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的故事
作者:秦汉唐宋
第卅七卷 入京
第一章 夜宴 第二章 凯旋 第三章 激战 第四章 绝地
第五章 求生 第六章 人心 第七章 吞食  
第卅七卷 入京 第一章 夜宴
    笑花城内***通明,南疆军和哈·路西法部约一百四十万攻城部队,占据了每条大街小巷,遍插铁血新月大旗,泰坦战车车轮辗地的隆隆声响不绝于耳,我站在狼山瑞云塔顶眺望四周,目力所及已看不见一处仍有恺撒军反抗的地方,在离天明尚有半个时辰之际,恺撒帝国的首都完全沦陷了。

    眼下大军正挨家挨户搜捕勒·路西法部余孽,同时查封相关官员与贵族的资产,以弥补军费和犒赏功臣的开支。

    艨艟遥观南疆军各部的行动,赞道:“经过南征半年来血与火的锤炼,我军更精锐了,瞧他们奋战一夜,仍是秩序井然,气势直迫眉睫,足可堪称天下第一军哩!”

    我待要说话,阶下传来新月卫的声音道:“启禀主公,火源洁求见!”

    艨艟一愣,道:“遍地寻他不见,现在倒自己冒出来啦!大哥,你说他是不是想搞什么鬼啊?”

    我笑道:“无他,只是摆摆架子而已!嘿嘿,被俘虏和毛遂自荐含义大大不同呢!这个火源洁很有趣啊,我就在这里会会此君吧!有请!”

    相隔盏茶功夫,塔下新月卫忽然微微一乱,接着又安静下来,隐隐可见至少增援来两营兵马,团团包围了数十名身穿恺撒军将领服饰和道装的人。

    艨艟想下去查看,我摇摇头,目光投向越众而出孤身步入塔内的那名文士。此人身形高瘦,挺直如枪,隐现鹤立鸡群的超然气质,显是那帮人的领袖。

    我手拉艨艟,扯得他一起同往阶口相迎,对能透视过去未来的奇人,自然要讲些礼数。

    近观火源洁的神采更胜远望,他步伐优雅从容。神态轻松自在,一身藤黄棉袍,外罩漆黑披风迎风拂扬,显出一股智珠在握的强大自信。他没有戴帽子,只用紫金高冠束发,宽广光洁的额头下,一张英俊潇洒又充满饱学大儒风范的脸容,暗含着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在他右手里,轻轻摇动着一把白羽扇,风采直胜画中神仙。

    双方在阶口相遇,止步停下。

    我仰天笑道:“好!火先生见面更胜闻名,没有辜负轻侯对你的期望。”

    火源洁苦笑道:“若王爷晚发特赦令一天,源洁可能要魂归地府做鬼啦!惭愧惭愧!”

    艨艟忍俊不住呵呵一笑,旋又感失态,连忙正容垂首。

    我哑然失笑,目光移往塔下,淡淡道:“把丹元子前辈、燧昙罗统领、壁鲜副统领挡在外面等候。只见火先生一人。是儿郎们招呼不周,轻侯代为告罪,请三位也上来一叙吧!”

    此言一出。火源洁大吃一惊,继而佩服得五体投地。刚才他上塔前曾用蚁语传音征求过三人的意见,结果大家一致决定由火源洁全权代表谈判投降事宜,想不到相隔百丈、山风凛冽的情况下,己方的秘谈仍被塔顶的柳轻侯窃听,由此可知对方的武功已臻通天彻地的神魔境界,难怪人送绰号“天敌”呢!

    火源洁心中惊疑不定,暗暗重估柳轻侯实力的时候,三人通过层层警戒鱼贯步上了塔顶。

    他们形相独特,一望而知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最前面是一名慈眉善目的道装老者。没穿象征掌教身份的天尊道袍,不过半眯起的眼睛和略微迟缓的动作,均使人感到一派掌门的深沉城府与雍容风度。我知道他就是恺撒道宗四大派(注:两极门、六合紫府、天师教、四象派、)里排名第三的天师教教主、太清四真之首丹元子。另两人均是四十来岁的男子,身着黄金龙鳞铠,一高一矮各具威势:高者皮肤黝黑,形如铁塔,身上甲胄紧紧包裹着他似要裂衣而出的雄浑肌肉,尤其是胀鼓鼓的四肢,有如粗壮大树相仿,偏是予人灵巧无比的感觉;矮者皮肤白暂,相貌无奇,身材瘦削结实,乍看煞是平凡,但却有一双超乎常人的锐利眼神,隐隐透出待人而噬的狰狞血光,非常慑人,显是杀人无算的顶尖高手。他们正是恺撒帝国御前黄金龙战士统领燧昙罗与副统领壁鲜。

    我看罢大感欣慰,抛开天师教的太清四真不谈,其他全是恺撒帝国的黄金龙战士,他们均值壮年,人人神态彪悍,雄姿英发,若不投降,而是转入地下造起反来危害巨大,火源洁能说服他们来降,实是一件莫大的功劳。

    三人一齐躬身施礼道:“丹元子、燧昙罗、壁鲜参见王爷。”

    我双目射出似能把人看穿看透的神光,盯了他们片刻,接着露出友善亲切的笑容,道:“免礼!轻侯今日能得见前辈、燧兄和壁兄确是三生有幸,难怪恺撒帝国能称霸深蓝南方八百余年,道宗和黄金龙战士名不虚传。”

    丹元子、燧昙罗和壁鲜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翻起滔天巨浪,刚刚对方那一眼有如实质,直把自己的肉体精神遍览无疑,再不留一丝秘密,这种鬼泣神惊的修为,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霎时脑海中便植下令人敬畏的无敌形象,再不敢存跟他较量一下的狂想了。

    我把三人的震撼尽收眼底,待他们恢复正常,才将艨艟介绍给他们认识,霎时引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响。在南疆军诸将里,除铁血三杰外,令恺撒军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霸王龙”艨艟,可以想像他纵横战场所向无敌,斩杀了敌方多少猛将。

    我目光投往无尽夜空,似能窥破宇宙奥秘般凝视良久,淡然自若道:“诸位的来意,轻侯完全明白,若干担心的解决方案都在此协议内,看过便知!”说着艨艟艟点了一下头,后者立将之前跟哈·路西法签署的协议副本递给四人浏览。

    相隔顿饭功夫,四人看罢,协议重新交回艨艟手里,由他妥善收好。

    火源洁环顾一圈,悄悄跟三人交换眼色后,欣然道:“这份协议处处为吾等考虑,待遇优厚无比,若吾等还冥顽不灵地不答应,就太不识抬举了。呵呵,一切遵照王爷吩咐就是!”

    我微微一笑,柔声道:“先生可知我为何这么做,而非把你们这些风云帝国的宿敌赶尽杀绝吗?”

    火源洁默然片晌,忽然叹道:“源洁服啦!”

    我仰天大笑,道:“好!不愧是千年来天问府最杰出的弟子,我柳轻侯亲眼看中的超卓人物。所有人给我听着,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由这刻开始,火源洁就是南疆军的军师,除我之外的第一号人物,任何人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瑞云塔四周、狼山上下、整个皇城内外千万兵将轰然应诺,喊声直冲霄汉。

    火源洁不禁老脸微红道:“这怎么成?主公,还是大家商议后再……”

    我嘎然截断他道:“不要婆婆妈妈,大丈夫做事就得干脆利落!何况这不是谁的施舍,而是你以自己的本领赢得的,再说眼前的烂摊子千头万绪都待有人处理,我等不得那么长时间啦!”接着露出温和的笑意,道:“放心,有我支持你,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这项任命异军突起,顿时把丹元子、燧昙罗和壁鲜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怎都料不到阶下囚忽地一下子变成了座上宾,而且是对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领袖级人物。由此三人更想知道刚刚那个哑谜的答案了。

    我仰首望天,豪迈地道:“人人均以为我野心勃勃,是为个人名利南征北战东讨西伐,岂知富贵荣华熏天权势对轻侯来说只是过眼烟云,算得了他娘的怎么一回事!我为的是深蓝亿万百姓的福祉啊!由古到今,遍览黑暗战国时代、龙神帝国时代、风云恺撒对峙时代,所有君主从没有一个人真正考虑过百姓疾苦,彻底解决战乱的源头,就是一代天骄始皇帝龙之魂也不过尔尔,最终仍对深蓝六族无可奈何。可我柳轻侯不信邪,就要利用全部心血,永远统一深蓝大陆,再不让它分崩离析,饱受摧残。”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继续道:“在我眼中,没有风云人,也没有恺撒人,更没有日尔曼人、亚马逊人、印第安纳人、高唐人、斯图亚特人、赞布人、冰岛人,只有深蓝人。我们深蓝人不应该自相残杀,更不应该争权夺利,因为那就象一个人双手各持利刃互砍,或者把左边口袋里的钱放进右边口袋一样,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口袋里也不会多出一枚金币。那种行为太愚蠢了,所以我一定要结束它。想要砍人、想要发财,我们深蓝人何苦糟践自己呢?为何不团结起来,把眼光放远一点,譬如到西边的万千岛国,东边瑞斯洋彼岸的深红大陆,以及玛雅星上其他千百倍于深蓝的未知区域去杀去抢呢?那总比成天到晚对付自己人爽吧!要知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难道我们勇敢睿智的深蓝人连兔子也不如吗?”

    三人身躯剧震,也像火源洁先前般现出佩服至五体投地的神色。

    我欣然道:“你们明白啦!”

    丹元子点头道:“吾等愚钝,到此刻才明白。”

    我目扫众人,神态回复绝对的平静,轻轻道:“鏖战整宿,大家都该倦了,去营地安歇吧!今晚轻侯会在无极殿设宴,届时宣布具体任命。”

    此时天色渐明,笑花城里安静下来,除巡逻队外,剩余南疆军皆迅速往城外宿营地方向撤出。

    ●●●

    宫城是恺撒人奢侈的象征,亦是笑花城的标志。走进这个城中之城,就似走进了奥丁神殿,豪华非笔墨可言喻,从用作君王代步工具的那辆由一〇八匹黄金甲马牵辕的黄金马车可略见些许。在一刻钟的行程里,我尽情欣赏皇宫壮丽的景观后,黄金马车才缓缓停靠在天寿宫前。

    乍一进宫门,两侧的水池,就喷出经过精心设计的水舞,清晰可见池内各种水族欢畅游戏,令人很难相信现在是北风刺骨的寒冬。天寿宫内部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触目皆金,连门钉、地砖、庭柱,甚至是一张白纸边缘都“爬”满黄金。虽然是镀金,但要所有细节都优雅不俗的以金装饰,真不知需费多少功夫。

    给我感受最深的,应当是里间的皇帝寝殿,装饰典雅辉煌不说,还有搜罗自大陆各地的摆设,甚至衣帽间的面积都比一般贵族府第的客厅大逾二十倍。更特别的是天花板上有一面与床齐大的镜子,显出恺撒皇帝的极度自恋和变态,浴室里的所有用具也都是黄金的,整个浴池足可容纳千人而绰绰有余。

    御书房里。

    我悠然自得安坐主位上,示意来访的火源洁在右下首的椅子坐下,微笑道:“为何不去休息?”

    火源洁叹道“睡不着。“我微一错愕,旋又哑然失笑道:“为什么?”

    火源洁英俊的脸容露出一丝苦涩,摇头道:“源洁本想低调加入。主公却弄得满城皆知,怎不教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我感到他在坦然说出内心感受,不觉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问道:

    “先生可是担心百姓的唾弃吗?”说着恢复古井不波的冷静,朝他瞧去,眼神深邃不可测度,淡淡道:“那就大可不必啦!因为先生的所作所为很快会让他们闭嘴,转而欢呼雀跃。真正憎恨先生的人。将是鱼肉百姓的贵族门阀,换作我情愿那些人渣恨得越深越好,因为双方立场本来就势不两立。“火源洁还想说什么,我举手截断他的话头,单刀直入地道:“任命先生为恺撒区执政官的话,有什么困难?”

    火源洁想不到我有这句话,呆了一呆,苦笑道:“若说没有,是欺骗主公,源洁根基浅薄。恐怕除投降的黄金龙战士和天师教对我略存感激之情外。其他人根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呢!所以源洁希望您能另选贤能,属下定当全力辅佐。”

    我一拍扶手,哈哈笑道:“先生指的是赖久尔他们吗?”

    火源洁道:“是。还有恺撒道宗,唉!”

    我沉吟不语,好半晌道:“夜宴后,我会去拜见天尊,相信以她老人家的深明大义一定不会成为你施政和改革的阻碍。何况,我会嘱安德鲁协助你,凭他大日贤者和天尊继承人的身份,道宗各派怎都要给点面子哩!至于赖久尔他们嘛,毋庸担心,我已有计较。”

    火源洁愕然道:“主公的意思是?”

    我洒然一笑,淡淡道:“夜宴时自会分晓!”

    火源洁欲言又止。

    我微笑道:“先生是否想问我,既然风云帝国已四面楚歌,为何不好好经营恺撒,待秦室更虚弱时才出兵?”

    火源洁道:“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想问主公,与关山月决战真有那么重要吗?”

    我抬手轻压御案,淡淡道:“为何你想知道?”

    火源洁坦然道:“够资格与主公决战的高手,天下屈指可数,我虽无缘见过关山月。却可从苏小桥推想他的可怕,这才忍不住好奇一问,主公不觉得太冒险了吗?”

    我目光落往隐没在左腕的黑暗图腾,摇头道:“我着急入京的原因不是为和关山月决战,但我确曾想过要算清旧账。若非老关一直龟缩在皇宫大内,我早就把他做掉了。哼,剑神算什么玩意,卑鄙小人的自夸罢了!关山月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随时找上门来,却让我苦候经年不至,太令人失望了,直到最近才像个男人!”

    火源洁听得肃然起敬,世上敢如此评价剑神者,恐怕也就主公一人了。可他不是大言不惭,而是有无数辉煌战绩证明。也许就算关山月亲至,亦难以反驳吧!何况对已突破武道极致,进入神魔之境的主公来说,根本无人能从蛛丝马迹掌握到他的深浅,因此怎么说都不嫌过分。

    我沉默半晌,苦笑道:“先生莫再劝阻,轻侯实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火源洁愕然道:“天下间竟有人能令主公去做不愿做的事情吗?”

    我叹道:“这有什么稀奇?南疆军、风云百姓,还有艾丹妮……许多人都可以哩!我不能眼见他们流血牺牲,所以甘愿以一己性命赴险去力挽狂澜。”

    火源洁一震道:“原来如此!主公悲天悯人,真乃救世主也。”

    我没有回应他的赞誉,回到先前的话题上,道:“我貌似送死的入京行动,实际上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危险。首先朝廷敢不敢冒着失去民心的危险,杀掉南征最大的功臣,就是一个未知数;其次如何杀,单挑老关不是对手,群殴我有绝对把握冲出重围;再次朝廷内部就秦九登基一事,已分裂为独孤家和苏家两派水火不容,苏小桥曾当面求助,此点大可利用;最后外有新月盟,内有艾愁飞为首的中立派,加上我军新胜导致的其他因素变化,此行大有可为,说不定无需大规模战争,即可定下乾坤。”

    火源洁恭声道:“主公英明,一席话教源洁茅塞顿开,不过世事无常,攸关生死的大计仍需慎重啊!”

    我别过头来凝望他半晌,微笑道:“先生在装傻,这些事都摆在明面,凭先生的智商焉能不知?嘿嘿,先生算过了,晓得我入京凶多吉少,所以才一直点醒,对吗?”

    火源洁愕然道:“源洁不懂主公在说什么!”

    我知他不敢泄漏天机,遂岔开话题,充满霸气地道:“请先生相信,天下只有我柳轻侯够资格统一深蓝,所以入京之行一定会圆满成功的。贼老天的预示让他见鬼去好了,我命由我不由天!至于恺撒事务我和南疆诸君皆不宜直接插手,必须由你想办法一一解决。还有其他事吗?”

    火源洁心悦诚服地道:“源洁怯懦,没有主公那么自信,有些杞人忧天了。恺撒事务全包在源洁身上,绝不会让主公失望。源洁回去后,立既着手制定计划施行!”

    我仰天笑道:“好!这才像是我的军师,其他的事你不用分神去理会,我自会在入京之前,为你扫清所有障碍。”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六日黄昏,天寿宫寝殿衣帽间内。

    我望着满柜的服饰,愁眉苦脸地道:“这么多?”

    完颜瞾露出可迷死人的风韵,微笑道:“不止呢!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旁边那些柜子里都是哦!皇家礼仪繁密,等级森严,皇帝在何种场合穿何种衣服,都有正式规定。每个新建立的朝代都要重新制定本朝的舆服制度,规定服色(注:即为何种颜色为尊)。简单地说,皇帝的服饰包括衣、冠、腰带、佩饰、靴袜等物。具体地讲,衣服有冕服、弁服、朝服、常服、行服、雨服;冠有冕、通天冠、皮弁;腰带赤黄缥绀四色相间;佩饰有印、玉、朝珠、剑等;靴袜有软靴、皮靴、赤袜(注:双层夏季用)、罗帛千重袜(注:十二层冬季用)。”

    我忍不住抚头呻吟,深悔不该嘴快答应两女,任她们决定自己夜宴的穿着。

    秀儿见状恐我赖帐,激将道:“男子汉大丈夫要一言九鼎,不许赖帐哦!”接着仍不放心地威胁道:“否则今晚你就一个人睡吧,看完颜姐姐和我会不会理你!”

    我不知她们搭错了哪根筋,摇头苦笑道:“穿龙袍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动辄朝野震惊,民心大乱啊!我最多答应你们在这里试试,外出则半步也休想。”

    秀儿白了我一眼,望向完颜瞾。

    完颜瞾眼光落到我身上,美目亮起,柔声道:“我和秀儿只是闹着玩罢了。天底下皇帝的服饰最讲究也最好看,夫君体型完美,无论哪家女子都会忍不住想一睹你的君王风采呢!”说着话锋一转,正色道:“不过你的属下好像都很认真哦!若你今晚不穿上龙袍,他们肯定会非常失望哩!”

    我微皱眉头,略作思索后,感激地道:“谢谢!”

    在南征进入尾声之际,将领们中间出现拥护我称帝的思潮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怪我平时只顾行军打仗,忽略了宣传教育,看来是时候把他们分批投入格米亚大学政治学院,进行社会制度方面的思想改造了。

    正思忖间,性急的秀儿已开始帮我宽衣解带,完颜瞾则将挑选好的服饰一件件穿戴到我身上。片刻后,我整个人焕然一新,望向镜子,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镜中人头戴海龙皮乌纱暖帽,前后十二缝每缝缀龙眼大小的五彩玉、一颗;身穿漆黑常服,上绣十二种纹饰,即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颈戴朝珠,由一百零八颗冬珠组成,串珠为玄色的丝带;腰系墨绶,为黛蚕丝织成,内衬赤龙皮,绶上装嵌方形龙纹金版四块,饰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和黄玉,每块版上还嵌着冬珠二十五颗,绶左右各有一镂金小环,左环悬太阳神护身符,右环挂十方俱灭魔剑;足登黑暗精灵之靴。

    总而言之,全身装束无非都是昭示慈善、仁义、清洁、济养、智勇,把天下一切最美好的比喻和形容,统统灌注在服饰里,以显示君王“至高无上,完美德慧”。其中最特别的是那条“龙”,爬满了漆黑常服,尽显古代神话中瞬息万变、威力无穷、升天潜渊、吞云吐雾、翻云覆雨的威势,或许是因为人间只有皇帝才能象龙那样变幻莫测、神威无限的缘故吧!

    用去大约顿饭工夫,我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身奢侈夸张的行头,新月卫已跑来提醒,夜宴即将开始。

    “他***熊,为了安抚大家,我只好委屈自己一晚当回皇帝啦!”念罢我向眼神热情加火的二女挥手告别,转身走出衣帽间,在近百名新月卫簇拥下。朝宫外的黄金马车行去。

    ●●●

    无极殿上。

    我背北朝南地高踞宝座,俯瞰阶下群臣以文东武西分列左右,一直延伸到殿门附近,粗看足有千余席。与会名单是麒麟、孔龙、火源洁、赖久尔四人一起商定,再呈报给我批准的,只是万万没想到人数如此夸张。不过若这些人统统都是有用之才,区区酒菜和赏赐倒也不值一提,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斯役抄没的财物可是天文数字啊!

    最让我欣慰的是众人的服饰:文官为狐皮暖帽、绛丝衣、玉带、素袜、黑履,钩悬苍玉;武官为虎皮暖帽、赤丝衣,革带,绒袜、皮靴,环挂朱玉。看到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的模样,让我本来颇为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原来大家都要如此郑重其事地打扮呢!再留心观察,只见随着官阶升高,紫服和紫招皮帽愈来愈多,俗话说:“红得发紫”。正是指紫色乃高官显宦的颜色。他们穿衣、裳、鞋、袜的形制、样式、种类与其他人差别不大。只是所用的质料比较精细、贵重,还有衣上纹饰也由五种增加到了八种不等。纹饰通常为华虫,每种图案都各有其象征意义。颇有讲究,但是再高贵也没有蟒袍,因为除我外,尚未有人封王。

    庄严肃穆的金钟三响过后,无极殿静得坠针可闻,夜宴正式开始。首先是我的祝酒词。

    我环顾四周,沉声道:“三千九百年前,龙族在这个大陆上创立了第一个帝国,它孕育于对自由和平的向往之中,到了统治末期却奉行了种族歧视和不平等的残酷剥削制度。虽然现在龙神帝国灭亡了。但在风云、恺撒仍有残留,我们正从事一场伟大的内战,以消灭这种人吃人的制度。无数烈士们曾为使这个大陆能够实现真正的平等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也许我们今天在这里所说的话,天下人不大会注意,也不会长久地记住,但烈士们在这片土地上所做过的事,天下人却永远不会忘记。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应该也在这片土地上把自己奉献于烈士们尚未完成的崇高事业。我们要使自由平等的深蓝大陆,要使百姓深深向往的和谐社会永世长存。干杯!”

