用銀針刺他的太醫︰“他已經被打入天牢了。”淡淡的語氣,听不出是否有不悅在里面。
“啊?!”清如仿佛是第一次听說,一臉的吃驚與不解,隨即側身伏在床上︰“臣妾有罪!”
“與你無關。”福臨撫了她的手臂讓其重新倚好,然後低著頭,手撫著下巴似在考慮什麼,清如將目光不著痕跡的停留在福臨陰霽不定的臉上,她自然知道他在考慮什麼,只不知自己能否說動其釋放秦觀。
“常喜。”福臨突然開了口,似乎已有了主意在心頭。
“奴才在。”常喜趕緊站出來等候差遣。
“你現在就去天牢,傳朕旨意,將秦觀帶到這里來,告訴他,若他能為……”他停了下,目光在清如臉上勿勿掠過,似在想該用何種稱呼︰“若能為愛妃消去額上的疤,朕便赦免他的死罪,並準其回太醫院復職!”
“喳!”常喜領了命,卻不立刻去,反而用眼偷偷地瞟著福臨與清如,他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是否要將如答應送回重華宮休養?”養心殿是皇上休息處理朝務的地方,一個小小的答應留在這里確實不妥,也難怪他會有些一問。
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答應”這個最低微的封號,福臨面色不由沉了下來︰“什麼如答應,這里只有宛嬪,沒有答應,都听清楚了沒?!”福臨這麼一說,等同于宣告六宮要晉清如的位份,而且連封號都擬好了。
宛,宛如心的宛,宛如生的宛,這個字從福臨口中說出的那刻起,就注定要跟隨清如一生,見證著她今後在後宮的崢嶸歲月,亦見證了她一步步走向榮寵頂峰的歷程。
只是,在最後,這個字卻成了清如不願想起的夢魘!
幸?不幸?哪個又能說的清道的明!
常喜無端被福臨訓了一頓卻一點都沒不高興,反而笑著向清如行禮道︰“恭喜宛嬪娘娘!”
有了他的帶頭,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奴才一齊朝清如這位新晉的娘娘行禮叩頭︰“恭喜宛嬪娘娘,賀喜宛嬪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聲音齊劃如一人,響亮無比。
“皇上這……”清如也未想到福臨會一時興起,就將她由答應推上了嬪位,感動誠有,惶然更多,正待推辭,卻被福臨赤地千里堵住了︰“其實這個位置早在一年多前朕就該給你了,可惜朕當時被誤會迷了心竅,連累你受了這麼多苦,朕保證以後都不會再讓你受苦了,你是朕唯一的宛卿,唯一的一個!”他加重了唯一這個詞,似乎想借此來肯定什麼!
宛卿?清如在心中咀嚼著這個新的稱呼,她不知道福臨為何會用這個“宛”字來做她的封號,難道是因為她剛才說了董鄂香瀾宛如生的話嗎?
想到這里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陣不痛快,然福臨金口已開,想再改顯然是不可能了,清如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許這只是自己多疑而已。
如此想著,臉上的笑容只在微微一滯後就恢復如常,福臨看她一直沒有說話,不由打趣道︰“怎麼了?是不是太高興,連謝恩都忘了?”
清如伸手放在福臨寬厚的手掌中,暖暖的,連帶著心也安定下來,軟聲道︰“臣妾只怕擔不起,以致錯負了皇上的一番美意!”
“你擔得起的!”福臨拍拍她的手,瞟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眾人對清如道︰“可以讓他們起來了嗎?”他故意不自己說,而是讓清如自己叫這些人起來,這樣做,也就在等于為清如樹她的第一個威儀。
清如借著福臨的手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面向下方黑壓壓跪著的眾人,雙手虛抬,同時清越的聲音逸出形狀優美的菱唇︰“免禮!”
那雙淡然的雙眸下,隱隱透出凌人之勢,這樣的清如不容任何人小覷,也告訴了後宮諸人,她再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凌,連嘴也不敢回的小答應了,她是宛嬪,是娘娘,是順治帝的新寵!
“謝宛嬪娘娘!“得了她的話,眾人謝恩起身。
宛嬪娘娘,不論這個封號是不是她想要的,至少她已經成功了,在韜光養晦這麼久之後,終于成功了,昔日種種的潦倒、窘困,亦隨著這聲宛嬪娘娘煙消雲散,如黃鶴一去再不復返!
清如無聲地笑著,今朝的揚眉吐氣,不過是剛剛開始而憶,今後的她一定還會擁有更多的寵愛,更高的榮耀與地位!
一切都似乎開始趨于完美,可為何心底還是有一絲惆悵,心計,在奪寵上果然是不可或缺的,只是夫妻之間要用到這些朝政、對敵的計謀權術,實在是……唉……
福臨記起剛才常喜請示的事,隨口道︰“另外,宛嬪養病期間就隨朕暫住在養心殿吧,等病好了再遷回重華宮。”
他這不經考慮的話把常喜著實嚇了一大跳,駭然道︰“皇上,這……這于祖宗禮法不合啊,恐怕……”他不怕再說下去,因為上頭已有風雨欲來的傾向了。
福臨向來喜怒隨心,極少顧及他人感受,只要他認為好的對的,不論他人如何反對,就是一意孤行,也因得此,在諸多皇帝中他算是活的比較率性真性的一位︰“若是于禮法不合,那朕現在就把這規矩給改了,看你還拿什麼來多嘴!”這般大膽的話唬得常喜當即跪下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清如扯著福臨的衣袖婉言道︰“臣妾還是回重華宮吧,住在養心殿里不僅于禮法不合,還會讓皇後還有其他娘娘的臉面沒地方擱。常公公亦是為皇上好,不想惹起他人的非議而已,況且重華宮僻靜幽雅,在那里臣妾的傷也好的快些不是嗎?!”
審時度勢的一番話,再配上清如懂事體貼的模樣,福臨心中對她的憐意不禁又多了一分,手覆在清如纏著紗布的額頭上,溫聲道︰“宛卿事事都為朕考慮分憂,若這後宮諸人都像你這般,那六宮就太平無事了,不會有人枉死送命!”前半句還是柔言輕語,後半句卻一下子成了寒風吹過,清如知其必是想起了董鄂香瀾一事,她低下頭沒有插嘴。
福臨在片刻之後又恢復了和顏︰“宛卿想回重華宮休養也好,只是重華宮排在西六宮未尾,不僅離乾清宮最遠,而且出入人員復雜,真是委屈你了,最近宮中事多,不適宜來回遷居,等來日你晉了貴嬪成為一宮之主後,朕再將你遷出重華宮,住到離朕近一些的宮殿來。”
“宛卿?”清如一直听福臨在叫她宛卿,剛才亦說是他唯一的宛卿,可是這樣的叫法,她有些不明白,為何不干脆叫她名字呢?
“呵呵……”福臨笑著解釋道︰“宛嬪是朕的愛卿,合起來不就是宛卿了嗎,專屬于朕一人的稱呼!”
清如這才明了,欠身以謝皇恩。
宛卿,一個很好听的稱呼,清如一生,成也因它,敗也因它!
三月二十九,趕在三月最後一個黃道吉日里,清如正式冊嬪,由于尚在先皇後的大喪期間,再加上本身有傷,所以一切從簡,僅僅授了記名的金織繡冊,又听皇上皇後訓導後,便算禮成。
但儀式的簡化並未減去籠罩在清如身上的光環,沒有哪個人會想到這個早已被人遺忘的低等妃子會突然咸魚翻身,並一躍三級,從答應晉升為嬪,直接越過了常在與貴人,而且還不是靠她家族中的勢力。
在許多人眼中她似乎是正在繼承孝獻皇後未完的隆寵,取其成為皇帝的新寵,相較之下原先一直身在中心邊緣的日夕則要失色了幾分。
在翊坤宮,听到清如晉封消息的人亦有著與清如同樣的疑問,不過她比身在局中的人要看的明白許多。
“宛嬪?”貞貴嬪喃喃地重復著這兩個字,宛?宛嬪?是巧合還是有意。
皇上,這位您親封的宛嬪是您尋到的又一位知已所喜嗎?只是為何要用這個字來封號,您應該是不喜的才對。
手指掃過窗欞,一點塵埃沾在了指腹中,輕輕一吹,頓時塵揚而散,接著又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叫人把這里擦干淨,不要讓本宮再看到有一丁點灰塵星子!”她頭也不回地吩咐著身後的宮人,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一朵雅致的杜鵑絨花別在她的腦後,隨著她的說話,輕微的顫動著。
“……是。”宮人不明白主子何以在听到自己的稟報後會突然說到灰塵上去,不過他們做努力的是沒資格去過問主子的心思的。
貞貴嬪遙望著天邊的晚霞流彩,即使是世上最漂亮的錦緞也比不得它的美麗,手緩緩伸出窗門,卻又在未伸直前收了回來,晚霞在她眼中化成一張與她有著四五分想像,卻比她美上許多的臉︰姐姐,你無病無痛,不僅在家受盡寵愛,進了宮也是無人可及,但結果如何,還不是比我這個從小有病的妹妹先走一步了,再怎麼哀榮你也享受不到了,這就是命嗎?那我們倆的命到底誰好一點呢?
心隱隱約約似乎又開始痛了起來,她抬手按著胸口扶椅坐下,對于宮人遞來的藥卻搖頭不接,這從娘胎里帶來的病連太醫都束手無策,服再多藥也沒用,病始終在身!
就像以往的種種記憶一樣,怎麼也揮之不去,你愈是不想記起,它就愈是時不時地跳出來提醒你一下。
望著外面出神的眼中溫度驟然降下,既然以往之事不能改變,那至少以後她要過的對得起自己。
姐姐,你會落得今日之結局,只能說你太笨,不過你也算值了,至少死後依然風光無限,臨了還得了個皇後的頭餃!不過妹妹我絕不會走上你的老路,我一定要活得比你更好!
貞貴嬪涼涼地笑著,流霞錦緞在她眼中碎成無數,一絲一縷,拼不成幅!
消息如長了翅膀的鳥兒,飛快地傳遍宮中每一處角落,自然也不會拉下永壽宮,日夕斜倚在榻上,旁邊兩個宮人正在為她修剪指甲,涂了粉色丹紅的指甲既俏且嬌,一如其人。
“宛嬪?”日夕微眯了眼重復這兩個字,呵,真是想不到,她居然還能翻身,而且還晉了嬪,看來她這一次翻身還翻的比較成功嘛。
日夕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繼續倚著,眯起的眼里不時掠過一絲寒芒,她收回手看著只修了一半的指甲,讓除了蘭香以外的宮人全部退到了外面去。
她此刻的心情早已不似剛才那般暢快,好不容易除了一個眼中釘,現在又來一個肉中刺,看來這老天爺還真是不肯讓她消停會兒!
對于清如那幾人,她一開始就是刻意接近,並沒有什麼情誼在,與她們結交也只是為了讓自己在宮中多一個助力而已,什麼姐妹同心,這樣的話拿去騙騙小孩子和涉世未深的人還差不多,她烏雅日夕從來就只信自己,也只靠自己,尤其是在這瞬息變化的後宮之中!
清如……本來只要你乖乖在冷宮里待一輩子的話,我是不會再對付你的,畢竟你以前好歹也曾幫過我,可是你自己非要出頭就怪不得我了!
誰會威脅到她,她就一定不會讓那個人好過!不過,幸好,她早已預先想到,準備了一條後路,只是清如有沒有上這個當就不得而知道,想著想著她突然又笑了起來,明快而暢然的笑!
在旁邊伺候的蘭香跟隨日夕多年,她知道主子每當露出這樣笑容的時候,就表示又開始在算計誰了,而這一次,不用猜她也能想到,肯定是那位新晉的宛嬪。
“蘭香!”笑了一陣日夕突然叫道。
“奴婢在。”蘭香湊近一步,等待主子的吩咐。
日夕搭著蘭香的手起身後道︰“叫趙合準備肩輿,咱們一起去拜訪一下這位宛嬪娘娘!”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她倒要看看經過這區區半年的禁足,她的好姐姐有了什麼樣的改變,又成長到了什麼地步。
蘭香應下後正欲出去準備,日夕卻又改變了主意︰“慢著!”她撫著剛戴上的護甲,想了一陣道︰“我還是先不去重華宮了,改去長春宮容嬪那里!”還是約了水吟還有月凌一起去好些,省的獨自一人顯得有些突兀。
“是!”蘭香恭謹的退了出去,
推薦︰諸世修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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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許久的重華宮被高漲的喧鬧打破了,而且因為這一次有了皇上的介入,比那年她晉貴人時更熱鬧數倍,若非福臨下了令,不許任何人打擾她,只怕她這寢宮里早呆滿了人,這些人里奉承的自然有,有心來拉攏的亦不少。
清如閑極無事地倚在貴妃椅上,透過風不時吹起的簾子望著外面絡意不絕如流水一樣的賞賜,禮物。
病還有皇上的旨,無疑成了她不必親自出去收禮謝恩的最佳擋劍牌。
清如嘴邊含著一縷涼涔涔的笑意,這一次她說什麼都不會再讓這熱鬧如次一樣曇花一現,她要的是更多更多,寵與愛她全部都要,要把福臨以前欠她的全部拿回來,她相信自己可以辦到。
董鄂香瀾已經死了,而她還活著,有許許多多的時間可以去改變固有的一切,難道她真的還就比不過一個死去的人?!
清如彎指繞著耳邊的長發,看著青絲在指間盤旋索繞的樣子,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奇特感,女人的發與指是除容貌外最讓男人喜歡在意的地方。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各式各樣的流甦,不論是珍珠墜就,還是瑪瑙點成,無一例外俱是成雙成對,光是這些流甦就有七八對,其他珍寶首飾更是數不勝數,所謂珠環翠饒指的不就是這樣嗎?
清如滿足的翹起嫣紅的唇畔,耐人尋味的笑在這個屋中蕩漾開來,想的有些累了,便合了眼休息會,濃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對小小的陰影,神色愜意的清如,似一副靜止的畫像,優雅而唯美,叫人看了舍不得移開目光。
這時有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試探性地叫了聲“小姐!”
“嗯,什麼事?”清如閉著眼懶懶地應著。
子矜見其並未睡著逐稍稍提高了音量道︰“小姐,秦太醫來了,是否讓其進來請脈?”
清如睜眼,抬手摸著已結疤但有些凹凸不平的額頭,她嫌紗布包得傷口悶,就將其拆了下來,反正太醫也曾說過,一直捂著傷口並不好。
“宣他進來吧。”清如出言道,秦觀自被放出來後,一直專職負責照料她的傷情,而秦觀心中亦清楚是誰救了自己的命,雖嘴上不說,但確是盡心盡力,用盡一切方法要為其除疤美顏。上一次他曾提到過一則失傳的秘方,據說對去疤有極好的療效,不知他找到配方了沒有。
子矜出去領著秦觀進來,經過上次那番險死還生的經歷,秦觀似乎顯得成熟了些許︰“微臣叩見宛嬪娘娘,娘娘吉祥!”
“秦太醫無須多禮,起來吧!”清如揚手道。
“謝娘娘!”秦觀謝恩起身,今天他並未如往日那樣,取墊診脈,而是從隨身的藥箱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匣子,清如一望便知這是用寒玉琢成,因為它剛拿出來就立刻散發出絲絲可見的白色寒氣,就像天寒地凍時人呼在空中的氣一樣。
較之暖玉而言,寒玉更為少見,秦觀從哪里來的寒玉,還琢成匣,要用它來裝的東西想必一定名貴異常。
“這里面裝的是何物?”清如不解地問道。
秦觀勾了勾嘴角當作是笑,沒辦法,他一直都很少笑,這樣已經算是不錯了︰“回娘娘,這里面就是微臣上次跟您提起過的‘冷香丸’”他言詞間帶著少許的得意,多年來他一直淫浸醫學之中,如痴如醉,每每找到一種治病救人的良方都會讓他欣喜若狂,也正因如此,才會二十好幾了卻連家都未成。
清如挑眉訝然道︰“冷香丸?你上次不是說已經失傳了嗎,你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方子?”
秦觀回道︰“臣近日翻遍醫書,終于在一本古版醫書中找到了冷香丸的方子,不過可惜是殘缺了的,若是以殘方開藥,所成之藥效用會大減,遠遠達不到想要的目的,所以經微臣幾番斟酌,在其中添加了幾味藥,雖可能不及原效,但較之殘本應會好上許多!”
冷香丸,集春夏秋冬四季十八種名花的花蕊于一起,再加無根之水十二錢,晨露之水十二錢,于星月之夜研磨,以使其吸引月陰星光之氣,在研磨之時還要不斷加入南海珍珠粉未,最後以初晨之陽光曬干,制成後必須藏于寒玉之中,以維持其獨特的藥性與香氣,若無寒玉則置于冰塊之內,否則一旦受熱,便前功盡棄。
且不說這冷香丸且制作工續繁雜,單是這配方就刁鑽之極,或許十八種花的花蕊不難尋,可分散在一年四季,若一下子要搜集還真搜不到,也幸而是在宮中,東西都齊全的很,才可以在短短幾天里面做出來。
清如接過寒玉匣,觸手冰寒,稍微打開一點就聞到一股混著寒氣的清冽香氣,但聞香味就知其絕非凡品,想必秦觀為此一定費了不少心思,清如心下一陣感動,頷首謝道︰“有勞秦太醫費神了!”
秦觀連連搖手正色道︰“微臣的命是娘娘救孤,為娘娘做事自是應該,幸而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否則還不知何時才能湊全呢。這藥,一日一顆,一半內服,一半外敷,七天後便可見效!”
清如點頭以示知曉,然後將寒玉匣交由子矜收起,並對她道︰“將皇上昨日賞下來的金絲墨硯拿出來。”
“是。”這些東西都還沒收到庫房里去,所以子矜出去沒一會功夫就將東西取了進來。所謂金絲墨硯,指的是于整個墨硯內外嵌滿被拉成牛毛一般細的金絲,由于金絲很細,所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而用這個硯台磨出來墨寫字,字中就有了幾分淺淡的金,在日光下閃閃生輝,十分明顯,只有極富貴的人家才會用這種侈奢的東西。
清如看也不看揮手對秦觀道︰“這東西我留著也沒什麼用,就送與秦太醫吧,你平日開方子時可用的著,就當是謝謝你為我制這冷香丸吧!”
“多謝娘娘賞賜,微臣卻之不恭了。”秦觀倒是很干脆的謝賞了,沒有像一些人一樣還要欲拒還迎一番,不過這也是清如欣賞他的地方,這樣的人至少不會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而在宮里,能有個信得過的太醫傍身,要方便很多,也可省卻不少的心思。
“子矜,替我送送秦太醫!”
“微臣告退。”秦觀說完後隨子矜一並退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危四伏
他們剛走小福子就趕著進來了︰“主子!”
“什麼事?”清如回過神來看著他。
“主子,容嬪娘娘,淳嬪娘娘還有凌常在都來了,是否請她們進來?”小福子問道。
清如一听立刻坐直了身,面帶喜色地道︰“真的?在哪里,快請她們進來!”一邊囑了小福子,一邊又轉頭道︰“綿意,快替我更衣,就穿那件藍綿荷花繡紋的。”
綿意剛取了衣服來還未來得及給她換上,只听一陣香風隨著笑聲一並傳了進來︰“不用請了,咱們已經不請自進了!”
听到這熟悉的笑聲,清如也不管還穿著寢衣,掀來蓋在身上的雲錦便翻身下榻迎了上去,連鞋子都忘了穿,就這麼赤足落地,她走得那樣快,綿意趕緊上去扶住了,深性她跌倒。
那廂,水吟已攜了日夕還有月凌進屋,三人笑意冉冉,俱是一應高興樣,尤其是水吟,已是凝淚于眶中,望著清如頭上那道未愈的疤,既是欣喜亦是心酸,水吟本來有許多話想說的,然真見了面卻是說不出一字來,幾人中她與清如是相識最久,也是感情最好的,同樣的她也是最清楚自入宮以來清如所受的苦楚,而今老天開眼,她終于苦盡甘來。
日夕骨碌碌地轉著眼不說話,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倒是月凌,行步上來向清如福道︰“見過宛嬪姐姐!”
清如趕緊扶住了,嗔怪道︰“這是做什麼,咱們姐妹還需要行這虛禮嗎,你再這樣我可不理你了!”
月凌赦然一笑道︰“禮不可廢,姐姐剛剛晉位,做妹妹的第一次來見你總是要行一下禮的,可不是妹妹和你見外,姐姐千萬別氣。”
“就暫且饒過你這一回吧!”清如這才轉嗔為笑,拍拍月凌的手,隨後走至水吟身邊,輕輕地叫了聲︰“姐姐!”有笑亦有淚,半年未見,再見卻是格外的親切。
水吟含淚搖首道︰“不用說了,你想說的我都知道,做了這麼多年的姐妹,我豈會不明白你的意思。”接著她嘆了口氣接下道︰“盼了這麼久總算讓我盼到你隆恩在身的日子了,如兒,可知道,當我得知你受封的消息時,比我自己當日受封時還要高興幾分!”
“知道,如兒都知道!”清如使勁的點著頭,想把眼淚逼住,及至眼楮沒那麼酸楚的時候她才發現大家都還站著,趕緊道︰“都別站著了,快坐下,姐姐你也坐!”清如將著她們一個個坐下,這時綿意端了四盞香茶來,分別奉與幾人。四人圍著桌子坐定,月凌剛一坐下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待問其為何發笑時,月凌帶著幾分捉狹的笑容道︰“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古人有‘倒履迎客’一說,不想今日來到這里卻在姐姐這里見到了‘赤足迎客’。”經她這麼一說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下面,果見清如裙擺下露出一雙瑩潤的赤足,以及那十個小巧可愛的腳趾頭。
幾人齊齊笑了起來,清如被她們這麼一說一笑搞的面紅耳赤,羞意無限,連忙縮了腳在裙擺里,不肯再露出來,直到綿意忍著笑將鞋拿來予她穿好,才算稍去了些羞意,她不依地朝月凌呸道︰“就你眼尖嘴貧,半年沒見,學壞了不少,居然取笑起我來了,也不知誰把你教壞的,要讓我知道絕不輕饒了去。”
在一陣笑鬧過後終于靜了下來,月凌這才注意到自進來後日夕就一直沒說過話,不由用手臂捅了她一下道︰“淳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呀,你平日里不是最愛說說笑笑了嗎?”經她一提醒,水吟和清如才感覺到日夕今日確實安靜的有些過份呢。
日夕被她一捅震驚過來,望著清如擺出一副傷腦筋的模樣道︰“我是在想啊,姐姐這個宛字指的是什麼呢?吟姐姐的容是指她的美貌,我的淳是指我的性格。”她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那姐姐這個宛字指的是什麼呢,還有啊,如姐姐是宛嬪了,那我以後是繼續叫她如姐姐還是叫她宛姐姐呢?”
听到她想的是這些個小問題,清如笑著搖頭,在她看來日夕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化,單純的可愛,她伸指輕戳著日夕的小腦袋道︰“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總之我還是你姐姐就行了,至于這個宛字是什麼意思,你還是去問皇上吧,他最清楚。”
听到這里日夕不依地嘟起了嘴︰“還皇上呢,我都好久沒見到他人影了,先前一直把自己關在乾清宮里,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還是見不著人,誰知道皇上是不是還在想已經過世了的先皇後啊!”
她這一說幾人俱都無了笑顏,清如把玩著手邊茶盞的蓋子淡淡地道︰“皇上的心思豈是我們這些人能猜懂的,咱們只要盡心伺候好就行了,而且皇上對先皇後一往情深,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忘記呢。”說完了這些又抬眼提醒道︰“淳兒,這些話在這里說說就行了,千萬別再皇上面前說,知道嗎?”
“哦!”日夕似懂非懂地點頭應著。
水吟突然插進話道︰“淳兒,我听說上次皇上處死佟妃是你去天牢傳的旨?”淺然的笑掛在臉上,似只是不經意地問起。
清如和月凌都是第一次听說這件事,驚訝的望著日夕,不明白何以這旨意會由她去傳。
日夕心中微動,不知水吟何以會突然問及此,難道是被她瞧出了什麼破綻不成,心念百轉,臉上依然保持著純真的模樣,皺起嬌俏的鼻子道︰“可不是嘛,我那天想去乾清宮看看皇上怎麼樣了,雖然進不去,但是還可以問常公公,哪知到了那里,常公公說皇上讓我進去,我本來還挺高興的,誰料到皇上是讓我去天牢傳旨。雖然佟妃曾害過我,可是真要我親眼看著她死,還是有些怕,我沒敢進去只是在外面等著,佟妃死前罵得可狠了,嚇死我了!”她拍著胸口,小臉微白,宛然一副想起來都後怕的模樣。
水吟目不轉楮地盯著日夕,想從中瞧出些什麼來,然不論是從神情還是那雙眼楮中都瞧不出半分不對,心中不禁閃過一絲疑惑,難道當初真的是她看錯了?這樣想的出神,一時也忘了說話。
清如看了一眼水吟若有所思的樣子,轉念曼聲道︰“佟妃已死,她再也害不到我們了,咱們也別再說這麼掃興的話題了。對了,你們怎麼今日才來看我,我還以為你們都把我忘了,不來了呢?!”
月凌嘻嘻一笑道︰“哪是我們不想來啊,是有人不願意讓我們來哦!”這般明顯的調侃逗得水吟也笑了起來,日夕更是捂著嘴偷樂。
清如被他們笑得莫名其妙,為自己辯言道︰“我哪有不願意你們來啊,是哪個在外面亂嚼耳根子。”
水吟含笑道︰“不是說你,是說皇上,他不是下了令讓你安心靜養嗎,那我們當然不敢來打擾。”接著她話鋒一轉道︰“妹妹,皇上現在對你可是用心的很,也喜歡的緊,以前的苦沒白吃,可算是熬出頭了!”
日夕與月凌均是點頭稱是,清如卻不似水吟那般高興,手捻著桌帷下密密地流甦,輕聲道︰“這哪算什麼熬出頭啊,只能說是剛剛開始,這些個名份地位不過是皇上一時高興給的,哪日咱們惹得他不高興了又會收回去,看看淑貴嬪就知道了,不過一個噴涕而已,就從貴妃降到了貴嬪,宮里凶險重重,咱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凌伸過手來與清如相握,道︰“姐姐別擔心了,你人這麼好長得又漂亮,皇上以後一定會更喜歡你,你的日子也一定會一天比一天好,說不定很快就被封為貴嬪甚至于妃了呢!”軟滑的手帶著些許涼意。
清如淺笑著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但願能如妹妹說言,不過,若真想在後宮立足,皇上的寵愛固然不可少,但最重要的還是膝下有所出,否則地位再高亦是搖搖欲墜。凌妹妹還未侍過寢暫且放過,吟姐姐還有淳兒你們侍寢了這麼久,怎麼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啊?”說話間還故意用眼在兩人的肚子上掃來掃去,月凌一听就明白是什麼事了,臉紅紅地跑到一邊不再搭話。
水吟亦是臉紅的快滴出水來了,她絞著衣角扭捏地道︰“這種事哪是我們想要就能要的,你要問就問淳兒去,她侍寢的次數最多了。”
日夕一臉茫然的樣子,似乎對她們說的事兒不明白,她傻乎乎地問道︰“什麼消息啊?都看著我肚子干嘛,是不是肚子鼓出來了!”說著她還真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叫道︰“慘了,慘了,肉真的鼓出來了,我真的變胖了好多!”
水吟剛進嘴的一口茶被她說得盡數噴了出來,又笑又咳,眼淚都出來了,清如亦是笑岔了氣,和月凌抱做一團,一時間重華宮笑聲朗朗,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為什麼笑得這麼高興,均是好奇的很。
幾人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清如擦著眼角笑出的淚道︰“可把我給笑慘了,我說淳兒,你到底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啊?”
日夕過來搖著清如的手急切地道︰“姐姐你們先別笑了,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嘛,我變胖了真的有那麼可笑嗎?”她天真的話再度惹笑了好不容易止住的幾人。
水吟扶著桌子直到笑啞了聲才道︰“傻妹妹,我們哪是在說你肚子胖啊,我們是在說生小娃娃的事,你宛姐姐是問你為什麼侍寢了這麼久皇上都沒把小娃娃塞到你肚子里!”
日夕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紅色迅速在她臉上蔓延,連耳朵根子都快燒起來了,她不依地嬌嗔道︰“好啊,你們都笑我,哼,不和你們好了!”說著一跺腳,雙手捂著臉,往外跑去,連手帕拉下了都沒撿。
清如揉著笑痛的肚子過去撿起手帕交給月凌,讓她去拿給日夕,目送其出去後,清如回到桌前坐下,對同樣斂了笑意的水吟道︰“吟姐姐,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被她看穿了心思水吟有些 然︰“咦,你怎麼知道我有話要和你說?”
清如撢著水吟噴在身上的水珠,垂下的雙目微微一眨,含著一縷明月似的笑意道︰“我和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姐妹難道是做假的嗎,剛才你問日夕關于佟妃之事的時候我已經看出你有話要講,只是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不願當眾講出來,現在她們都不在,可以說了嗎?”星眸中一片坦然與知解。
水吟怔了半晌,啞然失笑︰“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真不知你這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那麼好使!”伸著縴長的手指想去點她的額頭,卻被清如抓住了手︰“好姐姐,先別討論我腦袋的問題,你快把你想的說出來。”
水吟點點頭,換過神色道︰“妹妹,雖然你這半年一直被關在重華宮里,但是先皇後的離奇暴斃,還有佟妃因何被賜死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一二!”
清如肯首道︰“據我得到的消息,先皇後是被佟妃害死的,而佟妃又不知怎的被皇上查出了是她所為,從而獲罪,怎麼,姐姐你還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不成?”
水吟苦笑著搖頭,垂在耳下的金珠隨著她的動作搖晃著︰“我哪有什麼內幕,只是對有些事想不明白,照理來說,佟妃當初既會走這步棋,就肯定想方設法將所有痕跡都一並抹去了,而且那時她還定下了將罪名嫁禍給日夕的毒計。”
“這我也知道,听說後來還是因為先皇後宮中的總管太監李全說出實情,才免去了日夕的大難!”清如回道,李全她認識,剛入宮的時候他是負責鐘粹宮,管她們這些秀女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水吟低頭用護甲劃著桌上繁雜的繡線,發生細細的響聲。
清如蹙了眉頭道︰“這沒什麼奇怪的吧,自日夕得寵後,佟妃一直將她視為哽喉之刺,幾番欲除之而後快,只是前幾次被我們識破了沒成功而已。”
水吟抬起頭,眼中是欲知卻又怕知的矛盾︰“我指的不是這個,是李全,你我入宮多時,對宮中的奴才見的多了也看得清了,除了身邊能信任的幾個心腹以外,有哪個奴才不是跟高踩低的,李全是宮中的老人了,其中利害關系看得可能比我們還要明,他怎會為了一個素無干系的嬪妃而開罪佟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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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吟抬起頭,眼中是欲知卻又怕知的矛盾︰“我指的不是這個,是李全,你我入宮多時,對宮中的奴才見的多了也看得清了,除了身邊能信任的幾個心腹以外,有哪個奴才不是跟高踩低的,李全是宮中的老人了,其中利害關系看得可能比我們還要明,他怎會為了一個素無干系的嬪妃而開罪佟妃呢?”
經她這麼一提醒,清如也覺得確有些奇怪,她遲疑了一陣道︰“或許……或許是他良心發現了吧?”這個理由清如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能,宮中的奴才早被磨練的圓滑透頂了,良心?能值幾錢幾兩?
手上珊瑚色的珠鏈無聲地轉動著,清如的心亦隨著這珠子起伏轉動不定,突然一陣蘊人的冰涼染上繁星微點的眼眸,遠山黛眉亦高高挑起,她扯著有些干澀的聲音道︰“難道說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這件事?”這樣的聲音好生陌生,她幾乎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從自己嘴里發出來的。
在她的直視下,水吟沉重地點下了頭,也就在她頭點下的瞬間,清如感覺一陣寒意從背後慢慢爬了上來,纏過脖子,一直延伸到頭皮里,與那日的感覺一模一樣,這種未知而又滲人的感覺讓她好生不安,心仿若被凍結了一般!
佟妃的手段絕對是高明的,否則她也不能爬到貴妃的高位,可即使是這樣的她依然死在這個人的手里,甚至可以說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最最可怕的是他除掉了佟妃,自己卻依然牢牢的掩在幕後,不露一絲痕跡,他……到底會是誰?宮中何時竟有了這麼一個可怕的人?
