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作者︰秦漢唐宋
第卅八卷 天網
第一章 魔尊 第二章 風起 第三章 雲涌 第四章 失火
第五章 滅門 第六章 賭約 第七章 蘑菇  
第卅八卷 天網 第一章 魔尊
    牛耳寨位于刀背郡城東八十里,甘泉峰和怪石嶺南北相夾之處,距銅壺關僅半日路程。從山道迤邐而上,寨牆沿山脊用片石砌成,寨腹為深谷,東西長一二步,中寬三步,寨體東窄西闊,形如牛耳,故而得名。牛耳寨有南、東、西三門,南為正門,東、西為偏門。

    在寨門東側石壁上鐫刻著“青分南北、氣壓東西”八個狂草大字,每字尺半見方,豎排二行,上下長兩步,蒼勁有力,寓意高遠,堪稱牛耳寨特殊地理位置及非凡氣勢的點晴之筆。

    我站在寨門前的山道上向北望去,隔沖相望的山嶺即是怪石嶺。怪石嶺嶺脊起伏,岩體裸露,怪石嶙峋,千姿百態,景隨步移,站在不同角度,則顯出不同的形狀。稍頃,在嶺脊上即出現五種動物形體的怪石︰似烏龜爬行、青蛙捕食、道人叩首、豬玀覓食、熊貓打盹。在嶺側面,奇石怪態尚多,或被林木掩蓋,或藏于山坡溪旁,鮮為人知,親臨其地,才能盡睹其景物之妙,可惜無那閑暇,只能遠觀作罷。

    寨門處有一棟石砌小屋,堅如堡壘,是護寨衛士望哨。此門系牛耳寨西門,在山道中途,是一個休息點。再上行不遠處山道南側有一泉,源出石隙,終年外溢,水清味甘,上刻“甘泉”二字,行人至此,多歇息品嘗。

    龍口地處山道終端,山道步步升高有神龍騰空之勢,至此驟然緊縮似飛龍張口,故而得名。這里昔日為上下山重要關隘,來往商旅均要在此繳稅方能通行,是牛耳寨關鍵性守護點。

    帝國歷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午後,我牽著坐騎登至龍口,忽見前面聚集了大群商旅,秩序井然地排隊等候關卡盤查,不禁大奇。

    “是帝都城防軍。還是高唐府第三十五集團軍?不記得有報告說,牛耳寨被敵我任何一方控制了啊!”我滿腹疑竇地走到近前,卻愕然發現了讓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關卡呈川字形,中間用一道石牆和幾座箭塔隔開。這些石牆比寨牆要薄矮一些,只起劃分左右兩側上下山通道的作用,箭塔則高牆丈許,佔盡地利,使欲闖關者望而生畏。

    人流緩緩向前推進。我離關卡愈來愈近了。

    在充沛的陽光下,只見關卡盡頭左右各站了數十個青襖漢子,人人或佩刀掛劍,或執槍拿棒,配合著幾座箭塔上彎弓搭箭蓄勢待發的同伙,來回奔走氣勢洶洶地對過關商旅吆喝著什麼,他們背後碗口粗八丈高的鐵桿上,寫著“趙”字的旗幟高高飄揚。

    我眯眼打量完畢,心中已有計較,暗忖道︰“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原來不過山野草寇罷了。雖然表面上斗志高昂。但是行動中散亂無章,完全一副未經訓練的烏合之眾模樣,佔山為王隨處掠奪還勉強湊合,卻肯定經不起人數相當的正規軍一輪沖鋒。”

    正尋思間,已輪到我身前的中年商販。

    小頭目盛氣凌人地道︰“去哪里?做什麼?拿出通行證,打開包裹!”說著一旁早有兩個嘍�@笥銥苛斯矗 榭匆話話旁諑飴砩系幕蹺鎩br />
    很快檢驗完畢,收取一枚金幣的關稅後,小頭目交給中年商販一面三角杏黃旗,放他過去了。

    輪到我時,小頭目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由于不想節外生枝,取出情報站提供的通行證給他過目。又隨口編造了探親訪友的借口,繳納一枚銀幣後,非常容易地混過了關卡。

    沿山道又行里許,終于走出牛耳寨,我飛身上馬,正欲策騎疾馳,背後驀然傳來蹄聲如雷。

    我听出有大隊人馬迅速迫近,為免麻煩撥馬讓至路旁,準備讓他們先行通過。一旁商旅們也跟我同樣想法。紛紛離開官道,霎時騰出寬敞無人的前路。

    下一刻,百余鐵騎旋風般卷至。

    匆匆一瞥中,我看見為首者有三人,該是牛耳寨的強盜頭子。

    中間那名大漢最高壯威猛,臉如鐵鑄,目似銅鈴,須像鋼針,油光 亮的大腦袋上寸發皆無,紋著一只猙獰可怖的怪獸頭顱。仔細分辨,原來是傳說中阿鼻地獄里的冥河魔豹,渾身包裹熊熊烈焰,一直延入脖頸下方的衣服里,可以想見他遍體都是這個圖案,形態頗為駭人。在他背上還交叉掛著兩柄長約三尺五寸的水磨鋼鞭,更添其凶煞之氣,令人想不到山賊中也有這種人物。

    只听他沉聲道︰“二弟,你看清楚了,對方出示的確實是金雕盟主的紫龍佩嗎?”

    左邊矮瘦枯干的中年漢子露出凝重神色,道︰“事關重大,我哪敢不謹慎小心,那塊紫龍佩確鑿無疑是真品。何況持佩者身邊還有很多高手形影不離,瞧那架勢唯有費家人才能擺出偌大的排場。”

    右邊碩壯如牛的青年,只比光頭大漢矮上寸許,卻比一般人高大許多,腰上縛著一柄金翎劍,黃澄澄的劍身中央瓖有一塊黝黑玄鐵,憑經驗可知重量絕對超過兩百斤,看來是件量身定做的獨門兵器。他不服氣地悶哼道︰“費心都死了,金雕盟主的紫龍佩也該失效啦!我們干嘛還要給他們面子?”

    光頭大漢搖頭道︰“三弟稍安毋躁,等見過正主兒問明來意再說吧!雖然費心死了,但是其子費無極身兼《青魔手》《修羅陰煞功》《孔雀翎》三大魔功,假以時日成就必將遠超甦晚燈和秦五,直追其師祖‘睥世君’冷笑,我們要低調行事才好!”

    青年哈哈大笑道︰“我們西溟三鬼什麼風浪未見過,怕他何來?”語畢催馬更急。

    我目送眾賊消失在官道盡頭,不禁陷入沉思︰“西溟三鬼?好象听人提起過,是縱橫天賜東路的黑道巨寇,老大‘百勝鬼’趙過,老二‘九頭鬼’錢聰,老三‘霹靂鬼’孫溢。剛才听趙過對冷笑師徒及其修煉武學如數家珍,想必也屬魔宗三教九流中人,莫非是西溟流高手不成?金雕盟召集魔宗各派高手相聚,所謀必大,我可得湊湊這個熱鬧,看看他們到底想搞什麼鬼!”

    所謂魔宗三教九流,是指白骨教、化血教、玄牝教、幽魂流、萬毒流、七煞流、混元流、畫眉流、極樂流、西溟流、天殘流、魍魎流。這些門派是極為特殊的存在,它們淵遠流長、人才輩出,雖被稱為魔宗,但觀其行為不外是十二個被邊緣化的小型職業行會之間組成的松散聯盟。我從當年哥舒嫩殘只言片語的描述,以及後來自格米亞大學借閱的史料中了解到些許蛛絲馬跡,約略猜出魔門發展的大致輪廓。

    在那群雄逐鹿的黑暗戰國時代,深藍大陸上還沒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王者,各種理念百家爭鳴,平等地向林立的王侯推廣著自己的思想。那一刻沒有中心,也沒有邊緣,更沒有被統治階級高抬的神和踩落的魔,所以並不存在魔宗。

    可惜好景不長,龍神帝國一統天下,風雲愷撒繼龍神而興,君權開始籠罩一切,統治階級只需要一個能代表他們利益的思想存在,其他全部抹殺。于是,很多原本非常活躍的階層,由于跟統治階級的理念不同或背道而弛,逐漸沒落。其中一些有識之士,為了保存自己的理念,結成了以《屏風十四扇門》為最高指導思想的共同聯盟。

    在這個聯盟中包括了由盜墓者組成的白骨教、由閹人組成的化血教、由方士組成的玄牝教、由巫者組成的幽魂流、由藥師組成的萬毒流、由刺客組成的七煞流、由術士組成的混元流、由歌舞姬組成的畫眉流、由相公組成的極樂流、由浪人組成的西溟流、由肉體畸形者組成的天殘流、由精神變態者組成的魍魎流。

    因為他們與主流相悖,公眾對其無法理解,並產生種種誤會,逐漸導致他們的形象在揣測與傳說中走樣變形,最終被妖魔化。這時對邊緣團體的殘酷打壓出現了,叫做“除魔衛道”,數千年禪道二宗與魔宗的殊死斗爭,亦由此而來。

    所以說魔宗的對手並非僅是禪道二宗,而是整個主流社會。然而在缺乏正確理論引導下的數千年前,魔宗領導者們很長時間內都未曾意識到,扭轉局勢的關鍵在于讓自身成為主流社會的統治階級,他們的目光始終局限在禪道二宗這兩個直接對手上,而沒看出他們背後勢力起的巨大作用。于是,缺乏戰略眼光的魔宗在與主流社會的斗爭中格局一降再降,愈漸凋零,直到某個天才領袖偶然決定參與皇位爭奪,才無意中開啟了魔宗斗爭的新方向。自那之後,魔宗與禪道二宗之間的斗爭就從民間,走向了廟堂角逐。

    約摸過了盞茶功夫,官道重新恢復熙來攘往的熱鬧景象,我正欲上馬追去,身旁驀然多了一個商販打扮的矮胖青年。

    我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準備等他再靠近些,就痛下辣手除之。

    殊料此子極為機警,停在那條無形的警戒線處,傳音道︰“屬下陳歸,代號‘火絨草’,南疆禮部司駐天賜東路四十九號情報站站長,拜見特使。”

    我微微一愣,旋即醒悟,是坐騎露出了破綻。因為離開刀背郡城時,我已再次喬裝改扮,相貌身材大變,縱然是蒙恬也不會認出,唯一可能泄漏真實身份者,只剩下臨來刀背郡城前,在途中的情報站更換的馬匹,它身上肯定標有暗記,供自己人識別。

    想到這兒,我放慢腳步,漸與陳歸並肩而行,問道︰“什麼事?”說著亮出血月令,給他看過後收起。

    血月令是南疆禮部司特別配給司長級以上高官在敵佔區行走時使用的身份證明,有權調動當地各級情報機構無條件協助自己完成任務,迄今為止尚屬首回在南疆境外露面。陳歸卻是第二次見到血月令,第一次是在塔卡瑪干沙漠某處的秘密訓練營畢業,南疆禮部司司長庫索親自教他們辨認幾種非常規超級指令時。

    他大吃一驚,恭恭敬敬地道︰“沒什麼,只是偶遇特使,想問問有沒有需要小人效勞的地方。”

    我啞然失笑,暗贊此子乖巧懂事,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情報站長,要知根據南疆禮部司最新月報,全大陸數以萬計的情報站長平均年齡可是三十八歲呢!念罷隨口道︰“你曉得剛才過去的那支隊伍是何方人馬,干什麼去嗎?”

    陳歸應聲答道︰“為首者是牛耳寨三個寨主,隨從是寨主親兵‘鋼角隊’。根據小人斗膽預測,他們可能要去銅壺關西北三十里的龍跑山石鼓溝,會晤金雕盟的某個大人物。”

    此言一出。我不禁大奇,陳歸作為地頭蛇,能知道牛耳寨虛實是理所當然,可連西溟三鬼要去何地見金雕盟高層都猜得到,就太神奇了。因為憑陳歸的微薄功力,根本無法竊听西溟三鬼之間的傳音,何況他們談話時,並未提及具體去向。

    “難道在鋼角隊里有我們的情報員。事先向他通報了消息?”我隨即又否掉了這個推論,心道︰“西溟三鬼都是成精的老江湖了,何等小心謹慎,豈會預先放出口風,給潛在的敵人留下實施致命打擊的機會?看來陳歸另有所恃。”于是我不恥下問。

    陳歸坦言道︰“這跟情報二處布置下來的任務有關。他們在監視金雕盟主費無極的行蹤時發現,此君突然從帝都消失不見,後經內線千方百計偵察,才知道是去了龍跑山石鼓溝,同行者還有他的妹妹費夜,以及大群一流高手。為查明其目的。情報二處命令以龍跑山石鼓溝為中心方圓百里內的所有情報站。密切注意金雕盟信使的蹤跡,很快窺伺到了費無極的企圖。原來他派出多個信使去各地,邀請許多奇人異士前往龍跑山石鼓溝。具體要做什麼事不詳,只知非常迫切。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表明,除小人負責跟蹤監視的牛耳寨群賊外,受到邀請的還有九公主秦明月,以及您委托情報站沿途秘密護送的那位小姐的僕人。”

    我愕了一愕,緊接著聯想到西溟三鬼是西溟流名宿,秦明月是畫眉流宗主,竺木青光是魍魎流悍將,除他們外還有別人受到費無極邀請,那肯定是魔宗三教九流聯盟內部要發生某件大事。看來之前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這個熱鬧非湊不可。至于情報二處卻不宜插手,因為牽涉其中者均為獨當一面的頂尖高手,一旦發生沖突,他們可招架不來。

    一念及此,我沉聲道︰“馬上啟用金雕傳書,命令情報二處即刻停止在龍跑山石鼓溝一帶的偵察活動,同時放棄對相關人員的監控,所有情報員全部緊急撤離該區域。不得有誤!”

    不容置疑的口氣和號令天下的威勢,使陳歸下意識地恭聲應是,可仔細咀嚼一番命令內容後,忍不住愁眉苦臉道︰“特使大人,金雕傳書倒還好說,前面幾里外的大茶村就有一個秘密據點豢養著兩頭金雕以備不時之需,可是向情報二處下令,至少需要副司長授權,小人就無能為力了。”

    我哦了一聲,取出血月令塞到他手里,微笑道︰“沒關系,只要在指令落款處,加蓋它背後鐫刻的印信,量諸九鼎不敢不從。”

    陳歸本來有些猶豫不決,听我隨口道出情報二處處長的名諱,並且毫無尊敬之意,已知眼前站立的至少是副司長級高官,待接過血月令翻轉過來,看到它背面鐫刻著十二芒星陣時,不禁渾身劇震、目瞪口呆。這個標記可不是誰都能做印信的,唯有南疆至高無上的領袖才有資格使用。

    想通此節,陳歸登時堅定不移且倍感榮耀,試問有哪個情報站長,曾當面得到過最高領袖委派的任務,這是多麼值得自豪的事情啊!

    下一刻,回過味來的陳歸,趕緊把血月令雙手遞還給我,結結巴巴地道︰“特……主公,此令事關重大,小人不敢領受,還是請您隨我走一趟大茶村,親自修書一封給諸處長吧!”

    我略一琢磨,發覺他說得也很有道理,這一路極不太平,萬一血月令被心懷叵測的敵人搶去,對南疆來說將是巨大的災難,還是放在自己身上比較妥當,只是不知會否因此錯過魔宗盛會。

    陳歸八面玲瓏,一眼便看出我的擔心,拍胸保證道︰“大茶村就在去龍跑山石鼓溝的必經之路上,發完金雕傳書後,小人做向導,帶您抄小路直往目的地,保證主公能趕在牛耳寨群賊之前抵達。”

    我聞言大喜,遂與他飛身上馬,並騎疾馳向大茶村。

    ●●●

    龍跑山高七百余步,山脊巨石滾滾,呈騰躍之勢,狀如跑龍而得名。在山腹處有一巨石,形若大鼓,叩之有聲,名曰“石鼓石”,下邊那條溝叫“石鼓溝”。

    兩人離開大茶村,沿秘徑一路狂飆,終于略微趕在牛耳寨群賊之前抵達此地。

    陳歸指著石鼓溝南側,掩映在一片赤松林中的黝黑石碑道︰“主公,那上面寫著‘白骨禁地,擅入者死’。據附近村民說,古老相傳里面住著一條邪惡巨龍和一只恐怖妖魔,凡是生靈進谷,都會被攝去魂魄永不超生。您要小心啊!”

    我露出一抹陽光燦爛的微笑,輕聲道︰“那正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陳歸駭然道︰“什麼?”

    我正色道︰“你走吧,路上注意藏蹤匿跡,盡量避開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物。嗯,這匹馬留在此地無用,你一並帶著離開。“陳歸欲言又山躬身施禮後,拉著兩匹坐騎悄悄按原路返回了。

    這時蹄聲乍起,石鼓溝北側的土道上忽喇喇卷出百余鐵騎,正是牛耳寨群賊。他們絲毫未做停留,徑直沖入了溝內。

    我啟動《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把以自己為中心的方圓千丈地域全部納入警戒範圍後,倏然展開無上魔翼,飛臨百丈高空,從溝口頂部鑽了進去,遙遙尾隨牛耳寨群賊前進。

    石鼓溝其實是一條長達二十多里的大斷裂帶,從龍跑山腹開始向下延伸,橫腰截斷了上山地道路,僅溝口約里許方圓的地域還算平整,再往前就崎嶇陡峭,無路可走了。

    我看見這里停歇著各路人馬。他們數量或多或少,服飾或齊或雜,實力或強或弱,涇渭分明地各佔一隅,擺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樣,卻又相互全神戒備,仿佛隨時都準備讓對方血濺五步。其中我只認得金雕盟眾,剩下的卻猜不出來歷,但總脫不開和魔宗三教九流關系密切的家族、門派、幫會等勢力了。

    我巡視一圈,未發現任何首腦級人物,顯是深入溝內了。結果不出所料,西溟三鬼在安頓好鋼角隊後,果真展開輕功繼續前行,當下連忙跟上。

    穿過數里長的亂石灘後,映入眼簾的是一處階梯式地形。這里落差極大,起伏劇烈,共有兩條地下暗河蜿蜒盤伸。河道寬處有三步多,最窄的地方一步便可跨過去,上面布滿了山藤、野草、朽木和枯枝,遮掩得極不容易看出來,構成無數致命陷阱。更可怕的是,河道里懸崖直立,最深處達三十步,平均十多步,從上往下看,陰冷森嚴,令人不寒而栗。最驚心動魄者莫過于水流湍急,激震石壁,二三里外便可听見隆隆聲響,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西溟三鬼奔至此地,縱是藝高膽大,也不禁變得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甚就跌得腿斷腰折。

    在整個穿越過程中,他們表現得如履薄冰,我卻悠哉游哉地凌空俯瞰,就像在觀賞三個小丑蠢笨的演出,分外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快樂。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西溟三鬼才走出驚心動魄的地下暗河流域,來到一座原始森林邊緣,沿著一條林中小徑魚貫而行。

    這里古樹參天,倒木縱橫,積雪齊腰,追蹤起來極為困難,稍不留神就可能跟丟。雖然《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的偵測無孔不入,但為避免再次出現敵人用陣法屏蔽氣機的情況,我還是降落到地面,近距離步行監視。

    大概一刻鐘後,耳邊隱約傳來水聲,不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一座大峽谷邊緣。

    舉目望去,平緩的大山密林就像刀劈斧削一般,突然被大自然劃出一道奇偉的峽谷深溝,它寬達二三百步,蜿蜒曲折,如雲中神龍,難見首尾。探頭朝下望去,只見兩側絕壁陡立,形成了七八十度的坡谷。溝沿以下透出大山的肌膚,上邊是赭紅色或褐色的火山灰形成的陡坡,下面的則是灰色、青色的火山熔岩形成的峰林,連綿不斷,參岔錯落。

    谷底一條溪流,在下午陽光映照中閃著白光,時隱時現,嘩嘩水聲不絕于耳。

    連接峽谷兩岸的唯一通道是座空中吊橋,它在凜冽罡風中搖擺不定,休說站在橋上,就是在岸邊旁觀,亦使人頭暈目眩,膽戰心驚。

    我趕到橋頭時,西溟三鬼已行至橋心,當下展開無上魔翼,從橋底緩緩飛過,遙遙跟上。

    渡過空中吊橋,前面出現一座群峰環抱的絕谷,再無道路,顯是最終目的地了。

    它周圍有十四奇峰。僅北側即空中吊橋處有一缺口,千百瀑布匯聚到一起從每座峰巔流瀉而下,由于山高坡陡,水勢湍急,一眼望去,像十四條天河,形成高達百丈倒置的圓錐形水簾。玉龍似的水柱不斷勇猛地撲向山腳突起的石灘,再沖向深深的谷底。濺起幾丈高的飛浪,猶如天女散花,水氣彌漫如霧,仿佛“銀河落下千堆雪,瀑布飛流萬縷煙”。那咆哮聲幾十里外可聞,勢如萬馬奔騰,景象十分壯觀。

    不過更雄偉的是絕谷中心的巨潭,它位于倒置的圓錐形水簾在谷底聚合處,積水而成,顯是深藍大陸上最大最深的火山口湖。此潭略呈橢圓形。南北長十里。東西寬六里,周長約二十六里,深不可測。無冰無萍,四邊有溫泉多處,形成幾條溫泉帶,當今隆冬時節亦熱氣蒸騰將水道旁的冰雪消融。整個巨潭猶如是瓖在群峰之中的一塊碧玉,在這晴朗天氣里,碧水中飄著白雲,天水相連,景色秀麗異常。

    我尾隨西溟三鬼潛入谷內,悄無聲息地躲在一塊巨石後,偷眼觀瞧此景時,不禁感慨萬千,暗嘆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正目眩神迷之際,忽然一陣低沉的嘯聲,從遠處的東面峰下傳來。

    我忍不住聞之動容。因為那嘯聲在千瀑轟鳴的狂暴水響中悠悠起伏,絲毫不受影響,始終環繞听者耳畔不去,而且沒有一點劇烈的變化,只是透出纏纏綿綿、無休無止的韻味,讓人不得不驚嘆它的主人登峰造極的功力。

    下一刻,嘯聲驟斂。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決定欺近一看,見識這位功力不在“邪帝”費心之下的頂尖高手,到底為何方神聖。若此君也屬魔宗一脈,他無疑將是跟獨孤飛鷹一樣隱藏極深且危險無比的絕世老魔,不管是否會參與帝位爭奪戰,都要探明虛實。

    我行雲流水般交替使用道宗的四象五行遁法,不片晌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至巨潭北面一道溫泉旁,借著蒸騰不止的水霧隱去了身形,靜靜等待事態的發展。

    這時,西面峰下也傳來一聲長嘯,緊接著響起第二聲,可是離潭邊已近了數里,它的主人腳程之快,簡直不可思議。

    我不禁大吃一驚,暗忖道︰“好家伙!西面來的高手照東面的功力不遑多讓,而且更多了幾分暴戾殺伐的味道,顯為殺人無算之輩,此獠又是哪路妖魔呢?”念罷屏息凝氣,收斂和停滯所有生命跡象,有如一根枯木般趴在石後靜伏不動。

    相隔不久,嘯聲再度響起。不過,這次是從其他峰下和潭邊傳來,功力比前兩人均差了半籌至數籌不止,其中包括西溟三鬼在內。他們像在展示實力,又似在互對暗號,稍頃所有人都聚向了巨潭東方一座年久失修的殘破古廟。

    我怕錯過好戲,連忙匿蹤潛去,伏在廟頂向下俯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獨佔東面無人敢與之並列的白衣男子。我偵測到他乃最快進入廟內的人,再听其靜細悠長的呼吸,顯得那麼游刃有余,立時可知此君功力深不可測,為剛才第一個讓我心生警惕的可怕高手。

    他身材極高,骨架特大,背負雙手傲然卓立,有如崇山峻岳般不可撼動,氣勢驚人無比。往臉上看,只見膚若赤金,勾鼻深目,充滿奇異邪惡的味道,一看便知是混世魔王級數的老怪物。最駭人是頸上戴著一串項鏈,每顆鏈珠都為一顆栩栩如生的拳大人頭,且質地統統非金非玉,而是用活人首級使特殊方法煉成,就連他們死前喜怒哀樂的表情都凝固在那瞬間,令人望而生畏,汗毛直豎,再沒勇氣瞅第二眼。

    我正搜索記憶查詢此君是何來歷之際,西面也是形單只影的烏衣老嫗,突然冷哼道︰“周粲,你終肯從棺材里爬出來見人了嗎?希望那《三尸神罩》和《幽冥鬼爪》已修煉到不會讓我失望的地步,否則今後定教你再無機會享受陽光。”

    我暗忖道︰“原來這兩人是宿敵,故此乍一見面就劍拔弩張,隨時準備翻臉動手。嘿嘿,敵人窩里反我最喜歡了,可以省去不少手腳。不過周粲這個名字好熟悉啊,貌似在哪里看到過,只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他***熊,算了,先不費神琢磨其來歷,反正總會水落石出的!”