    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加上香醇的美酒,顿时把宴会气氛调动起来。

    随后公布的是南征军封赏令,由南疆兵部司副司长麒麟宣读:“鉴于诸位在南征中英勇卓绝的表现,现晋升戚临渊、孔龙为元帅,一等平南公;晋升欧阳紫龙、古辉、辛辣、艨艟为侍元帅,二等定南公;晋升……”被点到名字的将领依次起身,向我施礼谢恩。由于时间仓促,这次仅为通报,不是正式嘉奖,所以免去了赐予新军服和勋章的过程,但是也占用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念完最后一名师团长的晋升军衔和爵位,麒麟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接着公布的是恺撒区官方人事任命,由火源洁宣读:“兹任命火源洁为恺撒区执政官,任命赖久尔为副执政官,任命……”后面是一连串部门官员的名字,从中央到地方,从六部主事到各郡郡守概莫能外。

    最后公布地是恺撒区军方任命,由我亲自宣读:“兹任命傅霜笙、乔梦符、颜公衮、罗维戈、凌雨楼、牙鹘都、燧昙罗、壁鲜为恺撒区侍元帅、一等黄金龙侯,分辖恺撒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军团;任命……上述部队将从整编西南起义军、‘光辉岁月’黄金骑士团、‘末日战狼’黄金骑士团、禁卫军,以及其他部队获得,训练过程采取优胜劣汰制,最后剩下的四十万精锐会被赋予南疆最新制式装备,希望各位将军莫要轻忽对待。”

    大规模裁军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因为恺撒区西南只剩下部分贵族武装在负隅顽抗,要消灭他们有南疆军协助最多只需半个月时间,根本无须维持太多军队。对于南征后千疮百孔的恺撒区来说,一百多万农民起义军、十五万民团和二十万正规军人数实在太多了,让财政难负重荷,把其中七成壮丁遣返原籍从事生产发展才是正途。另外,恺撒裁军将作为一个试点,成功后经验会推广到新月盟各成员区施行,以淘汰老弱残兵,大幅提高盟军战斗力。当然那要等到消灭风云帝国之后,还有腐朽堕落的政治制度、混乱不堪的经济秩序需要整顿和恢复……想到这儿,我顿时头大如斗,届时只能希望多找几名像火源洁这样的天才帮忙了。

    说完正事,余下均为娱乐时间。

    宫女们穿花蝴蝶般来来去去,接连不断地奉上美味佳肴。当每张桌子上都摆满酒菜时,忽地管弦丝竹之音响起,四支百人队的女乐师拿着各种乐器,由侧门走了进来,坐到大殿四方细心吹奏。一时间仙乐飘飘,音韵悠扬,伴着众人的鼓掌叫好声热闹非常。

    岂知这只是序幕罢了,真正的戏肉还在后面。

    侧门再开,千余名盛装美女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每座席前载歌载舞,那动人心弦的歌声、那曼妙无伦的舞姿,让众人如陷众香国,不知人间何世。最难得的是,这些舞姬年龄不过双十,容貌身姿均属上品,举手投足艳光四射非常诱人,看得与会群雄暗流口水,恨不得马上抓来一个就地正法。

    我虽没有他们般心猿意马,亦是嘴角含笑,心情大佳。

    稍停舞姬们唱罢跳毕,在满殿掌声呼哨中,漫天飞花般飘入席里,填满了所有文武身边的空位。霎时衣香鬓影娇嗔软语不绝,群雄惊喜之余大晕其浪,什么都忘了,只知尽情欢乐。

    我趁着众女跟文武连连劝酒、纷纷调笑的空隙,悄悄退出了无极殿。因为这种场合继续待下去,不但影响大家的兴致,使他们放不开手脚,稍有不慎还会降低我在大家心目中的领袖威信,并且舞姬是预先安排好的,一一对号入座,事前并没有准备我的份儿。

    侧门外的回廊里很安静,殿内的喧嚣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显得格外遥远。

    我倍感落寞,正待摆驾回天寿宫,找完颜瞾和秀儿填补空虚,背后门响又走出一人。

    霍然回头,见来者乃是南疆军第一帅哥兼好男人孔龙,不禁幡然醒悟。想必他是受不了这种暧昧放纵的氛围,才紧跟着我偷跑出来的吧!

    我暗暗坏笑,表面却佯装不解地问道:“你不喜欢那个叫苗苗的女孩儿吗?她在千多舞姬里艳色稳居前三哩!我特意叫火先生为你选的。”

    孔龙苦笑道:“主公莫要耍属下,这些年您何曾看见过孔龙跟阿雪外的其他女子亲热过?”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勿要认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就算你肯,我也要帮小雪把关呢!”说着顿了一顿,续道:“你们打算何时完婚啊?”
第卅七卷 入京 第二章 凯旋
    孔龙沉吟片刻,答道:“属下希望是在深蓝联邦成立的时候。”

    我微一错愕,正色道:“这种愿望很好,但世事无常,若入京之行出现变故,建邦的事可能会无限期延迟,所以我希望你们尽快成亲。噢,反正常胜军要赶到天赐南路的五关一线尚需时日,我特准你假,可在期间衣锦还乡择日完婚!”

    孔龙想不到我会这么说,欲言又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悠长地道:“不要让心爱的女人等太久,其实她们很渴望得到一份稳定的生活和恒久的关系呢!”接着摸了摸鼻子,自嘲道:“若非你的嫂子数量……嘿,那个有点多,哥哥我恨不得尽早成亲哩!嗯,彼此情况不同,这一点万勿学我。”

    孔龙哑然失笑,旋又陷入沉思,不久神情严肃地道:“是,小弟遵命!”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忽道:“小雪是孤儿,亲戚都不在了,我收她做义妹吧,权充娘家人!呵呵,你可不许欺负她啊,否则嫂嫂们要帮小姨子出头,我可拦都拦不住呢!”

    孔龙感激无限,嗓音蓦地哽咽了,半晌才道:“阿雪知道一定开心死了,她最钦佩的人就是您。”

    我啊了一声,老脸微红,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绝伦的小方锦盒,岔开话题道:“这是‘暗夜女王阿卡莎的眼泪’,我让德宗从大陆级拍卖会弄到的,算做给义妹的改口礼吧!”

    孔龙接过,在我示意下打开一看,见黑绒布上静静躺着一颗纯净透明、带有淡蓝色调的最高品级金刚石,不由倍加感动。

    我看在眼里,暗忖道:“呵呵,若他知道这颗金刚石花掉了我整整一千五百万金币的话,会不会要可就难说啦!”念罢赶紧转移孔龙的注意力道:“对了,你返乡成亲后。回来还要在骑士城再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届时所有人都将参加,我亲自为你们主持!”

    孔龙恭声应是,只道是主公器重,哪晓得我是想偷师,以防日后自己亲身上阵当新郎时手足无措,要知道我的新娘数量可比他多十几倍呢!

    又闲聊了几句,两人皆大欢喜地离开了回廊。不过,孔龙是回营房找宇文雪谈婚论嫁,我却是暂时压下回天寿宫的念头,准备连夜去天尊殿找燕憔悴聊天。因为是时候跟恺撒道宗谈判了。

    ●●●

    天尊殿位于九座高大的山峰围成的一个半圆形的山谷里,殿宇巍峨,庭院清幽,厅、堂、坛、室各具特色,楼、阁、亭、斋景色超凡,古树名木、红梅翠竹遍布四周,假山叠翠,曲水流筋相映成趣。红墙碧瓦、飞檐翘角掩映在青松翠拍之中。殿堂整齐,庄严宏伟。

    我走到殿前时,正值晚课结束。但见眼前每座厅堂前的铁焚炉、铜香炉内,成炷成把的高香燃尽一层又一层,烟雾升腾,弥漫天地。透过青烟,钟馨声悠,幡幢微荡。至此,我仿佛置身于仙界的祥云慈雾之中,颇有一种出凡入圣之感。

    相隔顿饭工夫,引路道幢带我转到了殿后的鹤影亭止步,恭声道:“请稍等。贫道这就去通知天尊她老人家。”

    我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走到亭边闲坐,欣赏周围夜景。

    鹤营亭的地面用巨大地汉白玉铺砌而成,上面刻有蜿蜒曲折的水槽,巧妙地构成了一幅南龙北虎的图案。泉水从亭东北角的石雕龙口中吐出,顺石槽水道流入亭内,前后回旋,左盘右转,缓缓流过。给人一种悠哉乐哉的心情。

    我不禁暗忖道:“燕憔悴好会享受啊!”

    这时烟雾散尽,钟声已渺,群山沉寂,只有殿堂内神金前的香火烛光透过窗门,在星星点点地闪烁。我遥望天际,只见宛如波涛起伏,高低错落的峰峦映在星光点点的天幕上。一轮明月漂浮在由峰峦组成的波涛之上,秀美的群峰托着宛如银盆地明月,不愿让她坠落下去,分外令人神驰心醉。

    不知不觉间,我忽感若有所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升起一种无以名状的奇特感觉。

    一把温柔娴雅的女声在背后响起道:“轻侯为何叹气?”

    我没有回头,淡淡道:“因为生活总是让人有得有失,不能兼收并蓄。”

    燕憔悴微笑道:“你很向往这种平静的生活吗?”

    我慢慢转身,望向燕憔悴,正想答话,触目却觉一呆。

    眼前地燕憔悴穿着一袭淡青长袍,身长玉立,风华绝代,容姿优雅至无以复加的地步。最令人动容的是她那双清澈的秀眸,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光芒,像每刻都在透露某种难以言喻的玄机。

    我深吸一口气道:“前辈准备远行吗?”

    燕憔悴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芳容露出一抹讶色,奇道:“你怎么知道?”接着恍然道:“哦,明白了!在海上初次见面时,我也没穿道服,对吧!”

    我点头称是。

    燕憔悴深深望了我一眼后,哑然失笑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年多了。你也从偏安一地诸侯,变成了雄踞天下的霸主。”说着顿了顿,才道:“我准备去印第安纳。”

    我愕了一愕道:“为什么?”

    燕憔悴没有马上回答,沉吟片刻,罕见地用迟疑不决的口气道:“因为……天魔舜极可能会去那里,而目前只我有把握一路尾随他,不至跟丢。”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劝阻道:“那太危险了!此獠盗得龙象铡后,已融合了第三枚天魔碎片。虽然局限于肉身潜质,无法发挥天魔功的全部威力,但是天知道他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秘法,您一个人实在是……”

    燕憔悴看我吃惊焦急的模样,淡然一笑道:“这些我都清楚,所以才说跟踪,而不是消灭嘛!要杀掉他非你不可,我最多够资格帮忙做点辅助性质的工作哩!”

    我沉声道:“好!轻侯一定不遗余力铲除此獠。”言罢蓦然想起一事,问道:“届时前辈如何通知轻侯呢?”

    燕憔悴欣然道:“这一点不用担心。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我都能轻易找到你吗?那是运用了阴阳神算的缘故。在确定天魔舜的藏匿地点后,我也会使用阴阳神算获悉你的位置,再纸鹤传书给你的。”

    这一刻,我忽觉非常惭愧,皆因燕憔悴的心思尽放在天魔舜身上,自己却在算计怎样尽量限制道宗在恺撒的影响力。

    燕憔悴嫣然一笑,仿佛洞悉了我的思想般,淡淡道:“你没做错什么。为了深蓝的长治久安,任何可能出现负面影响的势力,都需在你警惕、限制和打击的行列,那是完全正确的。”

    我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半晌,问道:“前辈对道宗在恺撒的地位有何要求?”

    燕憔悴悠闲地看着苍莽虚茫的松林月色和那耸入云端的群山,无欲无求地道:“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任何人任何势力都要经历自然和社会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法则的筛选,道宗也概莫能外。所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意见,包括我。”

    我欣然受教,并生平首次对眼前这位绝代大宗师的豁达胸怀感到由衷钦佩。因为,若换作自己,恐怕万难看着新月盟受到哪怕半点损害。

    两人没有说话,保持着这宁静安详的气氛,只是偶然交换一下眼神,去表达无尽深意。

    那是我从未试过的一种动人感受,让人觉得格外自由惬意,可以专心去思索和默想以前忽略的事情。自晋升十阶黑暗魔君以来,我的心第一次被外力触动,进入一个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下一刻,黑暗能量淹没了我的意识海,只留下灵台一点清明,使人置身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一切都距离我无限远又好像无限近。转眼间,我彻底迷失了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但觉金光刺目。

    我在许多地方都看过日出,但无疑今天天尊殿的日出最令人陶醉。举目望去,雄伟的群峰身影在晨光白霭中逐渐清晰。须叟,东方渐明,一轮红日从山桠处冉冉而起,仿佛是群峰用合拢的巨手将红红的太阳缓缓地托起,这种雄浑壮丽的景观,我相信只有在这里才能一饱眼福。

    冬季白昼的天尊殿景色跟夜晚相比又别具一格。瑞雪初霁,层峦重岭,茫茫一片,红妆素裹,分外妖娆。尤其是南面的屏风状高峰更是秀美,恰如一幅锦绣玉雕的美丽图画。起伏的山峦宛如玉龙盘绕,又像蜡雕银铸。皑皑的白雪好似满山梨花,又像海上银波,我身处此情此景之中,忍不住由内心里赞叹道:“江山如画,好一派雪域风光!”

    这时,我才恍然发觉燕憔悴芳踪已渺,身前地上只留有两只浅浅的鞋印。

    “她伫立终宵,一直在帮我护法啊!不然凭她的功力岂会留下半点痕迹。”这个念头倏然掠过,我不禁有些痴了。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晨,御书房。

    我看着案上连夜批完的奏折,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在走前搞定,可把人累坏啦!”

    半个月以来,恺撒区各项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如今已初见成效。

    首先是军事上:傅霜笙领导的义军,在南疆第五十六集团军配合下,于日尔曼府橘郡漂亮地围歼了雷恩公爵为首的贵族联军,彻底解放了西部地区;不久,乔梦符指挥的义军,在南疆第五十七集团军和恺撒区内河舰队增援下,顺利攻克了位于亚马逊河下游的翡翠城,“白虎”

    帕赫萨率军突围时力战而死,贵族联军冰消瓦解,至此完全解放了南部地区。军事统一整个恺撒区后,部队立即着手裁军、训练和整编,八大军团的组建有条不紊地进行。其次是政治上:实施“灭贵族、分田地、均贫富、无卑贱”政策,宣布永久消灭奴隶制度,这极大增强了平民势力、削弱了贵族势力,而且很好地防范了恺撒帝国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最后是经济上:努力发展农林牧渔,积极鼓励工商贸易,把恺撒区纳入了新月盟经济体系内。

    做完军政经三方面的基础工作,再加上南疆第五十六、第五十七、第五十八集团军驻守,恺撒区可谓固若金汤,我也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正思忖间,门外新月卫恭声提醒道:“主公,时间到了!”

    我嗯了一声,起身走出御书房,在两百名新月卫簇拥下,直奔宫内新改建的机库行去。期间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包括完颜瞾和秀儿,此行凶险莫测,徒增伤感又何必呢?

    下一刻,“深蓝”号魔将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垂直升空。然后机头向上昂起,一刹那飞上蔚蓝色的天际,接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倏地钻入了白色的云朵之中。在起飞的瞬间,我隐隐约约地好像看见了完颜瞾和秀儿在天寿宫屋脊上,热泪盈眶地向我挥手告别。

    我的第一站是风云帝国高唐府凌云城。出于保密的需要,前来迎接的只有卡尔·麦哲伦一个人。两人就在“血腥玫瑰”酒吧下面的地底迷宫小密室里进行短暂的会面。

    卡尔·麦哲伦乍一见我。就喜不自胜地狠狠擂了一拳过来,大叫道:“好小子,整个恺撒都被你兼并了,果然不愧为我卡尔·麦哲伦的结拜兄弟!”

    我欣然硬受了这饱含激情与振奋的一击,微笑道:“朝廷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柳轻侯也做不到。可惜迄今仍未抓到勒·路西法,算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卡尔·麦哲伦哈哈一笑,道:“小丑跳梁,螳臂当车,他麾下雄兵百万的时候。尚要吃尽败仗。如今树倒猢狲散,就更无足轻重了。我看你更需关注风云和印第安纳的局势。”

    我正色道:“不错,这正是我回来的原因。嗯,让你搜集的情报可准备妥当?”

    卡尔·麦哲伦取出一封牛皮纸袋,胸有成竹道:“都在这里,包括格米亚商会、摩纳德商会和我的关系网调查得到的资料,保证确凿无误。”

    我长长舒出一口气,发呆片晌,目光迎向卡尔·麦哲伦询问的眼神,苦笑道:“万事具备,此行顺利与否,却只有天知晓了。我真不愿见一位绝代名将回京受辱屈死!”

    卡尔·麦哲伦劝慰道:“放心吧,他素来英明果断。绝不会做傻事的。”

    我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不知是否惺惺相惜的缘故,我实在不愿与他为敌,更不愿见他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和一丝伤害。”言罢像要赶走所有不快似地大力挥了挥手,再跟卡尔·麦哲伦紧紧拥抱了一下权充告别,而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返回机库,登上“深蓝”号魔将机赶奔下一站。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午后,风云帝国京北运河独乐川段。

    “深蓝”号魔将机平稳降落在“龙神”级战列舰“黑暗魔君”号的甲板上,旋即沉入了下一层机库里。舰表又恢复原状。

    我跳出机舱,等候多时的索佩罗和卫昌黎立时上前施礼,久别重逢下,双方倍感亲切。

    三人来到舰长室,一边享用着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一边讨论着眼下的局势。

    当我问到索佩罗风云区内河舰队的现状时,他喜形于色地道:“目前在编的有一艘‘龙神’级战列舰、两艘‘黑鲸’级巡洋舰、两艘‘黑鲨’级驱逐舰、一艘‘黑鳄’级潜艇、一艘‘巨灵’级运输舰,以及一百艘‘黑蟹’级重型歼击舰。此外还有一倍规模的各型号舰艇正在日以继夜地赶工建造之中。嘿,魔血动力系统的新式铁甲舰太厉害了!火力猛、装甲厚、速度快,相信无论在赞高江或南北运河上,都能把风云舰队的那些木质战船打得稀里哗啦。”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卫昌黎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卫昌黎肃容道:“一切正常,目标始终在我方密探监控之下,没有惊扰他的亲卫队。预计今晚掌灯时分,他们会抵达独乐川西二十里的鱼沼镇过夜,并于明日黎明时分离开。在过去的五十二天里,他们一直都按照这种朝离暮息的规律安排行程。”

    我凝望着舷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缓缓喝光手中酒,把杯子放回桌面,微笑道:“很好!赶早不赶晚,趁着雪还没下,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卫昌黎恭声应是,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公,您打算带多少人去?”

    我哑然失笑道:“咱们是去请人入伙,又不是上门寻仇,你我两人足矣!不过为避免泄漏行踪,倒是需要好好乔装改扮一番。”

    登岸后,我与卫昌黎策马西行,沿官道疾驰不到十里,狂风就卷着雪花,呼啸翻滚着铺天盖洒下。飞舞的雪粉横冲直撞,锐利的风哨见缝就钻,雪暴倏忽揭地而起,倏忽倾天而降,视野内地一切混混沌沌皑皑茫茫,被风雪混成了一体,再分不清东南西北。

    马儿疾走这么一段路,早已劳累不堪。两人不得不放缓骑速,来到一座小丘后背风处下马暂歇。

    卫昌黎嘿然道:“好久没下这么大雪了,真他娘的够劲。”

    我苦笑道:“可惜对赶路的人却糟糕之极。”说着望了望天色,见毫无短时间内转晴的迹象,向卫昌黎道:“可记牢地图了吗?现在需要弃马步行前往鱼沼镇,你是唯一的向导哦,万万不能出错!”

    卫昌黎点头道:“主公放心!属下从密探处得悉情报后,曾亲身去过鱼沼镇。嘿,凭俺二十多年踩盘子的经验,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哩!”

    我见他三句不离本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就烦劳大王头前带路吧!”

    卫昌黎也觉有趣,感慨道:“被主公一说,属下真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嗯,走吧!”说完伸手虚按马头,两匹良驹哼也不哼一声颓然瘫倒在地,遂被踢入我轰开的大坑里,掩埋妥当。稍顷大片积雪覆盖其上,再不留一丝痕迹。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充满无奈。怪只怪暴风雪来得太急,它们又是两匹精挑细选的优质战马,若放任在此地不管,定会被有心人察觉,进而影响到行动成败。为了接下来地计划,说不得只好牺牲它们的性命了,希望它们莫要怪主人心狠手辣才好。

    我暗感内疚,卫昌黎却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暴风雪中,尽显黑道枭雄的冷血本色。

    我强忍住回头再看一眼的想法,紧跟在他身后,也冲进了遮天蔽日的狂暴世界里。

    天黑前,我和卫昌黎终于赶到了鱼沼镇。结果,暴风雪也悄然停息,端得气煞人也。

    鱼沼镇地处丘陵,呈东北高,西南低之势,因镇北处有一河沼盛产鱼虾,故尔得名。该镇是通往帝都官道上的一座商业重镇,因此富贾云集,市贸繁荣,名播北方。不过,其街道、建筑、民风仍然保留着古朴、优雅的风貌。

    古镇依山傍水,极目远望,可见幢幢木屋砖舍分布得重重叠叠,错落有致。一条蜿蜒曲折的滩河紧紧环抱着古镇,河岸高大粗壮的苍松疏密相间。古镇正街街道,用青石铺筑而成,顺滩河外延数里。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建筑多为木石结构,坚固结实,红瓦素墙,简陋中透出清新、素朴的气息。

    卫昌黎领着我,轻车熟路地敲开一幢临街而筑的小楼门户走了进去。

    小楼底层空间开敞,摆满桌椅,貌似客栈店堂,此时大雪封路,几乎人人躲在热被窝里,因此空无一人。

    开门的伙计重新落下铁闩后,没有停留,带着我们径直走到后院,上了三层宅楼。

    木楼的花窗与栏杆均雕饰古雅,极富情趣。花窗装饰或为几何纹样,或为花卉、果实图案,一览无余;凭栏远眺,四周高山雪原,尽收眼底。

    伙计躬身施礼后告退,去请掌柜了。

    我和卫昌黎趁此间隙,不约而同地运功烘衣,顷刻室内水雾蒸腾,身上积雪迅速融尽消失,变得干爽无比。

    相隔盏茶功夫,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走上楼来,向卫昌黎请安,却极为识趣地连眼角也未瞥我一下,更未出言询问我的来历。

    卫昌黎化了妆,不过经常用这副扮相往返各地接见情报站长,所以中年人能认得他很正常。但是,我易容成一名相貌粗豪的红脸大汉后,还能认出的人天下寥寥无几。若中年人晓得身前卓立者就是最高领袖,相信表情一定十分精彩,可惜为保密需要,无缘见识了。

    时间紧迫,卫昌黎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你介绍一下目标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中年人恭声道:“启禀总管大人,目标现已入住九合栈,包括随从共计十三人。根据可汗府摩纳德商会发来的协查通报证实,其中十人为北疆军最精锐的‘鬼脸营’军官,另外两人均乃目标麾下最骁勇的猛将,一个是‘毒眼’霍冀亨,另一个是‘铁甲’巴别塔。他们抵达鱼沼镇的时间是……报告完毕!”

    卫昌黎投来问询的眼神,见我微微摇头,吩咐道:“没别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中年人离开后,我扫视着镇外的雪原,暗自苦笑道:“他倒放心得很,只带了十二人进京,也不怕被政敌沿途刺杀。或许他知道摆在眼前的是死路一条,所以不想连累太多人吧!”

    正思忖间。卫昌黎目光投往镇中心,问道:“主公,我们现在就去拜访目标吗?”

    我摇头道:“不,我一个人去见他。”接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帮我在外面警戒,碰到可疑人等,一律做掉。这次会晤非常重要,我不希望任何外部势力知晓。”

    卫昌黎一呆道:“可是。万一他们翻脸动手呢?”