“是誰?”清如怎麼也想不通這幕後的人,只能用希翼的語氣問水吟,希望她能知道一些,只這一會兒功夫,兩鬢的發絲已被流出來的冷汗粘在了臉上,衣更是緊緊貼在了身上。
水吟用指撩開清如汗濕的發絲,讓她美絕的臉露在外面︰“我也想知道呢!宮里有這麼個人在,著實叫人害怕,比當初的佟妃還叫我等寢食不安!”略帶些無奈的聲音從她一點絳唇中逸出。
這個問題如千斤重擔壓在了兩人的心頭,沉沉得喘不過氣來,默默的兩人都失了再說下去的興致,良久,清如才強作歡笑道︰“吟姐姐,先別想這個了,咱們在這里怎麼猜都猜不到,我這里倒真有件事想問問你。”
“哦?什麼事?”水吟一振色,順著她的話詢問著。
清如一撐桌子站了起來,漫行幾步道︰“我想知道的就是半年前觀星樓之事!”
水吟亦跟著站了起來附聲道︰“你不說我倒也忘了,那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你怎麼就跌出去了,還那麼不湊巧撞在先皇後的身上。”
“我要說的正是這個,姐姐,我記得你那時正站在我後面,可曾見到是誰推的我?”清如頭也不回地道,幾許寒恨之意從那雙眼中射出,這個仇她一直都記著,半年來沒有一刻忘記過,雖然在宮中被陷害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她決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人害了。
“有這等事?”水吟不意會听到這麼個消息,驚得雙目圓睜,一下捂住了大張的嘴︰“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問你有沒有看到?”清如再一次詢問道。
水吟止了驚容,低頭想了一陣,不甚確定地道︰“我當時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先皇後身上,沒注意你這邊,直到你跌出去我才看到。你心中可有懷疑的人?”
“有幾個,不過不能確定。”清如緩緩說著,心頭掠過一絲失望,涼似正月飛雪,看來這個要暫時放放了,既揪不到她,就只能自己格外小心,以防再被她鑽了空子。
清如揉著額角,望了簾外晃動的人影道︰“姐姐,怎麼隔了半年,月凌乃是常在之位,她容貌即使放眼宮中也不算差,為甚一直沒有得皇上青睞?”
“月凌性格靦腆怕羞,空有一身驚人舞藝卻無展示之機,反倒不若日夕受皇上注目。”轉來轉去,水吟又將話題轉到日夕身上去了。
清如默然片刻道︰“姐姐如今不也是容嬪了嗎,日夕稚氣嬌憨,于宮庭之事或許不懂,但姐姐是玲瓏人,只要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不就可以促成了月凌嗎?”隱隱有一絲不滿的意思在里面。
“容嬪?呵!”水吟面露譏色,連連搖首︰“妹妹,你是不清楚我這容嬪是怎麼來的所以才會這麼說,你禁足的日子里,皇上的心思從來就在先皇後的身上,當日是為平息冊立太子一事帶來的影響,所以才大封六宮,以掩眾人之口。若非我阿瑪是湖南巡府,只怕這嬪位還輪不到我呢!我是如此,宜嬪亦是如何!”自傷之情不言而喻同,昔日如滿月般潤滑的臉,而今亦有了一絲殘月涼風的意味。
宜嬪,也就是澤溪,在她還是澤貴人的時候,清如曾在日夕的晉封宴上見過她,那是一個很冷,很清傲的人。
“姐姐何必這般妄自菲薄,都是做妹妹的不好,惹得姐姐不高興。”清如愧然道,更為剛才自己的話而後悔。
水吟望著碧琳館里新換上的雨過天青紗,薄如暗翼,輕若無物,她突然笑了起來,一種墨意淡寫的笑停在臉上,伸手扶了一下清如頭上松垮的絨花,將它重新固定在發髻上︰“進宮這麼些時日,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美貌還有性格都是給皇上一人看的,只有恰合他脾意的才能得恩寵,若他不喜歡,咱們就什麼都不是,不過幸好……”她撫著清如的臉頰續道︰“幸好你得到了皇上喜愛,再也不用孤守寒宮,有你在旁,也可以讓我依靠一下,既使皇上不喜歡我,至少還有你這位寵妃護著,不怕被人欺負。”最後一句換上了玩笑的口吻。
清如到底臉皮子還薄,被她這麼一說頓時窘了起來,嗔道︰“你笑話我!”說罷從桌上取了粒蜜餞塞在水吟嘴里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水吟輕笑著,無拘溶合的氣息在兩人之間盤旋,她把蜜餞的核吐在桌上的空盆中,又停了半晌方才開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要想要不要告訴你,是關于日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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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吟輕笑著,無拘溶合的氣息在兩人之間盤旋,她把蜜餞的核吐在桌上的空盆中,又停了半晌方才開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要想要不要告訴你,是關于日夕的!”
“日夕?”清如詫異道︰“她怎麼樣了,難不成是惹了什麼禍不成?”既有緊張又有關切,她對日夕確是很好,只不知有朝一日她若知道日夕其實一直在騙她利用她,會有何感想。
“你放心,沒什麼禍事,是……”水吟遲疑了一下,她亦心知這樣胡亂猜測不好,萬一要不是的話便會壞了姐妹之間難得的情份,然那天日夕詭異的表情一直在她眼前晃,叫她安不下心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懷疑合盤托出︰“我覺得日夕她可能……”
正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日夕輕快的叫聲,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姐姐,你們快來看啊,姐姐!”聲音由遠及近,其間還有月凌的聲音,似乎是叫她跑慢點,很快,清如就看到她們的身影了。
日夕滿臉通紅的跑在前面,手里還捧了個小罐子,里面似乎裝滿了水,隨著她的動作一路灑來,月凌則在後面提裙追著她,兩人剛才不知去哪里玩了,鞋 似乎都有些濕水了。
見她們兩個都在,日夕興奮地舉起手里的小罐子給她們看︰“姐姐,你們看,我抓到一條小魚,快看!”要不是手上還捧著東西,只怕她都要跳起來了,那份嬌俏活潑的樣子確實叫人眼前一亮。
伸頭看了,果見罐中有一條小魚在那里悠然自得的擺著尾巴游動,清如與水吟均是一臉不解,怎麼才出去一會就抓了條魚回來,奇道︰“你從哪里抓來的魚?”
日夕得意捂著嘴偷笑不說,只一個勁地問她們她利不利害,這魚好不好看之類的話。
這時月凌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扶著水吟的手臂累得直喘氣,緩過勁來後看她們似乎還不知道便代為答道︰“剛才夕姐姐拉著我去後面的臨淵池抓魚了,抓了好半天才抓到這麼一條小魚。”
“你不要命了!臨淵池的水深得很,自己貪玩不算還要拉上月凌,萬一你們要是掉下去了怎麼辦?那些宮人不會游水怎麼辦?你呀你呀,這麼大了還和小孩子似的不懂事!”清如稍稍用力捏了一下日夕粉嫩的臉頰以作懲罰。
日夕咧著小嘴道︰“才不會呢,我們可小心了,月凌你說是不是?!”
月凌無奈地點著頭,要是說連鞋子都浸濕了還叫小心的話,她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得了她的應和,日夕兩眼笑得象一對小月牙,樂呵呵地把魚捧到水吟面前道︰“吟姐姐,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雖然現在只有一條,可以後我會再去多抓幾條來給它作伴的!”
“為什麼要送給我?”水吟不咸不淡地道,任由日夕捧著亦不去接。
日夕卻仿若看不出水吟的冷淡似的,依舊天真地笑著道︰“因為我上次听你說想養魚的呀,反正宛姐姐這池里的錦鯉那麼多,任抓幾條也沒關系。”
“好你個小丫頭,居然拿我宮里的東西來做人情送你吟姐姐,這般吝嗇,小心我打你!”清如故做不依地笑罵道。
日夕吐吐粉紅的小舌頭,對清如做了個鬼臉,然後朝水吟道︰“吟姐姐你快拿著嘛,我這樣舉著很累的!”
水吟定定地瞧了她好一會兒,似要透過眼楮瞧進她靈魂深處去,然日夕依然還是那副無邪的模樣,突然水吟嘆了口氣,綻出一絲笑顏伸手接過了小罐子︰“好啦,那我就收下了,不過你得負責給它找伴才行,不然孤零零一個太寂寞了!”所有的懷疑都隨著這話埋在了心底,罷了,罷了,這樣的日夕怎麼會有害人之心,更不可能是那個連佟妃也斗不過的幕後人,是她多想了。
日夕不露痕跡地注意著水吟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的變化,及至瞧見其眼中掠過一絲松馳時,她就知道自己成功的打消了水吟對自己的懷疑,她在心底暗笑,表面上依然維持著燦若春桃的笑。
“好了好了,你們倆都還濕著衣鞋呢,快都回宮去換了,別等會捂住毛病來!”清如惦記著水吟剛才沒說完的話,借換鞋之機將她二人推出了宮。日夕在與月凌分手後,領著蘭香往自己的宮中走去,沒了生人在旁邊,日夕的臉立刻換上了另一副表情,變臉之快叫人吃驚,真與笑斂得一絲不剩,余下的是與她年齡不符的冷靜與陰沉!
“叫李全晚上來見我!”她側頭吩咐道。
“是!”留在日夕身邊那麼久,蘭香早就學精了察言觀色,主子現在的心情明顯不怎麼樣,她除了應是哪敢多嘴。
日夕加快腳步往永壽宮行去,適才有些弄濕的衣裙,于細縈的風中升騰起微涼的水氣,隨在她身後
清如待她們都走至不見之後方問水吟,適才她想說什麼,她怎知剛才經日夕的一番鬧騰水吟已打消了原先的疑惑,听清如再度問起,水吟捻起茶蓋覆在杯子上,發出“叮”地一聲脆響,她抬起映著春日暖陽的明眸道︰“沒什麼,是我多疑罷了!”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听得清如有些迷糊,不過看水吟的樣似乎不想再說下去,她也就消了再問的念頭,逐拉了水吟的手道︰“姐姐,若你宮中沒什麼事的話,不如在這里陪我用過膳再走,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呢!”
就這樣,一場原本可以及早發現的陰謀就此就壓了下來,很多事往往就是那麼無奈,等她們再發現,一切都為時晚矣,而直到那時清如才終于明白了,昔日佟妃曾經說過的話一點都沒錯!然後悔,卻已來不及,許多事注定了,便無可挽回!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紗投在望月出神的日夕身上,昭雲軒的下人都被她遣了出去,連蘭香也不例外,整個宮中都是靜悄悄的,只有銅漏的“滴答”聲不時打破環室的靜寂……
听著這代表時間流逝的聲音,日夕面色沉靜如水,她在想,若有一日她如以往所想的那般成為了人上人,卻已年老色衰,沒了皇帝的寵愛,她該怎麼辦,是在日復一復的月色中追憶往昔青春恩寵,還是像如今一樣算計著每一個對她有威脅的人?又或者兩者都有?
想到這兒,從來不感懷心事的日夕也有些酸楚,畢竟她才只是十幾歲,然而感傷僅僅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十年的訓練讓她能輕而易舉控制自己的感情與心神,悲喜從來只在一心間!
二更剛響過一聲,一個黑影就閃了進來,來者正是李全,他進來後向臨窗而立的日夕跪下道︰“奴才李全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
日夕沒有說話,只抬手讓他起來,有時候,沉默往往比訓斥更有威效,特別是在不知道情況的形勢下,果然沒一會兒功夫李全的手心就見了汗,對這個年少的主子他有著深深的畏懼,尤其是見到她在不傷己方一分一毫的情況下干淨利落的除掉了盤踞宮中多年的佟妃後。
“听說你現在在內府務專職負責各宮各房下人的調配?”在李全等得慌神,不知自己做的不對惹惱了主子時,日夕終于開口了。
李全不知她此問何為,讒臉陪著笑道︰“都是托了主子的鴻福,奴才才能在內務府混個差事當當!”
日夕擺手道︰“行了,別在我這里油嘴滑舌,今兒個我把你叫來是有點事想問你,新晉的宛嬪宮中可有我們的人在?”
李全先是一陣訕笑,然後道︰“回主子,奴才前日里剛接到上頭發下來調到宛嬪宮中去的人名單,听說有幾個還是皇上親自選定的,奴才看過了,里面沒有我們的人。”
日夕微一皺眉,雙眉之間形成一個淺淺的川字,她想了一下道︰“有沒有辦法換幾個人進去?”
李全一愣,隨即搓著手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主子容稟,雖然這幾年間老爺先後送了不少人進來,可能活到現在的並不多,除了奴才,趙合,還有安插在貞貴嬪那里的人外,咱們只剩下三個人,而且都各自有差事,沒有特殊原因不好隨意調動。”
日夕知他說的都是實情,逐不再為難于他︰“既是這樣調人的事就算了,不過你在那幾個即將調去重華宮的奴才身上用用心,看能不能收為已用,告訴他們,只要做的好,我是不會虧待了他們的。”
他全彎腰恭聲應道︰“奴才遵命,一定會盡力為主子辦事!”
日夕很滿意他的態度,甩帕指著桌上的小盒子道︰“這些東西你拿著,是主子賞你的,只要你做的好,以後還有你的好處。”
李全有些受寵若驚,先是恭恭敬敬得謝了後方敢去拿那盒子,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裝得肯定是金銀財物,這位主子雖說心狠手辣,可是賞起東西來真大方,就這些日子他得的比以往幾年都要多。
想到這兒他又有了想法︰“主子,奴才有件事想求您!”他小心地道。
“什麼事說吧!”日夕在椅子上坐下,手在腳上敲了幾下,站的太久腳都有些酸了。
李全知機上前跪地替日夕捶著腿,力度輕重合適,日夕舒服的閉上了眼,見其心情似乎不錯,李全大著膽子道︰“主子,能不能把奴才調回來服侍您?奴才在內務府里雖說混著差事當,可那邊的總管和副總管老是把奴才喝來呼去,哪有主子您這麼照顧奴才啊!”他說著做出一副受氣的表情,還不是拿眼瞅瞅日夕,看她有沒有不高興。
日夕臉上的閑色漸漸退去,唇亦抿起,李全眼見著不好,未等她開口,先自行伏地請罪︰“奴才該死,奴才不該置疑主子的安排,奴才該死!”看日夕還是沒有說話,他又打起自己的耳刮子來。
“罷了!”等他打了七八下的時候,日夕終于出聲了,眼也一並睜開,瞥了一眼李全有些腫起的臉,然後打量著自己手上的羊脂玉 緩緩道︰“我把你安排在內務府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在那邊接觸的人多,听到的消息也靈通,我要你辦事也方便些,再者我身邊已有一個趙合了,再多你一個也不見得能起多大作用。”
听著日夕的話,李全細細一琢磨,還真是那麼回事,趕緊陪上笑道︰“奴才愚昧,未能理解主子的一片苦心,奴才該死。”
日夕點了點頭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李全道︰“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一層意思在里面,你以前畢竟是服侍先皇後的,這件事許多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先皇後死了沒多久,若我現在就把你調到身邊來,難免惹人嫌疑,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雖然佟妃死了,但宮里不見得就會比以前太平多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趙合與你一個在明里一個在暗里,一同為我辦事!”
“主子英明,奴才以後一定在內務府好生為主子辦差!就算那里的人怎麼給奴才臉色看,奴才也決無怨言!”李全順著她的意思說道。
“行啦,也別說得這麼可憐,得,哪天有機會了,我和皇上說說,看看能不能升你做內務府的副總管,不過你也得在那邊做出點成績來才行,知道嗎?”日夕深諳駑人之道,往往是打一棒給一個甜棗,這也是她以前必學的課業之一。
李全一听喜出望外,高興地連連叩首道︰“謝主子恩德!”
日夕斜勾了一下嘴角,示意李全起來,忽平地起風,一片樹葉從半敝的窗中乘風飛了進來,日夕伸手接住,翠碧的綠色上面分布著脈絡分明的葉脈,嫩嫩的,用指甲一摳就出來一個印子,淡綠的汁水更是染上了她涂著丹寇的指甲,日夕的眼由寒及冷,再由冷轉至惱︰“你派個信得過的人給我盯住容嬪,一旦發現她有什麼異常的舉動,立刻來回報予我!”今天要不是她機靈,顯些就被這個女人壞了好事,雖說現在暫時打消了她的懷疑,但誰曉得她哪日又會想起。
“喳!”李全听出其語氣中的不善,趕緊應了。
“記住,只許早不許晚,否則耽誤了事我唯你是問!”日夕又加重語氣補了一句。
“奴才記住了!”李全謹言道。
“好了,你下去了。”日夕擺手讓他退下。
“奴才告退!”李全恭身後退,及至到了門口才轉身離去。
窗邊的小幾上放著幾盆時令的花,有幾枝已經吐出了嫩芽,日夕冷哼了一聲,從繡羅里拿起把剪刀將花苞及嫩芽一一剪了去,借此來發泄心中的煩燥,等她放下剪刀的時候,已經恢復了歷來的冷靜。
望著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日夕拍手讓蘭香進來關了窗,自己則在床邊坐下,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忙了一整天她還真有些累了,不過以後恐怕還有累。
這宮里變數重重,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從高處墜下,一個宛嬪再加一個容嬪,看來以後她要更小心才是。
要想法了結水吟倒不難,但若無十足的把握她是不會輕易動手的,一旦她動手就表示有了足成的把握,一舉擒下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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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隨著寒玉匣中冷香丸數量的減少,清如額間的疤痕也越來越淡,最後只剩下一道淺不可見,形似彎月的小痕,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能有現在這個效果清如已經非常滿意了,心中也暗嘆這冷香丸端得神奇。
清如端坐在銅鏡前,由綿意為她描卻細眉,薄施粉黛,點上絳唇,頭上帶了一對米珠點翠流甦,周圍零星的帶著幾朵珠花,打扮的素雅清麗,清如知道福臨不甚喜歡人家濃裝艷扮,所以她的裝扮一直以清、雅為主。
“皇上昨夜還是獨宿于養心殿嗎?”清如捋著頭上絳碧色的流甦,讓每一絲每一縷都順滑無比的垂在耳側。
福臨自入住在養心殿後一直未曾召幸過嬪妃,每次處理完政務後都是獨自一人歇下,十來天日日如此。
皇帝如此多日子不幸嬪妃,算得上是一件大事,要換了以前太後早就找皇帝問其是何因了,但這次很怪,太後什麼也沒說,只是冷眼旁觀,至于皇後還是以前那樣,什麼也不敢說不敢做,除了每日去太後那里請安定省外就留在坤寧宮了。其他的後妃雖頗有微詞,但礙于太後和皇後都沒說話,她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隨意去找皇上。
綿意正替她將一對珍珠發釵戴上,聞言道︰“回主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她笑了一下道︰“听說皇上已經讓敬事房備下了主子的綠頭牌,看來不日之內就要點主子的牌子了!”從話里透出的喜悅之情,看得出她亦在為主子高興。
清如微微一笑,起身伸展雙臂讓她為自己套上最後一件外裳,湖碧青色的袖子上繡著祥雲齊瑞的圖案,稍一側頭,墜上的珍珠輕貼在側,涼涼的如水滴一般。這些日子,皇上幾乎隔天就會來看她一次,瞧著她額上的逐漸好起,很是高興,恍若傷是在他自己身上似的,有時候事務不忙時就與她在宮中一道用過膳再走。
福臨,你是在等我嗎?
望著窗外滿園的春色,心底驟然生出這麼個想法來,臉立時微紅了起來,兩團紅暈比世間上最好的胭脂畫就的還要美,螓首微低,下巴構成一道優美的弧線,這樣的她美得驚人,連同為女人的綿意亦呆了眼,半晌才愣愣地道︰“主子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樣!”
“六宮粉黛多的是漂亮的人,何況你又不是第一次見我,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嗎?!”清如到底還是女子,听到有人稱贊自己美麗,心里自是高興,但臉上作出一副佯嗔的表情。
“那不一樣!”綿意很認真地說著︰“宮中各位主子美麗的是不少,可她們不似主子這般自然,至于以前嘛,主子美則美矣,但很少有像現在笑得這般真切過。”
真的這麼明顯?清如摸了摸自己微燙的臉,走了幾步,正想著,子矜在外面求見,清如輕咳一聲,收了臉上的神色道︰“進來吧!”
得了許可,子矜挑簾走了進來,手里面還端著一托盤,上面放著各色絹花︰“小姐,這是內務府派人送來的絹花,共計十八支,請您過目!”皇宮的東西端得奢華,說是絹花卻做的栩栩如生,而且照著花式薰就花香,譬如做成海棠花形狀的就散發出海棠的香味,所有薄如蟬翼的絹花其邊都是純銀瓖就,花蕊及花葉處綴有細小的紅藍寶石,其中六枝更是綴了晶鑽,隨便一枝拿到外面去賣都是價值不菲。
清如掃了一眼,拿起一枝在手里把玩著,不甚在意地問︰“其他娘娘那里也是這樣嗎?”
“才沒有呢!”子矜眉目間微露得意,指著那六枝與眾不同地道︰“內務府的人說了,這幾枝只有小姐這里才有,連寧妃娘娘都沒有呢!”
清如用眼漠然地瞟了她一眼道︰“戒驕戒躁,諸事謹慎,別讓人抓了話柄子,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經清如一提醒,子矜臉上的得意盡數悉去,換之的是愧色,她真是沉不住氣,居然一會兒功夫就把小姐教的話給忘了,看來以後要多多記著提醒自己才行。
清如點了頭對又道︰“你們幾個都是我身邊的人,切然要記下,不可在外面仗勢,更不得亂言,一切都要慎之!”
待子矜與綿意齊聲應下後,清如方緩了色,指著絹花道︰“綴晶鑽的留兩枝放我房里,剩下四枝你們一人兩枝,其它的就拿去給眾人,估計今兒個新撥的奴才也該到了,你們看情況分一下,別少了多了。”
才吩咐了她們,外面就有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
皇上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心中疑著,卻不敢怠慢,肅整了衣容出宮接駕,果見福臨大步而來,後面跟著一眾宮人,寶藍色的袍子,邊緣滾著暗金的花色,腰間系著同色緙金的腰帶,猶襯得他尊貴非凡,與在乾清宮時判若兩人。
“臣妾恭迎皇上!”欠身彎腰,未及觸地便被福臨拉了起來,欣賞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清如含笑抬眸牽著他的手往屋中走去,邊道︰“皇上今天怎麼來的這般早?”
“今天下了朝看沒什麼事,就早點過來了,而且朕也有事要和你說!”福臨進殿在鋪著錦墊的椅子上坐下,清如甚少焚香,卻喜在房中放幾束花,淡雅的花香似有若無,卻又無時無刻不充盈于鼻間。
“不知皇上所為何事?”清如接過子矜遞來的茶親手奉與福臨,官窯燒就的瓷盞細白無瑕,幾可與玉比擬。
茶盞剛一揭開就聞到一股泌鼻的香味,里面飄浮著幾片碧生生的茶葉,熱氣如煙在兩人間裊裊,福臨飲了一口含笑道︰“你不妨猜猜,總之與你有關!”
“與我有關?”清如低頭想了一會兒,搖首道︰“皇上一些提示都不給,臣妾怎生猜得出,還是請皇上明示吧!”
福臨緩然一笑,伸出了手,陪側在邊的常喜立刻知機將手中的小盒放在他手上,然後和其他人一並退了出來,這下殿中只剩下他與清如二人,清如不知其打得是何主意,只好措手站著,眼中是一片不解。
福臨並不忙著打開盒子,而是先拂開清如額前的碎發看了看那淡得幾乎不見的傷痕,暖和的手帶著與女子不一樣的感覺,清如不自在的別過臉,福臨那樣專注的眼神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福臨並不忙著打開盒子,而是先拂開清如額前的碎發看了看那淡得幾乎不見的傷痕,暖和的手帶著與女子不一樣的感覺,清如不自在的別過臉,福臨那樣專注的眼神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秦太醫的醫術果然不錯,竟能將這疤淡到如此地步!”看了半晌福臨滿意的收回手,隨即掂掂另一只手上的盒子笑言︰“看來朕準備的東西是用不上了!”
“皇上這里面到底是什麼?”清如好奇地打量著那個不起眼的小盒子,福臨也不答,拉過清如的手將之放上道︰“你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清如依言打開,里面乃是用黑絨墊著,如絲的黑光潤澤無比,隨著盒蓋的慢慢開啟,突然一抹亮光在黑絨中閃亮,出現在她眼前,如黑夜中冉冉升起的星辰之光,凝神細看,只看黑絨的盒中放著一對彎月形狀的花鈿,點綴著無數細如沙粒,燦若明珠的晶石,雖然顆粒很小,但每一小顆都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茫,一看就知非是凡品。
清如低頭會心一笑,這花鈿的大小形狀都與她頭的疤痕一致,不用說,一定是福臨要人照著這樣打造的,難得的是他記著要做一對。
她挑起一枚輕笑道︰“皇上送臣妾的東西的怎麼會不上呢,即使不必遮痕,貼在額上也好看的緊呢!”說著她將手上的一枚貼在了額上。由于沒有鏡子所以不知帶的是否恰好,撩了額發道︰“皇上你瞧可好?”
福臨瞅了一眼笑著將她拉到近前取下那花鈿道︰“瞧你這貼的,歪了都不知道,朕替你貼!”說著他真的動手貼了上去,動作輕柔神情專注,似在做一件大事似的,這樣的他不禁讓清如瞧痴了眼,為什麼同一個人可以就這麼多不同的面貌,暴戾、溫潤、冷酷、柔情、決絕……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而自己愛的又是哪個一個?
一種迷茫,兩處閑愁,飄然上眉間,卻是不懂,卻是不明!
福臨很快就貼好了兩枚花鈿,工整無比,經此一飾,不僅那細小的疤不見了,清如整個臉給人的感覺也提亮了不少,動靜之間晶光流轉。只是福臨好象不太滿意,左瞧右望,原本平坦的眉不由皺了起來,喃喃道︰“朕總覺得好象還缺了什麼?”他撫著下巴思索著,可一時又想不到究竟哪里不對。
清如瞧不見自己的樣子,只得用手摸著,指尖從這處慢慢撫到那處,直至發深處,突然福至心靈,眼中一片了然之色,她想到皇上所說的缺,是指什麼了,笑睇道︰“皇上,臣妾想到缺什麼了,要不要看看臣妾的對不對?”
“哦,朕都想不通的事,宛卿你竟明白了?”福臨一臉的不信,他喜歡聰明的妃子,但卻不認為她們會比自己聰明了去。
清如抿嘴輕笑道︰“臣妾斗膽,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皇上您別忘了,這描眉畫目的裝扮之事原就是女子最擅長的,皇上您不做這些,自然一時想不到了。”說著她朝福臨微微一福後轉身進了寢宮,福臨好奇之下也跟了進去。
待及見清如走到妝台前,取描筆在眉間一比,方恍然大悟撫掌徹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少得是這個,難怪朕總覺得哪里不對,還是宛卿你心細!”這晶石花鈿綴在額頭兩側,但眉心中間卻空無一物,難怪會顯得不太協調。
笑了一陣福臨取過清如手中的描筆,柔聲道︰“朕來給你畫!”說著胸口突然一陣絞痛,這樣的話他亦曾說過,臉與臉重疊在一起,一瞬間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站的人是誰。
清如聞了他的話心跳的極是利害,如要從喉中崩出來一樣,如今的他們倒有些平凡夫妻相濡以沫的樣子,以往種種似皆是夢而已,
含笑凝望,任由福臨執筆在自己眉間畫著,許是不習慣做這事,福臨的手有些微抖,畫出來的東西亦變了形狀。
瞥見他赫然的笑意,清如立時明白過來,她笑盈盈地拉下福臨的手道︰“皇上的手是用來握玉璽,執掌乾坤大事的,些許小事還是讓臣妾自己來吧!”說著她拿過筆,先是用水洗去畫歪的印記,然後正坐鏡前,執筆重沾了細銀色的亮粉,幾下間便在眉間勾勒了一個星辰狀的花形,與兩側的晶石花鈿相映成趣,再配上她的冰肌玉骨,整個妝容麗而不俗,柔而不媚!
清如對鏡相照,覺得無錯後,方回過頭來對福臨嫣然一笑道︰“皇上,臣妾畫的如何,可還入得眼?”
福臨端詳片刻,贊嘆道︰“人家是眾星拱月,你卻是雙月捧星,朕的宛卿果然與眾不同,美哉!美哉!”得了他的夸獎,清如笑容更顯歡愉,顧盼之間生色動人。
福臨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然後擁入懷中,溫和而又摻雜著疲憊地道︰“讓朕抱一會兒!”清如點了點頭,倚在他懷中不說話,懷抱是那樣的舒適,兩年前的相遇相識相許,再經過選秀入宮,卻直到今時今日她才有機會這樣與他依偎在一起,不論他擁有多少女人,至少在這一刻這一時,這個懷抱是屬于她的!
兩人靜靜地擁在一起,淺金色的陽光從花枝間灑進來,籠在他們身上,投在地上,影子連在了一起,恍若一人。
外面陽光正好,花亦正開,新植入宮中的杏花繁華似錦,落英繽紛,乘著和熙的風飛入屋中,落在地上,人若于站花上,這樣的情景讓她又想到了那日夢中的情景。
相思成淚……相遇成空……相愛是恨……
原本平和溫暖的心中倏然生出一絲無端的茫然與不安,這三句指的是何意,是一人,是三人,就是在夢中看到的那三人嗎?
算了,既想不明,那就不去想罷,也許這只是一個夢,僅僅是夢而已!
相思成淚……相遇成空……相愛是恨……
原本平和溫暖的心中倏然生出一絲無端的茫然與不安,這三句指的是何意,是一人,是三人,就是在夢中看到的那三人嗎?
算了,既想不明,那就不去想罷,也許這只是一個夢,僅僅是夢而已!
過了一會兒,下巴頂在她頭上的福臨突然動了一下,他低下頭湊到清如脖子上聞了聞,微蹙了眉道︰“你身上擦了什麼,這般的香?”
清如訝然地搖頭道︰“臣妾今天沒有擦香粉啊,皇上聞到的是什麼香味?”
福臨閉了眼仔細品味了下道︰“有些蘭花的香氣在里面。”
這麼一說清如頓時明白過來,婉轉了笑顏道︰“哪是什麼香粉,是臣妾頭發的香味,昨夜里剛洗過頭,是以這香味還留著呢!”這便是九回香膏的妙處,只要用過後,其獨有的香氣便能在發上持久留長,輕易不會去掉,清如用這個也有些時日了,香氣早已滲進發絲之中,是以才會有幽香散發出來,似有若無,叫人聞了還想聞。
福臨湊近了聞,果然發現這香氣是從頭發里散發出來的,幽幽如蘭,他撫著清如梳起的長發,不知想到了什麼,沉浸在自己在思索中,待清如叫了他幾聲才回過神來問道︰“什麼事?”
見其沒听見自己的話,清如只得又重復說道︰“臣妾是問皇上,您要不要在臣妾這里用過膳再走,若是,臣妾現在就叫人去御膳房知會一聲!”
福臨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道︰“瞧朕這記性,只顧著和你說話,把事兒都給忘了。”隨即笑道︰“你早已晉了嬪位,這宮中伺候的人自然也應按著禮制加上去了,朕今天有空就讓常喜從內務府帶過來幾個人,你看哪幾個中用合眼就留下。至于另外還有一件事則是帶你去見一個人,先不說,等你陪朕一道用過膳後再告訴你,不過朕保證你見了一定高興!”瞧他那故作神秘的樣,想必是不肯提前告訴自己的,清如抿了嘴微微笑著也不追問。
隨福臨一道出了內堂,再度來到外面,殿內還是空無一人,所有下人都在外面伺候著,福臨朝外呼道︰“常喜!”
外面立時響起快而輕的腳步聲,常喜進殿畢恭畢敬地垂首道︰“奴才在!”