    對面的周粲陰惻惻笑起來,慢條斯理地悠然道︰“不見吳姐足有三十年,想不到火氣還是這麼大,難怪你的《冰蠶九變》始終不能臻達登峰造極的境界。听說那不男不女的人妖《葵花寶典》已練到返老還童的地步,小弟奉勸你更著緊他一些才好,免得一不留神被他連皮帶骨吞掉!”

    這被稱作“吳姐”的烏衣老嫗,外貌比那周粲更令人不敢恭維。亂如茅草的詭異藍發下,是一張慘白色的馬臉,顴骨高聳,塌鼻厚唇,那對三角眼活似兩顆白晶晶的冰鑽,根本沒有黑瞳,也不知如何見物,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還算正常的體形,可惜四肢僵硬且古怪扭曲,縱是少不更事的幼童,也曉得要遠離她以側安全,那股待人而噬的猙獰氣勢直沖霄漢。她跟周粲一樣身上沒帶兵器,只在手腕和腳踝各套了三四個不等的秘銀鐲子,上面密密麻麻鐫刻著無數魔咒,想來必有奇妙功效,但從觀賞角度看,它們卻使人感到不倫不類到了極點。

    從兩人的對答可知,他們不但彼此充滿敵意,還囊括了另一個同級數高手,那人很可能就是獨孤飛鷹,而且跟烏衣老嫗仇怨極深。

    果不其然,烏衣老嫗乍聞提及那人,猛地吐氣開聲,發出一種聞所未聞的昆蟲尖嘶,右足踏前,左手倏然伸向數丈外的周粲。

    下一刻,異變陡生,駭人听聞。

    她僵硬扭曲且干癟枯瘦的手臂,驀地奇跡般膨大十多倍,顏色轉藍,威猛如山靈動如蛇地朝周粲轟去。霎時間,廟內寒氣似是被她左臂異化後變成的湛藍巨蠶吞噬一空,氣溫無止境地瘋狂攀升,再驟然下降至滴水成冰的酷寒境界。冷熱交替的一瞬,湛藍巨蠶裹著洶涌澎湃的腥臭氣浪,排山倒海般噴涌而出。

    此前我對她已有很高評價,但絕沒料到《冰蠶九變》竟會如此邪門霸道,不禁暗暗慶幸自己坐山觀虎斗的策略英明,否則貿然跟這老妖婆交手,猝不及防下肯定要吃大虧。

    “轟!”焦雷炸響,勁氣四溢,整座廟宇都不由抖了三抖,顫了兩顫,梁上積塵下雨般撲簌簌灑落,視野一片迷蒙。東面的周粲悶哼一聲,烏衣老嫗則嘎嘎怪笑,顯是在剛才掌力較量中,後者略佔上風。

    烏衣老嫗收回左手,整條手臂瞬間恢復原狀,嘿然道︰“可笑啊可笑!堂堂白骨教教主周粲周大神君,竟衰弱至連我這老太婆輕輕一掌都快接不住的程度,此等微薄功力,何敢厚顏來祭拜龍神,爭奪至高無上的魔尊之位呢?”
第卅八卷 天網 第二章 風起
    陰風驟起,灰霧彌漫。

    只見人影一閃,東面的周粲撲了出去,雙爪劈頭蓋臉往烏衣老嫗插上。乍看那只是簡單直接的一記強攻,但落在我眼里,卻看出這一擊大巧若拙,妙到毫巔。不但手法玄奧,而且變幻莫測,金燦燦的雙爪十指不住顫動,每一顫真勁均暴漲幾分,速度亦有小幅提升,其爪法已到超凡入聖的境界。

    烏衣老嫗雖語帶輕蔑,但神情卻凝重之極,兩條膨大異化的手臂從袖內滑出,再度化作湛藍巨蠶,裹著浩瀚潛力迎上雙爪。

    “轟!”蠶爪相撞,四周立時傳來令人牙酸的龜裂斷折聲,廟內陳設再無一件保得囫圇了。

    烏衣老嫗腳下一個蹌踉差點跌倒,周粲卻不乘勝追擊,只是退回原位,獰笑道︰“吳清雅,我周大神君新創的《幽冥鬼爪》第五十式‘兩情繾綣’滋味如何?恐怕比你玄牝教老掉牙的‘驚濤拍岸’,要強上那麼幾分吧!”

    吳清雅此時才剛站穩,那張慘白馬臉上湛藍之氣忽隱忽現,也不知是在運功平復體內真元波動,還是因為周粲的話惱羞成怒,反正始終都沒出言反駁。

    我躲在廟頂卻是暗暗心驚,忖道︰“他***熊,這回可踫上大魚啦!‘白骨神君’周粲、‘玄牝姥姥’吳清雅,兩人分別為魔宗白骨教和玄牝教教主,輩份與‘睥世君’冷笑平齊,隨便一個現身,都能橫行大陸,除深藍三大宗師外無有懼者,眼下竟有兩個之多,一旁還站著許多厲害角色,我要應付全部肯定會感到非常吃力,乖乖觀戰等他們兩敗俱傷才出手收拾殘局為妙。”

    正思忖間,一陣刺耳尖笑聲從南面傳來。緊接著破鑼般的男音道︰“周兄,吳姐,距上屆龍神大會已三十年了,想不到你們這回見面仍要像當初那樣狗咬狗,二位不怕在小輩面前丟人,我馮萬敵還要保存點前輩的臉面呢!看小弟薄面就暫時罷手,待辦完正事,會後再了斷私人恩怨如何?”

    我心中叫娘。暗道︰“暈啊,此君是第三個老怪物了。這些歸隱多年的魔頭一個接一個地不知從哪里鑽出來,為的都只是追求魔尊的虛名而已嗎?所謂拜祭龍神又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些疑問走馬燈似地在腦海里盤旋一圈,讓人更富耐心靜待下面的好戲上演了。

    這時人影一閃,一個肥胖圓滾的灰衣道士出現在吳清雅身旁,關切地向她伸手,狀似要幫忙療傷。

    吳清雅嚇得見鬼般橫移兩丈,全神戒備道︰“你想作甚?”

    周粲插口道︰“馮賢弟只是看你真元受損,欲助一臂之力罷了,吳姐怎不識好人心呢?”

    馮萬敵听得周粲挑撥離間。微微一笑道︰“無妨無妨。吳姐不需小弟幫忙,那我助周兄理順經脈也無不可。”

    此言一出,吳清雅如釋重負。輪到周粲臉色大變,連忙謝絕且岔開話題道︰“不必不必,我好得很哩!咱們還是快點辦正事吧!”

    我听得納悶不已,搞不懂吳清雅和周粲為何如此懼怕馮萬敵,當下留神打量此人。

    馮萬敵腦袋光禿,雙眉卻長逾尺許,跟山羊胡子糾纏一處垂于胸前,皮膚呈棕褐色,疙疙瘩瘩地長滿核桃大小的肉瘤,一對金魚似的泡泡眼,鼻梁粗短朝天,目光閃爍不定,充滿狠辣無情的味道。不過,此君雖相貌丑陋無比,但身軀穩立如山,兩手攏于袖內合抱胸前,氣勢迫人。

    馮萬敵嘿嘿陰笑,正欲說話,北面震天長笑響徹雲霄。隨即一把清越的男音緩緩道︰“難得天殘流馮掌門慈悲心腸,他們不敢要你襄助,就讓我費無極代為接受吧!晚輩對‘蛤蟆功’和‘斷腸指’素來仰慕已久,總想找機會領教高明,今日正是時候,前輩可願讓我一償夙願嗎?”

    我終于色變,吃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那非因來者為費無極,也不是他敢挑戰馮萬敵的非凡勇氣,只因此子那聲響徹雲霄的震天長笑,表現出來的功力太詭異也太霸道,竟完全超越了《青魔手》《修羅陰煞功》《孔雀翎》等心法範疇,三合為一去蕪存菁蛻變為某種嶄新的可怕魔功。

    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要知縱以上代魔尊“睥世君”冷笑的天才橫溢,也只把《青魔手》《修羅陰煞功》《孔雀翎》分別煉至登峰造極的境界,此後再無寸進,最終慘死于關山月劍下,而由費心、甦晚燈、秦五分別繼承後,憑他們毫不遜色于乃師的超人智慧,數十年後依然無法突破,現在區區一個費無極竟做到了,豈非天方夜譚嗎?究竟是兩代四雄厚積薄發的結果,還是費無極另有奇遇呢?可惜無論是哪種原因,也不管我願不願意相信,費無極武功已臻達三級武神境界卻屬不爭的事實,一躍成為了場內最強橫的高手。

    我透過瓦縫望下去,角度恰好可見馮萬敵,當費無極聲音傳來時,他先是丑臉微顫,才露出滿不在乎的獰笑,可知心中亦像我般震駭和不敢相信。

    下一刻,北面一前二後慢慢走出三人,為首者正是費無極。

    費無極乍一出現,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統統吸引過去,再無暇理會它事。此子穿著紫袍,身材魁梧雄偉,比場內最高者“白骨神君”周粲還要高出小半個頭,快及得上我的高度了,傲然行來隱有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氣派。若非其臉容輪廓仍清奇英偉,沒有改變,只看那對紫電伸縮的雙目,真讓人懷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看來他魔功大成後,無論身材相貌還是思想性格,均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費無極身後跟著兩個美麗女子,在旁觀者眼中,引人矚目程度絲毫不比充滿男性魅力的他差多少。

    左邊女子全身緊裹在銀光閃閃的武士服內,英氣迫人里帶著無限嬌媚,只是與生俱來那種霜雪般冷漠神情,教人望而生畏,不敢親近,正是“邪帝”費心的掌上明珠費夜。

    右邊女子身穿宮裝麗服,腰系五彩寬帶,使她看來分外修長婀娜,而且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天生是美人胚子,從我藏身的角度看下去,可以見到她一截雪白的胸肌閃爍生光,充滿熟女誘惑,忍不住咽了一口涎沫,那除了九公主秦明月還有誰呢?

    武功突飛猛進的費無極已非常棘手,再加上媚力無敵、顛倒眾生的秦明月,以及深淺難測但肯定身懷絕技的費夜,想想都叫人頭疼。于是,我更不敢有絲毫動作,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惹起三人的警覺。

    馮萬敵下意識地挪開少許,避過三人結成一體的可怕陣勢,哪敢隨便答話,只是沉默不語。

    費無極不屑地冷哼一聲,環顧眾人一圈,仰首望天道︰“三十年啦!今日難得咱們魔宗各派再度聚集一堂,我先代表家父謝謝諸位賞臉赴會,他若泉下有知,亦肯定老懷大慰。嗯,廢話少說,紫龍佩就在我手,你們誰有信心勝過小弟的紫炎大法,盡管上來搶奪便是!嘿嘿,不過我要提醒諸位一點,若功力不濟,就別獻丑了,否則可莫怪小弟心狠手辣,不留活口。”

    話音才落,周粲、吳清雅和馮萬敵均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望向費無極。

    我亦幡然醒悟費無極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厲害,那皆因《屏風十四扇門》的進階魔功紫炎大法,只是沒想到它的奠基武學竟需要《青魔手》《修羅陰煞功》《孔雀翎》。這到底是巧合,還是“睥世君”冷笑未竟之功呢?當年他連滅萬毒流、七煞流和極樂流,奪得上述三種鎮派絕技,悍然建立血焰道,莫非亦是有志于此,只可惜生前無法完成,遂讓三大弟子在自己死後潛心研究,直到第三代費無極身上才一償夙願?

    這時,周粲陰惻惻道︰“費盟主不等化血教教主獨孤飛鷹了嗎?”

    費無極眼中閃過幸災樂禍的光芒,嗤笑道︰“他前天剛被人打得嘔血十升,昏迷不醒,此際尚自顧不暇,怕是來不了啦!”

    吳清雅插入道︰“是你下的毒手吧?”

    馮萬敵也幽涼地道︰“費盟主好狠的心腸!”

    忽然意識到真正敵人是誰的三個老怪物,驀地團結一致,攜手共抗起費無極這個最強的大魔頭來。

    費無極若無其事地道︰“你們愛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可惜費某欲出手時,卻晚了那人一步。唉,跟高手失之交臂,實乃平生憾事!”

    沉寂片晌,秦明月眼波流轉媚態橫生地掃視全場後,柔聲道︰“除化血教外,現在魔宗三教九流都有代表到場,龍神大會可以正式開始了。剛剛費盟主已經說過,要在手底下見真章,來決定紫龍佩的得主,我畫眉流是堅決擁護他做魔尊的,不知其他門派意見如何啊?大家別做悶嘴兒葫蘆一言不發,倒是說兩句啊!”

    此言一出,東北角發出一陣夜梟般難听的怪笑,有人陰陽怪氣地道︰“費無極,你胎毛未褪乳臭未干,就妄想成為魔尊,號令天下三教九流,也不怕笑掉別人大牙,真當魔宗無人能制你嗎?來來來,讓我王光宸掂量掂量你有多少斤兩!”說著神余後的陰影中踱出一個漢子。

    王光宸臉如黑炭,瘦骨嶙嶙,一副三餐不濟的潦倒模樣,滿面都是深刻皺紋,也不知有多大年紀,整個人沒馮萬敵一半重量,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刮跑似的。他的鼻子比周粲更勾,嘴唇比吳清雅更厚,須發奇密色澤烏亮,最特別是一對黃楮吊如猛虎,眼神深處隱隱流露出的冷酷和暴虐,令人不寒而栗。他身穿斑瀾錦袍,寬大袖口下,是一雙碩大無朋的古銅色巨手,沒有紋路、褶皺、指甲和青筋,仿佛百煉精銅打造多于血肉之軀,跟全身相配極不和諧,偏偏又靈巧無比。

    我知道混元流鎮派武學《混元一氣功》和《大須彌掌》同時練至頂峰,就會擁有這樣一雙可怕的手,看來王光宸確有痛斥他人的本錢,只不知對象換成費無極時,是否能渡過此劫。

    費無極仰天大笑道︰“好好好,你比他們三個幾十年來仍毫無長進的家伙可強多了,至少明白世上勝者為王弱肉強食的道理。哈,就讓我大開殺戒,用你的鮮血教會別人為何要乖乖依從本人的吩咐吧!”

    周粲陰沉著臉,手撫骷髏項鏈默然不語。

    吳清雅冷冷地盯著場內,不知腦子里轉悠著什麼歹毒念頭。

    馮萬敵笑眯眯地若無其事,對一切充耳不聞,好像那跟自己沒有半點關系。

    忽然間,一聲沉喝在眾人耳鼓內響起,以我的功夫,竟也感到輕微的頭暈目眩。

    費無極驀地消失不見,廟內同時響起風暴狂嘯聲。接著風暴像漣漪般擴散。一剎那整個天地盡是鬼哭神嚎的可怕聲音。

    我知道這是費無極做的手腳,利用強大的精神氣場,使人感覺如置身于風暴核心,再分不清東南西北,伺機一擊致命。

    紫炎大法尚未出手已如此厲害,的確不愧是人世間第一流的恐怖魔功。

    只見王光宸在風暴漩渦中神情困惑,腳步不穩,要以無上的意志才能勉強保持平衡,完全不明白費無極如何能令他生出這樣的錯覺。

    下一刻,驚濤裂岸洶涌澎湃,一道滔天巨浪從頭頂拍下,聲勢驚人之極。

    王光宸生出感應,曉得這回再不是錯覺,而是費無極趁他心神受制的一刻,發動的突襲。

    值此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王光宸倏然排除所有雜念靜下心來,腳步雖仍有點不穩。但直覺卻清晰把握到了身周全部細微變化。

    “殺!”王光宸暴喝一聲。大須彌掌驟發,朝頭頂排山倒海而來的攻擊核心處擊出。

    殊料滔天巨浪倏地變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渦漩,大須彌掌如泥牛入海。連帶王光宸也被硬扯過去。與此同時,廟內肆虐的風暴也全部收斂,顯示費無極正在傾力進攻,再無暇他顧,若非如此可能連我都要敗在他手上。

    此時,王光宸已先機盡失,眼看就要命喪黃泉。

    周粲、吳清雅和馮萬敵再不猶豫,猛地分左中右往冉冉下落地費無極攻去。頃刻陰風大作,冰蠶暴現,蛙鳴咕咕。三人均施展出畢生絕學,試圖聯手一招鏟除掉這個頭號大敵。

    費無極不慌不忙,一雙完美無缺的手掌似緩實疾地從袖內探出,十指在空中連劃種種玄奧無匹的復雜動作。

    王光宸一邊被紫炎大法扯得身不由主朝他疾沖過去,一邊駭然驚覺費無極雙手的動作,竟隱隱封堵了自己所有可能進攻的路線,並還不停削弱著體內真氣,料想當欺近對方三尺時,正是真氣耗盡的一刻。等于送上門去給他屠宰,不禁魂飛天外。

    生死關頭,王光宸急中生智,已發出的大須彌掌驀地連環反拍已身,由于混元真氣同源同流,他不但沒有受傷,而且功力驟增,立時感到渾身輕松,颼地竄出了費無極紫炎大法凝成的可怕氣場。

    費無極嘿然道︰“不知死活!”

    王光宸心知不妙時,一道熊熊燃燒的深紫火柱已緊粘著他撤回的大須彌掌襲至,貼向胸口。幸好他身經百戰,早猜到費無極有此一招,混元真氣只是在體內打個轉,就統統聚往右腿,奮力踢出。

    “蓬!”掌腿交擊,費無極的紫炎魔氣立時給滅掉絕大部分,但仍有一縷攻進王光宸體內,沿著右腿經脈,一路向上燒去。

    王光宸慘叫一聲跌落塵埃,臉色煞白地疾點右腿多處穴道,直到大腿根處豪無征兆地狂飆出一道隱帶紫芒的血箭,這才如釋重負地收手裹傷。

    費無極咦了一聲,顯是對全力一擊下,王光宸仍不當場喪命,很是驚訝。

    這時,周粲的幽冥鬼爪、吳清雅的冰蠶魅影,以及馮萬敵的斷腸指,不約而同攻至。

    費無極輕嘆一聲,暫壓想將王光宸趕盡殺絕的念頭,鬼魅般射向三人,寬大袍袖迎風暴漲,重重拂在了他們的爪、臂、指上。

    此招平平無奇,卻讓我暗豎大拇指,贊嘆不已。因為周粲、吳清雅和馮萬敵已施盡渾身解數,在攻擊途中千變萬化,力圖使費無極眼花繚亂,無法判斷他們的真正目標。可惜仍瞞不過費無極,被他以簡御繁,輕而易舉破去殺著,想躲都躲不開。

    “蓬!蓬!蓬!”三聲氣勁爆鳴後,周粲、吳清雅和馮萬敵觸電般渾身劇震,往後仰跌。

    費無極亦感體內真氣激蕩,很是難受,一時無力追擊。他本想先殺一人立威,懾服眾魔,哪知王光宸那麼棘手,更沒料到其他三人會聯手對付自己,並且功力深厚異常,不禁暗悔求之過急。

    眼見費無極遭遇圍攻,費夜和秦明月豈肯干休,立時想上前幫忙,卻被一旁虎視眈眈的其他魔頭截下,分別是西溟三鬼、竺木青光和一個衣飾素雅的蒙面女子。

    當我看到那女子時,不知為何心中忽生警兆,于是愈發留心觀察。

    只見她身形婀娜修長,秀發烏黑亮麗,一舉一動均令人心曠神怡,不忍移開目光,卻又跟秦明月顛倒眾生的嫵媚不同,極度含蓄內斂,整個人充盈著高貴典雅的氣質。

    蒙著臉仍有如此強大魅力的女子,我實乃生平僅見,卻又隱隱覺得似曾相識,偏偏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在何時何地遇到過。

    正思忖間,五人已分作兩撥交上手︰一邊是費夜鏖戰西溟三鬼和竺木青光,另一邊是秦明月對陣蒙面女。

    本來四個大男人是極不願去圍攻一個小女人的,初時還抱著單挑的念頭,哪知費夜武功之高,遠超他們想象。

    “嗚!”魔音穿腦,四人身周驀然變成一片無涯血海,凜冽罡風夾帶萬頃赤濤毫無征兆地從八方涌來。如此暴虐惡劣的幻境,縱以趙過、錢聰、孫溢和竺木青光的身經百戰,也不由心中懍然。他們自問雖有本事讓敵人產生幻覺,但卻絕不能像費夜般持久和真實,只此一手強橫無匹的精神力場,已知她達到了費無極那種級數。

    霎時間,四人提聚全身功力抱元守一,一面抵抗驚濤裂岸般的幻像,一面提防隨時可能降臨的致命打擊,那種感覺教人遍體生寒,汗毛倒豎。

    趙過鐵鑄般的臉膛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低呼道︰“大家小心,這娘們兒也練成了紫炎大法!”

    他已盡量壓低聲音,但仍瞞不過隱身血海某處的費夜,身為金枝玉葉的她何曾听過如此粗俗的稱呼,禁不住勃然大怒,以冷若冰霜的聲音喝罵道︰“混帳!竟敢對本小姐出言不遜,找死!”

    四人心知不妙,尚未來得及反應,目光就被一蓬銀雨吸引,它破空襲至,瞬息化成萬道光芒灑落,將他們統統罩入其中。

    眾人中只有我看清那是一柄通體晶瑩剔透,以秘銀制成的尺半新月彎刀。

    這一刻費夜已暴走,橫空挪移的身法之快,簡直令人瞪目結舌。

    “鏘!鏘!鏘!鏘!”趙過的水磨鋼鞭、錢聰的青蜃尺、孫溢的金翎劍,以及竺木青光的子母陰陽鉞同時擎出,齊心協力迎向費夜的璀璨刀雨。因為他們曉得來人乃血焰道宗師級高手,若給她一絲銀雨踫到,保證魂飛魄散,十死無生。

    費夜夷然無懼,身法反而近乎奇跡的倏然加快一倍,如雲秀發無風自動,遍體放射紫紅異芒,霜雪般冷漠的眼神里亦露出狂熱的嗜血魔焰,形態詭異至極點。

    我雖不知紫炎大法的修煉秘訣,但它是否全力催動,卻休想瞞過耳目,此刻見費夜準備痛下殺手,鑒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連忙傳音提醒道︰“快閃開,你們接不住的!”