    我淡淡道:“没有万一!目标不是傻子,不会伤害伸来橄榄枝的朋友。何况天下间能伤到我的人还未诞生。”

    卫昌黎赧然道:“对不起,属下一时心急,忘记您老是谁啦!”

    我笑骂道:“少拍马屁!给我睁大眼睛盯好了。不知为何我总预感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这个节骨眼儿可千万不能出错。”

    卫昌黎恭声应是,随后嘴里嘟囔道:“希望您预感成真,不然俺这‘霸天斧’还得锈着,啥时候能开张啊!”

    我懒得教训这个战争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后,打开后窗纵身跳了下去。

    ●●●

    鱼沼镇正街中部。那幢名为“九合栈”的木造楼宇格外引人注目。此楼拔地而起。在古镇房屋中似鹤立鸡群。楼高三层,底层大堂开敞,中有楼梯引向天井般的中堂。中堂前部为回廊楼阁,左右各有扶梯通达上一层楼阁。楼阁花窗与栏杆层层均有木雕装饰,装饰图案精巧别致,华丽富贵。

    我佯装寻友的外地客商,缓缓拾级而上,凭着感觉走向天字四号房。

    眼下正值掌灯时分,一楼大堂用餐的周围乡邻与来往客商云集于此,热闹非凡。不过他们再喧嚣,也阻碍不了我无孔不入的精神能侦测。下一刻,我听到了三个人悠游绵长的呼吸声。那是顶尖高手独有的特征。

    确定目标后,我正要走近天字四号房敲门,旁边的天字三号房和天字五号房不约而同开启,倏然窜出两条人影拦住去路,同时背后传来细微的衣袂破空声和清脆的机簧上弦声,显是亦有两个身手矫健之辈,袖中暗藏伺机而射的冲锋弩截断了我的退路。

    我不禁暗赞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这‘鬼脸营’的小家伙们倒机警得很!”念罢又摇了摇头,心道:“可惜眼力太差。难道他们以为凭借四只冲锋弩,就能逼得高手就范吗?真是太天真了。”

    这时,身前左侧的鬼脸卫低喝道:“你找谁?”言下颇有一语不合血溅当堂的意思。

    我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故人来访,夏侯兄就如此待客吗?”

    此言一出,天字四号房内某人顿时呼吸一窒,接着沉默片刻,才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请进!”随着话音房门嘎然开启。

    天字四号房是普通套房,外设客厅,内置卧室,陈设非常简单。

    客厅内,夏侯一贯和我对坐正中圆桌。他身后立着两人:一个眉心竖纹恍如人眼,看上去诡异绝伦:另一个身高过丈,浑身包裹在黝黑甲胄里,外罩枣红战袍,威猛如天神相仿。我知道他们就是“毒眼”霍冀亨和“铁甲”巴别塔了,乃夏侯一贯最得力的心腹大将。

    倏地夏侯一贯伸出右手,我连忙握住,双方眼神交流,没有只言片语,但是包括霍冀亨和巴别塔均露出感动的神色。

    相隔良久,夏侯一贯终于开腔,感慨万千道:“唉,想不到我沦落至这步田地,柳兄还第一个赶来探望,此情一贯铭感五内。嗯,还有在米洛斯大草原临危出手相救之恩,小弟也……大恩不言谢了!今后但凡柳兄差遣,只要不违反军纪国法,一贯莫不遵从。”

    我忍不住哑然失笑,心道:“他***熊,这小子真会说话,一下子就把路堵死了。嘿嘿,可若不违反军纪国法,我要你干什么?”

    其实接触过卡尔·麦哲伦和铁在烧等驸马爷后,我颇为了解他们的心态。不管怎么说,拔刀砍向娘家人的心理障碍都很严重,毕竟要面对老婆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也是帝国东西两府一直安于现状未曾造反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秦皇室运道未尽,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合适。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南征搞得天怒人怨不说,帝国东南二府领地也尽落我手,而且四方隐成合围之势,大军直迫帝都风云城下,秦皇室内部还在为皇位勾心斗角,恐怕没有比这更适合拨乱反正的时机了吧?

    我放开夏侯一贯的手,双目精芒电闪,毫不眨眼地盯着他,沉声道:“我的来意,夏侯兄心中该有个谱儿吧?”

    夏侯一贯颓然道:“大约猜到点儿,请柳兄直说。”

    我恳切地道:“轻侯想请夏侯兄抛除不必要的顾虑,为天下百姓做点有意义的事。”

    夏侯一贯勉强振作精神,回敬我锐利的目光,道:“比如说?”

    我肃容道:“夏侯兄久处北疆边陲之地,该比我更明白百姓疾苦。如今是个什么世道啊?乱世!烽火连天,饿殍遍野,战事频仍,民不聊生。我想请夏侯兄一道结束乱世,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霍冀亨和巴别塔脸上均现出震骇的神色,怎都想不到我居然会向夏侯一贯提议造反。

    夏侯一贯神色数变,最后道:“一贯恕难从命!柳兄这番言论讲错地方了,应该向朝廷建言才是。”

    我冷哼道:“朝廷?那帮贵族官僚何时关心过百姓死活?他们只会帮皇室门阀兼并土地,聚敛财富,让百姓居无定所,妻离子散。仅今年就发生过多少次农民起义?红莲军、黑烧军……动辄数十万人揭竿而起,难道他们都活腻歪了吗?不,当然不,他们也怕死,可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愤然反抗,难道要束手待毙吗?风云帝国已病入膏肓了,被这帮蛀虫从上到下啃噬殆尽。我不能让此等人间惨事发生在眼前却置之不理,更不能让亿万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也不管不顾,所以准备彻底结束它!请夏侯兄助我一臂之力!”

    虽明知这些事句句属实,但听我亲口娓娓道来,仍令夏侯一贯和手下二将同时色变。

    夏侯一贯露出矛盾异常的眼神,逃避似的往窗外瞧去。

    我诚恳地道:“也许夏侯兄会以为我表面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却是私心作祟,自己想当皇帝。在此轻侯敢对天发誓绝无此心。这世道就是皇帝一人掌权乾纲独断搞坏的,我万万不会重蹈覆辙。将来一统大陆后,新月盟将被深蓝联邦取代,各成员区领袖都可以加入权力核心,商议处理一切内外事务。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相信至少比现在强,凡是深蓝人都可以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不用担心剥削与战乱。”

    夏侯一贯垂首沉吟不语,轻颤地手指显出内心的激烈挣扎。

    我趁热打铁道:“轻侯选择此时见你,撇开民族大义不论,还想告诉夏侯兄一句话。京师乃是非之地,你绝对不能回去。一天皇位未定,苏家与独孤家的争斗就不会结束,手握北疆大权,却嫌北伐惜败,唯恐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置你于死地啊!如今秦九派遣第三、第九、第十六集团军北上,名为增援,实乃夺权,方便侵占你和上官家的领地,来势汹汹不可阻挡。若你信我,可到高唐府暂避,再转道回苍狼城,家眷我可遣专人护送至安全地点跟你相会。”
第卅七卷 入京 第三章 激战
    夏侯一贯猛然抬头向我望来,又环顾身畔二将后,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冀亨,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扑通!”霍冀亨和巴别塔双膝着地,悲呼道:“主公明鉴,王爷所说句句金石良言啊!”

    这一刻,客厅里的气氛压抑至极点。

    不知何时,窗外的夜空又降下飘飞的雪花。

    沉默良久,夏侯一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道:“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大家均目瞪口呆,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夏侯一贯接口道:“你们起来!”

    霍冀亨和巴别塔依言起立。

    夏侯一贯回复冷静自若的神色,道:“我拒绝的理由有五:其一先帝知遇之恩未报。其二大善公提携之情未还。其三作为帝国元帅,我不能给军人们开一个公然抗命的先河,那天下还不乱套了,任何人都可肆意逃避罪责?其四虽然朝廷腐朽堕落,但是帝国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应该仍有可为,我想尽全力争取一次。其五我夏侯一贯须对得起北伐战争中牺牲的百万将士和千万军属啊,逃掉了,即使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综上所述,一贯死不足惜,你们毋庸再劝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望了一眼霍冀亨和巴别塔后,向我道:“柳兄,他俩和鬼脸卫就托付给你啦!”言罢一躬到地。

    我连忙伸手搀扶,道:“夏侯兄所托,轻侯莫不照办,怎敢受此大礼!”

    此时霍冀亨和巴别塔同声道:“吾等愿与主公同生共死,绝不离开半步!”

    夏侯一贯看到他们坚决无比的态度,无奈点头道:“好吧!那就进京再说。”

    我默然片刻,环顾众人一圈后,苦笑道:“轻侯完全尊重三位的决定,在这里预祝你们一路顺风吧!哦。还有一点,不论世事如何变化,请记住新月盟的大门永远为诸位敞开,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辞别北疆群雄后,离开九合栈的我心情糟糕到极点。

    回到情报站不久,卫昌黎也回来了,恭声道:“启禀主公。往返路上未发现任何敌情。”

    我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叹道:“我没能说服夏侯一贯,可惜了他这位重情重义、至诚高节、无视生死的盖世英雄啦!”

    卫昌黎一震道:“啊?”接着忍不住道:“主公……”

    我举手阻止他说下去,摇头道:“暂时是没法再劝了,等事情有转机了再说。”

    卫昌黎苦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不知他此举算有勇气,还是冒傻气!”

    我沉声道:“不管是什么气,我们都要保证他的安全。”接着哂道:“嘿,反正我也得入京,最多撤离时多带几个人罢了。嗯。只是入京前这段时间比较危险。他们那点实力,一旦发生状况,恐怕给敌人塞牙缝都不够。须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卫昌黎微笑道:“急调一营海军陆战队前来随行保护不就行了吗?”

    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即使没有敌方密探尾随,他们一路穿州过郡,也不知落入过多少有心人眼内,再用飞鸽传书送达前方。现在突然冒出这么多人马,白痴都知道是我们的人了,岂不更给欲置夏侯一贯死地的人以口实吗?”

    卫昌黎老脸微红,嗫嚅道:“那怎么办?”

    我淡然道:“看来只有如此这般了。”

    卫昌黎剧震道:“主公……”

    我断然喝止他道:“我意已决,一切照计划行事。”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黎明,隆隆蹄声中。夏侯一贯为首的十三骑纵马奔出鱼沼镇,沿官道疾驰,很快融入到野外茫茫的夜色里。

    四方黑沉沉一片,我混在队尾闷声不响地跟着跑。既然不能派大队人马保护,就只能遣少量高手随行,最佳人选莫过于我自己了。整个过程很简单,我潜入九合栈鬼脸卫的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迷晕众人后,选择其中一个施展《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复制记忆。再运转葵花魔功模拟出跟他一模一样的相貌、身形和嗓音,末了换穿衣物饰品等,并把那人交给外面接应的卫昌黎,就大功告成了。这一切当然都瞒着夏侯一贯等人,皆因若言明他肯定不会接受,而我偏偏不想看他在路上出现任何意外。

    很久以来,我都习惯他人唯我马首是瞻,今日尚是首次扮演跟班角色,不禁倍感新鲜有趣。可惜队伍里没人交谈,让我惟妙惟肖的嗓音和腔调无法发挥,不然就更好玩了。

    一路无话,正午时分,骑队来到了恶虎岭脚下,夏侯一贯命令暂歇片刻。

    我学着其他鬼脸卫的样子,一边嘴里嚼着干粮,一边给战马饮水喂食。出于职业习惯,我默默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地貌,看罢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恶虎岭显是因酷似一只引颈长啸的老虎而得名。向上望去:势高林密,涧深坡陡,处处是悬崖峭壁和瀑布水潭,从岭前到岭后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行,堪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了。

    我暗忖道:“若敌人在此设伏,我方注定要凶多吉少了。”

    这时,巴别塔传令道:“检查武器装备后,全体上马进入二级战备状态,以锋矢阵前进!”

    “看来夏侯一贯也发现这里地势险恶,是设伏的最佳场所了。”我边想边手脚麻利地执行命令。

    鬼脸卫标准配置是头戴猛鬼覆面盔,身穿犀皮战袍,内衬鱼鳞软甲,左手套龟背方盾,右手持“旋风”式冲锋弩(注:南疆制专供风云帝国军方使用的型号,三十连发),腰佩十支钨钢破甲箭匣和一柄斩岩剑,双腿各缚一把狼牙匕,脚蹬犀皮靴。战马也披上了精钢细鳞马甲,防御箭矢袭击。全套装备停当,鬼脸卫赫然就是一架杀戮机器,暴现无穷战意,强横到了极点。

    众人沿着羊肠小路缓慢而谨慎地行进了数里,也未发现任何异常。眼瞅着再走几里即可通过恶虎岭,前方不远处号角响起,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山坡密林均有人声传至,可知敌人正在调动各方人马合围过来。

    最糟糕的状况终于发生了。

    北风袭来,吹得众人衣袍贴体猎猎舞动,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彻骨寒意。

    大家都望向巍然稳坐在白龙驹上的夏侯一贯,等待主公的命令。

    脚下的羊肠小路交于前往卧牛关众道中最宽敞的官道,直通帝都北门。沿羊肠小路朝卧牛关突破,是目前能想出来最直接和最快捷的方法。理想结果当然是可直抵卧牛关。卧牛关守将吴象宽跟夏侯一贯是魔舞学院同班同寝的兄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四载,毕业了仍经常联络,在夏侯一贯晋升帝国元帅后,更对他百般照顾,两人实有过命的交情。进关后有重兵防守,敌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冒造反的罪名攻击军事禁地。另外纵使被截,中途弃马登山下河,主动权仍掌握在己方手上,故大有成功突围的希望。

    我思忖未已,耳畔传来一阵朗笑,夏侯一贯从容不迫地道:“恶虎岭地形复杂多变,只要前出一段,再偏离羊肠小道,敌人根本无从猜测我们突围的路线,更想不到我们会弃马潜水,顺着莽牛河南下,届时一定手忙脚乱,来不及拦截。”说着拔出两支冲锋弩,一马当先道:“奥丁!”

    “奥丁!”众人齐声断喝,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天空云层厚重,阳光黯淡,天气仍未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我心无旁鹜地全力催马,跟大家一样,抱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的心态冲锋。

    行进间,我偷眼观瞧,只见北疆群雄个个催得战马如飞,隐有四蹄腾空之势,不禁心中暗赞他们骑术精湛,俨然不在恺撒铁骑和异族狼骑之下,可把南疆重骑比了下去。

    蓦然霍冀亨低喝道:“小心右路!”话音才落,夏侯一贯就带队拐往道左。

    道右蹄声震天,数百敌骑从密林里闪电般窜出,沿着偷偷开辟的马道急速追至。“嗖!嗖!”冲锋弩箭有如暴雨袭来,但因大家应变及时,避往射程不及的道左拐弯处,劲箭均射空,击中骑队旁丈许外的岩壁土坡上。

    骑队激起一条雪泥飞溅的长龙,靠着道左以苍鹰飞翔的高速不断挺进,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弯道,与道右衔尾追来的敌骑进行着死亡竞赛,场面激烈万分。

    巴别塔倏地暴喝道:“右队注意,准备还击!射!”

    下一刻,右队五名鬼脸卫同时返身齐射。“嗖!嗖!”声中,劲箭从十支“旋风”式冲锋弩中连珠射出,专挑敌骑队首的战马下手。转眼间,敌方战马惨嘶不绝,一匹接一匹失蹄倒地,堵住前路,敌人的迅猛冲势立时受阻,无法再沿路疾追了。

    骑队拐过急弯,转往较直的山道,只见两侧高地上人影幢幢,重弩机左右排列,更远处还有六排泰坦步兵竖盾身前,水泄不通地堵住了去路。

    众人眼中皆露出凝重的神色。原来山道收窄,两旁坡势高耸,敌人占尽了地利,无论己方靠贴任何一边,仍在敌人重弩机和冲锋弩的射程之内。

    这时,战鼓震天响起,不但两旁高地上各冒出以百计的敌人,前方的六排泰坦步兵后面也奔出近千铁骑,把里许长的一段山道占得满满的,一时旌旗蔽日,枪刺如林,杀气冲天。

    夏侯一贯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前突围,等若送死,当机立断道:“下道!”

    霎时间,骑队成员同时远离山道,往道左下方的密林冲去,结果尚未入林,密密麻麻的劲箭就铺天盖地地往他们射来。众人使出看家本领,一个个匍匐鞍上人马合一,同时拔出斩岩剑左劈右砍清除障碍,待战马急堕丈许落地时,堪堪避过箭网,撒开铁蹄玩命狂奔进密林边缘。

    发现前方受阻后,我就启动《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一目了然地遍览远近形势,更深刻地体会到敌人欲置夏侯一贯于死地的决心。

    除封锁山道的三组敌人外,还有几支由不同兵种组成的混编部队,列阵于密林外围,死死截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包括弓箭手、近卫步兵和铁骑兵,三个兵种各约一千六百多人,合共五千人,是一个主力团的规模。

    在悠长连绵的号角声指挥下,密林外围的伏兵们纷纷拔出冲锋弩、高擎武器,钻入密林后往四外散开,静待骑队自投罗网。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忖道:“只是这支主力团,其实力就足够歼灭骑队有余。何况只要缠住片刻,还不知有多少敌人会由四面八方赶至,众人更无侥幸逃脱的机会。”

    我展开《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向伏兵后方看去。但见岭腰至岭脚的树木,早被砍个精光,光秃秃一片,最接近的树林至少在二十里开外,显然以恶虎岭为中心的方圆二十里范围内。除骑队来路外,其他三个方向的所有树木均被清除干净。此举对骑队不利已极,皆因无处可藏,除倚仗本身实力外再无任何有利逃亡的条件。最不妙的是,除不远处的部队外,远方还有一队队阵形完整、军容鼎盛的铁骑兵正朝这里赶来,人数不下两千,一旦陷入重围,谁也休想冲出去。

    眼看要陷入敌军包围圈内,巴别塔大喝一声,丈八乌钝槊疾挥。劲气排山倒海般涌出,重重撞向正前方,震得首当其冲的数名敌军如遭雷击,直挺挺地倒地,毙命当场。他却若无其事地拨马向右,带动一路狂奔的骑队朝敌军散布的边缘区域冲去。

    骑队借此短暂的间隙,迅速散开少许重新形成锋矢阵,以巴别塔作锋尖,恶狠狠地凿进敌阵内。顷刻,巴别塔地丈八乌钝槊再发神威,两名敌军近卫步兵尚未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早被砸得连人带刀往旁抛跌,化作一团血泥肉酱。霍冀亨的凤翅鎏金锤也不含糊。运劲一扫,从左方涌来的十来个敌军长枪手若非震得双臂脱匆,就是胸腹迸裂血似喷泉,眼见不活了。最厉害的莫过于夏侯一贯的铁脊蛇矛,有如满天星雨洒落,枪无虚发,总有人应声倒地。

    我瞧得热血沸腾,立将手中斩岩剑化作霹雳闪电,杀得拦截者无一合之将。游刃有余地紧缀着队尾一路冲杀过去。

    倏忽间,骑队突破了密林中敌人最后一道防线,冲出重围外。敌人潮水般从四方汇聚,追在骑队身后,前方原本负责封锁下山道路的敌军铁骑兵,也纷纷催动战马围杀过来。这一刻,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偌大的恶虎岭再无可容身之地。

    目前骑队后方只有敌军步兵,相较整体实力堪称微不足道,若让充当敌人主力的铁骑兵团赶至,那才是灭顶之灾。

    想通此节的夏侯一贯大喝道:“跟我来!”说着带队划出一个漂亮之极的圆弧形轨迹,在两方敌人合拢前,奋力催马加速,奇迹般飞驰近三十丈的距离,擦着后方奋不顾身扑来的敌军步兵阵边缘,成功折返山道方向。

    下一刻,矛、锤、槊齐出,无坚不摧的劲气汹涌澎湃,骑队未到早轰得敌人往四周狂跌,秋风扫落叶般在刀丛枪林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希律律!”战马狂嘶声中,十三骑接连不断地腾空而起,不可思议地跳起丈五高度,再次踏足羊肠小路,只是位置已在六排泰坦步兵身后,而那近千铁骑因已下道追击,无意间更让出了原本水泄不通的去路。

    没人能料到骑队会杀个回马枪,因此夏侯一贯这手声东击西和调虎离山的计策,获得了圆满的成功。不过,危险仍未消除,前方岭下还有两千铁骑结阵奔来,那才是真正的生死考验。

    夏侯一贯厉喝道:“奥丁!”说着再度一马当先冲向岭下。

    霍冀亨和巴别塔不敢怠慢,紧跟在夏侯一贯身后,同往岭下疾驰,身后是十名满身血污的鬼脸卫。

    骑队越奔越快,疯狂笔直地往重骑兵群冲去,若过了那一关,余下一马平川再无阻碍了。

    道左不断有冲锋弩响,箭矢嗤嗤,可惜均迟一步,落在马尾后方,激起漫空雪泥,惊险至极点。渐渐地由于地形险峻,侧翼敌军来不及追上来,冲锋弩的射程也不够,骑队终于甩脱了那些阴魂不散的跟屁虫。前方距离重骑兵群越来越近了。

    猛然间,夏侯一贯大喝道:“准备齐射,右翼,放!”

    原来不知何时从道右沟渠里钻出数百敌军,想要截断前路,这岂能让他们得逞。众人同时一手拔出冲锋弩,另一手换上新箭匣,以迅疾绝伦的手法连续扣动扳机,仿佛表演般嗤嗤发射。瞬息间,刚刚爬上道旁,还未看清怎么回事的敌军应箭纷纷倒地,重新堕跌沟渠。尸体砸上下面的攀爬者,连人带甲近两百斤的重量,况且猝不及防,立即使得敌军队伍大乱,狼狠无比,不知该先隐蔽还是反击。

    趁此良机,夏侯一贯毫不恋战,率领骑队不住加速,更以蜿蜒曲折的蛇形路线推进,使敌人后知后觉的箭矢纷纷落空。

    数里距离只是盏茶工夫,骑队以飞鸟般的速度即将跑下岭时,才蓦然发觉眼前去路已经完全封死。山道上摆放着千百个大型拒马,路旁沟渠挖得足有五丈宽七丈深,更远处截断的木桩之间,横七竖八的系满了绊马索,粗略看去笼罩了方圆千步,别说是体型神骏的北疆战马,就算是娇小的野兔,穿越那里也要费尽周折。

    我忍不住暗自哀叹道:“可惜啊可惜,本来若有战马代步,大家极可能全部安然无恙地突出重围,现在却难说啦!这个敌军将领端得思虑缜密,心狠手辣,居然一点余地都不留。”

    此时,夏侯一贯没有丝毫犹豫,沉喝道:“弃马!”说完跟霍冀亨和巴别塔不约而同弹上半空,凌空扑往道右沟渠彼端。鬼脸卫们也紧随其后,像一只只雄鹰般飞过沟渠,投往前方的绊马索阵。背后目睹主人离去的战马们哀鸣不绝,教人断肠,奈何此际寸阴寸金,已顾不得它们的感受了。

    众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过绊马索阵,再跳入岭下那条莽牛河,潜进水里去,转眼又浮出水面登岸,继续行程。非是他们不想借助河流远遁,只因莽牛河呈环形围绕恶虎岭大半圈,加上冬日水温太低,而众人个个盔沉甲重,还有兵器随身,实在是耗不起那份时间和体力。

    徒步又跑出几百丈,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功力深厚还好,鬼脸卫们经历连番鏖战,加上平素只重视骑战,轻视了步兵的体能训练,人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些马上无敌的勇士,在失去同生共死的伙伴后,初次显出了致命弱点。

    忽然,地皮震颤,惊心动魄的蹄声映入耳鼓。

    众人猝不及防下目瞪口呆,夏侯一贯惊呼道:“是重骑兵,快走!”

