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的故事
作者:秦汉唐宋
第卅三卷 夕阳
第一章 寒流 第二章 死线 第三章 败将 第四章 暗夜
第五章 破灭 第六章 假日 第七章 冰雨  
第卅三卷 夕阳 第一章 寒流
    早晨起来,昨夜的漫天细雨已经不下了,整个凡登城雾气弥漫,灰沉沉迷朦朦的,天空昏暗阴沉。凉风吹来,使人感到阵阵寒意。

    我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就急匆匆地乘车北上赶往波塞冬要塞,去面见刑部相艾愁飞。

    艾愁飞七月四日离京,率领着一批人数约达八百的团队,来波塞冬要塞和四城地区,调查秦大遇刺事件。他们十月十八日抵达事故发生地波塞冬要塞,然后在那里一连被晾了十天,尽管南疆方面在规格和形式上礼数周全,但是除了负责接待的礼部司官员外,就只有全副武装的铁血卫相伴了,掌握实权的大人物却一概以各种借口避而不见。一直在京师横行霸道惯了的刑部大爷们哪里受过这等冷遇,变相的软禁让有些涵养稍差的人几乎当场发作,可惜在铁血卫们不经意间露了两手后,就很快偃旗息鼓乖乖地接受了安排,怎么摆弄怎么是了。而这个调查团长艾愁飞倒也安之若素悠然自得,每天就是读书写字弹琴作画,仿佛一切有形无形的禁锢均形同虚设,反而比在帝都自家宅院时更逍遥惬意了几分。

    我看罢库索亲自执笔的监控报告,不禁暗暗叹服,艾愁飞果然无愧为禅宗上代第一高手,仅这份炉火纯青的养气功夫,就够后生小子们学上一辈子有余了。当然凭艾丹妮跟我的交情来说,也足够他有恃无恐的,何况他还曾故意放走了慕容世家(注:若艾愁飞蓄意阻挠,慕容世家想要离京绝对难如登天,毕竟他在京师苦心经营了大半生,绝非梁太平或雷笑之流可比。),这份恩情尚未有机会偿还呢!而且很显然艾愁飞已摸清我的为人,知晓我虽然对敌人心狠手辣,但是对朋友却一直是照顾有加,绝不会把他怎样的。

    “不过明知徒劳无功,还要不远万里地跋山涉水来南疆,艾愁飞啊艾愁飞,你带来的究竟是喜讯还是噩耗呢?”我脑海中浮想联翩,几乎把所有可能性都过滤了一遍,却仍拿不准他的来意,看来必须面对面地畅谈方能知晓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穿过巨型城门,驶入了千年要塞——波塞冬。

    ●●●

    紫荆宫原址在波塞冬要塞西四十里的紫荆镇。相传此处是恺撒帝国第一位天尊——墨胎觉(注:燕憔悴的授业恩师)的故乡,人们为祭祀他,便将其旧宅改为祠,后毁于大火。恺撒至大三年(注:四三六年),朝廷下旨“升观为宫”,在旧址上修建“大无极万寿宫”,因宫在紫荆镇,后便直称为紫荆宫。后因扩建波塞冬要塞外围据点,于四五九年将全部建筑迁至现城东六里的大岩村南侧。

    紫荆宫建筑规模宏大,总面积一三○亩,在长约五百步的中轴线上,耸立着五座雄伟壮丽的前代建筑,即恺撒至大帝山海•路西法时期所建的龙虎殿、天尊殿、万寿殿、四圣殿以及后来重建的宫门。这些主体建筑的东西两侧用围墙围成一个中心院落,并将天尊殿、万寿殿、四圣殿这三座主要建筑物集中在后半部,其他附属建筑在中心院落之外另筑一道外围墙,显得主次有序,错落有致。

    在殿宇平面设计上,采用了风云建筑的减柱法,开扩了殿堂内的空间,为绘制壁画留出了广阔的天地和充足的光源。紫荆宫总体建筑庄严古朴,比例适度,外观宏伟壮丽,飞檐凌空,斗拱重叠交错,平綦藻井,结构精巧。宫内所有的彩画、泥塑、木雕、琉璃等都十分精细,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是恺撒建筑史上的难得的佳作。

    我下了马车,徒步穿过龙虎殿(注:又称无极门),天尊殿(注:又称无极殿),在铁血卫拉开紫荆宫中心广场南部的大门后,独自走进了万寿殿(注:又称墨祖殿)。殿内四壁绘有“天尊问道图”,描绘墨胎觉从降生到羽化成仙,共五十二幅,每幅自成一体又相互连贯,极为精彩。

    不过入我眼内的只有负手卓立壁前欣赏彩画的艾愁飞,他那渊渟岳峙的背影,总是给人一种鹤立鸡群般孤傲清高之感。稍后我才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一名虎体熊腰的锦袍大汉。那人三十来岁,肤色黝黑,脸庞削瘦,精芒闪烁的双眼,时常显露出一丝警惕和戒备;宽大的鼻孔,厚厚的嘴唇,以及那暴露在袍袖外像铁铲一样坚实有力的大手,无不让人感觉到顶尖高手才具备的沉凝气度。

    “风云卫?他的武功绝不在万承勋之下,理应是风云帝国鼎鼎大名的人物,为何我却从未听说过,甚至连库索的监控报告里也没提及呢?难道他已臻达连库索都会被瞒骗过去的境界不成?”