    四人中竺木青光站的位置離費夜最近,本來首當其沖,但突听“救命恩人”出聲提醒,想也不想就雙腳踢在立柱上,暴退兩丈。

    可西溟三鬼卻不識好心,對我的警告置若罔聞,組成一座古怪陣法凌空旋轉,像個大風車般繼續往費夜撞去。最奇特是陣內的真氣越轉越盛,但沒半絲泄出,轉眼間三人均袍袖膨脹欲裂,有如驟胖十倍。

    費夜美目閃過訝異之色,幽靈般迅速升起,當西溟三鬼來到腳下時,驀然探出左足,足尖快捷無倫地點在風車陣核心。

    “蓬!”一聲轟隆巨響同時,風車陣土崩瓦解,西溟三鬼被迫降往地面,人人灰頭土臉。

    這一次交鋒費夜明顯技高一籌。

    趙過心知若給她搶得先手,必是糟糕之極,仰天長嘯聲中,一對水磨鋼鞭像雷霆閃電般,隨著飆射向前的腳步,往身在半空的費夜橫掃過去。

    霎時間,山崩海嘯似的強烈勁風,立時彌漫全場。

    竺木青光雖勉強躋身一流高手行列,但比之趙過仍相差半籌,只和錢聰、孫溢是伯仲之間。此際趙過全力進攻時,他馬上感到在趙過四周生出無數爆炸性氣旋,割體生疼,駭然下知機往後退出老遠。

    費夜沒料到趙過如此悍勇,卻夷然不懼,發出一串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嬌軀一閃,不但避過了趙過暴烈的雙鞭,還欺入三人之間,接著縴縴玉手一揮,登時爆起鋪天蓋地的璀璨刀光,把三人籠罩其中。

    她的刀法無論速度勁道,均達至驚世駭俗的地步,最厲害是每一刀都生出若有若無的紫炎,使人難以抵擋,一時噬噬之聲不絕于耳。

    此刻功力遠遜費夜的錢聰、孫溢和竺木青光。只是她新月彎刀帶起的駭人高溫,已令他們體內真氣開鍋般沸騰不已,無奈下只得拼命退往廟外。

    這一刻,場內僅剩趙過凝立不動掩護大家撤退,他冷喝道︰“紫炎大法,果然名不虛傳。”說著手中雙鞭幻起成片魅影,密不透風地守住全身,背後還隱隱顯出一頭遍體包裹熊熊業火的冥河魔豹。整個人恍若凶神惡煞相仿。不過,以他一向悍勇無倫的性格,此際亦只敢采取守勢,不敢貿然出擊,可知費夜的攻勢是何其猛烈。

    “鏘!鏘!”金鐵交鳴之聲不絕如縷,平添許多險惡氣氛,兩人眨眼間互攻三招。

    趙過殺得興起,瘋狂咆哮著展開貼身肉搏的招式,硬撞入費夜的刀光里,一派拼命三郎的架勢。

    我看到這兒不禁暗暗搖頭。心道︰“本就功力不及。還肆意猛攻,恐怕……”

    思忖未已,費夜驀然一刀刺出。正中趙過揮來的鞭頭,沛莫能御的紫炎魔氣潮水般透鞭而入,震得他觸電似的倒退兩步,攻勢立時冰消瓦解。若非趙過在本命圖騰附身後功力暴漲,只是這一刀便足可教他嘔血受傷。

    費夜得勢不饒人,再次揮手,變化無邊的刀光從四面八方往趙過攻去。

    趙過招招硬架,化解了一波接一波地凌厲攻勢,雙鞭烏光如電,竭力守穩陣腳。

    忽然,刀光鞭影倏收,兩人身影連閃跳出了戰圈,只見費夜傲然卓立氣定神閑,趙過卻退到門口,手按左胸不住急劇喘氣。

    錢聰和孫溢來到他身旁,一邊輸送真氣,一邊關切地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趙過慘笑道︰“小命算保住了,但要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養好傷勢。”接著向費夜道︰“我們西溟流斯役算是栽了。再不敢窺探魔尊之位,待諸位決出正主後,請派人往牛耳寨相告,敝寨上下定當听命行事。嗯,就此別過吧!”言罷拉著兩個結拜兄弟,頭也不回地離去。

    竺木青光則沒說話,只朝費夜深施一禮表示臣服,亦跟著西溟三鬼離去。

    轉眼間,兩流人馬敗退了。不過這也難怪,皆因被迫出手的費夜刀法已臻達出神入化、超凡入聖的境界,那柄新月彎刀在她那只縴縴玉手中,簡直無法形容,不但剛柔兼備,還可發出可怕紫炎,變化無邊,層出不窮,教人完全沒法掌握,如此厲害的招數,比之費無極亦毫不遜色。而她的內功更是深不可測,竟除了趙過外,其余三人連想靠近些都辦不到。若非她心腸還算仁慈,消氣後手下留情,恐怕四人均沒命出廟。

    比較起來,一旁秦明月和蒙面女的戰斗則要更安靜和更凶險。

    由始至終秦明月都在尋找對方的破綻,伺機發動致命打擊,卻一直沒有收獲,蒙面女就像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堡,無懈可擊。

    相隔良久,徒勞無功的秦明月忽然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俏臉紅暈一現即逝,向蒙面女微笑道︰“你不是幽魂流掌門鄭倫,因為武功要比他高得多。那你又是誰呢,為何蒙面,難道是我們的老熟人不成?”

    蒙面女一言不發,倏地縮地成寸,倒射出廟門,消失不見。

    秦明月欲追又止,因她本人毫無自信留住對方,而費夜在旁袖手旁觀,根本沒有節外生枝的意思,她地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費無極和四個老怪物身上。

    費無極環顧周粲、吳清雅、馮萬敵和王光宸一圈,傲然道︰“化血教沒來算是棄權,西溟流和魍魎流退出,幽魂流來的是冒牌貨,估計鄭倫凶多吉少,眼下只剩白骨教、玄牝教、天殘流和混元流了,各位想怎麼著,請劃下道來,我代表血焰道統統接下就是!”

    此言一出,四人均神色微變,心知費無極是在下最後通牒了,一言不合,包管立時會跟費夜和秦明月聯手,將他們趕盡殺絕。本來單是費無極一個人已很可怕,如今再加上絲毫不亞于他的費夜,以及同樣具有宗師級實力的秦明月,這場戰斗結果不言而喻。

    想到這兒,受傷在身的王光宸率先表態道︰“技不如人,無話可說。我認栽!”說著瘸著一條腿,緩緩走出廟門。

    吳清雅不悅道︰“老娘可不同意,少說廢話,大家手底下見真章好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周大神君、馮老四,你們怎麼說?”

    馮萬敵倏地移到她身旁,並肩而立道︰“小弟自是跟吳姐共同進退!”說著無聲無息地一掌重重擊在吳清雅後心。

    吳清雅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整個人拋飛數丈,撞在廟牆上,反彈落地。

    同一時間破空聲起,周粲閃電般追上尚差幾寸著地的吳清雅,凌空抽射一記窩心腳。

    “蓬!”吳清雅應聲再次飛起,這回直接撞破廟牆,遙遙飛出十余丈,撲通落入潭中,瞬間沉沒不見。

    卑鄙無恥地聯手偷襲斃敵後,周粲和馮萬敵沒有停留飛快出谷,只說了聲︰“吾等願謹遵魔尊號令,這不識抬舉的老妖婆就算是見面禮吧!”

    一旁偷窺的我哪想得到有此變化,一時看得目瞪口呆,頭皮發麻,暗忖道︰“他***熊,如此凶殘狡滑、無情無義的混蛋,老子尚是生平僅見。他們果然不愧為絕代凶魔啊!原來我還嫩得緊,需要學習之處多多哩!”

    當廟內只剩下三人時,秦明月嬌笑道︰“恭喜費兄一統魔宗登上魔尊大位,今後號令天下三教九流,哪個敢不遵從?”

    費無極哈哈大笑道︰“這除天命所歸外,亦多虧三師叔指點迷津。你放心,我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他想要的東西,金雕盟和魔宗一定全力以赴幫忙得到。”

    秦明月連聲道謝後,忽然轉移話題道︰“噢,對了,不知費兄掌握到那人的行蹤了嗎?”

    費無極悶哼道︰“尚未得到任何消息,但我懷疑前兩日在臥牛關外重創獨孤飛鷹等人的就是他,因為除此獠外,天下只有三大宗師可以辦到,卻萬萬不會像其那麼鬼鬼祟祟、藏頭縮尾!”

    一旁的費夜插口道︰“不管是不是他都無關緊要,反正新年前此獠都要進京,屆時讓他有來無回就是!”

    听到這兒,我忍不住暗暗竊笑,心道︰“還以為是誰,原來在說我呢!看來入京後,日子將過得精采絕倫,都讓人有些迫不及待啦!哈,屆時老子倒要看看,憑你倆新練成的紫炎大法,如何能讓本魔君有來無回!”

    三人又聲討某人十惡不赦的罪行片刻,終于聯袂離開了廟宇。

    我正不知應否立即追上去繼續偷听時,忽感有異。

    那扇廟門無風自動地往外張開,緊接著一道人影倏地挾帶雷霆萬鈞之勢,現身在五丈高處,然後像一支離弦之箭般人劍合一,筆直往我射來,整個過程全無聲息,似乎她比羽毛還輕。

    我驚異得差點掉下屋脊,皆因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剛才就連全場武功最高的費氏兄妹,都不能發現我的行蹤,此人又是如何探知的呢?難道她的武功更勝費氏兄妹一籌,已臻達三大宗師級數了嗎?

    但想歸想,我的反應卻一點也不慢,深吸一口氣後,驀地像一塊大石似的迅疾墜落地面,以最笨拙的方法破去了對方最精妙的招數。

    與此同時,我亦看穿了對方身份,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
第卅八卷 天網 第三章 雲涌
    那人聞聲頓山在房梁上現出真身,竟是剛離去不久的蒙面女。

    人在全速馳掠之際,體內血氣真勁的運行都處于顛峰,說停就停談何容易,但蒙面女卻行雲流水般做到了,顯示出她的功力已可超越天然常規,臻至能完全克服慣性的境界。

    籍此我愈發肯定她的身份,微微一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荒山野嶺,也能見到甦小姐仙駕,小弟開始相信世間確有緣分那回事了!”

    下一刻,一把平和恬淡的女聲在耳鼓內響起,蒙面女道;“小橋亦很驚訝,柳兄不著急進京,反有暇至此深山老林游玩。”說著飄然落地,取下了蒙面輕紗。

    甦小橋站在一個小山般的殘破神像旁,身穿淺灰棉袍手持連鞘長劍盈盈而立,容色平靜地默默瞧著我。

    我與她目光相觸,心中立時涌起難以形容的奇異感覺,若說此妹以前是個秘不可測的深潭,現在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禪功突破至隨心所欲、無所不能、出神入化的境界,那對美麗無暇的眼楮里,仿佛蘊藏著一個浩瀚無涯的神聖世界,教人永遠無法量度。更驚人是她素淡的玉容,透出看破紅塵,再不會為任何事物動心的堅定。

    一時間,我望著甦小橋臉部清明靈秀的輪廓,渾然忘記了一切,半晌才道︰“我的天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小姐予人感覺像要出家的模樣?”

    甦小橋沒有立時答話,返身走了幾步,舉手推開側門,跨進一座與世隔絕的天井,院內積雪未除,壓得老松枝葉低垂,披霜掛冰,顯得格外素雅寧靜。

    她瞧著我跟上來,欺霜賽雪的玉手輕撫冰冷樹干。淡淡道︰“上次見面時,你說我心有掛礙,回去仔細思量,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難怪六無禪功一年多來始終停滯不前。如今突破瓶頸了。謝謝你!”

    我摸了摸鼻子,干笑道︰“當初只想動搖你的禪心,並非存心點撥,這個謝字。小弟受之有愧。”

    甦小橋露出一絲微笑,悠然道︰“你坦白得有些可愛,難怪那麼多紅顏知己!”言罷似覺話語不妥,連忙轉移話題道︰“你怎會來到此地呢?”

    我听她前一句頗有調戲之嫌,不禁目瞪口呆,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事前想破腦袋也猜不到甦小橋會這麼曖昧地陪人聊天,稍後醒覺過來,也不隱瞞,隨口道出原委。

    甦小橋點頭道︰“原來如此!”旋又問道︰“你可知魔宗三教九流,來龍潭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嗎?”

    我茫然搖頭,表示不知,因為顯然爭奪魔尊大位是表面原因。

    甦小橋柔聲道︰“他們是為繼承潭內龍神的力量。”

    我愕然以對,不解道︰“啊?”

    甦小橋目光投往遠方巍峨雪峰。平靜地道︰“傳說此潭直通四海,每隔三十年就會有龍神顯靈,有緣者遇上,即將得到夢寐以求的強大力量。最早的龍神大會,就是魔宗三教九流爭奪有緣人資格的比武大會,獲勝者即可得到龍神傳承。而每代龍神傳承者都被稱為魔尊,並在臨死前留下一件信物,給下一任魔尊作為身份象征,譬如紫龍佩。不過近四百年來,魔宗無一人得到過龍神傳承。”

    我心中一動明白過來。道︰“直到今日,費氏兄妹才打破了這個記錄,對嗎?”

    甦小橋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澀神色,一閃即逝,輕輕道︰“是!此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而且是兩人一齊奇跡般直接進階為九階三級。因此參加龍神大會的魔宗三教九流代表,才會猝不及防下損失慘重,一舉被血焰道爭得魔尊大位。”

    我嘆道︰“看來費氏兄妹定是提前通過秘密渠道已獲龍神傳承。然後再借龍神大會的名義肅清反對者哩!”

    甦小橋目光往我投來,柔聲道︰“不錯,這還極可能是‘睥世君’冷笑敗給家師後,潛心研究出來復仇用的殺手 。但那些都無關緊要,其實魔宗興衰早就動搖不了禪道兩宗的根本啦!真正的關鍵在于像龍之魂一樣,能把四分五裂的深藍大陸重歸一統的帝皇。”

    我謙虛地問道︰“敢請小姐賜教。”

    甦小橋雙目亮起智慧的光芒,侃侃而談道︰“因為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制定規則,並使所有人遵循規則行事不敢有違,所以無論禪道魔三宗如何強大,都要依附他代表的主流勢力順勢而為,否則定會自取滅亡。”

    我點了點頭,忽道︰“那當初禪宗選擇秦大,可是看他有一統深藍的潛質嗎?”

    甦小橋輕嘆道︰“非也!蓋世帝皇豈是隨便就能找到的?過渡期間,總要尋得一個最能維護禪宗利益的代理人,秦大就是其中之一,同時我們也希望能為受苦的百姓作點貢獻。”

    我繼續質問道︰“如今秦大已死,禪宗又準備支持誰上位呢?”

    甦小橋沒有絲毫不悅神色,微笑道︰“如今統一大陸的契機,再非由秦皇室成員把握,而落在你手中,這是小橋來見你的理由,亦希望你就是禪宗等待了數千年的明君。”

    我沉吟片晌,正色道︰“小弟明白了!”說完忽又想起一事,開門見山道︰“不瞞甦小姐,我心中一直抱著個疑問,你能解釋嗎?”

    甦小橋輕頷螓首道︰“柳兄但講無妨!”

    我不客氣地道︰“令尊是魔宗血焰道元老,你卻是禪宗守護者兼臨濟宗話事人,這種矛盾關系,將來如何處理?”

    甦小橋黯然良久,決然道︰“無需處理!禪魔殊途同歸,為的都是家族利益,君不見帝國凡是叫得上名字的門閥,均是腳踏兩只船嗎?柳兄的新月盟豈非更是包羅萬象,除禪道魔三宗外,還有拜火教、襖教等異端邪派?”

    我被她辯得啞口無言,暗罵自己愚蠢,連忙換一種說法道︰“小弟指的是,現在令尊擺明要反對秦九登基,為此很可能將秦五推上前台,這跟我欲一統深藍的目標可是相互抵觸的,因為無論他倆哪個稱帝,都會大大增強風雲帝國的凝聚力,同時延緩統一大陸的時間表。在此種情況下,甦小姐如何既維護家族利益,又完成禪宗使命呢?”

    甦小橋肅容道︰“天下為先,家族次之,小橋曾竭盡所能勸家父全力助你統一深藍,但他老人家仍不死心,準備最後一搏,言明姑且不論將來如何,眼前他定要打敗獨孤家才甘心。另外秦大之死,也是一個障礙,家父和姑姑感情極好,僅此一點他就絕不會事先投靠的,只能看形勢發展再說啦!”

    我苦笑道︰“但願他醒悟得不要太遲,現在帝位之爭,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誰都不知道下一步多麼凶險,縱使我願意插手,亦無把握掌控一切變化。”

    甦小橋轉瞬回復平靜,淡淡道︰“此番小橋是代表禪宗來干涉和破壞龍神大會,並欲奪取紫龍佩的,可惜結果失敗了,還曉得分崩離析三十年的魔宗被重新掌握在一個人手里。眼下費無極很可能已接管橫空飛來閣閣主之位,實力大增。因為閣內成員本就大都是魔宗弟子,現在師門均表示臣服,秦五也為爭奪皇位,且技不如人而失去了角逐閣主的資格,小橋非常擔心他們會在入京後對柳兄不利。”

    我暗忖道︰“何止他們,消息一旦泄漏,獨孤家也會第一時間找我拼命哩!還有你老爹,為了討姐姐歡心,肯定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唉,入京後絕對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格局,真的很想放棄啊!”但想歸想,這些念頭既無法明說,也不可能做到,只能心里發發牢騷而已。

    正思忖間,甦小橋提醒道︰“噢,對了,家父在得知費無極實力大增後,很可能會反悔跟南疆合作,因為這是金雕盟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希望你心里有個準備!”

    我滿不在乎道︰“這在意料之中,沒什麼,小弟‘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不也得到甦小姐代表的禪宗襄助嗎?”接著正容道︰“見識過龍神大會可知,魔宗三教九流也非鐵板一塊,只要平衡各階層利益,相信要說服他們反戈,也非難事。真正困難是朝中大臣們的人心向背,此點還需甦小姐大力協助才好。”

    甦小橋欣然應允,素淨玉容上再次露出一絲發自真心的微笑。

    我瞧得心中一蕩,頗有些情不自禁地想靠近她,幸虧及時醒悟過來,沒有當場失態。

    于是,我不敢再看甦小橋超越任何美女的絕代仙姿,強自轉移注意力道︰“小橋稍後欲往何處?”結果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改變稱呼,不禁大窘。

    走運的是,這時甦小橋目光重投遠方雪景,並未望向我,她平靜地道︰“不知道,也許會在龍潭逗留數日,看是否有所發現;也許立時啟程返回帝都,約禪宗友好共商大事吧!柳兄呢?”

    我很想說跟她一起走,話到嘴邊卻改口道︰“小弟離開此地後,會趕往銅壺關,明晨登艦赴京。”

    甦小橋往我瞧來,柔聲道︰“那小橋在這里,預祝柳兄一路順風!”

    我暗暗嘆息,心知終于到了要和這位深藍第一美女分手的時刻,但表面仍裝作若無其事地道︰“後會有期!”

    甦小橋恬靜自若地道︰“是啊,相信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說完嫣然一笑,倏忽消失在廟外的茫茫暮色里。

    我卓立原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爽然若失。

    ●●●

    帝國歷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贊高江畔觀日港舉行了盛大的儀式,歡迎征服千年宿敵愷撒帝國的東南王凱旋。

    兩岸百姓和官兵皆欣喜如狂,氣氛熱烈。

    朝廷為表誠意,亦派出甦晚燈、艾愁飛、獨孤闊海、上官秋離、東方惜羽、鮑隆、鄒文遠、史驚濤、梁太平、阮劍鋒、吳疆、董正夫等一眾文武大臣二十余人,簇擁著秦五、秦九和秦明月三人,親至碼頭迎接,風雲衛和皇家騎士團負責守護四方。

    “龍神”級戰列艦“黑暗魔君”號的主甲板上,鐵血大旗隨風飄擺,我負手傲立艦艏,無形中愈發顯出南疆軍如日中天的如虹氣勢,讓所有人都知道柳輕侯是天下再無能與之抗衡的蓋世霸主。

    此時,龍疆躬身道︰“啟稟主公,據報早在數日前,就有人故意泄漏了您將入京的消息,搞得滿城皆知,現在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預備鞭炮,就等您進城啦!”

    我啞然失笑道︰“好大的陣仗哩!只是不知應該感謝秦五還是秦九,或者兩人都有份。”

    龍疆一愕,隨即恍然。那是兩派準皇儲刻意討好的手段,否則定難弄得如此聲勢浩大。

    約摸過了盞茶工夫,“黑暗魔君”號靠岸,我在龍疆和眾新月衛簇擁下踏上碼頭,走向正迎來的群臣。

    秦五快步上前,握住我的雙手,親切地道︰“輕侯一路辛苦啦!可先和愚兄一同前往獨立宮向太後請安,然後再經七月大街巡行回府。好接受沿途百姓的歡呼和瞻仰。”

    我不動聲色地抽回雙手,微笑道︰“就依五殿下所言行事吧,本王沒有異議!”

    這一刻,秦氏三兄妹表情各異,精采絕倫︰秦五對我在言辭上保持距離置若罔聞,仍是那麼溫和親切;秦九則先是怒容滿面,顯是對秦九在關鍵時刻搶戲恨之入骨,後來見我反應冷淡,臉色馬上緩和下來,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秦明月卻是目不轉楮地盯著我,眼神充滿矛盾,復雜至難以形容的地步,待我想進一步探究的時候,又統統消失不見,恢復了平靜。

    秦九插口道︰“入城禮後,王爺好好安歇半日,晚上再參加皇室特意為您舉辦的慶功宴吧!屆時會有驚喜等著您哦!”

    我點了點頭,客氣地道︰“有勞太後和殿下費心啦!”

    接著從甦晚燈開始,群臣一一上前問好寒暄,讓人深切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當年我初次進京時,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有如此眾多的帝國重臣前來溜須奉承自己呢?

    一片祥和的氣氛中,眾人騎馬乘車離開觀日港,在風雲衛和皇家騎士團簇擁下。緩緩朝帝都東門方向駛去,兩岸的百姓和官兵同聲吶喊,歡呼在平原回蕩不絕。

    ●●●

    抵達皇城清華門時,帝都上空仍是煙花齊放的盛景,背後不時傳來排山倒海般的興奮聲浪。

    相隔頓飯工夫,隊伍穿過英雄廣場,停在一座巍然聳立宏偉壯觀的宮殿前,眾人紛紛步下車馬。

    我舉目望去,只見匾額上書“獨立宮”三個鎏金大字。在高空艷陽照射下閃爍生輝,教人難以迫視,愈發顯得它規模龐大,氣勢磅礡。

    皇城有內外之分︰內城主要由西邊的皇極宮和東邊的獨立宮組成,以兩宮為中心形成宏偉壯麗的建築群,規模遠非愷撒帝國可以企及;外城比內城大了十多倍,是皇家騎士團駐地和六部及其附屬機構的衙門,還有皇親國戚的府第所在。

    此間最重要是兩宮,且尤以獨立宮為尊,因為每天的朝會均在皇極宮金鑾殿進行,而唯有極盛大的節日獨立宮才開放,從這個角度來說,秦皇室著實給足了我面子。

    梁太後準備在萬壽殿接見我,那是獨立宮內最宏偉的高台建築。它由五重樓組成,高台上是四層樓閣式殿堂,周圍分布著百余間大大小小功能不同的宮室,以回廊和階梯相連,整個殿宇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由于這里已屬大內禁地,一路同行的文武百官早識相散去,只剩夠資格進入地秦氏三兄妹和六部相跟來。

    我才跨入殿門,就听迎面傳來一聲長笑,精神矍爍的大善勿血大步流星地行至近前。

    此君名列三公官拜太保,雖是虛餃,但也位極人臣,即使我身為東南王,也不得不主動上前施禮,口尊國老。

    可尚未躬身,大善勿血已伸手相攙,灼灼目光落到我臉上,訝道︰“早前老夫听到‘天下無敵,惟天可敵’的八字評語,還以為是無知愚民大吹法螺,今日重見輕侯方知貨真價實,難怪偌大的愷撒帝國都被滅掉了。哈,你不愧為帝國第一名將,‘天敵’稱號名不虛傳。”

    他聲如洪鐘,話音響徹整個殿堂,在四壁間來回震蕩。

    我心中暗贊此老深厚功力地同時,見所有人齊刷刷望向自己,也不禁老臉微紅,連忙謙遜地道︰“國老過獎啦!”

    大善勿血微微一笑,遂毫無架子地拉著我的手臂,往設于寶座下方平台上的座席走去。

    我偷眼觀瞧,只見除平台上設了六席外,大殿左右還有八席,顯是此次峰會總人數為十五人。

    這時,梁太後鳳駕尚未來到,眾人各就各位後,相互攀談。

    平台上左側坐著秦五、大善勿血和我,右側坐著秦九、一個陌生老人與秦明月,大殿兩邊是六部相、劉稷及杜功樂。

    那個陌生老人頭戴高冠,身穿華服,虎背熊腰,四肢粗壯,貌相古拙,只嫌一對蛇眼太過細長,但開闔間精芒電閃,予人非常陰森凌厲的感覺,極具威勢。

    我正琢磨他是誰,大善勿血低聲道︰“此老乃太師梁石君,即太後的父親,刑部侍郎梁太平的爺爺,七小世家里的梁家家主。”

    我恍然記起蒙恬的警告,禁不住暗暗苦笑道︰“他***熊,原來是仇家啊!嘿,只不知梁田玉那小子,是否已把梁平的死訊帶回帝都?想必梁石君知曉後,一定會悲痛欲絕吧!”念罷向大善勿血感激地道︰“多謝國老指點!”同時暗呼厲害,大善勿血這種洞察人心的眼力,既精又準,怎不教人對他大生警惕。

    大善勿血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精芒一閃道︰“我們是自己人毋庸客套,只需小心提防梁石君即可。他素來心狠手辣,此番擺明車馬支持秦九登基,定會毫不留情地鏟除前路障礙,這一點輕侯不可不知。”

    我聞言一震,至此才真正領教到大善勿血的厲害,難怪他能以一個平民子弟的出身,成為帝國軍方第一人。剛剛寥寥幾句話,他便隱隱約約地點明了三件事︰一、我只有助秦五登基,才能保障新月盟的利益;二、他曉得我殺了梁平,並以此要挾我加入甦氏陣營;三、若想置身事外,兩家都會竭力鏟除我。由此可知他的腦筋是多麼靈活,思維是何等迅速。

    大善勿血把我的反應盡收眼底,沉默片刻後,忽道︰“你認識他嗎?”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朝殿門望去,恰見一人剛走進來。

    他身形矮胖,穿著軍服,緩緩走入殿內,徑直往我行來。仔細觀瞧,只見此人年紀約在三十許間,臉形渾圓,皮膚白暫,笑容可掬,不過時刻眯縫著的眼楮里,偶爾會閃過一道森冷厲電,使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我暗忖道︰“這人武功不弱,起碼是獨孤寂滅的級數,會是誰呢?”想著輕輕搖了搖頭。

    大善勿血卻不介紹,一副等著看戲的模樣。

    稍頃,那人走到平台下,先向眾人施禮,最後才將笑里藏刀的眼神落到我臉上,躬身道︰“皇家騎士團副團長衛旌拜見東南王閣下。”

    我連忙遙遙相攙,皮笑肉不笑道︰“免禮免禮,幸會幸會,衛侍元帥太客氣啦!”