    队伍再次加速逃亡,我落在队尾殿后,回头往西瞧去,只见恶虎岭上蚂蚁般密密麻麻地涌下无数敌军,跑在最前面的是一支足足两千多人的铁骑兵。他们正沿着莽牛河岸如飞奔至,离我们已不到一里光景。

    夏侯一贯边跑边指着东南面六里许外起伏的丘陵,叫道:“去那里!”说罢领先掠出,众人连忙跟随。

    队伍疾如箭矢般往东南方奔去,人人哀叹时运不济和敌方将领手段的阴险狡诈。本以为闯过山道关口,便逃走有望,岂知给山道尽头的拒马、壕沟和绊马索组成的障碍彻底粉碎了。这回没人晓得下一刻是否还能逃离生天,只知尽量远离敌军的搜捕队才好。

    情况非常不容乐观,因为以众人的脚力,短程内足可快过训练有素的战马,但在长途中,却肯定要输给它们。而且最糟糕的是,像这样始终保持极限速度的亡命狂奔,会大幅损耗真气和体能,到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只能束手待毙。

    若沿途有山河林湖等隐蔽地形,或者风雨雾雪等恶劣天气,大家尚可施展种种迷惑手段摆脱敌人,可惜现在身处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加上天气尚可,距离黑夜还有漫长的一个多时辰,此刻真是一筹莫展,形势对众人不利之极。

    眼瞅着距丘陵只剩里许路程了。

    众人都倍感振奋,皆因那里的地形,可限制铁骑兵来去如风的移动能力。不过,缀在队尾的我却大感不妙,因为那群衔尾追来的敌骑,居然不紧不慢地始终保持着一个速度,跟在后方五百步处,仿佛催命符般时刻给人造成巨大的威胁,却又偏偏不真正施放。那副情景让我忍不住怀疑,敌骑是否在猫戏老鼠似的故意消耗众人的体力和意志,最后才使出致命一击,或者他们另有倚仗,所以才不着急下手。

    猛然间,我心生警兆,随即听到霍冀亨低呼道:“前面丘陵上有敌人!”

    众人均大吃一惊,但对“毒眼”的判断毫无怀疑。现在前无去路,众人只剩下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向南逃跑,最终给背后的两千铁骑兵追上;二是不管前路伏兵若干,仍照原计划往丘陵去。向南当然不可行,且不说此刻体力即将耗尽无力再跑,伏兵跳出来跟追兵一起东西夹击大家也受不了,所以只能选择向丘陵突破,那是唯一的生路了。

    夏侯一贯叹道:“好手段!我突然很想认识这位统兵将领了。”说着带队偏离原来的方向,改往丘陵东北奔去,希望能绕过前方敌人埋伏处,逃往在他们后方丘陵延绵的山野。

    冲锋号角响起。五百铁骑兵从丘陵冲下,杀声震天,朝众人袭来。

    众人均知躲过一劫,否则若进入伏兵的箭程内,无遮无拦的地形中,数百冲锋弩密集射击下,以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的超卓身手亦将难免受伤。

    眼下双方再次拼起生死时速,敌骑力图在众人逃入丘陵前成功拦截。而众人则务要在敌人拦截前跑进丘陵。

    这时,后方的铁骑兵也一改不紧不慢的悠闲模样,玩命狂追上来。

    耳畔喊杀四起,隆隆蹄声越来越近,领头的夏侯一贯见无法赶在敌骑前头冲入丘陵,索性把心一横,喝道:“跟我来!”说着毅然改向横冲,往右侧斜插来的五百铁骑拦腰杀去。

    “呜!”号角长鸣,敌骑在狂奔中齐刷刷地勒马改向,队形也由长蛇阵转做巨蟹阵。头尾像双钳般从东北和西南向众人包抄过来。那灵活迅速的应变。熟极而流的阵形,尽显这支敌骑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无论骑术还是战力恐怕都不在鬼脸卫之下。接下来定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敌骑化为一只横行霸道的巨蟹,从东南方往众人罩来,而众人则组成一柄孤注一掷的匕首,朝巨蟹的腹部刺去,凿穿了它前面就是丘陵了。

    “嗖!嗖!”破空声不绝于耳,以百计的利箭从冲锋弩射出,往双方人员铺天盖地地扫射。

    敌骑接连不断地人仰马翻,众人猛提真气腾纵跳跃,虽然避过大部份劲箭,余下的也或多或少制造了一些伤害。夏侯一贯首当其冲。左肩惨中一箭,幸好在弩箭入肉时先后被犀皮大衣、苍狼吞邪铠、冰蚕软甲和护体真气四层阻挡,钨钢破甲箭头入肉不深,而且很快被排出体外,但也血如泉涌,自动封闭周遭穴道后,整条左臂暂时不能动了。

    倏忽间,十三人冲入了巨蟹阵里,四周全是如狼似虎的敌骑。刀枪剑戟均劈头盖脸地杀至。

    巴别塔见夏侯一贯受伤,陡然加速前冲,代替他变成锋矢阵的前端,丈八乌钝槊带起凛例狂风横扫八方,凡进入攻击范围内的敌骑,定必连人带马砸成肉饼。

    敌人不断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背后追来的两千敌骑也已赶至五十步处,若给两方人马合兵一起,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夏侯一贯不顾伤势,和霍冀亨施尽浑身解数,保持着锋矢阵的完整,免去巴别塔的后顾之忧,全力突围逃往丘陵。

    在实力悬殊且近身肉搏的战场上,处处都是刀光剑影,眨眼间不知有多少兵器来袭,什么绝招秘技都是白搭,纯凭敏锐地直觉对付敌人攻击才是王道,而且绝不能让敌人靠近,否则一旦被抱住肢体,唯一结局就是被乱刃分尸了。

    霍冀亨的凤翅鎏金锤上下翻飞,竭尽所能地对敌人造成致命伤害,同时减轻敌人对自己的伤害,混乱中也搞不清楚身上流的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只杀得如疯如癫。

    夏侯一贯的铁脊蛇矛则仿佛变成千百毒蛇,每枪均刺中敌人的咽喉、心脏和小腹等要害部位,再送出破体无形罡气引爆,对手无不支离破碎而亡,形象惨厉无比。

    我本待在队尾殿后,但看到夏侯一贯受伤后,出招时已颇为勉强,立时施展鬼魅身法闪到他背侧承担掩护之责。

    锋矢阵前端在得到我的斩岩剑增援后实力暴增,进而所向披靡,敌骑一触即溃,再没人能堵住前路。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杀得兴起仰天长啸,闻者莫不肝胆剧裂,坠地毙命。

    蓦地后方杀声震天,两千铁骑兵终于追至。

    此刻,即使是神勇无敌的巴别塔,坚毅不拔的霍冀亨,以及战天斗地视若等闲的夏侯一贯,亦杀得精疲力竭,心中涌起绝望之感,哪知忽然四周压力一轻,原来竟已杀出敌人重围。

    三人精神大振,重新燃起逃生希望,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几个纵跃就没入了百步外的丘陵后方去。

    我紧跟在三人身后,却不慌不忙,用冲锋弩把两百步内胆敢追来的敌骑统统扫倒,射光了所有箭匣,才施施然地展开轻功,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幕直把敌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间有如此胆大包天和嚣张霸道之辈,竟敢无视两千铁骑独自断后。

    ●●●

    大地覆满了白雪,干燥而坚硬,踩在脚下簌簌作响。树上的叶子已完全落光,枝头垂着一溜溜晶莹剔透的冰凌,在这片荒野后面,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一半冰冻一半流动,发出悦耳的涂综声响。一阵北风吹来,寒鸦猝然脱离树枝,在空中振翅盘旋,倍添凄凉意味。

    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一路跑到溪旁,再没有一丝气力,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只有我还能若无其事地卓立一旁,仗剑警戒。

    相隔半晌,夏侯一贯才仰望着灰沉沉的天空,消沉地道:“对不起,我悔不该昨晚不听你的劝告,使得鬼脸卫们集体牺牲。”

    此言一出,霍冀亨和巴别塔均奇怪地望向我,显是刚刚发觉我这名鬼脸卫居然是冒牌货。

    我早知瞒不过夏侯一贯的眼睛,毕竟天下功力远超他们三人者屈指可数,而心甘情愿地易容随行保护的人,只可能是我。

    我苦笑道:“说它作甚,眼下保住小命要紧!嘿,我始终猜不出敌军指挥官是谁。那厮忒也狠毒,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嗯,你可晓得,说出来听听,好让我改日去登门拜访,取他首级权充几日夜壶!”

    巴别塔闷哼一声,显是非常赞同我的说法。

    霍冀亨则一边运气治疗遍体鳞伤的躯体,一边昏昏欲睡,虚弱得连说话都觉非常吃力,索性闭嘴保持沉默。

    夏侯一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混蛋是谁,但总逃不出是想要篡夺可汗府总督位置的势力中人去,只要顺藤摸瓜不难找到。现在还不是考虑报仇的时候,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卧牛关,否则明早就会再次落入敌人的重重包围里。”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勉力挺身盘膝做好后,毫不见外地道:“柳兄,时间紧迫,快帮我们疗伤吧!迄今为止我们尚未与敌人的真正高手相遇,若被他们截住,目前这副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可是纯粹送死,如今就要看你那《黑暗不死魔功》是否像传闻中一样神奇有效了。”

    话音才落,霍冀亨和巴别塔应声往小溪爬了过去,均以行动表示对夏侯一贯提议的全力支持。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三人一眼,才举步走过去,让他们手拉手坐好,再运转十二成黑暗不死魔气,先是灌入功力最深厚的夏侯一贯体内,随即游走霍巴二人的五脏六腑与奇经八脉,最后返回夏侯一贯的百会穴,帮助他们形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循环回路。
第卅七卷 入京 第四章 绝地
    夜幕降临,满天乌云遮蔽了星月,四野幽静深沉,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天气给敌人的追踪带来了极大困难的同时,也给疲于奔命的四人留下了一丝喘息之机。

    我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哑然失笑,心道:“不知那群狴奴獒现在怎样了,有没有从巨大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当时可是在敌人必经之路上留下了巴士底魔龙王的标志龙息,希望驯兽师莫要被发狂的宠物们撕成碎片才好。”念罢思绪又转到眼前的困境上,暗想:“现在离天明还有六个时辰,敌人要搜到这里,大概还需要两个时辰,抛除疗伤的时间,那么只剩下半个时辰可供折道赶往卧牛关了,而黑夜是唯一的掩护。唉,就赌赌运气吧,看看是我们命好,还是敌军指挥官智高。”

    时间慢慢流逝,经过几轮大周天运转后,三人体内的真气逐渐凝聚,伤口也开始缓缓愈合。

    我一直在旁监控,见黑暗不死魔气完全发挥了效力,始放下心事。不过他们疗伤速度之快,也颇出乎我意料之外,仔细思量片刻,才恍然大悟。原来三人实战经验丰富无比,尤其对以寡敌众的群战更有心得,所以才能在血战中避重就轻,因此虽然身上伤痕累累,却没有一处伤筋动骨的重伤。他们看起来狼狈万分的模样,只是因拼命逃跑加上剧烈打斗导致体力和真气同时损耗过巨而已。

    俗语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趟三人算是最经典地诠释了这句话。本来若各自疗伤,不但耗时耗力,而且很可能适得其反,最多恢复往日的巅峰状态,可是联手疗伤却截然不同。那皆因我这个十阶黑暗魔君不遗余力地输送全部黑暗不死魔气,使它们和三方真气水乳交融,通行全身经脉窍穴。让他们均有精进突破,转眼间晋升了阶级。

    要知像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一样的超级高手,修炼至今武功都已臻达肉体和精神的极限瓶颈状态,等闲终生都休想突破,现在这种奇遇绝对是武者梦寐以求的事情。更难得的是,三股真气精纯、诡异和霸道兼而有之,原是水火不容的,眼下在浩瀚无垠的黑暗不死魔气强制压迫后成功同流合源。缠卷一处运行,再非像以前那般各存破绽,而是形成了一种完美无缺的全新真气。它所到处,不单经脉窍穴被扩展澎涨,真气容量变大数倍,恢复速度和未来发展潜力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股奇异真气,在三人体内每运行一个大周天,就会更趋汹涌澎湃。那是随着它不断变强,从黑暗不死魔气内吸取养分的能力也变得越来越强的缘故。这就像激流冲刷冰川,每一轮潮水都零敲碎打掉部分冰块。再融为一体。如此循环往复,激流就愈发壮大了。

    相隔一个多时辰,我猛然一掌按在夏侯一贯的后心。

    “轰!”闷雷炸响。我被弹得冲天而起百丈,才好不容易收回了那股输入三人体内的黑暗不死魔气,悠悠下落。由于我的功力早已恢复到鼎盛状态,因此这一掌相当于跟另一个黑暗魔君硬撼,还要顾忌不能伤害三人,端得危险无比,差点就要了自己的小命。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我作茧自缚。原来经过数十个大周天运转后,那股奇异真气已将三人经脉窍穴填满,再继续搜刮黑暗不死魔气下去。必然会因真气过盛导致走火入魔,进而全身涨裂而死。我心知不妙,果断地出掌吸纳全部黑暗不死魔气入体,结果连他们体内游转的多余真气也一股脑地收入,猝不及防下就出现了刚刚那一幕。

    “蓬!蓬!”三人手拉手处劲气爆鸣,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分从物我俱忘的境界醒来,一起重重摔在雪地上,个个跌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我落回地面。望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夏侯一贯呻吟着爬起来,看了看我,感到莫明其妙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接着幡然醒悟道:“我的天啊,好险!”

    霍冀亨也咋舌不下道:“过犹不及,差点就没命了。”

    神经粗大的巴别塔却根本不关心生死问题,坐直虎躯后,蓦然惊喜万分地道:“哈,我的功力至少暴涨了一倍,真想马上找人来揍一顿啊!”

    众人听罢全部绝倒。

    我苦笑道:“嘿,先别忙着高兴,还是立时撤离此地吧!刚刚那阵动静,在寂静深夜足以传出数里,等若给敌人指示了我们的坐标,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侯一贯点了点头,旋又关心道:“你没受内伤吧?”

    我摇头道:“没有!”接着微笑道:“你们功力突飞猛进,在这场危险游戏里,我们就更多一些活命的本钱,即使我受点伤也是完全值得的。哦,你晋升三级圣骑士了,他俩也同时晋升为一级圣骑士,真是可喜可贺啊!”

    巴别塔闻言惊愕片刻,猛地从地上跃起,闪电般擎举丈八乌钝槊,向四面八方砸去。霎时间,满眼都是如山槊影,全无一丝空隙。本来他要施展这一手压箱底绝招“疯魔一百零八击”,将会耗费十二成真气,而且动作颇为生硬,哪知现在使出,竟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舒展,毫无半分斧凿痕迹和破绽,颇有出神入化的味道。最厉害的是,巴别塔收式后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刚刚做了件轻而易举的小事,显示出他完全可以连续不断地多次施展,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招架得住呢?

    霍冀亨目不转睛地看完,咋舌道:“你的槊法天衣无缝,我瞧不出一丝可以反击的间隙。嘿,今后休想再让人陪你练功,我还要多活几年哩!”

    此言一出,引得另外三人哈哈大笑。

    巴别塔乐得合不拢嘴道:“你放心,我不找你,我找敌人练去。他们既不怕打伤砸死,又不用请客喝酒,是最佳的陪练哩!嗯,修行就由今夜开始,我要立志向武道的颠峰进军。”

    夏侯一贯和霍冀亨听了巴别塔的话后,都生出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嗜武如狂的他一直有此心愿,却从不诉之于口,那是因为先天资质局限了更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现在猛然当众说出,显是重燃斗志,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卓立的年轻人。想到这儿,两人望来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带着几分感激和崇敬。

    我又嘱三人潜心内视,在确认精气神大幅提升,并无其他异常状况后,收拾妥当上路。

    四人穿岗渡河,全速赶路,往南疾行。

    四周出奇地听不见丝毫人声、马嘶和犬吠,但我知道敌人只是暂时没找到我们,仍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未进卧牛关前,我们始终都是身陷险境,再小心也不嫌过分。

    用了大约两个时辰,我们好不容易走出丘陵起伏的荒野,眼前豁然开朗,又见平原。地平线的尽头,星星点点的***闪烁,那是卧牛关城头高悬的串串气死风灯。

    巴别塔大喜道:“终于到哩!”

    霍冀亨也不禁欣然微笑,能在一万精兵强将围追堵截下安然突围至此,着实太不容易了。

    唯有夏侯一贯和我面面相觑,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心中都暗忖:“他***熊,这短短数里的平原,可真要了老命啦!该怎样闯过去呢?根据前面的埋伏推断,敌军指挥官若没在那里设下伏兵就出鬼了,而且极可能是那些一直未现踪影的精英高手们。”

    正寻思间,背后的荒野里,蓦然隐隐传来狗吠声,相距不过里许远近。

    夏侯一贯无奈叹道:“走吧,是死是活都要闯一次啦!”

    霍冀亨和巴别塔愕然望来,显是不懂夏侯一贯为何如此悲观。

    我苦笑一声也不解释,只挥了挥手,作出一个前进的手势。

    其实追兵越晚来到,对我们越有利,因为那意味着距离天明时分越近,被卧牛关守军发现异常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帝国军方有明文规定,凡是军事要塞周围二十里内统统划为侦察范围,就算由于身处内地侦骑偷懒晚上不出来巡视,天亮了总要应付一下差使的。敌军搞出恁大动静,没理由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只要惊动卧牛关守军,敌军就不得不退兵,我们也就得救了。毕竟明目张胆地大白天谋杀帝国元帅,在风云帝国也是前所未有的新闻,量给敌军天作胆也不敢肆意犯禁。

    平原上起风了。

    寒冬午夜的朔风,好像特别的凶猛,地面上的枯草土屑夹杂在一块儿,均被带上半空,久久盘旋不下,耳畔只听得呜呜怪啸,有如千百只野狼在齐声嗥叫似的。四人的身体,在大风中猛烈地摇晃着,衣袂发出一片剧烈刺耳的猎猎声响,使人觉得下一刻自己似乎就要被风卷到天上去了。

    这种见鬼的天气根本无法赶路,四人艰难地前进千余步后,终于忍受不住寻了处大型土丘,在背风面凿开个大坑,躲在里边暂避。谁都没心情说话,均默默地等待着大风停止,幸好受影响的不止是我们,敌人也一样寸步难行。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逐渐转弱,重新回到了人们可以勉强忍受的程度。四人毫不犹豫地再次启程,因为稍等片刻风势再弱些,敌人也要出动了。

    天地一片愁惨景象。我垂下鬼脸盔覆面,翻起犀皮大衣的领子,微俯着身体向前冲刺,可依旧不能抵御风沙雪尘的侵袭。我的眼眶和鼻孔钻入了大量的细尘。我闭紧嘴,狂风却像是一只有力的手卡住我的咽喉,令人呼吸困难,直至快要窒息,逼迫我不得不进入先天胎息状态。

    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也采取了同样的措施,由于功力暴涨,只要时间不太长,完全可以坚持得住。

    我苦中作乐地暗忖道:“希望这样做能把追兵甩得更远一点吧!”

    刚想到这儿,我就隐约听见一阵转转的车轮响。那种沉闷嘶哑的声音让人感觉非常熟悉,又偏偏无法立时想起是什么东西。不过在启动《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后,答案很快揭晓了。

    我失声惊呼道:“泰坦战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从西北、东北两个方向,的的确确各有百辆泰坦战车浩浩荡荡地追来。这种纵横疆场所向无敌的钢铁巨兽,绝非血肉之躯可以抗衡的,何况车内还载有一万精兵。

    我赶紧把此噩耗告诉三人,吓得他们魂飞天外,使出吃奶的力气亡命狂奔。

    疾驰半个时辰后,狂风悄然停止,不远处卧牛关城楼已在望。但是,追兵也发现了我们。泰坦战车群从长蛇阵转为鱼鳞阵,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

    四人正打算一鼓作气继续冲刺进关,蓦地前方响起尖锐哨响,紧跟着土浪翻滚,不知多少敌人跳出藏兵坑,把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乱了阵脚,进退两难。其中最吃惊的莫过于我。要知自发现泰坦战车后,《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始终未曾关闭,就算敌人埋地十尺,也休想一点气机都不外泄,那究竟是什么让他们逃过我无孔不入的侦测呢?

    正思忖间,一声长笑从敌阵传过来道:“夏侯兄能闯到这里,实在大出小弟意料之外,端得非常难得,要不要先过来饮水用膳后再动手呢?”

    我循声看去,只见敌阵中间裂开一道缝隙,施施然走出一伙人来。说话的正是为首者。他年约二十四五,身材颀长,英俊邪异的脸上嵌着一对无底深潭般深沉冷静的眸子。本来这种眼神应该属于一名历尽沧桑、洞悉世情的老人,此时偏偏却在他眸中尽露无疑,使人产生一种诡异绝伦的感觉。

    我猛地发现此人似曾相识,略做思索马上想起,他就是在高唐帝国阁道岛釜城月波楼清芳阁里,与李德宗谈判并一言不合翻脸跟我动手的天马集团总部特使独孤飞鹰。只是,那时候他佯装成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冷傲青年,全然没有现在这样的一代宗师风范。

    独孤飞鹰身后站满高手,包括独孤寂灭、独孤背水、云裳、钟碳……等十三个超级高手和二十八个紫袍僧侣,以及五十个金甲锤将,敌阵列队的则统统是独孤家最精锐的铁甲枪卫,人数过千。

    四人瞧得头皮发麻,不知要如何才能闯过这一关。

    我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心中却仍暗暗自责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我早该料到敌人会使这招以逸待劳之计,直接在卧牛关前埋伏主力,静候我们上钩哩!怪只怪我被阴魂不散的追兵所迷惑,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另外就是脑子里始终存有轻敌之念,现在好啦,被敌人重重包围。”

    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也被独孤飞鹰特异的气质吸引。尤其联想到他天衣无缝的布局和层出不穷的诡计,更感胆战心惊。不过很快三人重新鼓起斗志面对现实,因为只要闯过此关,他们就有十成把握可进入卧牛关守军的视野,再不怕敌人衔尾追杀了。

    前方敌阵内满布铁甲枪卫,人人手握九尺透甲枪和冲锋弩严阵以待,无论四人转身逃跑还是强行突破,在千柄弩枪远射近刺下,亦是毙命当场的结局。后方漫山遍野的泰坦战车正朝他们逼近。

    重重包围里,四人均生出天下虽大却无处藏身之处的感慨。只能硬拼的话,敌众我寡至不成比例,双方实力差得太远。唯一可恃的就是,被严重低估的我和早前三人在修为上的重大突破,可是因尚未有机会与敌人交手,那些高手的实力也不清楚,故尔这方面能对突围有多大帮助,仍属未知之数。

    就我个人来说,最忌惮的是那二十八个紫袍僧侣,因若没猜错,刚刚就是他们联手隐藏了所有伏兵的气机。那一手令《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失效的精神奇术,极可能是无相宗镇派绝技明镜无尘阵,而二十八个紫袍僧侣的身份也呼之欲出,除了无相宗万劫院的二十八宿金刚罗汉还能有谁?