    一念及此,我霎时收起轻视之心,把他列入了专门记载危险人物的黑名单。当然明刀明枪的捉对厮杀,我除了实力需要重新评估的舜外不惧天底下任何人,怕只怕这小子藏到暗处玩阴的,那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防不胜防了。

    我施礼道:“钦差大人在上,东南王柳轻侯求见。”

    我恭顺地对两丈外的艾愁飞作揖,心中暗忖道:“嗯,做戏而已,何况你极可能变成我的岳父,行把礼也不算委屈自己了。”

    结果艾愁飞没说什么,那名锦袍大汉却已面带愠色对我怒目而视,显是向如朕亲临的钦差大人施礼,只是随随便便作个揖,而不是跪倒磕头,这种行为尖锐地刺痛了久在宫廷生活做惯奴才的他那根敏感无比的忠君神经。

    我故意对他视若不见,仍只望向艾愁飞一个人,企图用此神态激怒他,并给予他出手攻击我的借口,届时即可施展霹雳手段,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斩于剑下了。可惜的是他始终没有出手。

    这时,艾愁飞才缓缓转过身来,淡然自若地微笑道:“王爷太客气了,艾某怎敢当呢!”

    我立刻露出充满歉意的表情,恳切地道:“不不不,是轻侯太失礼了,若早知朝廷使团来此,就算暂时抛开前线军务,也要陪伴左右随时听候差遣的啊!”

    见我把软禁他们十天的责任以不知为由一股脑儿地推卸干净,锦袍大汉气极闷哼道:“是吗?那可真不敢当了!有王爷委派的精悍铁卫们陪伴也是一样的,吾等过得非常愉快哩!”

    此言一出,我好像刚刚才发现万寿殿内有他存在一般惊讶地道:“咦,这位是?”说完望向艾愁飞,等待他的解答。

    艾愁飞肃容介绍道:“皇家骑士团(注:即风云帝国第十一集团军)副团长郑潜曜侍元帅,亦是调查团副团长兼护卫总管。”

    我霍然动容道:“失敬失敬,请恕轻侯不知之罪!”

    艾愁飞轻描淡写的点拨,顿叫我茅塞顿开,原来他是秦皇室最神秘且最精锐的皇家骑士团首脑之一。这就难怪连库索也无能为力了,皆因那里是风云卫的摇篮和廷卫的大本营,由剑神关山月亲自代理团长之职负责训练,等闲除皇室嫡系子弟外,谁都不知其根底的。可是他混在调查团内万里迢迢地跑来南疆干什么?真是目的单纯地仅为保护调查团的安全,还是皇太后那老婊子不放心艾愁飞一个人跟我接触,或者干脆就是在放走慕容世家的问题上起了疑心,这才委派他来随时随地监视呢?

    想到这儿,我意味深长地打量起郑潜曜来,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因艾愁飞的介绍而来的自鸣得意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暴露身份后被重点关注的困扰。

    相隔片晌,我方就上个问题解释道:“噢,郑兄似乎对紫荆宫的护卫们有些误解呢!唉,要怪就怪轻侯好了,因为那都是我下达的命令。自大殿下不幸遇害后,恺撒境内占领区的警戒级别就提升到了二级,所有高级将领和官员都配给了平常两倍以上的警卫力量,对待朝廷使团,想来礼部司更是不敢怠慢,派遣了更多一倍的大批铁卫保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如果使团中再有人员损失,轻侯还有何颜面继续南征啊?”

    这番话说得郑潜曜哑口无言,只能气得干翻白眼,在肚子里大骂特骂对方卑鄙无耻。

    我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转头向艾愁飞道:“相爷,是轻侯陪您在这儿边看边聊,还是咱们换个地方再谈呢?”

    艾愁飞闲闲地道:“嗯,反正都看一个上午了,咱们就换个地方说话吧!”

    我欣然道:“呵呵,那敢情好,轻侯特意带了一些您最喜爱的‘百脉根’,正需妙手料理呢!”

    两人说说笑笑携手出殿,把郑潜曜晾在了一旁。不过吃过一次闷亏的他,此时也学乖了,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随行。至于我没有礼貌地招呼他一同前往,此君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谁让我一等王爵在身,见官就大三级,不高兴时可以谁都不鸟呢?

    万寿殿后楼西厢房内,酒过三巡,艾愁飞和郑潜曜仍未提及正事,只顾跟我谈论风花雪月和名人趣闻,不禁让人感觉格外莫测高深。

    我心中暗忖道:“他娘的,我没来的时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了反倒装作若无其事,嘿嘿,就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都随便,我可贵人事忙,没功夫陪玩猜谜游戏。”念罢话锋倏转,正色道:“轻侯还有些军务急待处理,若二位没有其他吩咐,想先告辞了!”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这神来之笔立让观赏窗外景致的两人停止做秀同声挽留道:“王爷且慢!”

    我忍不住暗暗好笑,却装傻充愣道:“噢,二位还有事指教吗?”

    艾愁飞和郑潜曜面面相觑片刻后,前者叹道:“有,而且不止一件!”

    我饶有兴致地道:“但讲无妨!若为调查大殿下遇害之事,则毋庸提起,我保证占领区内任何人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和配合。”

    艾愁飞摇头道:“不,这些事均与调查团的任务无关,仅是受人所托,转交给王爷几封信件而已,希望您看完莫要太过激动!”