    當然這句話純屬敷衍,毫無誠意,因為他的來意我再清楚不過,即為死去的前任鄭潛曜示威。

    果不其然,衛旌笑容倏地斂去,緊繃著臉,生硬地道︰“下官久聞王爺綽號‘天敵’,武功無人能及,不知有暇可願賜教幾招,讓卑職長長見識嗎?”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公然挑釁,若不應允豈不被所有人恥笑,我悶哼道︰“無人能及倒是未必,但跟人切磋應屬綽綽有余吧!嘿,衛兄盡管說出時間地點,小弟得空一定奉陪到底。”

    衛旌以為得計,正要說話,一旁秦五笑道︰“衛侍元帥的請求好像提得有點晚了,在向國師听禪前後,王爺可無暇參加任何約會哩!”

    大善勿血欣然道︰“自冷笑之後,國師近百年未邀人听禪了,輕侯真是好運道,能得蒙他老人家面授機宜,老夫很羨慕哩!”

    兩人貌似開玩笑、實為幸災樂禍的言語落入耳中,我也不知應表示歡喜還是憂心,最後面無表情地權充耳旁風了。

    衛旌听到我跟他的頂頭上司早有約會,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道︰“啊,原來如此,請恕下官不知之罪!那就看王爺什麼時候有空,請來皇家騎士團駐地一聚吧,好多人都很仰慕您呢!”

    我尚未有機會答話,“當!”金鐘響起,司禮太監唱喏道︰“太後駕到!”

    衛旌的笑容立時收了起來,躬身退到平台左邊盤龍柱後的側門內,隱沒不見。

    下一刻,十六名虎背熊腰的風雲衛手扶劍柄,步履整齊地由正門進入殿內,排列兩旁。接著八名紅袍內侍肅容步出,後面是四名年輕貌美的彩衣宮娥,他們亦學著風雲衛,佇立兩側。

    這時,文武大臣全部跪伏在地,準備迎接帝國最有權勢的女人大駕光臨。

    我也未能免俗,違心地折膝拜倒,兩眼卻偷偷望向正門。

    相隔片晌,環佩叮咚,走進兩個女人。

    左側老嫗上身穿熠熠閃光的金縷衣,下身配刺繡花鳥圖案的觸地長裙,加上高髻珠冠非常搶眼,走起路來威風八面。右側少婦羅衣輕裾,體態綽約,長得極美,最引人是她若迎風擺柳的縴腰豐臀和嫵媚入骨的動人風情,不禁教人眼前一亮。

    我心想︰“嗯,這老婊子就是梁太後吧!那少婦姿色不俗。莫非是甦……啊,不對!”我本以為她是甦皇後,等看清楚時,才知錯了,此妹竟是曾有數面之緣的懿貴妃。念及當日彼此的交往和約定,我擔心與她視線相觸時露出破綻,連忙低下頭去。

    不過我腦海里仍思緒紛呈,琢磨著她跟梁太後一起出席這次會議背後隱藏的深義。難道說為保全地位,她虛與委蛇地加入了獨孤氏陣營,好借勢跟甦皇後分庭抗禮嗎?現在看梁太後跟她聯袂出現的景象,顯是對其頗為愛寵,這種推測有九成把握是事實。

    正尋思間,這對婆媳已分別來到寶座和一旁的錦墩上落座,期間懿貴妃目不斜視,一眼也不望我。

    我心中贊許,不愧是宮闈斗爭中的老手,即使沒有特別囑咐,神態也與平常無異。否則說不定會惹起大善勿血、秦五或其他有心人的懷疑。

    我剛收回偷窺的目光,耳內就傳來一把低沉沙啞的女聲道︰“眾卿平身!”

    眾人齊呼道︰“多謝太後!”

    我隨眾人站了起來,抬頭一看。剛好與梁太後投來的眼光直接交觸,趕緊避開,但她的模樣已深深印入腦海。

    這命硬無比的老妖婆,乍看根本不像一百二十五歲高齡,她身材高瘦挺直,皮膚細嫩緊滑,臉容紅潤健康,手指渾圓縴長,予人一種豪門大族世家子弟特有的高貴氣質,最懾人是神光凜凜的鳳目。有股非常懾人的神采,只可惜滿頭銀絲白發平添了幾分老邁,否則更是氣概不凡。

    梁太後看到我遠勝常人的體魄和氣勢,鳳目亮了起來,唇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柔聲道︰“輕侯果非常人,否則也不能短短半年時間就征服愷撒,帝國有你這樣的良將,哀家甚是欣慰!”

    我想不到她會直呼自己的名字。語氣又如此親切,連忙拜謝。

    梁太後目光落到秦明月身上,溫和地道︰“得夫如此,明月還有何求,相信輕侯異日定能更進一步,成為帝國棟梁大放異彩哩!”

    秦明月含羞帶喜地跪倒謝恩,若非我早知她情系秦五,此刻定會被其瞞騙過去,以為美人真心垂青。

    一旁秦九立時狠狠瞪了梁石君一眼,表露出心中的強烈不滿,顯是怪對方沒能做到什麼預先約定之事,後者卻不動聲色,淡然處之。只此一點便讓我輕視三分,這秦九喜怒形之于色,氣量狹窄,哪里是秦五對手,反是那梁石君城府深沉厲害之極,要小心防範。

    梁太後目光掃過眾人,淡淡道︰“東南王安返帝都,于愷撒戰場立下的赫赫戰功也是時候嘉獎了,眾卿有何建議?”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表情各異,甦系和獨孤系的人臉色都不太自在,已暗中跟我接洽過的中立派卻由衷高興。

    梁太後的目光落到大善勿血處,以她那低沉沙啞的獨特聲音道︰“國老,你的意見呢?”

    這一問看似簡單,卻寓意深刻,不但可直接挑起雙方戰火,還能把我這個局外人拉入場內,讓人不由為她高超的政治手腕贊嘆,深感此老在秦頤死後成功把持朝政非靠僥幸。

    大善勿血聞言起立,朗聲道︰“老臣覺得當為東南王加官晉爵,否則賞罰不明,哪位將領還願給帝國賣命呢?至于具體官職爵位嘛,甦相是吏部主事,當然要听他的方案。”

    梁太後目光落到甦晚燈身上,從容自若道︰“那就請甦相談談自己的看法吧!”

    秦五和秦明月的眼楮同時亮了起來,秦九和梁石君亦露出注意的神色,看他有什麼話說。

    甦晚燈微笑道︰“微臣放膽直言,舒陳己見,太後莫怪!老夫覺得應該加封柳輕侯為愷撒總督,同時兼管南疆軍政,另從一等東南王晉升特等愷撒親王。“眾人齊感愕然。

    秦九冷笑道︰“甦相不嫌給東南王的封地太大了點嗎?要知愷撒的面積跟風雲相若,人口數以億計,南征時我方傾全國之兵才艱難平定,如今若給南疆一府的半數人馬鎮守,豈能周全永固?我覺得還是分割成幾份,各派猛將領軍駐扎方為上策,東南王可封邑其一!”

    秦五哈哈一笑道︰“九弟此言差矣,輕侯豈是常人,怎可用常理推之?再有南疆軍乃虎狼之師,接手你數月來久攻不克的東海二十八郡防線後,不到半年便勢如破竹地拿下了愷撒首都笑花城,威震大陸南方,其戰力之強,又何庸置疑?何況以現在的形勢論,愷撒已是強弩之末,根本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只需南疆軍半數駐扎便綽綽有余了,九弟莫要因南征不利而意氣用事。要知帝國自太祖以來便有明令,統軍將領打下的敵國城池領地,均可作為封地賜予,你如今想分薄功臣的獎賞,豈非教天下人恥笑和齒寒嗎?我完全同意甦相的方案。”

    兩人針鋒相對的談話,再次顯出政治謀略的高下,表明秦九遠非秦五的對手,因前者連眼下局勢都沒看明白。誰都曉得愷撒是塊大肥肉,恨不能即刻撲上去一口吞掉,但是他們根本無法達到這個目的,只緣那里盤踞著帝國最強大的諸侯——我。我是不可能被立時消滅的,認清此點後,甦晚燈和秦五毅然決然地暫時拋棄了貪婪的念頭,轉而借機向我示好,順便打擊秦九一伙,實現一箭雙雕、引虎驅狼的連環妙計,真是老謀深算啊!

    梁太後先是對甦晚燈之言露出不愉之色,待听完秦九和秦五的話旋又深思起來。

    獨孤闊海雙目則亮了起來,顯是體會到秦五說詞中的隱藏含意,從容不迫地環顧眾人,虎目精芒閃閃地道︰“老夫也同意甦相的方案,東南王兼領南疆、愷撒兩地的確受之無愧!”接著話鋒一轉道︰“不過,听說卡爾•麥哲倫公爵已重歸故里,高唐府是否應該還政給他呢?”

    話音才落,梁太後和甦系、獨孤系的人均精神大振,立知獨孤闊海是想趁勢將高唐府從南疆控制中分割出去,同時離間我和卡爾•麥哲倫的關系,並向後者示好。

    我給他這招一石三鳥之計搞得有點心寒,立時謹慎起來,淡然一笑道︰“獨孤相所言甚是,輕侯在平叛後暫代高唐總督之舉,本就是臨時權宜之計,如今既然卡爾•麥哲倫公爵回來了,自然沒有再兼管高唐府軍政的道理,我很樂得放下擔子,一身輕松哩!”接著沉聲道︰“稍後回府,輕侯便修書一封,一來祝他大難不死,二來馬上移交軍政大權。”

    獨孤闊海萬萬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呆了半晌,嘆道︰“東南王好器量,真不愧為一代人杰!”

    我禁不住對他惡感大減,因為此老至少能坦然贊美敵人,光憑這份豁達的胸襟就足以擔當獨孤閥閥主,難怪獨孤飛鷹武功略勝半籌,卻要俯首听命了。

    梁太後一陣輕笑,鳳目掃視眾人道︰“難得東南王如此識大體,哀家甚感欣慰。嗯,加封柳愛卿為愷撒總督,晉升特等愷撒親王一事,就這麼定下來吧,甦相可代哀家擬此聖旨!噢,別忘了還有高唐總督更迭的命令也要同時宣布。”
第卅八卷 天網 第四章 失火
    甦晚燈恭聲道︰“臣遵旨!”

    秦九氣得臉色陣紅陣白,與梁石君交換了個眼色,一時說不出話來。

    大善勿血老眼微眯,向梁太後道︰“官爵既定,愷撒親王跟九公主的婚禮是否也應盡快舉行啊!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又雲‘英雄配美人’,他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早該成親哩!”

    這麼一說,我和秦明月都尷尬起來,後者望著我,露出愛慕和依戀的神色,但鬼知道是真是假。

    梁太後先望了大善勿血一眼,油然道︰“不錯,國老言之有理,哀家也做此想,就把婚期定在正月十五好嗎?輕侯的意見呢?”

    此言一出,甦系人馬均緊張起來,尤其是秦五和秦明月,假設我在此項上表示不同意見,那他們剛佔得的一點優勢,便會盡付東流了。

    我陳辭道︰“輕侯無父無母,孑然一身,終身大事全憑太後作主便了,莫不遵從!”

    秦九忽然插入道︰“這方面的事,帝國從沒有疏忽過,三姐、五姐和八姐哪個不嫁得風風光光,為何唯獨虧待九妹呢?”

    秦五奇道︰“九弟何出此言啊?”

    秦九嘿然道︰“五哥,你瞅瞅眼下的京師,四大總督僅有一人到場,還是或缺不得的新郎倌,這叫別人看了怎麼想呢?豈非有辱國體?”

    秦五登時語塞,因為事實如此,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搪塞,首次在交談中落入下風。

    我本愈來愈看不起這準皇儲,這時陡見他異軍突起,拿三大總督未到場做文章,不禁刮目相看,可惜立時發現梁石君眼中閃過得意光芒,因而推知是此老獻計,于是對秦九更鄙視三分了。

    梁太後面色一沉。寒聲道︰“禮部相?”

    東方惜羽應聲站起,跪伏在地,恭敬地道︰“臣在!”

    我覓音望去,只見此君年在六十許間,相貌清瞿,一對老眼閃動著睿智的光芒,身量頗高,手足奇長。透出冷靜穩健的氣質,顯是文武兼資的厲害角色,使人印象特別深刻。

    梁太後拍案怒喝道︰“往贊布和北疆的信使,是你們禮部派出的,現在有何話說?”

    我暗忖︰“按說這東方世家乃七小世家之首,老妖婆怎都要給貴為家長且份屬同伙的東方惜羽留幾分薄面,如此當眾責問是何道理呢?”

    東方惜羽不慌不忙道︰“臣抱病半月,部內大小事務均是吳侍郎代辦,個中細節知之不詳!”

    梁太後面色稍微緩和了一點,擺手叫他退下後。續道︰“吳疆沒來。暫且不去責難他,倒想問問諸位,怎會無一人向哀家稟告此事呢?難道新皇登基和公主大婚都是兒戲。做臣子的參不參加都無所謂嗎?真是豈有此理!”

    眾人均默然無語,只偷眼望向杜功樂和劉稷,他倆一個是軍機處總統領,另一個是內務相,各府總督的動向一貫最清楚不過,為何沒來的原因,問別人絕無問他倆知道得詳細,梁太後正是在敦促二人出面解釋。

    眾望所歸下,杜功樂率先扛不住十余雙利如斧鉞的目光,站起來道︰“請太後恕罪。其實臣早就想向您稟報了,奈何一來事發突然,尚需大量調查取證,不敢妄下結論,二來為迎接愷撒親王駕臨京師,亦分身乏術,所以才耽擱至今。”

    梁太後不耐煩地截斷他的話頭,劈頭蓋臉地道︰“哀家不想听廢話,說重點!”

    一旁的難兄難弟劉稷,連忙接口道︰“是這樣的,本來鐵在燒和夏侯一貫都同意來京朝賀的,但途中各發生了一點意外,所以才終止行程,原路返回。”

    梁太後輕蹙蛾眉道︰“哦?”

    杜功樂解釋道︰“他們在天賜西路和北路分別遇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狙擊,那幫家伙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甚至動用了大量泰坦戰車參戰,因此兩路人馬均損失慘重,為測安全不得不退回贊布和北疆境內。”

    梁太後嘆道︰“如此說來,鐵在燒和夏侯一貫也是有情可緣嘍?可他們為何不向當地駐軍求助呢?”只憑這一句話,便知梁太後聰明有限,沒有洞悉世情的智慧,否則這句話應是“當地駐軍因何視而不見,是否也有份參與?”

    劉稷肅容道︰“因為刺客團規模極大,出擊時動靜不小,只要稍微留心,絕不難發現蛛絲馬跡,可當地駐軍卻對此一無所知,所以兩位總督懷疑他們也很可能有份參與,起碼是玩忽職守,故此才不聲不響未驚動任何人撤走的。”

    眾人同時愕然。

    梁太後深吸了一口氣道︰“調查結果如何?”

    杜功樂搖頭道︰“關于刺客團的線索都被人蓄意掐斷了,當地駐軍也有相當充足的理由證明事發時毫不知情,整件事沒有一點眉目,只推測對方是兩位總督在朝中的對頭,而且手握兵權,來頭極大。”

    梁太後臉色陰晴不定,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了秦五和秦九,悶哼道︰“繼續查,必須弄個水落石出,給他們一個交待,否則人家還以為是朝廷主使的呢!”說著又向東方惜羽道︰“你來擬道聖旨,十萬火急送出,一來給他們壓驚,二來務必邀請他們盡快入京議事,注明沿途安全由哀家派出風雲衛和皇家騎士團保障,倒要看看哪個不開眼的家伙,還敢來太歲頭上動土。”

    杜功樂、劉稷和東方惜羽同聲稱是,一時殿內鴉雀無聲。

    我瞧著秦五和秦九臉上隱現的不愉表情,心中突生明悟。本來他倆是想在路上能殺就殺,殺不了被目標逃走了,就治鐵在燒和夏侯一貫奉旨不遵的大不敬之罪的,借此甦家可通過討好捷那古烈•海,把勢力滲透到贊布府去,而獨孤家則可掌握可汗府,同時拔除甦家安在可汗府的釘子,即可汗軍區副總裁甦飛侍元帥,殊料整個計劃竟被秦九自作聰明的一句話扯出打亂,實是自作自受了。

    萬壽殿的聚會,就在這種尷尬的冷場中不歡而散。

    ●●●

    走出獨立宮後,我以旅途勞頓為由,婉言謝絕了秦五和秦九共進午餐的盛情邀請,開始執行與民同樂的政治任務——游街,待轉了一大圈兒回到王府時,已逾午時三刻。

    我與新月衛一起狼吞虎咽地吃完遲到的午餐,正跟狄康平飲茶聊天之際,龍疆報告說有貴客來訪。

    密室內,我和艾愁飛落座後,誰都沒說話。

    約摸過了盞茶工夫,艾愁飛嘆道︰“老夫動用了所有關系,仍找不到丹妮在宮里的住所。”

    我上午開會用腦過度,午膳時又多喝了兩杯,頭腦昏沉地道︰“艾相的意思是?”說著一邊運功醒酒,一邊暗暗揣摩對方的來意。

    艾愁飛見我毫不推諉,直奔主題,心中歡喜之余,道明來意道︰“只要老夫活著一天,京師二十四萬禁衛軍和六萬巡捕,就沒有第二個人能指揮得動,他們害怕報復,因此丹妮迄今為止應仍是性命無憂,但長此以往終非善事,所以老夫想請你幫忙,盡快救她脫離牢籠。”

    我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後,問道︰“相爺有具體點的計劃嗎?”

    艾愁飛點頭道︰“有,但不確定的因素很多,需要你見機行事。”說著取出一幅極精密的皇城地圖講解道︰“這上面粘著小旗的地方,我都派人反復詳細地偵察過,絕無可能藏人,現在只剩下三處尚未敢去打探,即坤寧殿、漱芳齋和雨花閣。”

    我奇道︰“為什麼?”

    艾愁飛苦笑道︰“坤寧殿是太後寢宮,漱芳齋是甦皇後居所,雨花閣本來空置,不知何時國師突然興起,搬過去住後連養神殿也不回了,現在那里是他閉關修煉的禁地,擅入者死。”

    我心念電轉,沉聲道︰“無論丹妮在任何一處,貌似都很有道理,而且警備森嚴,難怪艾相一籌莫展。哈,放心吧,輕侯有暇今夜便去刺探虛實,至少也從知情者口中逼問出確鑿下落。嗯,若我僥幸救出丹妮,不知該如何處置?”

    艾愁飛欣然道︰“先帶回王府吧!天亮後,我會第一時間派人來接,再設法送她出城,直到登上你的旗艦,老夫才能完全放心!”

    我搖頭道︰“那還不夠安全!”說著將破廟里龍神大會的見聞敘述一遍,接著道︰“鑒于費氏兄妹和魔宗群妖的可怕,抵達‘黑暗魔君’號後,可立即轉乘魔兵機去慕容世家在白雲城的秘密基地,如此方才萬無一失。相信無憂一定會好好照料她哩!”

    艾愁飛乍驚還喜,高興地道︰“老夫沒了後顧之憂,便可助你放開手腳把帝都鬧他個天翻地覆,想想都覺得痛快無比!”言罷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取出一只皮包道︰“為方便潛入皇宮行事,我特意請妙手趕制了三張精巧的人皮面具,只要戴上後,再改變身形、服飾和嗓音,保證可瞞過所有人的眼楮。”說著他打開皮包,拈出其中一副戴上,立時搖身一變,成了個豹頭環眼的精壯漢子,哪里還有半分原來的儒雅氣質。

    我贊嘆道︰“真乃神乎其技!”

    艾愁飛非常高興,欣然道︰“是啊,這位巧匠本為帝國名列三甲的賊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若非老夫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里救過他一命,今次斷難求得這價值萬金的三張面具。”

    我暗忖︰“身為刑部相,掌管著所有罪犯的生殺大權,天下賊人哪個敢不賣你幾分薄面,以便日後入獄時,求得法外施恩呢?”想著把另兩張面具也取出,仔細瀏覽一番後,把其中一張遞還給艾愁飛,微笑道︰“輕侯只拿這張就夠了。”

    艾愁飛接過面具,奇道︰“莫非你嫌它們做得不好,只有那張才滿意嗎?老夫可立時回去找人修改,用不了多長時間哩!”

    我搖頭道︰“不是,只因輕侯另有辦法隱藏身份,所以才不想浪費寶貝。至于這張面具嘛,是給丹妮戴的,或許出宮時用得著!”

    艾愁飛哦了一聲,也不追問,把臉上面具脫下,連帶手中的放在一起重新包好後,沉聲道︰“老夫能做到的就這些了,剩下都靠你啦!唉!”

    我連忙安慰道︰“艾相放心,丹妮一定會吉人天相的!待救出她後,我們再無須忍氣吞聲,可部署周密行動計劃,把所有敵人一網打盡。”

    艾愁飛點頭,道︰“老夫明白!”言罷留下聯絡方法後,跟來時一樣悄悄離開了王府。

    我仍留在密室,直到把皇城地圖記得滾瓜爛熟,這才返回書房,繼續跟帝都情報站的人員聊天,順便測試他們的忠誠度,以免有人已被收買成了內奸。

    相隔頓飯工夫,大家正談到王府上下的保安問題,家丁忽然來報,有內侍求見。

    我向眾人苦笑道︰“嘿嘿。想好好享受片刻寧靜光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哩!”言罷立時趕赴客廳,接見上差。

    那名內侍言簡意賅,只說奉懿貴妃之命,著我立即入宮議事,其他一問三不知。

    我愕然領命,讓龍疆重重打賞他後,換上官服隨內侍一起入宮。

    今次為防出現百姓聚眾圍觀的場面耽誤時間。我沒像上次般騎馬招搖過市,而是換乘一輛密封馬車前往,就連隨行新月衛也改變了裝束,並減少到十余騎,可謂大費周章了。幸好效果奇佳,一路都沒受到任何騷擾,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內皇城西北方的月華軒。

    月華軒方圓里許,在地勢高突的坪上築屋,四周修竹萬竿,臨風搖曳,聲韻可听。軒中亭台樓閣,古色古香,典雅幽靜,憑欄遠眺,可盡情欣賞東湖秀色。

    懿貴妃遣退宮娥內侍後,月華軒偌大的西暖房內只剩下她和我兩人,其他離得最近的風雲衛亦在十余丈外,雖能監視,卻無法竊听我們談話的內容。

    盡管路上已尋思良久,可我依然不明白懿貴妃為何要如此公開召見,因為那肯定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反倒不利于今後的行動安排,真教人感到奇怪。

    我苦笑一下,走到懿貴妃身後。跪倒施禮道︰“輕侯參見貴妃娘娘!”說完也不起身等候訓示。

    懿貴妃背著我立在窗前,沉默良久,冷冷道︰“你的膽子真大,是否不怕死了,竟敢在爭奪皇位最激烈的時候進京?”

    我暗忖︰“他***熊,老子回來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居然還敢得便宜賣乖,實在是太過分了。”但想歸想,話卻不能那麼說。在人前總要給她留點面子,當下做戲道︰“輕侯此番進京,除奉太後懿旨不得不來外,還有擔心您的安全沒有保障,請貴妃娘娘明察。”

    懿貴妃倏地轉過身來,俏臉森寒地嬌叱道︰“休在這里花言巧語,以為本宮不知道你那點鬼心眼兒嗎?若非早跟艾愁飛達成秘議,可憑禁衛軍保障生命安全,你怎肯巴巴地趕來帝都送死?哼,別怪本宮沒警告過你,若想救出艾丹妮可難如登天,屆時看你如何履行跟艾愁飛之間的約定。真是不識好歹,枉本宮還當你是個人物,才通風報信。”

    我看她臉色語氣,均是氣極敗壞的模樣,一時搞不懂懿貴妃究竟想干什麼,當即服軟道︰“輕侯知罪,請貴妃娘娘指點迷津!”

