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的故事
作者:秦汉唐宋
第卅八卷 天网
第一章 魔尊 第二章 风起 第三章 云涌 第四章 失火
第五章 灭门 第六章 赌约 第七章 蘑菇  
第卅八卷 天网 第一章 魔尊
    牛耳寨位于刀背郡城东八十里,甘泉峰和怪石岭南北相夹之处,距铜壶关仅半日路程。从山道迤逦而上,寨墙沿山脊用片石砌成,寨腹为深谷,东西长一二〇〇步,中宽三〇〇步,寨体东窄西阔,形如牛耳,故而得名。牛耳寨有南、东、西三门,南为正门,东、西为偏门。

    在寨门东侧石壁上镌刻着“青分南北、气压东西”八个狂草大字,每字尺半见方,竖排二行,上下长两步,苍劲有力,寓意高远,堪称牛耳寨特殊地理位置及非凡气势的点晴之笔。

    我站在寨门前的山道上向北望去,隔冲相望的山岭即是怪石岭。怪石岭岭脊起伏,岩体裸露,怪石嶙峋,千姿百态,景随步移,站在不同角度,则显出不同的形状。稍顷,在岭脊上即出现五种动物形体的怪石:似乌龟爬行、青蛙捕食、道人叩首、猪猡觅食、熊猫打盹。在岭侧面,奇石怪态尚多,或被林木掩盖,或藏于山坡溪旁,鲜为人知,亲临其地,才能尽睹其景物之妙,可惜无那闲暇,只能远观作罢。

    寨门处有一栋石砌小屋,坚如堡垒,是护寨卫士瞭望哨。此门系牛耳寨西门,在山道中途,是一个休息点。再上行不远处山道南侧有一泉,源出石隙,终年外溢,水清味甘,上刻“甘泉”二字,行人至此,多歇息品尝。

    龙口地处山道终端,山道步步升高有神龙腾空之势,至此骤然紧缩似飞龙张口,故而得名。这里昔日为上下山重要关隘,来往商旅均要在此缴税方能通行,是牛耳寨关键性守护点。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午后,我牵着坐骑登至龙口,忽见前面聚集了大群商旅,秩序井然地排队等候关卡盘查,不禁大奇。

    “是帝都城防军。还是高唐府第三十五集团军?不记得有报告说,牛耳寨被敌我任何一方控制了啊!”我满腹疑窦地走到近前,却愕然发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关卡呈川字形,中间用一道石墙和几座箭塔隔开。这些石墙比寨墙要薄矮一些,只起划分左右两侧上下山通道的作用,箭塔则高墙丈许,占尽地利,使欲闯关者望而生畏。

    人流缓缓向前推进。我离关卡愈来愈近了。

    在充沛的阳光下,只见关卡尽头左右各站了数十个青袄汉子,人人或佩刀挂剑,或执枪拿棒,配合着几座箭塔上弯弓搭箭蓄势待发的同伙,来回奔走气势汹汹地对过关商旅吆喝着什么,他们背后碗口粗八丈高的铁杆上,写着“赵”字的旗帜高高飘扬。

    我眯眼打量完毕,心中已有计较,暗忖道:“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山野草寇罢了。虽然表面上斗志高昂。但是行动中散乱无章,完全一副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模样,占山为王随处掠夺还勉强凑合,却肯定经不起人数相当的正规军一轮冲锋。”

    正寻思间,已轮到我身前的中年商贩。

    小头目盛气凌人地道:“去哪里?做什么?拿出通行证,打开包裹!”说着一旁早有两个喽啰左右靠了过来,查看一包叠一包放在骡马上的货物。

    很快检验完毕,收取一枚金币的关税后,小头目交给中年商贩一面三角杏黄旗,放他过去了。

    轮到我时,小头目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由于不想节外生枝,取出情报站提供的通行证给他过目。又随口编造了探亲访友的借口,缴纳一枚银币后,非常容易地混过了关卡。

    沿山道又行里许,终于走出牛耳寨,我飞身上马,正欲策骑疾驰,背后蓦然传来蹄声如雷。

    我听出有大队人马迅速迫近,为免麻烦拨马让至路旁,准备让他们先行通过。一旁商旅们也跟我同样想法。纷纷离开官道,霎时腾出宽敞无人的前路。

    下一刻,百余铁骑旋风般卷至。

    匆匆一瞥中,我看见为首者有三人,该是牛耳寨的强盗头子。

    中间那名大汉最高壮威猛,脸如铁铸,目似铜铃,须像钢针,油光锃亮的大脑袋上寸发皆无,纹着一只狰狞可怖的怪兽头颅。仔细分辨,原来是传说中阿鼻地狱里的冥河魔豹,浑身包裹熊熊烈焰,一直延入脖颈下方的衣服里,可以想见他遍体都是这个图案,形态颇为骇人。在他背上还交叉挂着两柄长约三尺五寸的水磨钢鞭,更添其凶煞之气,令人想不到山贼中也有这种人物。

    只听他沉声道:“二弟,你看清楚了,对方出示的确实是金雕盟主的紫龙佩吗?”

    左边矮瘦枯干的中年汉子露出凝重神色,道:“事关重大,我哪敢不谨慎小心,那块紫龙佩确凿无疑是真品。何况持佩者身边还有很多高手形影不离,瞧那架势唯有费家人才能摆出偌大的排场。”

    右边硕壮如牛的青年,只比光头大汉矮上寸许,却比一般人高大许多,腰上缚着一柄金翎剑,黄澄澄的剑身中央镶有一块黝黑玄铁,凭经验可知重量绝对超过两百斤,看来是件量身定做的独门兵器。他不服气地闷哼道:“费心都死了,金雕盟主的紫龙佩也该失效啦!我们干嘛还要给他们面子?”

    光头大汉摇头道:“三弟稍安毋躁,等见过正主儿问明来意再说吧!虽然费心死了,但是其子费无极身兼《青魔手》《修罗阴煞功》《孔雀翎》三大魔功,假以时日成就必将远超苏晚灯和秦五,直追其师祖‘睥世君’冷笑,我们要低调行事才好!”

    青年哈哈大笑道:“我们西溟三鬼什么风浪未见过,怕他何来?”语毕催马更急。

    我目送众贼消失在官道尽头,不禁陷入沉思:“西溟三鬼?好象听人提起过,是纵横天赐东路的黑道巨寇,老大‘百胜鬼’赵过,老二‘九头鬼’钱聪,老三‘霹雳鬼’孙溢。刚才听赵过对冷笑师徒及其修炼武学如数家珍,想必也属魔宗三教九流中人,莫非是西溟流高手不成?金雕盟召集魔宗各派高手相聚,所谋必大,我可得凑凑这个热闹,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鬼!”

    所谓魔宗三教九流,是指白骨教、化血教、玄牝教、幽魂流、万毒流、七煞流、混元流、画眉流、极乐流、西溟流、天残流、魍魉流。这些门派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它们渊远流长、人才辈出,虽被称为魔宗,但观其行为不外是十二个被边缘化的小型职业行会之间组成的松散联盟。我从当年哥舒嫩残只言片语的描述,以及后来自格米亚大学借阅的史料中了解到些许蛛丝马迹,约略猜出魔门发展的大致轮廓。

    在那群雄逐鹿的黑暗战国时代,深蓝大陆上还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王者,各种理念百家争鸣,平等地向林立的王侯推广着自己的思想。那一刻没有中心,也没有边缘,更没有被统治阶级高抬的神和踩落的魔,所以并不存在魔宗。

    可惜好景不长,龙神帝国一统天下,风云恺撒继龙神而兴,君权开始笼罩一切,统治阶级只需要一个能代表他们利益的思想存在,其他全部抹杀。于是,很多原本非常活跃的阶层,由于跟统治阶级的理念不同或背道而弛,逐渐没落。其中一些有识之士,为了保存自己的理念,结成了以《屏风十四扇门》为最高指导思想的共同联盟。

    在这个联盟中包括了由盗墓者组成的白骨教、由阉人组成的化血教、由方士组成的玄牝教、由巫者组成的幽魂流、由药师组成的万毒流、由刺客组成的七煞流、由术士组成的混元流、由歌舞姬组成的画眉流、由相公组成的极乐流、由浪人组成的西溟流、由肉体畸形者组成的天残流、由精神变态者组成的魍魉流。

    因为他们与主流相悖,公众对其无法理解,并产生种种误会,逐渐导致他们的形象在揣测与传说中走样变形,最终被妖魔化。这时对边缘团体的残酷打压出现了,叫做“除魔卫道”,数千年禅道二宗与魔宗的殊死斗争,亦由此而来。

    所以说魔宗的对手并非仅是禅道二宗,而是整个主流社会。然而在缺乏正确理论引导下的数千年前,魔宗领导者们很长时间内都未曾意识到,扭转局势的关键在于让自身成为主流社会的统治阶级,他们的目光始终局限在禅道二宗这两个直接对手上,而没看出他们背后势力起的巨大作用。于是,缺乏战略眼光的魔宗在与主流社会的斗争中格局一降再降,愈渐凋零,直到某个天才领袖偶然决定参与皇位争夺,才无意中开启了魔宗斗争的新方向。自那之后,魔宗与禅道二宗之间的斗争就从民间,走向了庙堂角逐。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官道重新恢复熙来攘往的热闹景象,我正欲上马追去,身旁蓦然多了一个商贩打扮的矮胖青年。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准备等他再靠近些,就痛下辣手除之。

    殊料此子极为机警,停在那条无形的警戒线处,传音道:“属下陈归,代号‘火绒草’,南疆礼部司驻天赐东路四十九号情报站站长,拜见特使。”

    我微微一愣,旋即醒悟,是坐骑露出了破绽。因为离开刀背郡城时,我已再次乔装改扮,相貌身材大变,纵然是蒙恬也不会认出,唯一可能泄漏真实身份者,只剩下临来刀背郡城前,在途中的情报站更换的马匹,它身上肯定标有暗记,供自己人识别。

    想到这儿,我放慢脚步,渐与陈归并肩而行,问道:“什么事?”说着亮出血月令,给他看过后收起。

    血月令是南疆礼部司特别配给司长级以上高官在敌占区行走时使用的身份证明,有权调动当地各级情报机构无条件协助自己完成任务,迄今为止尚属首回在南疆境外露面。陈归却是第二次见到血月令,第一次是在塔卡玛干沙漠某处的秘密训练营毕业,南疆礼部司司长库索亲自教他们辨认几种非常规超级指令时。

    他大吃一惊,恭恭敬敬地道:“没什么,只是偶遇特使,想问问有没有需要小人效劳的地方。”

    我哑然失笑,暗赞此子乖巧懂事,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情报站长,要知根据南疆礼部司最新月报,全大陆数以万计的情报站长平均年龄可是三十八岁呢!念罢随口道:“你晓得刚才过去的那支队伍是何方人马,干什么去吗?”

    陈归应声答道:“为首者是牛耳寨三个寨主,随从是寨主亲兵‘钢角队’。根据小人斗胆预测,他们可能要去铜壶关西北三十里的龙跑山石鼓沟,会晤金雕盟的某个大人物。”

    此言一出。我不禁大奇,陈归作为地头蛇,能知道牛耳寨虚实是理所当然,可连西溟三鬼要去何地见金雕盟高层都猜得到,就太神奇了。因为凭陈归的微薄功力,根本无法窃听西溟三鬼之间的传音,何况他们谈话时,并未提及具体去向。

    “难道在钢角队里有我们的情报员。事先向他通报了消息?”我随即又否掉了这个推论,心道:“西溟三鬼都是成精的老江湖了,何等小心谨慎,岂会预先放出口风,给潜在的敌人留下实施致命打击的机会?看来陈归另有所恃。”于是我不耻下问。

    陈归坦言道:“这跟情报二处布置下来的任务有关。他们在监视金雕盟主费无极的行踪时发现,此君突然从帝都消失不见,后经内线千方百计侦察,才知道是去了龙跑山石鼓沟,同行者还有他的妹妹费夜,以及大群一流高手。为查明其目的。情报二处命令以龙跑山石鼓沟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的所有情报站。密切注意金雕盟信使的踪迹,很快窥伺到了费无极的企图。原来他派出多个信使去各地,邀请许多奇人异士前往龙跑山石鼓沟。具体要做什么事不详,只知非常迫切。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表明,除小人负责跟踪监视的牛耳寨群贼外,受到邀请的还有九公主秦明月,以及您委托情报站沿途秘密护送的那位小姐的仆人。”

    我愕了一愕,紧接着联想到西溟三鬼是西溟流名宿,秦明月是画眉流宗主,竺木青光是魍魉流悍将,除他们外还有别人受到费无极邀请,那肯定是魔宗三教九流联盟内部要发生某件大事。看来之前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这个热闹非凑不可。至于情报二处却不宜插手,因为牵涉其中者均为独当一面的顶尖高手,一旦发生冲突,他们可招架不来。

    一念及此,我沉声道:“马上启用金雕传书,命令情报二处即刻停止在龙跑山石鼓沟一带的侦察活动,同时放弃对相关人员的监控,所有情报员全部紧急撤离该区域。不得有误!”

    不容置疑的口气和号令天下的威势,使陈归下意识地恭声应是,可仔细咀嚼一番命令内容后,忍不住愁眉苦脸道:“特使大人,金雕传书倒还好说,前面几里外的大茶村就有一个秘密据点豢养着两头金雕以备不时之需,可是向情报二处下令,至少需要副司长授权,小人就无能为力了。”

    我哦了一声,取出血月令塞到他手里,微笑道:“没关系,只要在指令落款处,加盖它背后镌刻的印信,量诸九鼎不敢不从。”

    陈归本来有些犹豫不决,听我随口道出情报二处处长的名讳,并且毫无尊敬之意,已知眼前站立的至少是副司长级高官,待接过血月令翻转过来,看到它背面镌刻着十二芒星阵时,不禁浑身剧震、目瞪口呆。这个标记可不是谁都能做印信的,唯有南疆至高无上的领袖才有资格使用。

    想通此节,陈归登时坚定不移且倍感荣耀,试问有哪个情报站长,曾当面得到过最高领袖委派的任务,这是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啊!

    下一刻,回过味来的陈归,赶紧把血月令双手递还给我,结结巴巴地道:“特……主公,此令事关重大,小人不敢领受,还是请您随我走一趟大茶村,亲自修书一封给诸处长吧!”

    我略一琢磨,发觉他说得也很有道理,这一路极不太平,万一血月令被心怀叵测的敌人抢去,对南疆来说将是巨大的灾难,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比较妥当,只是不知会否因此错过魔宗盛会。

    陈归八面玲珑,一眼便看出我的担心,拍胸保证道:“大茶村就在去龙跑山石鼓沟的必经之路上,发完金雕传书后,小人做向导,带您抄小路直往目的地,保证主公能赶在牛耳寨群贼之前抵达。”

    我闻言大喜,遂与他飞身上马,并骑疾驰向大茶村。

    ●●●

    龙跑山高七百余步,山脊巨石滚滚,呈腾跃之势,状如跑龙而得名。在山腹处有一巨石,形若大鼓,叩之有声,名曰“石鼓石”,下边那条沟叫“石鼓沟”。

    两人离开大茶村,沿秘径一路狂飙,终于略微赶在牛耳寨群贼之前抵达此地。

    陈归指着石鼓沟南侧,掩映在一片赤松林中的黝黑石碑道:“主公,那上面写着‘白骨禁地,擅入者死’。据附近村民说,古老相传里面住着一条邪恶巨龙和一只恐怖妖魔,凡是生灵进谷,都会被摄去魂魄永不超生。您要小心啊!”

    我露出一抹阳光灿烂的微笑,轻声道:“那正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归骇然道:“什么?”

    我正色道:“你走吧,路上注意藏踪匿迹,尽量避开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物。嗯,这匹马留在此地无用,你一并带着离开。“陈归欲言又山躬身施礼后,拉着两匹坐骑悄悄按原路返回了。

    这时蹄声乍起,石鼓沟北侧的土道上忽喇喇卷出百余铁骑,正是牛耳寨群贼。他们丝毫未做停留,径直冲入了沟内。

    我启动《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把以自己为中心的方圆千丈地域全部纳入警戒范围后,倏然展开无上魔翼,飞临百丈高空,从沟口顶部钻了进去,遥遥尾随牛耳寨群贼前进。

    石鼓沟其实是一条长达二十多里的大断裂带,从龙跑山腹开始向下延伸,横腰截断了上山地道路,仅沟口约里许方圆的地域还算平整,再往前就崎岖陡峭,无路可走了。

    我看见这里停歇着各路人马。他们数量或多或少,服饰或齐或杂,实力或强或弱,泾渭分明地各占一隅,摆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却又相互全神戒备,仿佛随时都准备让对方血溅五步。其中我只认得金雕盟众,剩下的却猜不出来历,但总脱不开和魔宗三教九流关系密切的家族、门派、帮会等势力了。

    我巡视一圈,未发现任何首脑级人物,显是深入沟内了。结果不出所料,西溟三鬼在安顿好钢角队后,果真展开轻功继续前行,当下连忙跟上。

    穿过数里长的乱石滩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阶梯式地形。这里落差极大,起伏剧烈,共有两条地下暗河蜿蜒盘伸。河道宽处有三步多,最窄的地方一步便可跨过去,上面布满了山藤、野草、朽木和枯枝,遮掩得极不容易看出来,构成无数致命陷阱。更可怕的是,河道里悬崖直立,最深处达三十步,平均十多步,从上往下看,阴冷森严,令人不寒而栗。最惊心动魄者莫过于水流湍急,激震石壁,二三里外便可听见隆隆声响,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西溟三鬼奔至此地,纵是艺高胆大,也不禁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甚就跌得腿断腰折。

    在整个穿越过程中,他们表现得如履薄冰,我却悠哉游哉地凌空俯瞰,就像在观赏三个小丑蠢笨的演出,分外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快乐。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西溟三鬼才走出惊心动魄的地下暗河流域,来到一座原始森林边缘,沿着一条林中小径鱼贯而行。

    这里古树参天,倒木纵横,积雪齐腰,追踪起来极为困难,稍不留神就可能跟丢。虽然《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的侦测无孔不入,但为避免再次出现敌人用阵法屏蔽气机的情况,我还是降落到地面,近距离步行监视。

    大概一刻钟后,耳边隐约传来水声,不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座大峡谷边缘。

    举目望去,平缓的大山密林就像刀劈斧削一般,突然被大自然划出一道奇伟的峡谷深沟,它宽达二三百步,蜿蜒曲折,如云中神龙,难见首尾。探头朝下望去,只见两侧绝壁陡立,形成了七八十度的坡谷。沟沿以下透出大山的肌肤,上边是赭红色或褐色的火山灰形成的陡坡,下面的则是灰色、青色的火山熔岩形成的峰林,连绵不断,参岔错落。

    谷底一条溪流,在下午阳光映照中闪着白光,时隐时现,哗哗水声不绝于耳。

    连接峡谷两岸的唯一通道是座空中吊桥,它在凛冽罡风中摇摆不定,休说站在桥上,就是在岸边旁观,亦使人头晕目眩,胆战心惊。

    我赶到桥头时,西溟三鬼已行至桥心,当下展开无上魔翼,从桥底缓缓飞过,遥遥跟上。

    渡过空中吊桥,前面出现一座群峰环抱的绝谷,再无道路,显是最终目的地了。

    它周围有十四奇峰。仅北侧即空中吊桥处有一缺口,千百瀑布汇聚到一起从每座峰巅流泻而下,由于山高坡陡,水势湍急,一眼望去,像十四条天河,形成高达百丈倒置的圆锥形水帘。玉龙似的水柱不断勇猛地扑向山脚突起的石滩,再冲向深深的谷底。溅起几丈高的飞浪,犹如天女散花,水气弥漫如雾,仿佛“银河落下千堆雪,瀑布飞流万缕烟”。那咆哮声几十里外可闻,势如万马奔腾,景象十分壮观。

    不过更雄伟的是绝谷中心的巨潭,它位于倒置的圆锥形水帘在谷底聚合处,积水而成,显是深蓝大陆上最大最深的火山口湖。此潭略呈椭圆形。南北长十里。东西宽六里,周长约二十六里,深不可测。无冰无萍,四边有温泉多处,形成几条温泉带,当今隆冬时节亦热气蒸腾将水道旁的冰雪消融。整个巨潭犹如是镶在群峰之中的一块碧玉,在这晴朗天气里,碧水中飘着白云,天水相连,景色秀丽异常。

    我尾随西溟三鬼潜入谷内,悄无声息地躲在一块巨石后,偷眼观瞧此景时,不禁感慨万千,暗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正目眩神迷之际,忽然一阵低沉的啸声,从远处的东面峰下传来。

    我忍不住闻之动容。因为那啸声在千瀑轰鸣的狂暴水响中悠悠起伏,丝毫不受影响,始终环绕听者耳畔不去,而且没有一点剧烈的变化,只是透出缠缠绵绵、无休无止的韵味,让人不得不惊叹它的主人登峰造极的功力。

    下一刻,啸声骤敛。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决定欺近一看,见识这位功力不在“邪帝”费心之下的顶尖高手,到底为何方神圣。若此君也属魔宗一脉,他无疑将是跟独孤飞鹰一样隐藏极深且危险无比的绝世老魔,不管是否会参与帝位争夺战,都要探明虚实。

    我行云流水般交替使用道宗的四象五行遁法,不片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至巨潭北面一道温泉旁,借着蒸腾不止的水雾隐去了身形,静静等待事态的发展。

    这时,西面峰下也传来一声长啸,紧接着响起第二声,可是离潭边已近了数里,它的主人脚程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我不禁大吃一惊,暗忖道:“好家伙!西面来的高手照东面的功力不遑多让,而且更多了几分暴戾杀伐的味道,显为杀人无算之辈,此獠又是哪路妖魔呢?”念罢屏息凝气,收敛和停滞所有生命迹象,有如一根枯木般趴在石后静伏不动。

    相隔不久,啸声再度响起。不过,这次是从其他峰下和潭边传来,功力比前两人均差了半筹至数筹不止,其中包括西溟三鬼在内。他们像在展示实力,又似在互对暗号,稍顷所有人都聚向了巨潭东方一座年久失修的残破古庙。

    我怕错过好戏,连忙匿踪潜去,伏在庙顶向下俯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独占东面无人敢与之并列的白衣男子。我侦测到他乃最快进入庙内的人,再听其静细悠长的呼吸,显得那么游刃有余,立时可知此君功力深不可测,为刚才第一个让我心生警惕的可怕高手。

    他身材极高,骨架特大,背负双手傲然卓立,有如崇山峻岳般不可撼动,气势惊人无比。往脸上看,只见肤若赤金,勾鼻深目,充满奇异邪恶的味道,一看便知是混世魔王级数的老怪物。最骇人是颈上戴着一串项链,每颗链珠都为一颗栩栩如生的拳大人头,且质地统统非金非玉,而是用活人首级使特殊方法炼成,就连他们死前喜怒哀乐的表情都凝固在那瞬间,令人望而生畏,汗毛直竖,再没勇气瞅第二眼。

    我正搜索记忆查询此君是何来历之际,西面也是形单只影的乌衣老妪,突然冷哼道:“周粲,你终肯从棺材里爬出来见人了吗?希望那《三尸神罩》和《幽冥鬼爪》已修炼到不会让我失望的地步,否则今后定教你再无机会享受阳光。”

    我暗忖道:“原来这两人是宿敌,故此乍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随时准备翻脸动手。嘿嘿,敌人窝里反我最喜欢了,可以省去不少手脚。不过周粲这个名字好熟悉啊,貌似在哪里看到过,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他***熊,算了,先不费神琢磨其来历,反正总会水落石出的!”