    我心中大奇,瞥眼望去,见郑潜曜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接过了一叠令两名顶尖高手都紧张不安的信件,一封封端详起来。

    刹时间,我的心情也顿由轻松变得沉重,继而紧紧蹙起眉峰,沉吟不决。

    信共三封,分别出自当今帝国举足轻重的三位大人物之手,即秦九、梁蕴琦(注:太后)、关山月。信中内容简单概括起来就是朝圣、完婚、说禅。

    其中最出人意料的莫过于第一桩,秦九居然以即将登基的新皇身份,半命令半邀请我去帝都参加庆典,日期为明年正月初一。我立马脑海一片空白,良久方才消化掉这条无比惊人的信息,皆因秦九登基牵扯到了太多事情,简直使人不敢也不愿相信那是真的。比较起来,第二桩太后颁懿旨,责令我和秦明月于明年正月十五举行婚礼;第三桩关山月邀请我明年二月初一去养神殿听禅,倒算是些许小事不值一提了。

    这三件事联系起来看,不难嗅出里面蕴藏的强烈的阴谋味道,因为三人均为秦皇室的栋梁和支柱,所作所为肯定无不为朝廷统治着想。此番携手合作,虽然每人所写的信件内容不同,却都不约而同地想把我骗到帝都去,接下来的步骤肯定就是迫使我公开承认新皇权威,使得日后造反都成了食言而肥且失信天下的乱臣贼子。在此基础上,再利用秦明月的倾国美色诱惑成婚,离间我和慕容无忧、莫琼瑶等诸女的感情,使新月盟分崩离析。最后才由关山月出手,如果我乖乖听话,他也许只会废而不杀,留我在帝都做人质震慑和威胁南疆群雄就范;如果我不甘心雌伏,那么就一定是惨淡收场,或许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已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及各种利害关系,当下把那叠信狠狠地拍在几上。

    “啪!”地一声脆响,艾愁飞和郑潜曜都不禁吓了一大跳,暗暗提聚全身功力留神戒备,准备着若待会儿屋外冲进五百刀斧手的话,就马上什么也不顾地突围逃走再说。

    岂料相隔良久四周也没啥反应,只见我唇角有一丝笑意涟漪般扩散开来,继而哈哈大笑道:“国立新君,我娶娇妻,剑神说禅,此乃三喜临门的大好事,轻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前往哩!嗯,那就烦请二位分别转告九殿下、太后娘娘和国师大人,就说无论发生什么事轻侯都会准时去帝都参予盛会吧!”言罢旋又问道:“除此三桩二位还有其他指教吗?”

    艾愁飞和郑潜曜一齐呆呆地摇了摇头,显是仍未从我这么痛快答应下来的震撼中完全恢复。

    我心中冷笑,不再搭理他们,遂站起身来,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后,迈着方步跨出房间,径直往紫荆宫外等候的马车行去。

    “你们想玩,我柳轻侯就奉陪到底,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这一刻,世间再无任何东西,能够改变我要把秦皇室及其党羽赶尽杀绝的决心了。

    ●●●

    无论我如何肯定那三封信是秦皇室设陷阱来对付自己,又或深信他们已在某种程度上结成利益同盟,只要我踏入帝都一步,今生就再也休想活着离开,可是基于三个原因,我仍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往赴约。

    首先是要顾及“天敌”柳轻侯的威名。不可否认,新月盟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我天下无敌的武功和战绩才紧紧团结在一起的,那代表的是一种战无不胜的神话,也成为了各方势力间最佳的粘合剂。只要我能继续保持下去,秦皇室就不敢妄动新月盟成员的一根毫毛。反之,我一天不能保持这种惟天可敌的声望,新月盟的信任危机就严重一分,所以他们才看准此点逼我就范。若我不去,对新月盟牢不可破的控制态势就会被打破,而一旦失去统治权威,最后南疆势必众叛亲离腹背受敌,在风云恺撒两大帝国联手下覆灭。

    其次是必须给帝都的各个观望势力敲敲警钟,帮助他们认清形势并站好队列。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廷手里至少还直接和间接掌握着近三百万大军,那可不是凭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可以解决的,而且就算能行,我也绝对不会那么做,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全杀光了,我也成了混世魔王加光杆司令了,如此明显的亏本买卖笨蛋才去弄呢!

    最后是我根本没有不去的藉口。难道我硬要抗旨不遵,给予朝廷针对我动武的理由吗?这说出去让人听到,大家都会认为我是目无国法的乱臣贼子,一旦失去了百姓舆论上的正面支持,所有部队的士气都会一落千丈的,毕竟南疆军建设时间太短,除了嫡系精锐外,尚来不及做到只知有东南王,不知有皇帝的地步。

    总之,这风云帝国现在名义上还是秦皇室的天下,在它尚未完全衰落且分崩离析前,我仍要在表面上遵从统治者的意愿,哪管背地里搞出多大的动静出来。

    在马车驶入凡登城北门的一刻,这种旗帜不明带来的烦恼滋味尤为深刻。倏忽间,我甚至有种强烈的冲动,心想就那么造反算了,直接挑出深蓝联邦的大旗,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但是这种念头马上又被理智掐灭,忍耐忍耐再忍耐,做大事就要忍他人所不能忍,何况我还这么年轻,多等几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返回丁府(注:即恺撒战场南线指挥部,主人丁谦,贡酒‘量天尺’的酿造者)后,我把自己关在北院书房里,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遂闷头批阅起刚转来的金雕传书。

    第一封赫然来自帝都情报站,发信人是留守的王府总管“麻雀”狄康平。上面说,根据不久前才搭上线的懿贵妃透露,在太后梁蕴琦的授意下,立秦九为帝的可能性剧增,眼下苏、上官两家态度暧昧,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朝中群臣对此也噤若寒蝉,无人表示明确态度,似乎都在观望。另自艾愁飞出使之日起,艾丹妮就被请入宫中,由苏皇后认做义女,并册封长乐郡主,日夜陪伴在太后左右,据说极受宠爱,但是这种名为保护实是软禁起来当人质的做法,明眼人还是一下就能看出来的。而且这种措施是针对艾愁飞而设计,显示出慕容世家成功离京后,皇室对他也疑心大增,不怎么放任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难怪老艾神情古怪,原来是软肋被人家拿得死死的了。不过没经本人同意,就擅自囚禁我柳轻侯的女人,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嘿嘿,现在没有时间,等新年的时候,咱们再新帐老帐一块儿算个清楚!还有狄康平这小子,我只不过随便点了他一下懿贵妃那条线,他就从守卫森严的大内搞出情报来了,果然是个可造之材呢!虽然秦九可能登基的情报来得稍微晚了那么一天,但是成绩总归是成绩,我得叮嘱库索好好记他一功才是哩!”