    懿貴妃臉色稍緩,嘆了一口氣道︰“唉,你先站起來吧!”

    我長身而起,肅立不動。

    懿貴妃轉回身去,望往窗外白雪處處的竹林,緩緩道︰“艾丹妮妮現被關在雨花閣,但本宮不希望你去救她,因為國師也在那里。你定還不曉得一件事,據梁石君無意間透露,國師在三日前驀然突破了困處百年的瓶頸,禪功臻達前所未有的嶄新境界,比往昔更厲害十倍,本宮不願你去白白送死!”

    我禁不住微皺眉頭,旋又啞然失笑,若無其事道︰“這個消息確實糟糕,但仍不算太壞!哈,我本來還以為跟關山月對決會索然無味呢,他另有突破反倒是件好事哩!”說著放大膽子,再靠近懿貴妃鳳軀半步,柔聲道︰“貴妃娘娘放心,縱然關山月變成神仙,我也有本領把他打成豬頭,此事絕無任何危險。嗯,倒是貴妃娘娘有何心願請講當面,因為輕侯絞盡腦汁也猜不出分毫哩!”

    懿貴妃默然半晌,沉聲道︰“我想讓你幫忙殺一個人!”

    我心叫終于來了,斷然道︰“貴妃娘娘盡管吩咐,輕侯包管把他挫骨揚灰!敢問那人是誰?”

    懿貴妃仍不回過身來,淡淡道︰“刑部侍郎梁太平。”

    我略作思索,已大致明白個中原委,森然道︰“輕侯明白!除他之外,粱家上下亦必雞犬不留!貴妃娘娘可滿意這種結果嗎?”

    我當然不是無的放矢,既然她提出要殺梁太平,那必是受過此人很大凌辱,而若無梁家上下撐腰,梁太平亦絕不敢那麼放肆,所以說他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下手當然需趕盡殺絕。這年頭對敵人就得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何況即使我願罷手,梁家得知真相後,也一定會想著給梁平報仇,還不如先下手為強,來個一了百了呢!

    懿貴妃鳳軀微顫,輕輕道︰“這是你說的,本宮要殺的人可只有一個梁太平。”

    我暗想︰“你這不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貞節牌坊嘛!也罷,就讓老子把惡人做到底吧!”想著狠狠剜了一眼懿貴妃豐滿迷人的肉體,沉聲道︰“兩日內,輕侯必提梁太平的狗頭來見,先給貴妃娘娘一個滿意的結果。至于粱家嘛,離京前亦會一個不少地全部了賬。”

    懿貴妃旋風般轉過身來,鳳目大亮,用心看著我道︰“好,一言為定!”說完頓了頓,叮囑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強,殺伐驍勇,手下亦多忠心耿耿的能人異士,但仍需謹慎小心,太後對這個佷兒鐘愛異常,長年委派大內高手隨行護衛,個中不乏功力強橫之輩,而且梁家上下亦藏龍臥虎,保不準有什麼厲害角色冒出來礙事哩!所以下手一定要又快又狠,免得反中了他的算計,陷于危險境地。”

    我哈哈一笑道︰“貴妃娘娘放心,不是輕侯吹牛,皇城內外使人略微忌憚者僅關山月一人而已,余下的什麼風雲衛和皇家騎士,均為土雞瓦狗罷了,不堪一擊。至于梁家的人嘛,就更不用提了,那個一味宗宗主梁平如何,還不是輕侯手下亡魂?”

    懿貴妃驚喜道︰“是你殺了他?太難令人置信啦!此人非常難惹哩!”言罷望了一眼軒外,道︰“本宮是以女方長輩名義,召見你這個準姑爺入宮商量婚禮事宜的,現在已經談了好久,再遲些恐惹人疑心,你先回去吧,我們找機會再聊!”說著擺了擺手,忽又叫住我道︰“噢,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事,現在京師里共有四股勢力,即甦家、獨孤家、太後為首的七小世家和以你馬首是瞻的中立派,前兩者在明面倒無需太在意,你要提防太後他們趁著秦五和秦九兩敗俱傷之際另立新君,那人很可能是十四皇子秦當。”

    這話有如神來之筆,頓時讓我愣在當場,待緩過勁兒來,想細問詳情時,懿貴妃已命宮娥送客了,當下只好滿腹疑竇地離開月華軒,準備回府後,再找個知情人好好了解一下這個異軍突起的秦十四是怎麼回事。

    馬車緩緩開出皇城,廂內我沉吟半晌,啃然道︰“今次入京真不知是對是錯,本來甦家和獨孤家兩大勢力糾纏一處,局面已是錯綜復雜,現在連七小世家也想攙合進來分一杯羹,就更多變數了!唉,龍疆,你說咱們要不要立刻離開帝都,有多遠就躲多遠,離這是非***十萬八千里才好,待他們三方拼得同歸于盡,才回來坐收漁人之利呢?”

    龍疆胸有成竹道︰“不,當然不,屬下相信情況越復雜,越利于我方左右逢源和混水摸魚,何況退一萬步講,真到了山窮水盡那一天,也最多不過殺出城外登艦逃之夭夭罷了,懼它何來?”

    我愕然道︰“你怎如此信心十足?”

    龍疆啞然失笑道︰“若主公和屬下換個位置便會發現,一個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均在‘天敵’柳輕侯手中化為現實,次數多了都使人對危險感到麻木,跟著這樣一位每天創造奇跡的人在一起,就是想不信心十足也難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說得好!正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若灰溜溜逃出京師,豈不被敵人笑掉大牙?我們就跟他們好好斗上一場,看最後鹿死誰手?”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後,馬車已抵達愷撒親王府。

    我剛踏入內宅的密室,便命龍疆找來狄康平,問道︰“你對秦當了解多少?”

    狄康平沉吟片刻,侃侃而談道︰“秦當,年方十七歲,秦頤第十四子,生母蔣美人出身卑賤。他自幼好學多智,諸書無所不窺,特別精擅騎射,平素言行恭謹,待人寬厚,兼且背景單純,不會構成登基威脅,因此頗受大家喜愛。”

    我暗忖︰“奇怪,七小世家怎會選一個文武兼備、聰明絕頂的人來做傀儡呢?那豈非要比任意紈褲子弟都難控制得多?難道他們就不怕日後養虎為患嗎?”

    一念及此,我淡淡道︰“除秦三、秦五、秦九和秦十四外,還有哪些皇子?”

    狄康平巨細無遺地道︰“秦頤在歷代皇帝中兒子算是最多的,共有三十五子。其中序齒者二十四位,實際上成人(注︰年滿十六歲)者只有二十位,他們由十七位嬪妃生育。這二十位皇子中,去掉戰死、自殺、病逝、智障和畸形者,以及您提到的四人,現今存活的還有七人。他們是七皇子秦佑、八皇子秦祀、十皇子秦祿、十二皇子秦、十三皇子秦祥、十五皇子秦禧、十六皇子秦禮。”

    我咦了一聲,奇道︰“這麼多呀!可平時怎不見他們露臉?”

    狄康平解釋道︰“因為他們怕死。在眾皇子間,斗爭極為激烈殘酷,動輒就會丟掉身家性命,所以那些自知無望登基者,均早早掛出免戰牌,明白地告訴大家自己的立場後,龜縮府內衣食無憂地悠閑度日。無聊時吟詩作畫,斗雞走狗,或者娶個三十一房小妾,夜夜做新郎。如此這般,那些準皇儲知道他們不具威脅了,反倒會刻意討好安撫,此前在秦大和秦九的暗戰中,包括秦五在內都要韜光養晦正是這個道理,以免被雙方同時當作打擊目標毀滅。”

    我仰首望天,沉吟片晌。才道︰“那時秦十四在做什麼?”

    狄康平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任何特別舉動,跟平日一樣讀書狩獵。”

    我心中一寒,暗想︰“這小子隱藏得好深!他到底是無意登基。還是蓄勢待發呢?找機會得好好問問懿貴妃,萬萬疏忽大意不得!”

    ●●●

    帝國歷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黃昏,天寒地凍萬簌俱寂,唯有漫天飛雪簌簌飄落,幸無狂風助紂為虐,否則更教人難受。

    我拉開車窗,一團冷森森的雪花迎臉打來,肌膚冰涼的同時,忽地一陣茫然。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龍疆的聲音道︰“主公。前面就是惠熙宮了。”

    我愕然醒來,收攝心神,往前望去。只見一座高崗映入眼簾,上面古樹參天,隱見巨型宮闕巍然屹立其間,氣勢非常雄偉,崗下御道旁建有牌坊,龍飛鳳舞地寫著“天地同壽”四字,兩邊各立一石。銘文告誡過往行人︰騎馬者下馬,乘轎者下轎,以示對秦皇室的崇敬。

    雖無人監督,但我仍不想就此等小事授人口實,于是跟龍疆步下馬車,在十余名新月衛拱衛下,沿御道緩步登崗。

    這時,路旁樹木草地均被覆蓋白雪,景色極佳,間中松拍伸出蒼翠枝葉,亦煞是喜人,加上林間不時出現奇石怪岩,以及在雪地里和蔓枝上自由自在嘻戲跳躍的松鼠麻雀,使我在嚴冬酷寒中,猶想起生機盎然的春夏。

    整座山崗都被布置成了一座清幽雅致的皇家園林,惠熙宮坐落其中,更是氣象萬千,比之獨立、皇極二宮也不遑多讓。

    它坐北向南,兩門三進,布局嚴謹規則,有一條貫穿南北的中軸線,主體建築前後排列其上,坊、亭、廡、殿疏密有致,東西對稱。正殿面闊七間,進深五間,上檐殿身七架,下檐周匝廊,正面明間、次間和盡間隔扇門窗均雕以盤龍、團鳳、仙鶴及麋鹿等吉祥物圖案,飾以牡丹,艾葉,與松枝等植物。殿頂棚以井口天花和藻井在正中相伴裝飾,瓖嵌著梵天渡世圖,將建築和佛陀的業績緊密結合,別具特色。

    我昂首闊步地拾級而上,剛要走進殿門,左側忽然傳來一把清亮柔和的男音叫道︰“柳兄,請等一等。”

    我听聲音很是陌生,不禁訝然望去,只見一個身穿華服的英氣少年,在五名頂盔貫甲的銀袍大漢簇擁下,由回廊瀟灑行來。他相貌清秀而不失陽剛,肩寬腰細腿長,身量頗高遠逾常人,脊背挺直如槍,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只凶猛矯健的獵豹,予人特別深刻的印象。最引人矚目是那對靈活有神的眼楮,顯出此子足智多謀,讓人不敢小覷。

    不過,我更在意那五名體魄強橫、神完氣足的甲士。他們無疑均是九階高手,我卻從未曾听任何人提起過,僅憑此點亦知是何等深藏不露,不得不另作估計。因為這樣的高手,隨便拿出一個來都能威懾群雄,何況現在一下子出現了五個呢!

    我若無其事地掩飾著內心的震動,嘎然停下腳步,側身向華服少年道︰“你是?”

    華服少年快步走到近前,風度翩翩地含笑道︰“小弟秦當!”

    我大感愕然,怎都沒料到下午才听聞此子事跡,晚上便朝面了,連忙施禮道︰“原來是十四殿下,失敬失敬!”

    秦當俊目深注地看著我,內中包含著無限孺慕崇敬之情,心滿意足地嘆道︰“柳兄可知小弟听聞您要進京的消息,已有多日沒有好睡,日夜期盼相見嗎?”

    我渾身一激靈,暗忖︰“他***熊,這小子不是有斷袖之癖吧?老子可不好男風只愛美女!”

    正尋思間,秦當續道︰“柳兄生平每一役的戰報,小弟都千方百計地找來仔細研究過,結果發現您的兵法如天馬行空無跡可循,故而迄今未償一敗戰果空前,實乃歷代名將所不及也!嘿,小弟只恨不能時常追隨左右聆听教誨,那真是天大的憾事,幸好今日總算有緣相會。嗯,在京期間您若有暇,可願與小弟暢談兵法指點迷津嗎?”

    听到這兒,我才明白過味兒,原來不是踫到了斷袖,而是自己狂熱的崇拜者,禁不住長噓了一口濁氣,微笑道︰“輕侯榮幸之至!但指點卻不敢當,權充與殿下探討一番相互學習吧!”

    秦當大喜,連連稱謝,遂跟我一起聯袂入殿。

    此時殿內氣氛熱烈,數以百計的漂亮宮娥,正在酒席間穿梭游走,為客人端菜倒酒。

    正對著殿門的盡頭有一高逾三尺的白玉台,上面設了數席,坐著秦五、秦九、秦明月、大善勿血、梁石君等主賓,緊挨著他們的下首坐著六部相和侍郎,殿內其他席位均陳列兩旁,共分四重,每席五人,賓客非富即貴,盡是京師名流。大殿中央騰出了大片空地,顯是供歌舞助興之用。

    我和秦當步上白玉台剛剛落座,分布大殿左右的兩隊樂師,便開始鼓勁吹奏起來。接著一群逾百彩衣美姬入場,載歌載舞,極盡妖嬈之能事。一時間,殿內鶯鶯燕燕,袖飛裙揚,包括我這種久經戰陣的老手,也禁不住被她們作出的仰胸彎腰等種種曼妙姿態,刺激得心猿意馬,熱血下涌,定力更差的旁人就不必說了,一個個垂涎三尺丑態畢露。

    大型歌舞結束後,上演的是雜技、魔術、戲劇、評書、古箏獨奏等節目,均精采絕倫,顯出組織者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絕非濫芋充數。

    我瞧得津津有味,再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諸人閑聊,端得心情舒暢,快活無比。

    殊料就在這個節骨眼兒,樂極生悲的事情發生了。

    龍疆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來到我身旁,心情沉重地耳語道︰“主公,大事不好,王府失火啦!”

    我大吃一驚,暗忖︰“憑龍疆的修養定力,普通火災豈會如此動容,莫非還有其他事情同時發生,他卻不願提起亂我心神?”想著強自保持鎮定不動聲色地問道︰“留守人員情況如何?”
第卅八卷 天網 第五章 滅門
    龍疆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具體詳情沒人曉得,因為騎馬趕來報信的新月衛,突圍時早被敵人用重手法擊碎了內腑,全憑一股血氣才支撐到這里,說出王府失火四字便犧牲了。”

    我听得心如刀割,旋即火冒三丈,霍然站起身來,暴喝道︰“混蛋!我柳輕侯若不盡剮凶手九族,甘願五雷轟頂,天誅地滅,人神共棄!”說完頭也不回沖出殿外,後面龍疆連忙展開身法跟上。

    眾人均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惹得帝國戰神憤怒至斯,但皆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流伴著那可怕毒誓洶涌襲來,瞬間把溫暖如春的大殿變成了冰冷徹骨的極零地獄。

    帝都快變天了。

    ●●●

    帝國歷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清晨,又紛紛揚揚下起雪來。

    王府的大火終于熄滅,可燒殘的角落還靜靜地冒著白煙,吐著細小而明亮的火苗。微風吹過,燒焦的房柱忽然又亮起來,順著風灑落無數小火星。最初起火的幾處地方已成了一片焦土,只山牆沒有塌倒,但門窗一律燒毀,成了些黑洞。平日威嚴肅穆的官邸化為滿目瘡痍,成群的殘垣斷壁安靜地立在那里,東南西北到處都有,仿佛在無聲地向我哭訴不幸的遭遇,這里已是人間地獄。

    我走進只剩下光禿禿的石牆,沒有屋頂,沒有地板,沒有窗戶,燻黑且大半坍倒的銀鞍殿,在瓦礫堆和澆了水仍然冒汽的木梁中間站住了,眼楮緩慢環顧著四周破損無遺的房架,以及地上一堆一堆焚燒後的灰燼,長時間一動不動地瞅著它們發愣。

    天越來越灰暗陰沉,雪也越下越大,弄得清晨有如傍晚,似乎立時要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面無表情,沒有丁點哀戚之色。焦急、憤怒、悲痛和惴惴不安,在來時路上曾讓人快要發瘋,可如今親眼目睹了殘酷的現實,憂煩反而化為烏有。我越看越冷靜,整個人沉浸在嚴峻肅穆的氣氛里,心中開始涌現出切齒的痛恨和暴虐的情感。

    秦五和秦九帶著一大群各式各樣的人來見我,我很冷淡且很平靜地听著他們七嘴八舌的慰問,約摸過了盞茶工夫,一言不發地徑直到書房去了。

    書房和幾間空無一物的儲藏室幸免了火葬,這些屋宇只是外牆和天棚受到了一點損壞,所以包括狄康平在內的四百余具焦尸就停放此處,其中有三十二名本是生龍活虎的新月衛,但卻無一人能逃出火場,每人身上都有明顯的外傷或內傷。

    龍疆和十余名新月衛守在遺體前,個個虎目噙淚,泣不成聲。

    艾愁飛正命令巡捕把仵作查驗後的尸體,一一裝入棺內盛放,見我來了。上前道︰“輕侯。我們借一步說話。”

    我點了點頭,來到牆邊,透過破爛的窗口望著還在冒煙的瓦礫堆,靜待艾愁飛發言。

    艾愁飛低沉地道︰“禁衛軍和巡捕是在起火後第一時間趕到的,他們一邊組織救援,一邊封鎖現場及附近街區,卻找不著任何敵人的蹤跡,只發現王府旁邊的松林中留下了幾十個藏兵坑,賊人應是事先躲在那里等待時機。”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根據尸檢結果表明,死者幾乎全是一擊斃命,罕有反抗痕跡,顯示賊人均武功極高且內外兼修。無論拳腳兵器都爐火純青,下手更是心狠手辣,干淨利落。但在‘鬼王’唐黎親手檢測下,仍發現了幾點蛛絲馬跡︰一、一些死者毛發脫落,腸胃糜爛,疑似身中斷腸草之毒;二、另一些死者血液凝固,遍體泛藍,很像著了先天陰寒毒功的道兒;三、還有一些死者經脈盡焚,內腑化灰。體表卻看不出絲毫異常,估計也為某種奇異真氣所傷。”

    我听了半天,驀然心中一動,默運《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罩住整個王府,卻未發現一縷幽魂。

    下一刻,我幡然醒悟凶手是誰,臉色難看到極點,忍不住咬牙切齒道︰“果然是那群王八蛋,竟殘忍到施展白骨大陣中最厲害的變化‘五鬼滅魂,七煞絕魄’之術,讓死者魂飛魄散永不超生,我豈能再容你們生于世間?”

    艾愁飛听得似懂非懂,問道︰“你懷疑是魔宗群妖所為?”

    我冷笑道︰“除了他們世間還有誰會使用斷腸指、冰蠶九變、紫炎大法和白骨大陣。”

    艾愁飛領首道︰“不錯,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接著斷然道︰“需要老夫做什麼盡管言明。”

    我搖了搖頭,身心皆疲地道︰“謝謝,不過暫時沒有!我想先給死者處理後事,然後再談其他。”

    艾愁飛理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後離開,臨別時還特意指派了一名精明干練的巡捕留下幫忙。

    接下來,我極為專心地靜坐了幾個時辰,思索著整件事的因果,並剖析和反省自己在災難前的所作所為。就這樣我完全清醒過來,可是心里那股巨大的悲痛,卻深深扎下了根,怎都揮之不去。雖然斯役死去的人,就連歷次戰爭中犧牲的零頭都不夠,但是讓人感觸尤深,因為他們皆為我而死,敵人是想借這種慘烈的屠殺來向我示威的。

    我暗忖︰“他***熊!費無極,你夠狠,果然戳到老子的痛處了!不過你先別得意,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念罷隨便找了塊兒干淨地方躺下就睡。

    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當我醒來之際已是太陽落山,跟龍疆及十余名新月衛飽餐一頓後,我心中終于確定了整個報復行動的詳細步驟。

    ●●●

    愷撒親王府被付諸一炬的消息,傳到了梁太後的耳朵里,惹得她鳳顏大怒,一面嚴令艾愁飛限期破案,另一面極快打掃出皇城東南角上的蓍草園供我和隨從居住。

    蓍草園佔地十余畝,以矮牆隔出前、中、後三院,除中心建築銀鞍殿外,還有四十九間精舍,湊成大衍之數五十,相傳曾是帝國絕代名將秦那的故居,把我安排在此,似乎別具深意。

    我暗忖道︰“嘿嘿,那老妖婆是想讓老子學秦那一樣,終生為皇室做牛做馬,永不謀反嗎?”

    踏上白玉台階,就見偌大的“繼天立極”牌坊立在門前。整個牌坊通高十一步,面闊三間,檐樓三架,兩級龐殿頂,雖經幾百年風雨侵襲,但看起來仍那麼氣勢磅礡,盡顯其主畢生不敗的傲人戰績。

    秦那一直是我心中偶像,今日有緣見他真跡,不禁感慨萬千,恭謹三拜後,才跨入正門。

    走進蓍草園,但見庭院疏闊,八十株古拍蒼勁挺撥,冠蓋參天,間中還設置了回廊、涼亭、水池、拱橋等,並植有大量花草,構成風景幽美的園林。

    不過這些司空見慣無甚出奇,倒是與此明靜清雅的環境格格不入的正中那棵古拍,強烈引起我的注意。它生得怪異之極,南看南歪,北看北歪,仔細觀瞧才知竟是同根兩枝。更神奇的是,當我靜下心來,愕然發現樹身紋路居然形成八個妙到毫巔的大字,左書“道啟鴻蒙”,右書“先天精蘊”,一語道破了天地奧秘。

    我禁不住目瞪口呆,直到鼻端鑽入一陣淡淡清香才醒覺過來。原來就在剛才樹身顯字的時候,這棵古拍四周,長睫直立如傘、針葉邊有鋸齒的三百株青草亦爭相盛放出密集白花,香味正是從它們那里傳來。

    我贊嘆道︰“這就是蓍草嗎?竟在天寒地凍地冬季開花,很有個性啊!”

    龍疆和眾新月衛也嘖嘖稱奇,但看過就算,簇擁著我徑直往銀鞍殿走去。

    銀鞍殿在後院正中,面闊五間,進深三間,單檐歇山頂下正面裝飾不及皇城兩宮正殿華麗,但盡間龍鳳呈祥雕刻,鮮明生動,也算不錯了,起碼比王府那座強上許多。最引人矚目是,它通體由青磚壘砌,為直壁式等邊八角形,周有青石壓條,顯得固若金湯,尤其防火一流,使大家放心不少。

    把新月衛盡數派去熟悉蓍草園的環境後,銀鞍殿內只剩下我和龍疆兩人。

    我輕嘆了一口氣,問道︰“帝都情報站損失若干?”

    龍疆沉聲道︰“由于平日王府備受關注,為避開京師各派勢力監視,情報員大都分散到了數十個據點潛伏候命,因此這次損失不大,只需再建情報站,重新任命一名主管,即可維持日常工作。”

    我沉思片晌,惡狠狠道︰“調衛昌黎入京主事,另外讓庫索多派些好手幫忙!”

    龍疆點頭稱是,遂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要增補缺額的新月衛嗎?”

    我忍不住悶哼一聲,搖頭道︰“不用啦!入京作戰,他們還欠些斤兩,我們現在急需的是超級高手!你可通知三魔將和冰龍小組速速趕來襄助!”

    龍疆正要領命前去,我忽又叫住了他,肅容道︰“差點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讓克羅蒂來之前,先去找無憂討要一樣東西,即前日報告里提到過的那玩意。明白了嗎?”

    龍疆不知所指何物,但仍一字不差地記住原話,準備寫在金雕傳書上發出,料想慕容無憂總會曉得,那便無差了,當下依言行事。

    龍疆走後,我枯坐金交椅上,看著空蕩蕩的銀鞍殿,驟覺百無聊賴,心想︰“克羅蒂入京最快也需天亮以後,現在才是掌燈時分,漫漫長夜焉能酣睡度過?嗯,我該出去好好活動一下筋骨,順便做幾件有益身心的趣事了!”念罷伏案疾書一封便箋,命新月衛轉交龍疆後,融入殿外黑夜隱沒不見。

    ●●●

    隆冬暗夜,天空中掛著幾點寒星,在黑色的雲隙中,射出微弱的光芒。西北風呼呼地吹嘯不時刮折著冰凍的枯枝,發出淒厲的慘叫。野狗憂郁而悲哀的嘶吠也遙遙傳來,間中還夾雜著其它令人心悸的不知名獸類的嗥吼聲。夜的寂靜,差不多全給這些雜亂交錯的聲音割裂。幸好人們已在黑暗之中沉睡,只有深宅大院中閃出一星兩星的燈光。

    二更一鼓敲過,我幽靈般越過高牆,無聲無息地落到霓衣樓的花園里。

    這時恰是霓衣樓生意最紅火的辰光,包括主樓在內,十幾座別院均是***通明,笙歌處處,鶯鶯燕燕,不絕于耳。

    作為僅次于楚館的京師第二大銷魂窟,霓衣樓名副其實,前來捧場者車載斗量,簡直讓人嘆為觀止。可惜我不是來泡妞,而是為殺人,所以只能躲在陰影中。默默忍受冰冷刺骨的寒風,透過衣服一陣陣侵襲全身。

    我暗暗咬牙切齒道︰“梁太平啊梁太平,今夜老子遭的罪,稍後一定千百倍還給你!”