    对面的周粲阴恻恻笑起来,慢条斯理地悠然道:“不见吴姐足有三十年,想不到火气还是这么大,难怪你的《冰蚕九变》始终不能臻达登峰造极的境界。听说那不男不女的人妖《葵花宝典》已练到返老还童的地步,小弟奉劝你更着紧他一些才好,免得一不留神被他连皮带骨吞掉!”

    这被称作“吴姐”的乌衣老妪,外貌比那周粲更令人不敢恭维。乱如茅草的诡异蓝发下,是一张惨白色的马脸,颧骨高耸,塌鼻厚唇,那对三角眼活似两颗白晶晶的冰钻,根本没有黑瞳,也不知如何见物,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还算正常的体形,可惜四肢僵硬且古怪扭曲,纵是少不更事的幼童,也晓得要远离她以侧安全,那股待人而噬的狰狞气势直冲霄汉。她跟周粲一样身上没带兵器,只在手腕和脚踝各套了三四个不等的秘银镯子,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着无数魔咒,想来必有奇妙功效,但从观赏角度看,它们却使人感到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从两人的对答可知,他们不但彼此充满敌意,还囊括了另一个同级数高手,那人很可能就是独孤飞鹰,而且跟乌衣老妪仇怨极深。

    果不其然,乌衣老妪乍闻提及那人,猛地吐气开声,发出一种闻所未闻的昆虫尖嘶,右足踏前,左手倏然伸向数丈外的周粲。

    下一刻,异变陡生,骇人听闻。

    她僵硬扭曲且干瘪枯瘦的手臂,蓦地奇迹般膨大十多倍,颜色转蓝,威猛如山灵动如蛇地朝周粲轰去。霎时间,庙内寒气似是被她左臂异化后变成的湛蓝巨蚕吞噬一空,气温无止境地疯狂攀升,再骤然下降至滴水成冰的酷寒境界。冷热交替的一瞬,湛蓝巨蚕裹着汹涌澎湃的腥臭气浪,排山倒海般喷涌而出。

    此前我对她已有很高评价,但绝没料到《冰蚕九变》竟会如此邪门霸道,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坐山观虎斗的策略英明,否则贸然跟这老妖婆交手,猝不及防下肯定要吃大亏。

    “轰!”焦雷炸响,劲气四溢,整座庙宇都不由抖了三抖,颤了两颤,梁上积尘下雨般扑簌簌洒落,视野一片迷蒙。东面的周粲闷哼一声,乌衣老妪则嘎嘎怪笑,显是在刚才掌力较量中,后者略占上风。

    乌衣老妪收回左手,整条手臂瞬间恢复原状,嘿然道:“可笑啊可笑!堂堂白骨教教主周粲周大神君,竟衰弱至连我这老太婆轻轻一掌都快接不住的程度,此等微薄功力,何敢厚颜来祭拜龙神,争夺至高无上的魔尊之位呢?”
第卅八卷 天网 第二章 风起
    阴风骤起,灰雾弥漫。

    只见人影一闪,东面的周粲扑了出去,双爪劈头盖脸往乌衣老妪插上。乍看那只是简单直接的一记强攻,但落在我眼里,却看出这一击大巧若拙,妙到毫巅。不但手法玄奥,而且变幻莫测,金灿灿的双爪十指不住颤动,每一颤真劲均暴涨几分,速度亦有小幅提升,其爪法已到超凡入圣的境界。

    乌衣老妪虽语带轻蔑,但神情却凝重之极,两条膨大异化的手臂从袖内滑出,再度化作湛蓝巨蚕,裹着浩瀚潜力迎上双爪。

    “轰!”蚕爪相撞,四周立时传来令人牙酸的龟裂断折声,庙内陈设再无一件保得囫囵了。

    乌衣老妪脚下一个跄踉差点跌倒,周粲却不乘胜追击,只是退回原位,狞笑道:“吴清雅,我周大神君新创的《幽冥鬼爪》第五十式‘两情缱绻’滋味如何?恐怕比你玄牝教老掉牙的‘惊涛拍岸’,要强上那么几分吧!”

    吴清雅此时才刚站稳,那张惨白马脸上湛蓝之气忽隐忽现,也不知是在运功平复体内真元波动,还是因为周粲的话恼羞成怒,反正始终都没出言反驳。

    我躲在庙顶却是暗暗心惊,忖道:“他***熊,这回可碰上大鱼啦!‘白骨神君’周粲、‘玄牝姥姥’吴清雅,两人分别为魔宗白骨教和玄牝教教主,辈份与‘睥世君’冷笑平齐,随便一个现身,都能横行大陆,除深蓝三大宗师外无有惧者,眼下竟有两个之多,一旁还站着许多厉害角色,我要应付全部肯定会感到非常吃力,乖乖观战等他们两败俱伤才出手收拾残局为妙。”

    正思忖间,一阵刺耳尖笑声从南面传来。紧接着破锣般的男音道:“周兄,吴姐,距上届龙神大会已三十年了,想不到你们这回见面仍要像当初那样狗咬狗,二位不怕在小辈面前丢人,我冯万敌还要保存点前辈的脸面呢!看小弟薄面就暂时罢手,待办完正事,会后再了断私人恩怨如何?”

    我心中叫娘。暗道:“晕啊,此君是第三个老怪物了。这些归隐多年的魔头一个接一个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为的都只是追求魔尊的虚名而已吗?所谓拜祭龙神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些疑问走马灯似地在脑海里盘旋一圈,让人更富耐心静待下面的好戏上演了。

    这时人影一闪,一个肥胖圆滚的灰衣道士出现在吴清雅身旁,关切地向她伸手,状似要帮忙疗伤。

    吴清雅吓得见鬼般横移两丈,全神戒备道:“你想作甚?”

    周粲插口道:“冯贤弟只是看你真元受损,欲助一臂之力罢了,吴姐怎不识好人心呢?”

    冯万敌听得周粲挑拨离间。微微一笑道:“无妨无妨。吴姐不需小弟帮忙,那我助周兄理顺经脉也无不可。”

    此言一出,吴清雅如释重负。轮到周粲脸色大变,连忙谢绝且岔开话题道:“不必不必,我好得很哩!咱们还是快点办正事吧!”

    我听得纳闷不已,搞不懂吴清雅和周粲为何如此惧怕冯万敌,当下留神打量此人。

    冯万敌脑袋光秃,双眉却长逾尺许,跟山羊胡子纠缠一处垂于胸前,皮肤呈棕褐色,疙疙瘩瘩地长满核桃大小的肉瘤,一对金鱼似的泡泡眼,鼻梁粗短朝天,目光闪烁不定,充满狠辣无情的味道。不过,此君虽相貌丑陋无比,但身躯稳立如山,两手拢于袖内合抱胸前,气势迫人。

    冯万敌嘿嘿阴笑,正欲说话,北面震天长笑响彻云霄。随即一把清越的男音缓缓道:“难得天残流冯掌门慈悲心肠,他们不敢要你襄助,就让我费无极代为接受吧!晚辈对‘蛤蟆功’和‘断肠指’素来仰慕已久,总想找机会领教高明,今日正是时候,前辈可愿让我一偿夙愿吗?”

    我终于色变,吃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那非因来者为费无极,也不是他敢挑战冯万敌的非凡勇气,只因此子那声响彻云霄的震天长笑,表现出来的功力太诡异也太霸道,竟完全超越了《青魔手》《修罗阴煞功》《孔雀翎》等心法范畴,三合为一去芜存菁蜕变为某种崭新的可怕魔功。

    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要知纵以上代魔尊“睥世君”冷笑的天才横溢,也只把《青魔手》《修罗阴煞功》《孔雀翎》分别炼至登峰造极的境界,此后再无寸进,最终惨死于关山月剑下,而由费心、苏晚灯、秦五分别继承后,凭他们毫不逊色于乃师的超人智慧,数十年后依然无法突破,现在区区一个费无极竟做到了,岂非天方夜谭吗?究竟是两代四雄厚积薄发的结果,还是费无极另有奇遇呢?可惜无论是哪种原因,也不管我愿不愿意相信,费无极武功已臻达三级武神境界却属不争的事实,一跃成为了场内最强横的高手。

    我透过瓦缝望下去,角度恰好可见冯万敌,当费无极声音传来时,他先是丑脸微颤,才露出满不在乎的狞笑,可知心中亦像我般震骇和不敢相信。

    下一刻,北面一前二后慢慢走出三人,为首者正是费无极。

    费无极乍一出现,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统统吸引过去,再无暇理会它事。此子穿着紫袍,身材魁梧雄伟,比场内最高者“白骨神君”周粲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快及得上我的高度了,傲然行来隐有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气派。若非其脸容轮廓仍清奇英伟,没有改变,只看那对紫电伸缩的双目,真让人怀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看来他魔功大成后,无论身材相貌还是思想性格,均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费无极身后跟着两个美丽女子,在旁观者眼中,引人瞩目程度丝毫不比充满男性魅力的他差多少。

    左边女子全身紧裹在银光闪闪的武士服内,英气迫人里带着无限娇媚,只是与生俱来那种霜雪般冷漠神情,教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正是“邪帝”费心的掌上明珠费夜。

    右边女子身穿宫装丽服,腰系五彩宽带,使她看来分外修长婀娜,而且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天生是美人胚子,从我藏身的角度看下去,可以见到她一截雪白的胸肌闪烁生光,充满熟女诱惑,忍不住咽了一口涎沫,那除了九公主秦明月还有谁呢?

    武功突飞猛进的费无极已非常棘手,再加上媚力无敌、颠倒众生的秦明月,以及深浅难测但肯定身怀绝技的费夜,想想都叫人头疼。于是,我更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起三人的警觉。

    冯万敌下意识地挪开少许,避过三人结成一体的可怕阵势,哪敢随便答话,只是沉默不语。

    费无极不屑地冷哼一声,环顾众人一圈,仰首望天道:“三十年啦!今日难得咱们魔宗各派再度聚集一堂,我先代表家父谢谢诸位赏脸赴会,他若泉下有知,亦肯定老怀大慰。嗯,废话少说,紫龙佩就在我手,你们谁有信心胜过小弟的紫炎大法,尽管上来抢夺便是!嘿嘿,不过我要提醒诸位一点,若功力不济,就别献丑了,否则可莫怪小弟心狠手辣,不留活口。”

    话音才落,周粲、吴清雅和冯万敌均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费无极。

    我亦幡然醒悟费无极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那皆因《屏风十四扇门》的进阶魔功紫炎大法,只是没想到它的奠基武学竟需要《青魔手》《修罗阴煞功》《孔雀翎》。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睥世君”冷笑未竟之功呢?当年他连灭万毒流、七煞流和极乐流,夺得上述三种镇派绝技,悍然建立血焰道,莫非亦是有志于此,只可惜生前无法完成,遂让三大弟子在自己死后潜心研究,直到第三代费无极身上才一偿夙愿?

    这时,周粲阴恻恻道:“费盟主不等化血教教主独孤飞鹰了吗?”

    费无极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光芒,嗤笑道:“他前天刚被人打得呕血十升,昏迷不醒,此际尚自顾不暇,怕是来不了啦!”

    吴清雅插入道:“是你下的毒手吧?”

    冯万敌也幽凉地道:“费盟主好狠的心肠!”

    忽然意识到真正敌人是谁的三个老怪物,蓦地团结一致,携手共抗起费无极这个最强的大魔头来。

    费无极若无其事地道:“你们爱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可惜费某欲出手时,却晚了那人一步。唉,跟高手失之交臂,实乃平生憾事!”

    沉寂片晌,秦明月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地扫视全场后,柔声道:“除化血教外,现在魔宗三教九流都有代表到场,龙神大会可以正式开始了。刚刚费盟主已经说过,要在手底下见真章,来决定紫龙佩的得主,我画眉流是坚决拥护他做魔尊的,不知其他门派意见如何啊?大家别做闷嘴儿葫芦一言不发,倒是说两句啊!”

    此言一出,东北角发出一阵夜枭般难听的怪笑,有人阴阳怪气地道:“费无极,你胎毛未褪乳臭未干,就妄想成为魔尊,号令天下三教九流,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真当魔宗无人能制你吗?来来来,让我王光宸掂量掂量你有多少斤两!”说着神余后的阴影中踱出一个汉子。

    王光宸脸如黑炭,瘦骨嶙嶙,一副三餐不济的潦倒模样,满面都是深刻皱纹,也不知有多大年纪,整个人没冯万敌一半重量,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刮跑似的。他的鼻子比周粲更勾,嘴唇比吴清雅更厚,须发奇密色泽乌亮,最特别是一对黄睛吊如猛虎,眼神深处隐隐流露出的冷酷和暴虐,令人不寒而栗。他身穿斑澜锦袍,宽大袖口下,是一双硕大无朋的古铜色巨手,没有纹路、褶皱、指甲和青筋,仿佛百炼精铜打造多于血肉之躯,跟全身相配极不和谐,偏偏又灵巧无比。

    我知道混元流镇派武学《混元一气功》和《大须弥掌》同时练至顶峰,就会拥有这样一双可怕的手,看来王光宸确有痛斥他人的本钱,只不知对象换成费无极时,是否能渡过此劫。

    费无极仰天大笑道:“好好好,你比他们三个几十年来仍毫无长进的家伙可强多了,至少明白世上胜者为王弱肉强食的道理。哈,就让我大开杀戒,用你的鲜血教会别人为何要乖乖依从本人的吩咐吧!”

    周粲阴沉着脸,手抚骷髅项链默然不语。

    吴清雅冷冷地盯着场内,不知脑子里转悠着什么歹毒念头。

    冯万敌笑眯眯地若无其事,对一切充耳不闻,好像那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忽然间,一声沉喝在众人耳鼓内响起,以我的功夫,竟也感到轻微的头晕目眩。

    费无极蓦地消失不见,庙内同时响起风暴狂啸声。接着风暴像涟漪般扩散。一刹那整个天地尽是鬼哭神嚎的可怕声音。

    我知道这是费无极做的手脚,利用强大的精神气场,使人感觉如置身于风暴核心,再分不清东南西北,伺机一击致命。

    紫炎大法尚未出手已如此厉害,的确不愧是人世间第一流的恐怖魔功。

    只见王光宸在风暴漩涡中神情困惑,脚步不稳,要以无上的意志才能勉强保持平衡,完全不明白费无极如何能令他生出这样的错觉。

    下一刻,惊涛裂岸汹涌澎湃,一道滔天巨浪从头顶拍下,声势惊人之极。

    王光宸生出感应,晓得这回再不是错觉,而是费无极趁他心神受制的一刻,发动的突袭。

    值此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王光宸倏然排除所有杂念静下心来,脚步虽仍有点不稳。但直觉却清晰把握到了身周全部细微变化。

    “杀!”王光宸暴喝一声。大须弥掌骤发,朝头顶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击核心处击出。

    殊料滔天巨浪倏地变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涡漩,大须弥掌如泥牛入海。连带王光宸也被硬扯过去。与此同时,庙内肆虐的风暴也全部收敛,显示费无极正在倾力进攻,再无暇他顾,若非如此可能连我都要败在他手上。

    此时,王光宸已先机尽失,眼看就要命丧黄泉。

    周粲、吴清雅和冯万敌再不犹豫,猛地分左中右往冉冉下落地费无极攻去。顷刻阴风大作,冰蚕暴现,蛙鸣咕咕。三人均施展出毕生绝学,试图联手一招铲除掉这个头号大敌。

    费无极不慌不忙,一双完美无缺的手掌似缓实疾地从袖内探出,十指在空中连划种种玄奥无匹的复杂动作。

    王光宸一边被紫炎大法扯得身不由主朝他疾冲过去,一边骇然惊觉费无极双手的动作,竟隐隐封堵了自己所有可能进攻的路线,并还不停削弱着体内真气,料想当欺近对方三尺时,正是真气耗尽的一刻。等于送上门去给他屠宰,不禁魂飞天外。

    生死关头,王光宸急中生智,已发出的大须弥掌蓦地连环反拍已身,由于混元真气同源同流,他不但没有受伤,而且功力骤增,立时感到浑身轻松,飕地窜出了费无极紫炎大法凝成的可怕气场。

    费无极嘿然道:“不知死活!”

    王光宸心知不妙时,一道熊熊燃烧的深紫火柱已紧粘着他撤回的大须弥掌袭至,贴向胸口。幸好他身经百战,早猜到费无极有此一招,混元真气只是在体内打个转,就统统聚往右腿,奋力踢出。

    “蓬!”掌腿交击,费无极的紫炎魔气立时给灭掉绝大部分,但仍有一缕攻进王光宸体内,沿着右腿经脉,一路向上烧去。

    王光宸惨叫一声跌落尘埃,脸色煞白地疾点右腿多处穴道,直到大腿根处豪无征兆地狂飙出一道隐带紫芒的血箭,这才如释重负地收手裹伤。

    费无极咦了一声,显是对全力一击下,王光宸仍不当场丧命,很是惊讶。

    这时,周粲的幽冥鬼爪、吴清雅的冰蚕魅影,以及冯万敌的断肠指,不约而同攻至。

    费无极轻叹一声,暂压想将王光宸赶尽杀绝的念头,鬼魅般射向三人,宽大袍袖迎风暴涨,重重拂在了他们的爪、臂、指上。

    此招平平无奇,却让我暗竖大拇指,赞叹不已。因为周粲、吴清雅和冯万敌已施尽浑身解数,在攻击途中千变万化,力图使费无极眼花缭乱,无法判断他们的真正目标。可惜仍瞒不过费无极,被他以简御繁,轻而易举破去杀着,想躲都躲不开。

    “蓬!蓬!蓬!”三声气劲爆鸣后,周粲、吴清雅和冯万敌触电般浑身剧震,往后仰跌。

    费无极亦感体内真气激荡,很是难受,一时无力追击。他本想先杀一人立威,慑服众魔,哪知王光宸那么棘手,更没料到其他三人会联手对付自己,并且功力深厚异常,不禁暗悔求之过急。

    眼见费无极遭遇围攻,费夜和秦明月岂肯干休,立时想上前帮忙,却被一旁虎视眈眈的其他魔头截下,分别是西溟三鬼、竺木青光和一个衣饰素雅的蒙面女子。

    当我看到那女子时,不知为何心中忽生警兆,于是愈发留心观察。

    只见她身形婀娜修长,秀发乌黑亮丽,一举一动均令人心旷神怡,不忍移开目光,却又跟秦明月颠倒众生的妩媚不同,极度含蓄内敛,整个人充盈着高贵典雅的气质。

    蒙着脸仍有如此强大魅力的女子,我实乃生平仅见,却又隐隐觉得似曾相识,偏偏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在何时何地遇到过。

    正思忖间,五人已分作两拨交上手:一边是费夜鏖战西溟三鬼和竺木青光,另一边是秦明月对阵蒙面女。

    本来四个大男人是极不愿去围攻一个小女人的,初时还抱着单挑的念头,哪知费夜武功之高,远超他们想象。

    “呜!”魔音穿脑,四人身周蓦然变成一片无涯血海,凛冽罡风夹带万顷赤涛毫无征兆地从八方涌来。如此暴虐恶劣的幻境,纵以赵过、钱聪、孙溢和竺木青光的身经百战,也不由心中懔然。他们自问虽有本事让敌人产生幻觉,但却绝不能像费夜般持久和真实,只此一手强横无匹的精神力场,已知她达到了费无极那种级数。

    霎时间,四人提聚全身功力抱元守一,一面抵抗惊涛裂岸般的幻像,一面提防随时可能降临的致命打击,那种感觉教人遍体生寒,汗毛倒竖。

    赵过铁铸般的脸膛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低呼道:“大家小心,这娘们儿也练成了紫炎大法!”

    他已尽量压低声音,但仍瞒不过隐身血海某处的费夜,身为金枝玉叶的她何曾听过如此粗俗的称呼,禁不住勃然大怒,以冷若冰霜的声音喝骂道:“混帐!竟敢对本小姐出言不逊,找死!”

    四人心知不妙,尚未来得及反应,目光就被一蓬银雨吸引,它破空袭至,瞬息化成万道光芒洒落,将他们统统罩入其中。

    众人中只有我看清那是一柄通体晶莹剔透,以秘银制成的尺半新月弯刀。

    这一刻费夜已暴走,横空挪移的身法之快,简直令人瞪目结舌。

    “锵!锵!锵!锵!”赵过的水磨钢鞭、钱聪的青蜃尺、孙溢的金翎剑,以及竺木青光的子母阴阳钺同时擎出,齐心协力迎向费夜的璀璨刀雨。因为他们晓得来人乃血焰道宗师级高手,若给她一丝银雨碰到,保证魂飞魄散,十死无生。

    费夜夷然无惧,身法反而近乎奇迹的倏然加快一倍,如云秀发无风自动,遍体放射紫红异芒,霜雪般冷漠的眼神里亦露出狂热的嗜血魔焰,形态诡异至极点。

    我虽不知紫炎大法的修炼秘诀,但它是否全力催动,却休想瞒过耳目,此刻见费夜准备痛下杀手,鉴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连忙传音提醒道:“快闪开,你们接不住的!”