    第二封来自冰岛首都拜森基,发信人是女王陛下法塔娜。

    上面说,她于十月十一日醒来,一切感觉良好,由于体内成功植入了完整的伊莉莎凤凰涅槃珠(注:不死凤凰伊莉莎白-薇的灵魂)为火焰图腾,目前不但把拜火教伊莉莎凤凰宗二十一世圣母的记忆全部融会贯通,因而法力暴涨十倍,还因祸得福地学到了诸般神界火系禁咒,让我这个黑暗魔君一定要乖乖听话,不许搞七搞八地乱找女人,否则就一定会代表太阳惩罚我的。

    此外,南疆援助的军火先于十月三日已抵达闪银港,随行押运的是二十五艘“酷冬”级新式铁甲巡洋舰,他们同时肩负着消灭周边岛屿藏匿的狴奴军残余兵马,并帮助冰岛王国统一玄溟诸岛的任务。

    集结军队,更换武装,熟悉战术,筹措粮草,侦察敌情等一系列战前准备工作,把冰岛王国新编海军统领爱德华-蒂奇和新编陆军统领格伍夫忙得废寝忘食,幸好在圣母大人醒来的前一天全部完成了。

    紧接着,从十月十二日凌晨起,奠定冰岛王国为玄溟洋地区霸主地位的“火种”行动开始了,首当其冲的是位于西南方的宿敌德伏尔岛王国(注:它是玄溟洋上仅次于冰岛的第二大岛国,且跟狴奴族关系密切,不久前的十万大军就事先藏在它境内。)。结果宣战后不到一天一夜时间,在二十五艘“酷冬”级新式铁甲巡洋舰,还有“火印”、“草珊瑚”、“蛇鞭”、“半边莲”、新“阴风”等五支舰队联手下,一举全歼了前来迎战的新邪魔舰队不说,还顺势攻陷了德伏尔岛王国首都玛乐城。而后,在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下,卡纳人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狴奴军残兵败将的所有藏匿地点,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联合舰队全军出动,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重重包围了犹在睡梦中的狴奴军,遂闪电般施展最凶猛无情的进攻,予以敌人致命一击。

    至此“火种”行动圆满结束,战绩为德伏尔岛王国灭亡,卡纳人无条件投降,狴奴军全军覆没,玄溟洋地区各大小岛屿均派来使者递交降书顺表,宣誓愿意成为冰岛王国的附属州郡,并接受法塔娜女王陛下的直接领导和保护,最关键的一点是拜火教的势力扩展到了玄溟洋任意一个角落,影响力一时无俩。

    这种结局早在我意料之中,玄溟诸岛岛主再笨,也不会笨到蜻蜓撼柱般对抗联合舰队的,投降或归顺是唯一出路。只是信成日期为十月二十一日,速度要比预计还快十天左右,让人吃惊匪浅,就不知法塔娜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手里的势力全部整合完毕,前去米洛斯大草原插手异族联盟的宗教事务。我现在极希望她能填补先知希鲁达-布尔曼留下的空缺,直接把草原拜火教收编麾下,如此一来要瓦解异族联军就轻而易举了。

    斟酌片刻后,我在给法塔娜的回信上写明了上述期望,以及情圣级数才能说出的一大堆甜言蜜语,只求把刻骨铭心的思念活灵活现地展示到她眼前,末了还约定在不久的将来相会于米洛斯大草原凤凰城。我想届时那里肯定已纳入了新月盟的版图吧!

    接下来的两封都来自米洛斯大草原,发信人是新曙光城的金破天和布朗斯顿城的耶律旻宁。

    两人都在开头报告了米洛斯军区的建设现状与新编三大集团军的训练情况,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说一切顺利让我放心。不过从中间开始就产生了严重分歧,起因跟长城要塞发生的战事变化有关。原来异族联军和风云军相持不下的拉锯战进入十月后,出现了一个重大转折,即邬井彝率领的第二十四集团军经过八月下旬至九月底一个多月的休整后,终于换装南疆提供的新式武器加入了战场。

    这股生力军很快打破了战场均衡的态势,使胜利的天平往风云军一方大力倾斜,哪管基茨-布尔曼的战略战术水平比夏侯一贯不遑多让,在这种绝对力量相差悬殊的条件下,也不得不下令全军撤退。夏侯一贯怎肯轻易放虎归山,当即率领第二十一、第二十二、第二十四集团军,近七十万兵马(注:其中半数以上为刚入伍不足三个月的新兵)组织起一轮全线大反攻。以后的二十多天里,双方打得是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异族联军边战边退亡命狂奔,最后好不容易才在横亘米洛斯大草原东西的阿拉希河北岸稳住阵脚构筑防线,凭借天险苦苦抵御风云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同时等待各族援军,尤其是达姆-布尔曼指挥的十五万精兵前来增援。

    有鉴于此,金破天的战略是捞取实地,即不理风云军和异族联军狗咬狗,先出兵把纳穆族、塔帕族、鄂伦族、狴奴族的地盘统统占了再说,至少也要挟裹所有平民和财物回来,反正上述四族兵马和己方隔着风云军,任他们有天大能耐闻讯后也没可能赶到的。耶律旻宁的战略却是选择跟风云军合作南北夹击异族联军,事成后一可彻底消灭盘踞草原的所有敌对势力,让新月盟独霸此间;二可为死去族人报仇雪恨,以慰他们在天之灵;至于人口和财物届时还不都是自己说了算,不管风云军多么强悍,战后肯定也筋疲力竭,万万不是新月盟百万生力大军联手之敌的,只能选择退回长城要塞一途了。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两封白痴加三级的信函,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只想马上把他们纠到面前,狠狠地揍一顿宣泄滔天怒焰。