“把那些人帶進來讓宛嬪挑著看!”福臨偕了清如的手一並坐下。
“喳!”常喜應下後退了出去,沒一會兒功夫復又走進來,身後黑壓壓的跟了一群人,有宮女有太監,進來後先是給福臨和清如請安,然後就安安靜靜的站在一側等候著。
“咦!”清如剛掃了一眼,就將目光定在了那里,嘴里發出一聲輕微的驚訝之聲,她竟在里面發現了幾個熟悉的人,其中兩人是當年她剛進宮時時,在鐘粹宮專事服侍她們這些秀女的秋月與秋容,另一人則是當時的管事姑姑湘遠,後來她被調到董鄂香瀾身邊當差,而今董鄂香瀾已死了,湘遠自也調離了承乾宮,重回內務府等候分配。
當下她離座趨步走到湘遠面前微笑道︰“姑姑,我們又見面了!”
她叫得這般客氣,湘遠哪敢當,慌得跪下道︰“娘娘這般客氣,可要折煞奴婢了!”清如扶住她道︰“無妨,當日在鐘粹宮時你也沒少照應我,快起來吧!”等她站直後才續道︰“可願到我宮中來做事?”其實早在鐘粹宮那會她就對湘遠這個辦事穩妥,又機智的人留上了心,原想著等自己晉了位後就設法將其調到身邊來,不想後面卻發生如此多意想不到的事,及至今日機緣湊巧才算有機會。
她這般問,自不會有人傻到說不願意,湘遠溫順地道︰“一切但听娘娘吩咐。”
听她這般答應,清如展顏拉了她的手道︰“皇上,不如就讓湘遠做臣妾宮中的管事姑姑吧,反正她以前一直都是做這個,臣妾信得過她!”
福臨微一愣神後蘊著笑道︰“既然你喜歡就隨你,其他的你再挑幾個。”
清如先是點了秋月與秋容的名,她知道她們兩個以前一直在湘遠手下辦事,相信不會差到哪里去,而且也比較知根知底。
然後又選了幾個面貌忠厚,手腳輕靈的人,至于那些眼珠子亂轉的則一律退了回去,所謂相由心生,從面貌上多少能看出些為人如何來。
如此一來,總共留下的是四個宮女四個太監,加到她宮中原有的人,如此可供指使的已有一十三人,也應了身為宛嬪該有的排場。
見她挑定了人,福臨揮手讓常喜帶其他的人離開,同時吩咐他去御膳房說了一聲,今天的午膳就送到重華宮來。
福臨與清如又待了會兒,便到了用膳的時辰,皇帝的膳食自是精美無比,同樣也是碟碗眾多,光涼菜就有九碟,皇室中九數用的極多,因為他們篤信這最合皇帝的尊貴身份。
涼菜九碟,熱菜十八碟,點心五碟,水果五樣,一應的菜式用各式各樣的碗碟裝了端進來,擺了滿滿一桌,這還是福臨不喜鋪張浪費,極力省事的結果,否則皇帝用膳豈止這個數。
福臨要清如坐下陪他一道用膳,然礙于禮法,清如不敢答應,按著祖制,後妃中只有皇後才有資格與皇帝同桌用膳,皇貴妃,二貴妃,四妃,也可以,但已是名不正言不順,侍寢亦是如此。
最後沒法,還是常喜出了個主意,在主桌面前再搭個小桌,讓清如坐在那里,既不違了祖制也合著算是同桌用膳了,福臨不時吩咐人將眼前好吃的菜式分到清如那里去,不過這頓飯清如吃得可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掂著福臨剛才說的驚喜,不知這等會要見的人到底是誰。
終于用完了膳福臨在清如的一再要求下,終于一臉狹笑地帶著她往御花園走去,沿著幽曲小徑,蜿蜒而行,淺草青地在腳下沙沙作響,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園中的倚竹亭,待及坐下後,福臨安撫清如坐下後,嘴唇微翹帶著一絲微笑,三擊雙掌,掌聲剛落,一個身著御前侍衛服飾的人影從花叢後閃了出來,走到亭中伏身叩首︰“奴才叩見皇上,叩見宛嬪娘娘!”
這個聲音?!清如猛地從還未坐熱的凳上立了起來,睜圓的雙眼緊緊盯在跪地人的頭頂,手止不住的顫抖︰“你……”只說了一個字就不知再如何說下去。
福臨似早料到清如會吃驚,他意定神閑地對跪地的人道︰“平身!”
“謝皇上!”那人終于起了來,當他把臉抬起來的時候,清如“呀!”地一聲捏緊了握在手中的帕子,眼中淚花盈然,好半天才從喉嚨中擠出兩個字︰“哥哥……”原來此人正是清如幾乎有兩年未見的親哥哥 索額圖!
難怪福臨說清如見了一定會高興,不止清如高興,索額圖又何嘗不是,溫熱的感覺在兩人眼中流淌,清如險險的幾乎要掉下淚來,趕緊用帕子遮臉擦去眼中的熱淚。
索額圖見到這個一別多時的小妹,亦是激動非常,礙于皇上在跟面不能過于表露,只是含蓄的抿著一絲由心發出的笑意,兩年不見他比以前成熟悉剛毅了許多,英氣逼人,一表人材。
福臨別過臉望著清如表露在臉上的激動笑道︰“如何,可喜歡朕的安排?”
清如說不出話來,深怕一開口就泄了聲,只是一個勁地點著頭,望向福臨的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感激與謝意。
福臨暢然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朕知道你自入宮後就再沒見過家人,心里一定想得緊,索額圖反正在宮里當差,只是平素里入不得後宮範圍罷了,今日得空便帶了他來給你個驚喜!”
他這般記著她,這般念著他,即使以前他對她種種的不好,也在此刻淡化了許多,誠然她依舊會對他用著該用的謀術,以確保自己在後宮屹立,但她卻無法再記恨于從前種種,清如銘心而拜︰“臣妾謝皇上厚愛!”
福臨抬手不讓她再拜下去︰“矣,無須多禮,對了,宛卿,你還不知道吧,索額圖就快要成親了!”
“真的?”清如有些微的吃驚,轉瞬便高興起來,說起來哥哥也有二十幾了,按理早該成親了,只是他眼界高一直沒瞅見喜歡的人家,所以便拖了起來,她含眸笑問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讓哥哥也傾了心?”
福臨瞥了一眼道︰“還是讓索額圖自己來告訴你吧!”
索額圖微微發窘,低了頭道︰“回宛嬪娘娘,是遏必隆大人家的千金!”說到這個的時候他低下的嘴角帶起了一絲笑意,一種柔情在眼中旋轉,看來他對這門親事很是喜歡,說不準這還是他自己要求的呢!
“遏必隆家的千金?”清如低頭微一思索便記起了這個人來,她抿唇微笑道︰“原來是她啊!”
這下輪到福臨不懂了,這門親事是月前剛剛定下的,她一直在宮中又怎會知道,听到他的疑問清如淡然一笑道︰“皇上,你可還記得咱倆初次見面的情景?”待見他點頭才復道︰“當時臣妾不是擔了個虛名嗎?”
“你是說‘四全姑娘’?”對這個福臨倒還記得很清楚。清如點頭道︰“正是,其實那時與臣妾齊名的還有兩人,其中一個就是遏家的千金,亦被人冠以‘無對慧女’之雅號,意思是天底下沒有對聯能夠難倒她,而她自己亦立下了若有人能破她的絕對,她便委身下嫁的話。也正因如此,她雖比臣妾長了半歲,卻一直未嫁!”
“哦?既然你把她說的這麼出眾,怎麼當初選秀的時候朕沒見著啊?”福臨一听來了興趣,張嘴問著,他想不到天下還有這麼有趣的女子。
清如掩唇笑道︰“臣妾又不是神仙,哪會知道,不過臣妾听說這位姑娘流傳出來的是文采,至于相貌怎樣就不知道,且她比臣妾早三年參加選秀,說不定皇上當時一時不察就給漏了過去!”說著她掃了一眼索額圖,不想再這個問題上說下去了。
福臨亦是如此,轉而道︰“究竟是什麼對子這麼難對,來說與朕听听?”
“這個對子我倒是听說過,確是難對,讓我想想!”幾年前的事確是有些記不清了,清如起身移步思索了一會才記起來緩緩道︰“等燈登閣各攻書!不錯,就是這句。”
“等燈登閣各攻書?各攻書?”福臨口中念念有詞,不時抬頭望天,眉頭逐漸皺起,看來這個對子把他也給難住了。反觀索額圖卻是胸有成竹的模樣,望著清如微微發笑。
風聲蕭蕭,鳥聲啾啾,想了好一陣,福臨始終未能想到對應的下聯,接連想了幾個不怎麼樣的都被他否決了,他搖頭嘆道︰“確是個絕對,能想出此上聯的人實在是利害。”頓了一下他想到清如剛才說的話又奇道︰“你剛才說須得對出下聯者方可迎娶佳人歸,這麼說來,索額圖你是不是已經對出下聯了?”
“回皇上,微臣也是想了足足有一年多的時間才想到了!”索額圖英俊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下聯是什麼,說來听听!”福臨與清如均是好奇的緊,能讓遏家小姐認可的下聯必是與上聯合情合景,工整之極。
既是皇上要听自無不遵之理,索額圖輕咳一聲,定了定神道︰“微臣對的下聯是‘移椅依桐同望月’!”
思索須臾後,福臨與清如齊聲叫好,難得他竟能想出如此下聯,看來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也由此可見他對遏家小姐的在意。
福臨笑了一陣指著索額圖道︰“他們二人這月十七便要成親了,朕已經答允索額圖待其成完親後,便偕夫人一並進宮拜見你,也好讓你見見你這新任是嫂子是何許模樣。”
他這樣說,清如自少不了又是一番謝恩,又閑聊了片刻福臨起身道︰“朕還點事要去處理,你們兄妹多時未見。要是喜歡就在此多聊會,朕讓那些奴才在外面候著,有什麼事你就叫他!”說罷在兩人的恭送中離去,而奴才們亦依旨站在稍遠的地方伺候。
沒了皇帝在這里,兩人也自在了些,索額圖在清如的一再堅持下與她並排坐了下來。
“哥哥,家中一切可好?”見了這麼久,清如終于有機會問出這句話,有些苦澀,眼更是熱的發慌,今日這見面來之不易,若非她有機會翻了身,只怕這輩子都見不到親人一面。
索額圖凝視著泫淚欲落的清如,臉上浮起歡喜寬慰的笑︰“娘娘放心,家中一切都好,阿瑪和額娘听到你被皇上封為宛嬪的消息,高興的都快不知如何是好了,一個勁地念叨著你,只盼著將來能有機會見你一面!”這樣的喜悅卻又夾著一絲絲難過,他有些黯然地道︰“本來我想著借這次成親來求皇上讓你來當主婚人的,也好借此一家人見見聚聚,可阿瑪說你現在是天子的人,不能輕易出宮,所以堅決不讓我提!”他無奈地攤著手,看得出當初索尼的態度一定很堅決。
“會有機會的!”清如輕輕說著,眼中一片堅定,只要自己能在福臨面前隆寵不衰那就必有出宮省親或招父母入宮相見的機會。
“哥哥,我雖已入宮為妃,但依然是你的妹妹,阿瑪額娘的女兒,所以以後沒人的時候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好嗎?”清如話中充滿了懇切,她生活在宮中,天天都是在爾虞我詐中度日,為嬪為妃皆不過是眾多人中的一個,難有放開心扉的時候,而今見了親人自是格外親切,不願他守著君臣之禮,叫自己娘娘,這樣的稱呼,尊貴而生疏!
索額圖無言地點著頭,望著眼前這個淡定容華,優美靜雅的小妹,他知道她已經成長為一位立足于後宮的妃子了,再不是昔年那個玩笑打鬧,無憂無慮的女孩了,喉嚨發澀,幾欲言又止卻,他像以前一樣伸手撫著清如流甦垂卻的長發,言道︰“小妹!”這個字眼他有多久沒再叫過了︰“你在宮中受了很多苦對嗎?有時候阿瑪多方打听到些消息回來都不敢說給額娘听,就怕額娘听了受不住。阿瑪想盡了辦法,甚至去求太後,說是放你出宮修行也好,但……”至此,他自己亦哽咽了聲說不下去。
听到阿瑪額娘如此操心自己,清如听得幾欲落淚,她絞著帕子努力忍著不讓淚落下,隔了半晌方仰首,望著雕有各種鳥獸圖案的亭頂道︰“一切都過去了,以前是妹妹太不知深淺,才會落至那般下場,還給家里丟臉,但以後不會了,哥哥你記著,終有一日,妹妹會如當年所說那樣,風風光光地回家省親!”一種漠然,兩樣定意。
看到妹妹那種被宮闈生活磨練出來的淡定,索額圖的心為之一痛,他順著她的話做出一副認真相道︰“好啦,真要到那時候哥哥一定向皇上請旨親自從宮里陪你至家中,不過你可別讓我等到白發蒼蒼的時候,那時我怕自己都走不動了!”
見他說得又認真又苦惱,仿佛真已經很老了似的,清如見狀終于“撲哧”笑出了聲來,若由春風化雨一般,悲切的氣氛被這一笑沖淡了不少。
听得她笑索額圖心中悄悄松了口氣,突然他又想到了什麼,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包東西遞與清如道︰“這是臨出門前額娘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交給你,她知道你現在在宮里境況不一樣了,要什麼都有,但是這是她親自上廟里為你求來了,讓你一定要貼身收著,能保你平安的!”
接了布包,一層層打開,里面放的赫然是一個三角形的平安符,輕撫著那黃色的符紙,如見了額娘一般,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清如握在手中,貼在胸口,笑由唇擴散至全身,她慎重地點著頭︰“請哥哥幫我告訴額娘,我一定會貼身帶著!”
抬眼望去,不遠處的湖邊,細柳斜垂,春風過處,偶有幾枝垂到湖面的柳條,便隨風擺動,蕩出漣漪圈圈,如她之心。
有宮女端來點心,是銀耳紅棗粥,清如親手端了一碗給索額圖,銀勺子剛落碗,卻遲遲不見舀起,只是在那里面轉著圈,看那雪白的銀耳與鮮紅的棗子在里面翻滾,一時竟沒了食欲。
索額圖吃了幾口,抬首見她始終未動,見狀問道︰“妹妹,你怎麼了?可是有心事牽絆?”
清如默然一笑,松開勺子抬頭道︰“還是哥哥了解我,妹妹確實是有件事,需要請哥哥幫忙!”
“哦?什麼事?”索額圖奇道,妹妹身在後宮之中,他只是一介侍衛要怎麼幫忙?!
清如猶豫了一下,望著亭外爭奇斗艷的花,目光靜傷地道︰“子佩跟了我已有十數年,而今亦有十七歲了,是到了嫁人的年齡,我想請哥哥在宮外為其尋一戶好人家,然後體體面面的嫁出去!”停了一下復又道︰“這件事我早就有想過,只是在宮里許多事都不好辦,要做需得求皇上同意才行,所以猶豫至今,而今哥哥來了也算是適逢其所!”
“這事簡單的緊,我回去就辦!”索額圖爽快的答應著,他在外頭人面很廣,些許小事自不在話下,只是他不解妹妹何以只提替子佩找婆家而不提子矜,她們二人可都是自小陪伴于她,一樣的親啊,他遲疑著道︰“那子矜呢?”
“子矜……”清如撐臂而起,略略幾步走到亭柱處,扶柱相望道︰“子矜我還想留她幾年,我如今剛剛得到皇上的寵信,在宮中莫說勢力,便是根基也一點都無,若再無一個可信之人在身旁倚重,那凶險就更重幾分了!”
“待我在宮中穩下來後,我便親自向皇上請旨,為子矜找一戶好人家,從宮里嫁出去,有皇帝的旨意在,不管嫁入哪里,也絕不會被婆家輕視了去!”柔緩的聲音從那張合的口中緩緩逸出,目光微凝,閃著幽幽的光芒!
索額圖也是心思靈動之輩,幾句話間已听出了些許端倪︰“可是子佩與你離了心?”
清如撫著鬢邊的散發淺笑道︰“沒有的事,只是子佩性子直燥,不似子矜妥帖,不太適合在宮中生存,我怕她將來會被人利用從而吃了大虧,所以才想著早點讓她嫁出來,也好離開後宮。”一般的宮女都要年滿二十五歲才會被放出宮,但寵妃身邊的人自不可同日而語,皇上現在對她這樣好,要放個丫環出宮嫁人,想必是不會不許的。
“好!既是妹妹開口的事,那為兄一定會替你辦好,等我回了府便四處去問問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只是不知妹妹要為子佩選什麼樣的人家?”在這個問題上索額圖覺得有些為難,以子佩的身份,找個小廝隨便配了顯得有些委屈,可真正富貴人家又不見得瞧的起她,除非是做妾室。
清如這一次沉吟的時間有些長,抬步下階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徐徐走著,兩旁青蔥似的草兒在腳邊軟軟的拂著,索額圖一言不發的跟在她後面,他知道妹妹在考慮適才的問題。
暖風迎面而來,吹得眼楮有些發澀,清如微眯著眼,一絲明澈在眼中劃過,她側著頭叫了聲道︰“哥哥!”
“嗯?”索額圖听到她的聲音,快走兩步,與其距離縮短至半步。
“而今我雖翻身得到了皇上的喜愛,也晉了宛嬪,可說底,終究還是個妾室,即使我以後封了妃,那還是個側室,永遠都不是正妻!”每一個人,尤其是女人都覺得能夠成了皇上的妃子是莫大的榮耀,可他們忘了一點,在諸多光環的後面,妃子也僅僅只是個妾室而已,無數的妃子中能夠有機會被扶正成為正妻,成為皇後的能有幾人,多數都是以妾身終老!
听著她于壓抑中透出的委屈與淒涼,索額圖心中大為不忍,正欲加以安慰,清如已回過頭來,長曳的流甦在她淨白無瑕的臉上劃過,她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身邊的人要嫁就一定要嫁人做正室,決不能委屈了做側室!”
稍停了會兒她又道︰“至于夫家,不求富貴滿雲,但求良善人家,能善待子佩,不會瞧不起她便可!”最後這句她說得很認真,也很悲哀,曾經的她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只是這個年少時的願望這一生是無法達到了,入得宮門豈有再出之理!
“好!我一定依你之言替子佩在外面找戶好人家,皇上已許我成婚之後偕妻一並進宮見你,到時我就把列好的名單給你。”索額圖鄭重地應下。
清如默默地點著頭,一方繡著紫薇花的絹帕在她手中捏得時緊時松,這是她所能替子佩找到的最好的一條路,也算慰了她這麼多年在身邊的侍候。
“妹妹,這子佩一走,你身邊就只剩下子矜一人,應付的過來嗎?”索額圖不無擔心地問道。
“放心吧,除了她們二人外,我在宮里還有幾個信得過的奴才,都是當初從入宮開始就在我身邊伺候的,應該無妨!”說到這里目光突然黯淡了下來,原先的四人而今只剩下三人了,綿繡已經死了!而那個推她出去,間接害死綿繡的人到目前為止還一點頭緒都沒有。
看著太陽漸次斜了下去,一抹抹流霞逐漸被點燃于空中,索額圖在宮中已經逗留很久了,不得不告辭離去,清如親自送至宮門口,依依不舍之情流露于臉上,不過想著沒多久後又能再見,也便忍了下來,只叮囑了其千萬莫忘所托之事!
直至瞧得不見了身影後,清如方轉身回了重華宮。她不知,就在她替子佩費心安排的時候,子佩對她的誤會又更深了一層,而起因不過是幾枝小小絹花罷了!
卻說子矜拿了絹花去分與眾人,她心里一直記著要給子佩兩枝,可一下子又找不到她人,直到其他人都分完了,她才在宮院後面找到了正在曬書的子佩,一本本攤開的書籍在風中嘩嘩地翻著書頁。
瞧見她過來子佩只是無聲地瞟了她一眼,不過子矜並沒被她的冷淡影響到笑容,她知道子佩心情不好,所以並不與她一般計較。
子矜一臉笑意地拿出攥在手里的兩枝絹花遞到她眼前道︰‘子佩你瞧,這是小姐特意讓我來給你的,好看嗎?‘
不知是子矜燦爛的笑容還是精致的絹花吸引了子佩的目光,她慢慢直起腰望著子矜手中的絹花不知在想些什麼。
子矜一看她好象有些松動,連忙把手中在閃著瑩動寶石光芒的絹花塞到她手里道︰‘快拿著吧!‘
子佩愣愣地看著手中精美名貴的絹花,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真是小姐要你給我的嗎?‘在她印象里,小姐早就不記得自己了,哪還會賞東西給她。
子矜睜圓了眼訝然道︰‘你這叫什麼話,若不是小姐賞的,我哪來這東西給你啊!‘
子佩也覺得有些多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這還是子矜頭一次見她在說到小姐時笑,見有些眉目她又加緊說道︰‘小姐很是想你呢,沒了你在身邊總是有些不習慣,不如等會你和我一起去見小姐啊,就當是謝謝她的賞賜好了,說不定小姐會把你調回身邊呢!‘
‘我……‘子佩遲疑了一下搖頭道︰‘算了,我還是不去了!‘她心中始終還有芥懷之意在,同時也是怕,怕小姐見了她不喜,那她會更難過。
子矜拿起一本書隨意翻了一下道︰‘難道你真準備跟小姐嘔一輩子氣嗎?‘她嘆了口氣道︰‘子佩,咱們跟小姐好歹也有十數年了,雖說是下人,可小姐什麼時候打過罵過咱們?上次之事說不得誰對誰錯,可她畢竟是小姐,哪有做奴才的和主子嘔氣的理,要換了一個主子早被打的皮開肉綻了,哪還會賞東西給你,雖然她將你調離了身邊,可你應得的東西,月錢並沒有少過一分!‘
子佩徐徐轉著手中的絹花,子矜的話音清晰入耳,錮住的心不禁隨著她的話有些許動搖︰‘那好吧,我隨你一道去謝賞就是了!‘蒼白的臉上浮起一陣緋色。
子矜見自己說動了子佩,高興的直點頭,雖然沒能盡數打消她心中芥懷,可她肯去至少是算有進展了,她拉著子佩的手就要走,哪知子佩一下就甩脫了她的手,說道︰‘慢些,你至少要讓我把書收了吧,不然待會若下雨的話那就完了!‘
子矜這才記起還攤開的書冊,她笑著拍了下腦袋,暗道自己真是粗心︰‘那我與你一起收,這樣快些!‘說著便彎下身將書冊一本本收起,放在架子上,等會一起搬進去。
她這一低身,原本藏在懷里的絹花不小心掉了出來,被子佩瞧了個正著,本來沒什麼,畢竟她也知道子矜亦肯定得了賞,可偏偏子矜的這兩朵與她的不太一樣,上面所綴之晶石極是耀眼,雖然子矜很快就撿起收好,但子佩還是瞧了個真切仔細。
原本還掛著笑容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她雙眼緊盯著子矜,直挺挺地伸出手道︰‘拿出來給我看!‘
子矜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這樣她就該先拿回房里放著才是,都怪自己太大意,這下恐怕又要引起無謂的猜想了,她勉強笑道︰‘這有什麼好看的,都是一樣的東西,還是不要看了!‘
‘拿來!‘子佩冷凝著臉,重復著先前的話,手亦一直伸著,大有不看不休的架勢。無奈之下子矜只得重新取出絹花,未等她遞過,子佩劈手就從她手中奪了過來,與自己手中的兩枝相互比較。
這幾枝差異本不太大的絹花在子佩眼中卻成了明珠與頑石的區別,瞧著給自己的那兩朵,面上泛起一陣陣的冷笑,她就說小姐怎麼會突然想到賞東西給她,原來根本就是別人不要的次貨,可笑的是她還天真的以為小姐會一視同仁,看來在她心里早就沒了自己的位置,有什麼好東西也輪不到她!
子矜見其面色越來越不對,心知不好,趕緊解釋道︰‘子佩你千萬別誤會,听我說,這件事是這樣的……‘
‘你不用解釋了,我要說的全都知道!‘不等她說完子佩便打斷了她的話。
‘你都明白了?‘這下輪到子矜吃驚了,自己都還沒說什麼,她怎麼就知道了,她哪知子佩口中所謂的明白與她想的根本就是兩回事。
‘若我至此還不明白,豈不是枉費了小姐多年的調教!‘這些話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任誰都看的出其言 不由衷。
子矜亦是瞧出來了,她急的直跺腳︰‘你要我怎麼說才明白,小姐她不是有意的,這種絹花總共才六朵,分不過來,她自己也就留了兩朵,要不這樣,你要是喜歡的話,我這兩朵就給你好了!‘她說的誠心,並無施舍之意,可听在別人的耳中卻是變了味,認為她是在施舍與炫耀。
‘呵!子佩命薄,受不起這麼厚的禮,再說這是小姐特意賞給你的,我怎麼敢奪愛,你還是自己好好留著吧!‘她這話說的尖酸無比,完全曲解了子矜的一番好意。
其實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以前在府里時不論有什麼好東西,小姐都會不偏不倚,可如今,就這絹花還要分親疏好壞,那其他東西就更不用說了!
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最後忍不住嗚咽哭了起來,子矜欲過來勸,不想她卻不領情一把將其推開,同時將手中的四枝絹花一並用力扔了過去︰‘還你!都還你!這些破花我才不稀罕呢!你走!走!‘她擦著掉下的眼淚背過去不再理人。
子矜默默把散落在地上的絹花撿起來,她怎麼也想不到原來還好好的,卻因幾枝小小的絹花壞了事,使子佩的心結更深一層,瞧她現在這樣,自己說的再多也听不進去了,罷了,還是等她平靜一點再來吧。如此想著,她遂不再勸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後轉身離去。
子佩傷心的哭了半晌,始終不見後面的勸聲,回頭一看,卻是空無一人,子矜早已走的不見了人影,看到這個情景,心底的難過較之剛才更甚幾分,她不由失聲冷笑道︰‘好!好!一個個都走了才干淨!‘
至此,她對回到清如身邊算是徹底寒了心,而對自己的未來也茫然了,難道真要等到二十五歲後出宮找個人隨便嫁了?她的一生就這樣碌碌過下去?
子佩可不認為清如還會對她用心,給她找個好婆家,說不定她巴不得把自己一輩子鎖在宮里呢,主子……全都一個樣,沒一個是好人!她恨恨的想著,如一個憤世嫉俗的人,怨上天何以要將她的命數生的如此不好,怨父母為何要將她帶到人間來!
下人?為何有人生來就是主子,而她就只能一輩子當個下人?!她怨,真的好怨!一摞疊好的書在她的怨氣下再次凌亂的攤在了地上,塵灰揚起,點點落于書頁中……
隨著曉日西沉,霞光斂聚,天慢慢暗了下來,卻還依稀留著一絲白日的痕跡!
她依舊站在那里,于艷日落幕中,于晚色初生中!——
她是天汲山的侍鳳巫女
他是天庭卑微的謄書吏
前世糾葛,因果循環
只是,有多少愛真的經得起考驗
她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後悔于是一把天火燒斷了她的痴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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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妖三界,何處才是她的立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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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如送別了索額圖,回到宮中未多久便有福臨身邊的太臨來傳旨,宣其今夜至養心殿侍寢,與聖旨一並到達的還有一件輕滑的素色衣服,傳旨之人,只說是皇上所賜,請宛嬪去時穿上,其他的並未多說。
清如不知福臨打的是何主意,緣何要賜衣而不循定下的規矩,領旨謝恩後又拿銀子賞了傳旨的公公。
早知這一日會來,可真到了這刻,心卻又緊張的不得了,第一次侍寢的經歷如一條毒蛇一樣盤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包括那要將她撕扯開來的痛!
身體是僵硬的,手是微顫的,直到溫和柔軟的水將她包圍起來,才慢慢放松了下來。
她坐在木桶中,長發垂在外面,子矜在里面服侍,她一次次的舀起混合著花瓣的水從她的肩頭傾泄而下,有幾片粉紅的花瓣留在了光潔的皮膚上。
“子矜?”一直沒說話的清如突然出了聲。
“恩?”子矜輕輕地應著,手中的動作卻未停,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將今日子佩的事告之小姐,不說不好,說了又怕徒惹小姐難過,令她好生為難。
“如果子佩比你先嫁出宮去,你會不會難過?”她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令子矜莫名地緊張起來︰“小姐要把子佩嫁出去?”
瞧著她瞪大了眼的模樣,清如不由啞然失笑︰“你問這麼急干嘛,難道你也想跟著她一起出嫁?”
子矜紅了臉小聲道︰“哪有,我只是奇怪小姐好好的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難道……”臉刷的一下由緋紅轉為煞白,她想起在宮中常有的慣例,她囁著失了血色的唇道︰“小姐難道你將子佩賞給哪個太監做對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對子佩來說真的是太殘忍了。
這下輪到清如吃驚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搖頭輕笑︰“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去的?”
她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的態度讓子矜猜不準備她心里在想什麼,只得答道︰“奴婢是听宮里的人說的,常常有主子把不喜歡的宮女賞給太監做對食。”頭垂下去,聲音愈發的低。
清如抬手撫著她的頭道︰“傻丫頭,我怎麼舍得這樣待子佩,若真是如此,那她還怎麼生兒育女。”瞥著子矜听了她話而重新亮起來的臉道︰“今天,我見到了哥哥!”
“二少爺?”由于子矜沒有隨她去所以並不知道這件事。
“恩!我琢磨著子佩現在對我有些意見,調回身邊是不可能,不過讓她就這麼一直留在宮里做粗使宮女也不是回事,就讓哥哥在外面給她找個好人家,嫁做人婦算了。”清如娓娓說來,手輕拂著靜止的水面。
听得清如這般說,子矜簡直大喜過望,當即跪在地上叩首道︰“奴婢替子佩謝謝小姐!”
清如抬手道︰“起來吧,你們跟了我這麼多年,只要不背叛于我,你們的將來我自會留心安排!至于你,暫時先留在我身邊,等將來有機會我找一戶更好的人家讓你出嫁,可好?”
子矜到底還年輕,听到這件事,紅著臉道扭捏地道︰“一切但憑小姐做主!”
清如微微一笑,將手伸向子矜︰“扶我起來吧!”
子矜將她扶出了木桶之後,用手巾將她身上的水跡擦干,清如忽了想到了什麼向子矜道︰“這事你先別和子佩說,免得她多想,一切等哥哥把名單拿來了再說!”
子矜應了聲,轉身從架上取下了皇上送來的那件衣物,服侍清如穿上,衣服全為素白之色,閃著淡淡的絲光,似為絲綢所織,但與平常所見又有所不同,極軟極輕,穿在身上幾乎如無物一般,而且垂性極佳,猶如匹練直瀑。
至于樣式既不是旗裝亦不是漢裝,倒有些像唐朝時的衣服,寬大的袖子飄逸揮灑,長長的衣擺拖在地上,隨步而行。
這件衣服著在身上,立刻為清如平添了一份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頭上明月當空,人影衣袂飄飄,猶如廣寒仙子,風吹來,人飄渺,似隨時欲乘風歸去!
未曾挽起的三千青絲,在腦後隨風飛揚,清如舉袖掩了一下迎面而來的風,長衣及體,貼在身上說不出的軟滑,撫著這件不知該叫什麼的衣服,清如閃過一絲疑慮,好似這衣服缺了什麼不應少的東西,然一下子又說不出來。
出了內室,早有太監在外面等候,不過這一次卻不是裹著毯子抬去,而是抬了吹轎來,讓其乘著去,清如猜不得福臨之意,逐依言上轎,在眾人的目光下離去。
清如似乎又開始緊張起來了,由于沒有帶帕子,所以她只能絞著衣袖,說來也怪,不論她怎麼絞,這衣服就是不皺,平整如新。
在一陣輕微的搖晃中,來到了皇帝所在的養心殿外,常喜早在宮外等候,見其下轎,迎上來請安道︰“宛嬪娘娘吉祥!”
“常公公不必多禮!”即使她最落魄的時候常喜也沒有絲毫瞧不起她的意思,所以清如對其很有好感,免了他的禮。
“皇上可在里面?”她詢問道。
常喜答道︰“回娘娘,適才有幾位大人來求見皇上,現在皇上正和他們在里面議事,娘娘不妨先去偏殿中等候片刻,待幾位大人出來後,奴才即刻就去請娘娘!”
听到有國事相商,清如自然不好進去,言道︰“既是如此,就煩請公公帶路!”
常喜在前邊引路,清如正要跟上,突然一個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飄入清如耳中,嬌軀一震停下了腳步,扭頭瞧著緊閉的殿門,這個聲音雖輕,但她決不會听錯,是阿瑪的聲音!
常喜走了幾步,回頭卻不見她跟上來,心下奇怪,折回道︰“娘娘?”