    四人中竺木青光站的位置离费夜最近,本来首当其冲,但突听“救命恩人”出声提醒,想也不想就双脚踢在立柱上,暴退两丈。

    可西溟三鬼却不识好心,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组成一座古怪阵法凌空旋转,像个大风车般继续往费夜撞去。最奇特是阵内的真气越转越盛,但没半丝泄出,转眼间三人均袍袖膨胀欲裂,有如骤胖十倍。

    费夜美目闪过讶异之色,幽灵般迅速升起,当西溟三鬼来到脚下时,蓦然探出左足,足尖快捷无伦地点在风车阵核心。

    “蓬!”一声轰隆巨响同时,风车阵土崩瓦解,西溟三鬼被迫降往地面,人人灰头土脸。

    这一次交锋费夜明显技高一筹。

    赵过心知若给她抢得先手,必是糟糕之极,仰天长啸声中,一对水磨钢鞭像雷霆闪电般,随着飙射向前的脚步,往身在半空的费夜横扫过去。

    霎时间,山崩海啸似的强烈劲风,立时弥漫全场。

    竺木青光虽勉强跻身一流高手行列,但比之赵过仍相差半筹,只和钱聪、孙溢是伯仲之间。此际赵过全力进攻时,他马上感到在赵过四周生出无数爆炸性气旋,割体生疼,骇然下知机往后退出老远。

    费夜没料到赵过如此悍勇,却夷然不惧,发出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娇躯一闪,不但避过了赵过暴烈的双鞭,还欺入三人之间,接着纤纤玉手一挥,登时爆起铺天盖地的璀璨刀光,把三人笼罩其中。

    她的刀法无论速度劲道,均达至惊世骇俗的地步,最厉害是每一刀都生出若有若无的紫炎,使人难以抵挡,一时噬噬之声不绝于耳。

    此刻功力远逊费夜的钱聪、孙溢和竺木青光。只是她新月弯刀带起的骇人高温,已令他们体内真气开锅般沸腾不已,无奈下只得拼命退往庙外。

    这一刻,场内仅剩赵过凝立不动掩护大家撤退,他冷喝道:“紫炎大法,果然名不虚传。”说着手中双鞭幻起成片魅影,密不透风地守住全身,背后还隐隐显出一头遍体包裹熊熊业火的冥河魔豹。整个人恍若凶神恶煞相仿。不过,以他一向悍勇无伦的性格,此际亦只敢采取守势,不敢贸然出击,可知费夜的攻势是何其猛烈。

    “锵!锵!”金铁交鸣之声不绝如缕,平添许多险恶气氛,两人眨眼间互攻三招。

    赵过杀得兴起,疯狂咆哮着展开贴身肉搏的招式,硬撞入费夜的刀光里,一派拼命三郎的架势。

    我看到这儿不禁暗暗摇头。心道:“本就功力不及。还肆意猛攻,恐怕……”

    思忖未已,费夜蓦然一刀刺出。正中赵过挥来的鞭头,沛莫能御的紫炎魔气潮水般透鞭而入,震得他触电似的倒退两步,攻势立时冰消瓦解。若非赵过在本命图腾附身后功力暴涨,只是这一刀便足可教他呕血受伤。

    费夜得势不饶人,再次挥手,变化无边的刀光从四面八方往赵过攻去。

    赵过招招硬架,化解了一波接一波地凌厉攻势,双鞭乌光如电,竭力守稳阵脚。

    忽然,刀光鞭影倏收,两人身影连闪跳出了战圈,只见费夜傲然卓立气定神闲,赵过却退到门口,手按左胸不住急剧喘气。

    钱聪和孙溢来到他身旁,一边输送真气,一边关切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赵过惨笑道:“小命算保住了,但要休养个一年半载才能养好伤势。”接着向费夜道:“我们西溟流斯役算是栽了。再不敢窥探魔尊之位,待诸位决出正主后,请派人往牛耳寨相告,敝寨上下定当听命行事。嗯,就此别过吧!”言罢拉着两个结拜兄弟,头也不回地离去。

    竺木青光则没说话,只朝费夜深施一礼表示臣服,亦跟着西溟三鬼离去。

    转眼间,两流人马败退了。不过这也难怪,皆因被迫出手的费夜刀法已臻达出神入化、超凡入圣的境界,那柄新月弯刀在她那只纤纤玉手中,简直无法形容,不但刚柔兼备,还可发出可怕紫炎,变化无边,层出不穷,教人完全没法掌握,如此厉害的招数,比之费无极亦毫不逊色。而她的内功更是深不可测,竟除了赵过外,其余三人连想靠近些都办不到。若非她心肠还算仁慈,消气后手下留情,恐怕四人均没命出庙。

    比较起来,一旁秦明月和蒙面女的战斗则要更安静和更凶险。

    由始至终秦明月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伺机发动致命打击,却一直没有收获,蒙面女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无懈可击。

    相隔良久,徒劳无功的秦明月忽然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俏脸红晕一现即逝,向蒙面女微笑道:“你不是幽魂流掌门郑伦,因为武功要比他高得多。那你又是谁呢,为何蒙面,难道是我们的老熟人不成?”

    蒙面女一言不发,倏地缩地成寸,倒射出庙门,消失不见。

    秦明月欲追又止,因她本人毫无自信留住对方,而费夜在旁袖手旁观,根本没有节外生枝的意思,她地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费无极和四个老怪物身上。

    费无极环顾周粲、吴清雅、冯万敌和王光宸一圈,傲然道:“化血教没来算是弃权,西溟流和魍魉流退出,幽魂流来的是冒牌货,估计郑伦凶多吉少,眼下只剩白骨教、玄牝教、天残流和混元流了,各位想怎么着,请划下道来,我代表血焰道统统接下就是!”

    此言一出,四人均神色微变,心知费无极是在下最后通牒了,一言不合,包管立时会跟费夜和秦明月联手,将他们赶尽杀绝。本来单是费无极一个人已很可怕,如今再加上丝毫不亚于他的费夜,以及同样具有宗师级实力的秦明月,这场战斗结果不言而喻。

    想到这儿,受伤在身的王光宸率先表态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我认栽!”说着瘸着一条腿,缓缓走出庙门。

    吴清雅不悦道:“老娘可不同意,少说废话,大家手底下见真章好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周大神君、冯老四,你们怎么说?”

    冯万敌倏地移到她身旁,并肩而立道:“小弟自是跟吴姐共同进退!”说着无声无息地一掌重重击在吴清雅后心。

    吴清雅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整个人抛飞数丈,撞在庙墙上,反弹落地。

    同一时间破空声起,周粲闪电般追上尚差几寸着地的吴清雅,凌空抽射一记窝心脚。

    “蓬!”吴清雅应声再次飞起,这回直接撞破庙墙,遥遥飞出十余丈,扑通落入潭中,瞬间沉没不见。

    卑鄙无耻地联手偷袭毙敌后,周粲和冯万敌没有停留飞快出谷,只说了声:“吾等愿谨遵魔尊号令,这不识抬举的老妖婆就算是见面礼吧!”

    一旁偷窥的我哪想得到有此变化,一时看得目瞪口呆,头皮发麻,暗忖道:“他***熊,如此凶残狡滑、无情无义的混蛋,老子尚是生平仅见。他们果然不愧为绝代凶魔啊!原来我还嫩得紧,需要学习之处多多哩!”

    当庙内只剩下三人时,秦明月娇笑道:“恭喜费兄一统魔宗登上魔尊大位,今后号令天下三教九流,哪个敢不遵从?”

    费无极哈哈大笑道:“这除天命所归外,亦多亏三师叔指点迷津。你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他想要的东西,金雕盟和魔宗一定全力以赴帮忙得到。”

    秦明月连声道谢后,忽然转移话题道:“噢,对了,不知费兄掌握到那人的行踪了吗?”

    费无极闷哼道:“尚未得到任何消息,但我怀疑前两日在卧牛关外重创独孤飞鹰等人的就是他,因为除此獠外,天下只有三大宗师可以办到,却万万不会像其那么鬼鬼祟祟、藏头缩尾!”

    一旁的费夜插口道:“不管是不是他都无关紧要,反正新年前此獠都要进京,届时让他有来无回就是!”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暗暗窃笑,心道:“还以为是谁,原来在说我呢!看来入京后,日子将过得精采绝伦,都让人有些迫不及待啦!哈,届时老子倒要看看,凭你俩新练成的紫炎大法,如何能让本魔君有来无回!”

    三人又声讨某人十恶不赦的罪行片刻,终于联袂离开了庙宇。

    我正不知应否立即追上去继续偷听时,忽感有异。

    那扇庙门无风自动地往外张开,紧接着一道人影倏地挟带雷霆万钧之势,现身在五丈高处,然后像一支离弦之箭般人剑合一,笔直往我射来,整个过程全无声息,似乎她比羽毛还轻。

    我惊异得差点掉下屋脊,皆因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刚才就连全场武功最高的费氏兄妹,都不能发现我的行踪,此人又是如何探知的呢?难道她的武功更胜费氏兄妹一筹,已臻达三大宗师级数了吗?

    但想归想,我的反应却一点也不慢,深吸一口气后,蓦地像一块大石似的迅疾坠落地面,以最笨拙的方法破去了对方最精妙的招数。

    与此同时,我亦看穿了对方身份,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
第卅八卷 天网 第三章 云涌
    那人闻声顿山在房梁上现出真身,竟是刚离去不久的蒙面女。

    人在全速驰掠之际,体内血气真劲的运行都处于颠峰,说停就停谈何容易,但蒙面女却行云流水般做到了,显示出她的功力已可超越天然常规,臻至能完全克服惯性的境界。

    籍此我愈发肯定她的身份,微微一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也能见到苏小姐仙驾,小弟开始相信世间确有缘分那回事了!”

    下一刻,一把平和恬淡的女声在耳鼓内响起,蒙面女道;“小桥亦很惊讶,柳兄不着急进京,反有暇至此深山老林游玩。”说着飘然落地,取下了蒙面轻纱。

    苏小桥站在一个小山般的残破神像旁,身穿浅灰棉袍手持连鞘长剑盈盈而立,容色平静地默默瞧着我。

    我与她目光相触,心中立时涌起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若说此妹以前是个秘不可测的深潭,现在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禅功突破至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出神入化的境界,那对美丽无暇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一个浩瀚无涯的神圣世界,教人永远无法量度。更惊人是她素淡的玉容,透出看破红尘,再不会为任何事物动心的坚定。

    一时间,我望着苏小桥脸部清明灵秀的轮廓,浑然忘记了一切,半晌才道:“我的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小姐予人感觉像要出家的模样?”

    苏小桥没有立时答话,返身走了几步,举手推开侧门,跨进一座与世隔绝的天井,院内积雪未除,压得老松枝叶低垂,披霜挂冰,显得格外素雅宁静。

    她瞧着我跟上来,欺霜赛雪的玉手轻抚冰冷树干。淡淡道:“上次见面时,你说我心有挂碍,回去仔细思量,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难怪六无禅功一年多来始终停滞不前。如今突破瓶颈了。谢谢你!”

    我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当初只想动摇你的禅心,并非存心点拨,这个谢字。小弟受之有愧。”

    苏小桥露出一丝微笑,悠然道:“你坦白得有些可爱,难怪那么多红颜知己!”言罢似觉话语不妥,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怎会来到此地呢?”

    我听她前一句颇有调戏之嫌,不禁目瞪口呆,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事前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苏小桥会这么暧昧地陪人聊天,稍后醒觉过来,也不隐瞒,随口道出原委。

    苏小桥点头道:“原来如此!”旋又问道:“你可知魔宗三教九流,来龙潭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我茫然摇头,表示不知,因为显然争夺魔尊大位是表面原因。

    苏小桥柔声道:“他们是为继承潭内龙神的力量。”

    我愕然以对,不解道:“啊?”

    苏小桥目光投往远方巍峨雪峰。平静地道:“传说此潭直通四海,每隔三十年就会有龙神显灵,有缘者遇上,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强大力量。最早的龙神大会,就是魔宗三教九流争夺有缘人资格的比武大会,获胜者即可得到龙神传承。而每代龙神传承者都被称为魔尊,并在临死前留下一件信物,给下一任魔尊作为身份象征,譬如紫龙佩。不过近四百年来,魔宗无一人得到过龙神传承。”

    我心中一动明白过来。道:“直到今日,费氏兄妹才打破了这个记录,对吗?”

    苏小桥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涩神色,一闪即逝,轻轻道:“是!此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而且是两人一齐奇迹般直接进阶为九阶三级。因此参加龙神大会的魔宗三教九流代表,才会猝不及防下损失惨重,一举被血焰道争得魔尊大位。”

    我叹道:“看来费氏兄妹定是提前通过秘密渠道已获龙神传承。然后再借龙神大会的名义肃清反对者哩!”

    苏小桥目光往我投来,柔声道:“不错,这还极可能是‘睥世君’冷笑败给家师后,潜心研究出来复仇用的杀手锏。但那些都无关紧要,其实魔宗兴衰早就动摇不了禅道两宗的根本啦!真正的关键在于像龙之魂一样,能把四分五裂的深蓝大陆重归一统的帝皇。”

    我谦虚地问道:“敢请小姐赐教。”

    苏小桥双目亮起智慧的光芒,侃侃而谈道:“因为唯有这样的人才能制定规则,并使所有人遵循规则行事不敢有违,所以无论禅道魔三宗如何强大,都要依附他代表的主流势力顺势而为,否则定会自取灭亡。”

    我点了点头,忽道:“那当初禅宗选择秦大,可是看他有一统深蓝的潜质吗?”

    苏小桥轻叹道:“非也!盖世帝皇岂是随便就能找到的?过渡期间,总要寻得一个最能维护禅宗利益的代理人,秦大就是其中之一,同时我们也希望能为受苦的百姓作点贡献。”

    我继续质问道:“如今秦大已死,禅宗又准备支持谁上位呢?”

    苏小桥没有丝毫不悦神色,微笑道:“如今统一大陆的契机,再非由秦皇室成员把握,而落在你手中,这是小桥来见你的理由,亦希望你就是禅宗等待了数千年的明君。”

    我沉吟片晌,正色道:“小弟明白了!”说完忽又想起一事,开门见山道:“不瞒苏小姐,我心中一直抱着个疑问,你能解释吗?”

    苏小桥轻颔螓首道:“柳兄但讲无妨!”

    我不客气地道:“令尊是魔宗血焰道元老,你却是禅宗守护者兼临济宗话事人,这种矛盾关系,将来如何处理?”

    苏小桥黯然良久,决然道:“无需处理!禅魔殊途同归,为的都是家族利益,君不见帝国凡是叫得上名字的门阀,均是脚踏两只船吗?柳兄的新月盟岂非更是包罗万象,除禅道魔三宗外,还有拜火教、袄教等异端邪派?”

    我被她辩得哑口无言,暗骂自己愚蠢,连忙换一种说法道:“小弟指的是,现在令尊摆明要反对秦九登基,为此很可能将秦五推上前台,这跟我欲一统深蓝的目标可是相互抵触的,因为无论他俩哪个称帝,都会大大增强风云帝国的凝聚力,同时延缓统一大陆的时间表。在此种情况下,苏小姐如何既维护家族利益,又完成禅宗使命呢?”

    苏小桥肃容道:“天下为先,家族次之,小桥曾竭尽所能劝家父全力助你统一深蓝,但他老人家仍不死心,准备最后一搏,言明姑且不论将来如何,眼前他定要打败独孤家才甘心。另外秦大之死,也是一个障碍,家父和姑姑感情极好,仅此一点他就绝不会事先投靠的,只能看形势发展再说啦!”

    我苦笑道:“但愿他醒悟得不要太迟,现在帝位之争,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都不知道下一步多么凶险,纵使我愿意插手,亦无把握掌控一切变化。”

    苏小桥转瞬回复平静,淡淡道:“此番小桥是代表禅宗来干涉和破坏龙神大会,并欲夺取紫龙佩的,可惜结果失败了,还晓得分崩离析三十年的魔宗被重新掌握在一个人手里。眼下费无极很可能已接管横空飞来阁阁主之位,实力大增。因为阁内成员本就大都是魔宗弟子,现在师门均表示臣服,秦五也为争夺皇位,且技不如人而失去了角逐阁主的资格,小桥非常担心他们会在入京后对柳兄不利。”

    我暗忖道:“何止他们,消息一旦泄漏,独孤家也会第一时间找我拼命哩!还有你老爹,为了讨姐姐欢心,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唉,入京后绝对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格局,真的很想放弃啊!”但想归想,这些念头既无法明说,也不可能做到,只能心里发发牢骚而已。

    正思忖间,苏小桥提醒道:“噢,对了,家父在得知费无极实力大增后,很可能会反悔跟南疆合作,因为这是金雕盟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希望你心里有个准备!”

    我满不在乎道:“这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小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也得到苏小姐代表的禅宗襄助吗?”接着正容道:“见识过龙神大会可知,魔宗三教九流也非铁板一块,只要平衡各阶层利益,相信要说服他们反戈,也非难事。真正困难是朝中大臣们的人心向背,此点还需苏小姐大力协助才好。”

    苏小桥欣然应允,素净玉容上再次露出一丝发自真心的微笑。

    我瞧得心中一荡,颇有些情不自禁地想靠近她,幸亏及时醒悟过来,没有当场失态。

    于是,我不敢再看苏小桥超越任何美女的绝代仙姿,强自转移注意力道:“小桥稍后欲往何处?”结果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称呼,不禁大窘。

    走运的是,这时苏小桥目光重投远方雪景,并未望向我,她平静地道:“不知道,也许会在龙潭逗留数日,看是否有所发现;也许立时启程返回帝都,约禅宗友好共商大事吧!柳兄呢?”

    我很想说跟她一起走,话到嘴边却改口道:“小弟离开此地后,会赶往铜壶关,明晨登舰赴京。”

    苏小桥往我瞧来,柔声道:“那小桥在这里,预祝柳兄一路顺风!”

    我暗暗叹息,心知终于到了要和这位深蓝第一美女分手的时刻,但表面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后会有期!”

    苏小桥恬静自若地道:“是啊,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说完嫣然一笑,倏忽消失在庙外的茫茫暮色里。

    我卓立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爽然若失。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赞高江畔观日港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欢迎征服千年宿敌恺撒帝国的东南王凯旋。

    两岸百姓和官兵皆欣喜如狂,气氛热烈。

    朝廷为表诚意,亦派出苏晚灯、艾愁飞、独孤阔海、上官秋离、东方惜羽、鲍隆、邹文远、史惊涛、梁太平、阮剑锋、吴疆、董正夫等一众文武大臣二十余人,簇拥着秦五、秦九和秦明月三人,亲至码头迎接,风云卫和皇家骑士团负责守护四方。

    “龙神”级战列舰“黑暗魔君”号的主甲板上,铁血大旗随风飘摆,我负手傲立舰艏,无形中愈发显出南疆军如日中天的如虹气势,让所有人都知道柳轻侯是天下再无能与之抗衡的盖世霸主。

    此时,龙疆躬身道:“启禀主公,据报早在数日前,就有人故意泄漏了您将入京的消息,搞得满城皆知,现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预备鞭炮,就等您进城啦!”

    我哑然失笑道:“好大的阵仗哩!只是不知应该感谢秦五还是秦九,或者两人都有份。”

    龙疆一愕,随即恍然。那是两派准皇储刻意讨好的手段,否则定难弄得如此声势浩大。

    约摸过了盏茶工夫,“黑暗魔君”号靠岸,我在龙疆和众新月卫簇拥下踏上码头,走向正迎来的群臣。

    秦五快步上前,握住我的双手,亲切地道:“轻侯一路辛苦啦!可先和愚兄一同前往独立宫向太后请安,然后再经七月大街巡行回府。好接受沿途百姓的欢呼和瞻仰。”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双手,微笑道:“就依五殿下所言行事吧,本王没有异议!”

    这一刻,秦氏三兄妹表情各异,精采绝伦:秦五对我在言辞上保持距离置若罔闻,仍是那么温和亲切;秦九则先是怒容满面,显是对秦九在关键时刻抢戏恨之入骨,后来见我反应冷淡,脸色马上缓和下来,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秦明月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充满矛盾,复杂至难以形容的地步,待我想进一步探究的时候,又统统消失不见,恢复了平静。

    秦九插口道:“入城礼后,王爷好好安歇半日,晚上再参加皇室特意为您举办的庆功宴吧!届时会有惊喜等着您哦!”

    我点了点头,客气地道:“有劳太后和殿下费心啦!”

    接着从苏晚灯开始,群臣一一上前问好寒暄,让人深切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年我初次进京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如此众多的帝国重臣前来溜须奉承自己呢?

    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众人骑马乘车离开观日港,在风云卫和皇家骑士团簇拥下。缓缓朝帝都东门方向驶去,两岸的百姓和官兵同声呐喊,欢呼在平原回荡不绝。

    ●●●

    抵达皇城清华门时,帝都上空仍是烟花齐放的盛景,背后不时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兴奋声浪。

    相隔顿饭工夫,队伍穿过英雄广场,停在一座巍然耸立宏伟壮观的宫殿前,众人纷纷步下车马。

    我举目望去,只见匾额上书“独立宫”三个鎏金大字。在高空艳阳照射下闪烁生辉,教人难以迫视,愈发显得它规模庞大,气势磅礴。

    皇城有内外之分:内城主要由西边的皇极宫和东边的独立宫组成,以两宫为中心形成宏伟壮丽的建筑群,规模远非恺撒帝国可以企及;外城比内城大了十多倍,是皇家骑士团驻地和六部及其附属机构的衙门,还有皇亲国戚的府第所在。

    此间最重要是两宫,且尤以独立宫为尊,因为每天的朝会均在皇极宫金銮殿进行,而唯有极盛大的节日独立宫才开放,从这个角度来说,秦皇室着实给足了我面子。

    梁太后准备在万寿殿接见我,那是独立宫内最宏伟的高台建筑。它由五重楼组成,高台上是四层楼阁式殿堂,周围分布着百余间大大小小功能不同的宫室,以回廊和阶梯相连,整个殿宇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由于这里已属大内禁地,一路同行的文武百官早识相散去,只剩够资格进入地秦氏三兄妹和六部相跟来。

    我才跨入殿门,就听迎面传来一声长笑,精神矍烁的大善勿血大步流星地行至近前。

    此君名列三公官拜太保,虽是虚衔,但也位极人臣,即使我身为东南王,也不得不主动上前施礼,口尊国老。

    可尚未躬身,大善勿血已伸手相搀,灼灼目光落到我脸上,讶道:“早前老夫听到‘天下无敌,惟天可敌’的八字评语,还以为是无知愚民大吹法螺,今日重见轻侯方知货真价实,难怪偌大的恺撒帝国都被灭掉了。哈,你不愧为帝国第一名将,‘天敌’称号名不虚传。”

    他声如洪钟,话音响彻整个殿堂,在四壁间来回震荡。

    我心中暗赞此老深厚功力地同时,见所有人齐刷刷望向自己,也不禁老脸微红,连忙谦逊地道:“国老过奖啦!”

    大善勿血微微一笑,遂毫无架子地拉着我的手臂,往设于宝座下方平台上的座席走去。

    我偷眼观瞧,只见除平台上设了六席外,大殿左右还有八席,显是此次峰会总人数为十五人。

    这时,梁太后凤驾尚未来到,众人各就各位后,相互攀谈。

    平台上左侧坐着秦五、大善勿血和我,右侧坐着秦九、一个陌生老人与秦明月,大殿两边是六部相、刘稷及杜功乐。

    那个陌生老人头戴高冠,身穿华服,虎背熊腰,四肢粗壮,貌相古拙,只嫌一对蛇眼太过细长,但开阖间精芒电闪,予人非常阴森凌厉的感觉,极具威势。

    我正琢磨他是谁,大善勿血低声道:“此老乃太师梁石君,即太后的父亲,刑部侍郎梁太平的爷爷,七小世家里的梁家家主。”

    我恍然记起蒙恬的警告,禁不住暗暗苦笑道:“他***熊,原来是仇家啊!嘿,只不知梁田玉那小子,是否已把梁平的死讯带回帝都?想必梁石君知晓后,一定会悲痛欲绝吧!”念罢向大善勿血感激地道:“多谢国老指点!”同时暗呼厉害,大善勿血这种洞察人心的眼力,既精又准,怎不教人对他大生警惕。

    大善勿血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精芒一闪道:“我们是自己人毋庸客套,只需小心提防梁石君即可。他素来心狠手辣,此番摆明车马支持秦九登基,定会毫不留情地铲除前路障碍,这一点轻侯不可不知。”

    我闻言一震,至此才真正领教到大善勿血的厉害,难怪他能以一个平民子弟的出身,成为帝国军方第一人。刚刚寥寥几句话,他便隐隐约约地点明了三件事:一、我只有助秦五登基,才能保障新月盟的利益;二、他晓得我杀了梁平,并以此要挟我加入苏氏阵营;三、若想置身事外,两家都会竭力铲除我。由此可知他的脑筋是多么灵活,思维是何等迅速。

    大善勿血把我的反应尽收眼底,沉默片刻后,忽道:“你认识他吗?”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殿门望去,恰见一人刚走进来。

    他身形矮胖,穿着军服,缓缓走入殿内,径直往我行来。仔细观瞧,只见此人年纪约在三十许间,脸形浑圆,皮肤白暂,笑容可掬,不过时刻眯缝着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道森冷厉电,使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暗忖道:“这人武功不弱,起码是独孤寂灭的级数,会是谁呢?”想着轻轻摇了摇头。

    大善勿血却不介绍,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稍顷,那人走到平台下,先向众人施礼,最后才将笑里藏刀的眼神落到我脸上,躬身道:“皇家骑士团副团长卫旌拜见东南王阁下。”

    我连忙遥遥相搀,皮笑肉不笑道:“免礼免礼,幸会幸会,卫侍元帅太客气啦!”