    金破天要捞取实地简直就是做梦,他也不先看看地图,要占领的都是些什么地方!纳穆族、塔帕族、鄂伦族的聚居地分别占据着风云军后方的正南、西南、正西三面,狴奴族的驻地则囊括了异族联军后方的正北、西北两面,先不说能不能躲过夏侯一贯和基茨-布尔曼预留的伏兵入侵成功,就算成功了,两人也会以为新月盟要趁火打劫,遂马上放弃眼前争斗,联手突围顺便歼灭共同敌人。而耶律旻宁要借刀杀人后摘取胜利果实就更可笑了,且不谈夏侯一贯会不会被利用,即使答案肯定,秦皇室也万万不会坐视不理的。仅只天赐北路就驻扎着秦三的第三集团军和上官惊梦的第十四集团军,整整六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只要夏侯一贯放出风声,他们肯定恨不能肋插双翅飞过来分一杯羹!

    “一个是老糊涂,一个是小笨蛋,两者还都自以为聪明绝顶战神再世,他***熊,我真想一剑一个把他们……”想到这儿,我蓦然察觉有些不对头,难道首领白痴,部下也都是白痴吗?至少史莱德和罗门总该提出些反对意见才是,除非他们都不知情。

    当下我心情霍然开朗,提起笔来刷刷点点挥就两封短笺权充批阅意见,上面写道:“金元帅(耶律兄):来信已阅,请暂且按兵不动,静候最佳战机出现。若遇特殊情况和紧急事件,请听取史先生(罗将军)的建议行事。落款:柳轻侯。风云历八一一年十月二十八日。”

    搞定这个麻烦后,我又批阅了十来封不太重要的信函,才总算发现了苦候多时的东东。它来自亚马逊首都森林之城大橡树,发信人是艾绒。

    乍一看到署名时,我忍不住大吃一惊。因为巫妖王死后,偌大的亚马逊部盟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危急境地,所以脱险了,风暴族肯定会马上设法赶到首都大橡树去召开元老大会,讨论新一任千部之王的人选。而新的千部之王为了亚马逊部盟整体的利益,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跟我联络,以继续如约履行刚刚与新月盟签署的合作协议。只是若那个人换作云间、因札基、凯瑟琳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不会有丁点意外的,因为凭他们一族酋长和部盟元老的身份,继承朽木-波德曼的千部之王宝座都是理所当然之事,可为什么偏偏会变成资历一无是处的艾绒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打开信函到里面去寻找答案。

    原来艾绒能够当上千部之王的关键在于新旧袄教全体巫师们的一致支持。理由是巫妖王朽木-波德曼死了,生蕃九妖也死了,根据袄教远古留传下来的规矩,在这种教主暴死且生前没有指定合法继承人的情况下,最适宜继位者为拥有袄教至宝的人。那至宝又是什么东西呢?即五毒珠和金蚕王。

    我看到这里不禁心中剧震,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叹服道:“好厉害的巫妖王!”

    很显然巫妖王朽木-波德曼早就料到了会发生今天这种情况,当然他不会想到天魔舜横插一脚干掉自己,原意只是希望培养一名弟子,能够把袄教两大至宝融会贯通,以便在将来某一天自己和生蕃九妖同归于尽后,再次把新旧袄教合二为一担任教主,完成自己生前无法实现的理想。这份老谋深算和高瞻远瞩实乃我辈所不及也!

    那么接下来事情就太简单了,尽管亚马逊部盟每个成员部落里酋长是绝对权威,但是巫师的地位也非同小可,影响力更往往比酋长还要大得多得多。于是当亚马逊各部巫师史无前例地团结起来发出一个声音,要求艾绒继任袄教教主兼千部之王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了,谁敢跟整个巫师世界叫板呢,除非他活腻味了。
第卅三卷 夕阳 第二章 死线
    除此惊喜外,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在艾氏兄弟豁出性命守护下,经朱蕉泊一役后,风暴部仍有二十四名灰袍巫师、二十二名蓝甲迦蓝武士和三百余名绿环近卫幸存,真可堪称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绝大部分核心力量没有损失。

    这一点非常重要,它直接决定了风暴部在整个亚马逊部盟内的龙头老大地位不失,于此基础上,再有艾绒刚获得的袄教教主大权,以及综合实力排名第三的彩虹部和排名第四的土牢部不遗余力的支持,联名对象牙部宣战,让山特为巫妖王朽木-波德曼之死负责,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证据为在朱蕉泊一役现身,并充当敌方主力的万承勋。他是众所周知的山特最宠信的心腹爱将,因此就算山特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为何自己跟刺杀行动无关,万承勋却在朱蕉泊帮助恺撒人作战。

    不过山特显然对此早有准备,在亚马逊部盟开除他的元老职务,并正式对象牙部宣战前,已先发制人地联合一丘之貉的豺狼部,对风暴部、彩虹部及土牢部宣战了。不久,日尔曼族也以亚马逊部盟盟友的身份向豺狼部和象牙部宣战。一时间,象牙豺狼联手,风暴彩虹土牢日尔曼联手,亚马逊河北岸的恺撒军也欲闻风而动,可惜却被常胜军死死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而且自“白虎”帕赫萨闭关疗伤和白虎舰队全军覆没后,他们的实力也大不如前了,东线稍有风吹草动就乖乖地龟缩城内不敢出兵。