    敌阵忽然启动,左右各走出两组二百名铁甲枪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欺近,恰好停在四人眼前十丈许开外,形成了巨蟹阵前出的铁钳。敌阵中军纹丝未动,只见独孤背水移到独孤飞鹰身侧,俯身到他耳旁低声说话。

    夏侯一贯趁机向三人传音道:“瞧这架势他们立时就要动手,我们下一着棋怎么走?”

    此言一出,霍冀亨和巴别塔均保持沉默,因为有当世两大绝代名将在场,战略战术层面的问题,哪轮得到二人发表意见啊?这点自知之明他俩还是有的。

    我沉声道:“只有一着棋可走,就是由我如此这般,你们全力配合。不是说你们武功才智不及我,而是只有我做得到这件事。嘿嘿,敌人嚣张好久了,待会儿我倒要看看,究竟谁生谁死!”

    这时,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心中都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虽然双方相处时间不长,但是际此生死关头下,仍能尽显无坚不摧的斗志和信心,“天敌”柳轻侯果然名不虚传。只这份战天斗地的豪情,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心生敬佩。不知不觉间,三人潜移默化地唯我马首是瞻,真正承认了我的领袖地位。

    夏侯一贯正色道:“柳兄请随便吩咐,一贯莫不从命!”跟着霍冀亨和巴别塔也肃容称是。

    我感到心中一阵温暖,暗下决心道:“纵使拼掉这条老命,也要把三人安全送进卧牛关,否则怎对起这份一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之情呢?”

    独孤飞鹰扬声道:“四位若肯弃械投降,免去我们一番手脚,我独孤飞鹰可代表独孤世家承诺,必以上宾之礼对待诸位,否则必杀无赦。”

    话音才落,他麾下高手将领和逾千铁甲枪卫齐声呐喊道:“杀!杀!杀!”

    这股声浪事先全无征兆地突如其来,有如晴天霹雳,声势慑人至极,配合无间地增强了独孤飞鹰话语中的威胁,更显示出敌军将士上下齐心,战意如虹。

    我不禁哑然失笑,低声道:“呵呵,他们倒默契得很,也不知事先排练了多久,才能有刚刚的效果。”接着仰天长笑,洞金裂石的声浪直把所有敌人均震得晕头转向,完全压制了他们刚才的威势,才朗声道:“少说废话,够胆就放马过来,只我和你单挑一场!如果我输了就依你所言投降,我赢了你们就乖乖让出一条道路。独孤兄敢不敢应战啊?”

    一旁的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忍不住拍案叫绝,因我故意激怒独孤飞鹰,至乎每一个敌人,并非单纯的报复性回应,而是想借机促使他们失去理智,寻找可乘之机突围。

    独孤飞鹰果然双目杀机大盛,脸容却仍是古井不波,尽显一代宗师的卓然风范,可是其他高手将领则人人脸色一沉,其中有五六人更是跃跃欲试,想要给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鬼脸卫一点颜色瞧瞧。

    在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中,独孤飞鹰举起左手握拳,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后,皱眉道:“鬼脸卫?凭你刚刚表现出来的功力,可比身边那三位强多了,就算官拜帝国元帅也不嫌过分,让我不得不承认一直都低估了你。哼,可惜我从来不接受藏头缩尾的卑鄙小人的挑战,除非你自报出身份来历,让大家都瞧瞧够不够资格。”

    我暗忖道:“他***熊,这小子倒打得如意算盘,竟想用激将法逼出我的真实身份,然后再作处理,简直是痴心妄想。嗯,我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看其如何下得了台!”

    想到这儿,我缓缓摘下猛鬼覆面盔,露出平凡无奇的脸容,微笑道:“在下殷孝祖,北疆军鬼脸营第十小队队长。”

    此言一出,独孤背水再次俯身到独孤飞鹰耳旁低声说话,显是在帮忙确认我的身份来历。

    我心中笃定稳如泰山,丝毫不怕被看出破绽,反倒希望敌人对殷孝祖掌握的情报越详实越好。皆因经葵花魔功炮制后,我这个替身比本尊还要真,包管连亲生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都不会怀疑是冒牌货。

    相隔片晌,独孤飞鹰脸露不快神色,再不理我,目光投向夏侯一贯,叹道:“夏侯兄今晚绝无侥幸机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不可为而为乃智者不取,请三思而行。”

    看来独孤背水最终确认了我殷孝祖的身份,使独孤飞鹰以为我一直深藏不露,所以才导致情报有误,而不是另外有人冒名顶替。当下再无兴趣跟武功奇高的无名小卒交谈,改向四人中的真正话事者夏侯一贯游说。结果夏侯一贯、霍莫亨和巴别塔均含笑不语,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仿佛根本未听见他说话。

    下一刻,独孤飞鹰双目精光闪闪,显是因力劝不果,而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更不发一言,令他恼羞成怒,缓缓道:“你们不但高估了自己,而且看不清楚我们的实力。难道夏侯兄仍认为区区四人拼命,就有破我独孤飞鹰近百高手和万余大军的机会吗?”

    我不为所动,摇头道:“我们的看法却与独孤兄截然不同。你们屡次猛攻不下,早已师疲力竭,我们越战越勇,又有近在咫尺的卧牛关守军随时会派遣生力军来援,岂易猝拔?届时双方内外夹攻,独孤兄将陷腹背受敌的劣势,鹿死谁手。谁敢断言?”说着我仰观天色,以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语调道:“独孤兄若再无其他话说,我们决意趁天尚未亮前突围进关了。”

    这时独孤背水因独孤飞鹰在占尽优势下,仍对四人如此客气宽容极感不满,终忍不住怒喝道:“既要找死,就成全你们。”

    我心中暗感得意,因在激怒独孤背水这方面,终于成功。不过令人遗憾的是。独孤飞鹰的反应并不激烈。

    他保持冷静,缓缓扫视四人,最后目光凝定在掌心,叹道:“霍兄和巴兄难道也无话可说吗?得放手时须放手,你们该比我更明白个中至理。”

    我情知这是最后通牒,立时传音道:“稍后突围时,我作尖锋在前,霍兄居左、巴兄居右、夏侯兄断后,组成一座锥形阵冲锋。大家请放心,只要能保持得住各人位置。我有十成把握成功突围。或许就算干掉独孤飞鹰和独孤背水兄弟俩也非难事哩!”

    三人微不可察地轻轻点头,却浑然忘记了对面还在等候回答的独孤飞鹰。

    随着时间流逝,独孤飞鹰双目杀机不住加剧,眼神变得愈发凌厉锋锐,最后大喝道:“不识抬举,给我杀!”

    哨声响起,一千铁甲枪卫同时动作,敌阵缓缓向前移动,所有枪刃弩孔指定四人,无论我们逃往哪方,敌阵均可迅速追截,而最大威胁当然是云集敌阵中央的高手可空群而来追杀我们。

    山雨欲来风满楼,气氛变得压抑无比。双方都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除拼命外再无转寰余地。

    我双目爆起前所未见的慑人精芒,显示出无坚不摧的战意和斗志,一边目不转睛地观察敌军动向,一边低声向三人叮嘱道:“你们必须谨记,此役诀窍就一个快字,中途绝不可有片刻停滞。”接着顿了一顿,继续道:“下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只要默默承受即可。嗯,开始吧!”

    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晓得生死攸关,连忙收摄心神,同时晋入万簌俱寂的禅宗至境。转眼间,奇妙的事发生了。

    三人感到自己的精气神高度凝聚,臻达前所未有的巅峰境界,整个战场内的所有人或物,竟可巨细无遗地完全掌握,没有丝毫变化能瞒得过他们。那种体会玄之又玄,非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若要勉强比喻,大概只有神魔附体才堪胜任。

    我尚是生平首次将别人纳入《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共享锁魂境界,以便进行接下来这场危险无比的恶战,心底本来异常忐忑,幸好三人精神强横能够接受,给予了突围更大的把握。

    “锵!”我掣出斩岩剑,仰天狂啸中原地消失,横过二十丈距离,从敌阵中央高手群前三丈冒出。一齐出现的还有早蓄势以待的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他们与我如影随形,跟在左右和身后,形成锥形战阵,继锁魂境界后,又共享了一次不可思议的瞬间移动。

    此举如神来之笔,完全出乎敌人意料,声势慑人之极。本来我还能挪移至更远地点,即敌阵后方,再轻轻松松地跑进卧牛关完成任务,可恨无相宗万劫院的二十八宿金刚罗汉,布下明镜无尘阵后一直未撤,使我的精神能无法突破这层屏障,延伸到它背后去。因此战斗无可避免,最要紧当然是成功做掉几个老贼秃,破去明镜无尘阵,再伺机远遁。

    敌人大吃一惊,怎都想不到对方武功如此强横,而且战术那么霸道,竟敢来个正面硬撼。

    “嗤!嗤!”率先反应过来的三十多名铁甲枪卫挺枪疾刺,凛冽的枪风形成一个覆盖三丈方圆的天罗地网,迎面向四人罩来,当真是避无可避,只能硬扛。

    紧接着独孤飞鹰和身后的独孤寂灭、独孤背水、云裳、钟碳等十三个超级高手和二十八个紫袍僧侣,以及五十个金甲锤将全体前冲,抢占对方可能突破地方位,随时准备弥补铁甲枪卫战阵的破绽和漏洞。

    这一刻,谁都晓得那些铁甲枪卫不足以阻挡四人强行突破。

    事实上我从开始已作出抉择,就是选敌人最强处以坚攻坚:若能成功,就可把敌人主力撇在后方,全速逃跑;至于失败,则根本不在我考虑之内,此乃黑暗魔君无与伦比的强大自信。

    我低喝道:“空降!”

    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闻弦而知雅意,同时运转体内真气,倏地改前冲为上跃,升到五丈高空,斜斜往铁甲枪卫们背后的独孤飞鹰投去。

    此时,不但三十多杆透甲枪全部刺空,而且铁甲枪卫们也一阵混乱。原来就在三人腾身之际,他们脚下方圆三丈坚硬如铁的冻土,忽然变得粘稠如粥,使所有人均深陷其中,迅速沉没。中途无法自拔,更不能挣扎,因为越挣扎,沉没得越快。那种感觉像极了致命的流沙陷阱,不过平原是没有流沙的,只是我施展的土系道术罢了。

    金甲锤将纷纷举起千均长锤,结成阵势后退,准备拦住三人去路;独孤家和无相宗高手则围在独孤飞鹰四周护驾;只独孤飞鹰不为所动地傲然卓立在原地,神色自若,仿佛根本未将从天而降的三人放在眼内,双目紧紧锁定倏然在阵前冒出的殷孝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飞临阵前使出千斤坠下降时,早一步土遁至此的我,斩岩剑发出尖锐至足以刺破耳膜的厉啸,化作成千上万道剑芒,掠过虚空,往挡住去路的金甲锤将攻去。

    因为担心暴露身份,所以包括三大魔功在内的招牌绝活都不能施展了。不过即使如此,我把体内黑暗能量尽数转化为般若功全力出手,也有鬼哭神嚎的威势。

    独孤飞鹰立时脸色大变,暴喝道:“拦住他!”

    刚才他一直在为殷孝祖的武功来历困惑:乍见对方使出流沙术,就以为是高唐道宗的净土宗高手;殊料紧接着对方又使出炉火纯青的般若功,而且造诣之深,连上任拈花宗老宗主上官秋离都望尘莫及,更勿论现任宗主上官惊梦了,遂又怀疑是拈花宗的隐世高人;待再分析对方信手拈来、妙到毫巅的绝代剑法,愕然发现里面竟蕴含着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无上剑意,就更惊骇莫名了。

    至此独孤飞鹰终于晓得对方的武功博大精深,早把禅道两宗心法融会贯通,已不拘泥于一隅,要想透过表象观察虚实,简直难如登天,此番算是踢上铁板了。故此他本想下令诛杀,也临时改成了拦截,因为这样的大宗师级高手,除非关山月、燕憔悴或轩辕天之痕亲自出手,否则任何人都是杀不了的。

    左右的独孤寂灭、独孤背水、云裳、钟碳等十三个超级高手闻令,一齐飞身加入金甲锤将的阵营,务求守住阵门,不让魔神般可怕的殷孝祖率领三人有破门而入的机会。独孤飞鹰则和二十八宿金刚罗汉布下第二道坚固防线严阵以待,谨防四人突破第一道防线后扬长而去,又可呼应前方把门的己方人马,战略战术的应变堪称无懈可击。
第卅七卷 入京 第五章 求生
    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稍慢一线落在我身后。

    此时,独孤背水、钟碳与另四名陌生的超级高手从左侧攻至;而独孤寂灭、云裳跟五名陌生超级高手则从右侧攻来。每个敌人均是冷酷无情地全力出手,皆因晓得若给四人逃逸,后果不堪设想:一来北疆军习惯睚眦必报,何况是妄图狙杀他们的最高领袖,那还不惹得死士尽出,把独孤阀搅个天翻地覆、永无宁日啊?二来秦九登基在即,族长独孤阔海委以重任,同时辜负了这两个人的殷切期望,不但前途堪忧,至乎小命休矣!反正两头都是个死,故此无不奋勇争先,欲立下殊功,好获得新皇和族长给予的终身荣华富贵。

    顷刻间,刀光剑影斧风戟芒刺目欲盲,杀气冲霄,敌人强大的攻势全面发动,誓将一举把四人撕成碎片。另一面近千铁甲枪卫中也有八九十人赶返,堵塞了所有退路,其他人则集中往左右两翼和独孤飞鹰立身处去严密戒备,防止他们突破成功。整个敌阵瞬息后移,欲将四人团团包围,使得他们难以后退和寸进,战斗成了争分夺秒的生死竞赛,只看是猎人和猎物哪方成功了。

    “铿!铿!”金铁交鸣声接连响起,拉开了凌晨血战的序幕。

    我的斩岩剑以玄奥无匹的手法,闪电般同时击中四名金甲锤将迎面砸至的八棱金瓜锤,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金甲锤将不愧为独孤飞鹰麾下的精锐将领,人人功力深厚,竟能锤不离手,只是被我借剑刃送出的般若真气,震得他们五脏六腑移位、奇经八脉寸断,一个个连带盔甲兵器足有三四百斤重的尸体,倒飞两丈跌回己阵内,不过很快就让其他战友补上了他们的空位。

    这四剑强横如斯,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可是更让人感到诧异的是,我竟不进反退,往后撤移三步,跟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站到了一起。此举主要考虑的是金甲锤将的棘手,若我放手一搏,虽然不难突破敌人防线,但是要同时兼顾三人周全,却属强人所难了。最重要的理由则是。我手中的斩岩剑经刚才四击,已经暗生裂纹,绝对经不起下一轮的硬撼了,现在必须要作出一个决断,是否使用普渡众生神剑,并且还得考虑使用后的影响。

    敌人并未给我多少考虑时间,很快从两边蜂拥而至,而前方金甲锤将们也奋不顾身地乘势杀来,貌似同伴一个照面的猝死,根本没留下什么不良影响。居然从正面向首当其冲的我发动狂猛如惊涛裂岸般的攻势。

    我心中暗骂道:“他***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当下不再瞻前顾后,断然下定决心地把斩岩剑迎面掷向前方冲来的金甲锤将们。

    “轰!”一声焦雷绽响。本就徘徊在报废边缘的斩岩剑,眨眼间炸得支离破碎,千百枚断刃盘旋呼啸着切割向敌人最脆弱的部位,立时撂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排金甲锤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独孤飞鹰看罢殷孝祖貌似随意的一击,却是汗毛直竖,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斩岩剑爆炸后产生的千百枚碎片竟无一落空,均插入金甲锤将的致命要害,仿佛每条飞行轨迹都是预先设计好的。

    独孤飞鹰紧皱眉头。苦笑道:“我的天啊!他到底是什么人,怎能连随机迸射的碎片都控制自如?这份暗器功夫和内功修为,绝对是我难望项背的。唉,难道天不佑我独孤家不成,竟派如此可怕的高手从中作梗?”

    霍冀亨负责防护锥形阵左翼,眼瞅着迎面攻来的独孤背水、钟碳和另四名陌生的超级高手越迫越近,脸容却波澜不惊,全神沉浸在《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的锁魂境界里,巨细无遗地掌握着敌人每时每刻的变化,随时准备应战。

    最先攻到的是独孤背水,他踏着奇异的步法,那对瘦骨嶙峋的鹰爪手以诡秘无伦的动作,交叉穿梭地飞舞,编织出一张变幻莫测的天罗地网,向霍冀亨笼罩下来,显是要置人于死地。

    霍冀亨大吃一惊,绝未料到面目丑陋、身体畸形的独孤背水,武功竟如此厉害,俨然是自己见识过的最擅用掌法的高手,可惜此役不是切磋而是生死搏命,即使明知无法力敌,也万万不能认输退却。一念及此,他猛下决心,倏地退后三尺,再飞身冲前反击,凤翅鎏金锤迅猛无俦地迎向了朝他猛施杀手的独孤阀四大高手之一。

    这时,钟碳乌云盖顶地降魔杵,以及其他四名超级高手神出鬼没的镇山斧、月牙戟、鹿角钩、狼牙棒均狂风骤雨般朝他袭来,六人围攻下,霍冀亨顿陷最危险的境地,动辄性命不保。

    巴别塔负责防护锥形阵右翼,双手横握丈八乌钝槊,目不转睛地盯着右侧攻来的独孤寂灭、云裳跟五名陌生的超级高手。这批人无不棘手异常,若单打独斗,除独孤寂灭没把握稳赢外,其余六人均不是他的对手,即使两人齐上,也是输多赢少,但是三人联手,自己就性命堪忧了。奈何敌人根本不讲规矩,包括独孤寂灭在内,七人同时全力出手,仿佛巴别塔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相仿。

    最先攻到的是独孤寂灭的龙渊剑,他的剑法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洒出的漫天剑雨密密麻麻地平均分布在每寸空间,根本没有任何强弱疏密之分,使人生出不知该如何破解的沮丧感觉。

    云裳的蝶恋刀从独孤寂灭右侧攻来,罗袖飘香中,刀招变化无穷无尽,深合画眉宗虚幻至极的心法,教人目眩神迷不知所措,一不小心就中刀毙命。她显是夫唱妇随,蝶恋刀始终跟独孤寂灭的龙渊剑配合无间,且只慢上一线,教巴别塔挡得过独孤寂灭的剑时,却避不过她的刀。

    余下五名超级高手则跟在两人身后蓄势待击,准备在巴别塔被缠住后,直接前出去兜杀夏侯一贯,毕竟他才是最具价值的目标,其他三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的。

    夏侯一贯负责断后也不轻松,八九十名铁甲枪卫奋不顾身地汹涌杀至,教人头皮发麻。值此危急关头,他排除所有杂念,甚至闭上了双眼,纯凭《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察敌,精气神也均融入铁脊蛇矛,人枪合一再不分彼此。下一刻,铁脊蛇矛生出滔天巨浪般的杀气,把敌人全部笼罩在内,夏侯一贯仰天长啸,硬碰硬地杀了过去。

    整个战场双方实刀悬殊,除殿后的夏侯一贯暂时略占上风外,左翼的霍冀亨、右翼的巴别塔都陷于应接不暇的苦战中,局面堪堪维持平衡。

    我清楚地晓得高手相争电光石火间即可决定生死,若再迟疑片刻,三人肯定会先后惨遭毒手。于是,我再不犹豫,低喝道:“天蝎阵,退!”说着锵然亮出普渡众生神剑,同时启动巴士底魔龙王魂附体,整个人倏忽化作十二道魅影,往左右射去。

    瞬息间,独孤寂灭、独孤背水、云裳、钟碳等十三个超级高手意识海内,蓦然响起一段段晦涩难懂的龙族语言:“布鲁克斯的戏法!托尔金的血肉!雷蒙的葬礼!费斯特的符号!崔西的容貌!西克曼的铁拳!艾汀斯的触摸!斯卡拉巴的愤怒!哈撒路的烙印!米勒拍德加的威严、号角、战争!”

    接下来的变化不可思议至极点,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继续进攻。

    只见独孤寂灭冻成了一座冰雕,独孤背水浑身碧绿,云裳陷入土中踪影皆无,钟碳给卷上了百丈高空,其余九个超级高手也全部应劫,有的吓成白痴,有的砸成肉饼,有的电成焦炭,有的烧成灰烬,有的昏迷不醒,有的肝胆俱裂,有的七窍流血,有的支离破碎,惨况不一而足,但皆于同一时间丧失了战斗力,乃至生命。其中唯一完好无损的那名超级高手,则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那一刻在他心理仅存的想法就是:“我的娘啊!这是什么敌人啊?太可怕了,我须逃得越远越好,让新皇和独孤阀见鬼去吧!”