清如醒過神來,神情復雜地問道︰“常公公,索大人可是在里面?”
常喜亦听到了從殿門中零星傳出的話語聲,他也不隱瞞,道︰“回娘娘,索大人確在里面!”
得了確認,清如逾加移不動步了,在稍稍猶豫後說道︰“常公公,能不能讓我從門中瞧一眼,我保證不會驚動里面的任何人,就一眼,好嗎?”切切的思親之情,讓她開了這個不應開的口。所幸的是常喜是個通達之人,他瞧清如說的切然,也就同意了。
清如挨在門中,透過門縫往里瞧,內里燭火點點,站了三個大臣,至于福臨則坐在龍案之上,從清如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見那三個大臣的背景,僅是靠著背景清如便認出了索尼。
阿瑪!她在心里喚著,眼中淚花點點,尤其是在看到阿瑪拖在身後那條花白的發辮後,還記得她進宮前,阿瑪的頭上僅有幾根白發而已,兩年的時候竟白了這麼多,她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逸出聲來。
他們似乎在議論什麼大事,雙方各執已見,互不相讓,由于听不怎麼到聲音,所以清如亦不是很清楚,只是隱隱听到他們多次提及“三蕃”這個詞,想來和那佔據三地的三位蕃王有關。
在常喜的一再催促下,清如依依不舍的將目光從門縫中移開,她始終未能看到阿瑪的轉過身來,但能看到個背影也算不錯了。
如此想著,心便舒服了些,她隨常喜轉過幾個彎,來到位于東面的偏殿,燈火有些昏暗,在里面站候的宮人見清如進來,連忙提起神請安,坐下後又有人沏著茶上來,是碧羅春,不算頂好,卻也不差了,出人意料的是上來奉茶的竟是碧羅,她原是佟妃身邊的人,佟妃死後就被調到這里來當差了,能繼續當差也算不錯了,有些宮人在主子死後還有陪葬的。
茶喝到半盞的時候,常喜又進來了︰“娘娘,幾位大人都走了,皇上請您過去!”
這一次再回到正殿,自是沒人阻擋,提起裙裾抬腳跨過高高的門檻,由于以前不曾穿成這樣跨過門檻,所以有些不習慣,一不小心前面的那只腳踩到了衣擺,使得後面那只腳來不及提起人就已向前傾斜。
“啊!”眼見著自己就要摔倒在地,清如不由驚呼了出來,然她已經控制不住失了重心的身子。所幸在即將觸地的時候一個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止住了她下跌的身形,緊接著清如感覺纏腰上的手一用力,再然後她就落在了一個厚實的胸膛中。
抬眼瞧去,果不其然映入眼瞼的是福臨那張帶著捉狹笑容的臉︰“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是想朕了?”兩人相距極近,福臨這麼一說話,氣息悉數噴在了清如的臉上,惹得她心頭狂跳,伸出柔荑抵在福臨胸口,讓自己與他稍稍拉開些距離後方紅著臉嬌嗔道︰“皇上好沒正經!”
福臨暢然一笑,放開了清如,然後又揮手讓殿內留候的所有人都出去,頓時寬敞的大殿里只剩下他們二人,一個含笑凝視,一個面飛紅霞,倒是沒了聲音。
原先進來的時候沒細看,如今拉開了距離,瞧見清如身上穿著他命人送去的衣服,長衣如許,包裹著縴細的身材,風姿綽綽,不由看得眼前一亮,誠然道︰“宛卿果然是最適合穿這件衣服的人!”
清如掩唇一笑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道︰“皇上莫不是心血來潮想讓臣妾扮一個人,所以才特地賜這件衣服的吧?”
“扮人?什麼人?”福臨隨口問道,目光依然不離清如身上。
“扮嫦娥啊,只有這位廣寒宮的仙子才會穿著這麼一件衣服,只可惜臣妾沒嫦娥仙子那麼漂亮,白白浪費皇上的衣服!”說著清如故意嘆了口氣,做出一副很對不起的表情。
福臨好笑地道︰“朕那是要你扮什麼嫦娥仙子啊,這仙子雖美,可遠在天宮,朕要怎麼辦,難道要追到天宮去不成?還不若宛卿來的真實!”說著他伸手想去抱清如,不想卻被她一個轉身逃了開去,裙揚輕舞,轉眼間她站在幾步之外笑問道︰“皇上還沒告訴臣妾這件衣服是怎麼回事呢?”她舒展雙臂在原地踮著腳尖轉了個圈,衣輕飄飛揚,美不勝收!
即使見慣了美人,甚至于其中不乏比清如還要美的人,但此時此刻,福臨依舊為她臉上精靈仙子般的笑顏以及她驚鴻的姿態所魅惑,最適合穿這件衣服的人果然是她,福臨在心中再一次肯定了這個想法。
福臨追著她的身影走了幾步悅然道︰“宛卿可曾听說過一句成語叫做‘天衣無縫’?”
這個常見的詞清如自是听說過,‘天衣無縫’原本來自一個神話傳說,據說天上的天女織出來的衣服沒有一道接縫,整件衣服混然天成,不過到後來這個詞就引申為其他意思了,多指謀略計策布置之完美,叫人找不出一絲瑕 。
想到這里,清如瞧了瞧身上所穿的衣服,竟然真的沒有一處接縫,不論袖子與衣服的接口處,還是衣襟處,全部是一體所成,沒有任何拼接的痕跡。
先前剛穿上衣服時心中的疑惑也在此刻有了答案,原來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因為這衣服沒有縫跡啊,難道……
“難道這件衣服真的是天衣?”她吃驚地問著福臨,然後低下頭扯著衣服,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穿的就是只存在于神話中的天衣。
“雖不中,但亦不遠矣!”福臨此刻卻賣起了關子,不肯直說,把清如急的不行,直催著他快說。
福臨忍著笑道︰“要說也可以,不過朕說了可有什麼獎勵?”說著他朝清如伸出了手,示意她過來。
女孩子家到底臉皮子薄,雖然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夫君,但還是紅了臉,遲疑了好一會兒後才將手搭上去,大手包圍著縴手,奇異的感覺在兩人間流動,就這麼靜靜地站著,相互凝視著對方,直有一種天荒地老永不放手的感覺!
還是福臨先從中掙脫了出來,他輕咳一聲,將清如拉到身邊道︰“這件衣服是江寧織造府新呈上來的,乃是用天蠶絲織就,因為天蠶所織成的布料不能裁剪,否則就會變形散開,所以早在半年之前織造府就召集了數十位織娘,力求不動一刀一剪織就成衣,也算得他們用心,在耗時半年之後終于織成了這件無縫的天衣!”
原來如此!听了他的解釋清如方知道身上這件衣服的由來,看來還真是件絕無僅有的天衣。想的入神竟沒發現福臨手已圈住了她的身子,直到那薄薄的唇壓在她軟軟的紅唇上方醒過神來,一種比以前更濃烈的男性氣息鑽入她的身體,想推開,可是手腳卻沒有一點兒力氣,眼緩緩閉上,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上,迎合著福臨的索取,一點點一絲絲,香甜如許的津液在彼此口中交換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直至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才分開,福臨在她臉上輕啄了幾下喃喃輕語道︰“朕想要你!”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訴說著他對她深沉的欲望。
然令他沒想到的是,懷中剛剛還柔軟似水的軀體一下子變的僵硬無比,清如揪著福臨胸前的衣服,頭埋在他的懷里低低地說著︰“皇上我怕!”
“怕什麼?”福臨不解地問著,輕拍著肩想讓她放松一些,清如抬頭卻不知該如何說,待及瞧見不遠處那張寬大的龍床,及上面明黃的絲幔時,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
她的反應被福臨瞧在眼里,回身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想起以前自己對清如的所作所為,愧疚爬滿他那張年少英挺的臉,不無心疼地在清如耳邊說道︰“朕保證,這一次不會再痛,相信朕!”一邊說一邊用臉在清如的臉上摩挲著,輕輕的,癢癢的,他不想用強,所以一直等到清如點下那不再怎麼僵硬的頭。
牽了手慢慢向床榻走去,隨著無比無縫的天衣落地,紗帳將兩人的身影掩在其後,印著紅燭的光,人影朦朧如霧!
細細的喘息聲,粗重的呼吸聲,一起在這個只屬于他們的天地里交織響起,沒有任何保留!
光滑的錦衾,火熱的肌膚,緊緊包圍著清如,她就如一葉飄零于暴風雨中的小舟,每一次的風雨來襲都讓她以為自己于沉溺于看不到盡頭的海中,可每每總能保住一點靈智,接受下一次更猛烈的侵襲!
十指緊緊的交纏著,直到兩人一並綻放出最後的激情時,亦不肯放開,她是屬于他的!那他呢?有否在這一刻完整的屬于過她?
清如筋疲力盡的沉沉睡去,福臨卻未曾即刻睡意,而是單手半支起身,以一種難明的眼神望著陷入睡夢中的清如,突地他嘆了口氣,將清如抱在懷里,自己亦伏在她身上睡去。
夜就這麼悄悄的劃過人間凡塵,待清如于夢中醒來時,福臨已不在了身邊,而天色亦早已大亮,透過紗帳天光還是無礙的射了進來,,立刻將她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原本覆在身上的絲被立刻滑到了腰際,露出吻痕點點的身子。
清如扯過絲被掩在身上後方沖著紗帳外晃動的人影道︰“誰在外面?”
才問罷,立刻就有人挑開了紗帳,卻是一個嬤嬤領著幾個宮女︰“娘娘您起來了?”說來也巧,這個嬤嬤清如有點印象,好象上次侍寢時她也在。
“為什麼晚上不叫醒我?”清如皺著眉問,要知道像她這樣的嬪妃是不可以侍寢一夜的,否則就是逾制之舉,難怪她會緊張。
面對這位皇上的新寵,嬤嬤可不敢擺譜,堆著滿臉的笑道︰“回娘娘,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讓奴婢叫醒娘娘,臨上朝的時候還特意吩咐奴婢在這里等娘娘您醒呢!”
听得是福臨的意思,清如也就擱下了心,又想及福臨對自己如此細心體貼不由低頭微笑,暖從心來,這一瞬間的幸福幾乎將她淹沒,不過她並沒有忘記自己身處在帝王家中,只是一笑後旋即將心重新掩藏在眼後,面上恢復了慣有的淡漠。
早有人將她宮中的衣物取來,一道來的還有綿意,她換了嬤嬤的手替清如穿戴整齊,隨即引其出門乘上肩輿往坤寧宮行去,這肩輿早在清如晉嬪時就已經按例賜了下來,不過到今日她才乘。
妃嬪侍寢,按規定不得過夜,且第二日一早必須去向皇後請安,今日無人叫醒,清如起得晚了些,所以催促著抬肩輿的太監快些。
走在宮牆夾道中,隨著肩輿輕微的搖擺,發上碧玉簪子垂下的珠珞晃動不已,襯得青絲如雲似碧,清如突然想起前幾日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的情景。
于檀香索繞的宮閣中,她見到了跪在佛像前專心禮佛的太後,她悄步走了過去輕聲道︰“清如叩見太後!”
听得她的聲音孝莊停下了手中捻珠的動作,微張了慈目道︰“到我身邊來!”說這話的時候她依然面對著佛像。
清如依言走上前在她旁邊跪下,抬頭,印入眼中的是垂目視蒼生的佛像,雖是泥塑的死物,然那定格的神情卻像極了昔日她在夢中見到的佛祖,一樣的悲憫!
正當她將目光停留在佛像上時,太後卻將慈嚴的目光投注在她臉上,緩緩道︰“這一次你做的很好,最凶亦是最好的時機,你能覷破這一點,從而加以利用,連哀家也佩服你,換了哀家易身處地,恐怕也未必能極時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太後無疑是這宮中最督智的一個,在她那雙看盡滄桑的眼中凝聚著無數的智慧與銳利。
明燈環繞下,清如與太後一樣合了雙手于胸前,迎著太後的目光,是敬畏是感恩︰“太後過獎了,當日若非得太後相助,清如亦不會有今日之成就!”
孝莊搖頭,低頭看著清如一直帶在腕上的玉鐲,眼中帶了一絲笑意道︰“哀家當日不過是舉手之勞,主要靠的還是你自己,你拿一切來賭這一盤,結果不止替自己翻了盤,也讓皇上走出了董鄂氏留下的陰影!”說到這里太後的眼神陰了下來,眼中有一絲隱忍的惱意在里面,她直呼其姓,看來心中始終不承認其為大清的皇後。
不等清如說話,她又接下去道︰“皇上當時那樣可真把哀家嚇壞了,若非有你,恐怕現在他還把自己關在那里,你這次算是幫了哀家一個大忙,這件事哀家會記在心里!”
“清如只是盡了自己所能,不敢居功,更不敢讓太後記掛,太後對清如的好,清如永遠都記著。”她扶著太後站了起來。
“哀家知道你是個不忘本的好孩子!”她靜切的說,雙手重又合于胸前,仰頭望著那高高在上的佛像道︰“告訴哀家,你看到了什麼?”
清如初不明白其所指為何,待順其目光望去之後,頓時了然,望著那半垂的佛眼輕輕地道︰“清如看到了蒼生的苦難,以及諸佛渡化世人的慈悲心!”
太後點點頭不置一詞,轉身抬起手指著外面重重宮殿樓閣道︰“再告訴哀家,你在這里又看到了什麼?”
清如面容一滯,似乎有些明白太後的意思,凝了聲道︰“清如看到人與人之間的算計陰謀,以及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不見硝煙戰火,卻更殘酷百倍!”
“好!”孝莊重重地說道,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移動︰“你既能看懂這點,就該知道,慈悲二字,在後宮不吝于催命符!今日,你已經是皇上新一任的寵妃宛嬪,再不是以前避世隱居的如貴人,你要學著將慈悲從心中抹去,要知道這宮里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你的敵人,即便是曾經的姐妹也不例外,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這宮里,可以不存害人之心,但絕對不可沒有防人之心,心慈手軟只能害人害已,這句話你可記下了?”孝莊鄭重無比地說著,想必這些話亦是她前半生最好的寫照與縮寫。
隱隱覺得太後這些話似意有所指,可不知為何卻又不肯明說,想來應是提醒她若有人背叛于已之時萬不可手軟放過,否則就會害了自己,想到這兒,清如亦同樣鄭重地回答道︰“人若不犯我便罷,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多謝太後提點,清如必當銘記于心!”她說的話在不久的將來終于成真,只是從那時起,她的心就不斷的在破裂,最終變得千瘡百孔!
“恩!還有兩件事你要記著!”太後拉著清如的手前行幾步道︰“第一就是不可專寵,皇上只有雨露均沾才能使後宮安寧,這個你初進宮時我就和你講過,經過這些日子,想必由此帶來的禍端你已經看到了,也深有體會了,哀家不希望再在宮里看到第二個董鄂氏!”這些話她說的尤其嚴肅,看來董鄂氏的事真讓她深惡痛絕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皇後……”說到這里她不由嘆了口氣,雖然皇後的表現讓她很失望,但不管怎麼說都是她博爾濟吉特氏出來的,又是她的佷孫女,怎麼著也要幫著她一些。
“皇後的處境與你又有所不同,不論哪一樣她都沒你出色,至于皇上,恐怕他連皇後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這皇後的位置形同虛設,皇上性子倔強,哀家的話他未必肯听,所以哀家希望以後若有機會你就多幫著皇後些!”太後神情有些落寞,什麼時候她才可以不用操心!
兩件事她都一一應下後,又陪著太後抄了會佛經方離去,行得漸遠,回頭再望那飛檐重重的慈寧宮,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四月的風吹過,猶帶了一絲涼氣,亦打斷了清如的沉思,她撫著身上纏枝疊花的衣裳,將心思拉回到現實中來,這算是她入宮後第一次正式去謹見皇後,心中多少有些緊張。
饒是他們緊趕慢趕,到坤寧宮還是晚了些,剛一跨進坤寧宮正殿就見到皇後端坐其上,寧妃、貞貴嬪、淑貴嬪亦在其間,這宮中僅有的五位主位,只有靜妃和恪貴嬪不在。
見清如進來,幾人均側目而望,寧妃輕哼一聲面露不屑之色,貞貴嬪則一直是淺笑盈盈,並未因清如的進來而有所淡卻,至于淑貴嬪則面帶憔悴,只匆匆看了清如一眼就別過了頭,對她並不甚在意。
清如扶著綿意的手穩穩當當地走到殿中,然後並膝朝皇後跪下,垂首呼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皇後她倒是一些都不為難清如,帶著寬厚的笑容抬手道︰“宛嬪無須多禮,平身吧!”
“謝皇後娘娘!”謝恩起身後,清如又轉向兩邊三位名份在她之上的妃子行禮︰“見過寧妃娘娘,見過貞貴嬪,見過淑貴嬪!”
“妹妹免禮!”其他二人沒有說話,最後還是貞貴嬪開了口讓她起來。
“謝娘娘!”清如對其他人的冷淡並不甚在意,她早在來之前就想過可能會遇到的冷遇,不卑不亢的謝禮起身,然後在宮女端上來的繡墩上坐下。
皇後沒有追究她遲來的原因,寧妃卻不肯放過她,斜睨了眼道︰“宛嬪今日來的好晚,雖說是你昨夜服侍皇上辛苦了,但也不能壞了規矩,叫皇後娘娘等你,這可說不過去,貞妹妹你說可是?”她又將話題拋給了貞貴嬪,以往有佟妃壓在她頭上,她諸事皆不敢多言,唯恐惹惱了她,現在佟妃已死,她又是二阿哥的額娘,這以往的忍氣吞聲的日子自是一去不回,氣焰也逐漸盛了起來。
貞貴嬪瞧了清如一眼,唇際浮起一抹淡而疏的笑道︰“寧姐姐說的是,不過想來宛嬪也非有意,只是一時起晚了而已,也不能全怪她!”
原以為她會和自己一邊說話,不想她卻幫起了清如來,寧妃冷哼一聲,也不顧皇後在場,徑自說道︰“貞妹妹真是體貼人,不過本宮可听說宛嬪昨夜在養心殿整整宿了一夜,都快趕上皇後娘娘的架式了!”
這般露骨的話,听得貞貴嬪微微皺眉,淑貴嬪雖心不在焉,但也覺得她說的不妥,有些事知道就行,一旦說出來可就不好了。不過礙于她是皇後以下位份最高的二妃之一,所以不便出言說之。
垂目而坐的清如听到寧妃一開口就挑她的刺,長長的睫毛有些微顫動,卻未形色于容。
果不其然,被她這麼一說,皇後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端杯的手與笑一樣,僵在那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後訕訕說道︰“寧妃消息倒靈通的很!”除此之外她找不到話來說。
清如听到這位皇後的話,不由在心里搖頭,這樣的皇後難怪太後要為其擔心了,竟被一個妃子駁了面子亦不動氣,真不知該說她是太過仁厚還是怯懦弱,皇後做成這樣又有什麼意思,既無帝王之寵,亦無主見,更無身在其位該有的威儀,只是一味地唯唯喏喏,壓不住心思各異的妃子!
清如心思一轉,立刻有了對策,她向皇後欠身道︰“皇後娘娘容稟,臣妾有幸得蒙皇上錯愛,但絕不敢枉自尊大,更不敢壞了祖上的規矩,實是昨夜皇上見臣妾睡的香甜,不忍叫醒,所以才恩許臣妾睡了一夜,請皇後娘娘恕罪!”說到這里她朝寧妃所在處瞟了一眼道︰“想必寧妃娘娘盛寵時也得享過此殊榮!”
這話可踩到了寧妃的痛處,她哪里有過什麼盛寵的時候,就算剛進宮那會,皇上一月里點她牌子也不過數次而已,寧妃白著一張臉氣哼哼了幾下不甘地道︰“宛嬪好利的一張嘴,真是說什麼是什麼,難怪皇上那麼喜歡你了!”她到底還是被清如堵了嘴,說不出話來。
如此一來皇後臉上雖依然有些漲色,但已好了許多,瞧了清如一眼勉笑道︰“好了,寧妃也別挑宛嬪的錯了,她畢竟是新晉的,難免有不是之處,但本宮相信她不是有意為之!”
“可不是嗎,寧妃姐姐這次已經提點了宛嬪,想來她下次必不會再犯這種錯,宛嬪你說是嗎?”貞貴嬪也出來打圓場,同時也是給寧妃一個台階下,清如豈會不懂她的意思,回了句是後起身向寧妃欠身一福,笑形于容︰“臣妾年少多有不懂之處,此次還要多謝寧妃娘娘提點,下次必不再犯!”
寧妃臉色不太好看,只是見皇後她們都說了話,而且瞧意思都是幫著清如的,就不好意思再出言相向,隨口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清如的賠禮。
清如淺然一笑,直身坐下,在維持笑容的時候心下卻沉到了谷底,這才幾天功夫就得罪了寧妃,她雖不是當寵的妃子,卻也不可以小覷,以後不知道還會有什麼麻煩,雖早有這個認知,但真要去面對時還是忍不住有些憂意。
經這一折騰,寧妃被堵了心,對誰人的話俱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她這樣和淑貴嬪倒是差不多了,又坐了一陣,聊了些話便散了,出了坤寧宮,各自登上了肩輿,除了貞貴嬪和清如打了聲招呼以外,心生悶氣的寧妃與淑貴嬪均是自顧自上了肩輿。
這邊清如才走了沒多久,就有坤寧宮的宮女追上來,說是奉了皇後的話來請其回去一趟,這才出來怎麼就又讓她回去了,清如心中疑惑,但想必是有事,逐命人調轉了方向,重回坤寧宮。
放下這邊不說,再看貞貴嬪那邊,她上了肩輿卻非往翊坤宮去,而是命人追上了寧妃。
寧妃也瞧見她跟了上來,但因剛才的事,她對其有些生氣,所以不僅不慢,反而還催促著抬肩輿的人走快些,不想看到後面的人。
這是七月份的最後一次更新了,起點上字數已經29萬9千多了,不能再更新了,要等八月份了,謝謝大家在PK期間不離不棄的支持我,謝謝大家,鞠躬!^_^——
“我能逃到哪里去?這天,是玉帝的天,這地,是玉帝的地!天地之大,何處是我的容身之地!”我淚流滿面地轉過頭去,憤恨的眼中看到夕陽邊上的血紅的晚霞,映得著這天地平地添了妖異之色。
“這里就是你的容身之地。”千年寒冰般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是他!
請看《三界情緣之鳳凰傳說》︰
http://newmmcmfucom/showbookasp?Bl_id=130638
寧妃也瞧見她跟了上來,但因剛才的事,她對其有些生氣,所以不僅不慢,反而還催促著抬肩輿的人走快些,不想看到後面的人。
對她這般有些賭氣的行為,貞貴嬪仿若不見,只是叫人追上去,待及到了近前相差無幾的時候,提聲喚道︰“寧妃姐姐!”
輕和柔緩的語氣並沒能消去寧妃肚中的火,挑了一下勾畫細致的蛾眉,徑直看著前方頭也不回地道︰“可不敢當!貞貴嬪不回你的翊坤宮,跟著本宮做甚?難道還想去我永壽宮坐坐?”
貞嬪貴瞧著寧妃擱在扶手上的手,其中一只手指上帶著綠松石的戒指,在陽光下不時閃過一絲清碧的光芒,眼悄然眯起,在眼深處閃過數種難明的光芒後復又睜開,帶著一些個無奈的語氣道︰“寧妃姐姐,我知道你還在生我氣,但是在那種情況下我不得不如此說,怎麼的也得給皇後留幾分面子你說對不?!”
她不提還好,一提寧妃更生氣了,回過頭直視著她怒道︰“不論該與不論都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別忘了,我才是妃,而你不過是個貴嬪而已,你有什麼資格與立場來說我的不是?!”說的太急,連本宮這個自稱都忘了。
這般挾槍帶棒的話果然使得貞貴嬪眼神一黯,低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喝斥了她一頓,寧妃心中亦舒坦了不少,只道她這一次定不會再跟來,逐催促了抬肩輿的人穩些走,哪知走了沒幾步,貞貴嬪重又跟了上來,只見她帶了幾分歉意地道︰“此事確是妹妹的不是,可妹妹這番做完全是為了姐姐好,請姐姐千萬不要誤會!”
被她這麼一說,寧妃不禁有些微微發懵,一時之間轉不過神來,怎麼過一下子和她做對又變成了為她好,這貞貴嬪話里究竟是什麼主意。
瞧寧妃這若有所思的神色,貞貴嬪心知她已經有些听進了,往前與她並排而行後又道︰“若姐姐不嫌棄,妹妹有些體已的話想和姐姐說,不知……”說到這里她用眼環視四周奴才,以示意寧妃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寧妃此刻倒還真有幾分興趣,想要听听她所謂的體已話是什麼,同時也好問清楚,何以剛才要幫著一個初封的嬪說話,她略一點頭道︰“既是如此,就到我永壽宮去說!”
“多謝寧妃姐姐!”貞貴嬪坐在肩輿上欠身做謝,同時低下的唇角處揚起一抹淡若煙,深似潭的笑意。
永壽宮是西六宮之一,為兩進院,前院正殿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大殿前後檐安雙交四菱花,正殿東西各有三間配殿。
而它也是西六宮中最靠近皇帝所居乾清宮的居所,其與坤寧宮相距亦不遠,沒多久就到了,兩人同下了肩輿,剛進到正殿中坐下,就有宮女奉了茶來,寧妃接在手里後讓宮人們俱退到外面守著,同樣,貞貴嬪亦遣了隨身的人出去。
看沒有人在眼前礙眼後,寧妃方放下手中的碧羅春茶,同時用眼角瞟了貞貴嬪一眼道︰“現在沒人了,有什麼話就說了,本宮倒想听听你是怎麼為我好的!”說歸說,其實她心中對貞貴嬪的話還是很懷疑的。
貞貴嬪何嘗听不出她話中的譏意與懷疑,然她的臉依然是淺笑的模樣,低頭吹著盞中的茶葉,待全數吹開後,方徐徐飲著手中的茶,那慢條斯理的樣寧妃瞧的極是不順眼,她是個要不就不說,否則便是想什麼說什麼的主,要她將話憋在心里可會悶壞了人的。
正當她等的不耐煩的時候,貞貴嬪終于開口了,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把寧妃嚇了一跳,當即從寬大舒適的椅中站了起來,嘴巴微張,眼楮瞪的圓滾滾的,仿佛是第一次認識貞貴嬪。
她說的是︰“寧妃姐姐,你想不想得到協理六宮之權?”
協理六宮,想必是後宮所有妃嬪都夢寐以求的事了,在宮里,皇後是中宮,是理所當初是後宮之主,手中亦自握著治理後宮的大權。但很多時候,不得聖意的皇後,往往不能很好的運用這項大權,形同虛設,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來幫皇後協理後宮了,而這個人,必然是皇帝所信所倚的寵妃,所謂協理六宮,其實與治理六宮相差不大。
而這一朝,前一位得協理六宮之大權的人是佟妃,在她長達數年的威懾下,後宮無人敢撩其觸須,包括同為妃的寧、淑二位。至于皇後就被架空了權利,猶如一尊供奉在坤寧宮的菩薩,也曾有人提議歸權于皇後,卻被福臨想也不想就給否決掉了。
在董鄂香瀾晉為皇貴妃後,佟妃的氣焰雖有所削弱,但她依然掌著協理六宮的大權,一直到後來出事。
在佟妃死後,這協理之人就一下子沒了,由于福臨沒有明確的指定,所以後宮諸多事務一直處于無人打理的狀態,偶也有幾件交由皇後處理的,但不多。
這個問題寧妃從來沒想過,可而今被她這麼一提,心里頓時砰砰亂跳,臉上亦泛起一陣別樣的紅光,所幸她還不是太蠢,在一陣激動過後將心思壓了下來,她睨著神色淡然的貞貴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著實是吃不準貞貴嬪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貞貴嬪淡淡一笑,將茶盞放下後道︰“我是什麼意思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接下來就看寧妃姐姐你是什麼意思!”
若說實話,寧妃自然是想的,協理六宮的大權誰不想要,但這件事關系重大,且也不是她們所能決定的,貞貴嬪突然來這麼一句,誰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萬一是趁機想試探自己呢?想到這兒,她收起眼中的想法,並沉了臉色喝道︰“貞貴嬪休要在這里胡說,本宮可沒那樣的心思,何況這種事歷來都皇上決定,哪輪得到咱們做主!”
涂著丹蔻的指甲在茶蓋上慢慢地劃著,待得寧妃說完後才抬頭,帶著細細的嘆息道︰“妹妹誠心想與姐姐說體已話,不想姐姐卻對我有所戒備,也罷,既然如此,就當我是在胡說吧,不打擾姐姐休息了,妹妹告辭!”說罷,她真的起身向寧妃福禮,隨後往殿門走去,竟是一步不停,恍若一個受了委屈的人。
她這樣的舉動,倒真有些觸動了寧妃心中的弦,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她?難道她此來確實是有法讓自己得到大權?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此而錯失了協理後宮之權,心里頓時如千百只貓在撓一樣,癢的不得了,眼見著她就快要跨出殿門了,再不做決定可就晚了,寧妃來不及考慮太多,急切的叫道︰“且慢!”
貞貴嬪果然依言止步,但卻不回頭,面朝殿門徐徐地道︰“怎麼?姐姐不是懷疑妹妹在胡說嗎?”
寧妃見她似乎有些置氣,忙過去拉了貞貴嬪的手重新回到殿中央,同時拾了笑道︰“妹妹這說的哪里話,姐姐怎麼會懷疑你呢,只是你突然和我說起這事,我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是好!”轉眼功夫連稱呼也換了過來。
“那姐姐現在是相信妹妹了?”貞貴嬪溫聲問道,垂下的眼卻在望著寧妃抓著自己的那雙手,因保養得宜,這雙手依然是青蔥如玉,但無論怎麼保養都比不得少女之時。
寧妃听得她口氣松動,似還有門道,心下輕吁了口氣,面上笑容更甚地道︰“這是自然,姐姐哪有不信妹妹之理,不知妹妹剛才說的事……”她故意拖長了聲,為的就是等貞貴嬪自己把話接上來。
沒有讓她失望,她話音未消,貞貴嬪就已經接了話來︰“姐姐是說這協理後宮之權?”
“正是!”寧妃目光牢牢地盯著貞貴嬪,除了殷切以外,還想從她臉上瞧出什麼來,可結果卻讓她失望,除了雲淡風清以外,什麼都瞧不見。
貞貴嬪裙裾輕場,緩移幾步後道︰“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佟妃被賜死,淑貴妃被降位,現在整個後宮除皇後以外,就屬姐姐與靜妃的位份最高。”
寧妃點著頭,微露得意之色,可不是嘛,她在宮里熬了這麼久,終于等到沒人壓她的那一天了。
將這一切瞧在眼里的貞貴嬪微微一笑續道︰“皇後不得皇上所喜,且又碌碌無為,雖有鳳印,卻根本沒能力執掌後宮儲事,而靜妃是廢後,皇上怎麼也不可能將這大權交與靜妃來掌,若她能理好的話,當初也不會被廢了。這樣一來,有能力有資格的人就只有姐姐你一人了,若姐姐能把握住機會,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話,皇上一高興,肯定會將這大權交到姐姐手中!”她有條不絮的說著,面容靜若止水,仿若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然她幾乎每說的一句,寧妃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那條上好的甦繡帕子,在她手中快絞成了破布,可見其內心的激動。
待及說完後,半晌不見其說話,直到貞貴嬪叫了她好幾聲後才反映過來,深吸幾口氣,意欲平復波濤洶涌的內心,然那十指的顫動卻是怎麼也停不下,她有些復雜又有些奇怪地道︰“就算我真得皇上信任,握了這權利,于妹妹你又有何好處呢,照說你今日這些話于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應該感謝你才是,可是其中緣由能否請妹妹明示?”