    艾绒来信无非是老调重弹,恳求新月盟给予大力援助,好尽快结束这场内战。我欣然应允,但是在回信上注明必须按照已签定的合作协议来进行,即粮食换武器计划。由于恺撒东线战场上,常胜军的战绩并不理想,估计要很久之后才能进军南方,所以亚马逊部盟能越快结束内战越好。希望他们在这段时间里能够一边打仗一边熟练掌握新武器和新战术,再依照原定计划进入恺撒帝国南方。

    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信件,我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头枕双手,意识陷入一片空白状态,无思无想且茫然不知所措。可是没过多久,一个接一个念头旋又象走马灯般轮番闪现,把那一瞬难得的安宁搅得粉碎。

    深蓝大陆就像是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里面步步杀机凶险万分。眼下表面上我虽占尽优势,似乎胜券在握,但若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甚至是万劫不复。于是在千头万绪中,我忽然有些迷惘,不知到底该从何入手是好了。

    “玄溟诸岛大小势力正在整合期间,法塔娜一个人足够忙活的了,我没必要去凑热闹;米洛斯大草原异族联军与风云军隔河对峙,而且实力相差无几,估计暂时也不会有太大变化,金破天和耶律旻宁只要耐心等候,总有机会坐收渔人之利,我在不在都一样;帝都则过年前几天再回去,因还要在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也先放放再说;亚马逊内战乍起,艾绒、因札基、凯瑟琳、森达克斯四人联手,再加上新月盟源源不断的军火供应,战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由此看来唯一值得惦念的就是恺撒战场了。麒麟和欧阳紫龙指挥的南线还好说,起码哈-路西法龟缩到了暮色森林——银月河谷一线防御,只要把占领区的施政方针,原封不动地照搬到武卓拉大草原牢牢控制住局面就好。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古辉、辛辣、孔龙三人指挥的常胜军,怎么在东线毫无建树呢?他们无论在人员素质和武器装备上,都属南疆最高水平,为何凭借两倍有余的充足兵力,仍不能痛快淋漓地做掉勒-路西法呢?简直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儿,我顿时再也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来,朝门外喊道:“来人,马上备车!”

    此时此刻,我的心神已先于肉体飘往恺撒东线战场,融入到那里的战火纷飞与硝烟弥漫之中。前段时间途经基达尔郡只是匆匆一瞥,这回可要好好研究一下战场形势,为三人指点迷津了。

    ●●●

    其实在过去的三个多月里,东线比南线打得更加如火如荼,刺激猛烈。

    双方调集军队和前哨战阶段在七月二十五日结束,进攻战阶段开始。恺撒军左翼向常胜军刚刚换防立足未稳的鳌坑地区发动进攻。凌雨楼的第二十一军团和罗维戈的第二十二军团分别穿越通往鳌坑地区的两条天然通道而来。这两条天然通道,一条通往凌雨楼(注:原恺撒帝国第五十九集团军参谋次长)所部出击的目标坂顶;一条从环绕冲麦的大凹背山区迂回而下,经过北邙堡进入一个山谷,山谷尽头就是罗维戈(注:原恺撒帝国第三十四军军长)部队出击的目标刀靶水天然要塞。南征东线指挥部(注:以下简称东指)已估计到恺撒帝国的进攻,早就在这一带设置了路障,挖掘了陷阱,构筑了炮台,严阵以待。他们在坂顶和刀靶水都筑有坚固的防御工事,要击退他们,只有进行锐不可当的冲锋或用重砲轰击。可惜恺撒人向来依靠前者,缺乏后者。

    南疆方面鳌坑阵地的守军,是辛辣的常胜二军。辛辣的任务,是把尽可能多的恺撒军牵制在他的战线上,使他们去不了面对常胜军左翼的恺撒军主力阵地。按照孔龙的“末日”计划,他要完成这项任务,必须先行退却,将恺撒军引入“口袋”,拉长恺撒军的战线,然后把它紧紧咬住,而这时候,决战就在别处打响了。这项计划的精髓所在,就是让整个战区的敌人在他们意欲进犯的当口,遂其意图,任其前来,诱之取得战术上的胜利,使之遭受战略上的失败。这与曾经我在袍哥州和长鲸要塞对付哈-路西法的计划别无二致。

    号角响起,担任指挥官的老友们纷纷开赴前线,而辛辣却得服从往后退却的战略需要。这对一个渴望战功的青年将军,特别是对一个也拥有“铁血三杰”(注:古辉、辛辣、孔龙,指前三任做过铁血亲卫队总管的人)盛誉的人来说,是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在凌雨楼和罗维戈进攻的头四天,常胜二军按照计划往后徐徐退却,仅与恺撒军作后卫战。身着土黄色军服的恺撒军队从白杨夹道的宽阔笔直的官道上源源而来。在沿路每一个高坡上,他们可以看到一望无际、阡陌纵横的田野,这一片是翠绿的苜蓿,那一片是金黄的谷物,另一片是耕耘待种的褐色的田地,再就是星罗棋布、成排整齐的草堆。在这田野上空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声,重炮群发威了,恺撒军也开进了曾经一度是他们的国土——东海诸郡。

    最初的几次战斗,尽管常胜军一使用重炮就把恺撒军战线打得七零八落,可是恺撒军却未遇到常胜军的坚决抵抗就胜利了。八月五日,凌雨楼遇到运回伤兵的马车,那些伤兵面色苍白,血肉模糊,有的四肢被炸得残缺不全。他还看到昨天的战场,仍然尸横遍野未及收埋。七日,罗维戈的第二十二军团占领了北邙堡,且已迫近刀靶水,把其纳入射程之内了。八日,凌雨楼所部攻占了坂顶,军心大振,奇袭看来已奏功效。士兵们也欣喜若狂,因为能够亲眼看到清河(注:由北至南穿越恺撒帝国东海诸郡的最大的河流)。殊不知就在此时此刻,勒-路西法亲自拟定的雷霆计划已开始破产。