    利用这段难得的喘息之机,我赶紧收回十二分身,重归天蝎阵心位置,跟退回来担任左右两钳和尾钩的霍冀亨、巴别塔和夏侯一贯会合,杀向挡住去路的金甲锤将,目标直指他们背后的独孤飞鹰和二十八宿金刚罗汉。

    刚刚囊括冰龙、毒龙、土龙、风龙、鬼龙、霸王龙、电龙、火龙、暗黑龙、三头黄金龙各种必杀技的那一击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精神能量,剩下的只够维持大约一刻钟的锁魂境界了,必须竭尽所能地在此期间突围而出,否则断难将三人照顾周全。

    两侧攻来的敌方超级高手全军覆没,使四人压力骤减,面对智计武功均差一筹的金甲锤将,顿入虎入狼群般痛宰起来。

    霍冀亨作为天蝎阵左钳冲入敌阵后,满眼尽是金甲锤将的身影,当即暴喝一声,手上凤翅鎏金锤在眨眼间连闪五次,先后击中五柄八棱金瓜锤头,使那五名金甲锤将从不同角度袭来的凌厉攻势尽数化解于无形,就像送上门来给他练习般破解干净,随即一个个如遭雷殛地动弹不得。

    巴别塔作为天蝎阵右钳表现也可圈可点,劲气爆响中,丈八乌钝槊悍然挡住了右侧排山倒海的攻势,遂于刹那间又提聚功力,将准备偷袭暗算自己的三名金甲锤将,砸得虎口爆裂,闷哼着跌回原位。

    夏侯一贯作为天蝎阵尾钩,面对的是激增至两百余名的铁甲枪卫。他掌中的铁脊蛇矛准确得教人难以置信,每一枪均点上敌人致命要害,竟是例不虚发无命不回的架势。一时间锋芒所向处铁甲枪卫们尽被震慑,不敢再踏进攻击圈内一步。

    我见三人如此勇猛,其中不乏黑暗不死魔气易筋洗髓的功劳,不禁畅快淋漓地哈哈大笑,既而从天蝎阵头部迅疾标出,展开手中的普渡众生神剑,铺天盖地地往金甲锤将们罩去。

    霎时间,一丈方圆内的敌人均感手中兵器飘飘荡荡,竟有浑不受力的骇然感觉,稍后才醒悟原来坚硬无比的八棱金瓜锤头,居然被对方手中那团灿烂辉煌的白光搅成了漫天碎屑散落地面,到底是何物如此犀利却丝毫不知。见势不妙下,人人大惊退后时,有两名金甲锤将动作稍慢,立被普渡众生神剑散发出来的剑气卷中,拦腰断成两截,毙命当场。

    其实若纯以招数功力计,金甲锤将不至于这样不堪一击。奈何换过兵器后,我手中的再非是凡兵斩岩剑,而是举世无双的光明神器普渡众生神剑,个中差距简直有云泥之别,敌人不晓得顿吃大亏。何况我的精神境界是敌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因此他们的真气运行莫不赤裸裸毫无遮掩地呈现眼前,先机尽失下,用种种玄奥手法破去他们凌厉的攻势更是不费吹灰之力。所以说我根本不惧群攻。即使对上刚才的十三名超级高手,若非担心三人受伤,也可稍微费点时间个个击破了。

    三人见我大展神威,纷纷响应,全力解决掉眼前的敌人后靠了过来,重新结成以我为尖锋的锥形阵继续前冲。

    霍冀亨的凤翅鎏金锤钩、拦、刺、砍尽毙外圈四名金甲锤将,待另两名金甲锤将一左一右闯入内圈想拣便宜时,他也不慌不忙,施施然左袖一抬、右靴一点,两支见血封喉的钨钢破甲箭已嗖嗖射出。近距离内精准无比地钻入敌人的心脏和小腹。教人魂飞魄散之余幡然醒悟他绰号“毒眼”的由来。

    巴别塔的丈八乌钝槊碰、戳、崩、敲,每一击都有金甲锤将被他的恐怖神力震得兵器脱手,双臂麻木不仁。更可怕的是他如颠如狂的步法,以及与之配合无间的腿法,被砸一槊最多咳血受点内伤,被踢一腿却会连人带锤踹得稀烂,让人不敢相信眼前事实。不错这就是“铁甲”巴别塔除“疯魔一百零八击”外的另一大必杀技“颠狂步”加“万斤腿”。

    夏侯一贯的铁脊蛇矛点、挑、拨、缠、扎、搕、滚、砸、抖、挫十诀发挥得淋漓尽致,尤其使人惊骇莫名的是,躲过枪锋被枪风碰到也是十死无生。本来他的武功就属三人之冠,而自幼苦修时至今日才大成的“破体无形罡气”,更是奇功绝艺榜上位列三甲的独门心法,哪管武功高过他也肉眼莫辨。立时着道,何况是武功远远不如他的铁甲枪卫呢?转眼间,死在拼出真火的夏侯一贯枪下者数以百计。

    我左手拈花指轻弹,穿过双臂间的空当,射中金甲锤将地胸口;右手普渡众生神剑则把横扫而来的八棱金瓜锤剖成两片,顺势劈入偷袭者的天灵盖;顷刻两名金甲锤将被我连消带打的还击杀得胸穿脑裂而亡。

    另一名金甲锤将见状吓得魂飞天外,那还顾得进攻,硬往后撤,以为可逃离生天。殊料我双脚一错,整个人已移形换位,鬼魅般贴上他的身体,左右双膝连撞四次,顿时将其大腿、骨盆、胸口、脖颈四处骨骼击得粉碎,偌大个汉子恍如一滩稀泥般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我信奉的战争法则。既然开打,就要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手下留情,让它见鬼去吧!那么做还能活到现在的人,不是白日做梦的傻子,就是纸上谈兵的空想家,真正的战士是不择手段的,只要获得战争的胜利。

    “蓬!”我一脚踢飞从右侧欺近身畔的金甲锤将,再一手抄住左侧袭来的八棱金瓜锤,瞧着明明见到我那一爪,偏是无法避过的另一名金甲锤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冷冷一笑,般若真气山洪爆发般沿着锤头灌下。那名金甲锤将哪还拿得住八棱金瓜锤,胸口如遭雷殛地喷血抛跌,再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爬起来了。

    我倒转锤柄握个正着,就那么左锤右剑地继续前冲,端得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手下没有一合之将。不知不觉间,身前豁然开朗,竟再无一名不开眼的金甲锤将,胆敢拦住去路。

    此时,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紧随其后赶到,跟我一起望向前路仅剩的障碍独孤飞鹰与二十八宿金刚罗汉,都想只要再闯过这最后一关,大家就逃出生天了。

    独孤飞鹰见局势危急,大喝道:“截住他们!”话音才落,两侧姗姗来迟的铁甲枪卫,顾不上喘口气就蜂拥而上,堵往金甲锤将留下的空当。这批铁甲枪卫人数超过七百,若给他们补上缺口,四人以命换命打回来的少许优势,将尽付东流,突出重围更属痴心妄想,只能等泰坦战车群赶到,被碾成碎片了事。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我暗暗咬牙,痛下决心道:“他***熊,是龙是虫全看这一铺,老子赌了!”说着不遗余力地运转所有剩余的精神能量,启动了《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的瞬间移动功能。

    下一刻,四人奇迹般向前挪移十丈,凭空出现在独孤飞鹰和二十八宿金刚罗汉面前。与此同时背后来自左右铁甲枪卫组成的两道洪流轰然汇合一处,构成水泄不通的人墙,真是成败差之毫厘,险到极点。

    独孤飞鹰见势不妙,又喝道:“上!”

    这回执行命令的是二十八宿金刚罗汉。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们乍一出现即给四人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巨大压力。若论单打独斗,二十八宿金刚罗汉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是霍冀亨或巴别塔的对手,跟夏侯一贯与我更是天差地远,可是当他们集群结成明镜无尘阵后,情况就截然相反了,整体实力呈几何级数暴增,远非四人联手可以匹敌。更糟糕的是,也许因为我启动巴士底魔龙王魂附体时,给二十八宿金刚罗汉的心灵震撼太大,他们为稳妥起见,还在明镜无尘阵基础上,附加了无相宗渡劫专用的三垣二十八宿大阵。

    我忍不住暗忖道:“他***熊,这下踢中铁板啦!”

    原来三垣是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指蕴含多寡不定恒星的三个最庞大星座。二十八宿是指二十八个天区,从角宿开始,自西向东排列,与日、月运动方向相同,包括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萁;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七宿:奎、娄、胃、昂、毕、觜、参;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所谓的三垣二十八宿大阵,就是借助满天星辰的神秘力量,攘外安内的禅宗最强绝阵,据说有史以来从没失败的先例,无论怎样神通广大的妖魔都饮恨其中。

    不过,我们非是没有一丝机会破阵。因为根据岳父大人慕容神工传授的诸般禅宗法门观测,眼前的三垣二十八宿大阵并不完整,即欠缺了最主要的部分三垣,也就是说少了三名宗师级人物充当阵眼,这使得整座大阵再非无懈可击。我分析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理由为缺少合适人选,估计敌方就独孤阔海一人够格,其他人诸如独孤飞鹰之类,武功或许还在前者之上,但是魔宗心法《葵花宝典》又怎能与禅宗最强绝阵同流合污呢?另外独孤寂灭和独孤背水则明显级数不够了。

    当下我把上述情报和分析一股脑儿传给三人,遂定下了最新的破阵突围策略。

    这一刻,对三垣二十八宿大阵自信满满的无相宗金刚罗汉们,怎都想不到死神的脚步已悄然临近,丧钟随时准备敲响。

    “锵!”凤翅鎏金锤重重凿在一名金刚罗汉的紫金杵上,可任霍冀亨如何变化,对方总是凭借着平平无奇的一杵,若有若无、举重若轻地封死他的所有变化,杀得他除暂退外别无他法。

    巴别塔的丈八乌钝槊毫不停留,在空中循着隐含某种玄奥至理的轨迹,填补霍冀亨右侧的空当,迎上了另一名金刚罗汉的修罗刀。结果“锵!”的一声,对方浑若无事,巴别塔却硬生生被连人带槊劈得跄踉跌退数步。

    夏侯一贯赶紧抢前救援,把斜侧又一名金刚罗汉偷袭而来的惊鸿剑挡个正着,破体无形罡气爆发,铁脊蛇矛绞击敌剑。可是以他之能,拼尽全力也未能使敌人兵器脱手,反被对付带得往横跌进三垣二十八宿大阵更深处。

    这一幕幕场景可把三人惊得目瞪口呆。本来能够迫得他们如此狼狈不堪者,天下也不乏其人,譬如深蓝三大宗师或与之齐名的隐世高人,但刚才还明明远远不如自己的无相宗金刚罗汉们,陡然间一个个实力暴增百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这却是怎都无法令人接受的事情。至此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才晓得我所言非虚,三垣二十八宿大阵绝非人力可抗的存在。

    大约盏茶功夫,三人已险象环生,闷哼接连传来,兵器交击声更是不绝如缕,每个人都受了多处创伤。我看在眼内,急在心里,强行排除杂念,继续一边躲避着金刚罗汉的袭扰,一边飞速计算三垣二十八宿大阵的诸般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局面愈来愈危急,蓦地我脑海中灵光一闪,豁然贯通。当下我毫不犹豫,倏然抢入了房宿的附属星官坟墓方位,普渡众生神剑随手拈来均是神妙无方的杀着。瞬间即把三名金刚罗汉劈得转往相反方向溅血倒跌。我亦跄踉两步,左肩、右胸和腹部鲜血迸射,旋又夷然站直,不过总算以伤换伤,一举打开了三垣二十八宿大阵的缺口。紧接着我又连续抢入危、室、毕、参、井、鬼、轸、尾等宿内,离宫、附耳、伐、钺、积尸、右辖、左辖、长沙、神宫等星官方位,辣手无情地尽斩其余二十五名金刚罗汉于剑下,泄尽受伤之愤。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整个破阵屠戮的过程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但里面包含着禅宗最深奥的知识,若非我有幸得到过慕容神工的教导,而且本身武功不弱的话,恐怕稍差分毫,今夜也是毙命当场的结局。当然现在却属海阔天空任我遨游了,因为眼前只剩下独孤飞鹰一人。

    我错身避开背后铁甲枪卫刺来的透甲枪,一脚踢得他往后喷血抛跌后,立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厉啸。更不顾伤势地人剑合一。化作百丈白虹,穿过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时,顺便带上三人。直往正前方的独孤飞鹰全力射去,摆明要与他以命搏命,就看他是否够胆凭借第十四层葵花魔功硬接了。

    独孤飞鹰目睹此景吓得魂飞天外,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苦撑。因为自独孤寂灭和独孤背水遇害后开始,战争已经升级,若他无法把四人杀死给两位嫡亲兄弟报仇,就不能向族长独孤阔海,交代,何况现在二十八宿金刚罗汉也尽遭毒手,他还需向无相宗作出解释。可是无论独孤飞鹰如何悍勇。他也自知不是四人联手之敌,更犯不着和对方同归于尽,所以他未战先怯,虽然别人看来是一夫当关的架势,实则早聚集十二成功力,准备演完戏后脚底抹油。

    “蓬!蓬!蓬!”劲气连爆,独孤飞鹰像是一只断线风筝般斜斜抛飞出十余丈,落地时狂喷三道血箭,随即昏迷不醒。

    这可不是他预想的结局。而是我精心策划的结果。由于我早知独孤飞鹰外强中干,必然不敢跟我拼命,因此故意制造出声势浩大的御剑假象,实际上早把全部般若真气分别输入三人体内,让他们给独孤飞鹰好好上一堂兵不厌诈的课程。

    于是,当独孤飞鹰的两拳一腿各自迎上霍冀亨的锤、巴别塔的槊和夏侯一贯的矛时,乐子就大了。他等若硬生生地跟我们四人联手之力拼了一招,就算我破除三垣二十八宿大阵时受了伤,般若真气大打折扣,可加上两名一级圣骑士、一名三级圣骑士的致命一击也够他消受的了,估计能留下一条小命,已是最佳结果。

    “扑通!扑通!”力尽着地的四人在积雪上滚了几圈,泄尽冲劲后,旋又爬起继续逃亡。

    幸好铁甲枪卫们群龙无首,不知所措;待泰坦战车群赶到,欲要重新组织追杀时,远远地又看见卧牛关城门大开,竟是终于惊动了守军出来巡视,当下只得作罢,匆匆打扫战场后逃之夭夭。

    ●●●

    卧牛关地势险要,位于正阳山与社稷山首尾相连处,素有“天赐锁钥、帝都咽喉”之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它左右相顾,两山夹峙,天成峡谷,因此还是帝国重要地官马驿道。

    卧牛关地南街古色古香,从头至尾呈S形。街道两边建筑依山作势、别有格调,广场中心有两株百年古柳,广场西侧还有一泉,一年四季水势旺盛,凛冽甘甜。南街非常繁华,店铺众多,有钱庄、绸缎庄、布匹店、杂物店、瓷器店、糕点店、水果店、皮革店、裁缝铺、饭馆客栈等等。他们大部分的商品是从帝都、四府乃至国外购入,异常丰富。

    在南街东南方向的松林坡北侧有一别墅就是燃灯阁,乃上官阀投资兴建,为典型的风云式建筑,两层木制结构,东西门各有一小阳台,上层有圆拱大窗,下层为长方形小窗,搭配得体、美观大方,通风、采光极佳,楼旁有数丛腊梅,楼前苍松均高大挺拔,是个清幽雅致的好地方。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正午,我、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在本地一哥吴象宽陪同下,悄悄离开军营,赶到此地秘谈,顺便充饥。

    之前的三个多时辰,四人皆在打坐疗伤。经充分休养生息,加上我具有神奇疗效的黑暗不死魔气辅助下,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都回复过来,虽仍感到大量失血后的虚弱,却己没有早前那种筋疲力竭的情况。

    燃灯阁二层钓鱼厅内,五人围桌而坐静候。不久侍女们将菜肴陆续端上来,摆放整齐,却把大家瞧得目瞪口呆。原来四人均是客随主便,任由吴象宽发挥,殊料眼前满满一桌美味佳肴,就连最鲁钝的巴别塔都晓得万金难求,因为那皆是大年夜和盛大庆典时宫廷御宴的部分标准菜式。

    这里面包括四道热荤菜:鸡皮鲟龙、蟹黄鲜菇、玉簪出鸡、夜合虾仁;四道冷荤菜:酥姜皮蛋、京都肾球、酥炸鲫鱼、凤眼腰片;四道热素菜:月中丹桂、舌战群英、清汤雪耳、鹿羧水鸭;四道冷素菜:斋扎蹄、素笋尖、斋面根、素白菌;四种烧烤:烧乳猪、如意鸡、烤鹅、挂炉片皮鸭;最后是四锅珍珠白米饭,以及一盆草菇蛋花汤。

    夏侯一贯扫视吴象宽一眼,微笑道:“你如此奢侈地招待我们,不是另有所求吧?”

    吴象宽苦笑道:“我倒是想哩!可此间的掌柜蔡大师除上官相爷外,就是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等闲三五年也不下一回厨,平素我吃的都是另一名厨的手艺,因此今日宴请大家也是如此,岂知他老人家会突然给面子出手呢?嘿,这一点我也纳闷得紧啊!”

    此言一出,我心中微动,隐隐约约地把握到了事情的真相,却不当场揭破,只是沉默不语。毕竟眼下我的身份还是鬼脸卫小队长殷孝祖,不是东南王柳轻侯,看在跟夏侯一贯同生共死过的份上,让我敬陪末座已是破格优待,再随便胡言乱语,就太不识抬举了。

    北疆人素来海量,而夏侯一贯、霍冀亨和巴别塔更属个中翘楚,据说从未醉倒过。这次喜闻同窗好友过境,吴象宽特意重金购来大批美酒,准备领教一下三人酒力,哪知见面时,斗酒的对象个个遍体鳞伤,初愈后也不宜饮酒,因此美酒全部封存,众人改为以茶代酒,一边谈天说地,一边痛快吃喝。

    相隔半个时辰,大家吃饱喝得,吴象宽借尿遁出厅而去。

    我跟夏侯一贯趁机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均觉这餐饭吃得颇为蹊跷,估计背后意义绝不简单。不过吴象宽本人倒是没有任何问题:一来他若心怀不轨,绝瞒不过我启动《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后的魔眼;二来他刚才乍一出厅,就向侍女打听掌柜蔡大师的行踪,显是也怀着满腹疑窦想问个清楚;因此,想必等他回来,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吧!
第卅七卷 入京 第六章 人心
    我凝望着远方山野尽处,淡淡道:“此番事了,夏侯兄有何打算?”

    夏侯一贯肃容道:“我们要回北疆去,否则早晚逃不过独孤阀的追杀。如果沿途一切顺利的话,等我们抵达苍狼城之日,就是北疆军南下之时!没有人能在杀害我们的兄弟后,还逍遥法外,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一定要以命抵命!”

    我点头道:“若有用得到小弟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毋庸客气!”

    夏侯一贯露出阳光灿烂的微笑,欣然道:“你不说,我也要提哩!光靠北疆军几万残部,是无法给予第三、第九、第十六集团军共计九十六万人致命打击的,所以我决定代表可汗府郑重申请加入新月盟,不知盟主大人愿意收留吗?”

    此言一出,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何况是像夏侯一贯这样的绝代名将,有他加盟,可汗府乃至整个北方还不唾手可得吗?

    我哈哈大笑道:“顾所愿也,不敢请尔。我做梦都希望你能来帮忙哩!”接着正色道:“嗯,我想委屈夏侯兄做新月盟副盟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侯一贯愕了一愕,万万没想到乍一入盟,我就许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不禁感动莫名。要知目前新月盟囊括了除印第安纳群岛、风云帝国中部和西北部外的所有领土,各成员区首脑莫不是一方霸主,他眼下兵微将寡、朝不保夕,突然受此厚待,顿生良臣终遇明主的慨叹。

    我将夏侯一贯的表情尽收眼底,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担子可不轻啊!因为我还要委任你做塞外联军统帅,总管南下一切事务。在我入京期间,希望你能狠挫敌军锐气,至乎拿下整个天赐北路。这样的话,我们亦可进一步威逼朝廷就范,大大加快统一的步伐。唉,百姓受了太久的苦,是时候结束乱世了。”

    这时,霍冀亨皱眉道:“可是怎样才能尽快赶回北疆呢?我担心敌人在刺杀行动失败后,为免除后患,会直接向北疆军下手,彻底断掉我们的退路哩!”

    夏侯一贯也忧形于色道:“不错,这确实很有可能!”

    一旁的巴别塔想插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焦急万分地望向我。

    我胸有成竹道:“三位毋庸烦恼,小弟以为在塞外联军虎视眈眈下,秦九和独孤阔海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篡夺北疆军权。估计等到他们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夏侯兄早就赶回苍狼城坐镇了。再说我们还可预先用金雕传书示警,让留守者严加防备,这样就更万无一失了。”

    巴别塔嗫嚅道:“可那至少需要两个月吧?届时恐怕……”

    我断然摇头道:“不,全程两天足以!”说着正经八百地对露出怀疑神色的三人道:“因为你们说的是骑马的速度,我说的是魔兵机的速度。”

    霍冀亨奇道:“魔兵机?那是什么玩意?”

    我简单介绍了一下,听得三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间竟有此神物。末了道:“此间事了,我就派人护送你们去天赐东路,乘坐慕容世家最新研制的垂直升降式大型魔兵机回家。嘿嘿。我还没尝过那个鲜哩,被你们先拔头筹啦!”

    霍冀亨和巴别塔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立时去尝试翱翔蓝天的滋味。

    夏侯一贯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良久叹道:“南疆科技鬼神难测,柳兄能有今日成就,果非幸致也!看来深蓝联邦的成立,乃势在必行之事,任何人妄图阻拦,都是螳臂当车!”

    定妥回程计划后,四人三句不离本行。又开始就各种军事问题展开讨论,当然话题最多围绕的莫过于南疆研制的最新武器装备。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使他们在愈来愈清楚那些东西的可怕威力同时,也愈来愈庆幸尽早加入了新月盟,否则他日疆场对阵,就要尝到魂飞魄散的滋味了。

    正说得兴高采烈之际,厅外脚步声响,吴象宽回来了。

    他径直走到夏侯一贯身旁,俯身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夏侯一贯听罢不动声色,显是早已预料到会是如此,淡淡道:“象宽毋庸感到为难,其实他不来找我,我亦要上门去寻他哩!嗯,拣日不如撞日,就是现在吧!”

    霍冀亨和巴别塔闻言还以为碰上了仇家,当即抄起凤翅鎏金铿和丈八乌钝槊,就要跟夏侯一贯前往,却被他轻轻摆手阻止道:“不是敌人,是朋友,而且还是好朋友呢!”说着目光落到我身上,沉声道:“孝祖,你跟我走一趟吧!”

    我连忙站起躬身应是,把鬼脸卫的角色戏份演到十足。

    吴象宽立时表情古怪起来,刚才传话时,他已经说得很清楚,那位大人物只想跟夏侯一贯单独会晤一次,可没说还想见其他人啊!

    一念及此,他欲言又山夏侯一贯见状微微一笑,道:“象宽,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放心吧!”

    吴象宽无奈地点了点头,遂头前带路,领着二人走出了钓鱼厅。

    ●●●

    燃灯阁后面是一个绿色的世界,山明水秀、松高林密、空气清新,让人们尽情享受回归大自然的无穷乐趣。而且,这一带山形如椅,底如天井,盘石陡峭,古木攀藤,更给人峰回路转之感。

    三人沿着一条潺潺流淌地溪水向上走,一路行来发现,两边尽是原始森林。再往前走,水声越来越大,真是“未见其形,先闻其声”。此瀑布高十二步,宽两步,从山上直泻而下,远观如身披轻纱的仙女,下有一清潭,深及三步,面积方圆里许,潭四周群山合抱,形似太极,潭水清澈游鱼可数,在出水口处还有一河柳,挺然而立,形具中流砥柱的磅礴气势。

    不过最壮观的却是山路尽头的那条大瀑布,看过后我才晓得什么是“世之奇妙瑰丽之景色,常在于险远”。它高约四十二步,宽三步,与地面垂直而立。两山合抱,巨石并立,仰观其间,瀑布自高峡喷出,滴水成冰的气温下于悬崖倒挂,有如银蛇又似蜡像,景象十分雄伟。

    吴象宽边走边道:“这是卧牛关的奇景,小的叫不动瀑,大的叫飞来瀑,因受地底温泉影响,故冬季形态迥然有异。”接着指向飞来瀑旁一方巨石道:“拐过那里有条能够登攀峰巅之路,届时就可看见人。我不送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夏侯一贯欣然点头,领着我走了过去。

    巨石后果然有条登山古道,它长约六里,足有千余石阶,也不知是何时何人修建,反正五步一景、十步一趣,倒也不嫌枯燥无味。

    终于在爬上最后百阶陡峭无比的石梯后,两人登临绝顶,见到了相邀之人。

    那人衣着普通,却非常合身,显得既不奢侈也不寒酸,瘦削白净的脸上看不出真实年龄,只见那双明亮的眼睛特别纯真,偏偏又饱含着无限睿智,整体给人的感觉是一名让人肃然起敬的长者,而且武功至少已臻达宗师级数。

    我大吃一惊,暗呼道:“上官秋离!”