貞貴嬪望著雕刻祥瑞圖案的梁頂,眼中任添了一份輕愁,如雲霞將逝,叫人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妹妹不過是想在宮里為自己找個可以依靠的人而已,以前還有姐姐在,而今姐姐已經去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在宮里,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了,太後是皇後那一邊的,她素來就不喜我與姐姐,而這宮里能夠讓我倚靠的就只有同為董鄂氏一族的寧妃姐姐你了!”這番真情實意的話,再加上她毫不掩飾的眼神叫人無法懷疑她所說的話。
貞貴嬪執帕軾去不小心從眼楮滾落的淚水,繼續道︰“姐姐你如今位列四妃之一,且膝下又有二阿哥在,在諸皇子中,二阿哥身份最是尊貴。斗膽說句大不敬的話,若皇上有朝一日大行,這皇位不傳給二阿哥還能傳給誰呢?!”說到這里她微斜了眼瞧寧妃的反應,果不其然寧妃已被她這話給震的心馳神移,這一看之後她又說道︰“妹妹命薄,這一世怕是要以貴嬪的身份終老了,姐姐與我雖非至親,但同姓一氏,也可算是族親,妹妹別無所求,只希望將來能得姐姐照應一二,妹妹感激涕零!”說罷,她竟一展衣袖朝寧妃跪了下去。
這一來可真把寧妃震住了,愣神過後趕緊扶起貞貴嬪,動容道︰“妹妹說的這是哪里話,咱們共侍君主,本就該相互扶持才對,妹妹的心意姐姐如今已是盡數明白,你快快起來!”連扶帶攙總算把貞貴嬪從地上拉了起來,口中姐姐妹妹已是叫的十分親熱。
“姐姐能明白自是最好,適才妹妹不讓你在皇後面前繼續說下去為的也是這個,姐姐不論資歷還是身份在宮里都是數一數二的,何必和一個小小的嬪過不去呢,皇上喜歡她也不過是圖個新鮮,指不定沒幾天就扔一邊了,姐姐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得到協理六宮的大權,皇後雖然形同虛設,但名份畢竟擺在那里,上面還有太後護著,表面上多多少少要給她留一點兒面子的,這樣看在皇上眼里,也會說姐姐你識大體,有分寸!”貞貴嬪娓娓道來,听得寧妃不住點頭。
“妹妹說的極有道理,適才確實是姐姐冤枉你了,怎麼這些話你不早說,害的我好一頓郁結。”寧妃心情被她說的極好,但還是有些埋怨貞貴嬪不早些告訴她。
“適才不是在皇後宮里,就是在隨處可見人的外面,這些只能和姐姐說的話我哪能找的到機會的。”貞貴嬪搖著頭說道,縴紅挽花纏珠步搖從發中一直垂到她耳下,與那同樣式樣的耳環一並搖晃著,為其添就一份嬌艷之色。
原已經悉數相信她的寧妃,在激動過後,心里突然又泛起嘀咕,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險些就忘了的事,心下想著,臉上的笑就有些緩了下來,她伸手撫著貞貴嬪耳邊的步搖,累累珠串在她手中脆然生響,同時其目光爍爍,罩向貞貴嬪的臉龐︰“妹妹又何必妄自菲薄,你還這般年輕,大有機會懷上龍種,說不定不久的將來就會添了一位小阿哥,到那時,你就不需要再附在我之下,而且封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語氣隱隱有著不善,若真如她所言,那貞貴嬪現在的投靠不過是一時之計,等她自己羽翼豐滿之時恐怕會迫不及待的飛走,甚至于反過來倒打一耙,若真是這樣,她就真要好好考慮一下,再決定是否接受了,盡管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誘人。
她的話讓貞嬪的臉在一瞬間失盡了血色,唇亦抿得死緊,就這麼忽然的,眼淚如春未的雨一般撲撲落下,直染盡她雪白無色的臉。
寧妃沒想到她會突然哭了起來,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她不禁有些慌了神,這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思之不明的她只好道︰“妹妹哭什麼,姐姐說的也是實話,難道……”說到這里她臉冷了下來︰“難道妹妹並非真心與我相交?”
“不是!不是!”貞貴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急切的說著,深怕寧妃誤會了去,只這一會功夫,錦帕就濕了半邊,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哽咽著道︰“妹妹沒用,剛才只是被姐姐的話勾起了一些舊事,所以忍不住有些自傷,決非是因為姐姐的原因,請姐姐千萬不要誤會。”
“哦?是什麼事,說與我听听?”寧妃起了好奇心,她還真想听听貞貴嬪會有什麼事那麼傷心,想想自己剛才問的話也無什麼不對之處,只要是在侍寢的,都會有機會受孕從而誕下龍種,怎麼偏偏就她一人反應這麼大,難道是皇上不讓她留龍種,想想也不太可能。
貞貴嬪紅著一雙淚眼幽幽地道︰“說出來也不怕姐姐笑話,其實……其實我……我不能懷孕!”她停了好幾次才將話說完,這件事對她來說不僅是難以啟齒,更是她最不願意記起的事。
這一下輪到寧妃無語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她太清楚不能懷孕對一個女人,特別是後宮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了,那代表她永遠都機會有兒子或女兒可以承歡膝下,更甭說將來依靠了。
看著貞貴嬪那淒然的傷心,寧妃相信那不是做假的,可是好好的一個女子怎麼會不能生育呢,難不成……她突然想到宮中的另一個人,她和她也是一樣的,想到這兒,寧妃抖手指著貞貴嬪喘氣道︰“難道你和恪貴嬪一樣也被人灌了紅花!”
每每想到這件事她都會出一生冷汗,她是親眼看著皇後將一大碗紅花灌進恪貴嬪的口中的,她不停的討饒,不停的哀求,可皇後象瘋了一樣,叫人掰開她的嘴灌下去,然後那血就像泉水一樣不停的從恪貴嬪下身流出來,帶著一陣陣令人發寒的血腥味,當時她在旁邊嚇的瑟瑟發抖,皇後像是從地獄里出來的惡叉,而恪貴嬪渾身是血,好可怕,還有那個已有了五個月大的胎兒,就這麼死在了紅花之下,恪貴嬪福大命大撿回了一條命,可太醫亦說了,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能懷孕。
這件事令寧妃印象極深,為此還做了好一陣的噩夢,所以貞貴嬪剛一說不能懷孕,她立刻就想到這個,不過旋即就覺得不可能,因為貞貴嬪比她晚入宮,她在宮中的事里並未提到有這麼一茬。
貞貴嬪對恪嬪之事也是知曉的,畢竟當初她已經入宮,只是所知不祥罷了,她搖了搖頭哀然道︰“不是!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姐姐應該知道我素來有心悸之病?”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听太醫說來並不是很嚴重,只要注意調養就好了,而且我見你最近都不怎麼犯病,身體還是可以的。”寧妃皺眉道,她不知這不孕之癥和心悸的病有什麼關系。
“呵!”貞貴嬪自嘲的笑了一下︰“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本這事是不足為人所知的,但現在姐姐已經不是外人了,說說也無妨!”
貞貴嬪低頭視著自己鞋面上的繡花緩緩道︰“所有人都道我與姐姐親厚無比,是一母所生,其實事情關非如此,我額娘乃是阿瑪的一房小妾,而姐姐卻是正室所生,我二人名為姐妹,實非如此。當年我額娘懷著我的時候,正室嫉妒我額娘受寵,怕她生了個兒威脅到她地位,所以買通了丫環,想在我額娘用的保胎藥里下藥,所幸額娘聰明,逃過了這一劫,可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何況正室有心算計,最終我額娘被她傷了肚子,早產生下了我,因為早產,且在肚中就受了傷,所以我生下之時身子虛弱極虛還帶了心悸的毛病,甚至有人斷言我活不過周歲。
然上天開眼,賜福于我,雖飽受病痛的折磨,可到底還是活了下來,雖額娘心疼我,可阿瑪卻非如此想,他嫌額娘生的是個女兒,對她逐漸冷淡了下來,一直到我長大都是這樣,所有好的東西都沒我的份,那是給我姐姐的,也就是正室所生女兒的,同樣是阿瑪的女兒,命卻差了好多!”貞貴嬪的聲音飄渺如浮雲悠悠,半垂的眼皮蓋住了那雙晶亮的眸子,叫人看不到她眼中的信息。
稍停了一下後她又接了下去,只是眼一直沒抬起,亦沒看寧妃的表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回憶中︰“所幸姐姐性子好,在家里比較照顧我,每次我一犯病,都是她幫我請的大夫,所以日子雖然苦,但好歹也算過了下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入宮,因為姐姐被指給了襄親王,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人參加了選秀。原本我這個抱病之人是選不上的,幸然得皇上垂憐,明知我有病在身還讓我入宮侍駕!”說到這里,她的臉上泛過一陣春陽般的暖意。
“後來雖得了太醫的妙手診治,病情控制了許多,但想要生育,卻無疑于拿命去賭博,贏的機會只有十分之一!”說完了這話,她深吸一口氣終于抬起頭定定地望著寧妃︰“姐姐,我說的句句屬實,這事皇上亦是知曉的,若你還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
寧妃怎麼也沒想到在貞貴嬪身上還有如此一段往事與不為人之的隱秘,听了忍不住一陣唏噓,心中對貞貴嬪更是多了幾分同情,至于僅有的幾分懷疑也盡數埋葬在同情之中了,她赦然道︰“都是姐姐不好,提起你的傷心事,身子要緊,千萬不要再難過了。”
貞貴嬪伸手與她相執,淺笑道︰“不關姐姐的事,而且這些事都已經過去很久了,我自己都快忘了呢!只要姐姐肯信我便好,妹妹一定會竭全力幫助姐姐得到協理後宮的權力!”
寧妃揚眉笑道︰“妹妹也同樣放心,只要有姐姐一日,定不會讓你在這宮里吃虧!”
“那就全賴姐姐了!”貞貴嬪亦同樣笑著,宮院中,竹林搖曳,在風中沙沙作響,剛掃的地,轉眼又落下了碧綠的竹葉,葉生葉落,卻是循環不止!
再回過頭來看清如那邊,衣緩輿行,轉眼便又到了坤寧宮,皇後已不在正殿里,穿過殿宇,進到了內堂里,只見皇後伸手入魚缸中劃動著清止之水的同時,也逗弄著一條條金緋色的金魚,護甲在水中折射著與平常不一樣的光芒,瞥見魚兒受驚急急游開的樣子,她未笑反而有一種極致的落寞。
“臣妾見過皇後娘娘!”清如屈膝甩帕,依足禮向皇後行了一禮,不似有些妃子欺皇後老實,行禮偷工減料。
听得她的聲音,皇後收手回過頭來,浮了一絲笑容在臉上,想去扶她,待見手上還是濕濕的,中途收回手,言道︰“宛嬪請起!讓你無端多跑一趟實是本宮的不是,只是本宮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說,不好讓寧妃她們知道!”她倒是坦誠,心中怎麼想的口中便怎麼說,只是這樣的人多半是要吃虧的。
“皇後客氣了,皇後有命臣妾自當尊從,何況只是折回一趟。”由于不知皇後說這些的用意所在,是以清如起身說完這句後就閉了口,靜待其接下來的話。
皇後從宮人手中取過軟巾軾了手,然後走到清如跟前一步處,寧靜悠遠的雙眼定定的打量著她,似欲從中瞧出些什麼來,被人這樣瞧著總覺得有些不自然,清如正要說話之時,突聞皇後聲音響起︰“說起來這似乎是我們第一次有機會好好的談談,以往雖不曾多見,但你在宮中的事本宮多數也是知曉的。”
“承蒙皇後掛念,臣妾有愧!”清如不卑不亢地說著,瞧著皇後那張普通的容貌,心里有些摸不著底。
“這里沒旁人,你就不要這麼拘禮了,本宮痴長你一些,若你不嫌棄便叫一聲姐姐吧!”皇後的圓臉上布滿了真誠,讓人下意識的相信她的真意。
與皇後姐妹相稱,這是連貴妃也不敢的事,何況是她一個小小的嬪,而且這份情,清如也不願領,她當即屈膝低頭,面帶惶恐地道︰“皇後乃是後宮之主,臣妾不過一賤身,不敢高攀!”
隨著這話的落下,皇後好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輕逸出一聲嘆息,伸手扶住清如的臂彎,讓她起來後,無奈笑著,這樣的她竟也有了一絲美的痕跡︰“皇後?我算什麼皇後?既無管理後宮,統御諸妃的能力,也無為皇上分憂的能力,就連寧妃也敢踩到我頭上來,難怪皇上總說我乏長才,當真是一些不錯!”她不知在想什麼,又忘了自稱本宮,又也許其實在她心底根本就不願這樣自稱。感傷的情緒一直在她眼中流連不去,原本揚起的嘴角此刻也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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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自哀自傷,清如一時不知該如何勸慰是好,同時她亦知皇後所說的全是實情,宮里沒了皇上寵愛的女人都一樣可憐,連身份最尊貴的皇後亦不例外。
“我沒事!”皇後吸了吸鼻子,話里帶著一絲鼻音,顯見其心中極不好受,只是強自忍著,忽又搖頭輕笑,既是對清如又是對自己低聲地說︰“說來好笑,在宮里都快五年了,我還是不習慣自稱本宮,還是和其他人一樣稱呼自在點,宛嬪你不會笑我吧?”
“不會!”清如搖著頭,眼中充滿了同情,幽居在坤寧宮,做一個空殼一樣的皇後,與昔日的自己差不了多少,自己已經翻了身了,那她呢,她還要等多久,才能真正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皇後。
距離似在一瞬間拉近,讓她對這位皇後有了真正的認識,再想起慈寧宮的那番話,清如終于叫了聲︰“姐姐!”
只是這聲再簡單不過的稱呼,讓皇後喜的沒能忍不住眼淚,拉著她的手又哭又笑,那模樣就似一個小孩子,再加上她本身臉就圓呼呼的,倒顯的可愛的緊,雖是帶哭的笑,但比而且輕快了不少,清如有些不解她何以會如此激動,好生安慰後,皇後才止了哭,拭淚道︰“你不知道,在這宮中除了太後外,再沒有親近之人,亦無可說話的姐妹,那些個妃嬪不是疏離于我,就是看不起我,而太後亦說這些都是不可信之人,只有你,太後說你是一個性情中人,她說若在這宮中還有能信任之人的話,你必是一個!”
“太後?”清如微微吃驚,她倒不想太後已經將這些話都與皇後說了,不過這樣也好,將話挑明了,也省得猜來猜去,而且以後尋得機會襄助亦會方便許多。
“是啊,太後時常和我說起你呢,她說你不論哪一方面都比我要強,以前是時不與你,但以後你必可在宮中大放光芒,每每都說你禁足的事時太後都唏噓不已,深為你嘆息,但同時她說這亦是一個很好的磨練,過的了這一關,以後你看事看物會更通透一些,也會更好的保護自己。”皇後毫不隱瞞地說著。
也虧的有太後護著,她才能一直頂著這個鳳冠,只是卻不牢,時時都有可能像她姑姑那樣被廢為側妃的危險。然在皇後心里她何嘗又喜歡過這頂過于沉重的鳳冠,若可選,她寧可選擇草原上那種馳馬而奔,逐草而居的生活,那里的空氣比紫禁城不知清新多少!
皇後既然如此坦誠相向,清如亦不再似剛才那般客氣生疏,端了適才奉上來的茶遞于皇後,笑道︰“妹妹向姐姐奉茶!”
“好!”皇後含涕又含笑地接過飲了。
真心,是如此之難,她的處境只怕比清如尚要難幾分,身邊又無個可說話之人,難怪會如此激動。
“妹妹來看看我養的金魚啊!”說著便拉著清如的手來到魚缸邊,幾尾金魚正悠哉悠哉的在這個局限的範圍里游著。
清如拿起旁邊放著的魚食,捻了幾顆扔下去,剛一入水就有魚兒來爭相搶食,幾條體形較大些的金魚連接吃了好幾顆,另幾條弱勢些的則一口沒吃到。
看到這兒,清如不禁停下了手,若有所思地望著魚缸,看來這弱肉強食的道理並不僅僅是人與人,動物亦是一樣。
她拍拍手對還瞧的津津有味的皇後道︰“姐姐,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麼辦,以前有個佟妃,現在又來一個寧妃對你不敬,以後說不準還有什麼人來,難道你真甘心讓她們壓你一輩子?”話里沒有提董鄂香瀾,其實真正壓著皇後的人是她才對,在正宮有主的情況下又追封董鄂氏為皇後,這對她來說不吝于當眾被打了一巴掌,但她能如何,只能生生咽下這口氣。
皇後似乎很喜歡用手去逗那些魚,亦不在乎會濕了手,听到清如的笑,她臉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手也停在了水中,見她不動了,有條膽大的金魚游了上去,用嘴啄她的手,似在報復一般。
沉默了一陣她輕道︰“我不知道,她們都知道皇上不喜歡,從不許我以治理之權,如此一來她們哪還會把我放在眼里,最多就是面上客氣罷了,真遇著事誰也不會來請示于我!頓了一下又道︰“在妹妹面前也沒什麼話不可說的,其實,我真的沒能力當這個母儀天下的皇後!”隨著她的搖頭,額上那顆鳳口所餃如冰晶般的明珠貼著她的額頭晃動著,一閃一閃,溫潤動人的色澤將她的容貌進一步襯的失色,然若用心去看,便會發現她其實與這明珠是同樣的溫潤動人,只是在內里罷了。
“姐姐快別這麼說!”雖明知她說的都是事實,但清如還是不願見她這副模樣,不知不覺,她已經真將皇後當成自己的姐姐來看待了︰“姐姐寬厚,必有大成之日,何況這皇後也不是誰生來就會做的,姐姐在宮里五年,多少也學到了些,以後大可找機會慢慢將治理之權握在手中,至于皇上那邊……”說到這里清如也有些頭痛,雖說自己得了恩寵,可福臨的意思也不是她想改變就能改變的,當初董鄂香瀾都沒能讓他對皇後有所好臉色,何況是自己,看來這個問題才是真正麻煩的︰“皇上那邊待我找機會說說吧,只是急不得,姐姐你亦最好尋機會做出些事來,好讓皇上對你有新的認識,而這機會亦會大幾分!”
“那一切都按妹妹說的辦吧!”皇後說道,她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轉了話又問道︰“那你覺得我該做些什麼才好?”
“這個……”清如一時也想不出來,思索片刻緩緩道︰“這事一時半刻急不來,既要做便一定要做好,否則徒惹皇上不高興,咱們還是要靜待時機才行,而今能做的就是逐漸樹立姐姐的威信,讓宵小之人不敢過于放肆!”皇後听得連連點頭,深以為然。
接下來兩人又絮語了一會兒後,清如方告辭離去,跨出宮門瞧外頭上明晃晃的太陽,方覺已是近午時分,朝站在宮門里的皇後微一點頭後,清如重新登上了肩輿,遙遙往著重華宮的方向行去。
第三十章完
第三十一章漫雪
清如侍寢,請皇上讓其離開,身為嬪者不應侍整夜,福臨無奈之下允之,回去之時,正好下小雨,清如下轎與湘遠一並走之,兩人一路相談,其後,在路經永幫宮時,湘遠看到一人影,以為是自己眼花。
李全去見日夕,告之其他曾見子佩哭泣之事,日夕欲利用這個機會
索額圖與夫人漫雪進宮見清如,並送來了為子佩擇夫的畫冊,清如叫人去找子佩,子佩不在,最後清如與漫雪一起為子佩選了一個四品侍衛,只等其回來後商談。
落筆之前猶豫了很久,一直沒決定到底要不要寫這篇文章,不想寫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怕想起外婆已經離我的事實,我每次去外婆家的時候,因為外公耳朵比較聾,所以一般都是外婆下樓來給我開門的,每次下來開門之前她都會從小窗里面往外看看外面的人是誰,而且每次我去的時候,她都會把家里她認為最好吃的東西拿出來給我吃。
可是以後這一切將只存在于回憶之中,外婆的音容笑容是再也見不到了,以後她再不會從小窗里看我,更不會帶著一臉的笑拿東西給我吃,老太太走了,她再也不會回來。
不想寫,真的不想寫,我好怕回憶起這種切身失去親人的痛苦,每每想起,胸口都會止不住的發悶,然後眼淚都不听使喚的盈滿眼眶。
流淚,並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反而會不斷的加重痛苦,所以我只能拼命忍住,努力把眼淚從眼眶逼回到體內,可是不寫,我又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紀念外婆,紀念這位看了我二十五年的至親長者!
我外婆是紹興人,而我外公是寧波人,她從嫁給我外公後就背井離鄉來到了寧波,這一待就是整整五十來年!
听我外婆說,她小的時候她家很有錢,我外婆的爸爸是紹興有名的資本家,她們家兄弟六人(指活下來的,夭折的我不清楚),光姨娘就有好幾個,後來好象是因為新中國成立,所以家道才逐漸中落,反正我知懂事的時候,他們已經和普通人一樣了。
外公結婚沒多久就到廣州去工作了,這以後他每年只能回寧波來兩次,這樣的情景一直持續到我外公退休,而這個時候外公已經60歲了,而外婆也已經59歲了。
外婆一共生了一女二子,我媽是老大,在她下面還有兩個舅舅,我媽和兩個舅舅各生了一個女兒,也就是我和兩個表妹。
可以這麼說,我媽和我兩個舅舅都是外婆一個人拉扯大了,當時外公掙的錢不多,他除了必要的開支外其他都省來下寄回寧波,可靠這些錢還是遠遠不夠,所以外婆帶著三個子女辛苦的工作著,具體情況是什麼樣的我並不清楚,但是我可以想像得到外婆當時有多不容易,而我外婆節約的習慣應該也是從那時候養出來的,這個習慣一直到她去世時都不曾改過來!
值得一提的是,我外婆是一個不識字的人,所以她只能靠做那些不需要認識字的工作來賺錢。到後來生活好了,三個女子都相繼成家了,而外公也退休了,每個月有退休工資,兩個兒子也不時給她錢,這時的她已經完全不必再為生活發愁,可是她還是在不停的做事,從廠里拿盒子回家折,折一個盒子多少錢?半分!有活的時候一天折幾千個盒子!
我媽和舅舅還有我都勸她不要做了,在家享享清福就好,可是她不肯,她對我說︰外婆這樣一年可以賺個幾千塊呢,過年的時候可以多給你些壓歲錢!
說來不好意思,我今年二十五歲,每一年外公外婆都會給我壓歲錢,沒有一年拉下過,他們說要一直給我拿到嫁人那天!
並且她總不時跟我說她已經給我準備好了嫁妝,就等著我出嫁那天,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有等到,我想外婆離開人世的時候,心中一定還有著遺憾,她沒能親眼看著她的外孫女嫁人,甚至連男朋友都不曾找到帶來給她看過!
七十,我外婆活了七十歲,但她卻沒曾享過什麼福,有的只是永遠也操不完的心,我從小是外婆養大的,一直到我上學為止,而我與她也是特別的親,可是我的性子太倔,有些時候總是不可控制的與外公外婆置氣,特別是在有了兩個妹妹後,我現在想和她說一聲︰外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二零零七年八月三十日晚上,我永遠都會記得這個夜晚,爸爸打電話來告訴我,外婆死了!
听到這句話的同時,我人就傻掉了,從單位出來,打的,往外婆家趕去,一路上我並沒有太過難過,更多的是茫然與不知所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問自己,可是怎麼也問不出答案。
外婆從去年八九月就開始生病了,這我們都知道,是咽喉的毛病,不論是吃東西還是喝水,都很困難,她吞咽不下去,每一次的吃飯對她來說都是一次用刑,越來後面越是嚴重,連咀嚼的力氣也沒有了,所以到後來她只能吃豆腐這樣的軟食物,而說話也是含糊不清,幾乎是听不清了!
外婆本來人並不瘦,甚至可以說有點胖,可是自從生病後,人一點一點的瘦下來,她的情緒也不時的低落。
下車,沖上樓,我在房間里看到了外婆,她躺在床上,閉著眼楮一動也不動,那樣子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可是所有人都清楚,這一睡是再也不會醒了!
這一刻我終于相信了,相信了這個噩耗,哭泣聲不停地從指縫中透出,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會這麼突然的就走了,甚至連一點心理準備都不給我們。
而在上個禮拜天的時候,我還問過我媽,外婆怎麼樣了,我媽說外婆還是老樣子,並且還說起過你,問你怎麼不去看她!
我當時對我媽笑笑,沒有說,上次見外婆已經是一個多月前了,而我之所以一直沒去,是因為我想等到九月十五號發稿費的時候,我要帶著我寫書賺到的錢去給我外婆,讓她知道,她外孫女不僅工作能賺錢,連寫書也能賺錢,我想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並且我還想著,等我年底出書的時候,就給他們買一台空調,以前舅舅他們也說要給外婆買,可她舍不得這錢與電費,所以不讓他們買。
我以前曾開玩笑的和外婆說過,說等我寫書賺了錢就給你們買,她笑著點點著,話已經說不清了,可能當時她以為我只是哄她開心,卻不知我說的是真的,我的心里一直記著這件事!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等不到了,而對于我來說,說什麼都晚了。
但是空調我一定會買,買給我外公!
外婆走了,最傷心的就是我外公了,以後他只有一個人,再也不能和老伴相依相扶了。我外公和外婆其實經常爭執,多是為一些小事,但是兩個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很好,外婆生病後不止是吃飯困難,說話困難,很多事情都不方便,都是我外公在替她弄,飯太硬咬不動,就煮軟一點;肉太老,就多煮一段時間直到煮得很軟為止;洗不了頭,擦不了身,我外公都幫她弄,外公只有一個希望,就是老太婆能多活幾年,他能多陪老太婆幾年!
然而這一切的希望都終結在了二零零七年的八月三十日晚上,外婆在吃飯的時候噎住了,然後那氣就再也沒有透出來過!
從八月三十日到九月一日三天的時間里,我們陪著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她在紹興的姐弟們都趕了過來,五個,沒有一個缺席!
然恰恰是在這最後的幾天里面,有一個人卻始終沒來,那就是她的大孫女,為什麼?因為她要忙著高一開學,呵呵……(我真不知我為什麼還會有心情笑)
外婆走了,再也不會回來的,我無法挽留她的生命,所以僅在此寫下這篇文章,紀念我逝去的外婆,紀念我那個辛苦了七十年的外婆,希望下一世,她不用再這麼辛勞,也希望下一世我還能再做你的外孫女,那時我必不會再氣您!
而我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外公能夠多活幾年,讓我多盡幾年孝道,外婆,您若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外公長命安康!
解語
2007-9-1寫于寧波
吼吼,終于等到解禁的這天
這一晚,不必說,自然還是清如侍寢,天衣華錦,卻是擋不住深宮後院重重襲來的殺機,福臨給她的恩寵越多,她就越有這種感覺,想想今日就被寧妃抓了個錯來借題發揮,今晚是絕對不能再錯了。
歡好過後,清如抓著錦被窩在福臨懷里,抬頭瞧他星目緊閉,似是睡著了,輕喚了幾聲都沒反應,看來他真是睡著了。
別過頭透過窗縫望見外面濃墨般的黑色,她輕輕掀開明黃絲滑的錦被,披上衣服,然後又替福臨將被子蓋好,瞥見他醉人的睡顏,眼一時移不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唇與唇相印,然不等她離開,下面的人就驟然睜開了眼,手臂牢牢的圈住她,唇齒輕啃,真將她吻地喘不過氣來後方松開,帶著幾分笑意道︰“怎麼,想偷偷離開?”氣息不住的在兩個人之間流動。
見被他抓了正著,清如不由嘆了口氣,看來她還真沒有做賊的天賦,想到這里,剛開始還不覺得怎麼,待及回味過來後不由笑了起來,怎麼好端端地把自己比做賊了,真是昏頭了。
“皇上,這里是養心殿,而臣妾是嬪,按規矩,臣妾是不能和您共宿一夜,昨夜已是違了祖宗制法,今晚怎麼能再犯一次呢?!”清如放柔了聲道,如此近的距離能看清福臨臉上每一絲細微表情的變化。
只見他蹙了眉道︰“原來是為這事啊,朕還以為是什麼事呢!”他不以為意地道,接著又道︰“是不是今天去請安的時候皇後為難你了?”
見他誤會,清如趕緊搖頭道︰“哪有,皇後仁慈寬厚怎麼會為難臣妾呢,只是宮中人多眼雜,且又一個個盯著這里看,難免會有什麼不中听話的話流傳出來,至使後宮不寧,臣妾姿質愚鈍不能為皇上分憂,但亦決不能再為皇上多添煩惱!”
這道理福臨何嘗不知,只是他素不喜被諸多規矩所縛,所以不想也懶的去理會,而今被她一語提起,還真叫他不得不去好好思量一番。
趁著福臨在想事,清如將披著的衣裳系好,然後悄無聲息的下了床,待福臨回過神來,清如已站在丈外之處,朝他眨著美目,帶著一絲天真,與平日里的她有著不小的區別。
福臨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道︰“好吧!好吧!就你最知禮,搞得好像朕疼你是不對似的,罷了,就依你這回吧,朕這就叫人送你回去。”
“謝皇上!”清如欣然謝恩,其實她心里亦不舍得離開他,離開那個溫暖的懷抱,只是他是皇上,自己是妃子,唉!總是有著諸多的無奈!
維持著得體的笑,小心的不讓內心的感情泄露出來,在福臨的殷望下她跟著常喜出了養心殿,然後坐上來時所乘的那頂輕呢小轎,這一夜隨行侍候的是湘遠。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小小的雨絲,打在臉上已不是開春時的寒了,反而有些舒服,夜雨是清如最喜歡的,掀開轎簾看到湘遠跟在轎子旁邊,身上已有不少地方被雨打濕了,但她並不在意,也不用帕子擦一下,徑直跟牢在轎側,倒是看到清如探出頭來時立刻提醒道︰“娘娘小心,莫被雨淋著了!”
清如微微一笑道︰“無妨,些許小雨淋了才舒服!”隨即她讓抬轎的太監放下轎子,彎腰從里面走了出來後吩咐道︰“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們調頭抬回去吧!”
“娘娘,這怎麼行,您還是快上轎吧!”湘遠被她嚇了一跳,不止她,四個抬轎的太監亦嚇了一跳,說什麼也不肯抬回去,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他們沒把宛嬪娘娘送抵宮中,肯定會怪罪的。
見此,清如只好讓他們抬著空轎在後面跟著,自己則和湘遠一起在雨中漫步而行,仰起頭感受到雨打在臉上的涼意,絲絲如許,明月依舊高懸空中,如水月華似在指引著在夜間迷途的人兒,好讓他們快些找到回家的路。
“你今年有二十好幾了吧?”清如突然開口打破了月華下的靜寂,她看人的目光不算頂準,卻也不差,湘遠,她應是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從第一次她願冒著得罪馬佳依雲幫助日夕的事上可以看出。
“回娘娘,奴婢今年二十二了。”湘遠輕輕地回答呢。
“二十二?”清如屈指一算道︰“還有三年,你滿二十五就可以出宮了!呵,做宮女也是不錯,只要年滿二十五就可以放出宮了!”而她這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宮外看看走走。
湘遠舉眸,望向前路的眼中一片清明︰“奴婢等不過都是賤命一條,二十五歲出了宮也不過碌碌為生計而忙活。但娘娘之人生卻如錦繡長卷,延綿不絕,便是到了二十五歲也不過剛剛展露一角,其後還待有更多的精彩未展現!”
“你怎的不說是未知的危險呢?”清如停下步,似笑非笑的掃向湘遠的面龐。
湘遠欠了身道︰“娘娘福緣深厚,怎會有危險,有的只會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這樣恭維的話從她入宮到現在對好些個主子都說過,可榮華總有落下的那一日,是隨恩寵的逝去而落下還是隨著生命的逝去而落下,就不得而知了。
清如听到她的話只是一笑置之,未與說下去,她伸手接著細雨,重新換回了適才的話題道︰“有沒有想過出宮了去做什麼?嫁人嗎?”似乎女子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嫁人,然嫁的是良人與否就未可知了。
听了這話,湘遠似有些不好意思,咬著嘴唇道︰“應該是吧,以前在老家時曾訂過一門親事,只是現在不知道對方娶了沒!”
清如突然起了興致,半笑道︰“到時若對方已娶親的話,我就給你指一門更好的婚事怎樣?”
“娘娘厚愛,奴婢受之有愧!”湘遠急急拜倒,聲語中隱隱有感動之意。
清如扶起她道︰“這有什麼,不過是小事罷了!”
此刻兩人的衣服外面已經濕著,里面也開始滲進一些,眼瞅著雨也大起來了,便快步而行,不過不管湘遠怎麼勸清如都不肯坐到轎子里,對清如來說,雨是上天賜給每個人的甘霖,便是淋一會兒又能怎樣。
在路經咸福宮的時候,清如意外的看到昭雲軒里的燈還亮著,這個丫頭,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不知又在玩什麼了,正想著,突然听到旁邊湘邊一聲輕呼。
“怎麼了?”清如隨口問道。
湘遠適才在宮門口看到有一個黑影閃過,可細看時又沒有了,逐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奴婢一時眼花!”