    当然这句话纯属敷衍,毫无诚意,因为他的来意我再清楚不过,即为死去的前任郑潜曜示威。

    果不其然,卫旌笑容倏地敛去,紧绷着脸,生硬地道:“下官久闻王爷绰号‘天敌’,武功无人能及,不知有暇可愿赐教几招,让卑职长长见识吗?”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公然挑衅,若不应允岂不被所有人耻笑,我闷哼道:“无人能及倒是未必,但跟人切磋应属绰绰有余吧!嘿,卫兄尽管说出时间地点,小弟得空一定奉陪到底。”

    卫旌以为得计,正要说话,一旁秦五笑道:“卫侍元帅的请求好像提得有点晚了,在向国师听禅前后,王爷可无暇参加任何约会哩!”

    大善勿血欣然道:“自冷笑之后,国师近百年未邀人听禅了,轻侯真是好运道,能得蒙他老人家面授机宜,老夫很羡慕哩!”

    两人貌似开玩笑、实为幸灾乐祸的言语落入耳中,我也不知应表示欢喜还是忧心,最后面无表情地权充耳旁风了。

    卫旌听到我跟他的顶头上司早有约会,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道:“啊,原来如此,请恕下官不知之罪!那就看王爷什么时候有空,请来皇家骑士团驻地一聚吧,好多人都很仰慕您呢!”

    我尚未有机会答话,“当!”金钟响起,司礼太监唱喏道:“太后驾到!”

    卫旌的笑容立时收了起来,躬身退到平台左边盘龙柱后的侧门内,隐没不见。

    下一刻,十六名虎背熊腰的风云卫手扶剑柄,步履整齐地由正门进入殿内,排列两旁。接着八名红袍内侍肃容步出,后面是四名年轻貌美的彩衣宫娥,他们亦学着风云卫,伫立两侧。

    这时,文武大臣全部跪伏在地,准备迎接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大驾光临。

    我也未能免俗,违心地折膝拜倒,两眼却偷偷望向正门。

    相隔片晌,环佩叮咚,走进两个女人。

    左侧老妪上身穿熠熠闪光的金缕衣,下身配刺绣花鸟图案的触地长裙,加上高髻珠冠非常抢眼,走起路来威风八面。右侧少妇罗衣轻裾,体态绰约,长得极美,最引人是她若迎风摆柳的纤腰丰臀和妩媚入骨的动人风情,不禁教人眼前一亮。

    我心想:“嗯,这老婊子就是梁太后吧!那少妇姿色不俗。莫非是苏……啊,不对!”我本以为她是苏皇后,等看清楚时,才知错了,此妹竟是曾有数面之缘的懿贵妃。念及当日彼此的交往和约定,我担心与她视线相触时露出破绽,连忙低下头去。

    不过我脑海里仍思绪纷呈,琢磨着她跟梁太后一起出席这次会议背后隐藏的深义。难道说为保全地位,她虚与委蛇地加入了独孤氏阵营,好借势跟苏皇后分庭抗礼吗?现在看梁太后跟她联袂出现的景象,显是对其颇为爱宠,这种推测有九成把握是事实。

    正寻思间,这对婆媳已分别来到宝座和一旁的锦墩上落座,期间懿贵妃目不斜视,一眼也不望我。

    我心中赞许,不愧是宫闱斗争中的老手,即使没有特别嘱咐,神态也与平常无异。否则说不定会惹起大善勿血、秦五或其他有心人的怀疑。

    我刚收回偷窥的目光,耳内就传来一把低沉沙哑的女声道:“众卿平身!”

    众人齐呼道:“多谢太后!”

    我随众人站了起来,抬头一看。刚好与梁太后投来的眼光直接交触,赶紧避开,但她的模样已深深印入脑海。

    这命硬无比的老妖婆,乍看根本不像一百二十五岁高龄,她身材高瘦挺直,皮肤细嫩紧滑,脸容红润健康,手指浑圆纤长,予人一种豪门大族世家子弟特有的高贵气质,最慑人是神光凛凛的凤目。有股非常慑人的神采,只可惜满头银丝白发平添了几分老迈,否则更是气概不凡。

    梁太后看到我远胜常人的体魄和气势,凤目亮了起来,唇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柔声道:“轻侯果非常人,否则也不能短短半年时间就征服恺撒,帝国有你这样的良将,哀家甚是欣慰!”

    我想不到她会直呼自己的名字。语气又如此亲切,连忙拜谢。

    梁太后目光落到秦明月身上,温和地道:“得夫如此,明月还有何求,相信轻侯异日定能更进一步,成为帝国栋梁大放异彩哩!”

    秦明月含羞带喜地跪倒谢恩,若非我早知她情系秦五,此刻定会被其瞒骗过去,以为美人真心垂青。

    一旁秦九立时狠狠瞪了梁石君一眼,表露出心中的强烈不满,显是怪对方没能做到什么预先约定之事,后者却不动声色,淡然处之。只此一点便让我轻视三分,这秦九喜怒形之于色,气量狭窄,哪里是秦五对手,反是那梁石君城府深沉厉害之极,要小心防范。

    梁太后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东南王安返帝都,于恺撒战场立下的赫赫战功也是时候嘉奖了,众卿有何建议?”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表情各异,苏系和独孤系的人脸色都不太自在,已暗中跟我接洽过的中立派却由衷高兴。

    梁太后的目光落到大善勿血处,以她那低沉沙哑的独特声音道:“国老,你的意见呢?”

    这一问看似简单,却寓意深刻,不但可直接挑起双方战火,还能把我这个局外人拉入场内,让人不由为她高超的政治手腕赞叹,深感此老在秦颐死后成功把持朝政非靠侥幸。

    大善勿血闻言起立,朗声道:“老臣觉得当为东南王加官晋爵,否则赏罚不明,哪位将领还愿给帝国卖命呢?至于具体官职爵位嘛,苏相是吏部主事,当然要听他的方案。”

    梁太后目光落到苏晚灯身上,从容自若道:“那就请苏相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秦五和秦明月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秦九和梁石君亦露出注意的神色,看他有什么话说。

    苏晚灯微笑道:“微臣放胆直言,舒陈己见,太后莫怪!老夫觉得应该加封柳轻侯为恺撒总督,同时兼管南疆军政,另从一等东南王晋升特等恺撒亲王。“众人齐感愕然。

    秦九冷笑道:“苏相不嫌给东南王的封地太大了点吗?要知恺撒的面积跟风云相若,人口数以亿计,南征时我方倾全国之兵才艰难平定,如今若给南疆一府的半数人马镇守,岂能周全永固?我觉得还是分割成几份,各派猛将领军驻扎方为上策,东南王可封邑其一!”

    秦五哈哈一笑道:“九弟此言差矣,轻侯岂是常人,怎可用常理推之?再有南疆军乃虎狼之师,接手你数月来久攻不克的东海二十八郡防线后,不到半年便势如破竹地拿下了恺撒首都笑花城,威震大陆南方,其战力之强,又何庸置疑?何况以现在的形势论,恺撒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只需南疆军半数驻扎便绰绰有余了,九弟莫要因南征不利而意气用事。要知帝国自太祖以来便有明令,统军将领打下的敌国城池领地,均可作为封地赐予,你如今想分薄功臣的奖赏,岂非教天下人耻笑和齿寒吗?我完全同意苏相的方案。”

    两人针锋相对的谈话,再次显出政治谋略的高下,表明秦九远非秦五的对手,因前者连眼下局势都没看明白。谁都晓得恺撒是块大肥肉,恨不能即刻扑上去一口吞掉,但是他们根本无法达到这个目的,只缘那里盘踞着帝国最强大的诸侯——我。我是不可能被立时消灭的,认清此点后,苏晚灯和秦五毅然决然地暂时抛弃了贪婪的念头,转而借机向我示好,顺便打击秦九一伙,实现一箭双雕、引虎驱狼的连环妙计,真是老谋深算啊!

    梁太后先是对苏晚灯之言露出不愉之色,待听完秦九和秦五的话旋又深思起来。

    独孤阔海双目则亮了起来,显是体会到秦五说词中的隐藏含意,从容不迫地环顾众人,虎目精芒闪闪地道:“老夫也同意苏相的方案,东南王兼领南疆、恺撒两地的确受之无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听说卡尔·麦哲伦公爵已重归故里,高唐府是否应该还政给他呢?”

    话音才落,梁太后和苏系、独孤系的人均精神大振,立知独孤阔海是想趁势将高唐府从南疆控制中分割出去,同时离间我和卡尔·麦哲伦的关系,并向后者示好。

    我给他这招一石三鸟之计搞得有点心寒,立时谨慎起来,淡然一笑道:“独孤相所言甚是,轻侯在平叛后暂代高唐总督之举,本就是临时权宜之计,如今既然卡尔·麦哲伦公爵回来了,自然没有再兼管高唐府军政的道理,我很乐得放下担子,一身轻松哩!”接着沉声道:“稍后回府,轻侯便修书一封,一来祝他大难不死,二来马上移交军政大权。”

    独孤阔海万万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呆了半晌,叹道:“东南王好器量,真不愧为一代人杰!”

    我禁不住对他恶感大减,因为此老至少能坦然赞美敌人,光凭这份豁达的胸襟就足以担当独孤阀阀主,难怪独孤飞鹰武功略胜半筹,却要俯首听命了。

    梁太后一阵轻笑,凤目扫视众人道:“难得东南王如此识大体,哀家甚感欣慰。嗯,加封柳爱卿为恺撒总督,晋升特等恺撒亲王一事,就这么定下来吧,苏相可代哀家拟此圣旨!噢,别忘了还有高唐总督更迭的命令也要同时宣布。”
第卅八卷 天网 第四章 失火
    苏晚灯恭声道:“臣遵旨!”

    秦九气得脸色阵红阵白,与梁石君交换了个眼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善勿血老眼微眯,向梁太后道:“官爵既定,恺撒亲王跟九公主的婚礼是否也应尽快举行啊!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云‘英雄配美人’,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早该成亲哩!”

    这么一说,我和秦明月都尴尬起来,后者望着我,露出爱慕和依恋的神色,但鬼知道是真是假。

    梁太后先望了大善勿血一眼,油然道:“不错,国老言之有理,哀家也做此想,就把婚期定在正月十五好吗?轻侯的意见呢?”

    此言一出,苏系人马均紧张起来,尤其是秦五和秦明月,假设我在此项上表示不同意见,那他们刚占得的一点优势,便会尽付东流了。

    我陈辞道:“轻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终身大事全凭太后作主便了,莫不遵从!”

    秦九忽然插入道:“这方面的事,帝国从没有疏忽过,三姐、五姐和八姐哪个不嫁得风风光光,为何唯独亏待九妹呢?”

    秦五奇道:“九弟何出此言啊?”

    秦九嘿然道:“五哥,你瞅瞅眼下的京师,四大总督仅有一人到场,还是或缺不得的新郎倌,这叫别人看了怎么想呢?岂非有辱国体?”

    秦五登时语塞,因为事实如此,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搪塞,首次在交谈中落入下风。

    我本愈来愈看不起这准皇储,这时陡见他异军突起,拿三大总督未到场做文章,不禁刮目相看,可惜立时发现梁石君眼中闪过得意光芒,因而推知是此老献计,于是对秦九更鄙视三分了。

    梁太后面色一沉。寒声道:“礼部相?”

    东方惜羽应声站起,跪伏在地,恭敬地道:“臣在!”

    我觅音望去,只见此君年在六十许间,相貌清瞿,一对老眼闪动着睿智的光芒,身量颇高,手足奇长。透出冷静稳健的气质,显是文武兼资的厉害角色,使人印象特别深刻。

    梁太后拍案怒喝道:“往赞布和北疆的信使,是你们礼部派出的,现在有何话说?”

    我暗忖:“按说这东方世家乃七小世家之首,老妖婆怎都要给贵为家长且份属同伙的东方惜羽留几分薄面,如此当众责问是何道理呢?”

    东方惜羽不慌不忙道:“臣抱病半月,部内大小事务均是吴侍郎代办,个中细节知之不详!”

    梁太后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摆手叫他退下后。续道:“吴疆没来。暂且不去责难他,倒想问问诸位,怎会无一人向哀家禀告此事呢?难道新皇登基和公主大婚都是儿戏。做臣子的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吗?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均默然无语,只偷眼望向杜功乐和刘稷,他俩一个是军机处总统领,另一个是内务相,各府总督的动向一贯最清楚不过,为何没来的原因,问别人绝无问他俩知道得详细,梁太后正是在敦促二人出面解释。

    众望所归下,杜功乐率先扛不住十余双利如斧钺的目光,站起来道:“请太后恕罪。其实臣早就想向您禀报了,奈何一来事发突然,尚需大量调查取证,不敢妄下结论,二来为迎接恺撒亲王驾临京师,亦分身乏术,所以才耽搁至今。”

    梁太后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头,劈头盖脸地道:“哀家不想听废话,说重点!”

    一旁的难兄难弟刘稷,连忙接口道:“是这样的,本来铁在烧和夏侯一贯都同意来京朝贺的,但途中各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才终止行程,原路返回。”

    梁太后轻蹙蛾眉道:“哦?”

    杜功乐解释道:“他们在天赐西路和北路分别遇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狙击,那帮家伙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甚至动用了大量泰坦战车参战,因此两路人马均损失惨重,为测安全不得不退回赞布和北疆境内。”

    梁太后叹道:“如此说来,铁在烧和夏侯一贯也是有情可缘喽?可他们为何不向当地驻军求助呢?”只凭这一句话,便知梁太后聪明有限,没有洞悉世情的智慧,否则这句话应是“当地驻军因何视而不见,是否也有份参与?”

    刘稷肃容道:“因为刺客团规模极大,出击时动静不小,只要稍微留心,绝不难发现蛛丝马迹,可当地驻军却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两位总督怀疑他们也很可能有份参与,起码是玩忽职守,故此才不声不响未惊动任何人撤走的。”

    众人同时愕然。

    梁太后深吸了一口气道:“调查结果如何?”

    杜功乐摇头道:“关于刺客团的线索都被人蓄意掐断了,当地驻军也有相当充足的理由证明事发时毫不知情,整件事没有一点眉目,只推测对方是两位总督在朝中的对头,而且手握兵权,来头极大。”

    梁太后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秦五和秦九,闷哼道:“继续查,必须弄个水落石出,给他们一个交待,否则人家还以为是朝廷主使的呢!”说着又向东方惜羽道:“你来拟道圣旨,十万火急送出,一来给他们压惊,二来务必邀请他们尽快入京议事,注明沿途安全由哀家派出风云卫和皇家骑士团保障,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家伙,还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杜功乐、刘稷和东方惜羽同声称是,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我瞧着秦五和秦九脸上隐现的不愉表情,心中突生明悟。本来他俩是想在路上能杀就杀,杀不了被目标逃走了,就治铁在烧和夏侯一贯奉旨不遵的大不敬之罪的,借此苏家可通过讨好捷那古烈·海,把势力渗透到赞布府去,而独孤家则可掌握可汗府,同时拔除苏家安在可汗府的钉子,即可汗军区副总裁苏飞侍元帅,殊料整个计划竟被秦九自作聪明的一句话扯出打乱,实是自作自受了。

    万寿殿的聚会,就在这种尴尬的冷场中不欢而散。

    ●●●

    走出独立宫后,我以旅途劳顿为由,婉言谢绝了秦五和秦九共进午餐的盛情邀请,开始执行与民同乐的政治任务——游街,待转了一大圈儿回到王府时,已逾午时三刻。

    我与新月卫一起狼吞虎咽地吃完迟到的午餐,正跟狄康平饮茶聊天之际,龙疆报告说有贵客来访。

    密室内,我和艾愁飞落座后,谁都没说话。

    约摸过了盏茶工夫,艾愁飞叹道:“老夫动用了所有关系,仍找不到丹妮在宫里的住所。”

    我上午开会用脑过度,午膳时又多喝了两杯,头脑昏沉地道:“艾相的意思是?”说着一边运功醒酒,一边暗暗揣摩对方的来意。

    艾愁飞见我毫不推诿,直奔主题,心中欢喜之余,道明来意道:“只要老夫活着一天,京师二十四万禁卫军和六万巡捕,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指挥得动,他们害怕报复,因此丹妮迄今为止应仍是性命无忧,但长此以往终非善事,所以老夫想请你帮忙,尽快救她脱离牢笼。”

    我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后,问道:“相爷有具体点的计划吗?”

    艾愁飞点头道:“有,但不确定的因素很多,需要你见机行事。”说着取出一幅极精密的皇城地图讲解道:“这上面粘着小旗的地方,我都派人反复详细地侦察过,绝无可能藏人,现在只剩下三处尚未敢去打探,即坤宁殿、漱芳斋和雨花阁。”

    我奇道:“为什么?”

    艾愁飞苦笑道:“坤宁殿是太后寝宫,漱芳斋是苏皇后居所,雨花阁本来空置,不知何时国师突然兴起,搬过去住后连养神殿也不回了,现在那里是他闭关修炼的禁地,擅入者死。”

    我心念电转,沉声道:“无论丹妮在任何一处,貌似都很有道理,而且警备森严,难怪艾相一筹莫展。哈,放心吧,轻侯有暇今夜便去刺探虚实,至少也从知情者口中逼问出确凿下落。嗯,若我侥幸救出丹妮,不知该如何处置?”

    艾愁飞欣然道:“先带回王府吧!天亮后,我会第一时间派人来接,再设法送她出城,直到登上你的旗舰,老夫才能完全放心!”

    我摇头道:“那还不够安全!”说着将破庙里龙神大会的见闻叙述一遍,接着道:“鉴于费氏兄妹和魔宗群妖的可怕,抵达‘黑暗魔君’号后,可立即转乘魔兵机去慕容世家在白云城的秘密基地,如此方才万无一失。相信无忧一定会好好照料她哩!”

    艾愁飞乍惊还喜,高兴地道:“老夫没了后顾之忧,便可助你放开手脚把帝都闹他个天翻地覆,想想都觉得痛快无比!”言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取出一只皮包道:“为方便潜入皇宫行事,我特意请妙手赶制了三张精巧的人皮面具,只要戴上后,再改变身形、服饰和嗓音,保证可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说着他打开皮包,拈出其中一副戴上,立时摇身一变,成了个豹头环眼的精壮汉子,哪里还有半分原来的儒雅气质。

    我赞叹道:“真乃神乎其技!”

    艾愁飞非常高兴,欣然道:“是啊,这位巧匠本为帝国名列三甲的贼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若非老夫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里救过他一命,今次断难求得这价值万金的三张面具。”

    我暗忖:“身为刑部相,掌管着所有罪犯的生杀大权,天下贼人哪个敢不卖你几分薄面,以便日后入狱时,求得法外施恩呢?”想着把另两张面具也取出,仔细浏览一番后,把其中一张递还给艾愁飞,微笑道:“轻侯只拿这张就够了。”

    艾愁飞接过面具,奇道:“莫非你嫌它们做得不好,只有那张才满意吗?老夫可立时回去找人修改,用不了多长时间哩!”

    我摇头道:“不是,只因轻侯另有办法隐藏身份,所以才不想浪费宝贝。至于这张面具嘛,是给丹妮戴的,或许出宫时用得着!”

    艾愁飞哦了一声,也不追问,把脸上面具脱下,连带手中的放在一起重新包好后,沉声道:“老夫能做到的就这些了,剩下都靠你啦!唉!”

    我连忙安慰道:“艾相放心,丹妮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待救出她后,我们再无须忍气吞声,可部署周密行动计划,把所有敌人一网打尽。”

    艾愁飞点头,道:“老夫明白!”言罢留下联络方法后,跟来时一样悄悄离开了王府。

    我仍留在密室,直到把皇城地图记得滚瓜烂熟,这才返回书房,继续跟帝都情报站的人员聊天,顺便测试他们的忠诚度,以免有人已被收买成了内奸。

    相隔顿饭工夫,大家正谈到王府上下的保安问题,家丁忽然来报,有内侍求见。

    我向众人苦笑道:“嘿嘿。想好好享受片刻宁静光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哩!”言罢立时赶赴客厅,接见上差。

    那名内侍言简意赅,只说奉懿贵妃之命,着我立即入宫议事,其他一问三不知。

    我愕然领命,让龙疆重重打赏他后,换上官服随内侍一起入宫。

    今次为防出现百姓聚众围观的场面耽误时间。我没像上次般骑马招摇过市,而是换乘一辆密封马车前往,就连随行新月卫也改变了装束,并减少到十余骑,可谓大费周章了。幸好效果奇佳,一路都没受到任何骚扰,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内皇城西北方的月华轩。

    月华轩方圆里许,在地势高突的坪上筑屋,四周修竹万竿,临风摇曳,声韵可听。轩中亭台楼阁,古色古香,典雅幽静,凭栏远眺,可尽情欣赏东湖秀色。

    懿贵妃遣退宫娥内侍后,月华轩偌大的西暖房内只剩下她和我两人,其他离得最近的风云卫亦在十余丈外,虽能监视,却无法窃听我们谈话的内容。

    尽管路上已寻思良久,可我依然不明白懿贵妃为何要如此公开召见,因为那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反倒不利于今后的行动安排,真教人感到奇怪。

    我苦笑一下,走到懿贵妃身后。跪倒施礼道:“轻侯参见贵妃娘娘!”说完也不起身等候训示。

    懿贵妃背着我立在窗前,沉默良久,冷冷道:“你的胆子真大,是否不怕死了,竟敢在争夺皇位最激烈的时候进京?”

    我暗忖:“他***熊,老子回来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居然还敢得便宜卖乖,实在是太过分了。”但想归想,话却不能那么说。在人前总要给她留点面子,当下做戏道:“轻侯此番进京,除奉太后懿旨不得不来外,还有担心您的安全没有保障,请贵妃娘娘明察。”

    懿贵妃倏地转过身来,俏脸森寒地娇叱道:“休在这里花言巧语,以为本宫不知道你那点鬼心眼儿吗?若非早跟艾愁飞达成秘议,可凭禁卫军保障生命安全,你怎肯巴巴地赶来帝都送死?哼,别怪本宫没警告过你,若想救出艾丹妮可难如登天,届时看你如何履行跟艾愁飞之间的约定。真是不识好歹,枉本宫还当你是个人物,才通风报信。”

    我看她脸色语气,均是气极败坏的模样,一时搞不懂懿贵妃究竟想干什么,当即服软道:“轻侯知罪,请贵妃娘娘指点迷津!”

    懿贵妃脸色稍缓,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先站起来吧!”