    在雾露川(注:位于东海诸郡西南方的一个府)境南的战线上,班伊洛(注: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指挥官,与哈-路西法同辈的恺撒帝国老将)一再向勒-路西法强烈要求,让他南下狙击正在北上的常胜军左翼,而不开往东北攻入净瓶山区打击常胜军中路。他看到自己正在被来自源子河西岸的常胜军所包围,并猜想这支常胜军具有相当实力,因此执意要求让他把部分军队调往源子河左岸,进入源子河与象鼻河汇合的三角地带,固守沿象鼻河的防线,以便堵截常胜军的去路。

    班伊洛的报告连珠炮似地发到勒-路西法手中,这些报告说,南疆大军在从漾弓两侧蜂拥而来,为数不下几十万,也许有七十万,甚至上百万人。但勒-路西法坚决认为这些数字肯定错了。班伊洛力争说,倘若他的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进入净瓶山区,强大的常胜军会在这时兵分三路从尤日普、西童和沙梨向其翼侧扑来。可是勒-路西法根本没心思理会,决心不许任何因素干扰他预定在八月五日发动的主力进攻,不过他对常胜军左翼的包抄行动也未完全无动于衷,八月二日,勒-路西法答应班伊洛把他左翼的兵团移到西童。

    但是迨至八月五日晨,威胁已越来越逼近。勒-路西法收到了许多报告,都说一万名南疆骑兵已在哈沙吐渡过源子河;接着又收到一份报告说,敌军正在进攻西童,且已占领了右岸高岗上俯瞰城区的堡垒;其后又有报告说,敌军已强渡过河,但遭到从左岸猛冲而下的班伊洛第一兵团的回击,经过一场鏖战,敌军已被赶过桥退回对岸去了。第一兵团正就是八月二日批准过河的那支部队。于是对右翼的威胁,不能再低估缩小了。傍晚时分,勒-路西法亲自下达了调遣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进入象鼻河和源子河三角地带的命令。不过勒-路西法没有就此屈服,这道指令只是为应付敌人包抄的威胁罢了,而远没有到达让他愿意放弃雷霆计划的地步。

    与此同时,勒-路西法命令新任先头突击部队的第二十四军军长卡托做好进攻准备,总攻方向是下濠基,亦即攻入净瓶山区腹地,恺撒军的其他部队则向东杀了过去。他宁愿权宜应付常胜军左翼的进攻,也不愿他念念不忘的中路进攻减少一兵一卒。他还不愿承认他在给敌人牵着鼻子跑,不论普天下有多少个班伊洛,以及多少件侦察来的情报,都丝毫不能动摇勒-路西法关于常胜军左翼的力量越大,恺撒军从中路突破进而夺取主动权的前景越好的这一坚定不移的信念。

    常胜军在雾露川,犹如亚马逊丛林中定期出现捕食其他动物的群蚁。群蚁所到之处都造成一条死亡线,常胜军则是夺路前进,直穿田野、官道、村庄和城镇,象群蚁那样,不为河川或其他障碍物所阻。古辉的部队从漾弓南面,孔龙的部队从漾弓北面,艨艟的部队从漾弓东北面沿着源子河流域向尤日普要塞蜂拥而来。

    “源子河是一条美丽的项链,”已故恺撒皇帝宁-路西法生前曾说道,“而尤日普又是项链上最美丽的一颗明珠”。源子河流经尤日普要塞附近的两岸有着大块空地。这里是一处避暑胜地,每一年的八月,恺撒帝国各地贵族们都要在这里郊游野餐,孩子们在河边嬉水,男人们坐在河岸伞下垂钓,女人们站在餐布旁准备膳食,一只只扁舟扬帆轻飘而过,游船往返于尤日普和西童之间。

    这时,孔龙所部的先锋军正在漾弓和尤日普之间的哈沙吐渡河,沿着两岸向雾露川著名的第二号要塞挺进。尤日普四周的堡垒圈,造得与漾弓一样,它是进入笑花平原的最后一关。常胜军完全相信攻城大炮的可怕威力。在进攻漾弓时,这些大炮打得很出色,发挥了巨大的破坏性,现在正由辎重车拖来完成第二项任务,他们指望三天内就可拿下尤日普。而孔龙右边由艨艟统率的新月军团,这时也正在向西童挺进,这样,班伊洛部队在进入象鼻河和源子河三角地带时,这两支军队也将在那里会师。但是也就在孔龙的战略在战场上如期一一实现的时刻,孰料在后方他们的计划却出现了毛病。

    八月六日,在军队集结结束之前一直呆在泽德内斯郡的东指,迁到清河畔的芦儿城来了,这里距常胜军前线的中心约八十里。孔龙曾设想此时此地的东线总指挥官绝不应该在高地上顶着烈日骑马观察战斗,而应在一所宽畅舒适的贵族别墅里指挥战争,别墅里还应备有金雕、信鸽、传令兵等众多通讯设施,同时还有一支随时待命出发的铁骑部队。在这里,东线总指挥官可以坐在大桌旁的一只舒适的靠背椅上从地图上综观战场全局;在这里,他能不断用胜利的战报激励大家的士气;在这里,他可批阅各集团军和各军指挥官的战报以及来自侦察敌人动向的侦骑和间谍的情报。