    不错,此人正是风云帝国户部相、上官阀老阀主上官秋离。在钓鱼厅内,大家察觉饭菜有异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上官阀来人了,却万万没想到是此老亲至。一时间,我脑海中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旋又归于沉寂,静听夏侯一贯和上官秋离的对话。

    夏侯一贯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相爷!”

    上官秋离连忙搀扶道:“一贯毋庸多礼,今日咱们不搞官场上那一套,只按私人交往处理。”说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石破天惊地道:“不然我这老头子也要向东南王殿下磕头请安喽!”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相隔盏茶功夫,我哑然失笑道:“他***熊,被人揭穿真面目,原来是如此难堪的事情。嗯,敢问相爷是如何看破轻侯伪装的,我本来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呢!”

    上官秋离摇头道:“非也!王爷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就算明知是假的,表面上也看不出半点破绽。所以老夫不是看破,而是算破,即使用禅宗无上神通‘迦叶会心’,预测你位置后晓得的。”

    我幡然醒悟道:“原来如此!”接着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道:“纵然如此,您能从种种蛛丝马迹怀疑到晚辈,也是十分难能可贵。嘿,轻侯还以为只施展禅道两宗心法突围,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呢,看来还是小看了天下群雄啦!”

    上官秋离微笑道:“老夫最欣赏的就是你的坦白和善于反省,此乃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素质。不过这次能算到是你,老夫完全靠的运气,谁教三大宗师都有精神结界防护,你却撤去了呢?”

    我报以苦笑,却未将当时精神力耗尽之事相告,毕竟人心叵测,谁知他晓得我的真正实力后,有一天会不会为了家族利益施暗算呢?

    三人寒暄完毕,到旁边的石椅上就座,准备一面烹茶,一面聊天。

    石桌和地面上分开摆放着一套完整的茶具组件,包括紫砂壶、绿蚁茶垫、白瓷杯、圆月茶盘、青花素瓷水瓶、红泥小火炉、枫溪茶锅、茶洗、羽扇与钢筷。

    上官秋离神态专注地从茶仓中取出一壶量的茶叶,置于茶盘中,介绍道:“这是云溪铁观音,配上本地清冷泉水,滋味独具一格,我想二位肯定喜欢。”说着温壶、装茶、注水、冲沫、淋壶,洗茶、温杯,再次注水后循环斟茶。

    我看得眼花缭乱,末了见上官秋离先闻香,再以拇指与食指扶住杯沿,以中指抵住杯底,举杯相敬,才晓得终于可以饮用了。当下赶紧现学现卖,依照上官秋离三龙护鼎的手法端起茶杯,可是品茗时,仍不禁泄漏了不懂饮茶的底细。原来品饮要分三口进行,正所谓“三口方知味,三番才动心”,这样使能体会茶汤的鲜醇甘爽,而且令人回味无穷。但我哪里知道一口就喝干了,顿时引来上官秋离和夏侯一贯诧异的眼神,幸亏脸皮够厚,打个哈哈蒙混过关。

    上官秋离叹道:“老夫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烹茶品茗,过些安稳平静的生活,想不到这样低的要求,秦九和独孤阔海都不愿满足,竟把魔爪伸向上官家,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说着他扫视夏侯一贯和我的表情,沉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反戈一击!这是老夫来见二位的目的。”

    夏侯一贯没搭腔,因为新月盟接受上官阀投诚与否。需要我这个盟主大人亲自拍板定夺。

    我也未正面应答,而是不动声色道:“相爷过虑了,轻侯以为凭贵阀曾受的先帝宠信,皇室绝对不会轻易动手的。何况您还掌握着帝国财政,他们就不怕最后闹得鱼死网破吗?”

    上官秋离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帝在世时,我上官家严守中立,对大殿下和秦九不偏不倚。始终独善其身,可是自大殿下逝世后,世道就变了。太后为重振朝纲,执意要助秦九登基称帝,这让独孤家风生水起,开始肆意联合平素实力较弱的另外七个世家,拼命打压苏家和我们上官家,誓要除之而后快!本来形势已异常危急,再加上北伐新败,因犬子惊梦也有领军参予。遂更遭敌人诟病。眼下实是生死关头,只有王爷能伸手相救啦!”

    夏侯一贯双目眯缝起来,透射出霹雳闪电般地厉芒。显是被北伐新败四字刺到了痛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遂向上官秋离道:“若果真如此,独孤阀落井下石的行为确实可恨,只不知相爷要轻侯如何相帮呢?”

    上官秋离愣了一下,断然道:“老夫希望得到和付出跟北疆军一样的权利义务。”

    我哑然失笑道:“这可非同儿戏,相爷考虑清楚了吗?要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后再想退出就来不及了。”

    上官秋离点头道:“是的,老夫考虑清楚了!无论如何,加入新月盟总好过给独孤阔海那混蛋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强吧?”

    我趁他说话之际,暗暗启动《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窥探其情绪变化。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当下正色道:“好吧,既然相爷执意如此,我就说说,供您做最后决定。”

    上官秋离肃容道:“但讲无妨!”

    我缓缓道:“新月盟约上明确规定了权力义务,对任何成员都一视同仁,所以这些暂且略过不提,我着重提几点额外的要求。希望贵阀能够办到。一、第十四集团军残部要暂编入北疆军序列,听从夏侯兄指挥,惊梦兄可任副手协调各方面关系。二、塞外联军进攻天赐北路时,上官阀要提供全部情报和粮草补给。三、入京期间,上官阀要始终保持跟我一致的态度,并鼎力襄助各个行动。嗯,有问题吗?”

    上官秋离摇头道:“没有问题,老夫都答应你!”接着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地道:“有件事老夫也无十足把握,但对塞外联军南下可能会产生极大帮助,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暗忖道:“他***熊,这只老狐狸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如果我提出特别过分的条件,他那件事恐怕就会永远烂在肚子里了吧?”

    不过想归想,话却不能那么说,于是我十分客气地道:“愿闻其详!”

    上官秋离沉吟片刻,幽凉地道:“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若非秦皇室忘恩负义,独孤家欺人太甚,老夫在有生之年绝不会泄漏半个字出来,现在情况自是截然不同。”接着他顿了顿,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似的,郑重其事道:“秦三并非秦颐所出,而是老夫的长子上官风云。”

    这句话顿教我和夏侯一贯大吃一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官秋离悲伤地道:“老夫知道你们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偷梁换柱的篡位阴谋,可实际上受害人却是我和秀秀。当年我和秀秀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殊料没过多久,她就在偶然的机会里被前来游玩的四皇子秦颐相中,并很快带回府内,次年产下一子,即为秦三。可怜秀秀本来身体嬴弱,再加上难产失血过多,只来得及看了孩子一眼,就撒手西归了,剩下我们父子一个在府外一个在府内,活生生地骨肉分离,不能相认。”

    夏侯一贯唏嘘不已,叹道:“原来珠贵妃香消玉殒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曲折的故事。”

    我却无暇感慨,心中只反复思考着上官秋离话语的真实性,待他情绪稍微好转,立时问道:“相爷刚才说秦三是秀秀被带回府后次年所生,那么您怎能断定他不是秦颐所出呢?”

    上官秋离一呆,苦笑道:“个中缘由乃我上官家世代相传的最高机密,不过既然王爷问起,老夫自是不敢隐瞒。确认秦三为老夫所出的办法很简单,只要用本宗般若功加拈花指一试便知,因为上官家的老祖宗经毕生潜心研究,终于想出一个办法,能让后世嫡传子弟一出世,就带有初级不败金身,使其再练本宗武学时事半功倍。”

    夏侯一贯赞道:“厉害!怪不得上官阀能位列四大世家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秋离颓然道:“那又如何?老夫连自己的情人和儿子都保不住,还要虚与委蛇地刻意讨好逢迎情敌,才能获取更多一点时间接近儿子。哈,世人皆以为老夫高瞻远瞩,在秦颐尚是四皇子时就认定他肯定能登基称帝,故而全力辅佐,方有一世荣华富贵,他们哪知当初我上官秋离是抱着其他目的才那样做的。”

    这一刻,上官秋离纯粹是名为情所困的可怜老人,再不是个老奸巨猾的政客,我开始有些了解,为什么上官惊梦能够早早地接掌家主大位了。

    为避免无休止的感伤回忆,我岔开话题道:“秦三一直都不晓得自己是上官家的后裔吗?”

    上官秋离点头道:“是,因为老夫不敢相告。既不知他能否接受,又认为他做三皇子可能会更开心一点,老夫已经对不起他的母亲,不想再彻底破坏他的平静生活。不过如今世道大变,秦九和独孤家联手后开始疯狂扩张,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我儿手握第三集团军,总兵数近中央军区最精锐部队的八成,哪能不招他们忌惮,伺机下毒手篡夺军权呢?所以老夫准备坦诚相告,任由他自己抉择未来的生活,关键是不想他被那些卑鄙小人暗算致死。”

    我晓得在朝廷大员们眼里,其他部队都是杂牌,唯有所谓的中央军区最精锐部队,即第一至第十集团军才是王牌,战斗力极强。如今秦三掌握着毫发无损的三十六万精锐大军,而秦九手中只有七拼八凑的第九集团军,还不知剩下多少原装货,故此上官秋离所言很可能变成现实,不得不防。

    想到这儿,我问道:“相爷准备稍后就启程赶往可汗府吗?”

    上官秋离一阵激动,半晌才道:“是,我儿统领第三集团军,现驻扎在可汗府南部的奇石城,老夫准备星夜兼程赶去相认。事先老夫还修书一封给他,叫其小心提防秦九和独孤家的阴谋诡计,谅此期间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他自幼就对老夫言听计从的。”

    我暗暗伤神,皆因迄今为止仍不能断定,此老当初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处心积虑送怀着自己骨肉的女人给未来皇帝的野心家。于是,我再度启动《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侦测上官秋离的意识海,在确认无误后,终于决意赌一次变幻莫测的人心。

    当下,我淡淡道:“那就让夏侯兄送相爷一程吧,反正你们也顺路。”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黎明,我亲送夏侯一贯、霍冀亨、巴别塔和上官秋离及其两名随从,去天赐东路赞高江畔某处荒村的临时着陆点,登上大型魔兵机北飞后,单人独骑继续东行,赶往铜壶关。抵达那里后,我将重新登上“龙神”级战列舰“黑暗魔君”号,一直待到二十七日清晨,即入京时分。

    相隔顿饭功夫,天色大亮,我策马由西门进入了刀背郡城。

    此地原是天赐东路距帝都最近的郡城,常年驻有重兵,但自南疆和朝廷隔运河对峙以来,夹在中间地位就显得尴尬万分了。因为它无险可恃,动辄四面受敌,防守起来特别困难,所以双方都弃之不顾,造成了现在三不管的势力真空状态,变为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人间天堂,十分繁华。

    大街正在逐渐回复生气,店铺都争先恐后地开门营业,虽因时刻笼罩在战争阴影下人烟稀少,但比刚才有如鬼城的荒村,自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我早换上了一般武士装束,相貌身形也改成平凡无奇的模样,加上骑乘一匹普通的黄膘马,腰悬一柄廉价的青钢剑,整体给人感觉就是个流浪剑客。

    走到街里,行人和车辆越来越多,前进速度也越来越慢,我索性牵马而行漫步长街,心中分外享受身处陌生异地、遍览百姓生活的奇特滋味。

    经过连日鏖战和几番勾心斗角后,此刻我油然生出身心皆疲之感,极需放松一下,于是改变了饱餐后继续赶路的主意,准备在这里好好待上一两天,反正回去了也没什么要紧事办,最多稍后联络当地的情报站,让他们帮忙报个平安即可。

    沿街步行里许后,我见左前方出现一所颇具规模的酒馆。金字招牌写着“闻香坊”,旁边高悬八盏大红灯笼,在白雪映照下倍显喜庆。换作平时,我根本无暇到这类位于通衡大道、人流集中的酒馆消遣,此刻却因闲极无聊贪图热闹,想也不想就走过去,把坐骑交由迎宾伙计牵入院内拴好喂食,自己则步向正门。

    我尚未有机会踏入馆内。一名伙计就急步跑出来,惊呼道:“杀人啦!”

    我吓了一跳,遂不禁暗暗苦笑道:“他***熊,没想到欲喝杯酒都不安生哩!”念罢刚准备转身离开,另换一家以尝夙愿,突然传入耳鼓的一声娇叱,却定身法般止住了我的脚步。

    “这是谁呢?声音好熟悉啊!”我心中一动,不顾伙计的阻拦,毅然开门而入。

    下一刻,我跟在大堂内东西对峙的双方人马打个照脸。顿时一呆。

    只见东边有十几个彪悍男子。为首者二十四五岁年纪,头戴雪貂帽,外罩雪貂大氅。内衬蓝色底绣蛟龙的武士华服,脚踏雪貂靴。他高度远超同伴数寸,体形极佳,卓立当地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意味,尤其两眼精光闪闪,而且额角峥嵘,鼻直口方,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唯一令人生厌的是,他苍白的脸上表情倨傲,始终带着狂妄自负的神色。可纵使如此,也让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生平仅见的俊俏风流人物。

    比较起来,西边的一男一女就显得有些人单势孤了。

    其中男子是个高大魁梧的黑袍壮汉,脸容伤痕累累,遍布愈合后留下的赤红肉瘤,双眸精芒爆射,透出无法形容的酷厉神色,鼻梁亦错位凸起比原来高昂近倍。使人感觉格外狰狞可怖,一见难忘。而与洪荒猛兽般的同伴截然相反,那女子是个罕见的美人。她乌发如云,身穿暗镂精致花纹的优雅长袍,体态优美窈窕,不知不觉地散发出一种慵懒娇嫩的贵族气质。特别引人瞩目的是,那张鹅蛋脸儿白暂透明,五官更生得无一处不美到极点,仿佛上苍的恩宠全部降临到了她身上。

    我瞧得目瞪口呆,非是野兽美女组合太过惊人,而是他们竟为老熟人,竺木青光和蒙恬。

    这时,那神情倨傲的年轻人施个眼色,背后立时闪出两名手下,把倒在双方中间血泊中的同伴抬下去救治。可惜我看已来不及,因为脑袋上被插出五个深不见底的指孔,胸骨也被撞得支离破碎,这样的伤势若还能活下来,天底下就没死人了。下手者明显是竺木青光,尽管他事后在对手衣服上揩干了脑浆和鲜血,但是眸中狂炽的杀气,仍暴露出刚刚宰过人的痕迹,再说打死我也不相信蒙恬的杀人手法会如此凶残可怕。

    正寻思间,年轻人从容不迫道:“贵仆好俊的功夫!刚才那一招两式外加身法,貌似是魔宗魍魉道的必杀技天残地缺和影遁啊,真让人大开眼界。平老,你去跟他亲热亲热吧,省得人家怪咱们不懂礼数!”话音才落,场中忽然多了个人。

    我骇然看去,原来是个锦袍玉带的中年男人。

    他中等身材,容貌古拙,神色平静,一对眼睛闪闪发亮,身上没带任何武器,可是给人的压力却重逾万均,俨然具备一派宗师风范和超绝实力。

    我下意识地联想到了七大禅宗,因为他给人的感觉跟无相宗万劫院的二十八宿金刚罗汉非常相似,也属于莫测高深的类型,显是修炼了特别古怪的心法,能隐蔽自身气息,不教敌人的精神能直接侦测到。

    下一刻,这个猜想被证实无误。

    蒙恬打量对方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一味宗梁平先生?”

    那人悠然来到场中,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令师一向可好?”

    蒙恬霎时脸色惨白,心知此事难以善了,要知梁平乃剑神关山月极少数赞誉过的绝顶高手之一,称其大隐朝市、外愚内智,是七大禅宗最收敛最可怕的人物,等闲千万不要得罪他。哪知今日想教训一下从帝都一路纠缠不休跟至此地的纨绔子弟,竟引出了这位惹不起的白道巨擎。

    蒙恬晓得竺木青光虽魔功精湛,但照梁平仍有天壤之别,一旦动手肯定凶多吉少,遂出言相激道:“梁先生是世外高人,跟小女子的恩师份属同辈,怎可为难一个下人呢?”

    梁平不为所动,淡淡道:“蒙小姐师承威山宗,想必一定知道七大禅宗的入门誓言吧?除魔卫道,生死不渝!若碰见作恶多端的魔头却不除之,那岂不成了一句空话吗?”

    蒙恬急道:“他哪有作恶多端啊?”

    梁平沉声道:“刚刚抬下去的人,总是那魔头所杀吧?乍一动手就赶尽杀绝,你还有何话说?就算令师在场,恐怕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哩!”

    蒙恬顿时呆住了,不知所措,稍后正准备拔剑相向时,竺木青光嘶哑的嗓音响了起来,闷哼道:“什么狗屁前辈,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混蛋罢了,就让我领教一下一味宗有何了不得的绝技吧!”说着抢前一步,迎向梁平傲然卓立。

    蒙恬还想插手,却被那个年轻人的气机锁定,一时摆脱不开,陷入僵局。

    此刻,梁平被竺木青光的言语激怒,却不动气,幽凉地道:“好胆!梁某就给你一个机会,省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只要你挺过三招不死,今日的梁子算是揭过了!”说着鬼魅般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在竺木青光头顶。

    我在旁看得气炸心肺,怒喝道:“他***熊,老子也是邪魔外道,你来杀我试试?”

    这句话有如一连串晴天霹雳,蕴含着无上魔功笔直轰入梁平耳鼓,饶是他见机不妙,运用全部菩提真气护体,也不禁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愣被竺木青光一腿踢回来处,踉跄数步方才站稳。

    战局异变陡生,令所有人都呆了一下,才直勾勾地向我望来,眼神中飘过极度迷惘的神色,显是看不出平平无奇的流浪剑客,刚才怎能扭转乾坤。

    我故意大刺刺地道:“真是反了你们啦,连老子的未婚妻和家仆都敢欺负,难道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言罢走上前去随手一挥,那个年轻人就腾腾腾连退三步,猛然张口狂喷一蓬血雨,锁定蒙恬的气机随即解除,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这时,蒙恬和竺木青光均知来了帮手,而且武功深不可测,似是魔宗老前辈,当下毫不犹豫地躲到了我身后,至于言语上被占的便宜,暂时无暇追究,只求能赶走梁平和年轻人一伙儿强敌,就心满意足了。

    敌人则皆惊骇欲绝,要知年轻人并非纨绔子弟,而是风云帝国某大家族新生代首席高手,除祖传绝学外,还曾拜入一味宗精修诸般上乘禅功,并将两派截然不同的武学完全融会贯通独树一帜,乃下任家主的最佳候选人,岂知竟在那名流浪剑客手下不堪一击。

    梁平见年轻人受伤,顾不得体内汹涌澎湃的真气刚刚平复,连忙扑过去察看。幸好年轻人早知不敌,故此倾力防御,并借喷血之际,把入体潜劲统统逼出,所以只是轻伤。
第卅七卷 入京 第七章 吞食
    梁平往年轻人体内输入一股至精至纯的菩提真气,助其加速疗伤后,缓缓站起身来望向我,寒声道:“你是谁?”

    我嗤之以鼻道:“老子的来历你还不配知道!”

    梁平修养再佳,此时也不禁勃然大怒,可很快又把所有愤慨均排出思域之外,回复冷静。

    他经过数十年的艰苦修练,从一个贫民窟中长大藉藉无名的小卒,成为傲视当世的一代宗师,期间不知流过多少血汗,受过几许侮辱,心知此刻绝对不能情绪失控,否则肯定栽在对面那个不择手段激怒自己的流浪剑客手中,万劫不复。

    梁平暗忖道:“只要能击败对手,些许侮辱算得了怎么一回事?自己可让对手用生命付出最昂贵的代价。”念罢旋又心头火热,忆起当日挑战关山月一败涂地后,这十年来近乎自虐的残酷修行,今天终于可借眼前求之不得的对手做试金石,检验自己努力的成果了。

    霎时间,堂内雷声轰鸣,梁平旋风般从原地卷出,漫天掌影朝我袭来。

    目睹此景,我忍不住心生敬佩,遂收起粗鲁轻狂的态度,首次正视这位修养炉火纯青的可怕对手。下一刻,卓立大堂中心的我背挺肩张,整个人登时爆发出强大无匹的气势,迎面遥击梁平。

    战斗开始了!