    我长身而起,肃立不动。

    懿贵妃转回身去,望往窗外白雪处处的竹林,缓缓道:“艾丹妮妮现被关在雨花阁,但本宫不希望你去救她,因为国师也在那里。你定还不晓得一件事,据梁石君无意间透露,国师在三日前蓦然突破了困处百年的瓶颈,禅功臻达前所未有的崭新境界,比往昔更厉害十倍,本宫不愿你去白白送死!”

    我禁不住微皱眉头,旋又哑然失笑,若无其事道:“这个消息确实糟糕,但仍不算太坏!哈,我本来还以为跟关山月对决会索然无味呢,他另有突破反倒是件好事哩!”说着放大胆子,再靠近懿贵妃凤躯半步,柔声道:“贵妃娘娘放心,纵然关山月变成神仙,我也有本领把他打成猪头,此事绝无任何危险。嗯,倒是贵妃娘娘有何心愿请讲当面,因为轻侯绞尽脑汁也猜不出分毫哩!”

    懿贵妃默然半晌,沉声道:“我想让你帮忙杀一个人!”

    我心叫终于来了,断然道:“贵妃娘娘尽管吩咐,轻侯包管把他挫骨扬灰!敢问那人是谁?”

    懿贵妃仍不回过身来,淡淡道:“刑部侍郎梁太平。”

    我略作思索,已大致明白个中原委,森然道:“轻侯明白!除他之外,粱家上下亦必鸡犬不留!贵妃娘娘可满意这种结果吗?”

    我当然不是无的放矢,既然她提出要杀梁太平,那必是受过此人很大凌辱,而若无梁家上下撑腰,梁太平亦绝不敢那么放肆,所以说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手当然需赶尽杀绝。这年头对敌人就得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何况即使我愿罢手,梁家得知真相后,也一定会想着给梁平报仇,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来个一了百了呢!

    懿贵妃凤躯微颤,轻轻道:“这是你说的,本宫要杀的人可只有一个梁太平。”

    我暗想:“你这不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嘛!也罢,就让老子把恶人做到底吧!”想着狠狠剜了一眼懿贵妃丰满迷人的肉体,沉声道:“两日内,轻侯必提梁太平的狗头来见,先给贵妃娘娘一个满意的结果。至于粱家嘛,离京前亦会一个不少地全部了账。”

    懿贵妃旋风般转过身来,凤目大亮,用心看着我道:“好,一言为定!”说完顿了顿,叮嘱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杀伐骁勇,手下亦多忠心耿耿的能人异士,但仍需谨慎小心,太后对这个侄儿钟爱异常,长年委派大内高手随行护卫,个中不乏功力强横之辈,而且梁家上下亦藏龙卧虎,保不准有什么厉害角色冒出来碍事哩!所以下手一定要又快又狠,免得反中了他的算计,陷于危险境地。”

    我哈哈一笑道:“贵妃娘娘放心,不是轻侯吹牛,皇城内外使人略微忌惮者仅关山月一人而已,余下的什么风云卫和皇家骑士,均为土鸡瓦狗罢了,不堪一击。至于梁家的人嘛,就更不用提了,那个一味宗宗主梁平如何,还不是轻侯手下亡魂?”

    懿贵妃惊喜道:“是你杀了他?太难令人置信啦!此人非常难惹哩!”言罢望了一眼轩外,道:“本宫是以女方长辈名义,召见你这个准姑爷入宫商量婚礼事宜的,现在已经谈了好久,再迟些恐惹人疑心,你先回去吧,我们找机会再聊!”说着摆了摆手,忽又叫住我道:“噢,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现在京师里共有四股势力,即苏家、独孤家、太后为首的七小世家和以你马首是瞻的中立派,前两者在明面倒无需太在意,你要提防太后他们趁着秦五和秦九两败俱伤之际另立新君,那人很可能是十四皇子秦当。”

    这话有如神来之笔,顿时让我愣在当场,待缓过劲儿来,想细问详情时,懿贵妃已命宫娥送客了,当下只好满腹疑窦地离开月华轩,准备回府后,再找个知情人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异军突起的秦十四是怎么回事。

    马车缓缓开出皇城,厢内我沉吟半晌,啃然道:“今次入京真不知是对是错,本来苏家和独孤家两大势力纠缠一处,局面已是错综复杂,现在连七小世家也想搀合进来分一杯羹,就更多变数了!唉,龙疆,你说咱们要不要立刻离开帝都,有多远就躲多远,离这是非***十万八千里才好,待他们三方拼得同归于尽,才回来坐收渔人之利呢?”

    龙疆胸有成竹道:“不,当然不,属下相信情况越复杂,越利于我方左右逢源和混水摸鱼,何况退一万步讲,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也最多不过杀出城外登舰逃之夭夭罢了,惧它何来?”

    我愕然道:“你怎如此信心十足?”

    龙疆哑然失笑道:“若主公和属下换个位置便会发现,一个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均在‘天敌’柳轻侯手中化为现实,次数多了都使人对危险感到麻木,跟着这样一位每天创造奇迹的人在一起,就是想不信心十足也难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若灰溜溜逃出京师,岂不被敌人笑掉大牙?我们就跟他们好好斗上一场,看最后鹿死谁手?”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后,马车已抵达恺撒亲王府。

    我刚踏入内宅的密室,便命龙疆找来狄康平,问道:“你对秦当了解多少?”

    狄康平沉吟片刻,侃侃而谈道:“秦当,年方十七岁,秦颐第十四子,生母蒋美人出身卑贱。他自幼好学多智,诸书无所不窥,特别精擅骑射,平素言行恭谨,待人宽厚,兼且背景单纯,不会构成登基威胁,因此颇受大家喜爱。”

    我暗忖:“奇怪,七小世家怎会选一个文武兼备、聪明绝顶的人来做傀儡呢?那岂非要比任意纨绔子弟都难控制得多?难道他们就不怕日后养虎为患吗?”

    一念及此,我淡淡道:“除秦三、秦五、秦九和秦十四外,还有哪些皇子?”

    狄康平巨细无遗地道:“秦颐在历代皇帝中儿子算是最多的,共有三十五子。其中序齿者二十四位,实际上成人(注:年满十六岁)者只有二十位,他们由十七位嫔妃生育。这二十位皇子中,去掉战死、自杀、病逝、智障和畸形者,以及您提到的四人,现今存活的还有七人。他们是七皇子秦佑、八皇子秦祀、十皇子秦禄、十二皇子秦裪、十三皇子秦祥、十五皇子秦禧、十六皇子秦礼。”

    我咦了一声,奇道:“这么多呀!可平时怎不见他们露脸?”

    狄康平解释道:“因为他们怕死。在众皇子间,斗争极为激烈残酷,动辄就会丢掉身家性命,所以那些自知无望登基者,均早早挂出免战牌,明白地告诉大家自己的立场后,龟缩府内衣食无忧地悠闲度日。无聊时吟诗作画,斗鸡走狗,或者娶个三十一房小妾,夜夜做新郎。如此这般,那些准皇储知道他们不具威胁了,反倒会刻意讨好安抚,此前在秦大和秦九的暗战中,包括秦五在内都要韬光养晦正是这个道理,以免被双方同时当作打击目标毁灭。”

    我仰首望天,沉吟片晌。才道:“那时秦十四在做什么?”

    狄康平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任何特别举动,跟平日一样读书狩猎。”

    我心中一寒,暗想:“这小子隐藏得好深!他到底是无意登基。还是蓄势待发呢?找机会得好好问问懿贵妃,万万疏忽大意不得!”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黄昏,天寒地冻万簌俱寂,唯有漫天飞雪簌簌飘落,幸无狂风助纣为虐,否则更教人难受。

    我拉开车窗,一团冷森森的雪花迎脸打来,肌肤冰凉的同时,忽地一阵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龙疆的声音道:“主公。前面就是惠熙宫了。”

    我愕然醒来,收摄心神,往前望去。只见一座高岗映入眼帘,上面古树参天,隐见巨型宫阙巍然屹立其间,气势非常雄伟,岗下御道旁建有牌坊,龙飞凤舞地写着“天地同寿”四字,两边各立一石。铭文告诫过往行人:骑马者下马,乘轿者下轿,以示对秦皇室的崇敬。

    虽无人监督,但我仍不想就此等小事授人口实,于是跟龙疆步下马车,在十余名新月卫拱卫下,沿御道缓步登岗。

    这时,路旁树木草地均被覆盖白雪,景色极佳,间中松拍伸出苍翠枝叶,亦煞是喜人,加上林间不时出现奇石怪岩,以及在雪地里和蔓枝上自由自在嘻戏跳跃的松鼠麻雀,使我在严冬酷寒中,犹想起生机盎然的春夏。

    整座山岗都被布置成了一座清幽雅致的皇家园林,惠熙宫坐落其中,更是气象万千,比之独立、皇极二宫也不遑多让。

    它坐北向南,两门三进,布局严谨规则,有一条贯穿南北的中轴线,主体建筑前后排列其上,坊、亭、庑、殿疏密有致,东西对称。正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上檐殿身七架,下檐周匝廊,正面明间、次间和尽间隔扇门窗均雕以盘龙、团凤、仙鹤及麋鹿等吉祥物图案,饰以牡丹,艾叶,与松枝等植物。殿顶棚以井口天花和藻井在正中相伴装饰,镶嵌着梵天渡世图,将建筑和佛陀的业绩紧密结合,别具特色。

    我昂首阔步地拾级而上,刚要走进殿门,左侧忽然传来一把清亮柔和的男音叫道:“柳兄,请等一等。”

    我听声音很是陌生,不禁讶然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的英气少年,在五名顶盔贯甲的银袍大汉簇拥下,由回廊潇洒行来。他相貌清秀而不失阳刚,肩宽腰细腿长,身量颇高远逾常人,脊背挺直如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凶猛矫健的猎豹,予人特别深刻的印象。最引人瞩目是那对灵活有神的眼睛,显出此子足智多谋,让人不敢小觑。

    不过,我更在意那五名体魄强横、神完气足的甲士。他们无疑均是九阶高手,我却从未曾听任何人提起过,仅凭此点亦知是何等深藏不露,不得不另作估计。因为这样的高手,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威慑群雄,何况现在一下子出现了五个呢!

    我若无其事地掩饰着内心的震动,嘎然停下脚步,侧身向华服少年道:“你是?”

    华服少年快步走到近前,风度翩翩地含笑道:“小弟秦当!”

    我大感愕然,怎都没料到下午才听闻此子事迹,晚上便朝面了,连忙施礼道:“原来是十四殿下,失敬失敬!”

    秦当俊目深注地看着我,内中包含着无限孺慕崇敬之情,心满意足地叹道:“柳兄可知小弟听闻您要进京的消息,已有多日没有好睡,日夜期盼相见吗?”

    我浑身一激灵,暗忖:“他***熊,这小子不是有断袖之癖吧?老子可不好男风只爱美女!”

    正寻思间,秦当续道:“柳兄生平每一役的战报,小弟都千方百计地找来仔细研究过,结果发现您的兵法如天马行空无迹可循,故而迄今未偿一败战果空前,实乃历代名将所不及也!嘿,小弟只恨不能时常追随左右聆听教诲,那真是天大的憾事,幸好今日总算有缘相会。嗯,在京期间您若有暇,可愿与小弟畅谈兵法指点迷津吗?”

    听到这儿,我才明白过味儿,原来不是碰到了断袖,而是自己狂热的崇拜者,禁不住长嘘了一口浊气,微笑道:“轻侯荣幸之至!但指点却不敢当,权充与殿下探讨一番相互学习吧!”

    秦当大喜,连连称谢,遂跟我一起联袂入殿。

    此时殿内气氛热烈,数以百计的漂亮宫娥,正在酒席间穿梭游走,为客人端菜倒酒。

    正对着殿门的尽头有一高逾三尺的白玉台,上面设了数席,坐着秦五、秦九、秦明月、大善勿血、梁石君等主宾,紧挨着他们的下首坐着六部相和侍郎,殿内其他席位均陈列两旁,共分四重,每席五人,宾客非富即贵,尽是京师名流。大殿中央腾出了大片空地,显是供歌舞助兴之用。

    我和秦当步上白玉台刚刚落座,分布大殿左右的两队乐师,便开始鼓劲吹奏起来。接着一群逾百彩衣美姬入场,载歌载舞,极尽妖娆之能事。一时间,殿内莺莺燕燕,袖飞裙扬,包括我这种久经战阵的老手,也禁不住被她们作出的仰胸弯腰等种种曼妙姿态,刺激得心猿意马,热血下涌,定力更差的旁人就不必说了,一个个垂涎三尺丑态毕露。

    大型歌舞结束后,上演的是杂技、魔术、戏剧、评书、古筝独奏等节目,均精采绝伦,显出组织者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绝非滥芋充数。

    我瞧得津津有味,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诸人闲聊,端得心情舒畅,快活无比。

    殊料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乐极生悲的事情发生了。

    龙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旁,心情沉重地耳语道:“主公,大事不好,王府失火啦!”

    我大吃一惊,暗忖:“凭龙疆的修养定力,普通火灾岂会如此动容,莫非还有其他事情同时发生,他却不愿提起乱我心神?”想着强自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问道:“留守人员情况如何?”
第卅八卷 天网 第五章 灭门
    龙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具体详情没人晓得,因为骑马赶来报信的新月卫,突围时早被敌人用重手法击碎了内腑,全凭一股血气才支撑到这里,说出王府失火四字便牺牲了。”

    我听得心如刀割,旋即火冒三丈,霍然站起身来,暴喝道:“混蛋!我柳轻侯若不尽剐凶手九族,甘愿五雷轰顶,天诛地灭,人神共弃!”说完头也不回冲出殿外,后面龙疆连忙展开身法跟上。

    众人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惹得帝国战神愤怒至斯,但皆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流伴着那可怕毒誓汹涌袭来,瞬间把温暖如春的大殿变成了冰冷彻骨的极零地狱。

    帝都快变天了。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清晨,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王府的大火终于熄灭,可烧残的角落还静静地冒着白烟,吐着细小而明亮的火苗。微风吹过,烧焦的房柱忽然又亮起来,顺着风洒落无数小火星。最初起火的几处地方已成了一片焦土,只山墙没有塌倒,但门窗一律烧毁,成了些黑洞。平日威严肃穆的官邸化为满目疮痍,成群的残垣断壁安静地立在那里,东南西北到处都有,仿佛在无声地向我哭诉不幸的遭遇,这里已是人间地狱。

    我走进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墙,没有屋顶,没有地板,没有窗户,熏黑且大半坍倒的银鞍殿,在瓦砾堆和浇了水仍然冒汽的木梁中间站住了,眼睛缓慢环顾着四周破损无遗的房架,以及地上一堆一堆焚烧后的灰烬,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瞅着它们发愣。

    天越来越灰暗阴沉,雪也越下越大,弄得清晨有如傍晚,似乎立时要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面无表情,没有丁点哀戚之色。焦急、愤怒、悲痛和惴惴不安,在来时路上曾让人快要发疯,可如今亲眼目睹了残酷的现实,忧烦反而化为乌有。我越看越冷静,整个人沉浸在严峻肃穆的气氛里,心中开始涌现出切齿的痛恨和暴虐的情感。

    秦五和秦九带着一大群各式各样的人来见我,我很冷淡且很平静地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慰问,约摸过了盏茶工夫,一言不发地径直到书房去了。

    书房和几间空无一物的储藏室幸免了火葬,这些屋宇只是外墙和天棚受到了一点损坏,所以包括狄康平在内的四百余具焦尸就停放此处,其中有三十二名本是生龙活虎的新月卫,但却无一人能逃出火场,每人身上都有明显的外伤或内伤。

    龙疆和十余名新月卫守在遗体前,个个虎目噙泪,泣不成声。

    艾愁飞正命令巡捕把仵作查验后的尸体,一一装入棺内盛放,见我来了。上前道:“轻侯。我们借一步说话。”

    我点了点头,来到墙边,透过破烂的窗口望着还在冒烟的瓦砾堆,静待艾愁飞发言。

    艾愁飞低沉地道:“禁卫军和巡捕是在起火后第一时间赶到的,他们一边组织救援,一边封锁现场及附近街区,却找不着任何敌人的踪迹,只发现王府旁边的松林中留下了几十个藏兵坑,贼人应是事先躲在那里等待时机。”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根据尸检结果表明,死者几乎全是一击毙命,罕有反抗痕迹,显示贼人均武功极高且内外兼修。无论拳脚兵器都炉火纯青,下手更是心狠手辣,干净利落。但在‘鬼王’唐黎亲手检测下,仍发现了几点蛛丝马迹:一、一些死者毛发脱落,肠胃糜烂,疑似身中断肠草之毒;二、另一些死者血液凝固,遍体泛蓝,很像着了先天阴寒毒功的道儿;三、还有一些死者经脉尽焚,内腑化灰。体表却看不出丝毫异常,估计也为某种奇异真气所伤。”

    我听了半天,蓦然心中一动,默运《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罩住整个王府,却未发现一缕幽魂。

    下一刻,我幡然醒悟凶手是谁,脸色难看到极点,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果然是那群王八蛋,竟残忍到施展白骨大阵中最厉害的变化‘五鬼灭魂,七煞绝魄’之术,让死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我岂能再容你们生于世间?”

    艾愁飞听得似懂非懂,问道:“你怀疑是魔宗群妖所为?”

    我冷笑道:“除了他们世间还有谁会使用断肠指、冰蚕九变、紫炎大法和白骨大阵。”

    艾愁飞领首道:“不错,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接着断然道:“需要老夫做什么尽管言明。”

    我摇了摇头,身心皆疲地道:“谢谢,不过暂时没有!我想先给死者处理后事,然后再谈其他。”

    艾愁飞理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后离开,临别时还特意指派了一名精明干练的巡捕留下帮忙。

    接下来,我极为专心地静坐了几个时辰,思索着整件事的因果,并剖析和反省自己在灾难前的所作所为。就这样我完全清醒过来,可是心里那股巨大的悲痛,却深深扎下了根,怎都挥之不去。虽然斯役死去的人,就连历次战争中牺牲的零头都不够,但是让人感触尤深,因为他们皆为我而死,敌人是想借这种惨烈的屠杀来向我示威的。

    我暗忖:“他***熊!费无极,你够狠,果然戳到老子的痛处了!不过你先别得意,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念罢随便找了块儿干净地方躺下就睡。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当我醒来之际已是太阳落山,跟龙疆及十余名新月卫饱餐一顿后,我心中终于确定了整个报复行动的详细步骤。

    ●●●

    恺撒亲王府被付诸一炬的消息,传到了梁太后的耳朵里,惹得她凤颜大怒,一面严令艾愁飞限期破案,另一面极快打扫出皇城东南角上的蓍草园供我和随从居住。

    蓍草园占地十余亩,以矮墙隔出前、中、后三院,除中心建筑银鞍殿外,还有四十九间精舍,凑成大衍之数五十,相传曾是帝国绝代名将秦那的故居,把我安排在此,似乎别具深意。

    我暗忖道:“嘿嘿,那老妖婆是想让老子学秦那一样,终生为皇室做牛做马,永不谋反吗?”

    踏上白玉台阶,就见偌大的“继天立极”牌坊立在门前。整个牌坊通高十一步,面阔三间,檐楼三架,两级庞殿顶,虽经几百年风雨侵袭,但看起来仍那么气势磅礴,尽显其主毕生不败的傲人战绩。

    秦那一直是我心中偶像,今日有缘见他真迹,不禁感慨万千,恭谨三拜后,才跨入正门。

    走进蓍草园,但见庭院疏阔,八十株古拍苍劲挺拨,冠盖参天,间中还设置了回廊、凉亭、水池、拱桥等,并植有大量花草,构成风景幽美的园林。

    不过这些司空见惯无甚出奇,倒是与此明静清雅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正中那棵古拍,强烈引起我的注意。它生得怪异之极,南看南歪,北看北歪,仔细观瞧才知竟是同根两枝。更神奇的是,当我静下心来,愕然发现树身纹路居然形成八个妙到毫巅的大字,左书“道启鸿蒙”,右书“先天精蕴”,一语道破了天地奥秘。

    我禁不住目瞪口呆,直到鼻端钻入一阵淡淡清香才醒觉过来。原来就在刚才树身显字的时候,这棵古拍四周,长茎直立如伞、针叶边有锯齿的三百株青草亦争相盛放出密集白花,香味正是从它们那里传来。

    我赞叹道:“这就是蓍草吗?竟在天寒地冻地冬季开花,很有个性啊!”

    龙疆和众新月卫也啧啧称奇,但看过就算,簇拥着我径直往银鞍殿走去。

    银鞍殿在后院正中,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顶下正面装饰不及皇城两宫正殿华丽,但尽间龙凤呈祥雕刻,鲜明生动,也算不错了,起码比王府那座强上许多。最引人瞩目是,它通体由青砖垒砌,为直壁式等边八角形,周有青石压条,显得固若金汤,尤其防火一流,使大家放心不少。

    把新月卫尽数派去熟悉蓍草园的环境后,银鞍殿内只剩下我和龙疆两人。

    我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帝都情报站损失若干?”

    龙疆沉声道:“由于平日王府备受关注,为避开京师各派势力监视,情报员大都分散到了数十个据点潜伏候命,因此这次损失不大,只需再建情报站,重新任命一名主管,即可维持日常工作。”

    我沉思片晌,恶狠狠道:“调卫昌黎入京主事,另外让库索多派些好手帮忙!”

    龙疆点头称是,遂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要增补缺额的新月卫吗?”

    我忍不住闷哼一声,摇头道:“不用啦!入京作战,他们还欠些斤两,我们现在急需的是超级高手!你可通知三魔将和冰龙小组速速赶来襄助!”

    龙疆正要领命前去,我忽又叫住了他,肃容道:“差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让克罗蒂来之前,先去找无忧讨要一样东西,即前日报告里提到过的那玩意。明白了吗?”

    龙疆不知所指何物,但仍一字不差地记住原话,准备写在金雕传书上发出,料想慕容无忧总会晓得,那便无差了,当下依言行事。

    龙疆走后,我枯坐金交椅上,看着空荡荡的银鞍殿,骤觉百无聊赖,心想:“克罗蒂入京最快也需天亮以后,现在才是掌灯时分,漫漫长夜焉能酣睡度过?嗯,我该出去好好活动一下筋骨,顺便做几件有益身心的趣事了!”念罢伏案疾书一封便笺,命新月卫转交龙疆后,融入殿外黑夜隐没不见。

    ●●●

    隆冬暗夜,天空中挂着几点寒星,在黑色的云隙中,射出微弱的光芒。西北风呼呼地吹啸不时刮折着冰冻的枯枝,发出凄厉的惨叫。野狗忧郁而悲哀的嘶吠也遥遥传来,间中还夹杂着其它令人心悸的不知名兽类的嗥吼声。夜的寂静,差不多全给这些杂乱交错的声音割裂。幸好人们已在黑暗之中沉睡,只有深宅大院中闪出一星两星的灯光。

    二更一鼓敲过,我幽灵般越过高墙,无声无息地落到霓衣楼的花园里。

    这时恰是霓衣楼生意最红火的辰光,包括主楼在内,十几座别院均是***通明,笙歌处处,莺莺燕燕,不绝于耳。

    作为仅次于楚馆的京师第二大销魂窟,霓衣楼名副其实,前来捧场者车载斗量,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可惜我不是来泡妞,而是为杀人,所以只能躲在阴影中。默默忍受冰冷刺骨的寒风,透过衣服一阵阵侵袭全身。

    我暗暗咬牙切齿道:“梁太平啊梁太平,今夜老子遭的罪,稍后一定千百倍还给你!”