“既然沒什麼,那咱們就快些走吧!”清如也沒有細究,加快腳步往重華宮行去,湘遠跟在她後面不時回望後面的咸福宮,可還是一樣靜悄悄的,什麼也沒。
直到她們的身影盡數沒入黑暗中後,一個人影才從樹後閃了出來,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輕吁了一口氣,這次可真險,差點就被發現了,這人影正是李全,他趕著有事要向日夕稟報,卻不想在入內前會撞見清如一行了。
定了定神,李全左右相望無人後,才入了咸福宮,直奔昭雲軒的方向而去,敲了門進去,只見蘭香正服侍著她摘下頭上珠釵。
“有什麼事嗎?”日夕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後又將目光移回鏡中的自己身上。
“回主子,宛嬪那邊分去伺候的人奴才都看過了,分在她身邊服侍的是湘遠還有秋月秋容幾個,其他人都是做些宮里的粗活。”
“哦?是她們?”日夕有些微的吃驚,揮手讓蘭香停下來,她站起來走了幾圈道︰“有沒有可能將她們其中一個收為所用?”
李全言道︰“秋月她們一直在湘遠手下辦事,要拉過來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言罷見日夕面色不善趕忙又道︰“不過奴才另外探得一件事,想來應該對主子有所幫助。”
“李公公,是什麼事,你快些說,別讓主子等!”說話的是蘭香,她與李全相熟的很,有些時候日夕的話就是她去傳給李全的。
李全嘿嘿一笑湊上幾步道︰“回主子,奴才前日里曾見宛嬪帶進宮的丫環子佩在御花園中哭泣,甭提多傷心了,奴才記著主子的話,就走過去看看所為何事,這一來可讓奴才打探到原來她與宛嬪之間有了隔閡,前次在分東西的時候對她不公,所以她才傷心。”
“子佩?”聞得這個名字,日夕感興趣地挑起了斜飛入鬢的長眉,艷紅欲滴的紅唇亦劃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照你說來她與宛嬪已經離心嘍?”
李全肯定的點頭道︰“看她的樣子,恐怕對宛嬪怨恨不淺,而且對自己宮女的身份頗有怨言!”
日夕緩緩地點著頭道︰“看不出這個小妮子心性還不小嘛,對宮女身份有怨言,那她就是想當主子嘍?”說到這里她突然轉過頭看著蘭香,瞧得蘭香心里毛毛的,不由低下了頭,只听日夕閑閑地說道︰“蘭香,那你有沒有覺得這宮女的身份虧待了你啊?”
這一下把蘭香唬得當即跪下叩頭連呼道︰“主子明鑒,奴婢從來沒有過非份之想,能跟在主子身邊服侍您已經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了,哪還敢有其他想法,就是再借奴婢幾個膽也不敢啊,否則就讓奴婢不得好死!”說到後來她連誓也發了,看來她對日夕畏懼甚深。
蘭香的表現讓日夕比較滿意,揮手讓她起來︰“好了,我也是隨便說說,別動不動就要死的,說著晦氣。”
听得主子信了自己,蘭香才算松了口氣,連連叩謝後方敢站起來,垂手立在一側,幾句話的功夫,她臉就白了一圈。
日夕似玩笑實試探警告了一番蘭香後又將心思轉回到剛剛李全說的那件事上,她拿著摘下來的珠釵在手上輕輕地敲著,默然一陣後方道︰“這麼說來,這個子佩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既然她不喜歡這個宮女的身份,那咱們就設法讓她成為主子嘍!”她眯眼輕吹著珠釵上的寶石,看來又有的游戲玩了。
李全和蘭香稍事一想亦明白了她話中的用意,恭聲道︰“主子妙計!”
日夕抬手一拋,正好將珠釵扔到首飾盒中,拍拍手道︰“這妙計也要靠東風來吹啊,這件事你做的好,繼續盯下去,最好是能得到她的信任!”她對辦事得力的手下向來是不吝夸獎的。
“謝主子!奴才一定盡心竭力為主子辦好!”李全謹言道。
“對了,容嬪那里有什麼異動沒?”日夕突然記起還有這件事。
“回主子,奴才留意了一下這兩天,容嬪那里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看來她對主子的懷疑已經被打消了!”
“別得意的太早,繼續給我留意,若沒有其他什麼事回報的話,你就下去吧,還有,以後來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了行蹤!”日夕囑咐道。
“是!”李全嘴里應著,心里為剛才的事後怕不已,這要是被人發現了,只怕主子會大發雷霆吧!在朝日夕跪安後他重又投進了黑暗,似乎每一次李全來都是在夜里,在這片深沉的夜色中出現又隱沒,而日夕則一直在白天與黑夜中轉換,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她連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都忘了?
翌日晚,福臨沒有再召幸清如,也沒有其他人,只是去看了寧妃,接下來幾日都沒有召幸清如,那些原先嫉妒于清如受寵的人開始興災樂禍起來,在他們眼中這位宛嬪不過如此,只是兩晚就換了其他人,甚至已有人在猜測她什麼時候會失寵。
然只有清如知道,每當夜深人靜之時,福臨都會來到她宮中,擁著她長眠相隨,然後又在天亮前離去,看到福臨這樣設身處地的為自己著想,清如還有什麼好說,只願這份柔情在彼此心中永不消逝。
福臨會這樣做,也是因為他開始逐漸意識到恩寵則已,不可獨冠後宮的道理,雖然這個意識對他還說還很淡薄,但較之以前喜歡誰就將誰寵上天的他來說已經算很有進步了,雖只是暗自臨幸,但還是記在冊子里的,否則清如萬一受孕的話就說不明這孩子的來歷了。
一直到了第十日福臨才開始召其他嬪妃,首先便是貞貴嬪,她是先皇後的妹妹,愛屋及屋,再加之體弱,福臨對她自然是憐愛有加,再下來就是日夕了,其他人也偶有臨幸,但終究比不得清如、貞貴嬪還有日夕她們三人。
春光正盛,卻已見落相,盛極而替,算算差不多該是進夏了,這一天是四月二十三,正是索額圖成親六日之後,這日一大早就有人來重華宮傳話說,皇上已準索額圖偕夫人進宮拜見,並許其在宮中用完午膳再走。
從接到消息的那刻起,清如就沒歇下來過,不時踮腳看看外面,一會兒又回過頭來問眾人衣服可穿整齊了,頭上的珠花有沒有帶歪,緊張的不得了。
子矜替她理著裙上的佩飾,偷笑道︰“小姐怎麼這麼緊張,前些日子見二少爺的時候也沒見您那麼緊張啊!”
綿意正捧著碗桂花露進來,听到子矜的話她亦搭腔道︰“就是啊,主子您就別看了,二少爺他們沒那麼早來,听說他們拜見完皇上後還要去給太後和皇後請安,然後才能過來呢!”她亦跟了子矜叫索額圖二少爺。
清如輕輕敲了一下子矜的頭,接過綿意遞來的桂花露卻沒心思喝︰“你們兩個臭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說起我來了,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上次來的就只有哥哥一個,而這一次來的可是兩人,這位嫂嫂我久聞其名,卻從未見過,不知是怎樣一個人,不過能讓哥哥傾心的一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女子!”雖未說出口,但未能親自去參加哥哥的婚禮,在她心中始終是一件憾事。
綿意听了好奇地道︰“主子,這位新夫人真的有那麼利害嗎?”
這一次回答她的不是清如而是湘遠,她拿著一塊新的桌布進來笑著道︰“你們這幾個不好好做事,老纏著主子打听事干嘛,待會新夫人來了你們不就知道了嗎,還快過來幫我把這塊桌布鋪好,然後再把這里所有的東西擦一遍!”
子矜與綿意輕快地應了聲,各自干起來了活來,待鋪好桌布後,湘遠向清如道︰“主子,您要不要再看看送給二少爺和新夫人的賀禮?”
“也好!”清如應下後轉到旁邊的小閣中,那里擺的是她從前幾日就開始準備的賀禮,雖知哥哥並不缺這些,但這都是她的心意。
千年野山參兩顆、冬蟲夏草一斤、烏韜赤花雙文簟一席、三尺七寸高的珊瑚樹一對、水晶枕一對、整玉雕成的玉如意兩對、拇指大的夜明珠十顆、瑪瑙項鏈二十串、二品的雲錦七匹、各式玉碟玉碗七十六件,還有其他一些女子用的珠釵,脂粉等等,俱是上佳之品。
“湘遠,你說這些夠了嗎,要不要再加些,不如把前些日子皇上賞的那些都拿過來?”清如有些沒了主意,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哥哥帶回去,當然那些個藥材是要托哥哥帶給阿瑪與額娘的,讓他們補補身子,也算她盡了一點兒孝心。
湘遠扶著清如的手道︰“娘娘,光這些東西就夠二少爺他們拿的了,您就別再加了,照您這麼想下去,只怕要把重華宮里的東西都讓二少爺帶回去才好呢!”
清如澈然一笑,可不是嗎,自己真是高興的過頭了︰“好了,不看這些了,那你陪我去御膳房瞧瞧,讓他們多準備幾個菜,好讓我與哥哥嫂嫂好生享用。”
“這些事奴婢去做就是了,哪用得著娘娘親自去!”湘遠趕緊回道。
清如輕撢了幾下衣裳道︰“無妨,我還是自己去好些,哥哥喜歡吃哪些菜只有我知道,何況我一直呆在這里等亦心焦的很,還不如去御膳房瞧瞧,估計那邊瞧完,哥哥他們也該到了!”說完她便領著湘遠出門了。
這一來一回折騰了不少時間,是以,清如回到重華宮沒多少,就有人來報,二少爺偕新夫人來叩見宛嬪娘娘。
清如心中一喜正欲起身去迎,又想及宮中諸多的規矩,半起的身子不得不重新落座于位,轉而對湘遠道︰“快請他們進來!”
湘遠領命挑了簾籠而去,不多時便重又挑起了簾子,在她身後跟著的正是索額圖與新夫人,兩人齊步進來後朝端坐于上的清如行禮道︰“奴才們叩見宛嬪娘娘!”
清如忍著淚意受了他們大禮後方道︰“哥哥嫂嫂快起來!”一邊說一邊忙著賜坐,待他們坐定後方有機會打量起來,哥哥還是先前的模樣,不過新近成婚,臉上多了份喜氣,在自己坐下之前先扶了夫人坐下,可見他對這位夫人極是上心。
清如略望之後就將注意力放到了新嫂嫂身上,這位嫂嫂論容顏確實不是很出色,只能說是清秀,放在宮中這個美女如雲的地方,只能算中下之姿,一些也不奪目,難怪當時會落選,要知福臨可是一個極重外貌的人。
可是你若用心去看,便會發現在那不甚出色的容貌下隱的是一種溫婉濃厚的書卷氣,那種淡然若定,閱盡天下書的氣息,以及蘊含著無盡聰慧的眼眸,若說擁有美貌的女子是濃郁的烈酒,那她就是需要細細品味的米酒,細長悠遠,回味無窮!
“哥哥,不介紹一下嫂嫂給我認識?”待下人們奉上茶退下後,清如帶了一絲捉狹的笑容對索額圖道。
“你嫂嫂閨名漫雪!”索額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反是漫雪落落大方地起身道︰“漫雪見過娘娘!”
“嫂嫂快坐下,這里又沒外人,無須多禮!”清如忙免了她的禮,待其坐定後方又道︰“說起來這還是我與嫂嫂第一次見面,以前雖久聞大名,卻一直無緣得見,想不到最後我們卻成了一家人!”說到這里她不禁抿唇輕笑,同時用眼瞟著索額圖。
“娘娘太過獎了,漫雪昔日不過是薄有幾分虛名罷了,倒是今日有幸得見娘娘您這位‘四全姑娘’才是漫雪的榮幸!”
清如還待再說,卻被索額圖打斷了︰“咦?你們倆是怎麼了,怎麼一見面就相互夸起對方來了?”
听他這麼一說清如和漫雪頓時回過味來,可不是嘛,兩人不禁相視一笑,于嬉笑間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對了,哥哥嫂嫂,你們是從皇後那里過來?”
索額圖回道︰“是從坤寧宮過來,皇後賞了我們好些東西,還有皇上太後也是,從太後的話音中可以听出她對小妹你很是看重呢!”他笑了一會兒,聲音忽而有些低迷︰“再有幾天我便要去廣東一趟,恐怕要數月才能歸!”
“廣東?”乍聞這個地名,清如有些不解地道︰“去那里干什麼,听說那里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勢力範圍!”
索額圖顧左右見無外人後方道︰“皇上日前得到消息,尚可喜在廣東密令其部屬私充鹽商,又私市私稅,想那廣州為對外通商口岸,他這一來,每年所獲之私銀不下數百萬兩,而朝廷之損失更是不可估量,由于那是蕃地封王之所在,皇上在沒有明確的證據之前不宜派人去,所以命我前去暗中調查,看所得之消息是否屬實!”
“若是屬實會如何?”索額圖的話讓清如想到了那次在殿外听到的零星碎語,其中就有關于三蕃的事,只是沒听清楚罷了。
“這要等調查完後,請皇上來聖裁了,現在還沒有什麼消息!”索額圖如實道,這時一直坐在他旁邊听的漫雪啟了唇道︰“若調查下來消息是假便罷,若是真,只怕尚可喜這蕃王的位置就不那麼穩了,至少皇上對他不再是那麼信任了,只是俗語有雲︰牽一發而動全身!現在三蕃各據一地,兵力不少,皇上想懲治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恐怕這事最後還是要不盡人意!”
她不假思索就說出了這番從全局而望的分析,著實讓清如吃驚不小,看來這“無對慧女”確實不是浪得虛名,而且不止對子,在許多事情上都當得起這個慧字。
“嫂嫂真是胸藏大才,若嫂嫂是男兒之身,只怕早已是國家棟梁之才!”清如大為感嘆。
“唉,那可不行,若你嫂嫂是男兒之身,那我又去哪里找這麼個天下無雙的女子做夫人呢!”索額圖迎著清如的打起了趣,把漫雪逗的紅了臉,輕啐了他一聲,別過臉去。
笑鬧過後,清如又不無擔心地道︰“哥哥,你這次孤身一人前去,可千萬要小心,雖說你武功不錯,但這一路遠行指不定會有什麼凶險出現,一定要記著安全,阿瑪額娘還有嫂嫂可都等你回來呢!”
“放心吧,我一定會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楮一直與漫雪相望,繾綣纏綿,柔情無限,看來漫雪已將哥哥這個鐵漢練為了繞指柔,清如既為他們高興,又不禁涌上一陣小小的失落,福臨雖亦是她唯一傾愛之人,但她卻從來不是他的唯一,人間夫妻的滋味她是無法體會了。
清如想的有些失神,直到索額圖叫了她好幾聲才回過神來,茫然地問道︰“哥哥你叫我?”
索額圖正欲問其怎麼了,突然感覺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回過頭看卻見漫雪正沖著他微微搖頭,示意其不要多問,索額圖對這位聰慧的妻子可說是言听計從,見她反對也就不多問了,轉過頭回到正題上道︰“妹妹你前些日子不是讓我為子佩留意著人家嘛,我在外面找了幾戶不錯的人家登記了資料,你要不要先看看?”
听說是這事,清如頓時提起精神,伸手道︰“那可正好,快些拿來讓我瞧瞧!”
索額圖從袖中抽出一本裝訂起來的冊子遞到清如手上道︰“這些個人里面有些是商人,也有些讀書人,再有一些就是和我一樣的侍衛,有三品的也有四品的,總的來說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也是小有積蓄,而且都沒有娶親!”
清如一邊听一邊翻著手中的冊子,里面不僅有人名和簡單的介紹,還一一畫上了圖像,讓人看了一目了然。
照理說這些都算是青年才俊了,可冊子上好些個商人和讀書人卻讓清如看的直皺眉頭︰“商人和讀書人都不要!”她一口氣就否決了兩大類人。
“這是為什麼?”索額圖不解地問道,若說否定一兩個也就罷了,怎麼一下子就把一堆人給否定掉了,這些人可都是很不錯的。
清如沒有回答,倒是索額圖身邊的漫雪眼簾一垂,瞬間便明白了清如的心思,她代為解釋道︰“商人重利,子佩若嫁與這類人,他們首先考慮的不會是新娘,而是從中所得的利益,這樣一來,子佩豈不成了貨物一般;至于讀書人則多數迂腐且自命清高,他們雖口中不說,但心底里難免會有些看不起曾為奴婢的子佩,長此以往將來難免會給子佩氣受,娘娘我說的可對?”
清如點頭微笑,心里對漫雪的佩服又多了一分︰“嫂嫂說的正是清如心中想的,看來還是嫂嫂最知清如的心思。”說罷她又向索額圖道︰“哥哥,我看不如從你認識的侍衛中挑一個忠厚可靠的吧?這冊中有嗎?”
“不知道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麼,照這樣說來豈不是天下的商人和讀書人都不用娶妻了?”索額圖哭笑不得的看著清如和漫雪,不過他還是同意了清如的想法,畢竟他本身就是侍衛,對這些人的了解也多些,遂依言道︰“你翻十三至十七頁看看!”
清如听了他的話並不忙著翻,而是對漫雪道︰“嫂嫂,你過來幫我一起看看,你的眼光定然不錯!”
漫雪也不推辭,淺笑著應下,然後起身走到清如旁邊,兩人一起瞧著冊子上的人物,在翻到十六頁時,清如與漫雪一齊指著圖上的人問對方︰“這個人如何?”
說完後才發現原來對方也和自己說了同樣的話,當真是默契十足,連索額都懷疑她們是不是事先商量過。
笑了一陣後清如對漫雪道︰“嫂嫂也認為這個張世蔭不錯?”
漫雪徐徐點著頭道︰“看圖像此人面貌忠厚,武功也不錯,雖說只是個四品侍衛,但只要人好就行,何況他家里人也簡單,只有一個老父與妹妹。”
這時索額圖也插話道︰“張世蔭我和他接觸過幾回,人很不錯,又肯吃苦,而且在同僚中人緣很好,這子佩嫁給他倒是個好歸宿!”
清如點著頭道︰“既然如此,那我把子佩叫來讓她自己瞧瞧,若是好,哥哥你就讓張家早些來提親,至于皇上這邊我會請他早些放子佩出宮的,若沒什麼問題,估計最多到下半年就可以過門了。”說著她把子矜招了進來,叫她去把子佩找來。
不多時子矜便回來稟報說找不到子佩人,清如听了暗自皺眉,子佩最近是怎麼一回事,老是跑的不見人影,就連活也不好好干,她人不在,那這事只能暫時擱著,待其回來後再說。
“子佩要是回來讓她馬上來見我!”清如向子矜吩咐道。
“是!”子矜垂首應下,其實她心里也急得很,恨不得立刻去把她找回來。
“還有……”清如瞧了一眼外面日正當空的天色道︰“吩咐御膳房傳膳!”
待子矜退下後,清如對索額圖二人道︰“哥哥嫂嫂,你們難得來一次,就在我這里用過膳再走!至于這子佩的事,待她回了我話,我立刻托人去告訴你!”
“那好,若是我出遠門了,你告訴你嫂嫂也是一樣的,她對這些事都清楚,想著這些人里有好些都是她幫著我一起選的!”
清如含笑應著,沒一會兒功夫,御膳房就送膳來了,滿滿的擺了一桌,三人圍坐成一桌,清如親自為他們倒上自己釀的桂花酒,隨後她沒有立即坐下,而是舉起酒杯道︰“哥哥,嫂嫂,這杯是小妹敬你們的,祝你們白首永不離!”直至今時今日,她方有機會祝賀。
索額圖與漫雪亦各自執起酒杯,與清如相踫,索額圖同時道︰“會的,我好不容易才娶到你嫂子,怎麼舍得放開,莫說白首,就是下一世也還要做夫妻!”
漫雪沒有說話,只是在桌帷下與索額圖握緊了手,隨著酒杯輕撞,三人均是仰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這一頓飯,清如吃得猶為高興,連酒也多飲了幾杯!
然好景總有終時,宴亦終有散時,在短暫的相聚過後,他們要走了,清如忍著傷心,將早已準備好的禮物交給他們,然後又親自送至神武門,方依依不舍得看他們離去,三步一回首,五步一躊足,這一別再見不知何時,直至他們走得完全瞧不清影子時,清如才回身離去,積蓄在眼中的淚水在她回身的瞬間落如珠串,親情在每一個人心中都是珍貴無比的,從出生到死去,血脈始終相連!
卻說子佩她非是去了別處,而是去內務府找了李全,李全在日夕的授意下對子佩刻意拉攏,加上了他本身能說會道,果然很快令涉世未深的子佩對他有了好感,同時信任亦有所增加,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總是找李全說,相較之下,原本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子矜與她已是越來越疏遠了。
這日她心里不痛快便去找李全發發牢騷,而李全則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以她的姿色與氣質當個宮女太委屈了的意思,這可正合了子佩的心意,自上次絹花之事後她對清如已不抱任何想法,同時亦在嘀咕,難道自己真要在宮里當一輩子宮女嗎?
看時機差不多,李全湊過嘴小聲道︰“子佩姑娘,難道你就沒想過那個……”子佩一時沒能听出他這隱諱的話語,逐問道︰“什麼那個?”
李全笑道︰“你知道以前的舒貴人吧?論相貌子佩姑娘你可不比她差,甚至比她還要漂亮上許多,既然她可以翻身當主子,那姑娘你……”
李全似乎很喜歡說話說一半,不過這一次子佩可是听得再明白不過了,頓時,原本就不怎麼安定的心立刻似被潑了清水的油一般,翻滾跳動,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那自己不就可以飛上枝頭變成鳳凰了嗎?
主子……她幾乎在想到的那一刻就著迷地愛上了這個代表榮華富貴的稱呼,是啊,既然一樣是宮女的舒蘅可以變成主子,自己為什麼就不可以,是小姐不仁在先,那自己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對?!
瞧她那樣子,李全就知道她已經上勾了,只要這個火苗子一起,那麼不需要多長時間立刻就會燒成燎原大火,想及此他更不遺余力地勸說道︰“是啊,姑娘,你怎麼得也要為自己想想,難道真準備當一輩子宮女,或者隨便找個小廝嫁了?這豈不是糟蹋了姑娘你的花容月貌,瞧瞧宮里有些個主子甚至還不及姑娘你一半的美貌呢!”這般的胡吹海捧听在子佩耳中說不出的受用,同時心中的搖擺亦是愈加的大了。
幸而她對自己的份量還有些認識,雖心中認同,但嘴里暫時還不肯認帳︰“李公公不要取笑我了,子佩哪有舒貴人那麼好的命,能被皇上看中!”
李全心中暗笑,他就不信會說不動她,表面上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道︰“子佩姑娘你這可是妄自菲薄了,照我看來,你以後一定也會是大富大貴的命,就看你自己肯不肯去爭取了。我可是把你當自己人,才和你說這些心里話的啊,若是你不信就當我是在胡說好了,唉,反正我是天生的奴才命,原還想著子佩姑娘你躍上龍門以後能照應我一二,可你實在是太重情意了,宛嬪都對你這樣了,你還那麼死心,說到底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這個……”子佩猶豫著道,還是不敢馬上應是,雖然心中已經想的不得了。
“還想什麼,子佩姑娘,現在不決定,將來再想可就晚了!”李全鼓動著他那張三寸不爛之舌,他就不信勸不動一個小姑娘,而事實上子佩也確實被他說動了,就連僅有的一絲理智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可是這事……又不是咱們說就可以的,皇上他未必會看的上我!”子佩低頭絞著手指,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像舒蘅那樣好的運氣的,可惜子佩只想著舒蘅風光的時候,卻不想想她受冤被皇帝處死的情景,宮女即使變成了主子,想在宮中立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命如螻蟻,隨時會死。
一听這話,李全就知事情已成了八九分,他神秘兮兮地道︰“若姑娘願意一事的話,我倒有一計可供使用!”
“哦?”子佩的眼楮驟然亮了起來,追問道︰“李公公有什麼妙計?”至此她算是準備徹底背棄清如,背棄她們一起長大的情誼了,她想出人頭地,她想當主子,這個念頭就像一條張牙舞爪的毒蛇緊緊抓住了她的思想。
李全得意地笑著,湊到子佩耳邊,將自己的計策告訴了她,隨著他的話子佩的嘴角慢慢揚起,最終勾勒成一個半圓形的弧度,她直起身對李全道︰“公公妙計,子佩將來若有出頭之日,全賴公公幫忙!”
李全忙不迭地擺手道︰“不敢不敢,奴才只希望子佩姑娘將來飛黃騰達之時別忘了奴才曾幫過你就好,到時提撥奴才一下!”他虛與委蛇的說著。
其實就算子佩被真被皇上看上,也不過封個答應之類的低餃,哪有資格提撥他啊,至于說子佩再想往上封,就要看她有沒有那個命了,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子佩哪知李全心里在想什麼,听得他的話還以為他真想自己提拔,逐滿口答應︰“這是自然,子佩若有幸得恩于皇上,決不會忘了李公公你的功勞。”
“那麼奴才就先祝佩姑娘成功了!”說著李全伏下身去,竟向子佩行了一個禮,子佩只顧著得意卻沒瞧見他那雙低垂的眼里隱藏著幾許陰謀得逞的笑意。
當天夜里,子佩在李全以及李全背後日夕的精心安排下,入了養心殿,而且再沒有出來過。
同一天夜里,清如輾轉難眠,因為子佩徹夜未歸,她派出去的人都沒有找到,這叫她擔心子佩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那本索額圖拿來的冊子就靜靜的放在書案上,清冷的月光灑在上面,為其亦添了一份冷意,這本冊子終歸要白來宮里一趟!
夜就這麼悄悄的過去了,月落下,日升起,日月交替,卻永遠不得相見,總是一次次的擦肩而過。
清如忍著因失眠而引起的頭痛起來,對上來打簾子的子矜道︰“還沒有找到子佩人嗎?”
子矜憂心仲仲地搖頭道︰“還是沒有,不過小姐放心,奴婢已經叫小福子多帶幾個人出去找了,想必很快能找到,小姐您先來洗個臉醒醒神吧!”
清如嘆了口氣,讓她扶自己起來漱洗,洗了臉又用青鹽擦完牙,坐于銅鏡前讓綿意為自己挽起發髻,望著鏡中面色有些憔悴的自己,清如心中涌起一陣不舒服的感覺,子佩的徹夜未歸好象會發生什麼事來著,她停了一下突然道︰“昨夜皇上召了哪位嬪妃?”
綿意想了下道︰“昨夜皇上沒有召幸,而是獨宿于養心殿,不過奴婢听說……”她將一支鏨金垂花簪子插好後道︰“听說昨夜養心殿里有女子的聲音呢,可皇上明明沒翻哪位娘娘的牌子,不知這聲音是從哪里來的。”她有些不確定的說著,畢竟只是听聞而已。
听著這話,不知怎的清如拿在手里的胭脂盒子突然從手中滑落,掉在剛剛換好的裙子上,頓時染紅了一大片,綿意驚呼了一聲後,趕緊又去拿了件新衣裳清如換上,清如一直沒有說話,而是盯著那被染紅成花的裙子,心竟是愈發的沉了,甚至于喘不過氣來。
另一邊,綿意拿了弄髒的裙子出去,準備叫人送到浣衣局,哪知剛走至門外,就听到她在驚道︰“淳嬪娘娘?您怎麼站在外面,快些請進吧,娘娘正在里面呢!”
日夕?清如听得綿意的聲音方知日夕在外面,可她為何不進來呢,她連忙起身出去,果見日夕獨自一人站在宮門外,身邊竟是沒帶一個宮女,神情猶豫,似乎是在想要不要進去,待見清如出來,她突然又身子一震,扭頭就往外跑,清如趕緊叫綿意攔下她,然後自己快走幾步來到近前拉了她的手道︰“淳兒你一個人站在外面做什麼,而且一見我進來就跑,難道你討厭我了嗎?”
“沒有!淳兒怎麼會討厭姐姐呢!”她趕緊搖手︰“是……是……”她似有話要說可又不想說。
瞧她那欲言又止的樣,清如不禁有些急,直覺告訴她日夕來這里,肯定是有事要告訴她,扶著日夕的肩膀道︰“到底什麼事,你快告訴姐姐!”
日夕縮了一下身子,眼楮瞅著清如,可就是不說話,見此清如不得不壓下心中的迫切,將她領進了屋里,然後又叫人端了一品奶子給她,瞧著她喝下去後方再度問起。
哪知日夕還是那副吱吱唔唔的樣子,似有不忍言之的意思,直至瞧見清如面色不悅,方輕聲道︰“姐姐……嗯……子佩昨夜有沒有在你宮里?”
听到這話清如心里頓時“咯 ”了一下,日夕怎麼無緣無故問起子佩的事來,里面定然有文章,她勉強掛起笑顏道︰“昨夜子佩不知去哪里了,沒有在我宮里,怎麼?你可是見著她了?”
“那想來是不會看錯了!”她低著頭說的很輕,似乎是在說給自己听,不過此時宮里宮外靜的很,所以清如還是一字不拉的听在了耳中,反問道︰“什麼沒看錯?”
日夕咬著嘴唇道︰“我……我……今天早上去找皇上的時候,好象看到子……子佩從里面走出來!”她不停地絞著衣袖,聲音愈說愈低,頭亦垂了下去,好象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似的。
可是這已經足夠了,足夠讓清如石化在椅子里,連氣也忘了喘,只是不敢相信地睜眼望著日夕,這……這不會是真的……
一早從養心殿出來,這個代表著什麼,只要是宮里的人都會知道,子佩既不是福臨的貼身宮女,也不是養心殿里伺候的人,她會從那里出來,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
清如不敢再想下去,自己宮里的人竟然……不……這不會是真的,足足有好半天的功夫她才緩過勁來,可是腳依舊僵硬的不听使喚,試了好幾次才撐著桌沿哆嗦著站了起來,只是一些些也不穩,似乎風一吹就會倒。
“你……你……真的?!”語無倫次的話反應了她內心的掙扎,她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可日夕沒有理由專門跑來說誣陷子佩的話,而且子佩昨夜確實不在宮里,那麼除了皇帝的龍榻她還有哪里可去?
“姐姐,你別氣壞了身子!”日夕似乎被清如面白如紙的樣子給嚇壞了,跑過來想扶著她坐下,可是清如明明站不穩卻硬是不肯坐下,她咬著牙又一次問︰“到底是不是真的?”聲音里包含著無盡的失望與怒氣,此刻的清如看似單薄平靜,實際上卻猶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饒是日夕再鎮定,可終究心中有鬼,在她的迫視下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嘴里輕輕地說道︰“應該是不會錯,是我親眼看到的。”
清如頓時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襲來,幾乎當場摔倒,晃了幾下後她扶住桌子,用盡所有的力氣站住,然後從那張緊緊抿起的嘴里吐出三個字︰“好!很好!”
然而那雙包含著暴風雨的眼眸,明明白白地表明她很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清如在宮里受過不少的苦,照理說應該不會再被輕易打擊到了,可是被身邊的人出賣還是第一次,她曾經是那麼得相信身邊的每一個人,可是現在,現在卻是與她一起長大的那個人出賣了她,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想著她突然輕笑了出來,然後輕笑變成了大笑,笑得連眼淚也出來了,她這個反常的樣把日夕嚇壞了︰“姐姐!姐姐!”她叫了好幾聲清如都沒反應,只是不停地笑了,日夕都快被她嚇哭了,她一邊叫人一邊推門跑出去。
湘遠和子矜听到里面不同尋常的笑聲,又看到日夕跑出來,連忙推門進去,此時清如已經止住了笑,她煞白著臉冷眼望著門口進來的兩人,手慢慢抬起,劃過眼角,帶起笑出來的淚水,望著指尖的濕潤,她止住笑的嘴角抿起一抹冰涼的笑意,屈指將淚水彈落在地,心傾刻間冷如冰川。
這樣的她讓湘遠和子矜面面相覷,不知是否應該上去勸慰,她們不知道淳嬪到底和自家主子說了什麼,怎麼主子一下子變得這麼反常,最後子矜去外面沏了杯茶來小心地奉上前道︰“主子,要不要喝口茶順順氣!”