    我從沒想過要殺區區一個梁太平會如此大費周章。先是在他的官邸撲了個空,查閱管事記憶方知,此君為破愷撒親王府滅門慘案,已連續一天一夜未歸。當下,我馬不停蹄地趕到刑部衙門。殊料搜遍全院也不見蹤跡,又查閱了值班巡捕記憶方知,此君在和艾愁飛開完踫頭會後,就以尋找線索為由,匆匆乘坐馬車溜了,他也不知去往何方。若非梁太平乘坐的是隸屬刑部衙門的官車,而該車夫又剛好在我想離開的時候趕回來交班的話,估計他絕對可以高枕無憂地睡到明晨,遺憾地是,終于讓我知道了他嫖宿霓衣樓的消息。

    有了目標活動範圍。接下來需要地毯式掃描。直到找出梁太平為山這個任務顯然最適合《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完成。我無疑幸運之極,剛啟動神識開始掃描主樓。居然就發現他在頂樓中央大廳。那里***通明,人聲鼎沸,也不知聚集了多少飲食男女。

    我不禁叫起苦來,同時亦心中納悶兒,難道梁太平就不怕御史告他玩忽職守嗎?他參加的宴會又包括哪些貴客,能令其甘冒丟掉烏紗的風險呢?

    好奇心大起下,我借著夜色和草木掩護,展開無上魔翼,鬼魅般飛升主樓屋脊伏低身體,透過氣窗往里瞧去。

    霎時間。我睚眥欲裂,青筋暴跳,恨不得立時抽出十方俱滅魔劍,沖下去殺個痛快。

    原來映入眼簾者正是費氏兄妹,魔宗群妖卻不見影蹤,跟兩人把酒言歡的除了梁太平外,居然還有秦當,形影不離的五名銀袍甲士正肅立在他背後,至于其他賓客因角度關系我看不到。但可確定個中不乏高手。

    我勉強壓制滔天怒火,心中不斷告誡自己道︰“冷靜!一定要冷靜!現在可不是下手良機,起碼魔宗群妖不在這里,若魯莽行動,打草驚蛇不說,搞不好還會暴露身份,甚至是功虧一簣。我忍,等到明早克羅蒂帶來那玩意,再跟他們新賬老賬一起算!”

    想到這兒,我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重新恢復平靜心態,凝神傾听下方眾人談話。

    結果秘密未竊听到,卻立時察覺大廳四周和樓下均布滿守衛,戒備森嚴,初步估計不下五百人,如果我剛才動手的話,他們一擁而上,或許不會造成大礙,卻足以拖延時間,讓費氏兄妹成功逃離生天。

    看清形勢後,我愈發小心謹慎,不敢輕舉妄動了,只分出一縷神識在梁太平身上留下印記,以免稍不留神,再被此君逃得無影無蹤。

    這時下面響起費夜清脆悅耳的嗓音,冷冷道︰“梁大人,這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啊!請問您有什麼證據表明,那愷撒親王府的滅門慘案是我們金雕盟做的呢?”

    梁太平笑眯眯道︰“呵呵,只是懷疑而已!在抓到真凶前,所有跟愷撒親王有過節的人,都將被我們刑部列為犯罪嫌疑人,這是帝國律法規定的必要程序,也是太後懿旨賜予的特殊權力,本官例行公事,大小姐不要以為是故意刁難才好!”

    費夜悶哼一聲,不言語了。

    費無極嘆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梁大人懷疑是金雕盟所為,也不無道理。可惜就算我們有心下手,實力也不夠哩!何況愷撒親王昨夜入宮赴宴一事並非秘密,我們若想報仇,應該集合夜襲王府的全部人手,在他往返途中阻擊啊,光殺一群小嘍羅,怎消得心頭刻骨銘心的仇恨呢!再說此舉無異于給柳輕侯敲響警鐘,使得日後刺殺行動愈發艱難,實乃智者所不屑為也!”

    這番話極具說服力,三言兩語便把嫌疑洗脫得干干淨淨,令梁太平也禁不住連連點頭。

    費無極趁熱打鐵道︰“我覺得刑部的調查對象太狹隘了,為何不把愷撒人和印第安納人也納入偵察範圍,他們可都跟愷撒親王仇深似海呢!只盯著帝都彈丸之地與些許高手,很可能最後會一無所獲哩!”

    此言一出,角落里傳來一把渾厚低沉的男音道︰“費兄想象力真豐富,竟連愷撒人和印第安納人都能扯進來,小弟佩服之至!可惜城防軍早幫助刑部把駐京外籍人士排查完畢,其中未曾發現任何疑點,你多慮啦!”

    我乍听感覺甚是耳熟,仔細分辨才記起對方是東督東方文明。此君乃東方世家少主兼新生代種子高手,自然要幫同為七小世家一員的梁太平說話,矛頭直指費無極。

    接著不斷有人加入唇槍舌劍地辯論之中,議題也從愷撒親王府滅門慘案的犯罪嫌疑人,擴展到從前各種矛盾是非,大有愈演愈烈最後拔刀相向的架勢。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秦當拍案而起道︰“我邀請諸位前來一聚,是為增進大家情誼,可不是為听你們吵架的!若再唧唧歪歪,統統給我滾出霓衣樓,這里不歡迎長舌男!”

    廳內霎時安靜下來,稍後恢復了剛才的熱鬧喧囂,仿佛什麼事情都未發生過。

    我暗暗稱奇,心道︰“這秦當好強的威勢,貌似不止十四皇子的派頭啊!莫非他還有何特殊身份是我不知道的嗎?”

    時間一點一滴地緩緩流逝,我好不容易熬到宴會結束,發現已是夜半三更。但值得慶牽是,梁太平確如預想般欲留宿霓衣樓,而且身邊只帶了六名近衛。

    我憑著天下無雙的輕功,一路悄無聲息地尾隨他們,最後搶先潛入了目的地花語閣,躲上客廳房梁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

    花語閣共三層,內有十余間房,一二樓分別住著僕婦丫鬟,三樓才是霓衣樓紅牌簡思思的閨房,亦是權貴們經常留宿之地。

    我剛藏妥身形,正笑閣內防衛松懈之際,猛然听到門外腳步聲響,接著兩名近衛提燈進屋,一邊四處照射,一邊低聲談笑。我嚇得立時屏息凝氣,一動也不敢動。瞧他們的相貌體型,顯非陪伴梁太平身邊的六人中任何一個,由此可知還有一批近衛早就來到花語閣內做安檢了,若不是我行動迅捷,並且運氣不錯,極可能迎面撞上,或者無法順利藏進主臥室。

    只听其中一個矮胖近衛猥瑣地笑道︰“寵幸簡思思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啊!听說她以前一直被鄭潛曜霸佔著,即使人死了,大家忌憚他在皇家騎士團的袍澤,誰都不敢接手,還是咱們梁大人厲害,曉得這妞兒花容月貌且騷勁十足後動了心,根本不甩那幫莽夫的面子,想來就來住下再說。”

    另一個高瘦近衛連忙噓道︰“你小點聲,不怕被人听見啊?要是傳到皇家騎士團新任副團長衛旌的耳朵里,梁大人後台極硬倒是不怕,我們可得吃不了兜著走!”

    矮胖近衛哂然道︰“膽小鬼!三樓就咱倆,怕個屁啊!”接著嘿嘿壞笑道︰“對了,我听在獨立宮當班的韓老六說,為給死鬼鄭潛曜討個公道,衛旌曾親口邀戰愷撒親王柳輕侯。靠,人家是誰啊?‘天敵’!咱們風雲帝國現在也就國師他老人家能跟這混世魔王玩玩,別人上去統統白給!你說他是不是腦袋進水啦?”

    高瘦近衛搖頭道︰“你懂什麼?這叫嘩眾取寵,收買人心。衛旌這小子鬼著呢!他早算準了柳輕侯因跟國師有約在先,此前不會答應任何挑戰,所以才裝傻充愣,跑出來詐唬的。若換個時間,你看他不比兔子溜得還快!”

    矮胖近衛愣了一下,佩服得五體投地道︰“高,實在是高!怪不得人家能當副團長,咱倆僅是平頭百姓呢!”

    高瘦近衛嘆口氣道︰“唉,別羨慕啦,羨慕也沒用,誰叫我們武功心計皆不如他呢!這輩子我都沒指望升官發財,只想平平安安到老,趁著年輕多玩幾個漂亮娘們,免得等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時才知道後悔!嗯,我瞧那個楊菁就不錯,若有機會上一次,也不算白活這一遭啦!”

    矮胖近衛嗤笑道︰“白日作夢!你知道霓衣樓十二金釵中排名第三的楊菁,陪人一宿要多少錢?估計依你的俸祿,不吃不喝三年也攢不夠,何況即使你夠錢也未必能一親芳澤,還需極高的身份地位才行。兄弟,听哥一句良言相勸,別胡思亂想啦,那些絕色美人可不是給咱們這些小人物準備的,勉強上手亦是禍非福哩!”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便查完每個角落離去,期間甚至梁上也未忽略,幸好被我知機躲過。

    這時,一陣足音由樓下傳來,還夾雜著女子的嬌笑聲,我憑印記認出一個是目標梁太平,那娘們不用說該是簡思思了。

    約摸過了盞茶工夫,一群人已走進主臥室外的那條廊道里,領路的兩個俏婢先摸黑進房燃燈,隨後是親熱摟抱在一起的梁太平和簡思思,那六名近衛未見蹤影,顯是被留在了樓下。

    看到這副情景,我不禁蠢蠢欲動,極想出手盡泄挨凍半宿的悶氣。可一轉念又改變了主意。現在天色尚早,冒然行動很可能會驚動在霓衣樓留宿的其它高手,還是待他們安歇後,再慢慢收拾不遲。何況簡簡單單的一擊斃命,也愧對我曾向懿貴妃保證的挫骨揚灰不是,定要讓梁太平受盡人間酷刑,才對得起他犯下的罪孽啊!

    梁太平沒教我久等,很快便與簡思思解衣熄燈,上榻興雲布雨。樓下的近衛們也未閑著,紛紛抓個俏婢回房埋頭苦干。一時間,整個花語閣充滿嬌喘呻吟之聲,春光無限。

    我禁不住咽了下口水,暗忖道︰“他***熊,不看不知道,原來跟著主人出外鬼混,侍衛們均可偷沾點油腥的!”

    一群人在拼命風流快活,我卻要強忍熊熊欲火在旁聆听,這種滋味著實難受之極。幸好梁太平體力一般。三兩下便鳴金收兵,呼呼鼾睡起來。

    閣外星光暗淡,室內一團漆黑。我輕飄飄地落到地上後,緩緩向床榻移去。殊料剛走兩步,床上便有了動靜,原來是那簡思思坐了起來,摸索著下床穿鞋。

    我哪敢遲疑,連忙閃到屋角一幅屏風後面,誰知簡思思竟一路跟來。

    我很想立時點暈她,但念及其腳步聲已落入樓下近衛們耳中,一旦久無回音怕惹起疑心,只好騰身而起。壁虎般吸貼在牆頂。

    這時,簡思思也走到近前,讓我看得目瞪口呆。

    原來她全身赤裸未著寸縷,加上容貌美艷,肌膚嫩白,胴體豐滿迷人,尤其胸前高高聳起的雙峰,隨著腳步顫巍巍地上下蕩漾,生出強烈無比的誘惑。差點讓我把持不住,想撲下去立刻將其就地正法。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要命,這風情萬種的動人尤物,居然慢慢矮下身去,蹲在地上肆無忌憚地方便起來。

    我听著夜壺內叮叮咚咚的水聲,只覺世間最尷尬也最刺激的事情莫過于此。

    好不容易熬過這段有生以來最漫長的時間,等簡思思回到榻上後,我立時撲過去閃電般點了她的睡穴,同時禁錮了梁太平全身經脈,使他動彈不得,只留下說話的能力。

    梁太平猛然醒了過來,睜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大呼小叫。

    我沒搭理他,坐在床邊自顧自地揉搓把玩著簡思思的傲人雙峰,直到他喊夠了,才慢條斯理地道︰“你就算叫破喉嚨,樓下那幫近衛也是听不見的,因為整間臥室都籠罩在特殊結界里!”

    片刻後,梁太平急劇起伏的胸口慢慢平穩下來,仍呼吸粗重地道︰“你是誰?想干什麼?”

    也難怪此君認不出來,因為早在溜出蓍草園的時候,我就施展葵花魔功異形變臉之術,扮成了一個邪異懾人的雄偉大漢,更穿著隨處可見的青布棉袍。

    我的右手食指在簡思思盈盈一握的小蠻腰上劃了個圈圈,隨即沿著渾圓筆直的玉腿下移,來回愛撫了數遍,贊嘆道︰“好誘人的曲線啊,你這麼會享受,想必即使死了,也無憾事了吧?”接著臉容變得冷酷無情,陰森森地道︰“我嘛,是一個收人錢財予人消災的職業殺手,今夜來訪的目的剛剛已經說過了,只為送你上黃泉路走一遭!”

    梁太平結結巴巴地恐嚇道︰“你……你好大膽子!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刑部侍郎梁太平,當朝正三品官員,太後嫡親的佷子,梁家下一任的家主。如果你殺了我,就會被五馬分尸,誅連九族,最好考慮清楚後果!”

    我摸了摸下巴,啞然失笑道︰“靠,要是怕的話,老子就不來啦!別拿什麼皇親國戚的身份嚇唬人,今夜就算天王老子,也得乖乖上路!嗯,你有什麼遺言沒?我心腸極好,听完了說不定會代你完成夙願哦!”

    梁太平急得滿頭大汗,連連告饒道︰“求求你,別殺我,不管雇主花多少錢,我都願十倍支付給你!你翻翻我的衣服,袋內應有二十萬金票的,那些可權充預付款,不夠我再教人取來。”

    我嘴角逸出一絲冷笑,搖頭道︰“太晚了,怪只怪你八字生得不好,活該現在上路!”說完迅速封了他的啞穴後,一掌拍在其頭頂百會穴。

    這一掌既不是為殺人,也不是想把梁太平砸暈,而是為試驗《恨生劫》的威力。

    《恨生劫》是我把《黑暗不死魔功》《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葵花》《天魔策》(注︰原文由完顏友情提供)融會貫通後,創出的一種掌功,除兼備四大魔功的所有優點外,還有一個極可怕的附加效果,即只要被它擊中,就會感覺受盡百般酷刑,簡直生不如死。

    當然直到目前為止這還只是我的推測,所以才需一個試驗品來辨別真假。

    梁太平號稱刑部第一酷吏,手下冤魂無數,卻仗著雄厚背景迄今逍遙法外,我就算折磨死他也問心無愧,權當給那些慘死的無辜百姓報仇雪恨了。

    想到這兒,我一邊摟著簡思思上下其手,一邊悠閑地欣賞《恨生劫》發作時的情景。

    《恨生劫》共有十八種變化,每種變化都對應一種酷刑,包括剝皮、腰斬、五馬分尸、大卸八塊、凌遲、烹煮、絞刑、宮刑、刖刑、插針、活埋、鴆毒、棍刑、鋸割、斷椎、灌鉛、梳洗(注︰即用鐵刷刷盡皮肉,直到全身只剩白骨為止)、抽腸等,堪稱集古今內外之大成了。掌力發作時,將從輕到重,由前至後逐一變化,並故意將目標的痛感增強萬倍,且始終保持其神智清醒,如此這般若被挺過一輪,它還會重來一遍,接著周而復始,直到榨光目標的最後一點精力為止,絕對是世間第一歹毒武功。

    起初我還看得津津有味,但等三四個變化後,梁太平已肌肉扭曲,膚色鐵青,七竅流血,形狀恐怖到了極點,簡直慘不忍睹,當下強忍嘔吐的感覺,迅速截斷了他的心脈,幫他結束了痛苦。原來殺人手法也分很多種的,有些我可以接受,可是像《恨生劫》一樣慘絕人寰的就接受不了了,真難為歷史上那些變態酷吏想得出來。

    我抹了把冷汗,暗忖道︰“他***熊,果然不愧是魔界四大寶典合而為一的杰作啊!我看《恨生劫》別名叫《阿鼻地獄》算啦,均為最痛苦最黑暗的受難之地。嗯,以後除罪大惡極之輩,對付普通人還是能不用就不用吧!實在是太殘忍了。”

    終于搞定了懿貴妃委托的任務,正要離去時,足音在門外響起,同時幾盞氣死風燈的明亮燈光也從門縫和窗隙間映照進來,嚇得我連忙躍過榻上兩人,飛至山牆一端的那扇窗前,悄無聲息地打開後,施展畢生功力,頭也不回就射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夜幕里。

    背後猶自傳來敲門聲,召喚聲,點燃蠟燭後的輕脆爆鳴聲,不過很快它們就被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以及銳厲無比的警哨聲淹沒,繼而整個霓衣樓都沸騰起來了。

    我聆听著這一切,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道︰“一不做,二不休,何不趁此機會去探探雨花閣,反正早晚須和老關踫頭,就是今夜吧!”
第卅八卷 天網 第六章 賭約
    四更三鼓響過,內皇城中東部的雨花閣外,我小心翼翼地隱身在西牆外一處黑暗角落里,悄然分出一縷神識向內探去。

    院里空無一人,但這也難怪,天寒地凍夜靜更深地,即使是大內侍衛也會趁機偷懶。

    我暗忖道︰“天助我也!”念罷貼著牆壁騰空而起,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這片連綿不絕、氣勢磅薄的建築群之中。

    黯淡的宮燈映照下,大部分地方都是一團漆黑,我如魚得水地穿堂過廳,邊走邊搜艾丹妮的住處。可連續幾次聞及人聲,卻均是為避風寒回屋取暖的守衛們在閑聊,別說艾丹妮,就連個女子身影也沒發現。

    我不禁有點泄氣,因為想到懿貴妃的情報很可能錯了,艾丹妮根本就不在這里。但轉念一想,按照關山月的脾氣,若無特別原因豈會容忍許多大內侍衛在閉關之地駐扎,他們肯定是負責日常巡邏,防止艾丹妮逃跑的看守,于是我又沉下心來,繼續往雨花閣更深處查去。

    轉眼間,主要建築物已被我搜及十之八九,再穿過前方那座小樓便進入後院了,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潛移過去,刺探虛實。

    小樓門前兩盞宮燈灑下冷冷清清的光輝,照得鵝卵石小路和廊道一片朦朧,樓內不聞喧嘩,只听得間中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特別安靜。

    此時已快到五更,大部分人都要起床了,我心中非常著急,正想匆匆搜索一遍,就去尋找比這座小樓更有價值的目標時,忽然听到門響,三個大內侍衛裝束的人走了出來。

    我連忙藏到一棵美人松後,靜待他們離去,哪知三人竟在樓前花園處停下來聊天,累得我進退不得只能干等。

    其中一個猴臉漢子抱怨道︰“老朱。你說這差事啥時候是個頭兒啊!我都快三個月沒出宮啦!”

    那老朱嘿嘿一笑道︰“快了快了,只要新年一過,咱們就可以解放啦!”

    另一個金魚眼悲觀地道︰“我看未必!即使新皇登基,也需至少大半年苦熬哩!”

    猴臉漢子怒斥道︰“烏鴉嘴!你怎知道要等那麼久?”

    金魚眼也不以為忤,苦臉嘆道︰“因為我知道樓上關的那位大小姐是誰!”

    此言一出,老朱不禁奇道︰“這怎麼可能?咱們從團里調來前,常年在外公干顯有回京之時,你如何認得這位滿嘴京片子的貴族名媛?”

    這句話也讓我的耳朵豎了起來。暗嘆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著凝神傾听下文。

    金魚眼沉吟片晌,解釋道︰“還記得我有個做巡捕的結拜兄弟尤四喜嗎?就是他告訴我的。那是剛入秋,有次咱們完成任務後,衛代副團長特批了三天假期,任由大家在城內玩耍。街上閑逛時,正好踫上此妹,小尤就指給我看說,這是……”說到這兒,他故意頓了一頓。才繼續道︰“刑部相的掌上明珠艾丹妮小姐!”

    霎時間。猴臉漢子臉色難看到極點,干澀地道︰“原來如此!”接著搖頭道︰“這位大小姐真夠倒霉的,竟被囚禁起來做人質。好要挾她老爹艾愁飛乖乖就範!我們就更倒霉,要跟她一起坐牢,即使新皇登基了,只要刑部相一日不交出手里掌握的數十萬禁衛軍和巡捕指揮權,大家便須一日被關在這大籠子里陪著,簡直是豈有此理。”

    老朱見他有些激動,連忙噓道︰“小點聲,若被樓里的宮娥們听到上報,咱們可能都要人頭落地呢!還是跟往常一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

    三人談話告一段落,便四處草草巡視一番,轉身又向樓內走去。

    我欣喜若狂,皆因首次獲得關鍵線索,尤其老朱提到了宮娥,那顯是太後派來貼身監視艾丹妮的人,而且就在樓內某處。當下我再不猶豫,鬼魅般閃到三人背後,瞬間點倒他們,再踢入目力難及的黑暗角落里了事。

    整個過程疾如星火快到極點,此時樓門才被猴臉漢子推開一道縫隙。我已替換他的位置,一陣風般刮進客廳。

    面闊三間的客廳寬敞之極,空間利用得十分合理,尤其是棚頂的雕花梁架及四周地漆紅大柱,使人看來非常莊嚴肅穆。

    此時客廳里空無一人,只正中案上亮著一盞油燈,忽明忽暗地把一切沐浴在暗紅色的光暈里。

    我早用神識察到側門後的廂房內睡著大約二十多名大內侍衛,因此毫不停留地穿廳而過,閃電般破門而入,三拳兩腳便把他們統統打暈,保管日上三竿也爬起不來。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黑暗結界里進行,所以縱有聲響也不怕人听見。

    我搞定一層後,順著樓梯步上二層,結果又發現了七名武功更勝一籌的大內侍衛隊長。他們有的在睡覺,有的已醒來要穿衣服,有的準備去方便,結果也沒例外,均和一層的難兄難弟們一樣昏迷不醒了。

    我不禁啞然失笑,心生輕敵之念,漫不經心地登上三層,往那排臥房行去。

    走廊里靜悄悄地似是沒人,但我心中卻忽然涌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非常不舒服,當下立時停下腳步。

    “咿呀!”左邊廂房的門無風自動地開啟,聞聲望去時,卻空無一人,我心叫不好,正要立即後退,但已遲了一步,一道凌厲的刀氣從後上方斜劈下來,直取後腦。

    我瞬間晉入《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第四層本相境界,眼前天地萬物倏然變得靜止不動,接著在心靈空明通透的狀態下,背向敵人往後疾退,同時側身反掌看也不看就神乎奇跡地拍中了來襲窄刀的脊部。結果掌刀相交不但未發出勁氣爆鳴,反而詭異絕倫地無聲無息粘在一起。

    我嘿嘿一笑,趁著敵人驚詫莫名的間隙,使出葵花魔功,把敵人在刀身上積滿的真勁,一股腦兒地全部收進掌內打了個轉,再化為滔天巨浪般的黑暗不死魔氣惡狠狠地擊出。那個敵人哪想得到世間會有如此神奇的武功,猝不及防下哼也不哼就跌落地面,渾身綿軟成一灘爛泥。

    下一刻,前面房梁上刺落千百槍影,左右廂房的門窗里亦分別射出金斧銀鞭爆出的耀眼精芒。

    我不慌不忙地閃身掠前,一掌向漫天槍影拍去,乍看似只針對前敵,掌勢卻把左右兩人也籠罩其中。

    這不退反進的戰術,立使三人陣腳大亂,都覺那一掌是全力攻向自己的,嚇得駭然退避傾力防守,聯袂進擊的陣勢馬上告破。

    我見敵人功夫如此蹙腳,一邊奇怪他們在戰斗前如何避開的神識偵測,一邊施展天下無雙的瞬移身法趕盡殺絕。

    “颼!”我閃到槍手退身之處,一掌疾拍對方胸口。

    那槍手正欲趁我攻擊別人的時候展開偷襲,不料我倏然出現身前方三尺,大駭下尖嘯著舉槍便挑。

    直到此刻,我才愕然發現敵人均是宮娥,而且年紀都已不小,登時興味索然不屑殺之,閃過迎面挑至的槍鋒後,那一掌收回了九成功力,只把對方拍暈了事。

    另兩個老宮娥誤以為我像剛才般痛下辣手,又殺死了一名同伴,義憤填膺下拼命殺來,結果招式破綻百出,被我蓬蓬兩腳踢暈倒地。

    “ 巴!”一聲,我從身前的老宮娥頸下拽落一塊飛天鏈墜,凝神感受片刻那枚奇異美玉里蘊含的古怪能量後,馬上斷定這就是四人能避過我神識偵測的罪魁禍首,連忙小心收起,準備待會兒送給艾丹妮出宮時使用。

    打掃完戰場,我筆直地走到主臥室前,輕輕扣響房門。結果門沒有鎖,“咱呀!”一聲應手而開,只見艾丹妮僅穿著褻衣,淒涼無依地站在敞開的窗前,回頭射來陌生而恐懼的眼神。

    我心中一痛,剛要走過去攔她入懷輕憐蜜愛,猛听艾丹妮尖叫道︰“別過來,再前進一步,我就跳下去!”