    我从没想过要杀区区一个梁太平会如此大费周章。先是在他的官邸扑了个空,查阅管事记忆方知,此君为破恺撒亲王府灭门惨案,已连续一天一夜未归。当下,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刑部衙门。殊料搜遍全院也不见踪迹,又查阅了值班巡捕记忆方知,此君在和艾愁飞开完碰头会后,就以寻找线索为由,匆匆乘坐马车溜了,他也不知去往何方。若非梁太平乘坐的是隶属刑部衙门的官车,而该车夫又刚好在我想离开的时候赶回来交班的话,估计他绝对可以高枕无忧地睡到明晨,遗憾地是,终于让我知道了他嫖宿霓衣楼的消息。

    有了目标活动范围。接下来需要地毯式扫描。直到找出梁太平为山这个任务显然最适合《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完成。我无疑幸运之极,刚启动神识开始扫描主楼。居然就发现他在顶楼中央大厅。那里***通明,人声鼎沸,也不知聚集了多少饮食男女。

    我不禁叫起苦来,同时亦心中纳闷儿,难道梁太平就不怕御史告他玩忽职守吗?他参加的宴会又包括哪些贵客,能令其甘冒丢掉乌纱的风险呢?

    好奇心大起下,我借着夜色和草木掩护,展开无上魔翼,鬼魅般飞升主楼屋脊伏低身体,透过气窗往里瞧去。

    霎时间。我睚眦欲裂,青筋暴跳,恨不得立时抽出十方俱灭魔剑,冲下去杀个痛快。

    原来映入眼帘者正是费氏兄妹,魔宗群妖却不见影踪,跟两人把酒言欢的除了梁太平外,居然还有秦当,形影不离的五名银袍甲士正肃立在他背后,至于其他宾客因角度关系我看不到。但可确定个中不乏高手。

    我勉强压制滔天怒火,心中不断告诫自己道:“冷静!一定要冷静!现在可不是下手良机,起码魔宗群妖不在这里,若鲁莽行动,打草惊蛇不说,搞不好还会暴露身份,甚至是功亏一篑。我忍,等到明早克罗蒂带来那玩意,再跟他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想到这儿,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重新恢复平静心态,凝神倾听下方众人谈话。

    结果秘密未窃听到,却立时察觉大厅四周和楼下均布满守卫,戒备森严,初步估计不下五百人,如果我刚才动手的话,他们一拥而上,或许不会造成大碍,却足以拖延时间,让费氏兄妹成功逃离生天。

    看清形势后,我愈发小心谨慎,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分出一缕神识在梁太平身上留下印记,以免稍不留神,再被此君逃得无影无踪。

    这时下面响起费夜清脆悦耳的嗓音,冷冷道:“梁大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啊!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表明,那恺撒亲王府的灭门惨案是我们金雕盟做的呢?”

    梁太平笑眯眯道:“呵呵,只是怀疑而已!在抓到真凶前,所有跟恺撒亲王有过节的人,都将被我们刑部列为犯罪嫌疑人,这是帝国律法规定的必要程序,也是太后懿旨赐予的特殊权力,本官例行公事,大小姐不要以为是故意刁难才好!”

    费夜闷哼一声,不言语了。

    费无极叹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梁大人怀疑是金雕盟所为,也不无道理。可惜就算我们有心下手,实力也不够哩!何况恺撒亲王昨夜入宫赴宴一事并非秘密,我们若想报仇,应该集合夜袭王府的全部人手,在他往返途中阻击啊,光杀一群小喽罗,怎消得心头刻骨铭心的仇恨呢!再说此举无异于给柳轻侯敲响警钟,使得日后刺杀行动愈发艰难,实乃智者所不屑为也!”

    这番话极具说服力,三言两语便把嫌疑洗脱得干干净净,令梁太平也禁不住连连点头。

    费无极趁热打铁道:“我觉得刑部的调查对象太狭隘了,为何不把恺撒人和印第安纳人也纳入侦察范围,他们可都跟恺撒亲王仇深似海呢!只盯着帝都弹丸之地与些许高手,很可能最后会一无所获哩!”

    此言一出,角落里传来一把浑厚低沉的男音道:“费兄想象力真丰富,竟连恺撒人和印第安纳人都能扯进来,小弟佩服之至!可惜城防军早帮助刑部把驻京外籍人士排查完毕,其中未曾发现任何疑点,你多虑啦!”

    我乍听感觉甚是耳熟,仔细分辨才记起对方是东督东方文明。此君乃东方世家少主兼新生代种子高手,自然要帮同为七小世家一员的梁太平说话,矛头直指费无极。

    接着不断有人加入唇枪舌剑地辩论之中,议题也从恺撒亲王府灭门惨案的犯罪嫌疑人,扩展到从前各种矛盾是非,大有愈演愈烈最后拔刀相向的架势。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秦当拍案而起道:“我邀请诸位前来一聚,是为增进大家情谊,可不是为听你们吵架的!若再唧唧歪歪,统统给我滚出霓衣楼,这里不欢迎长舌男!”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稍后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喧嚣,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

    我暗暗称奇,心道:“这秦当好强的威势,貌似不止十四皇子的派头啊!莫非他还有何特殊身份是我不知道的吗?”

    时间一点一滴地缓缓流逝,我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发现已是夜半三更。但值得庆牵是,梁太平确如预想般欲留宿霓衣楼,而且身边只带了六名近卫。

    我凭着天下无双的轻功,一路悄无声息地尾随他们,最后抢先潜入了目的地花语阁,躲上客厅房梁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花语阁共三层,内有十余间房,一二楼分别住着仆妇丫鬟,三楼才是霓衣楼红牌简思思的闺房,亦是权贵们经常留宿之地。

    我刚藏妥身形,正笑阁内防卫松懈之际,猛然听到门外脚步声响,接着两名近卫提灯进屋,一边四处照射,一边低声谈笑。我吓得立时屏息凝气,一动也不敢动。瞧他们的相貌体型,显非陪伴梁太平身边的六人中任何一个,由此可知还有一批近卫早就来到花语阁内做安检了,若不是我行动迅捷,并且运气不错,极可能迎面撞上,或者无法顺利藏进主卧室。

    只听其中一个矮胖近卫猥琐地笑道:“宠幸简思思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啊!听说她以前一直被郑潜曜霸占着,即使人死了,大家忌惮他在皇家骑士团的袍泽,谁都不敢接手,还是咱们梁大人厉害,晓得这妞儿花容月貌且骚劲十足后动了心,根本不甩那帮莽夫的面子,想来就来住下再说。”

    另一个高瘦近卫连忙嘘道:“你小点声,不怕被人听见啊?要是传到皇家骑士团新任副团长卫旌的耳朵里,梁大人后台极硬倒是不怕,我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矮胖近卫哂然道:“胆小鬼!三楼就咱俩,怕个屁啊!”接着嘿嘿坏笑道:“对了,我听在独立宫当班的韩老六说,为给死鬼郑潜曜讨个公道,卫旌曾亲口邀战恺撒亲王柳轻侯。靠,人家是谁啊?‘天敌’!咱们风云帝国现在也就国师他老人家能跟这混世魔王玩玩,别人上去统统白给!你说他是不是脑袋进水啦?”

    高瘦近卫摇头道:“你懂什么?这叫哗众取宠,收买人心。卫旌这小子鬼着呢!他早算准了柳轻侯因跟国师有约在先,此前不会答应任何挑战,所以才装傻充愣,跑出来诈唬的。若换个时间,你看他不比兔子溜得还快!”

    矮胖近卫愣了一下,佩服得五体投地道:“高,实在是高!怪不得人家能当副团长,咱俩仅是平头百姓呢!”

    高瘦近卫叹口气道:“唉,别羡慕啦,羡慕也没用,谁叫我们武功心计皆不如他呢!这辈子我都没指望升官发财,只想平平安安到老,趁着年轻多玩几个漂亮娘们,免得等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时才知道后悔!嗯,我瞧那个杨菁就不错,若有机会上一次,也不算白活这一遭啦!”

    矮胖近卫嗤笑道:“白日作梦!你知道霓衣楼十二金钗中排名第三的杨菁,陪人一宿要多少钱?估计依你的俸禄,不吃不喝三年也攒不够,何况即使你够钱也未必能一亲芳泽,还需极高的身份地位才行。兄弟,听哥一句良言相劝,别胡思乱想啦,那些绝色美人可不是给咱们这些小人物准备的,勉强上手亦是祸非福哩!”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便查完每个角落离去,期间甚至梁上也未忽略,幸好被我知机躲过。

    这时,一阵足音由楼下传来,还夹杂着女子的娇笑声,我凭印记认出一个是目标梁太平,那娘们不用说该是简思思了。

    约摸过了盏茶工夫,一群人已走进主卧室外的那条廊道里,领路的两个俏婢先摸黑进房燃灯,随后是亲热搂抱在一起的梁太平和简思思,那六名近卫未见踪影,显是被留在了楼下。

    看到这副情景,我不禁蠢蠢欲动,极想出手尽泄挨冻半宿的闷气。可一转念又改变了主意。现在天色尚早,冒然行动很可能会惊动在霓衣楼留宿的其它高手,还是待他们安歇后,再慢慢收拾不迟。何况简简单单的一击毙命,也愧对我曾向懿贵妃保证的挫骨扬灰不是,定要让梁太平受尽人间酷刑,才对得起他犯下的罪孽啊!

    梁太平没教我久等,很快便与简思思解衣熄灯,上榻兴云布雨。楼下的近卫们也未闲着,纷纷抓个俏婢回房埋头苦干。一时间,整个花语阁充满娇喘呻吟之声,春光无限。

    我禁不住咽了下口水,暗忖道:“他***熊,不看不知道,原来跟着主人出外鬼混,侍卫们均可偷沾点油腥的!”

    一群人在拼命风流快活,我却要强忍熊熊欲火在旁聆听,这种滋味着实难受之极。幸好梁太平体力一般。三两下便鸣金收兵,呼呼鼾睡起来。

    阁外星光暗淡,室内一团漆黑。我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后,缓缓向床榻移去。殊料刚走两步,床上便有了动静,原来是那简思思坐了起来,摸索着下床穿鞋。

    我哪敢迟疑,连忙闪到屋角一幅屏风后面,谁知简思思竟一路跟来。

    我很想立时点晕她,但念及其脚步声已落入楼下近卫们耳中,一旦久无回音怕惹起疑心,只好腾身而起。壁虎般吸贴在墙顶。

    这时,简思思也走到近前,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她全身赤裸未着寸缕,加上容貌美艳,肌肤嫩白,胴体丰满迷人,尤其胸前高高耸起的双峰,随着脚步颤巍巍地上下荡漾,生出强烈无比的诱惑。差点让我把持不住,想扑下去立刻将其就地正法。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要命,这风情万种的动人尤物,居然慢慢矮下身去,蹲在地上肆无忌惮地方便起来。

    我听着夜壶内叮叮咚咚的水声,只觉世间最尴尬也最刺激的事情莫过于此。

    好不容易熬过这段有生以来最漫长的时间,等简思思回到榻上后,我立时扑过去闪电般点了她的睡穴,同时禁锢了梁太平全身经脉,使他动弹不得,只留下说话的能力。

    梁太平猛然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大呼小叫。

    我没搭理他,坐在床边自顾自地揉搓把玩着简思思的傲人双峰,直到他喊够了,才慢条斯理地道:“你就算叫破喉咙,楼下那帮近卫也是听不见的,因为整间卧室都笼罩在特殊结界里!”

    片刻后,梁太平急剧起伏的胸口慢慢平稳下来,仍呼吸粗重地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也难怪此君认不出来,因为早在溜出蓍草园的时候,我就施展葵花魔功异形变脸之术,扮成了一个邪异慑人的雄伟大汉,更穿着随处可见的青布棉袍。

    我的右手食指在简思思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上划了个圈圈,随即沿着浑圆笔直的玉腿下移,来回爱抚了数遍,赞叹道:“好诱人的曲线啊,你这么会享受,想必即使死了,也无憾事了吧?”接着脸容变得冷酷无情,阴森森地道:“我嘛,是一个收人钱财予人消灾的职业杀手,今夜来访的目的刚刚已经说过了,只为送你上黄泉路走一遭!”

    梁太平结结巴巴地恐吓道:“你……你好大胆子!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刑部侍郎梁太平,当朝正三品官员,太后嫡亲的侄子,梁家下一任的家主。如果你杀了我,就会被五马分尸,诛连九族,最好考虑清楚后果!”

    我摸了摸下巴,哑然失笑道:“靠,要是怕的话,老子就不来啦!别拿什么皇亲国戚的身份吓唬人,今夜就算天王老子,也得乖乖上路!嗯,你有什么遗言没?我心肠极好,听完了说不定会代你完成夙愿哦!”

    梁太平急得满头大汗,连连告饶道:“求求你,别杀我,不管雇主花多少钱,我都愿十倍支付给你!你翻翻我的衣服,袋内应有二十万金票的,那些可权充预付款,不够我再教人取来。”

    我嘴角逸出一丝冷笑,摇头道:“太晚了,怪只怪你八字生得不好,活该现在上路!”说完迅速封了他的哑穴后,一掌拍在其头顶百会穴。

    这一掌既不是为杀人,也不是想把梁太平砸晕,而是为试验《恨生劫》的威力。

    《恨生劫》是我把《黑暗不死魔功》《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葵花》《天魔策》(注:原文由完颜瞾友情提供)融会贯通后,创出的一种掌功,除兼备四大魔功的所有优点外,还有一个极可怕的附加效果,即只要被它击中,就会感觉受尽百般酷刑,简直生不如死。

    当然直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我的推测,所以才需一个试验品来辨别真假。

    梁太平号称刑部第一酷吏,手下冤魂无数,却仗着雄厚背景迄今逍遥法外,我就算折磨死他也问心无愧,权当给那些惨死的无辜百姓报仇雪恨了。

    想到这儿,我一边搂着简思思上下其手,一边悠闲地欣赏《恨生劫》发作时的情景。

    《恨生劫》共有十八种变化,每种变化都对应一种酷刑,包括剥皮、腰斩、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凌迟、烹煮、绞刑、宫刑、刖刑、插针、活埋、鸩毒、棍刑、锯割、断椎、灌铅、梳洗(注:即用铁刷刷尽皮肉,直到全身只剩白骨为止)、抽肠等,堪称集古今内外之大成了。掌力发作时,将从轻到重,由前至后逐一变化,并故意将目标的痛感增强万倍,且始终保持其神智清醒,如此这般若被挺过一轮,它还会重来一遍,接着周而复始,直到榨光目标的最后一点精力为止,绝对是世间第一歹毒武功。

    起初我还看得津津有味,但等三四个变化后,梁太平已肌肉扭曲,肤色铁青,七窍流血,形状恐怖到了极点,简直惨不忍睹,当下强忍呕吐的感觉,迅速截断了他的心脉,帮他结束了痛苦。原来杀人手法也分很多种的,有些我可以接受,可是像《恨生劫》一样惨绝人寰的就接受不了了,真难为历史上那些变态酷吏想得出来。

    我抹了把冷汗,暗忖道:“他***熊,果然不愧是魔界四大宝典合而为一的杰作啊!我看《恨生劫》别名叫《阿鼻地狱》算啦,均为最痛苦最黑暗的受难之地。嗯,以后除罪大恶极之辈,对付普通人还是能不用就不用吧!实在是太残忍了。”

    终于搞定了懿贵妃委托的任务,正要离去时,足音在门外响起,同时几盏气死风灯的明亮灯光也从门缝和窗隙间映照进来,吓得我连忙跃过榻上两人,飞至山墙一端的那扇窗前,悄无声息地打开后,施展毕生功力,头也不回就射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夜幕里。

    背后犹自传来敲门声,召唤声,点燃蜡烛后的轻脆爆鸣声,不过很快它们就被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以及锐厉无比的警哨声淹没,继而整个霓衣楼都沸腾起来了。

    我聆听着这一切,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道:“一不做,二不休,何不趁此机会去探探雨花阁,反正早晚须和老关碰头,就是今夜吧!”
第卅八卷 天网 第六章 赌约
    四更三鼓响过,内皇城中东部的雨花阁外,我小心翼翼地隐身在西墙外一处黑暗角落里,悄然分出一缕神识向内探去。

    院里空无一人,但这也难怪,天寒地冻夜静更深地,即使是大内侍卫也会趁机偷懒。

    我暗忖道:“天助我也!”念罢贴着墙壁腾空而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这片连绵不绝、气势磅薄的建筑群之中。

    黯淡的宫灯映照下,大部分地方都是一团漆黑,我如鱼得水地穿堂过厅,边走边搜艾丹妮的住处。可连续几次闻及人声,却均是为避风寒回屋取暖的守卫们在闲聊,别说艾丹妮,就连个女子身影也没发现。

    我不禁有点泄气,因为想到懿贵妃的情报很可能错了,艾丹妮根本就不在这里。但转念一想,按照关山月的脾气,若无特别原因岂会容忍许多大内侍卫在闭关之地驻扎,他们肯定是负责日常巡逻,防止艾丹妮逃跑的看守,于是我又沉下心来,继续往雨花阁更深处查去。

    转眼间,主要建筑物已被我搜及十之八九,再穿过前方那座小楼便进入后院了,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潜移过去,刺探虚实。

    小楼门前两盏宫灯洒下冷冷清清的光辉,照得鹅卵石小路和廊道一片朦胧,楼内不闻喧哗,只听得间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特别安静。

    此时已快到五更,大部分人都要起床了,我心中非常着急,正想匆匆搜索一遍,就去寻找比这座小楼更有价值的目标时,忽然听到门响,三个大内侍卫装束的人走了出来。

    我连忙藏到一棵美人松后,静待他们离去,哪知三人竟在楼前花园处停下来聊天,累得我进退不得只能干等。

    其中一个猴脸汉子抱怨道:“老朱。你说这差事啥时候是个头儿啊!我都快三个月没出宫啦!”

    那老朱嘿嘿一笑道:“快了快了,只要新年一过,咱们就可以解放啦!”

    另一个金鱼眼悲观地道:“我看未必!即使新皇登基,也需至少大半年苦熬哩!”

    猴脸汉子怒斥道:“乌鸦嘴!你怎知道要等那么久?”

    金鱼眼也不以为忤,苦脸叹道:“因为我知道楼上关的那位大小姐是谁!”

    此言一出,老朱不禁奇道:“这怎么可能?咱们从团里调来前,常年在外公干显有回京之时,你如何认得这位满嘴京片子的贵族名媛?”

    这句话也让我的耳朵竖了起来。暗叹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着凝神倾听下文。

    金鱼眼沉吟片晌,解释道:“还记得我有个做巡捕的结拜兄弟尤四喜吗?就是他告诉我的。那是刚入秋,有次咱们完成任务后,卫代副团长特批了三天假期,任由大家在城内玩耍。街上闲逛时,正好碰上此妹,小尤就指给我看说,这是……”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刑部相的掌上明珠艾丹妮小姐!”

    霎时间。猴脸汉子脸色难看到极点,干涩地道:“原来如此!”接着摇头道:“这位大小姐真够倒霉的,竟被囚禁起来做人质。好要挟她老爹艾愁飞乖乖就范!我们就更倒霉,要跟她一起坐牢,即使新皇登基了,只要刑部相一日不交出手里掌握的数十万禁卫军和巡捕指挥权,大家便须一日被关在这大笼子里陪着,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朱见他有些激动,连忙嘘道:“小点声,若被楼里的宫娥们听到上报,咱们可能都要人头落地呢!还是跟往常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三人谈话告一段落,便四处草草巡视一番,转身又向楼内走去。

    我欣喜若狂,皆因首次获得关键线索,尤其老朱提到了宫娥,那显是太后派来贴身监视艾丹妮的人,而且就在楼内某处。当下我再不犹豫,鬼魅般闪到三人背后,瞬间点倒他们,再踢入目力难及的黑暗角落里了事。

    整个过程疾如星火快到极点,此时楼门才被猴脸汉子推开一道缝隙。我已替换他的位置,一阵风般刮进客厅。

    面阔三间的客厅宽敞之极,空间利用得十分合理,尤其是棚顶的雕花梁架及四周地漆红大柱,使人看来非常庄严肃穆。

    此时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正中案上亮着一盏油灯,忽明忽暗地把一切沐浴在暗红色的光晕里。

    我早用神识察到侧门后的厢房内睡着大约二十多名大内侍卫,因此毫不停留地穿厅而过,闪电般破门而入,三拳两脚便把他们统统打晕,保管日上三竿也爬起不来。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黑暗结界里进行,所以纵有声响也不怕人听见。

    我搞定一层后,顺着楼梯步上二层,结果又发现了七名武功更胜一筹的大内侍卫队长。他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已醒来要穿衣服,有的准备去方便,结果也没例外,均和一层的难兄难弟们一样昏迷不醒了。

    我不禁哑然失笑,心生轻敌之念,漫不经心地登上三层,往那排卧房行去。

    走廊里静悄悄地似是没人,但我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当下立时停下脚步。

    “咿呀!”左边厢房的门无风自动地开启,闻声望去时,却空无一人,我心叫不好,正要立即后退,但已迟了一步,一道凌厉的刀气从后上方斜劈下来,直取后脑。

    我瞬间晋入《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第四层本相境界,眼前天地万物倏然变得静止不动,接着在心灵空明通透的状态下,背向敌人往后疾退,同时侧身反掌看也不看就神乎奇迹地拍中了来袭窄刀的脊部。结果掌刀相交不但未发出劲气爆鸣,反而诡异绝伦地无声无息粘在一起。

    我嘿嘿一笑,趁着敌人惊诧莫名的间隙,使出葵花魔功,把敌人在刀身上积满的真劲,一股脑儿地全部收进掌内打了个转,再化为滔天巨浪般的黑暗不死魔气恶狠狠地击出。那个敌人哪想得到世间会有如此神奇的武功,猝不及防下哼也不哼就跌落地面,浑身绵软成一滩烂泥。

    下一刻,前面房梁上刺落千百枪影,左右厢房的门窗里亦分别射出金斧银鞭爆出的耀眼精芒。

    我不慌不忙地闪身掠前,一掌向漫天枪影拍去,乍看似只针对前敌,掌势却把左右两人也笼罩其中。

    这不退反进的战术,立使三人阵脚大乱,都觉那一掌是全力攻向自己的,吓得骇然退避倾力防守,联袂进击的阵势马上告破。

    我见敌人功夫如此蹙脚,一边奇怪他们在战斗前如何避开的神识侦测,一边施展天下无双的瞬移身法赶尽杀绝。

    “飕!”我闪到枪手退身之处,一掌疾拍对方胸口。

    那枪手正欲趁我攻击别人的时候展开偷袭,不料我倏然出现身前方三尺,大骇下尖啸着举枪便挑。

    直到此刻,我才愕然发现敌人均是宫娥,而且年纪都已不小,登时兴味索然不屑杀之,闪过迎面挑至的枪锋后,那一掌收回了九成功力,只把对方拍晕了事。

    另两个老宫娥误以为我像刚才般痛下辣手,又杀死了一名同伴,义愤填膺下拼命杀来,结果招式破绽百出,被我蓬蓬两脚踢晕倒地。

    “咔巴!”一声,我从身前的老宫娥颈下拽落一块飞天链坠,凝神感受片刻那枚奇异美玉里蕴含的古怪能量后,马上断定这就是四人能避过我神识侦测的罪魁祸首,连忙小心收起,准备待会儿送给艾丹妮出宫时使用。

    打扫完战场,我笔直地走到主卧室前,轻轻扣响房门。结果门没有锁,“咱呀!”一声应手而开,只见艾丹妮仅穿着亵衣,凄凉无依地站在敞开的窗前,回头射来陌生而恐惧的眼神。

    我心中一痛,刚要走过去拦她入怀轻怜蜜爱,猛听艾丹妮尖叫道:“别过来,再前进一步,我就跳下去!”