清如目然地將目光移到說話的子矜身上,只這一接觸,子矜就被清如冰冷的目光瞧得不寒而栗,還沒等她說什麼,清如突然動了,手沖子矜端茶的手冷冷揮了過去,頓時將好好的一端茶打翻在地,滾燙的水濺在地上,打濕了清如精美的繡花鞋。
子矜以為是自己犯了什麼錯,趕緊跪地請跪,清如也不叫她進來,只是垂目盯著自己的鞋尖,濃密的睫毛覆蓋了她的雙眼,叫人看不清她的眼中有些什麼。
“你們想不想知道淳嬪剛才和我說了什麼?”清如突然如是說著,聲音輕柔卻是冷的滲人,再怎麼蠢笨的人听到這兒也應該知道剛才淳嬪來說的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否則主子不會這麼生氣。
湘遠與子矜一站一跪著不敢搭腔,清如低頭將目光移到子矜的頭上,蹲下身用帶著護甲的手在她臉上觸摸著,然後用很輕柔的嗓音說著︰“很快,你看到子佩時就要改口叫主子了,真不愧是跟在我身邊的人,居然能被皇上看入眼,也不枉我這十來年的調教!”最後這句話諷刺不已。
這個消息所帶來的震憾絕對驚人,子矜額頭的汗立時就下來了︰“主子……子佩不會……不會的……”軟弱無力的話連子矜自己听著也不信,子佩徹夜未歸本身就是一件很讓人懷疑的事。
“是與不是,很快便可見分曉了!”清如慢慢直起身,眼楮直望著外面,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躍入了眼中,冷笑從唇角漫延︰“說曹操,曹操就到,咱們去會會未來的佩主子!”說著當先走了出去,湘遠和子矜趕緊跟在她後面。
子佩倒沒想到一進來就會與清如撞上,不過只是一愣過後她就恢復了平靜,面無懼色地迎上清如,看到子佩的樣子,子矜不由絕望地閉上了熱熱的眼,她知道主子說的沒錯,子佩已不是以前的子佩的。
“怎麼,現在想到回來了!”清如面帶微笑的說著,仿佛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那雙眼楮卻泄露了她心底翻騰的怒火。
“小姐!”子佩低低地喚了聲,心底亦涌起了一陣愧疚。
“你心里還有我這個小姐嗎?”清如沖子佩厲聲喝道,壓在心底的怒氣一下子暴發了出來,她逼進幾步道︰“你可真是好本事啊,居然想到去勾引皇上,難怪這一夜都沒回來!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到底哪里虧待你了?”
子矜面色一凜,她沒想到消息會傳的這麼快,不過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她也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當下帶了一絲譏笑道︰“你沒有虧待我?你若是沒有虧待我為什麼要把我調開身邊?沒有虧待為什麼我和子矜所得的東西不一樣,根本就是你不仁在先,我不要當一輩子宮女,我不要一輩子見人就跪!”說到後來她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清如突然將一本東西重重地甩在她臉上,怒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宮女?我從來沒想把一輩子把你困在我身邊,這里面的人都是我托哥哥為你找來的夫家,原想著昨天就給你看的,讓你自己選一個喜歡的,然後放你出宮嫁人!可我萬萬沒想到,沒想到你竟然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報答我!”清如說的岔了氣,咳了好幾聲才順了過來。
子佩拾起冊子,一頁一頁的翻著,清如沒有騙她,里面確實記錄著各人的資料,看到這里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陣後悔,可這陣後悔沒有維持多久就消散了,她抬起眼道︰“你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皇上已經開了金口說要封我為答應,以後我再也不是你的下人了,你無權再過問我的事!”
“好你個忘恩負義的奴才,你以為封了答應就了不起了嗎,不管你現在成了什麼都不能改變你以前是我奴才的事!”清如一字一句地說著,話中充滿了恨意︰“答應?這不過是宮中最低等的封號,說到底你見了我還是要請安,要叫我一聲娘娘!”
子佩毫不在意地道︰“答應又怎麼樣,別忘了你也是從答應過來的!”
“你!”清如被她氣的說不出話來,子矜上前扯著子佩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和小姐說話,快點認錯,快點!”
子佩一把甩開她的手道︰“憑什麼要認錯,我又沒有錯,我為自己打算有錯嗎,難道丫環就不可以做主子嗎?”
“子佩,你怎麼變得這樣!”子矜簡直要懷疑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子佩。
清如冷笑著讓子矜退下︰“人家現在是佩答應了,哪還會听你的話。”接著她又對子佩道︰“既然你已經不是我宮里的人了,那就沒資格再踏進這里,你不嫌我還嫌呢,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
“我拿了我自己的東西就走!”她繞過清如自顧往里走去,清如驟然回過頭緊盯著她的身影,凝聲說道︰“給我攔住她!”隨著她的話,站在一邊的小福子和小祿子立刻圍過來擋住了子佩的去路,他們倆對子佩現在這樣早就看著不爽,主子對她這麼好,她居然恩將仇報,這樣的人真不要臉。
清如舉步走到她面前,寒聲道︰“這里是重華宮,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而且這里也沒有你的東西!”
不待子佩說話,清如又說道︰“這里哪一樣東西不是我給你的,哪怕是你自己買的東西又哪一樣不是從我這里拿了月錢買的,你既然要離開我,那就不許拿走一件東西,哪怕是一根針一條線也不許拿!”
子佩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下子找不到出話來反駁,最後她看清如似乎是鐵了心不讓她拿走,只得道︰“好,不拿就不拿,這些個破東西我還不稀罕呢!哼!”她一跺腳就要扭身往外走。
清如沒有再叫人阻攔她,反是小福子有些不甘地道︰“主子,就這麼放她走了嗎?”
清如望著子佩離去的背景冷笑道︰“在宮里,做主子不見得比做宮女好過多少,尤其是像她這樣無權無勢的人,我倒要看看,她在這宮里能走到什麼地步,咱們進去!”清如最後再看了眼轉過身往自己的寢宮走去,從此她和子佩再不是主僕,曾經的情誼更是蕩然無存!
在這宮中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姐妹,一種是敵人,而她和子佩注定只能做後者了,然清如的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苦澀,這是她第一次被身邊的人被叛,十數年的情誼在宮里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當天,宮中傳下一道聖諭,冊原重華宮宮女子佩為答應,賜居永和宮明瑟居!
而以前舒答應懷龍種時住的也正是永和宮!
是巧合?是偶然?還是天有所諭?
但如此一來,事實是再也瞞不住了,有人高興亦有人震驚,其中最得意的莫過于日夕,她成功的將清如與身邊的人離了心,可不該高興嗎?
水吟擔心此事對清如的打擊,所以收到消息後立馬來到重華宮,不想在路上與月凌遇了個正著,一問之下方知兩人均是為了同一事而來,便攜手同往。
才一踏入重華宮便感覺氣氛比以往來的時候凝重不少,在外面守候打掃的人俱是一副噤聲的模樣,只是靜靜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這一來除了偶爾的風動鳥叫聲,整個宮中竟是一絲聲音也無!
見她們來,小福子上來悄聲打了個千,就要入內稟報,被水吟攔下,叫他繼續做自己的事,她們自己進去就行了,小福子知其二人與自家主子交好,不敢有違,應了一聲便退下。
碧琳館亦是一副靜悄悄的模樣,湘遠等幾個隨身服待的人都站在門外,見水吟和月凌過來紛紛欠身請安,水吟掃了一眼輕聲道︰“你們主子在里面?”
湘遠有些擔憂地道︰“回容嬪娘娘,自從剛才子……佩答應來了以後,主子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里,不許奴婢們進去,娘娘您和凌常在幫奴婢們勸勸主子吧,千萬別傷了身子!”說到子佩的時候雖然硬生生改了稱呼,但語氣中的不屑一听便之,其他人亦是如此,看不起子佩背主的行為,就連子矜也是氣惱的模樣,眼楮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這些人中除了清如外,恐怕最傷心的就是她了。
水吟點點頭,命她們讓開,隨即與月凌推開了門進去,幸而清如只是不許別人進去而不是把門從里鎖住,否則她們還進不去了。
清如心中正煩惡,听到門開的聲音,以為是哪個下人不听話擅自闖了進來,抬頭正要訓斥,卻見來人是水吟與月凌,不由忍住了到口的訓斥,繼而用微啞的嗓子道︰“你們怎麼來了?”
水吟微搖了頭走過去,低眸望著桌面上被她用護甲勾的千瘡百孔的桌布,手輕輕地放在清如肩上︰“你還不知道吧,宮里已經傳下子佩晉為佩答應的旨意了!”
這話如一柄出鞘的刀扎在清如胸口,又如一個無形的巴掌打在清如的臉上,寒光在眼眸中凝聚,而桌上剛剛又被她勾起的數根絲線無一例外的斷在她護甲之下。
月凌听到水吟如此直白的話不由皺了一下細眉,不解其為何明知清如心情不好還要說這樣的話,其實水吟又何嘗不知,但是她必須要狠下心來提醒清如,子佩已不是昔日的子佩,而清如亦不能再念著昔日的情誼!
清如抬頭直直看著水吟良久,凜冽如刀的眼神一絲不掩,月凌在一旁以為清如是生了氣,急勸道︰“姐姐,你莫要怪吟姐姐,她說的也是實話!”
清如緩緩收回了眼中的寒光,將其斂在眼底深處,隨即彎唇,勾出一道新月般微涼的笑意︰“我哪會怪你吟姐姐,她是好心在提醒我,我怪的是我自己,居然沒及早發現這小蹄子的狼子野心,真是養虎為患!”說著她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如姐姐,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事?”月凌好奇地問,她和水吟一人一邊挨著清如坐下。
清如沒好氣地道︰“就剛剛,比你們早不了多少,要不是日夕恰巧看見她從乾清宮出來,來這兒告訴我,只怕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
水吟拿起桌上放的茶壺倒了杯茶放在清如面前︰“好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生氣也沒用,不如先將事情的起因說出來給我們听听,子佩好歹是你從府里帶來的丫環,怎麼一下子變成現在這副局面了?”
清如沉吟了一下道︰“這還要從綿繡死的那件事說起……”接著她把子佩如此與她產生隔閡,又如此漸漸離心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等她說完,水吟和月凌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月凌低聲道︰“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就是說她這樣了!”
“其實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水吟反轉一個空茶碗倒扣在桌上,然後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月凌奇道︰“吟姐姐此話怎講?”
水吟淡淡一笑道︰“你想啊,她現在正式與如兒翻了臉,那以後如兒怎麼著的也不會在信她親厚于她了對吧?”
月凌點點頭,表示同意,清如則不發一言,且听她們說下去。
水吟又道︰“那若她不明著與如兒翻臉,而是在暗中使壞呢?只怕到時如兒所受的傷害會更大,所以從這方面來說,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既然她已經將自己暴露出來了,那你以後要對付也簡單多了,如兒你說呢?”
清如微一點頭,帶著一絲譏笑道︰“她這也算是壞心辦好事了,指不得我還得謝謝她,不過……”她沉下臉道︰“那得等她把欠我的東西都還了以後!”
水吟無聲地听著,事情鬧到這步田地肯定是無法善終了,她最怕的就是清如念著舊情放過子佩,那便後患無窮,所以她一開始就說了那句話,為的也是點醒清如,而今看來她是多慮了,清如並未失了斗志,然她知,其心中一定在充滿了怒火的同時也充滿了悲哀,與親近的人反目成仇,哪個能若無其事!
月凌正听著,忽見桌上放了個小冊子,一時好奇翻開來瞧,未等她瞧仔細就被清如一把奪了過去,然後在刷刷幾聲撕成了碎片,把月凌瞧得怔目結舌,不知這是為何。
瞧著滿地的碎片,清如冷笑道︰“這東西留著還有何用,不如撕了干淨,就當是我瞎了眼,白為她忙這一場!”停了一會兒,她忽又嘆氣道︰“其實我一直都是知道她心性高的,所以在托哥哥幫我替她找夫家的時候,特意說了一定要做正室,為的就是怕將她許人做妾室會另其心中有冤!可我怎麼也想不到,她心性高到這個地步,居然要與我爭寵!”
听到這里月凌隱約有些明白了,這被撕掉的冊子一定是清如特意為子佩找來的夫家,她在心里為清如不值,不由低聲道︰“真不明白子佩有什麼好,皇上放著宮里這麼多的娘娘不要,非得看上她這麼個小丫頭!”
月凌一時不注意露了些許酸意,也是,她是正經選秀進來的,可一直無寵,而子佩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宮女,薄有幾分姿色,可也絕對是比不過她的,然她卻得了聖恩,這叫月凌如何能心服。
“皇上……唉,天威難測啊!”水吟嘆然一聲,露著些許悵然︰“不過月凌,這在這里說說就算了,千萬不要去外面說,皇上喜歡誰那是他的自由,連皇後都管不了,何況是我們,別說一個宮女,就算他把所有的宮女都納入後宮,也沒有人敢說一句不是!”
清如听著月凌與水吟的對話,默然站了起來,臉上蘊著些許哀怨,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福臨是皇上,注定會擁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可是為何,為何她還是會難過,會心痛,她希望福臨只對她一個人好,只擁有她一個人,明知是不可能,然還會想,也許這就是她最大的悲哀吧!
喜歡上皇帝的女人,最是痴!最是傻!
清如搖搖頭,將這不合時宜的傷感拋出腦外,收了神緩聲道︰“吟姐姐說的沒錯,不論皇上怎麼做,都有他的理由,咱們不可以在這里妄議皇上!”她忍著心酸的感覺一字一句地說著,做妃子遠比做普通女人難,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盡一切力量走下去,藏著自己的心,不全然暴露在任何人眼中,只有這樣,她才能好好的在心底保存自己以前的模樣,好好存著,這樣不管將來她怎麼變,都會記得曾經的自己,以及一顆屬于自己的心!
月凌微紅了臉,低頭應下,她知自己有些浮心了,水吟緊了眉,將話題又轉到點子上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子佩現在好歹是答應了,雖說小可也是個正經的主子,不再是你宮中的人,可不是你想處置就能處置的!”
清如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滑膩的脂粉在指下劃過,她冷笑道︰“既不能處置,咱們就靜觀其變,我給她安排的路不走,卻挑上這麼條路,我倒要看看她能走到什麼地步,只是……她恐怕把後宮想的太簡單了!”
听到這里,水吟也笑了,拍手道︰“可不是嘛,既然她要自尋死路,咱們也不能礙著她呀!”
月凌亦接口笑道︰“就是就是,各宮各院,有哪個背著主子出去的宮女有好下場過,遠的不說了,就說近的舒貴人好了,最終的下場都是有目共睹的!”
清如淡然一笑,撥弄著自己的護甲,低垂的眼眸中逐漸冷漠,現在她的心情已不原先那般惱怒,已是漸漸冷靜下來,而冷靜往往容易變成冷漠!
水吟笑了一陣忽又不無擔心地道︰“那皇上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清如閉了眼搖搖頭沉聲道︰“姐姐你說錯了,不是我準備怎麼辦,而是皇上準備怎麼辦,那丫頭是我宮里的人,皇上如今收了她怎麼著也會來給我一個交待,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這個交待,若不出意外夜晚或是明晚皇上就該有所表示了!”除非皇上根本不在乎她!
最後這句話清如沒有說出口,因為她自己也不能確定福臨心中對她到底在不在首,到底有多在乎,為什麼她總覺得福臨的心好難捉摸,她感覺抓到了一點,可下一刻又離的更遠,是不是皇帝都是這樣?!
水吟一時間也沒更好的主意,只能點頭同意,一旁月凌突然想到一個事兒,不甚確定地道︰“你們說皇上會不會真的喜歡她?”
水吟听了不以為意地道︰“皇上對她最多也就是圖個一時的新鮮罷了,哪會真的喜歡,她有這個資格與本錢嗎?論相貌,論才學,論人品有哪一樣能被皇上瞧入眼的,說到真喜歡這個詞,恐怕只有你如姐姐才擔得起!”說到這里,她眼眸帶笑地瞥了清如一眼。
清如掩唇輕笑道︰“好好的怎麼將話題扯到我身上來了,皇上喜歡誰多點那是他的事,又不是咱們能左右得了的,難不成姐姐你吃我的醋了?”她語帶打趣地說著。
水吟被她這麼一說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嗔道︰“瞎說,我有那麼小氣嗎,想讓我吃你的醋,美的你!”她輕輕地捏了下清如的鼻子,算是對她的懲罰了。
幾人嬉鬧了一陣言歸正傳,對月凌提出的疑問,雖然水吟說不可能,可清如還是有些堵心,萬一要是真的呢,難道真任由一個小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嗎?想到這里清如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將茶盞震的一陣輕晃,水濺出來好幾滴。
“你這是做什麼?”水吟趕緊抓起她微紅的掌心輕揉著︰“為了這麼一個沒良心的奴才弄疼自己根本不值得,快些消消氣啊!”說著用眼示意月凌,讓她幫著開解清如。
月凌會意地道︰“是啊,如姐姐,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保重自己,這樣才有力氣和她斗法,而且有一點你可以放心,她是從宮女升上來的,按著宮里的規矩只能逐級晉升,而且一般都只到庶妃為止,這樣一來她還是在你之下!”見清如神色緩和了點她加緊說道︰“再者,如姐姐你想,子佩一心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想與你平起平坐,可到頭來她見了你還是要乖乖行禮,你說她心里會是什麼滋味,只怕是嘔的慌,而你牢牢壓著她,還怕沒機會整她,將她欠你的東西拿回來嗎?!”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清如雖然努力保持清明,但她畢竟已是入局之人,有些事看的沒有別人來得清,而今听得月凌開解方明了過來,逐展了顏道︰“還是凌妹妹你聰明,是我太急燥了!”
月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水吟在一邊插嘴道︰“你理清了便好,我們就怕你被氣憤蒙了心,從而讓人有了可趁之機!對了,你們說子佩這次承寵會不會有人在幫她?”
水吟的話讓清如打了一個激靈,遲疑著道︰“有人幫她?這個人會是誰?他又何以要幫一介宮女得到皇上的臨幸?這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對她一連串的問題,水吟緩緩搖頭,示意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只是我的一個感覺,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敢確定,如兒,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那個幕後之人?”
“記得!”清如正色道,面對這麼一個隱在暗處的敵人,她實在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無處不在,卻又無可捉摸!
“那你說這次的事,她會不會也插了一腳,子佩想離開你自立門戶的心思,我們已經是可以確定了,可是宮里的事沒那麼簡單,她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可能說想飛上枝頭就飛上了呢,這後面肯定有文章!”水吟皺著眉說道,她曾經懷疑過日夕,可後來又覺得不可能,這一下子她沒了懷疑的對象,只能任空揣測。
清如在重華宮的半年禁足,使她對很多事都錯過了,也不了解,所以一時間也答不上話來,至于月凌就更不用說了,她好奇地看著清如與水吟,對她們說的話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說,子佩可能已經與那個人搭了上?”清如用手帕拭著鼻尖不知何時滲出的汗珠。
水吟扶著月凌頭上松垮的珠花輕聲道︰“只怕未必,假設真有這麼個人,她在斗垮佟妃的時候都沒暴露自己一分一毫,可見其有多小心,對自己保護的有多好,怎麼會讓一個小小的宮女知道,說不定她只是在暗中操控一切,真身……”她冷哼一聲不再說下去,然那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一時間諸人都沒了再說下去的興致,且也是近午時分,清如招人傳膳,留水吟與月凌在其宮中用膳,雖膳食精美,但吃的人卻是沒什麼胃口,都只是草草吃幾口了事。
送了水吟和月凌離去後,清如獨自進了暖閣,一提衣裙,斜斜地倚在了貴妃榻上,腦海中不停地回放著剛才水吟說過的話,現在她心中想得最多的不再是子佩,而是那個不見人影的黑手,她,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可她又躲在哪里?
想著想著,不自覺地瞌上了眼,昨夜一夜她都沒怎麼睡過,再加上今天惱了一天了,自是有些犯困,發上垂下來的珠鏈靜靜地垂在她光潔的額上,在一陣半夢半醒間漸漸沉睡,墜入迷夢之中!
這一覺直睡到日沉西山方醒轉過來,慵懶地撐起身,許是听到里面動靜,知道她起身了,外面有人小聲地喚道︰“娘娘?可是醒了?”
醒了醒神,辯出是湘遠的聲音,抬手理了理有些散亂的發髻道︰“進來吧。”得了她的許可湘遠方挑簾掩身進來,來到跟前垂手道︰“娘娘,適才皇上派人過來傳旨,今夜宣娘娘前往養心殿侍駕!”她小心地說著。
果然不出她所料,看來福臨是想和她說昨夜的事了,想到這兒,清如微挑了紅唇,閉眼拿手在臉上輕輕撫著,似在考慮著什麼,待再睜眼時,已經清明如許,心中有了應對,淺聲道︰“去派人回了皇上,就說我今日身子不爽,不能侍駕,請皇上恕罪!”
她這是明擺著拒絕皇上了,湘遠被她唬了一跳,從來妃子都是滿心歡喜地等候皇上召喚,從沒听說過還有人不願意的,湘遠遲疑著沒有退出去而是進言道︰“娘娘,這樣好嗎?萬一……”
清如輕瞥了她一眼抬著身下的貴妃榻道︰“就照我的話去回,沒有什麼萬一,皇上不會怪罪的!”听得主子這麼說,湘遠只好壓下腹中的疑問與擔憂,應聲退了下去。
是夜,沒有消息傳來,她的拒寢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然清如卻不甚擔心,她遙望著外面星月點點的夜空,悵悵地嘆了口氣,在這宮里要防的事與人太多,以前只想著防別人,卻不曾想到自己身邊的人也有背叛的一天,唉!
若要嘆,這氣是怎麼也嘆不完的,但她卻不能如此唉聲下去,望望時辰差不多,便讓小福子他們去外面守著,里面只留下子矜一人!
天衣……清如縴長如玉的手指慢慢滑過這件獨一無二的衣服,目光迷離如霧,恍然間她已縮回手,慢慢解開自己衣服的扣子,子矜要過來接手,卻被她阻止了,她慢慢地解著,一件一件,直至衣物退盡,她方取下天衣,披在身上,長衣勾勒出完美的身姿,飄然若仙,每一次當她穿上這件衣服時,都會覺得自己好陌生,似乎她不再是她,而是另一個……
想著想著她突然又笑了出來,她不再是她那又會是誰呢,真是亂想,系好最後一個扣子她抬手拔下挽住三千青絲的發簪,頓時如瀑的青絲筆直垂下,披在身後,華飾褪盡,留下的自是最真實的她!
清如做完這一切,方轉過身來,只這一變就叫人眼前一亮,子矜正自不解其所謂何意之時,清如吩咐道︰“將所有的燈都用紗罩籠了!”
子矜沒有多問,而是依言照做,找了紗罩來籠上,這一下屋中的燈光頓時蒙朧下來,與天上的月華似有若無的連在了一起。
清如點點頭,提步來到案後,桌案上已經放置了一把鳳尾琴,七根琴弦靜靜的停在那里,不時閃過一絲亮光,似乎在等待著人來彈奏它!
清如提衣坐下後,將雙手放在琴弦上,略微一撥便發出“咚”的一聲輕響,許是心情的原因,這聲響听得怎是如此哀怨,如一個怨婦一般,這個音驚醒了清如,宮中女子不論什麼都不能太著痕跡,怨更是不行,否則定會害了自己!
想到這里,她停下了欲起調彈曲的手,待心靜下,怨壓下後,方重新起調,這一次再試音,果然不再哀哀切切,而是一種淡淡的輕愁,似是而非,卻引人躊足而望。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清如不再耽擱,信手揮卻,七弦在指下躍然而起,如有了生命一般,這一次她彈的是《一剪梅》,隨著琴音的響起,她似乎又回到昔日,在臨淵池邊彈琴的情景……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蓮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漂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隨著琴音,清如慢慢吟著,淚不自覺地流下眼眶,滴在琴弦上,一滴,兩滴…
而這個時候,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龍涎香味,雖然很淡,但她不會聞錯,她知道,他就在一邊,但眼卻始終不睜開,而是重復著剛才那句話,同時淚也不停的流下!
“你還要流多少眼淚才夠?”不舍的聲音在耳邊如約響起,是他,清如倏然停了彈琴的手,睜開水朦朦的眼楮,如是乍見了那般,有些不確定地喚著︰“皇上?”
福臨伸手在她臉上拭著淚,織金的袖子不時在清如臉上滑過,只听得他心疼地說著︰“美人的眼淚,不應流在地上,而應盛在夜光杯中,那必是世間最好喝的酒!”
清如推開他的手別過臉道︰“皇上你取笑我!”淡傷的語調觸動了福臨心中的弦,他伸手勾起清如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著自己,然後低下頭吻在那滴將落未落的眼淚上︰“不要哭了,朕心疼!”
哪知他越是這麼說,清如的眼淚就掉的越凶,推身起來走到窗邊背對著他道︰“皇上都有了新歡了,哪還會心疼臣妾!”子矜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了出去,屋里沒有其他人在。
見她吃醋使小性,福臨倒也不生氣,反而笑了出來︰“怎麼,還在生朕的氣啊,氣朕收了你宮里的人?”
原本還只是佯作生氣,可被他這麼一提,頓時勾起了心里隱藏的委屈,不由脫口道︰“您是皇上,您愛收哪個就收哪個,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妃子,哪敢生您的氣!”
福臨走過去扶住她的肩,在耳邊哄道︰“好啦,不生氣了,朕這不是來了嗎,而且今夜你騙朕說身子不舒服不肯侍寢,朕也沒和你計較,你卻和朕斤斤計較起來,你平時可沒這麼小氣啊!”
清如扭肩脫開他的手掌暗自垂淚不語,福臨幾番示好都被她回絕了,臉不由沉了下來,今天他能來這里已經是不錯了,哪想人家卻還不領情,想到這里不由他冷聲道︰“朕已經來這里和你賠不是了,你還不順氣?這宮里大大小小的妃子,哪個也沒你這般得臉過!子佩雖是你宮里的人,可朕連納個妃子都要經你同意不成,看來朕真是把你寵上天了,讓你開始恃寵生驕了!”說著他氣呼呼地轉過身。
听得他如此誤會自己,清如在傷心之余又多了幾分悲切,她轉過身跪在地上抬頭望著福臨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道︰“臣妾不敢!”
“不敢?那你現在算是怎麼回事?”福臨也不回頭,只是氣呼呼地說著,他沒看到清如跪在身後。
清如望著滴在地上散開的淚道︰“那是因為臣妾將皇上當成了夫君看待,雖然臣妾不配,可還是會不自覺的去想去念,正因為如此,臣妾才會吃醋,才會對皇上耍性子,這是臣妾的不對,若皇上要降罪,臣妾願意承擔!”說著她叩下頭去,長發從肩上滑落在地,鋪散如扇。
她叩下頭去,沒有看到福臨的轉身,更沒看到他眼中深積成潭的哀切與感動,只見他蹲下去,扶起清如,望著她布滿淚痕的臉,三分感動七分感嘆地道︰“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和朕說過這些,就連她也不曾,你是第一個,這些話你本不該說,可是朕听著很舒服,宛卿,你是這麼的與眾不同,朕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對你才好!”
清如抬起眼直盯著他的眼眸,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長發婉轉的倒影,一時間心頭只剩下感動與溫柔︰“皇上!”她柔聲說著。
“先起來再說,跪在地上多疼啊!”他拉了她一並起來,隨即沉吟了一會又道︰“朕知道你今日生氣是因為朕收的是子佩,若換了個別人你也不至于無理至此,對你的德行朕還是了解的,不過昨夜的事,唉……朕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福臨臉上微帶著幾分苦惱與迷惑,似有什麼難言之處,清如也不逼他,她知道剛才已經逼的有些過火了,所以現在只是靜待其自己說出來,果然福臨出聲了︰“其實昨夜朕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朕昨夜是在養心殿改奏折的,後來子佩進來了,她說是你讓她送點心來的,既是你送的朕自然就無不吃之理了,反正也有些餓了,可不知怎的,吃完以後,就覺得有些熱,還把子佩看成了……看成了你,然後就……!”說到這里他有些懊惱,看得出,他其實並不想的。
听到這里,清如總算有些安心了,至少不是像月凌說的福臨喜歡上了子佩,看來昨夜之事只是偶然而已,福臨對子佩應該是沒什麼意思的,更談不上喜歡。
清如掩下心中的不滿道︰“既是如此,也算是子佩的造化,得皇上恩寵,封了答應,好過她以前在臣妾這里做宮女。”
福臨摟過清如道︰“只要你不生氣就好,你知不知道,朕剛剛進來的時候,看你哭得那麼傷心,朕有多心疼,美人淚,杯中酒,你今天流的淚都快盛滿好幾個酒杯了!”
清如不依地嘟起嘴道︰“皇上在騙臣妾,哪有人哭還哭的美的,臣妾現在一定很丑!”
福臨笑著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哪有,朕的宛卿永遠都是最美的,不論是哭還是笑,都一樣美!”
明知這話他可能不止對自己一人說過,可清如听了還是覺得很開心,不由笑了出來,這一笑如雨中花開,將福臨看的一怔,隨即笑道︰“好了,你笑了就好了,可不許再哭了!”
清如羞然地點著頭,舉袖將臉上遺留的淚痕拭去,這里福臨突然走到她剛才所彈的琴邊,伸手在上面撥了一下,回首問︰“你剛才彈的那首曲子很好听,是什麼曲子?”
“是臣妾自己譜的曲,詞是李清照的《一剪梅》!”
福臨手壓著琴弦道︰“你剛才念得就這首詞吧?”
清如點頭應是,福臨隨手彈了幾下微笑道︰“朕記得第一次看你彈琴,你彈的也是這首曲子,看來你很喜歡它!”
“第一次?”這下輪到清如不明白了,她記得自己以前沒在福臨面前彈過琴啊,那他又是什麼時候听到的。
福臨露出回憶之色,低聲道︰“那是在你還是貴人的時候,有一日朕路過重華宮時听到有琴音,好听的緊,所以便走了過去,沒想到卻發現是你在彈,你對著臨淵池彈曲子的模樣很認直,那也是朕第一次听到你彈琴,所以就多留了會兒,不過你沒看到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啊!”清如恍然地點著頭,不等她再說,福臨就將她拉到琴後坐下,然後說道︰“再彈一遍給朕听听,朕很喜歡你自己譜的這首曲子!”
“恩!”清如柔順地點著頭,調弦起音,隨著十指的掄動,琴音在指間流動,福臨坐在一旁看著她,清如不時側過頭來與其回望,相視而笑,然後又分開,直至一曲罷了才打破這種琴音入情的境況。
“好!”福臨回過神來,拍掌而贊,惹得清如抿唇輕笑︰“皇上听得多了,臣妾這個微末小技如何入得了皇上法耳!”
“那哪一樣,宛卿彈的琴,豈是他人可比的!”他忽然站起來道︰“好啦,听完了琴,朕也該走了!”
听得他要走,清如心里揪了一下,臉上裝作若無其事地道︰“皇上這麼快就要走?”
福臨點點頭道︰“是啊,朕還有好些政務沒處理,本來想宣你到養心殿,陪著朕一起批折子的,可是你又不肯,還推說身子不舒服,沒法子,朕只好親自來看你啦,你這個矯情的小東西,換了個人朕才不費這心思呢!”他拍了一下清如的臉頰繼續道︰“看你現在不生氣朕也就放心了,有些折子明日一早就要發下去,所以必須今晚批好,恐怕連睡覺的時間都沒了!”
原以這他是要去看別人,沒想到卻是為了朝政大事,更沒想到他對自己如此上心,放著正事不理先來看自己,可自己卻還如此對之,心下不禁有些愧然,她拉住福臨的袖子道︰“皇上,臣妾隨您一起去,陪著您好嗎?”
福臨握著她的手道︰“不用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如果明天有空,朕再來看你啊,不過最近這些日子都比較忙,恐怕沒太多的時間來陪你!”