    此言一出,我登時一呆,隨即幡然醒悟,原來是異形變臉惹得禍,讓她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于是,我連忙停下腳步,恢復嗓音道︰“寶貝兒,我易容後你就不認得了嗎?岳父大人和我都很想你哩!”

    艾丹妮乍聞苦苦思念著的情郎聲音,頓時愣在當場,接著喜極而泣,乳燕投林般撲入了我懷內里,緊緊抓住我地腰背,再也不肯松手。

    我也攔腰抱住艾丹妮,一邊連聲溫言安慰,一邊抬起她梨花帶雨的俏臉,用衣袖輕輕擦拭涔涔流下的淚水。

    有生以來,我還從未遇過流這麼多淚的女人,不禁大感頭痛,無奈下只好轉移話題,分散注意力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先帶你出宮,去見岳父大人好嗎?”

    艾丹妮終識大體,咬緊牙關強忍哭聲後,點頭應道︰“輕侯,人家要你抱著回去!”

    我怕艾丹妮再哭,二話不說就給她換上了早已準備多時的大內侍衛裝束,再把得自艾愁飛的人皮面具和剛才的戰利品飛天項鏈給她戴上,最後將其攔腰抱起,準備直接跳窗而出。

    恰在此時,異變陡生。

    一把洪鐘大呂般莊嚴厚重的嗓音驀然在背後響起道︰“擅闖雨花閣之罪可以不追究,但若連主人面也不朝一下就走,那便太欠缺禮數了吧?少不得老夫要代你師長管教一二!”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全身血液差點冰凝,因為來者正是劍神關山月。

    如果換個時間地點,身邊也沒有艾丹妮作累贅,跟他決一生死堪稱人生快事,奈何黎明將至,而且隨時會有大批大內侍衛趕來助陣,這座小樓怎都算不上與宿敵交戰的好地方。

    一念及此,我打定主意不暴露身份,找到機會就溜之大吉。這樣打算的最重要原因是,我發現老關的功力的確突飛猛進,已臻光明神王境界,所以心煩意亂下,才會被他欺近幾丈距離也未察覺。不過剛剛晉階沒幾天的他,顯然還未能完全掌握光明神王的能力,否則第一時間便可識破我的偽裝,看出站在眼前者是比他更強橫的存在,而不會誤以為是後生小輩。于是,我立時決定將計就計坐實身份,並借此脫困。

    關山月昂然走進室來,速度似乎不快,但卻讓人感到他必能在我抱著艾丹妮跳出窗前截住去路。更厲害是此君每一腳踏上地面,都像踩在我怦怦跳動的心髒上,形成一種無法形容的巨大威壓,縱使不出劍,也教人心膽俱寒。

    我暗忖道︰“他***熊,這老家伙變得如此可怕,比以前難惹多了。嗯,此番施計定要謹慎小心,否則暴露身份事小。受傷殞命就太不值得啦!”念罷我緩緩放下艾丹妮示意別怕,同時轉過身去,與關山月正面相對。

    關山月來到我身前兩丈許處站定,深邃難測的眼神專注而篤定地盯著我,問道︰“你是誰?”

    我微微一笑,淡然道︰“一個無名小卒,不敢勞煩國師費神。”

    關山月一愣,奇道︰“你認識我?”接著首次見到我般上下打量幾眼後。搖頭道︰“可關某卻不記得你。按理說,像你這樣出類拔萃的後起之秀,應當很有名才對。嘿,報上名來,看老夫需不需要手下留情?”

    我沉聲道︰“不必!”說著排除雜念收攝心神,迸發出沛莫能御的強大氣勢,堪堪抵御關山月的無形威壓。

    要知關山月是何等身份,他連續兩次垂詢姓名來歷都不可得,反而受到對方主動挑戰,縱是修養再好,也忍不住怒氣暗萌,寒聲道︰

    “好膽!百年來你是第三個敢在關某面前亮爪的人,我佩服你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所以盡管放手施為。只要你能接關某三招不倒,我便保證你可帶著她順利離開皇城,絕無一人阻攔。”

    這句話本是我想激怒他後得到的結果,偏偏個中摻雜的三招兩字太過刺耳,頓時勾起我當年在養神殿被打得狼狽逃竄之恥,不禁火冒三丈,毅然放棄了清靜無為的道宗心法,施出了自龍族散手中領悟出的天地霸王拳。

    霎時間,“嗷!嗷!”無數雄渾龍吟響起,接著千百條神聖巨龍憑空從我雙拳涌出。攜帶著強橫無匹氣勢,閃電般噬向關山月周身要害,同時封鎖了他所有退路,即使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也曉得它們蘊涵著毀天滅地的恐怖威力。

    關山月驚駭欲絕,怎都沒想到貓戲老鼠的游戲里,對象忽然變成了一只老虎,幸虧數百年修為非同小可,冷不防的情況下,仍能及時拔出屠龍劍。全身裹入一團碩大無朋的璀璨劍芒里,硬抗此招。

    “轟隆隆!”有如炸響一串晴天霹靂,整座小樓轉眼間化為一片廢墟,煙塵彌漫四方。

    我早在出招那一剎那,便已料到這種結果,因此也不管攻擊效果如何,第一時間抱起艾丹妮就逃之夭夭。在有些情況下,沖動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譬如現在我就想不出剛才還有哪一種武功比這天地霸王拳更適合脫困,任關山月三頭六臂,初次遇上如此霸道的拳法,也要完全采取守勢,先保住小命再說,肯定無暇追擊。

    事實上,關山月的遭遇比我想象的還要淒慘。

    他從未見過這麼凶猛的拳法,只見對方手一動,千百神聖巨龍立即迫體而來,不但功力強橫至稍勝自己半籌,而且招式精妙也至完美無缺的地步,哪里還有半分佯裝出的後生小輩模樣,完全是一派無敵強者的格局,比之以往自己遇過的任何高手都更厲害。心念電轉下,他曉得自己若硬踫硬絕對無法扛住,于是施展禪宗無上神功《大慈悲賦》,將畢生功力輸入屠龍劍內護體。

    就這樣關山月施盡渾身解數,且避開天地霸王拳的正鋒,才勉強化解了此招,但仍感到拳勁意猶未盡,身不由主地被震退半步。不過比較起來,這些僅讓關山月老臉微紅,真正使他又驚又怒的是,當收招時竟發現,陪伴自己數百年歲月朝夕不離的愛劍屠龍,居然禁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寸寸皆裂了。

    有生以來,關山月心中首次產生了一種技不如人的窩囊感覺。

    他站在廢墟中默然良久,忽然仰望東方,呢喃道︰“這一招好像是在龍族散手的基礎上創出的,比當年龍神太子施展的升龍霸、亢龍霸、降龍霸和百龍霸加起來還要厲害,莫非是四式合一的結果嗎?此人功力深不可測,卻默默無聞,到底是龍族余孽呢,還是巧獲傳承的人類?或許艾愁飛曉得答案,可是要撬開這小狐狸的嘴巴,卻難如登天,搞不好還會被他倒打一耙,說皇室弄丟了他的掌上明珠。嗯,算了,有緣總會再見的!”

    我帶著艾丹妮一路狂奔,可才跑出十余丈便雙腿一軟,差點撲倒在雪地里,體內黑暗能量一絲不剩,就像個初生嬰兒般虛弱無力。

    艾丹妮嚇得花容慘變,駭然道︰“輕侯,你怎麼啦?”

    我勉力爬起來,腦際一陣暈眩,自知剛才體力透支,又因沒及時補充,便勉強催動身法極限離開已受內傷,但並不十分嚴重。當下一邊啟動黑暗圖騰源源不絕地輸送後備黑暗能量進入體內,一邊強顏歡笑地搖頭道︰“放心吧,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啦!”

    這時,四面八方均有人聲傳來,料是小樓的爆炸聲,驚動了皇城內的防衛力量。

    我不敢原地久留,只能一邊逃跑一邊蓄力,所幸葵花魔功是世間最變態的療傷心法,修復受損經脈輕而易舉,凝神內視可看到五髒六腑正在以肉眼能辨的速度飛快愈合。

    我抱著艾丹妮如此蛇行鱗潛地躲躲藏藏,好不容易趕到皇城根時卻發現已經戒嚴,念及一旦天亮局面不堪設想,不禁心急如焚,偏偏又無計可施。返回蓍草園顯然是不行的,因為它太小了,而且沒有密室,一旦敵人強行搜查的話,立時便可翻個底朝天暴露行蹤。可不返回蓍草園我又能去哪里避風呢?

    正尋思間,心中忽然涌起一種被人窺視著的感覺,我環目四顧,周圍卻靜悄悄地全無動靜。還以為自己受傷後疑神疑鬼,便躍下殿脊往一條幽深橫巷鑽去,同時把身法提升至極限,左轉右折地奔出里許,這才悄然兜回原地,躍上另一處檐頂凝神偵測。結果駭人听聞,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竟有增無減,卻仍未發現敵人的潛伏位置。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有敵人在追蹤自己,可如此這般仍不能把他甩掉,那豈非跟蹤者的功力已臻關山月那個級數。誰人如此厲害呢?若是老關那可就糟糕透了。但是我馬上又推翻了這個猜測,照我力竭受傷的情況分析,他肯定真氣損耗更大,斷無可能這麼快便復原,來者應該另有其人。

    我頭皮發麻地暗忖道︰“他***熊,不會是魔宗群妖吧!這個節骨眼兒遇上他們,老子也要玩完大吉!”想到費氏兄妹恨不得置人死地的模樣,我倏地把剛剛恢復三成的黑暗不死魔功發揮盡致,飛檐走壁地朝與蓍草園相反的西北方亡命狂奔。這樣跑出數里外,我才繞道折回來,再往蓍草園馳去,直到此時,被人跟蹤監視的感覺才完全消失。

    我松了一口氣,心道︰“顧不得許多了,先回蓍草園爭取時間恢復全部功力,再想辦法送艾丹妮出宮吧!”念罷祈禱一番大內侍衛不會立即前去搜索後,騰身躍上殿脊,飛身投往前方十余丈外的另一處檐頂。

    殊料我才踏足殿脊邊緣,一把清越的男音便由檐頂傳下來,緩緩道︰“不論你想逃到哪里,我們都會奉陪到底!哼,還不束手就擒嗎?”

    我立時魂飛魄散,全身冰冷,差點失足跌落地面。

    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心情忐忑地向上望去,只見一條魁梧雄偉的身影,背著夜空傲然卓立在殿頂上,隱有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氣勢,正用那對紫電伸縮的眼楮凝視著我,除了費無極還能有誰?

    我認清此君後不禁暗暗叫苦,立即就想調頭逃走,但是體內微薄的功力卻不容許我這麼做。可以想見,若逃不掉被他追上,結果一定淒慘無比,還不如原地蓄力,多恢復一分黑暗能量,便增加一分活命的希望。

    哪知這如意算盤很快被無情的現實砸個稀爛,只見左右後三方的遠近殿頂上,幾乎同時冒出了三四十道人影,組成了令我插翅難飛的天羅地網。他們正是最讓人擔心的費夜、周粲、馮萬敵和秦明月等魔宗群妖,其中至少有五人以上擁有宗師級實力。

    我忍不住暗忖道︰“他***熊,這回可要了老命啦!”念罷猛一咬牙,功聚雙足踏破琉璃瓦,流星般隕落殿內。

    費無極雖和我相隔足有八丈,但氣機卻一直鎖定著我,此刻見我溜走,他在氣機牽引下,瞬間後發先至地撲至背後,一拳轟出。

    我听得真氣充沛的尖嘯聲不住迫近,心知只要現在稍有退讓,自己便會被截住,再也無望脫困,可要僅憑三成黑暗不死魔功抵擋費無極十二成功力的紫炎大法無疑是痴人說夢,這可如何是好呢?

    正思忖間,費無極的鐵拳已攻至背後三寸,熾熱如火的氣浪壓迫得我呼吸一窒,連艾丹妮都感到不適地呻吟出聲。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我大喝一聲,忽然旋動起來,渾身像刺蝟般射出無數劍芒,龍卷風似的往費無極卷去。

    費無極大吃一驚。怎都想不通落荒而逃的喪家之犬,如何能突然變成神勇無敵的絕代劍客。但是來不及細想,只知絕不可退讓,否則兵敗如山倒,絕擋不住對方接下來的追殺。下一刻,他倏然晉入了物我兩忘的最高境界,只憑本能地直覺反應,應付起對方那出神入化的劍法來。

    剎那間。兩人在半空中不知交換了多少招,最後錯身而過,分立在殿內東西兩側。

    “噗!噗!”費無極左肩、右腿、小腹和後背同時血光暴現,激射出四道血箭。不過這些都只是被劍氣劃出的皮肉之傷,絲毫不影響他的戰斗力。

    我暗叫可惜,若非要照顧懷中的艾丹妮安全,抽冷子穿上黑暗魔君套裝,拔出十方俱滅魔劍,施展瑪雅武學最高劍法《滅神刺》後,豈會給費無極連續四次逃出生天呢?

    費無極驚魂初定。望著我大為錯愕地道︰“你到底是誰?”

    原來我被逼無奈動用那兩件壓箱底的寶貝瞬間恢復至五成功力反擊後。就又把它們重新放回黑暗圖騰里了。反正剛剛電光石火一剎那,費無極光顧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也沒工夫看清究竟是何樣式,期待能夠蒙混過關。

    我見詭計得逞,哪有閑工夫陪他聊天,悠然道︰“後會無期!”說完閃電般往後倒飛,弓背撞向殿牆。

    “轟!”磚石噴濺,我和艾丹妮破壁而出。

    緊跟著風聲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我環目一掃,正是魔宗群妖凌空撲至,看來目前想既隱藏身份又安然突圍是不太可能了,唯有硬著頭皮狠拼一場,瞧瞧能否脫身。

    當下我仰夭長嘯。借著想起王府滅門慘案,把滿腔怒火盡化殺氣,朝距離最近的黑瘦青年迎上,平淡無奇地一掌拍向他胸口。

    黑瘦青年悶哼一聲,瞧也不瞧掌勢,一振手上風火棍,迅捷絕倫地點往我咽喉。他顯是想來個後發先至,一看便知為某派心高氣傲的得意弟子,根本不曉得天高地厚。哪知風火棍才搗出一半。黑瘦青年便眼前一花,那一掌化為千百只手掌拍至。他一時間怎分辨得清虛實,嚇得拼命後退,卻給我如影隨形地欺入懷中,一腳踢中丹田,倒飛數丈噴血斃命。

    可惜我不及得意,便被一股強凝的氣勢罩住,隨即前面的虛空里,突然爆起一團森冷刺骨的湛藍劍芒,迎面刺來。

    我心中直冒涼氣,眼前劍客的身法快似閃電,根本沒看清楚是誰,僅憑這一手,便足以說明他具備宗師級數的實力了,武功僅次于費氏兄妹,但為何在破廟的龍神大會上沒見此君登場亮相呢?

    下一刻,我終于看清了對方的模樣,同時猜到了其身份來歷。

    此君一身白衣隨風飄拂,童顏鶴發雙眉如雪,領下還留著五綹長髯,乍看有若神仙中人,奈何一對沒有黑瞳的詭異白眼,把良好氣質破壞無遺。最引人注目是手腕和腳踝各套了七八個不等的秘銀鐲子,上面密密麻麻鐫刻著無數魔咒。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暗忖道︰“他***熊,瞧模樣不會是,玄牝姥姥,吳清雅的師弟‘邪麒麟’許堯佐吧?可根據情報他應該沒有這麼厲害啊!難道說此獠喪心病狂,竟對尸體施展抽髓大法,把師姐的畢生功力佔為己有了嗎?啊,怪不得那些秘銀鐲子如此眼熟,竟然大部分都是吳清雅的遺物呢!”

    這些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逝後,我連忙收攝心神,晉入《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第四層本相境界,赫然伸手探入眼前白茫茫的劍光里,抓向那靈蛇吐信般游移不定的劍尖。

    “邪麒麟”許堯佐畢生浸淫劍道,單以劍法論堪稱魔宗第一人,加上新得師姐吳清雅數百年苦修而成的《冰蠶九變》功力,再配合手中玄北教至寶冰魂雪魄劍,自認世間敵手屈指可數,收拾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還不手到擒來?

    豈料世上有些事就是這麼離奇,在傲寒劍法最凌厲的絕招冰封千里攻擊下,他居然連敵人的衣角都沒踫著不說,反被對方劈手奪去冰魂雪魄劍,既而殺豬般慘叫起來。

    這一回合無疑是許堯佐出道以來最丟臉的表現了,但他有苦道不出。因為那只手速度太快了,快到許堯佐來不及反應就被捏住了劍尖,等他見機不妙想要抽劍的時候,整只右手已傳來一股前所未有、是人都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讓其不得不撒劍痛嗥。

    我嘿嘿一笑,暗忖道︰“冰蠶九變、傲寒劍法和冰魂雪魄劍加在一起便天下無敵嗎?老子連極零地獄里的冰龍布魯克斯都沒放在心上哩!嗯,趁你病要你命,既然如此不小心著了道,我就免費送你一程去黃泉路吧!當然路費還是要付地。”想著手中冰魂雪魄劍一挺,唰的一聲,往許堯佐面門削去。

    此時,許堯佐剛剛好不容易把那縷《恨生劫》掌勁從右手逼出,正全神戒備我趁機進攻,可是這表面看去平平無奇,卻有種犀利無匹的潛勁,而且速度不快不慢的一劍,仍使他泛起無從招架的感覺,甚至生出一股對其來勢與取點無從琢磨把握不定的彷徨。

    許堯佐生平經歷大小戰役無數,但還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難施。不過難受歸難受,卻又不能不擋,幸好他一向信心堅定,縱使在這等劣勢里,也能迅速收拾情懷恢復冷靜。

    直覺告訴許堯佐,假若後退的話,對方的劍招必會如山洪爆發般往自己攻來,直至他被殺死為止。別無選擇下,他只好凝聚畢生功力施展冰蠶九變,四肢驀地奇跡般膨大十多倍,幻出三十六條湛藍巨蠶,在氣溫無止境地瘋狂攀升,再驟然下降至滴水成冰酷寒境界地冷熱交替間隙中,排山倒海般罩向冰魂雪魄劍後面的可怕對手。

    按照常理來說,許堯佐的反擊無懈可擊,這一招定可比冰魂雪魄劍快上一線轟飛敵人。除非對方突然加速,又或變招閃躲,否則絕難逃過此劫。

    可惜他太快忘記了剛才的教訓,我啞然失笑地手腕一抖,冰魂雪魄劍已準確無誤地同時挑中許堯佐襲來的四肢筋脈處,就像他算好時間送上來給我刺似的。

    許堯佐暗叫不好,想要退避時哪來得及,嗤嗤聲中,手腳筋脈均被挑斷,《恨生劫》像億萬蝗蟲般侵入他體內,瞬間將所有真元吞噬一空,再轉移到了艾丹妮體內。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挫敗加宰掉許堯佐的過程,其實只是一眨眼工夫,魔宗群妖根本救援不及,甚至連發生了什麼都屬事後才曉得。

    我哈哈一笑,一邊幫助艾丹妮運功吸納數百年冰寒真元,一邊向氣急敗壞趕來攔截的群魔嘲諷道︰“魔宗三教九流不過如此,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何本領讓某家束手就擒!”

    這倒不是我慷慨大度,視真元如糞土,奈何玄牝教心法更適合女子修煉,我若要把恁多功力盡數化為己有的話,一來大費周章現在時間不允許,二來它跟冰龍布魯克斯之魂相差天壤,我根本就看不上眼,即使吸收了對黑暗能量擴容也沒有多大幫助,還不如成全艾丹妮,至少可以放心,因為在混戰中普通攻擊再難傷她分毫。
第卅八卷 天網 第七章 蘑菇
    我抱著艾丹妮連連闖過黑瘦青年和許堯佐的封鎖,雖沒耽擱多久,但仍給兩側撲來的敵人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鏘!”金鐵交鳴,冰魂雪魄劍絞中左側打橫掃來的大砍刀,結果不但沒能使它脫手,反倒被彈起半尺,我亦給凶猛無儔的刀勢嚇了一跳,連忙提聚魔功補上一腳,正好踢中刀脊。

    那個膀闊腰粗的紅臉大漢悶哼一聲,硬生生被我震退半步,隨即給劍鋒帶的寒氣入體,須發均結上霜雪,好一陣兒才恢復原狀。

    我暗暗吃驚此人的天生神力和那把重逾數百斤的大砍刀,知是勁敵下定決心立時擊斃他,連忙飛身撲去。

    殊料紅臉大漢竟退而不亂,大砍刀化作無數刀影,狂潮般驚天動地地往我卷來。

    我不禁哭笑不得,一邊閃躲,一邊心里痛罵許堯佐的冰魂雪魄劍名不副實,否則怎連區區一把凡鐵打造的大砍刀都削不斷呢?

    其實這倒大大冤枉了玄牝教的至寶︰一來它的優勢是無人能擋的徹骨寒氣,而非重量和鋒刃;二來紅臉大漢的大砍刀也不是普通兵器,它乃混元流四寶之一,叫割玉刀,重約四百九十個等閑長劍早給它砍斷,我應該慶幸冰魂雪魄劍無恙才是。

    沒想到極難惹的許堯佐,都被我一招兩式宰掉了,如今卻陰溝里翻船,被個莽漢堵在原地進退不得。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眼力高明如我,很快便看出了破綻。此君改變混元流一貫沉實穩健的打法,一味追求詭變虛幻,是想借勢避免和我硬拼內力,可讓一只大棕熊像小松鼠般靈活機動談何容易啊?

    我瞅準時機,毫不遲疑地嗤嗤連刺幾劍,見縫插針似的鑽入漫天刀影里,把紅臉大漢連人帶刀,罩在聲勢驚人的劍氣中,耍猴般逗弄個夠,靜待來人解圍,好制造混亂突出重圍。

    敵人果然中計,“嗖!”一條蘆葉槍毒蛇出動般噬向我的後心,接著是當頭劈落的一把月牙斧,以及從左右攻向雙膝和雙肘的子母鴛鴦鉞和銀蛇鉤。

    一時刀光劍影,驚心動魄。

    不過新加入的四人,並未能給紅臉大漢帶來多少幫助,反倒讓他被我攻得愈發左支右絀,不論割玉刀如何變化,總給冰魂雪魄劍刺入空檔,嚇得他趕緊放棄進攻全力防守,但局面仍岌岌可危。

    我打得興起,劍光猛然暴漲數倍,愣是把五人圈在狹小的空間里,形成了詭異絕倫的反包圍,一副貓戲老鼠的格局。

    魔宗群妖見狀,都擔心這樣下去,五人遲早會給殺掉。

    霎時間,風聲四起,二十多道人影掠入戰圈,把我圍個水泄不通。但其中沒有費氏兄妹、周粲、馮萬敵和秦明月等人,也不知他們是自重身份,還是另有所恃。

    我知夜長夢多,是時候施展霹靂手段收拾這幫雜魚了,當下一聲震天長嘯,冰魂雪魄劍驀然暴現萬道劍芒,以我為中心激射四方,瞬息籠罩方圓百丈範圍,那副情景有如突兀升起的一輪銀陽光耀大地,所向披靡。

    “嗤!嗤!”無堅不摧的劍氣掃過的地方。絕無一合之將,人體和兵器皆被絞得支離破碎,漫天飛舞,整個包圍圈成了一座血肉堆砌的修羅場,景況慘不忍睹。

    費氏兄妹、周粲、馮萬敵和秦明月等人,本來還想趁機抽冷子偷襲,所以距離戰場很近,于是當我施展最近參悟的劍道巔峰巨作乾坤無極劍時,一個個都被搞得灰頭土臉和遍體鱗傷。使盡渾身解數才勉強保住小命周全。等他們重新鼓起斗志,戰戰兢兢地搜索戰場之際,我和艾丹妮早已不翼而飛,消失得無影無蹤。

    費無極惡狠狠地下令道︰“搜!我就不信他帶著個不懂武功的小丫頭,還能飛天遁地!”