    我施展的是葵花魔功,因为要符合“魔宗前辈”的身份,所以可以毫无保留地全力出手,再不像前两日逃亡时那么束手束脚,狼狈不堪。

    这回轮到向我正面卷来的梁平悬崖勒马,临时改变攻击方向,眼力高明如他,早看出我功力强横,故不敢在我蓄势以待中,硬碰硬地交锋。

    此消彼长下。我立时气势更盛,沉喝一声,往前迈了一步。

    “蓬!蓬!”所有人均被弹出数丈,贴壁而立,唯独梁平感到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附体,将他飞速拉向魔神降世般顶天立地的流浪剑客。

    危急关头,梁平处变不惊,双足蓦然踏地。发出轰隆巨响震彻整座闻香坊,顿时止住身形。他发觉自己不敢稍微分神,恐怕因此致败,而且不得不承认,流浪剑客乃自关山月后遇见的最强对手。

    我趁机进至相距五步处,气势有增无减,灼灼的眼神凝定在梁平身上。

    梁平终究是宗师级的人物,晓得若让对方继续前来,那么在气机牵引下,这一战必将有败无胜。当下抛开一切杂念。收摄心神,大步迎了上去。

    两人在相距八尺时,同时出手。

    “锵!”青钢剑离鞘拔出。我心无旁鹜万念皆空,眼中只剩下梁平一人存在,悍然将提聚的十二成葵花魔功向他刺去。

    梁平乍见对手突然变得威猛无双,登时大吃一惊,皆因晓得自己心神失守才会有此幻觉,为挽回败局,立时收摄心神,“摩诃五劫”刹那间提升至巅峰状态迎战。

    剑气纵横,指影如山,两者相交恍如千百战鼓一齐鸣响。震得堂内众人气血翻腾,耳鼓欲裂。

    转眼间,三招过去了,我见梁平在葵花魔功打击下丝毫不落下风,不禁啧啧称奇。

    梁平见我在“摩诃五劫”的三大杀着连施后仍安然无恙,更是大吃一惊。因为那是他一生修为的总括,分别代表着五个阶段的最高成就,每招都是徘徊在生死边缘才领悟回来的。其中“一劫破山河”是少年时血战疆场的经历,“二劫鬼神惊”是青年时周游大陆的阅历。“三劫金玉碎”是壮年时妻离子散的悲痛,后面尚未施展的“四劫天人乱”是中年时出家修行的感悟,“五劫乾坤转”是步入老年惨败给关山月后的心得,意境均隽永深远,他怎都想不通,而立之年的流浪剑客如何能够一一体会并破解。

    梁平乃天纵奇才,十八岁便踏入普通武者毕生难窥门径的先天秘境,二十五岁晋阶罗汉,三十五岁晋阶金刚,四十八岁晋阶天王,六十四岁晋阶菩提,至此“摩诃五劫”大成,当仁不让地占据了一味宗首席高手之位,其中艰苦,外人难以想象。因此他愈发不忿,凭什么年龄足够作爷爷的自己,要被年龄只够作别子的流浪剑客,先用语言挤兑,后逼得手忙脚乱,誓要雪此奇耻大辱。

    “嗤!嗤!”接连不断的破空激响中,梁平连点四指,每一指发出,脸色都跟着苍白一分,显是极耗精气神,威力非同小可。

    如果此战是在己强敌弱的情况下发生,那梁平定会任由对手随意攻击,好趁其气势、功力和信心均臻达巅峰的当口,以雷霆万钧之势败之,使对手各方面皆一败涂地,进而丢掉性命。但今时不同往日,梁平再没有那种豪情,惨败给关山月的心理阴影导致,他面对功力较自己更强横者时,心中会油然产生恐惧,这种情绪至乎影响了战场对决最重要的因素,即必杀必胜的勇气,使他无法把握到最危险同时也是最适当的机会出击。所以,梁平的“四劫天人乱”固然已发挥得淋漓尽致,再配上深不可测的菩提真气更属势不可挡,全力出手后仍留有一处致命破绽。

    我唇角逸出一丝森冷的笑意,闪电般离地斜起,向居高临下扑来的梁平挥剑疾刺。这一剑大有横扫千军、万夫莫敌的磅礴气势,更可怕的是蕴含着那种有去无回的决心,而此点恰恰是梁平最匮乏的东西。

    顷刻间,已身在空中的梁平脸色大变,心里明白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对手。他没想到对手敢拼命,而且是如此彻底,丝毫不留余地。深谙相法的梁平完全失算了,表面粗鲁轻狂、平凡无奇的流浪剑客,竟是一个身经百战、坚忍不拔的虎将。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他已没有退路了。如果梁平临时变招或退却,绝招反噬的力量能否承受不说,只是对手衔尾追杀,已足致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锵!锵!锵!锵!”四记摩诃指毫无花巧地点中了青钢剑,发出震耳欲聋的长鸣,两人在半空中均身躯剧震,既而陨落地面。

    下一刻,梁平不可思议地遵循一道优美的弧形轨迹,于离地半丈时蓦然重新飞临我头顶,右手五指变幻莫测地结出千百手印,当头罩下。

    这一招繁复凌厉至极点,令人眼花缭乱的同时望而生畏。最使我不解的是,刚才那一剑蕴含的十二成葵花魔功虽然大部分被化解,但是剩余的一小部分也足够让梁平呕血十升了,他怎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发起如此可怕的攻击呢?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即我没想到禅宗菩提真气居然暗藏着破邪功能,使得葵花魔功竟从梁平身上借不到一丝真气。

    思忖未已,梁平的“五劫乾坤转”已距离头顶不足半尺,劲风激荡得我发丝狂舞,一派风雨飘摇的景象。此刻,他摩诃指中蕴含的无上伏魔神通,已借助禅宗一味心印增强至极限,同时囊括了真劲和念力两种伤害,端得教人防不胜防,可惜梁平遇到的是世间肉体和精神均最强横的黑暗魔君。

    我双目魔芒暴涨,仰天长笑中,迅捷如鬼地左移,青钢剑往上疾挑梁平软肋。

    “轰!”五声爆鸣连在一起,恍如一记晴天霹雳响起。

    梁平猝不及防下毫无惊愕神色,仿佛早就料到了我会如此反应,趁指剑相触时,以快得肉眼难辨的速度,右手疯狂使出点、按、刺、凿、弹等精奥绝伦的手法,将千百手印几乎同时轰在了青钢剑上。

    刹那即永恒,我感觉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不前了,只看见无数道金色真气,汇聚成一股滔天巨浪沿着剑身浩浩荡荡地淹没过来,结结实实地跟我体内的葵花魔气撞在一处。

    我忍不住闷哼一声,跄踉前扑两步,才完全化解掉侵入体内的菩提真气重新站稳,可是青钢剑却已化为碎屑坠落尘埃了。

    此时,梁平借着反震力道腾升两丈,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再次向我攻来。

    一旁的年轻人及其手下见我落在下风,立时爆出一阵喝采声,给他鼓劲加油,可惜梁平却是有苦难言。原来在施展“四劫天人乱”时,为化解葵花魔气的侵袭,他的功力已耗一半,再孤注一掷地施展“五劫乾坤转”时,表面上看去占尽上风,其实事后已是强弩之未,现在盘旋空中完全是为利用短暂间隙恢复部分功力,同时在犹豫是否施展损体伤神的一味宗秘传自残心法激发潜力,再尝试一次看能不能杀死对手,那亦很可能是唯一反败为胜、死中求生的凭借了。

    地上的我卓立不动,默默开启《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的本相境界,静待梁平的第二轮攻击。至此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小觑了这个一味宗首席高手,他的武功禅道均已臻达大成境界,距离成神成佛之路,也不过数步之遥,是时候认真对待一下了。

    突然,空中的梁平体内菩提真气无止境地疯狂攀升,遂如一颗熊熊燃烧的流星般,迅猛无俦地斜斜陨落,恶狠狠向我撞来。

    这种以消耗本命真元为代价换来的恐怖袭击,简直就是自杀,毫无理智可言,但不可否认确实威力无穷。

    梁平双手结出无数神秘莫测的手印,有如十二级飓风肆虐,牢牢笼罩住以我为中心的三丈方圆地面,偏偏却不溢出半寸,只是不断加压。

    我知道这是想令我无法闪躲,只能跟他硬拼一场,不禁哑然失笑,暗忖道:“他***熊,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是病猫啊?适才那一击虽使我难过得差点吐血,但转眼体内葵花真气已再度恢复巅峰状态,这回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摩诃指强,还是我的灭神刺狠!”

    想到这儿,我在梁平惊涛骇浪的佯攻中,身躯岿然不动,只是默默提聚全部功力集中于双手,准备以指代剑施展灭神刺,好好领教一下对方的自杀式攻击,看看它到底能有多大威力。

    梁平见状大喜,笔直飞扑过来。早先电光石火的三次交锋,使他清楚知道在功力上仍逊对手一筹,要想取胜难比登天。可是现在不同了,强行施展“回光返照”大法后,功力暴涨数倍,就连从前只存在于臆想中的“摩诃五劫”之终极禁招“无量佛”都信手拈来,使得梁平认为已胜券在握,决心一劳永逸了。

    此时此刻,若换作是谨小慎微者,一定会采取守势,伺机反击。可我却不守反攻,暴喝一声,脚下踏出缩地成寸的神奇步法,瞬息化身亿万,同时十指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剑气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快慢曲直不一而足地迎向漫空洒来的手印。

    “蓬蓬蓬……”劲气爆鸣声如骤雨般响起,密密麻麻地充斥耳鼓,旁观众人已看不清场中人影,只见两团千臂千手的幻像纠缠一处,斗得格外惊心动魄,整座闻香坊都被震得剧烈颤动,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风暴中心,梁平像一尊法力无边的佛陀,使出亿万降魔手段,仿佛完全没有重量地围绕着我御气飞行,疾攻不休;我则从容不迫地见招破招、见式破式,每一击均硬封硬架,以无人能及的强横功力,寸土不让地抵挡着梁平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凌厉攻势。

    表面看梁平占据上风,事实却截然相反。他赌的是在本命真元燃尽前,先把我体内真气耗光,毙于指下。可哪里知道我早启动了《黑暗不死魔功》。吸取天地间地游离能量源源不绝地转化为葵花魔气支撑消耗,潜心等候适当机会大举反攻,而那将是梁平败亡的时刻。

    场外的年轻人不禁瞧得眉头大皱。皆因他也是一味宗嫡传弟子,心知肚明梁平的底细,暗暗埋怨道:“你连压箱底的本领都使了出来,却奈何对方不得,还打个什么劲啊?早早抽身撤退才是正理!”念罢极想伸出援手,助梁平一臂之力,殊料刚刚举步,就被狂猛无匹的劲风逼回原位。直到此刻年轻人才清楚知道,眼前战局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插手干预的,与场内两人比起来。他那点武功太微不足道了。

    “轰!”闷雷绽响,梁平施尽浑身解数,终于破开对方无懈可击的防御网,眼看可按碎对方头骨结束战斗,同时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老命,却蓦见流浪剑客微微一笑,倏地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到自己身后,轻飘飘地一掌按向自己后心。

    梁平大骇。连忙反手相迎。哪知两掌相接无声无息,竟似全无劲道一般,可背地里却暗流汹涌。

    我这一掌绝非无的放矢,而是看准了梁平已为强弩之末,才主动全力出击的,岂是易与。

    梁平浑身剧震,双脚陷地数寸的同时,两眼射出凶厉神色,狠狠瞪我道:“你到底是谁?”

    这时,我亦被他反震之力逼退数步,站稳脚跟后也不明言,悄悄传音道:“南疆柳轻侯!”

    闻听此言,梁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苦笑道:“难怪……”后面的话不及出口,蓦地仰天狂喷出一蓬血雨,就那么直挺挺地向后躺倒,闭目归西。

    是役我虽然获胜,但是心中却无丝毫得意之情。要知我是十阶黑暗魔君,他是九阶菩提,两人整整差了一阶实力,交手后却一直被压着打,即使是未同时动用三大魔功御敌的缘故,也算窝囊之极了,看来风云禅宗跟恺撒道宗一样,都是藏龙卧虎之地,今后万万不能小觑了除三大宗师外的其他高手。

    大堂内鸦雀无声,梁平惨厉无匹的死相,使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其中竺木青光和蒙恬是不忍惊扰亡魂的安宁,年轻人及其手下却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相隔片晌,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喝道:“你们滚吧,留在这里难道还要老子请客喝酒不成?”

    年轻人恶毒地盯着我,凛然不惧道:“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有生之年,梁田玉定报此仇!”

    我嗤之以鼻道:“切,就凭你那点微薄功力,下辈子也没希望啦!快滚吧,惹得老子不耐烦,就把你们统统留下,陪死鬼梁平共赴极乐!”

    梁田玉还想交待些场面话,早被手下拉出闻香坊,帮他下台了事,梁平的尸体也被他们带走了。

    此刻,竺木青光和蒙恬走过来要施礼拜谢,我立时阻止,示意闻香坊不可久留,三人遂从后院跃墙而出,再转过两条横街,找了一家颇为肃静的客栈开了三间房。

    ●●●

    一把甜美动人的声音在门外道:“可以进来吗?”

    我认得是蒙恬的声音,连忙道:“请进!”说着走过去拉开房门。

    蒙恬朝我嫣然一笑,轻移玉步进房。

    我因未见到如影随形的竺木青光,不禁大感奇怪,却不便相问,只是默默搬过一把椅子,招呼蒙恬落座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下,并为她取杯斟茶。

    蒙恬好像知道我心中疑问似的,解释道:“青光尾随梁田玉一行人出城去了。”

    我吓了一跳,道:“那岂不很危险?他可不是梁田玉的对手,何况还有十余名爪牙。”

    蒙恬淡淡道:“怎会呢?青光的藏踪匿迹和跟踪盯梢之术,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只要铁了心逃跑,没人能抓得到他哩!”

    我哦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不知蒙小姐此来有何事见教?”

    蒙恬沉吟片刻,幽幽地道:“一来感谢援手之恩,二来告诉您一些关于梁田玉的背景来历,以免他日相遇,吃上暗亏。”

    我察觉蒙恬有些古怪,却未细想,欣然道:“愿闻其详!”

    蒙恬道:“梁田玉是当今朝廷刑部侍郎梁太平的长子,也是七小世家里梁家的种子高手。”

    此言一出,我顿时一呆,怎都没想到梁田玉竟是老熟人的儿子。不过仔细回忆起来,两人相貌倒也十分相似,只是性格迥然有异,儿子可比老子有骨气,也有本事多了。

    蒙恬继续道:“所谓七小世家是指苏、独孤、慕容和上官等四大世家外的家族势力,包括东方、孙、余、何、谢、沈、梁等七姓,其中梁家的现任家主是已年逾一百三十岁的老太师梁石君。通常很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可他的女儿却在帝国家喻户晓,即皇太后梁蕴琦。”

    我不禁啊了一声,暗忖道:“原来梁家是这老婊子的娘家啊,看来今天没杀错人。”念罢问道:“那梁平也是梁家嫡系吧?”

    蒙恬点了点头,旋又摇头道:“是,也不是,因为他是个私生子,直到成年后,才机缘巧合下认祖归宗的,可家族里没有多少人认可他。据说他的父亲就是梁石君,母亲是贫民之女,经一段孽缘后生下的他。”

    我叹道:“此人身世倒可怜得很!”

    蒙恬闷哼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梁平天纵奇才,武功超卓,凭着强横实力着实帮梁家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因此你宰掉他一点都不算冤枉了,别人听到肯定会拍手称快的。”

    我苦笑道:“那就更可惜他那炉火纯青的武功了!嗯,一味宗跟梁家是何关系?梁田玉故意挑衅你们,又有何图谋呢?”

    蒙恬肃容道:“众所周知,历史悠久的七大禅宗为发展壮大的目的,都暗中吸纳一些家族嫡系成员入派,有事时还帮他们撑腰。这种模式经过数百年演变后,禅宗跟家族势力的联系愈来愈紧密了,甚至是合二为一,譬如威山宗与秦皇室、临济宗与苏家、阿难宗与艾家、无相宗与独孤家、拈花宗与上官家、一味宗与梁家,以及金鳞宗与东方家。梁石君就是一味宗上代宗主,而梁平则是现任宗主。至于他们为何挑衅我们,那是因为……”讲到这儿,她俏脸微红,旋又露出一闪即逝的幽怨神色,垂下螓首半天没说话。

    我情知必有难言之隐,也不追问,正想岔开话题的时候,蒙恬说话了。

    她抬头瞧了我一眼,旋又低下头去,轻轻道:“我是威山宗唯一嫡传弟子,梁田玉想绑我回去成亲,以便事后找师父做靠山,壮大梁家的势力。”

    我听得心中极不是滋味,暗悔刚才没有赶尽杀绝,放跑了这帮混蛋,可转念一想,又觉有些不解,问道:“你是威山宗唯一嫡传弟子,那么苏小桥、独孤禅宗、上官惊梦、秦九他们算什么?”

    蒙恬理所当然道:“记名的啊!师父可不会滥收弟子,实在拨不了面子的,均指点几手武功后,收作记名弟子了事,外人不晓得内情,所以才会以为他们统统都是嫡传弟子。”

    我幡然醒悟,暗赞关山月老奸巨猾。

    正寻思间,忽见蒙恬秀眸射出锐利澄明的采芒,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愕然道:“你看什么?”

    蒙恬叹道:“我发现你的气质和举止很像一个人,外观却迥然不同。如果不是我精擅各种易容术,能够看破几乎所有伪装,真要怀疑你是他假扮的了。”

    我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还好我用的是葵花魔功绝无破绽,否则可就太尴尬了。”随即念及之前在闻香坊内擅自称她为未婚妻之事,忍不住想要试试她,当下道:“哦,那个人是你的情郎吗?”

    蒙恬闻言一呆,半晌才道:“不是。”

    我瞧她黯然神伤的表情,显是爱恨难分,不禁心神一颤,怜意大起,柔声道:“可是他辜负了你的情意?别怕,我给你作主就是,可要宰掉他出口恶气?”

    蒙恬大吃一惊,连忙道:“没有没有。他没对我怎样哩!”

    我佯装奇怪道:“那为何一提到他,你就情绪如此低落?不行,快说出那小子的名字,敢叫老子欣赏的美人伤心,就算不宰掉,也要狠狠揍一顿才行!”

    蒙恬被逗乐了,展颜娇笑道:“你这个人真是的,什么事情都想靠打打杀杀去解决!噢。我还未找你算帐呢,乍进闻香坊的时候,你竟然称呼我是你的……实在是好过分!”

    我暗忖道:“嘿嘿,那可是我的心里话啊!你这样的大美人不拿来作老婆怎么成?太可惜了!”

    不过想归想,这种话却无法宣之于口,我摸摸鼻子苦笑道:“想跟人打架,总需找个充分的理由吧?我当时见他们一副恶少调戏良家少女的样子,就忍不住顺嘴那么说啦!”

    蒙恬没有继续讨论这件事,岔开话题道:“你真是魔宗弟子吗?”话才出口又感后悔,补救道:“当我没说好了。询问这等师门秘辛是大忌哩!”

    我摆手道:“没事。反正我也不是魔宗弟子,只是机缘巧合,会点魔功罢了。”

    蒙恬兴致勃勃道:“噢。这样啊,那你能把修炼的魔功名字告诉我吗?”说着调皮地伸了伸粉红小舌道:“只是很好奇而已!其实我师父对魔宗诸派心法都了如指掌,可惜从不愿意告诉我,说是在武功大成前,要尽力避免外魔侵袭。但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想知道魔宗武学是什么样的,又要如何才能练成?”

    我见她一副小女孩得不到心爱玩具时的赌气模样,哑然失笑道:“魔宗武学都是根据一套名叫《屏风十四扇门》的心法世代沿袭而成,每扇屏风上都记载着一门博大精深的魔功,它们即是‘沧溟诀’‘葵花宝典’‘六道轮回’‘素女心经’‘情人箭’‘孔雀翎’‘青魔手’‘苍神怒’‘幽冥鬼爪’‘修罗阴煞功’‘天魔解体大法’‘邀月怜星记’‘阿修罗王鉴’和‘精灵之歌’。其中有些魔宗武学离经叛道、匪夷所思,跟禅宗心法大相径庭,所以你师父说得很对,武功大成后才可涉猎,这样方不会迷失自我。”

    蒙恬叹服道:“你懂得好多啊!这些魔宗武学里,有的我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哩!嗯,你学的是哪种啊?”

    我摇头道:“不在其中。”

    蒙恬秀眉轻蹙道:“那是什么?”

    我有点招架不来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名字,是一个怪人教的,后来想问的时候,他就消失了。”言罢暗忖道:“亲爱的巴士底魔龙王阁下。你勿要怪我,实在是她逼得太紧,一时找不到借口,所以只好用你来做挡箭牌了。”

    果然不出所料,蒙恬追问道:“那个怪人是你师父吗?他叫什么名字啊?”

    我点点头,旋又摇头道:“是,也不是,他叫索罗亚斯德。”

    蒙恬深深地注视我半晌,忽然笑道:“没听过!按理说能教出你这么厉害弟子的人,应该名震大陆的,不过我知道你没有撒谎骗人。”

    我晓得她终于结束了质问,不禁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要小小地报复一下,问道:“你爱他吗?”

    蒙恬一呆道:“谁?”接着恍然,沉吟良久,苦笑道:“我不知道,或许有一点恨他吧!”

    我好奇宝宝似的追问道:“为什么?”

    蒙恬看了看我,本不想回答,但可能念及反正是陌生人,说说也没关系,坦言道:“我的父亲间接因他而死,不过他老人家在世时,也着实做了许多坏事,所以只有一点恨,爱却是谈不上的。”

    我哦了一声,又问道:“如果没有你父亲这件事……噢,或者说你某一天不再计较了,会不会嫁给他啊?”

    蒙恬怔了怔,感觉非常不好回答,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道:“待会儿告诉你原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蒙恬思索片刻,迟疑地道:“也许……会吧!不过那个家伙挺花心的,而且很会讨女人欢喜,好像至少有十多个女子跟他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说实话,我有时候觉得绝不应该掺和进去,否则日后争风吃醋难免!”

    我听得老脸微红,不好意思之极。

    蒙恬却未停下话头,继续道:“其实说什么都没用,就算我想嫁,人家也未必肯娶哩!至少他有一百种办法找到我,数年来却始终不曾相见,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言罢向我道:“轮到你说想知道的理由啦!”

    我厚颜道:“很简单,我要确定你会否一心一意,才准备追求你。若有历史遗留问题,则是要打退堂鼓的。”

    蒙恬吓了一跳,吃惊道:“你要追求我?”

    我肃容道:“是!”

    蒙恬苦笑道:“可是……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啊!”

    我正色道:“时间不是问题,有些人相识一辈子,都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哩!我们应该追求一刹那的心有灵犀。”

    蒙恬被这番奇谈怪论震动芳心,下意识地挪开目光,从我的肩上瞧往窗外院中雪景,沉默良久,慢慢冷静下来,淡淡道:“对不起,尽管他对我冷漠无情,可我还是忘不掉他!求你莫要逼我好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同时心中暗暗自责道:“她如此情深意重,我焉能负她?”念罢就想恢复原貌,跟蒙恬相认,可转念又一想,那或许会弄巧成拙,当即按下内心冲动,继续保持沉默。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近在咫尺,却均默默无语,各自沉浸在甜蜜和苦涩回忆里,不能自拔。

    我心中暗忖道:“究竟有哪个女子是我不时会想起,又不时想去见见的呢?”结果得到的答案让我大吃一惊,竟是绝无此人。慕容无忧、莫琼瑶、欧鹭忘机、海妍璧、耶律玦、张好好、完颜瞾……她们中间竟无一人是我时刻思念,渴望永远厮守的。

    “难道我不爱她们吗?不,当然不是!”我否定了这个荒唐无比的念头后,旋又想道:“那就是将统一深蓝的霸业放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远远超过对任何女人的感情?这个答案看起来似乎比较贴谱,可究竟是对是错呢?没人能说得清吧!”

    接着我的思绪不知不觉转到了眼前错综复杂的局势上,下意识地分析其中历害关系来,随即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走神了。不过这亦让我重新认清现在的严峻形势,晓得风云帝国未平,深蓝联邦没建之前,痴迷儿女私情,还嫌太早了点!因为我不但要对得起自己的女人,更要对得起千百万追随我共创霸业的兄弟。此念一起,我霎时分清了轻重缓急,心神恢复冷静。

    这时,蒙恬甜美的声音传入耳鼓道:“夜了,我要回房休息啦!”

    我沉声道:“且慢!我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蒙恬愕然望向我,问道:“什么事?”

    我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道:“明天我就要离开此地了,来不及把它送到地方,你能帮我转交吗?里面有地址和收取人的姓名。”

    蒙恬欣然道:“没问题,我一定亲自交到他手上。”说完也不问里面是什么东西,就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妥。

    我见状放下心事,暗忖道:“等你去情报站的时候,就会晓得救你的人是谁啦!希望莫要恼羞成怒,再不理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