    此言一出,我登时一呆,随即幡然醒悟,原来是异形变脸惹得祸,让她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于是,我连忙停下脚步,恢复嗓音道:“宝贝儿,我易容后你就不认得了吗?岳父大人和我都很想你哩!”

    艾丹妮乍闻苦苦思念着的情郎声音,顿时愣在当场,接着喜极而泣,乳燕投林般扑入了我怀内里,紧紧抓住我地腰背,再也不肯松手。

    我也拦腰抱住艾丹妮,一边连声温言安慰,一边抬起她梨花带雨的俏脸,用衣袖轻轻擦拭涔涔流下的泪水。

    有生以来,我还从未遇过流这么多泪的女人,不禁大感头痛,无奈下只好转移话题,分散注意力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先带你出宫,去见岳父大人好吗?”

    艾丹妮终识大体,咬紧牙关强忍哭声后,点头应道:“轻侯,人家要你抱着回去!”

    我怕艾丹妮再哭,二话不说就给她换上了早已准备多时的大内侍卫装束,再把得自艾愁飞的人皮面具和刚才的战利品飞天项链给她戴上,最后将其拦腰抱起,准备直接跳窗而出。

    恰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把洪钟大吕般庄严厚重的嗓音蓦然在背后响起道:“擅闯雨花阁之罪可以不追究,但若连主人面也不朝一下就走,那便太欠缺礼数了吧?少不得老夫要代你师长管教一二!”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全身血液差点冰凝,因为来者正是剑神关山月。

    如果换个时间地点,身边也没有艾丹妮作累赘,跟他决一生死堪称人生快事,奈何黎明将至,而且随时会有大批大内侍卫赶来助阵,这座小楼怎都算不上与宿敌交战的好地方。

    一念及此,我打定主意不暴露身份,找到机会就溜之大吉。这样打算的最重要原因是,我发现老关的功力的确突飞猛进,已臻光明神王境界,所以心烦意乱下,才会被他欺近几丈距离也未察觉。不过刚刚晋阶没几天的他,显然还未能完全掌握光明神王的能力,否则第一时间便可识破我的伪装,看出站在眼前者是比他更强横的存在,而不会误以为是后生小辈。于是,我立时决定将计就计坐实身份,并借此脱困。

    关山月昂然走进室来,速度似乎不快,但却让人感到他必能在我抱着艾丹妮跳出窗前截住去路。更厉害是此君每一脚踏上地面,都像踩在我怦怦跳动的心脏上,形成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威压,纵使不出剑,也教人心胆俱寒。

    我暗忖道:“他***熊,这老家伙变得如此可怕,比以前难惹多了。嗯,此番施计定要谨慎小心,否则暴露身份事小。受伤殒命就太不值得啦!”念罢我缓缓放下艾丹妮示意别怕,同时转过身去,与关山月正面相对。

    关山月来到我身前两丈许处站定,深邃难测的眼神专注而笃定地盯着我,问道:“你是谁?”

    我微微一笑,淡然道:“一个无名小卒,不敢劳烦国师费神。”

    关山月一愣,奇道:“你认识我?”接着首次见到我般上下打量几眼后。摇头道:“可关某却不记得你。按理说,像你这样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应当很有名才对。嘿,报上名来,看老夫需不需要手下留情?”

    我沉声道:“不必!”说着排除杂念收摄心神,迸发出沛莫能御的强大气势,堪堪抵御关山月的无形威压。

    要知关山月是何等身份,他连续两次垂询姓名来历都不可得,反而受到对方主动挑战,纵是修养再好,也忍不住怒气暗萌,寒声道:

    “好胆!百年来你是第三个敢在关某面前亮爪的人,我佩服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所以尽管放手施为。只要你能接关某三招不倒,我便保证你可带着她顺利离开皇城,绝无一人阻拦。”

    这句话本是我想激怒他后得到的结果,偏偏个中掺杂的三招两字太过刺耳,顿时勾起我当年在养神殿被打得狼狈逃窜之耻,不禁火冒三丈,毅然放弃了清静无为的道宗心法,施出了自龙族散手中领悟出的天地霸王拳。

    霎时间,“嗷!嗷!”无数雄浑龙吟响起,接着千百条神圣巨龙凭空从我双拳涌出。携带着强横无匹气势,闪电般噬向关山月周身要害,同时封锁了他所有退路,即使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也晓得它们蕴涵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力。

    关山月惊骇欲绝,怎都没想到猫戏老鼠的游戏里,对象忽然变成了一只老虎,幸亏数百年修为非同小可,冷不防的情况下,仍能及时拔出屠龙剑。全身裹入一团硕大无朋的璀璨剑芒里,硬抗此招。

    “轰隆隆!”有如炸响一串晴天霹雳,整座小楼转眼间化为一片废墟,烟尘弥漫四方。

    我早在出招那一刹那,便已料到这种结果,因此也不管攻击效果如何,第一时间抱起艾丹妮就逃之夭夭。在有些情况下,冲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譬如现在我就想不出刚才还有哪一种武功比这天地霸王拳更适合脱困,任关山月三头六臂,初次遇上如此霸道的拳法,也要完全采取守势,先保住小命再说,肯定无暇追击。

    事实上,关山月的遭遇比我想象的还要凄惨。

    他从未见过这么凶猛的拳法,只见对方手一动,千百神圣巨龙立即迫体而来,不但功力强横至稍胜自己半筹,而且招式精妙也至完美无缺的地步,哪里还有半分佯装出的后生小辈模样,完全是一派无敌强者的格局,比之以往自己遇过的任何高手都更厉害。心念电转下,他晓得自己若硬碰硬绝对无法扛住,于是施展禅宗无上神功《大慈悲赋》,将毕生功力输入屠龙剑内护体。

    就这样关山月施尽浑身解数,且避开天地霸王拳的正锋,才勉强化解了此招,但仍感到拳劲意犹未尽,身不由主地被震退半步。不过比较起来,这些仅让关山月老脸微红,真正使他又惊又怒的是,当收招时竟发现,陪伴自己数百年岁月朝夕不离的爱剑屠龙,居然禁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寸寸皆裂了。

    有生以来,关山月心中首次产生了一种技不如人的窝囊感觉。

    他站在废墟中默然良久,忽然仰望东方,呢喃道:“这一招好像是在龙族散手的基础上创出的,比当年龙神太子施展的升龙霸、亢龙霸、降龙霸和百龙霸加起来还要厉害,莫非是四式合一的结果吗?此人功力深不可测,却默默无闻,到底是龙族余孽呢,还是巧获传承的人类?或许艾愁飞晓得答案,可是要撬开这小狐狸的嘴巴,却难如登天,搞不好还会被他倒打一耙,说皇室弄丢了他的掌上明珠。嗯,算了,有缘总会再见的!”

    我带着艾丹妮一路狂奔,可才跑出十余丈便双腿一软,差点扑倒在雪地里,体内黑暗能量一丝不剩,就像个初生婴儿般虚弱无力。

    艾丹妮吓得花容惨变,骇然道:“轻侯,你怎么啦?”

    我勉力爬起来,脑际一阵晕眩,自知刚才体力透支,又因没及时补充,便勉强催动身法极限离开已受内伤,但并不十分严重。当下一边启动黑暗图腾源源不绝地输送后备黑暗能量进入体内,一边强颜欢笑地摇头道:“放心吧,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啦!”

    这时,四面八方均有人声传来,料是小楼的爆炸声,惊动了皇城内的防卫力量。

    我不敢原地久留,只能一边逃跑一边蓄力,所幸葵花魔功是世间最变态的疗伤心法,修复受损经脉轻而易举,凝神内视可看到五脏六腑正在以肉眼能辨的速度飞快愈合。

    我抱着艾丹妮如此蛇行鳞潜地躲躲藏藏,好不容易赶到皇城根时却发现已经戒严,念及一旦天亮局面不堪设想,不禁心急如焚,偏偏又无计可施。返回蓍草园显然是不行的,因为它太小了,而且没有密室,一旦敌人强行搜查的话,立时便可翻个底朝天暴露行踪。可不返回蓍草园我又能去哪里避风呢?

    正寻思间,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被人窥视着的感觉,我环目四顾,周围却静悄悄地全无动静。还以为自己受伤后疑神疑鬼,便跃下殿脊往一条幽深横巷钻去,同时把身法提升至极限,左转右折地奔出里许,这才悄然兜回原地,跃上另一处檐顶凝神侦测。结果骇人听闻,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竟有增无减,却仍未发现敌人的潜伏位置。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有敌人在追踪自己,可如此这般仍不能把他甩掉,那岂非跟踪者的功力已臻关山月那个级数。谁人如此厉害呢?若是老关那可就糟糕透了。但是我马上又推翻了这个猜测,照我力竭受伤的情况分析,他肯定真气损耗更大,断无可能这么快便复原,来者应该另有其人。

    我头皮发麻地暗忖道:“他***熊,不会是魔宗群妖吧!这个节骨眼儿遇上他们,老子也要玩完大吉!”想到费氏兄妹恨不得置人死地的模样,我倏地把刚刚恢复三成的黑暗不死魔功发挥尽致,飞檐走壁地朝与蓍草园相反的西北方亡命狂奔。这样跑出数里外,我才绕道折回来,再往蓍草园驰去,直到此时,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才完全消失。

    我松了一口气,心道:“顾不得许多了,先回蓍草园争取时间恢复全部功力,再想办法送艾丹妮出宫吧!”念罢祈祷一番大内侍卫不会立即前去搜索后,腾身跃上殿脊,飞身投往前方十余丈外的另一处檐顶。

    殊料我才踏足殿脊边缘,一把清越的男音便由檐顶传下来,缓缓道:“不论你想逃到哪里,我们都会奉陪到底!哼,还不束手就擒吗?”

    我立时魂飞魄散,全身冰冷,差点失足跌落地面。

    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心情忐忑地向上望去,只见一条魁梧雄伟的身影,背着夜空傲然卓立在殿顶上,隐有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气势,正用那对紫电伸缩的眼睛凝视着我,除了费无极还能有谁?

    我认清此君后不禁暗暗叫苦,立即就想调头逃走,但是体内微薄的功力却不容许我这么做。可以想见,若逃不掉被他追上,结果一定凄惨无比,还不如原地蓄力,多恢复一分黑暗能量,便增加一分活命的希望。

    哪知这如意算盘很快被无情的现实砸个稀烂,只见左右后三方的远近殿顶上,几乎同时冒出了三四十道人影,组成了令我插翅难飞的天罗地网。他们正是最让人担心的费夜、周粲、冯万敌和秦明月等魔宗群妖,其中至少有五人以上拥有宗师级实力。

    我忍不住暗忖道:“他***熊,这回可要了老命啦!”念罢猛一咬牙,功聚双足踏破琉璃瓦,流星般陨落殿内。

    费无极虽和我相隔足有八丈,但气机却一直锁定着我,此刻见我溜走,他在气机牵引下,瞬间后发先至地扑至背后,一拳轰出。

    我听得真气充沛的尖啸声不住迫近,心知只要现在稍有退让,自己便会被截住,再也无望脱困,可要仅凭三成黑暗不死魔功抵挡费无极十二成功力的紫炎大法无疑是痴人说梦,这可如何是好呢?

    正思忖间,费无极的铁拳已攻至背后三寸,炽热如火的气浪压迫得我呼吸一窒,连艾丹妮都感到不适地呻吟出声。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我大喝一声,忽然旋动起来,浑身像刺猬般射出无数剑芒,龙卷风似的往费无极卷去。

    费无极大吃一惊。怎都想不通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如何能突然变成神勇无敌的绝代剑客。但是来不及细想,只知绝不可退让,否则兵败如山倒,绝挡不住对方接下来的追杀。下一刻,他倏然晋入了物我两忘的最高境界,只凭本能地直觉反应,应付起对方那出神入化的剑法来。

    刹那间。两人在半空中不知交换了多少招,最后错身而过,分立在殿内东西两侧。

    “噗!噗!”费无极左肩、右腿、小腹和后背同时血光暴现,激射出四道血箭。不过这些都只是被剑气划出的皮肉之伤,丝毫不影响他的战斗力。

    我暗叫可惜,若非要照顾怀中的艾丹妮安全,抽冷子穿上黑暗魔君套装,拔出十方俱灭魔剑,施展玛雅武学最高剑法《灭神刺》后,岂会给费无极连续四次逃出生天呢?

    费无极惊魂初定。望着我大为错愕地道:“你到底是谁?”

    原来我被逼无奈动用那两件压箱底的宝贝瞬间恢复至五成功力反击后。就又把它们重新放回黑暗图腾里了。反正刚刚电光石火一刹那,费无极光顾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也没工夫看清究竟是何样式,期待能够蒙混过关。

    我见诡计得逞,哪有闲工夫陪他聊天,悠然道:“后会无期!”说完闪电般往后倒飞,弓背撞向殿墙。

    “轰!”砖石喷溅,我和艾丹妮破壁而出。

    紧跟着风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我环目一扫,正是魔宗群妖凌空扑至,看来目前想既隐藏身份又安然突围是不太可能了,唯有硬着头皮狠拼一场,瞧瞧能否脱身。

    当下我仰夭长啸。借着想起王府灭门惨案,把满腔怒火尽化杀气,朝距离最近的黑瘦青年迎上,平淡无奇地一掌拍向他胸口。

    黑瘦青年闷哼一声,瞧也不瞧掌势,一振手上风火棍,迅捷绝伦地点往我咽喉。他显是想来个后发先至,一看便知为某派心高气傲的得意弟子,根本不晓得天高地厚。哪知风火棍才捣出一半。黑瘦青年便眼前一花,那一掌化为千百只手掌拍至。他一时间怎分辨得清虚实,吓得拼命后退,却给我如影随形地欺入怀中,一脚踢中丹田,倒飞数丈喷血毙命。

    可惜我不及得意,便被一股强凝的气势罩住,随即前面的虚空里,突然爆起一团森冷刺骨的湛蓝剑芒,迎面刺来。

    我心中直冒凉气,眼前剑客的身法快似闪电,根本没看清楚是谁,仅凭这一手,便足以说明他具备宗师级数的实力了,武功仅次于费氏兄妹,但为何在破庙的龙神大会上没见此君登场亮相呢?

    下一刻,我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同时猜到了其身份来历。

    此君一身白衣随风飘拂,童颜鹤发双眉如雪,领下还留着五绺长髯,乍看有若神仙中人,奈何一对没有黑瞳的诡异白眼,把良好气质破坏无遗。最引人注目是手腕和脚踝各套了七八个不等的秘银镯子,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着无数魔咒。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忖道:“他***熊,瞧模样不会是,玄牝姥姥,吴清雅的师弟‘邪麒麟’许尧佐吧?可根据情报他应该没有这么厉害啊!难道说此獠丧心病狂,竟对尸体施展抽髓大法,把师姐的毕生功力占为己有了吗?啊,怪不得那些秘银镯子如此眼熟,竟然大部分都是吴清雅的遗物呢!”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后,我连忙收摄心神,晋入《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第四层本相境界,赫然伸手探入眼前白茫茫的剑光里,抓向那灵蛇吐信般游移不定的剑尖。

    “邪麒麟”许尧佐毕生浸淫剑道,单以剑法论堪称魔宗第一人,加上新得师姐吴清雅数百年苦修而成的《冰蚕九变》功力,再配合手中玄北教至宝冰魂雪魄剑,自认世间敌手屈指可数,收拾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还不手到擒来?

    岂料世上有些事就是这么离奇,在傲寒剑法最凌厉的绝招冰封千里攻击下,他居然连敌人的衣角都没碰着不说,反被对方劈手夺去冰魂雪魄剑,既而杀猪般惨叫起来。

    这一回合无疑是许尧佐出道以来最丢脸的表现了,但他有苦道不出。因为那只手速度太快了,快到许尧佐来不及反应就被捏住了剑尖,等他见机不妙想要抽剑的时候,整只右手已传来一股前所未有、是人都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让其不得不撒剑痛嗥。

    我嘿嘿一笑,暗忖道:“冰蚕九变、傲寒剑法和冰魂雪魄剑加在一起便天下无敌吗?老子连极零地狱里的冰龙布鲁克斯都没放在心上哩!嗯,趁你病要你命,既然如此不小心着了道,我就免费送你一程去黄泉路吧!当然路费还是要付地。”想着手中冰魂雪魄剑一挺,唰的一声,往许尧佐面门削去。

    此时,许尧佐刚刚好不容易把那缕《恨生劫》掌劲从右手逼出,正全神戒备我趁机进攻,可是这表面看去平平无奇,却有种犀利无匹的潜劲,而且速度不快不慢的一剑,仍使他泛起无从招架的感觉,甚至生出一股对其来势与取点无从琢磨把握不定的彷徨。

    许尧佐生平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但还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难施。不过难受归难受,却又不能不挡,幸好他一向信心坚定,纵使在这等劣势里,也能迅速收拾情怀恢复冷静。

    直觉告诉许尧佐,假若后退的话,对方的剑招必会如山洪爆发般往自己攻来,直至他被杀死为止。别无选择下,他只好凝聚毕生功力施展冰蚕九变,四肢蓦地奇迹般膨大十多倍,幻出三十六条湛蓝巨蚕,在气温无止境地疯狂攀升,再骤然下降至滴水成冰酷寒境界地冷热交替间隙中,排山倒海般罩向冰魂雪魄剑后面的可怕对手。

    按照常理来说,许尧佐的反击无懈可击,这一招定可比冰魂雪魄剑快上一线轰飞敌人。除非对方突然加速,又或变招闪躲,否则绝难逃过此劫。

    可惜他太快忘记了刚才的教训,我哑然失笑地手腕一抖,冰魂雪魄剑已准确无误地同时挑中许尧佐袭来的四肢筋脉处,就像他算好时间送上来给我刺似的。

    许尧佐暗叫不好,想要退避时哪来得及,嗤嗤声中,手脚筋脉均被挑断,《恨生劫》像亿万蝗虫般侵入他体内,瞬间将所有真元吞噬一空,再转移到了艾丹妮体内。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挫败加宰掉许尧佐的过程,其实只是一眨眼工夫,魔宗群妖根本救援不及,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属事后才晓得。

    我哈哈一笑,一边帮助艾丹妮运功吸纳数百年冰寒真元,一边向气急败坏赶来拦截的群魔嘲讽道:“魔宗三教九流不过如此,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何本领让某家束手就擒!”

    这倒不是我慷慨大度,视真元如粪土,奈何玄牝教心法更适合女子修炼,我若要把恁多功力尽数化为己有的话,一来大费周章现在时间不允许,二来它跟冰龙布鲁克斯之魂相差天壤,我根本就看不上眼,即使吸收了对黑暗能量扩容也没有多大帮助,还不如成全艾丹妮,至少可以放心,因为在混战中普通攻击再难伤她分毫。
第卅八卷 天网 第七章 蘑菇
    我抱着艾丹妮连连闯过黑瘦青年和许尧佐的封锁,虽没耽搁多久,但仍给两侧扑来的敌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锵!”金铁交鸣,冰魂雪魄剑绞中左侧打横扫来的大砍刀,结果不但没能使它脱手,反倒被弹起半尺,我亦给凶猛无俦的刀势吓了一跳,连忙提聚魔功补上一脚,正好踢中刀脊。

    那个膀阔腰粗的红脸大汉闷哼一声,硬生生被我震退半步,随即给剑锋带的寒气入体,须发均结上霜雪,好一阵儿才恢复原状。

    我暗暗吃惊此人的天生神力和那把重逾数百斤的大砍刀,知是劲敌下定决心立时击毙他,连忙飞身扑去。

    殊料红脸大汉竟退而不乱,大砍刀化作无数刀影,狂潮般惊天动地地往我卷来。

    我不禁哭笑不得,一边闪躲,一边心里痛骂许尧佐的冰魂雪魄剑名不副实,否则怎连区区一把凡铁打造的大砍刀都削不断呢?

    其实这倒大大冤枉了玄牝教的至宝:一来它的优势是无人能挡的彻骨寒气,而非重量和锋刃;二来红脸大汉的大砍刀也不是普通兵器,它乃混元流四宝之一,叫割玉刀,重约四百九十个等闲长剑早给它砍断,我应该庆幸冰魂雪魄剑无恙才是。

    没想到极难惹的许尧佐,都被我一招两式宰掉了,如今却阴沟里翻船,被个莽汉堵在原地进退不得。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眼力高明如我,很快便看出了破绽。此君改变混元流一贯沉实稳健的打法,一味追求诡变虚幻,是想借势避免和我硬拼内力,可让一只大棕熊像小松鼠般灵活机动谈何容易啊?

    我瞅准时机,毫不迟疑地嗤嗤连刺几剑,见缝插针似的钻入漫天刀影里,把红脸大汉连人带刀,罩在声势惊人的剑气中,耍猴般逗弄个够,静待来人解围,好制造混乱突出重围。

    敌人果然中计,“嗖!”一条芦叶枪毒蛇出动般噬向我的后心,接着是当头劈落的一把月牙斧,以及从左右攻向双膝和双肘的子母鸳鸯钺和银蛇钩。

    一时刀光剑影,惊心动魄。

    不过新加入的四人,并未能给红脸大汉带来多少帮助,反倒让他被我攻得愈发左支右绌,不论割玉刀如何变化,总给冰魂雪魄剑刺入空档,吓得他赶紧放弃进攻全力防守,但局面仍岌岌可危。

    我打得兴起,剑光猛然暴涨数倍,愣是把五人圈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了诡异绝伦的反包围,一副猫戏老鼠的格局。

    魔宗群妖见状,都担心这样下去,五人迟早会给杀掉。

    霎时间,风声四起,二十多道人影掠入战圈,把我围个水泄不通。但其中没有费氏兄妹、周粲、冯万敌和秦明月等人,也不知他们是自重身份,还是另有所恃。

    我知夜长梦多,是时候施展霹雳手段收拾这帮杂鱼了,当下一声震天长啸,冰魂雪魄剑蓦然暴现万道剑芒,以我为中心激射四方,瞬息笼罩方圆百丈范围,那副情景有如突兀升起的一轮银阳光耀大地,所向披靡。

    “嗤!嗤!”无坚不摧的剑气扫过的地方。绝无一合之将,人体和兵器皆被绞得支离破碎,漫天飞舞,整个包围圈成了一座血肉堆砌的修罗场,景况惨不忍睹。

    费氏兄妹、周粲、冯万敌和秦明月等人,本来还想趁机抽冷子偷袭,所以距离战场很近,于是当我施展最近参悟的剑道巅峰巨作乾坤无极剑时,一个个都被搞得灰头土脸和遍体鳞伤。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小命周全。等他们重新鼓起斗志,战战兢兢地搜索战场之际,我和艾丹妮早已不翼而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费无极恶狠狠地下令道:“搜!我就不信他带着个不懂武功的小丫头,还能飞天遁地!”