“是因為三蕃的事嗎?”清如柔聲問道。雖說後宮不可干政,但她現在只是略問一下,並不礙事。
“你怎麼知道?”福臨好奇地道,他記得自己沒說過。
“臣妾是猜的,昨日哥哥嫂嫂來看臣妾的時候,說起哥哥即日就要前往廣東,暗中調查平南王尚可喜之事,再配合皇上最近的忙礙,猜想應該是與三位蕃王有關!”清如有條不絮地說著。
“是啊!最近三位蕃王都有些問題,朕正在調查,平西王吳三桂那邊還在打仗,不便調查,所以就從其他二人那里入手,他們都是前明的降將,非我族人,而且個個手握重兵,朕從一開始就怕他們其心有異,現在看來,這擔心還是有必要的,被朕派出來的不止你哥哥一人,還有好幾個,不過要你哥哥新婚燕爾就前往遠方辦事,真是有些難為他了,只是目前局勢不明,朕身邊可信之人不多,只能將他派出去了!”見她猜對了,福臨倒也不隱瞞,雖說祖訓有說妃子不得干政,但他並不是太在意,只要後妃沒干涉就行了,討論一下並無大礙。
清如伸手拍拍福臨的胸口道︰“皇上放心,哥哥一定會辦好差事回來的!”
“朕也是這樣想的,好了,你早些休息,不要太累了,朕忙完這一陣就抽時間來陪你啊!”
見他如此說,清如也不再堅持,點頭應下,福臨在她臉上輕烙下一個唇印後轉身離去。
“恭送皇上!”清如在後面目送其離去,在看到他步出宮門後方起身,臉上的笑意亦慢慢隱去,恢復成慣有的淡定模樣。
福臨,你說不知該如何對我,其實我又何嘗知道該如何對你,用計,讓我覺得對不起你的真心以待,用真,卻又無法讓我周全自保,我雖是你枕邊人,可說到底,我們終究不是真正的夫妻,反而正像是君臣!
幽幽的嘆息聲,從她的菱唇中逸出,回蕩在這座她已經住了兩年的宮殿 重華宮,千重榮華,萬重宮闕,可實際上這都不是她要的!
翌日一早,水吟不放心清如再加上她宮中也沒什麼事,就又過來看她,清如一邊喝著燕窩粥,一邊將臨夜福臨與她說的話復述給水吟听,當然一些私密的話就隱下不說了。
“照你這麼說,皇上對子佩根本就沒什麼意思嘍?最多只是一時興起?”水吟听完之後,總結出這些個話。
清如舀了一口粥放在嘴邊吹著,悠閑地道︰“听皇上的口吻,十有八九就是這樣,只可笑子佩這小蹄子還以為得了一夜恩寵,便可成龍成鳳,真是一些自知之明都沒有。
水吟笑道︰“這對你來說可是件好事呢,皇上封她為答應,只是因為臨幸了她,可看皇上的意思,她根本沒有再晉封的可能,這樣一來,你對付起來可就容易多了!”
“那可不一定,萬一她要是有了龍種,皇上必定會再封,說不定哪一天就真能與我平起平坐了呢!”清如望著勺子中的熱粥,遲遲不見她送進口中。
水吟握住她的手,將她手中的勺子送到嘴邊,然後道︰“還不快吃,你再瞧也瞧不出朵花來,至于龍種這事,我覺得不太可能,你想啊,你我幾人皇上都臨幸多回了也不見有,她這才一回,怎麼會這麼巧,你太多慮了!”
“但願吧!”清如苦笑著道,再美味的東西她現在吃著也沒什麼味道。
“對了,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清如望著碗中還剩著的小半碗粥,怎麼著也不想喝了,便讓湘遠進來收拾了,待其出去後方回過臉來道︰“你是說子佩?”
“是啊,難道你準備放過她?”水吟道。
“呵,不急,你上次不是說子佩身後極有可能隱著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大黑手嗎,咱們何不尋機將這條大魚給釣出來,否則只釣一條小魚也太沒意思了!”清如閑閑地說著,經過昨夜一夜的思考,她弄清楚了一件事,就是必須要忍,只要忍得住的人才能得到更大的回報。
這個水吟倒不是沒想過,可是這條大魚有這麼容易釣嗎?清如對她的疑問笑道︰“難釣不等于釣不上來,只要讓咱們尋著了機會,總能釣上的,所以現在子佩還不能除,我估計這個人一定還在侍機而動,她既然幫子佩登上了答應之位,肯定還會有後續動作,咱們就靜觀其變,然後再想辦法!”
水吟一邊听一邊點頭,思慮了一下道︰“你說的也是,這個人一天不露出真容,我們就一天不能安心,你說的雖未必能成功,能總歸要試一試!”停了一會她又道︰“不過妹妹,你真準備這樣就原諒皇上了,雖然說咱們沒資格生皇上的氣,可難道你心里就真的不在意了?”
清如苦笑著搖搖頭︰“姐姐,除了原諒以外,我還能怎麼樣,就像你說的,咱們根本就沒資格生皇上的氣!皇上是不會有錯,他能這樣已經不錯了,我還能怎麼樣,昨夜差點就將他惹惱了,幸而我以情動之,方令他消了火!”她臉上帶著不甘卻又無奈的表情,是啊,不論是宮里還是外面都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即使是貴為九五之尊的皇上,也有著無可奈何的時候。
水吟也知道這個理,可她還是為清如不平,皇上收子佩這件事在清如心中留下的創傷可想而知,豈是憑三言兩語就可以消去的,她正要開口,卻被清如搶了先︰“姐姐,這件事皇上能拉下的臉已經到了極致,我再不依不饒地鬧下去,只會讓皇上覺得我心眼小,容不得他人在眼皮下,到那時吃虧的只會是我,不止如此,還會讓子佩那小蹄子看了笑話!
哼!這個丫頭欠我的,我遲早會拿回來,至于皇上,我要讓他覺得愧對于我,覺得他于我有愧就夠了,這樣他便會對我更加的好,而我也可以有更多的能力去對付我想對付的人!”她側頭望向永和宮,眼中帶著森然的寒意!
水吟知道無法,清如能逼皇上親自來宮里示好,已經是極致了,再擺著譜只能適得其反,于已無益。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還有件大事要姐姐你幫我掌握呢,快過來!”清如突然帶了笑道。
“大事?”水吟被她說的一陣迷糊一陣緊張,這好好的又出什麼事了,而且還是大事,任由清如拉著她走,最後停在了一副繡架前,上面繃的繡面是名貴的素錦,然卻未落過一針一線,還是雪白無瑕的一片,她難以理解地指著繡架道︰“這就是你說的大事?”
清如笑著勾起了紅唇,略帶些頑皮地道︰“可不是嗎,再有一陣子就到皇後的千秋節了,我想親手繡一幅東西給她,可又不知道該繡什麼好,想請你幫我參謀參謀,怎麼,難道姐姐覺得這不是大事嗎?”
這到一說水吟可算是反應過來了,掄起粉拳道︰“好你個小丫頭,居然敢逗我,看我不打你!”說著便追著清如滿屋子跑,不打到她不肯罷休。原本水吟沒這麼容易上當的,只是最近事情多了些,使她腦中的筋一時放不下來,所以才一不留神上了清如的當。
直到兩人都追累了跑累了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相距而望,忽地兩人一起笑彎了腰,她們好久都沒這麼鬧過了,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嬉笑玩鬧的日子。
兩人笑累後方停了下來,清如撫著光潔的素緞道︰“說真的,姐姐你繡工比我好,倒是幫我想想,到底繡什麼東西才好!”
“你怎麼突然對這個事這麼上心了,皇上不喜歡皇後,所以皇後的千秋節也不甚隆重,你隨便選件稀奇的東西送了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繡呢!”
清如微嘆了口氣道︰“皇後也是個不錯的人,就是不得皇上之意罷了,前些日子我去請安的時候與她聊了不少,覺得與她還是聊得來的,何況我也答應了太後,要幫著照應皇後,現在她過生辰,怎麼著也要盡點心意,不是嗎?”
“你說的倒也不錯,只是這照應皇後的事,會不會有些勉強,你現在只是個嬪而已,皇後位列後宮之尊,你能照應的了她?”水吟有些不敢確定地道,她真不明白,太後怎麼會提出這種看似無理的要求,若是這樣,她未免也把清如看的太高了吧。
其實清如何嘗不覺得力不從心呢,可是太後對她恩重如山,皇後又是個敦厚之人,她能說什麼,只能盡力而為了︰“其實皇上對皇後一直有個心結在,就象對靜妃一樣,他不喜歡靜妃,因為那是攝政王多爾滾給他指定的,他不喜歡皇後,是因為皇後不是他自己選的,而是太後硬塞給他的,只要能讓皇上多接觸皇後,發現皇後身上的優點,自然就會接受皇後了,雖然不可能有太多的恩寵,可至少能讓皇後的日子好過點,這就夠了!”而她要做的就是設法讓福臨肯接近皇後。
水吟默默地听著,最後長嘆一聲握著清如的感慨道︰“真難為你了!”在清如身上背負了太多人的期望,太後,皇後,甚至于皇上!
清如怔了一下復又笑道︰“說這些干什麼,姐姐你還不快幫我想想繡的花樣!”表面上看來她似乎對水吟的話完全不在意,
見她不願再說這個,水吟也不勉強,她低頭望著繃緊的素錦沉吟不語,護甲在錦上劃過時,竟勾不起一絲一毫,可見其之光滑幾許了,同樣,這樣的錦子繡起來也較一般的要難。
她曼然道︰“皇後是鳳乘之尊,不如就繡百鳥朝凰吧!”
“百鳥朝凰?”清如想了一下道︰“這個倒是不錯,可是這個圖繁復的很,而且一旦有一處繡得不好,就會使全幅的感覺都差很多,要繡好很難啊!”她的繡工不算好,只能說是一般,比不得水吟,水吟……對呀,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欣然道︰“吟姐姐,不如你幫我一起繡吧,到時候呈上去之時就說是咱倆一起繡的!”
“這樣好嗎?”一件禮物兩人制成,感覺似乎不太好,所以水吟沒有一下子就答應。
“有什麼不好,咱們繡的是個心意,皇後也是知道的!”清如看水吟似乎有些心動了,加勁說道︰“再說這時間不多,我一個人肯定是繡不好的,你不幫我誰幫我啊!”
“好,我幫你就是了!”水吟終于決定接受清如的建議︰“既然要繡咱們到時候就繡特別一點,也讓皇後高興一下。”
清如也不追問什麼特別,反正到時候繡起來肯定就知道了,她還有另一件事要和水吟商量︰“姐姐,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特別是在子佩的事以後,我想是不能再拖了。”
“什麼事?”水吟漫不經心的問道,她拿了幾根絲線在手里比劃著,看哪一種更適合作主線。
“月凌的事,月凌屈居常在之位這麼久,也該是時候上位了,你說呢?”清如定神瞧著水吟。
水吟一听是關乎月凌之事,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過來,急問道︰“你可是有什麼主意了,快說來與我听听!”
瞧她急的樣,清如也不賣關子直接道︰“我想趁皇後千秋節之時,讓月凌當眾獻舞,以她的舞技,一定會讓皇上大開眼界,這樣可比我們直接向皇上引薦月凌有用多了,你說呢?”
水吟捻著手里的絲線道︰“這倒是個辦法,可月凌怎麼說也是個宮妃,讓她當眾獻舞,會不會……”宮里有專門的舞伎,讓一個宮妃當眾獻舞,似乎有些不合適。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這一下子也想不周全,只能到時隨機應變了,最好是在人不多的時候,姐姐,你到時可要幫我!”清如回答道。
“這是自然,但是有時候一些微未細節會毀了整件事,你還是要想好了才行,所幸皇後的生辰離現在還有一段時間,咱們還可以準備準備,同時也知會一下月凌,讓她先把該跳的舞,該說的話想好了!”水吟又考慮的多了一些,對清如的話進行了一些補充。
“恩!”清如點頭應下,看來要早些著手準備才行︰“對了,日夕那邊需不需要也通知一聲?”
“日夕……”提起這個小丫頭來,水吟有也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不告訴她,逐道︰“日夕沒心機,容易被人套出話來,而且有些事她也藏不住,可能不知不覺就漏出去了,我覺得還是先不告訴她好些,免得讓人知道了這事!”
清如想著也確實是這麼回事,自己琢磨不定是否告之也是為了這個,看來還是要先瞞著日夕。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也就散了,繡架清如派人送到水吟宮中,待她先畫出了圖案再拿回來一起繡。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如昔,清如除了不時去給太後皇後請安以外,偶爾也去其他妃子處串串門,除此之外便再無動作,對于已在永和宮自立門戶的子佩她既不說什麼也不做什麼,只是冷眼旁觀,偶有人當著她面說起,也只是一笑置之,似乎是準備生生咽了這口氣,這可讓一些等著看她與子佩斗個你死我活的人失了望。
既是當事人不願去追究,其他人一時間也無法可施,至于一手促成此事的日夕對清如這般反應也是意外的很,她知清如不可能真的善罷干休,卻沒想到她竟能忍下這口氣,看來她還是小覷了這個好姐姐,日夕站在窗里看向外面的的景致,伸手摘了一朵延伸到窗口的紫紅色小花放到鼻尖,花雖不起眼卻有一種不同于名花的清雅幽香鑽入鼻中,但下一刻那花已在她青蔥如玉的指下成為殘渣,日夕冷眼望著手中的敗花,野花雖香但終登不得大雅之堂,子佩這枚棋子,不知能走到什麼地步!
花開,花落,是世間永不改變的定律,唯一不同的不過是花期長短,而她,烏雅日夕所要做的,就是將她們的花期壓到最短,只有這樣,她才能踩著她們往上走,一步一步,如登雲梯!
想到這兒日夕冷卻的臉上漸漸開始回溫,是的,她要權勢,她要成為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讓她烏雅氏一門成為朝堂上最鼎盛的家族,這是她入宮的唯一目的!
遠在重華宮的清如並沒有意識到有一張精心編織的網正向她罩來,子佩的事在她的刻意淡對下如一葉小舟,在還沒引起太多人注目時就已經歸入後宮這潭深不見底的池水中!
而福臨說的政事繁忙也是真的,這些日子他很少涉足後宮,多半晚上都是在乾清宮與眾大臣商議國事或批改奏章中度過的,看來三蕃之事確實讓他很為難。另外經過一段時間的整理,乾清宮已經恢復了原樣,而福臨也從養心殿搬了過去,畢竟那里才是皇帝的寢宮。
彼時天氣還不怎麼熱,正是春夏交接的涼爽之時,皇上事忙,清如也樂得偷閑,她叫人在庭院所栽的樹上做了個秋千,較一般的秋千寬大一些,幾乎可以橫躺半個身子。
這日閑著無事,她便端了杯清酒坐在秋千上輕輕地搖著,淡看浮雲遠去,笑對清風拂面,與夢中的情景何其相像,只是不見那滿眼的杏花罷了。
不遠處是幾個丫頭和太監混在一起踢著毽子,不時有笑聲傳來,這樣的重華宮比以往輕松了不少,清如低頭飲了一口杯中的清酒,淡淡的酒意在口中蔓延,回見在一旁替她搖秋千的子矜一臉羨慕地瞧著玩耍的幾人,清如笑道︰“你也去和他們一起玩吧!”
子矜雖然心里很想,但想著小姐身邊不能沒人伺候,便搖頭道︰“奴婢還是不去了,在這里陪小姐!”
清如失笑道︰“陪什麼,我又沒什麼事,去吧,你們玩的高興,我看著也開心,去吧!”
子矜略略遲疑了一下,便高興地應了,跑過去與綿意他們一塊踢起了毽子,以前她們在府里時經常踢,子矜一下場便做了幾個比較難的動作,把其他人看的一陣眼花,接著便拍手喝彩,氣氛更見熱鬧。
正瞧著,小福子從外面走了進來,來到清如面前垂首道︰“見過主子!”
“恩!”清如應了聲,一口飲盡杯中剩下的酒︰“我叫你打探的事怎麼樣了?”
小福子壓低了聲道︰“回主子,奴才查到佩答應這些日子與內務府的李公公走的比較近,至于其他人倒沒什麼接觸,不過這幾日佩答應不時借送宵夜點心之名往乾清宮跑,勤快得很,不過皇上多半不讓她進去!”言詞中多有不屑之意,他們這些人中沒一個看的起子佩的,都認為她是忘恩負義之徒。
“李公公?可是從先皇後宮中出來的李全?”清如對這句話特別上心,至于後面的倒不是太在意,她早想到子佩會對皇上大獻殷勤,又有何奇之有。
小福子恭聲道︰“主子說的沒錯,正是李全,奴才暗中瞧著他與佩答應似乎很是熟悉,應該是認識有些日子了。”
“李全?”清如暗自皺了眉,自上次水吟與她講了以後,她一直懷疑先皇後的暴斃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李全應該是知道一些的,而且在他背後極可能隱藏著一個極不簡單的人。
想到這兒,清如對小福子道︰“這個人你給我留點心,多注意著他的動向,一有什麼發現就來告訴我!”想釣這條大魚出來,就要從李全這里入手。
小福子應了一聲,然後垂手退下,清如腳尖在地上一點,本已停下的秋千重又蕩了起來,一下一下,清如倚在上面半閉了眼,然心卻怎麼也松快不起來,心煩之下干脆跳下了秋千,也不叫人,獨自踱回了房里,這一夜對她來說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幾日後,福臨的事似乎告一段落,不再似先前那麼忙,也有了時間踏足後宮,先是在清如這里歇了幾夜,隨後才逐漸傳召其他妃子。
是夜,清如坐在鏡前執木梳緩緩梳著及腰的青絲,鏡中的她美麗依舊,只是不時露出一絲鋒芒,竟不似以前那般平和了,唉,不論做什麼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正想得入神,子矜從外面進來了,行禮後垂首輕聲道︰“小姐,皇上今夜翻了佩答應的牌子。”
清如冷哼一聲捏緊了手里的梳子︰“這丫頭還真有辦法,竟讓皇上翻了牌子!”除了惱怒以外,對福臨亦有一絲失望在里面,她原以為如福臨當日所說,只是一時神迷,過後除了封個虛餃外,不會再有臨幸,現在看來他說的也不盡然是實話,否則亦不會再次召幸。
子矜見清如不悅,猛然跪倒在地含淚道︰“小姐,奴婢對不起你,奴婢沒能看好子佩,讓她做出這種事,更辜負了小姐的一片心意,奴婢對不起你!”她一邊說一邊叩首。
“你去見過子佩?”清如沒有立即叫她起來,而是側目問道,聲音一片淡然,听不出是喜是怒。
“是!”子矜囁囁地應了︰“奴婢氣不過她,想去和她理論,哪知她根本听不進去,還說她這做根本就沒錯,奴婢怎麼也沒想不能她為什麼會變成今天的模樣。”她心痛地說著。
清如低眉嘆了一聲,將梳子放在台上,伸手扶起了子矜和顏悅色地道︰“這事原怪不得你,是她自己心胸陝隘,也怪我以前對她太過縱容才會出現今日的局面,你去勸她也算是對她仁至義盡了,以後不要再去,既然她要和我斗,那我便會會她,讓她知道後宮不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說到後來神情逐漸冷下,語氣更如結了冰一般。
“小姐,你會對付子佩嗎?”子矜憂心地問,雖說這件事子佩做的大不對,但她還是不願見小姐與子佩爭斗的情景。
“人若不犯我便罷,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清如緩緩地說著,眼中一片陰寒,她沒想到不久前剛和太後說過的話,這麼快就成了真。
听到這里子矜知道事情再無回轉的余地,雖早已想到會是這樣,但真听了還是忍不住黯然垂淚,清如不語只握了她的手,兩只手一樣的冰,其實在清如心里又何嘗願意,可現實已將她逼的不得不如此。
神傷了一陣,清如先恢復了過來,她揚起頭道︰“好了,別想這些了,過來替我更衣。”
“小姐這麼早就睡了?”雖知皇上不會來,但小姐這麼早睡還是有些出乎子矜的意料,要知現在才酉時三刻,往常都是要戌時才睡。
清如側頭淺淺一笑,以一種很軟很柔的嗓音道︰“睡好了明天才有精神去向皇後請安啊!”
望著小姐異常柔美的樣子,子矜突然明白了她為何說明天要去給皇後請安,因為今天晚上是子佩侍寢,按規矩,所以侍寢的妃子第二天都要去向皇後請安,以謝其恩澤。而小姐必是沖著這一點去的,她終于決定要去會會子佩了,明天……該是怎樣的一副情景……
翌日醒來已是天色微明,這一夜酣睡精神恢復的不錯,隨著紗幔在她手下劃開,早已等候在外面的綿意等人捧著洗漱用具和衣物齊聲請安,接著一個個進來,服侍著清如洗漱穿衣。
往日里多著淡雅之色的清如今日卻一改脾性,挑了件胭脂色刻絲翟雁紋的衣服,兩只袖口比平日的衣服寬大了幾分,露出里面用金線刺就的雲霞紋。
發髻從中分開,一顆淚狀紫玉悄垂而下,正好貼在額中,兩邊各帶了幾枝珠花,至于流甦則選了一對墜有南珠的帶上,明珠的亮與紫玉的幽交相輝映,將她整個人襯的華貴無比。
清如滿意地瞧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然後搭著湘遠的手站起來道︰“準備肩輿,去坤寧宮!”
當清如來到坤寧宮的時候,子佩還沒有到,皇後正與來請安的幾位聊著閑話,淑貴嬪沒有來,寧妃與貞貴嬪倒是都在,除她們之外,還有一向深居簡出的恪貴嬪,清如倒沒想到會在這里見著她,印象里她一直都不怎麼出現,即使封了貴嬪後也一樣。
與往常一樣,進去後先是見禮,皇後還是以前那樣,看到她來很是高興,忙著叫其免禮。至于寧妃最近似乎頗為得意,臉上神采飛揚,端坐不動地受了清如一禮後方傲然叫她起來。
貞貴嬪依舊是柔婉的模樣,對誰都那麼客氣,最後是恪貴嬪,她在打量了清如一番後,笑著點了下頭,卻沒多說什麼。
禮畢後清如坐在了恪貴嬪的下首,倒也沒讓她多等,在宮女奉上茶的時候子佩也到了,她還未進殿就看到清如在里面,臉色不由變了一下,反觀清如卻是一副含笑吟吟的模樣,恍若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子佩定了定神,在宮女的攙扶下跨進了大殿,當先向皇後跪下道︰“子佩給皇後請安,皇後千歲知歲千千歲!”
待其行全了禮,皇後方道︰“佩答應起來吧!”口吻與剛才相比有些冷淡,她既與清如交好,自不會對子佩有什麼好感。
子佩謝恩起身,然後向在座的諸位一一行禮,在最後行到清如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最後不甚甘願地欠身道︰“子佩見過宛嬪娘娘!”
清如眼中閃過一絲恨意,臉上卻笑意不減,抬手虛扶道︰“佩答應昨夜辛勞,就無需多禮,快快請起!”
這一下可出了子佩的預料之外,她願想著清如不罵她就算好了,哪料會對她如此客氣,一時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至于皇後等人亦是有些瞠目,只有恪貴嬪淺淺地笑著,清明的眼中帶了一絲欣賞,能忍人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大器。
子佩被清如的態度弄瞢了,一時忘了起來,直至身邊的人提醒,方如夢初醒地站起來,不過看著清如的眼里充滿了戒備。
這時,寧妃不懷好意的笑聲飄了過來︰“宛嬪可真是大度,對一個宮里出去的奴才還這麼客氣,想當日靜妃對姓舒的那丫頭可是見一次打一次!宛嬪你就真的一些都不生氣?”
清如淡然一笑撫著手中的青瓷印花茶盞頭也不抬地道︰“寧姐姐說笑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宮里的人能被皇上看上那是他們的造化,這也說明我宮里的人出色,我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生氣呢?”
“你說的可是心里話?”寧妃哪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去。
清如故做不解道︰“清如所言自是句句屬實,怎麼寧妃姐姐認為清如說的是假話嗎?”
“是不是假話你心里清楚,我可听說佩答應晉封那日你在宮里發了好大的火,不知這又是真是假?”寧妃顯然是故意的,她等清如說出前面這話後才將這得到的消息抖出來,目的就在于要清如不能自圓其說。
一直冷眼旁觀的恪貴嬪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可不像寧妃以前的作風,她一直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心里藏不住話的人,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有計較了。
清如倒沒想到寧妃會這麼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皇後想幫清如解圍,可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要在那里暗自著急。
正自僵持之際,在清如身後的湘遠突然走了出來,朝寧妃福了一福後不急不徐地道︰“回寧妃娘娘,其實那日主子生氣非是因佩答應的事,而是奴婢手笨打碎了主子心愛的花瓶,所以才會惹主子生氣!”
她出來的太是時候了,一下子就解了清如的僵局,清如暗自舒了口氣,展顏朝皇後和寧妃等人道︰“可不是嘛,皇上才賞下來的花瓶,轉眼就讓她給砸了,你說我能不生氣嗎?怎麼?寧妃姐姐以為我是因為佩答應的事啊,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說著她站起了身走到一直被晾在旁邊的子佩身邊,伸手去執子佩的手,子佩不知她想干什麼,本能的縮了一下手,後來想到這是在皇後面前,只好停住了回縮的手,清如眼波一轉,素手一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來到殿中,笑顏如花地道︰“其實我與子佩一向都好的很,雖名為主僕但實為姐妹,如今她得皇上垂青封為答應,我可是真心為她高興!”說到這里寧妃的臉已經開始發青了,但清如的話還沒說完,她轉頭對子佩道︰“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別叫什麼娘娘了,我痴長你一些你就叫我一聲姐姐吧!”
“我……”子佩被清如反常的表現嚇了一大跳,若是她罵她一頓倒不奇怪,可現在表現的那麼要好,若不是清如眼神清朗,她都要以為清如瘋了。
“怎麼?妹妹你不願意嗎?還是不肯原諒姐姐我啊?”清如一邊說一邊加重了手中的勁道,直到子佩吃痛皺眉才緩緩松開。
“對呀,佩答應,你要是對宛嬪有什麼意思,趁著皇後還有咱們幾個都在,不妨說出來听听!”這次說話的是恪貴嬪,她的聲音軟軟的極好听。
不論是皇後還是寧妃都點頭應合,不過兩人的心思可不一,至于貞貴嬪則一直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既不應聲也不插嘴。
而這一捏終于讓子佩回過神來,她從來沒有怕過清如,即使當初決意背叛的時候,可是這一刻她看著笑容滿面的清如卻覺得她好可怕,明明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卻還是一副好相與的模樣。
這樣的清如是她所不認識的,同樣的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清如恰恰就是被她逼就的!
看眾人都將目光投在她身上,子佩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既然宛嬪看得起,子佩當然卻之不恭了,姐姐!”她硬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兩個字,不過說話的時候她一直避開清如的眼楮,不敢與之對視,她到底還是有些心虛。
听到這兩個字,清如這才滿意地放開一直緊握的手,勾起的眼角閃過一絲濃重的恨意,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子佩一人瞧見,她渾身一顫,低頭去望自己的手只見早已被冷汗潤透。
清如在回座後,舉目示意皇後,讓她趁這機會好好挫一下寧妃的氣焰,在清如的目示下,皇後清咳一聲道︰“既然宛嬪和佩答應並非如寧妃所說的那樣,那本宮就放心了,寧妃,以後沒確定的事不要亂說,免得壞了大家的情誼,知道嗎?”別說,她這樣正容說起來,還真有幾分皇後的樣子。
寧妃本是等著看清如笑話,可沒想到卻因湘遠的話使得她趁機脫身,還被皇後說,心里的氣就甭提了,雖然她對皇後不怎麼看在眼里,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下的,而且貞貴嬪也在一旁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與皇後爭執,無奈之下寧妃只得忍著氣欠身道︰“皇後教訓的事,臣妾受領了!”
皇後不拘言笑的點點頭,然後不著痕跡的與清如對視了一眼,一抹笑意在其眼中滑過。
寧妃坐在那里是越想越氣,突然見湘遠還站在那里,頓時記起就是這個人壞了她的好事,這肚子里的氣可算有了撒的地方,只听她冷笑著說道︰“宛嬪宮里的人可都不得了,剛才本宮在和你講話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奴才就敢隨便插話進來,還有沒有把本宮放在眼里,宛嬪,你說她以下犯下該如何處置啊?”
听得寧妃怪罪湘遠趕緊跪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見……”
“還敢頂嘴!”不等她把話說全,寧妃就怒斥道,看來是有意要治湘遠的罪。
其實湘遠又何嘗不懂規矩,只是在那種情況下,她也無其他方法可想,而今被寧妃挑出來,一時俱都無話可說。
停了半晌,清如儼然不懼地迎上寧妃的目光︰“湘遠是臣妾宮中的奴才,有什麼不是的地方臣妾帶回去管教就是了,不勞寧妃姐姐費神!”
“可是她現在頂撞的是本宮!難道本宮連管教個奴才的權利都沒有了,還是說宛嬪你管的就比本宮好?”寧妃厲聲道。
皇後頭疼的瞧著她們,一直不知該怎麼說好了,倒是貞貴嬪對寧妃緩聲道︰“姐姐先別生氣,喝口茶歇歇!”隨後她掃了一眼驚魂未定的子佩,卻未再多說。
這時,忽聞“嗤”的一聲笑聲,徇聲望去,卻是莫挽正掩著唇笑,寧妃不滿地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寧妃你剛才怪的有些可笑!”莫挽放下帕子輕聲道。
“可笑?可笑什麼?”寧妃皺眉問。
“湘遠忠心護主,听得有人誤會主子,不顧身份有別挺身而出,這樣的好奴才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可寧妃你卻還要懲治她,可不是好笑嗎?!”莫挽邊笑邊說,仿佛這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似的。
“你!我的事不用你管!”听得她出言幫清如,寧妃冷哼怒視。
莫挽卻是毫不在意,淡然道︰“我管不著,皇後可管得著,皇後娘娘,您說莫挽說得可在理?”
皇後連連點頭道︰“恪貴嬪說的有道理,寧妃,你就別和一個奴才計較了!”不等寧妃拒絕,她又道︰“本宮累了,你們也都退下吧!”
听得皇後這麼說,眾人均起身靠退,寧妃心里這個氣啊,匆匆行禮後,甩帕當先氣沖沖地走了出去,貞貴嬪亦跟了上去,在經過清如身邊的時候帶著歉意道︰“寧姐姐就這脾氣,氣消了就沒事了,宛嬪妹妹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啊!”
“臣妾怎麼會生寧妃姐姐的氣呢,貴嬪娘娘多慮了!”清如搖首言道,听得她這麼說貞貴嬪笑著點了下頭,不再多說。
清如回身望了一眼,只見子佩還在後面磨蹭,似乎在等著她走,不敢上前,清如輕笑一聲,今天也折騰的夠了,不想再與這種人說下去,快走幾步與恪貴嬪先後走出宮門一起,在她準備登肩輿的時候,莫挽突然走過來道︰“有沒有興趣陪本宮四外走走?”
清如微一點頭,揮手讓抬肩輿的人和湘遠他們離去,自己則與恪貴嬪一起走在淺草小道中,兩人都沒有帶宮人,走了一陣恪貴嬪突然回過頭來道︰“你剛才在坤寧宮里看到我在是不是很意外?”
“恩!”清如據實以答,對于恪貴嬪這個如詩如畫的女子,她不覺得有必要隱瞞什麼,何況她一直都是幫自己的。
莫挽輕輕地笑著,隨手撫過低垂的柳枝︰“那是因為我料定你今日一定會來,所以我也來了。”
“娘娘是為我而來?”這下輪到清如吃驚了,她不曾想恪貴嬪竟是沖著她來的,更不曾想她竟對自己了解如此之透。
“是啊,不過你剛才的那番表現卻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有此表現雖好,卻是鋒芒過露,寧妃已將你視為眼中釘,你以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清如苦笑道︰“娘娘說的臣妾又何嘗不知,只是寧妃今日明擺著是沖臣妾來的,就算臣妾有心想避也避不了!”
恪貴嬪遙望了遠方一眼道︰“看寧妃如今的模樣,她很想做出些事來呢,想來必是為了後宮協理的大權!”
清如心中一跳脫口道︰“她想做第二個佟妃?”剛說完她奇道︰“可是還有皇後在,她有這麼容易得到嗎?”
恪貴嬪低頭望著腳下被踩倒,但很快又直起來的小草,低聲道︰“當日佟妃掌權時,皇後不是也在嗎?”停了一下她又道︰“只是她想當第二個佟妃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至少她沒佟妃那麼有本事,而且她也太急進了些,只怕是被別人當槍使!”
清如沒有接話,只是默然的走著,這宮里的事太復雜,她自恃聰明,然所瞧透的也不過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