    事實上,此時我和艾丹妮真就恰恰躲在地下,施展道宗土遁拼命奔逃呢!因為瞬間換上黑暗魔君套裝和十方俱滅魔劍,勉勉強強地施展乾坤無極劍後,除了精神力夷然無損外,我體內黑暗能量已點滴無存,全靠艾丹妮的冰蠶真氣幫助維持行動。當然若非她突然繼承了吳清雅和許堯佐數百年修為,純憑功力講,如今已臻帝國屈指可數的一代宗師級數,再也不怕在地底窒息而死,我還真不敢冒險,也不會想到利用土遁脫困呢!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感應到龍疆的位置,在用神識打聲招呼並偵測他周圍再無別人後,我和艾丹妮精疲力竭地鑽出了地面。

    泥土沙石象瀑布般傾瀉沖落,重現出兩人縴塵不染的身軀,艾丹妮目不轉楮地盯著漣漪般輕微波動片刻便完全恢復靜止的堅硬石板半晌,猛然蹦出一句道︰“輕侯,好好玩啊!我們剛才真是從地底冒出來的嗎?人家還要再來一次哩!”說著撒嬌似的不停搖動我的胳膊。

    我差點被她搖得散了架,連忙滿口答應下來,方才被這位惹不起的小姑奶奶暫時放過。

    龍疆在旁拼命忍笑,顯是很少見我吃癟的模樣,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無奈苦笑,迅速切入正題道︰“昨夜情況如何?”

    龍疆一邊陪著我和艾丹妮走向銀鞍殿後堂寢室,一邊報告道︰“蓍草園風平浪靜,未曾出現任何異常。不過屬下仍遵照您的吩咐,一直假扮您的模樣到天亮時分,縱是有心人前來刺探過,也休想發現破綻。”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克羅蒂他們到了嗎?”

    龍疆恭聲道︰“克羅蒂大人已入京,目前居住在西城蘭陵坊,隨員包括沙穆大人、席德爾大人、艨艟大人和冰龍小組。”

    我欣然道︰“很好!”接著略微緊張地問道︰“那件東西呢?”

    龍疆連忙答道︰“也到了,一切無恙!只等主公吩咐便可行事。”

    我大喜,哈哈一笑道︰“傳令克羅蒂立即行動,萬事小心!若中途發現問題無法解決,可酌情取消‘蘑菇’行動,一切以大家和那件東西的安全為主,明白了嗎?”

    龍疆躬身應是,臨走前向艾丹妮道︰“艾相黎明時分傳訊過來,讓小姐暫在蓍草園休息,大概午時便可安排您順利離宮出城了。”

    艾丹妮听罷百般不願,極不舍得跟我分離,但又知留在帝都只會礙手礙腳,最後終于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我見她如此乖巧懂事,立時施展甜言蜜語攻勢哄得她開開心心,就連利用黑暗圖騰吸收能量時也抱著此妹,順便幫其打通經脈理順真氣,直接形成自動循環的大周天,進入先天境界。

    不知不覺間,折騰了整宿未睡的兩人終于相擁而眠,徜徉夢鄉,渾然不知外界風雲變幻。

    ●●●

    梁太平遇刺身亡,艾丹妮神秘失蹤,兩件事在一天夜里先後發生,登時把帝都攪個天翻地覆,雞犬不寧。風雲衛、皇家騎士團、禁衛軍、巡捕和城防軍,史無前例地聯起手來,展開了聲勢浩大的排查和搜捕,但令人遺憾的是,凶手早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場亦未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帝國歷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早上,西城蘭陵坊地下密室內,沙穆、席德爾、艨艟、甄紅日、敏贗、哥威、扶邪、弓戍等八人圍桌而坐,靜听“蘑菇”行動總指揮克羅蒂詳細介紹任務的各個步驟。

    克羅蒂沿著地圖一點緩緩劃了個圈後,沉聲道︰“這座方圓數十里的巨型莊園便是金雕盟總部。它位于東大街一號,里面戒備森嚴,不但明暗哨卡密布,而且就連地底都埋有大量監听裝置,有人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值班。整個防御系統共分八重,每重起碼布置了一個營的兵力,全員不下四千人。其中包括金銀銅鐵四級護衛,具體戰斗力尚屬未知,但可以放心高手數量不多。”

    說到這兒,她頓了一頓,神色凝重地道︰“值得注意是,盡管主公幫我們鏟除了魔宗群妖中的絕大部分人馬,可是仍被費無極、費夜、周粲、馮萬敵和秦明月等五個宗師級高手逃走,眼下除秦明月仍滯留皇城外,其他四人極可能就呆在莊內閉關療傷。所以一旦行蹤敗露,驚動他們的話,休想能夠活著逃出來。不過我們也有優勢,即敵明我暗,而且正因防守嚴密,太久無人闖莊,大家才更有機會趁著他們懈怠的機會完成任務。”

    接下來克羅蒂取出一封黑匣,珍而重之地遞給席德爾道︰“我們九人中你輕功最好,‘蘑菇’就交由你安放到費府中心紫龍廬旁的水井里,具體位置屆時會有內線告之。沿途其他事情你均不用管,自有我們八人替你擺平,只是要千萬謹記一點,任務完成後立即撤退,必須在六百息內逃出費府,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明白了嗎?”

    席德爾肅容點頭,收好黑匣。

    克羅蒂環顧眾人一圈,問道︰“還有沒有疑問?”說完見無人應答,森然道︰“‘蘑菇’行動正式開始!讓我們給金雕盟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吧!”

    正午時分,我和龍疆乘車從蓍草園出來,在十八名新月衛簇擁下,浩浩蕩蕩地開往清華門。

    由于眼下屬于非常時期,原來艾愁飛安插在皇家騎士團的內線,也沒辦法將艾丹妮弄出皇城,他便老實不客氣地把這棘手任務交給了我,還美其名曰能者多勞,幸好區區小事根本難不倒我。

    因為艾丹妮在完全吸收了數百年冰蠶真氣,再經我把鏡心明智流秘典《朝花夕拾》大成境界的心得體會直接復制入腦後,對水系武功道術的理解已絲毫不遜于該流宗主,第八世席林賢者薩蘭大師,這徹底彌補了她不會武功的破綻。另外我還用葵花魔功異形變臉之術,將艾丹妮扮成了十八名新月衛之一的模樣,再把那名新月衛交給艾愁飛安插在皇家騎士團的內線找機會送出皇城。如此這般雙管齊下,料想縱是劍神關山月親至,也頂多看出艾丹妮是女扮男裝,卻肯定瞧不透本來面目,至于其他人可能連男女都分不清。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馬車的速度明顯放緩,最後慢慢停了下來,清華門到了。

    我一邊傳音給車旁高踞馬上的艾丹妮叫她莫要緊張,一邊想道︰“可別在此耽擱太久,‘蘑菇’行動很快要開始了,還得觀賞那壯觀景象哩!”

    正思忖間,一把粗魯不文的嗓音在車前響起道︰“統統下車,接受檢查!”

    話音才落,不待我吩咐,十八名新月衛就齊刷刷地掏出三十六柄“黑蟒”參型沖鋒弩,指向清華門上下左右的數百名皇家騎士,然後龍疆才打開窗簾,望向那個出言不遜的家伙,慢條斯理道︰“放肆!你是什麼狗東西,敢截住愷撒親王殿下的車駕不說,還敢命令他老人家下車?難道活膩味了嗎?”

    那人顯未料到區區十八人便敢跟整營皇家騎士叫板。在黑洞洞的弩口下,霎時冷汗涔涔,卻仍嘴硬道︰“本官是皇家騎士團‘打虎營’營長何帖侖,奉太後懿旨,盤查過往車輛,所有人均需下車接受檢查,縱然是皇親國戚也概莫能外。請親王殿下合作!”說著膽氣陡壯,就想上前拉車門,他身後的皇家騎士們也蠢蠢欲動。

    殊料嗖嗖連響,一排鎢鋼穿甲箭精準無誤地在他們腳尖前劃出了一條筆直的生死線。幾名皇家騎士不信邪,在新月衛示警後,仍滿不在乎地前進時,踏出的那條腿均暴濺血箭,被洞穿了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何帖侖見狀色厲內茬地道︰“你們……你們膽敢襲擊皇家騎士,想造反嗎?”

    龍疆嗤之以鼻道︰“我看你們才想造反呢!這麼一大幫人圍上來要干什麼?明顯是企圖行刺親王殿下嘛!英勇的新月衛及時阻止了事態惡化,留下你們的狗命已是太仁慈啦!”

    何帖侖氣極敗壞道︰“本官奉有太後懿旨……”

    龍疆嘎然截住他下面的話頭,輕飄飄地道︰“那就拿出來吧!親王殿下要親眼看看上面是否有任何人都要下車接受檢查的內容。如果沒有,那麼你就觸犯了帝國刑律第十條假傳聖旨之罪、第八十八條以下犯上之罪和第三百六十五條圖謀不軌之罪。三罪並罰可判凌遲處死!”

    我在旁暗中叫好。心道︰“這龍疆真不愧是格米亞商會總會長,簡直詞鋒如劍,犀利至讓人難以招架。看來即使不用我出面。那何帖侖也不是對手哩!”

    果然何帖侖理屈詞窮,支支吾吾半天也拿不出所謂的太後懿旨來。

    龍疆大喝道︰“來人啊,把何帖侖拿下,親王殿下要押他去見太後,當面對質!”

    兩名新月衛應聲出動,正要前去擒拿面如土色的何帖侖之際,忽聞蹄聲大作,又有一隊人馬趕來,為首者高喊道︰“住手!”

    我抬眼望去,只見來者正是皇家騎士團副團長衛旌,卻並不立時喝止前出的兩名新月衛停手,而是任憑他們將不敢反抗的何帖侖死狗般拖了回來。

    衛旌催馬奔至近前,臉容難掩怒色,勃然道︰“親王殿下,此舉是何用意?”

    我冷哼一聲,根本不屑回答似地,任由龍疆把剛才發生之事復述了一遍,靜待他的反應。

    衛旌惡狠狠地剜了垂頭喪氣的何帖侖一眼,又仔細觀察了一番馬車上的我和龍疆。以及十八名新月衛,結果未發現任何破綻,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道︰“這完全是一場誤會!何營長遵奉的乃是太後口旨,並非無理取鬧,對親王殿下有何得罪之處,望請海涵!”接著下令道︰“前面的人閃開,讓親王殿下出城!”

    我見他如此識趣,也不好太過分,施個眼色命新月衛放開何帖侖後,拉上窗簾,隊伍穿過清華門揚長而去。

    ●●●

    午後,坐在東城鬧市中心的獅子樓後院里,那溫暖的陽光從臉龐一側斜射下來,照得我有點睜不開眼楮。眼下實在不像是十二月底的隆冬天氣,倒像是讓人感覺懶洋洋的早春時節,酒足飯飽的我,此時真有些困了,都怪昨夜太拼命,搞得現在都沒能完全恢復功力。

    一旁已恢復原貌的艾丹妮,正在逗弄艾愁飛特意帶來賠罪並討好她的禮物——三只貓咪。其中兩只小黃貓,一只肥肥的大白貓。她顯然更喜歡那兩只瘦小的阿黃,甚至抓起一只來放在膝上給它撓脖子,阿黃滿臉幸福樣,禁不住使我都有點妒忌了。

    艾愁飛卓立在院中一棵枯樹下,眯著眼楮仰頭看著枯枝殘葉縫隙中透過的縷縷陽光,顯得慵懶安寧,就像一尊無所事事的神詆。

    不知過了多久,艾愁飛忽然開口道︰“費無極很聰明啊!他既能料到你會去救丹妮而守株待兔,也必早知老夫的取舍。哼,是否應該立即調動兵馬,去鏟平他的金雕盟以絕後患呢?”

    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您過慮了!對他們輕侯早有安排,很快便見分曉哩!”

    艾愁飛狐疑地道︰“很快?”

    我點頭道︰“不錯,掐指算來就是現在吧!請您跟我上樓,去看輕侯變個戲法如何?保證您會非常感興趣呢!”

    兩人聯袂踏上獅子樓頂的時候,四周靜悄悄地不見一條人影,那是禁衛軍和巡捕戒嚴了整條街區的成果。

    我傲然立定,戟指東方費府方向道︰“喏,就是那里,稍後會大變模樣哦!”

    艾愁飛驚疑不定地道︰“你準備強攻嗎?”

    我搖了搖頭,不再言語,示意耐心等待。

    約摸過了一柱香工夫,艾愁飛剛轉過頭來望向我,驟覺周遭寂靜異常,還沒來得及細察是怎麼回事,突然從費府方向迸發出強烈耀眼的閃光,接著升騰起一個巨大如太陽般的火球,沖擊波如同颶風般席卷開來,在眨眼的萬分之一時間里,極迅速地產生不可思議的高溫與無與倫比的重壓,摧毀了四周一切建築、殺死了所有生命,隨後傳來了天崩地裂的爆炸聲。漸漸地,火球與地面沖起的塵柱連成一體,形成了一朵極為壯觀的蘑菇雲。相隔片晌,隨著上升高度的增加,地面壓力的逐漸減小,蘑菇睫部分的組成物便紛紛落下,最終一切恢復正常。

    由于極度驚訝,艾愁飛呆若木雞,身體保持著僵直姿勢足有頓飯工夫紋絲沒動。

    我亦瞪目結舌,腦海里不斷重復回憶著剛才大爆炸過程中的每個細節,呢喃道︰“原來‘天劫一號’的威力如此恐怖,難怪無憂再三勸我慎重對待啦!”

    所謂“天劫一號”,實際上是熾天使之淚的第一件仿制品。慕容無憂對它的研究,最早始于授命擔任帝國研究院院長,不過當時原材料匱乏,研究進度異常緩慢,直到最近在南疆發現了跟魔血伴生的魔晶礦,她才突破瓶頸,終于研制成功。當然慕容無憂的初衷不是為了制作一件破壞威力無比巨大的末日級能量武器,而是想利用它做為魔血和格米的替代品使用,譬如給戰車、魔將機、戰列艦和潛艇,以及所有需要能量驅動的機械,提供比從前更精巧百倍,更持久千萬倍的穩定動力源泉,可惜首次臨界點極限試驗,被我用在了實戰上。

    我感慨萬千,卻絕不後悔,更不內疚,費無極膽敢制造王府滅門慘案,他就該預料會遭到最殘酷的報復。戰爭時期,沒有什麼無辜不無辜之說,一切均以予敵致命打擊為要,金雕盟內縱有冤死之人,也只能怪他們命薄了。

    這時,耳畔傳來艾愁飛干澀的聲音問道︰“天啊,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我看足有一百萬顆轟天雷一齊爆炸的威力啦!”

    我嘆了口氣道︰“它叫‘天劫一號’,是慕容無憂研究出來的東西,大概有這麼大,裝在一封黑匣子里。”

    艾愁飛愕然道︰“啊,那麼小,也就兩本書疊在一起的模樣嘛!”

    我耐心解釋道︰“這還包括了密封、隔離、防震、計時和引爆等輔助裝置,其實核心材料更小,只有常人拳頭大,共計兩顆。但是它們特別沉,重量幾乎跟同等體積的黃金差不多。”

    艾愁飛饒有興致地道︰“產量如何?”

    我苦笑道︰“一件武器的威力,總是跟它的稀有程度和價值成正比的,所以目前我們只有‘天劫一號’。這類武器的造價實在太昂貴了,即使稱為價值連城也不嫌過分,否則倒是一件百戰百勝的法寶。”

    艾愁飛奇道︰“願聞其詳!”

    我侃侃而談道︰“它的核心材料叫高濃縮魔晶,是從天然魔晶礦石中一步步提煉出來的產品。根據無憂的研究表明,只有純度超過九成的高濃縮魔晶,才能用于制造類似‘天劫一號’的武器。而為獲得一斤武器級高濃縮魔晶,至少需要一百蠻牛魔晶礦。也就是說,為了制造‘天劫一號’所需的四十斤高濃縮魔晶,需要提煉四千蠻牛魔晶礦,工程浩大之極。”

    艾愁飛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這麼復雜繁瑣?虧無憂能想得出來!”

    我笑道︰“是啊,天才總會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艾愁飛完全同意地點了點頭,忽道︰“現在已炸掉金雕盟總舵給犧牲的兄弟們報了仇,魔宗群妖除秦明月外也全部斃命,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正要說話,樓下驀地傳來腳步聲,稍頃龍疆上樓,呈交一封秘信。

    我拆開一看,霎時臉色大變,陰晴不定良久,輕聲道︰“要出大事了!”說著把信遞給艾愁飛。

    艾愁飛看罷也嚇了一跳,失聲道︰“她怎敢如此膽大妄為。活得不耐煩了嗎?”

    我搖了搖頭,鄭重地道︰“據我所知,她素來城府深沉,工于心計,既然敢那麼做,肯定有絕對成功的把握。所以我們與其在此判斷真偽,倒不如權當信上所言屬實,立即分頭準備應變。”

    艾愁飛沉聲道︰“好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可你真要甘冒奇險救她出來嗎?”

    我肅容道︰“當年她救過我一命,今日是時候還上這份天大的人情啦!”接著展顏一笑道︰“放心吧,我不會硬來的!此番前往只為帶她脫困,料那些酒囊飯袋也攔不住我。何況他們恐怕馬上就要亂成一鍋粥了,也根本無暇顧及旁人別事。”

    艾愁飛見勸不動我,無奈地叮囑道︰“速去速回!”言罷轉身下樓而去。

    我長吁出胸中一口濁氣,重新拿起秘信看了一遍後,毫不猶豫地把它燒成了灰燼。繼而,仔細斟酌片刻,才緩緩提筆。無比慎重地起草了七份書信,並叫來龍疆,讓他用金雕傳書十萬火急地發往大陸各地,準備迎接帝都事變的來臨。

    做完這些事。我望往窗外陽光燦爛的街道,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自言自語道︰“毒殺太後?這個點子太有創意啦!懿貴妃啊懿貴妃,我怎舍得不救如此勇敢的你呢?”

    ●●●

    一刻鐘後,我扮成一名內侍,遵循上次來時的舊路,迅捷如鬼地朝月華軒方向潛去。

    這一路我邊走邊看,不由暗暗叫苦。原來從清華門開始,沿途所有道路均有大內侍衛設防,最要命是連屋頂都安排了崗哨。監視著附近的情況。

    我生出寸步難行的無奈感覺,暗忖道︰“他***熊!這可糟糕透頂了。只要施展道宗遁術,混進來還算容易,待會兒帶著懿貴妃卻怎麼離開呢?”

    我正為此大費腦筋,一隊五十人的巡邏隊迎面而來,拐入這條僻靜小巷,進行水銀瀉地式的徹底搜索,看來他們對遁術也有了防範。

    我無可選擇下,趁巡邏隊還未近身的時刻。迅速潛往宮牆另一端,小心翼翼地攀上一間精舍的檐頭暗影里藏身。

    由于這所精舍比附近的殿宇都矮上一截,所以並沒有敵人放哨,但亦非久留之地。

    我等巡邏隊離開後,再無心察看其他陷阱與埋伏,只想著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我有驚無險地潛到了月華軒外,飛上一棵側柏,緊緊貼在結冰的粗干上偷眼觀察形勢。

    鑒于在雨花閣小樓里遇到的飛天項鏈事件,我不敢再完全相信《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而是把精神偵測和肉眼觀察結合起來,細心體會有無異常,也許這種情況需要晉入第五層境界才能徹底解決,但肯定不是現在,所以謹慎一些沒有壞處。

    月華軒主建築里沒有懿貴妃,甚至也沒有一個女人,只有兩隊大內侍衛站崗放哨。

    我心髒猛然一跳,疑神疑鬼道︰“她不會是被老婊子察覺異常,先發制人了吧?”隨即立時又推翻了這個荒謬的念頭,因為懿貴妃若那麼弱智,恐怕根本不會備受秦頤寵愛,即使在他死後也照樣地位穩固了。

    正在胡思亂想,一輔華麗的馬車從遠處緩緩向這邊駛來,前後左右均有皇家騎士護衛。

    我分出一縷神識閃電般游移過去鑽入車廂,見里面端坐的恰是懿貴妃不禁大喜,安心靜待她鳳駕回軒。

    不一會兒,馬車進入院門,在廳前停了下來。

    接著四周足音紛起,大群內侍宮娥涌出廂房,齊聲叫道︰“恭迎貴妃娘娘回宮!”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忽然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很可能太一廂情願了,懿貴妃也許根本就沒想過或者不願意離開皇城呢!畢竟作為女人,尤其是像她這種權力欲極旺的女人,怎甘心放棄富貴榮華和崇高地位,後半生去過隱姓埋名的生活?

    這時,車門被拉開了,接著懿貴妃的動人背影,頭戴鳳冠,身穿華麗盛裝,赫然出現眼前。她緩緩往前廳走去,前後簇擁著二十多名內侍宮娥,四周林立著近百皇家騎士,那種母儀天下的氣勢派頭,教人更難想象她會願意隨我離開。

    我呆看著她的背影盈盈消沒在台階盡頭,心中思緒萬千,最後下決心道︰“既然來了,怎都須見上一面。即使她真不願離開,我也算盡到了義務,還清了欠下的人情。”念罷小心翼翼地連施木遁和土遁,無聲無息地潛向月華軒後院的寢殿。

    皇城里所有寢殿都是獨立的建築,四周沒有任何高手,也許是皇帝不想被武功高強的護衛們听到他臨幸妃子時的情景,所以作出的特別規定,這一點極大方便了我的行動。

    下一刻,我大膽地飛上了結滿冰雪的殿頂。正如所料大內侍衛果然不敢在主子頭上安置瞻望哨,使我可以舒舒服服地靜待時機潛進殿去。

    這一等足足過了半個時辰,當我差點按捺不住想要前往找尋時,才听下面足音響起,接著見懿貴妃施施然回到寢殿,原來竟是去沐浴更衣了,難怪花費恁多工夫。

    她置身的這間屋子呈長方形,布置華麗,鋪著厚厚的地毯,一角的銅爐火光熊熊,室內溫暖如春,正中靠牆處放了一張寬大舒適的繡榻,旁邊是梳妝台和座椅,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風,顯是更衣方便的地方。

    此番懿貴妃沒再讓我久候,乍入室便遣退了貼身宮娥,一個人呆呆坐在梳妝鏡前發愣。

    我見狀知機地向她傳音道︰“是我,別出聲。”

    懿貴妃初時被嚇了一大跳,待听清聲音的主人是我,才放下心來環目四顧,顯是在尋找我的藏身之處。

    我嘿嘿一笑,閃到一側的窗下,肯定四周無人注意後,迅速打開窗門,瞬移入室,再回手關好。這一連串動作快如星火,而且悄無聲息,因此懿貴妃只覺眼前一花,我便現身室內,不禁目瞪口呆。

    相隔片晌,懿貴妃秀麗的玉容露出一抹感動神色,幽幽嘆道︰“你來干什麼?我寫信相告,可不是為央求你救人家出宮的。”

    我苦笑道︰“明白!這純屬自願而已。”

    懿貴妃听了似覺自己有些過分,輕聲道︰“對不起,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問題,皇城里的防務重新布置過,警戒力量增強了以往的五倍規模呢!”說著嫣然一笑道︰“噢,差點忘了,還沒感謝你幫我做掉梁太平。”

    我一眨不眨地凝望著她美麗的大眼楮,正容道︰“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非要這麼做嗎?”

    懿貴妃俏臉霎時陰沉下來,緊閉雙唇,直到我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寒聲道︰“因為我要把梁家上下趕盡殺絕。第一步你已經幫我做到了,剩下的將由我自己來親手完成。”

    我奇道︰“你怎能給那老婊子下毒?”

    懿貴妃听完愣了一下,顯是非常驚訝我對太後的“雅稱”,稍後才啞然失笑道︰“世間沒有無懈可擊的防線,即使太……嗯,那老婊子身邊也是一樣。我用了整整十年時間,把一名內侍安插到她身邊,為的就是今日此舉。呵呵,剛才我在坤寧殿,親眼看著她把含有‘八極雪蓮’的參茶咽下肚去卻茫然無知,真是感到痛快淋灕,恨不得親口告訴她事實真相,好看那老婊子魂飛天外的可笑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