    事实上,此时我和艾丹妮真就恰恰躲在地下,施展道宗土遁拼命奔逃呢!因为瞬间换上黑暗魔君套装和十方俱灭魔剑,勉勉强强地施展乾坤无极剑后,除了精神力夷然无损外,我体内黑暗能量已点滴无存,全靠艾丹妮的冰蚕真气帮助维持行动。当然若非她突然继承了吴清雅和许尧佐数百年修为,纯凭功力讲,如今已臻帝国屈指可数的一代宗师级数,再也不怕在地底窒息而死,我还真不敢冒险,也不会想到利用土遁脱困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应到龙疆的位置,在用神识打声招呼并侦测他周围再无别人后,我和艾丹妮精疲力竭地钻出了地面。

    泥土沙石象瀑布般倾泻冲落,重现出两人纤尘不染的身躯,艾丹妮目不转睛地盯着涟漪般轻微波动片刻便完全恢复静止的坚硬石板半晌,猛然蹦出一句道:“轻侯,好好玩啊!我们刚才真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吗?人家还要再来一次哩!”说着撒娇似的不停摇动我的胳膊。

    我差点被她摇得散了架,连忙满口答应下来,方才被这位惹不起的小姑奶奶暂时放过。

    龙疆在旁拼命忍笑,显是很少见我吃瘪的模样,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无奈苦笑,迅速切入正题道:“昨夜情况如何?”

    龙疆一边陪着我和艾丹妮走向银鞍殿后堂寝室,一边报告道:“蓍草园风平浪静,未曾出现任何异常。不过属下仍遵照您的吩咐,一直假扮您的模样到天亮时分,纵是有心人前来刺探过,也休想发现破绽。”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克罗蒂他们到了吗?”

    龙疆恭声道:“克罗蒂大人已入京,目前居住在西城兰陵坊,随员包括沙穆大人、席德尔大人、艨艟大人和冰龙小组。”

    我欣然道:“很好!”接着略微紧张地问道:“那件东西呢?”

    龙疆连忙答道:“也到了,一切无恙!只等主公吩咐便可行事。”

    我大喜,哈哈一笑道:“传令克罗蒂立即行动,万事小心!若中途发现问题无法解决,可酌情取消‘蘑菇’行动,一切以大家和那件东西的安全为主,明白了吗?”

    龙疆躬身应是,临走前向艾丹妮道:“艾相黎明时分传讯过来,让小姐暂在蓍草园休息,大概午时便可安排您顺利离宫出城了。”

    艾丹妮听罢百般不愿,极不舍得跟我分离,但又知留在帝都只会碍手碍脚,最后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我见她如此乖巧懂事,立时施展甜言蜜语攻势哄得她开开心心,就连利用黑暗图腾吸收能量时也抱着此妹,顺便帮其打通经脉理顺真气,直接形成自动循环的大周天,进入先天境界。

    不知不觉间,折腾了整宿未睡的两人终于相拥而眠,徜徉梦乡,浑然不知外界风云变幻。

    ●●●

    梁太平遇刺身亡,艾丹妮神秘失踪,两件事在一天夜里先后发生,登时把帝都搅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风云卫、皇家骑士团、禁卫军、巡捕和城防军,史无前例地联起手来,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排查和搜捕,但令人遗憾的是,凶手早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亦未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早上,西城兰陵坊地下密室内,沙穆、席德尔、艨艟、甄红日、敏赝、哥威、扶邪、弓迺戍等八人围桌而坐,静听“蘑菇”行动总指挥克罗蒂详细介绍任务的各个步骤。

    克罗蒂沿着地图一点缓缓划了个圈后,沉声道:“这座方圆数十里的巨型庄园便是金雕盟总部。它位于东大街一号,里面戒备森严,不但明暗哨卡密布,而且就连地底都埋有大量监听装置,有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值班。整个防御系统共分八重,每重起码布置了一个营的兵力,全员不下四千人。其中包括金银铜铁四级护卫,具体战斗力尚属未知,但可以放心高手数量不多。”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神色凝重地道:“值得注意是,尽管主公帮我们铲除了魔宗群妖中的绝大部分人马,可是仍被费无极、费夜、周粲、冯万敌和秦明月等五个宗师级高手逃走,眼下除秦明月仍滞留皇城外,其他四人极可能就呆在庄内闭关疗伤。所以一旦行踪败露,惊动他们的话,休想能够活着逃出来。不过我们也有优势,即敌明我暗,而且正因防守严密,太久无人闯庄,大家才更有机会趁着他们懈怠的机会完成任务。”

    接下来克罗蒂取出一封黑匣,珍而重之地递给席德尔道:“我们九人中你轻功最好,‘蘑菇’就交由你安放到费府中心紫龙庐旁的水井里,具体位置届时会有内线告之。沿途其他事情你均不用管,自有我们八人替你摆平,只是要千万谨记一点,任务完成后立即撤退,必须在六百息内逃出费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明白了吗?”

    席德尔肃容点头,收好黑匣。

    克罗蒂环顾众人一圈,问道:“还有没有疑问?”说完见无人应答,森然道:“‘蘑菇’行动正式开始!让我们给金雕盟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吧!”

    正午时分,我和龙疆乘车从蓍草园出来,在十八名新月卫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开往清华门。

    由于眼下属于非常时期,原来艾愁飞安插在皇家骑士团的内线,也没办法将艾丹妮弄出皇城,他便老实不客气地把这棘手任务交给了我,还美其名曰能者多劳,幸好区区小事根本难不倒我。

    因为艾丹妮在完全吸收了数百年冰蚕真气,再经我把镜心明智流秘典《朝花夕拾》大成境界的心得体会直接复制入脑后,对水系武功道术的理解已丝毫不逊于该流宗主,第八世席林贤者萨兰大师,这彻底弥补了她不会武功的破绽。另外我还用葵花魔功异形变脸之术,将艾丹妮扮成了十八名新月卫之一的模样,再把那名新月卫交给艾愁飞安插在皇家骑士团的内线找机会送出皇城。如此这般双管齐下,料想纵是剑神关山月亲至,也顶多看出艾丹妮是女扮男装,却肯定瞧不透本来面目,至于其他人可能连男女都分不清。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马车的速度明显放缓,最后慢慢停了下来,清华门到了。

    我一边传音给车旁高踞马上的艾丹妮叫她莫要紧张,一边想道:“可别在此耽搁太久,‘蘑菇’行动很快要开始了,还得观赏那壮观景象哩!”

    正思忖间,一把粗鲁不文的嗓音在车前响起道:“统统下车,接受检查!”

    话音才落,不待我吩咐,十八名新月卫就齐刷刷地掏出三十六柄“黑蟒”叁型冲锋弩,指向清华门上下左右的数百名皇家骑士,然后龙疆才打开窗帘,望向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慢条斯理道:“放肆!你是什么狗东西,敢截住恺撒亲王殿下的车驾不说,还敢命令他老人家下车?难道活腻味了吗?”

    那人显未料到区区十八人便敢跟整营皇家骑士叫板。在黑洞洞的弩口下,霎时冷汗涔涔,却仍嘴硬道:“本官是皇家骑士团‘打虎营’营长何帖仑,奉太后懿旨,盘查过往车辆,所有人均需下车接受检查,纵然是皇亲国戚也概莫能外。请亲王殿下合作!”说着胆气陡壮,就想上前拉车门,他身后的皇家骑士们也蠢蠢欲动。

    殊料嗖嗖连响,一排钨钢穿甲箭精准无误地在他们脚尖前划出了一条笔直的生死线。几名皇家骑士不信邪,在新月卫示警后,仍满不在乎地前进时,踏出的那条腿均暴溅血箭,被洞穿了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何帖仑见状色厉内茬地道:“你们……你们胆敢袭击皇家骑士,想造反吗?”

    龙疆嗤之以鼻道:“我看你们才想造反呢!这么一大帮人围上来要干什么?明显是企图行刺亲王殿下嘛!英勇的新月卫及时阻止了事态恶化,留下你们的狗命已是太仁慈啦!”

    何帖仑气极败坏道:“本官奉有太后懿旨……”

    龙疆嘎然截住他下面的话头,轻飘飘地道:“那就拿出来吧!亲王殿下要亲眼看看上面是否有任何人都要下车接受检查的内容。如果没有,那么你就触犯了帝国刑律第十条假传圣旨之罪、第八十八条以下犯上之罪和第三百六十五条图谋不轨之罪。三罪并罚可判凌迟处死!”

    我在旁暗中叫好。心道:“这龙疆真不愧是格米亚商会总会长,简直词锋如剑,犀利至让人难以招架。看来即使不用我出面。那何帖仑也不是对手哩!”

    果然何帖仑理屈词穷,支支吾吾半天也拿不出所谓的太后懿旨来。

    龙疆大喝道:“来人啊,把何帖仑拿下,亲王殿下要押他去见太后,当面对质!”

    两名新月卫应声出动,正要前去擒拿面如土色的何帖仑之际,忽闻蹄声大作,又有一队人马赶来,为首者高喊道:“住手!”

    我抬眼望去,只见来者正是皇家骑士团副团长卫旌,却并不立时喝止前出的两名新月卫停手,而是任凭他们将不敢反抗的何帖仑死狗般拖了回来。

    卫旌催马奔至近前,脸容难掩怒色,勃然道:“亲王殿下,此举是何用意?”

    我冷哼一声,根本不屑回答似地,任由龙疆把刚才发生之事复述了一遍,静待他的反应。

    卫旌恶狠狠地剜了垂头丧气的何帖仑一眼,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马车上的我和龙疆。以及十八名新月卫,结果未发现任何破绽,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这完全是一场误会!何营长遵奉的乃是太后口旨,并非无理取闹,对亲王殿下有何得罪之处,望请海涵!”接着下令道:“前面的人闪开,让亲王殿下出城!”

    我见他如此识趣,也不好太过分,施个眼色命新月卫放开何帖仑后,拉上窗帘,队伍穿过清华门扬长而去。

    ●●●

    午后,坐在东城闹市中心的狮子楼后院里,那温暖的阳光从脸庞一侧斜射下来,照得我有点睁不开眼睛。眼下实在不像是十二月底的隆冬天气,倒像是让人感觉懒洋洋的早春时节,酒足饭饱的我,此时真有些困了,都怪昨夜太拼命,搞得现在都没能完全恢复功力。

    一旁已恢复原貌的艾丹妮,正在逗弄艾愁飞特意带来赔罪并讨好她的礼物——三只猫咪。其中两只小黄猫,一只肥肥的大白猫。她显然更喜欢那两只瘦小的阿黄,甚至抓起一只来放在膝上给它挠脖子,阿黄满脸幸福样,禁不住使我都有点妒忌了。

    艾愁飞卓立在院中一棵枯树下,眯着眼睛仰头看着枯枝残叶缝隙中透过的缕缕阳光,显得慵懒安宁,就像一尊无所事事的神诋。

    不知过了多久,艾愁飞忽然开口道:“费无极很聪明啊!他既能料到你会去救丹妮而守株待兔,也必早知老夫的取舍。哼,是否应该立即调动兵马,去铲平他的金雕盟以绝后患呢?”

    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您过虑了!对他们轻侯早有安排,很快便见分晓哩!”

    艾愁飞狐疑地道:“很快?”

    我点头道:“不错,掐指算来就是现在吧!请您跟我上楼,去看轻侯变个戏法如何?保证您会非常感兴趣呢!”

    两人联袂踏上狮子楼顶的时候,四周静悄悄地不见一条人影,那是禁卫军和巡捕戒严了整条街区的成果。

    我傲然立定,戟指东方费府方向道:“喏,就是那里,稍后会大变模样哦!”

    艾愁飞惊疑不定地道:“你准备强攻吗?”

    我摇了摇头,不再言语,示意耐心等待。

    约摸过了一柱香工夫,艾愁飞刚转过头来望向我,骤觉周遭寂静异常,还没来得及细察是怎么回事,突然从费府方向迸发出强烈耀眼的闪光,接着升腾起一个巨大如太阳般的火球,冲击波如同飓风般席卷开来,在眨眼的万分之一时间里,极迅速地产生不可思议的高温与无与伦比的重压,摧毁了四周一切建筑、杀死了所有生命,随后传来了天崩地裂的爆炸声。渐渐地,火球与地面冲起的尘柱连成一体,形成了一朵极为壮观的蘑菇云。相隔片晌,随着上升高度的增加,地面压力的逐渐减小,蘑菇茎部分的组成物便纷纷落下,最终一切恢复正常。

    由于极度惊讶,艾愁飞呆若木鸡,身体保持着僵直姿势足有顿饭工夫纹丝没动。

    我亦瞪目结舌,脑海里不断重复回忆着刚才大爆炸过程中的每个细节,呢喃道:“原来‘天劫一号’的威力如此恐怖,难怪无忧再三劝我慎重对待啦!”

    所谓“天劫一号”,实际上是炽天使之泪的第一件仿制品。慕容无忧对它的研究,最早始于授命担任帝国研究院院长,不过当时原材料匮乏,研究进度异常缓慢,直到最近在南疆发现了跟魔血伴生的魔晶矿,她才突破瓶颈,终于研制成功。当然慕容无忧的初衷不是为了制作一件破坏威力无比巨大的末日级能量武器,而是想利用它做为魔血和格米的替代品使用,譬如给战车、魔将机、战列舰和潜艇,以及所有需要能量驱动的机械,提供比从前更精巧百倍,更持久千万倍的稳定动力源泉,可惜首次临界点极限试验,被我用在了实战上。

    我感慨万千,却绝不后悔,更不内疚,费无极胆敢制造王府灭门惨案,他就该预料会遭到最残酷的报复。战争时期,没有什么无辜不无辜之说,一切均以予敌致命打击为要,金雕盟内纵有冤死之人,也只能怪他们命薄了。

    这时,耳畔传来艾愁飞干涩的声音问道:“天啊,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看足有一百万颗轰天雷一齐爆炸的威力啦!”

    我叹了口气道:“它叫‘天劫一号’,是慕容无忧研究出来的东西,大概有这么大,装在一封黑匣子里。”

    艾愁飞愕然道:“啊,那么小,也就两本书叠在一起的模样嘛!”

    我耐心解释道:“这还包括了密封、隔离、防震、计时和引爆等辅助装置,其实核心材料更小,只有常人拳头大,共计两颗。但是它们特别沉,重量几乎跟同等体积的黄金差不多。”

    艾愁飞饶有兴致地道:“产量如何?”

    我苦笑道:“一件武器的威力,总是跟它的稀有程度和价值成正比的,所以目前我们只有‘天劫一号’。这类武器的造价实在太昂贵了,即使称为价值连城也不嫌过分,否则倒是一件百战百胜的法宝。”

    艾愁飞奇道:“愿闻其详!”

    我侃侃而谈道:“它的核心材料叫高浓缩魔晶,是从天然魔晶矿石中一步步提炼出来的产品。根据无忧的研究表明,只有纯度超过九成的高浓缩魔晶,才能用于制造类似‘天劫一号’的武器。而为获得一斤武器级高浓缩魔晶,至少需要一百蛮牛魔晶矿。也就是说,为了制造‘天劫一号’所需的四十斤高浓缩魔晶,需要提炼四千蛮牛魔晶矿,工程浩大之极。”

    艾愁飞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么复杂繁琐?亏无忧能想得出来!”

    我笑道:“是啊,天才总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艾愁飞完全同意地点了点头,忽道:“现在已炸掉金雕盟总舵给牺牲的兄弟们报了仇,魔宗群妖除秦明月外也全部毙命,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正要说话,楼下蓦地传来脚步声,稍顷龙疆上楼,呈交一封秘信。

    我拆开一看,霎时脸色大变,阴晴不定良久,轻声道:“要出大事了!”说着把信递给艾愁飞。

    艾愁飞看罢也吓了一跳,失声道:“她怎敢如此胆大妄为。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摇了摇头,郑重地道:“据我所知,她素来城府深沉,工于心计,既然敢那么做,肯定有绝对成功的把握。所以我们与其在此判断真伪,倒不如权当信上所言属实,立即分头准备应变。”

    艾愁飞沉声道:“好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你真要甘冒奇险救她出来吗?”

    我肃容道:“当年她救过我一命,今日是时候还上这份天大的人情啦!”接着展颜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硬来的!此番前往只为带她脱困,料那些酒囊饭袋也拦不住我。何况他们恐怕马上就要乱成一锅粥了,也根本无暇顾及旁人别事。”

    艾愁飞见劝不动我,无奈地叮嘱道:“速去速回!”言罢转身下楼而去。

    我长吁出胸中一口浊气,重新拿起秘信看了一遍后,毫不犹豫地把它烧成了灰烬。继而,仔细斟酌片刻,才缓缓提笔。无比慎重地起草了七份书信,并叫来龙疆,让他用金雕传书十万火急地发往大陆各地,准备迎接帝都事变的来临。

    做完这些事。我望往窗外阳光灿烂的街道,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毒杀太后?这个点子太有创意啦!懿贵妃啊懿贵妃,我怎舍得不救如此勇敢的你呢?”

    ●●●

    一刻钟后,我扮成一名内侍,遵循上次来时的旧路,迅捷如鬼地朝月华轩方向潜去。

    这一路我边走边看,不由暗暗叫苦。原来从清华门开始,沿途所有道路均有大内侍卫设防,最要命是连屋顶都安排了岗哨。监视着附近的情况。

    我生出寸步难行的无奈感觉,暗忖道:“他***熊!这可糟糕透顶了。只要施展道宗遁术,混进来还算容易,待会儿带着懿贵妃却怎么离开呢?”

    我正为此大费脑筋,一队五十人的巡逻队迎面而来,拐入这条僻静小巷,进行水银泻地式的彻底搜索,看来他们对遁术也有了防范。

    我无可选择下,趁巡逻队还未近身的时刻。迅速潜往宫墙另一端,小心翼翼地攀上一间精舍的檐头暗影里藏身。

    由于这所精舍比附近的殿宇都矮上一截,所以并没有敌人放哨,但亦非久留之地。

    我等巡逻队离开后,再无心察看其他陷阱与埋伏,只想着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我有惊无险地潜到了月华轩外,飞上一棵侧柏,紧紧贴在结冰的粗干上偷眼观察形势。

    鉴于在雨花阁小楼里遇到的飞天项链事件,我不敢再完全相信《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而是把精神侦测和肉眼观察结合起来,细心体会有无异常,也许这种情况需要晋入第五层境界才能彻底解决,但肯定不是现在,所以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月华轩主建筑里没有懿贵妃,甚至也没有一个女人,只有两队大内侍卫站岗放哨。

    我心脏猛然一跳,疑神疑鬼道:“她不会是被老婊子察觉异常,先发制人了吧?”随即立时又推翻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因为懿贵妃若那么弱智,恐怕根本不会备受秦颐宠爱,即使在他死后也照样地位稳固了。

    正在胡思乱想,一辅华丽的马车从远处缓缓向这边驶来,前后左右均有皇家骑士护卫。

    我分出一缕神识闪电般游移过去钻入车厢,见里面端坐的恰是懿贵妃不禁大喜,安心静待她凤驾回轩。

    不一会儿,马车进入院门,在厅前停了下来。

    接着四周足音纷起,大群内侍宫娥涌出厢房,齐声叫道:“恭迎贵妃娘娘回宫!”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很可能太一厢情愿了,懿贵妃也许根本就没想过或者不愿意离开皇城呢!毕竟作为女人,尤其是像她这种权力欲极旺的女人,怎甘心放弃富贵荣华和崇高地位,后半生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这时,车门被拉开了,接着懿贵妃的动人背影,头戴凤冠,身穿华丽盛装,赫然出现眼前。她缓缓往前厅走去,前后簇拥着二十多名内侍宫娥,四周林立着近百皇家骑士,那种母仪天下的气势派头,教人更难想象她会愿意随我离开。

    我呆看着她的背影盈盈消没在台阶尽头,心中思绪万千,最后下决心道:“既然来了,怎都须见上一面。即使她真不愿离开,我也算尽到了义务,还清了欠下的人情。”念罢小心翼翼地连施木遁和土遁,无声无息地潜向月华轩后院的寝殿。

    皇城里所有寝殿都是独立的建筑,四周没有任何高手,也许是皇帝不想被武功高强的护卫们听到他临幸妃子时的情景,所以作出的特别规定,这一点极大方便了我的行动。

    下一刻,我大胆地飞上了结满冰雪的殿顶。正如所料大内侍卫果然不敢在主子头上安置瞻望哨,使我可以舒舒服服地静待时机潜进殿去。

    这一等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当我差点按捺不住想要前往找寻时,才听下面足音响起,接着见懿贵妃施施然回到寝殿,原来竟是去沐浴更衣了,难怪花费恁多工夫。

    她置身的这间屋子呈长方形,布置华丽,铺着厚厚的地毯,一角的铜炉火光熊熊,室内温暖如春,正中靠墙处放了一张宽大舒适的绣榻,旁边是梳妆台和座椅,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风,显是更衣方便的地方。

    此番懿贵妃没再让我久候,乍入室便遣退了贴身宫娥,一个人呆呆坐在梳妆镜前发愣。

    我见状知机地向她传音道:“是我,别出声。”

    懿贵妃初时被吓了一大跳,待听清声音的主人是我,才放下心来环目四顾,显是在寻找我的藏身之处。

    我嘿嘿一笑,闪到一侧的窗下,肯定四周无人注意后,迅速打开窗门,瞬移入室,再回手关好。这一连串动作快如星火,而且悄无声息,因此懿贵妃只觉眼前一花,我便现身室内,不禁目瞪口呆。

    相隔片晌,懿贵妃秀丽的玉容露出一抹感动神色,幽幽叹道:“你来干什么?我写信相告,可不是为央求你救人家出宫的。”

    我苦笑道:“明白!这纯属自愿而已。”

    懿贵妃听了似觉自己有些过分,轻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问题,皇城里的防务重新布置过,警戒力量增强了以往的五倍规模呢!”说着嫣然一笑道:“噢,差点忘了,还没感谢你帮我做掉梁太平。”

    我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美丽的大眼睛,正容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吗?”

    懿贵妃俏脸霎时阴沉下来,紧闭双唇,直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寒声道:“因为我要把梁家上下赶尽杀绝。第一步你已经帮我做到了,剩下的将由我自己来亲手完成。”

    我奇道:“你怎能给那老婊子下毒?”

    懿贵妃听完愣了一下,显是非常惊讶我对太后的“雅称”,稍后才哑然失笑道:“世间没有无懈可击的防线,即使太……嗯,那老婊子身边也是一样。我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把一名内侍安插到她身边,为的就是今日此举。呵呵,刚才我在坤宁殿,亲眼看着她把含有‘八极雪莲’的参茶咽下肚去却茫然无知,真是感到痛快淋漓,恨不得亲口告诉她事实真相,好看那老婊子魂飞天外的可笑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