    可残酷的现实破坏了孔龙这种美好的憧憬。常胜军在敌人地区作战遭到的困难莫过于通讯方面的阻碍。雾露川人绞杀了信鸽和金雕(注:用成群结队的秃鹫);传令兵们也沿途不断受到干扰,搅得东指的命令必须重复派出三四名传令兵始能传达到目标手里。东指唯一跟笑花城情报站的联络渠道,也因路途险恶,情报得要四至六个时辰才能通达。这是常胜军所没有预料到的困难,在东海诸郡进行演习时的通讯方便畅通使他们上了一次恶当。

    雾露川人恶作剧式地毫不客气的抵抗,使孔龙心烦意乱,而且自恺撒军在鳌坑发动进攻的那时起,他执行完全依靠左翼的“末日”计划的决心也开始动摇了。他指望恺撒军会调集其右翼主力前来迎击常胜军左翼的威胁。班伊洛焦急不安地派了侦察小队去寻找西路援军的下落,东指也同样在焦急不安地寻找恺撒军大部队在源子河西侧活动的迹象,但到八月七日什么也没发现。战争中出现敌人不如所望,不按照对他最有利的方面行事的这种问题,是够恼人的,而今这个问题缠得东指忐忑不安。孔龙从恺撒军在鳌坑地区活动频繁而在源子河西却一无动静的情况断定,恺撒军正在集结主力准备通过鳌坑地区大举进攻。孔龙考虑着有无重新调整整个战略的必要。如果那是恺撒军主攻目标,那么常胜军能否在其左翼进行包抄打一场决战之前,把部队调往右翼,在鳌坑地区先打一场决战?能否真正打一场孔龙内心深处所向往的两面包抄的名副其实的袍哥州战役?从八月四日到七日,东指紧张地讨论了这一诱人的前景,甚至还研究了将重心往左翼作某些初步转移的问题。只是到了七日那天,判定恺撒军在鳌坑并不如所想象的那样在集结部队,遂又回到孔龙原来的计划。

    可是,一种战略一旦遭到怀疑,就无法挽回对它的绝对信任。从那时起,东指一见左翼有机可乘时,就为之心动。孔龙在思想上已不反对根据敌人动向改变作战计划。这样,孔龙执意倾注全力于一翼,不问敌人行动如何必须严格执行的孤心苦诣的计划被打破了。原来在纸面上显得那么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在战争中,在情况变幻莫测的压力下,特别在感情冲动的压力下破碎了。孔龙既然不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预先安排好的计划上,由此每当要他作出决定时,便苦于拿不定主意了。八月六日,辛辣又要求作出一项紧急决定。

    辛辣要求允许反攻。辛辣的指挥部设在豹骨,这是一座冷落的默默无闻的小镇,坐落在肮脏不堪的央恶朵矿区旁边的一个深山幽谷里,那里没有豪华生活可言,也没有别墅,甚至连一家大旅馆都没有。他向西望去,广阔的长空下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一直延伸到瑶光河畔,没有什么大的障碍物,在天际闪闪发光的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鳌坑的明珠,冲麦。

    辛辣据理力争,认为要在他的战线上完成尽可能多地牵制恺撒军的这一任务,最好的办法是进攻,然而这一理论是和“口袋”战略背道而驰的。从八月六日到八日,辛辣和孔龙用金雕传书激烈讨论了整整三天,好在这段路线是在占领区内畅通无阻。当前恺撒军的进攻是不是它的主要攻势?恺撒军源子河西岸似乎没有郑重其事地干些什么,这又说明了什么?如果恺撒军不向前推进和陷入“口袋”,那将怎么办?如果辛辣继续后撤,那他与他的右邻军团之间会不会敞开一个缺口,恺撒军会不会乘虚而入?这是否会使左翼招致失败?辛辣和参谋长司徒鹤都坚决认为这是可能的。他们说他们的军队等候进攻的命令已等得不耐烦了,已难以管束他们了,迫使急于前进的部队后撤也是糟糕的决定;而且开战伊始就放弃鳌坑地区,即使是权宜之计,也决非明智,除非事出万不得已。

    东指对此既是神魂颠倒,又是胆战心惊,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派参谋前往象骨常胜二军指挥部作进一步面商。他带来的孔龙的意见是,对有计划后撤正在考虑作些变动,但是还不能完全弃口袋策略于不顾。结果这次没有解决问题人就回去了。参谋刚走,常胜二军指挥部就收到一份侦察情报,说当地恺撒军正在往后向大凹背山区移动;常胜二军参谋处当即解释这是敌军毕竟不在向前进入口袋的佐证,并且认为尽速向敌进攻乃是上策。

    情况异常紧急。以辛辣和司徒鹤为一方跟孔龙和君起为另一方之间的金雕传书不绝。八月七日,东指又派了一个特使带来消息说,现在发动反攻看来是前所未有的大好时机。他说东指现在很有把握,恺撒军正在往其中路调动,而并不是束缚在鳌坑上。

    他还谈了攻城大炮在漾弓的威力,从这些威力看来恺撒帝国的堡垒阵线并不那么坚不可摧。他还说,东指相信恺撒西路援军还没有在笑花城登岸,如果此时此地在鳌坑迅速打一场决战,他们也许就永远不会前来了。特使又说,当然,根据孔龙的指示,他不得不提请注意这场反攻战将冒种种危险,其中最主要的危险,将是一场正面攻击。这对常胜军来说是最忌讳的事情,因为那里山峦起伏,加上恺撒军堡垒林立,要进行包抄是不可能的,战车和重炮部队也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

    辛辣反驳道,进攻的危险并不大,危险大的倒是继续后退;他说,他将出敌不意,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并说,他和参谋们已考虑了种种风险,并已设法战而胜之。辛辣为他英勇的军队的进攻精神再一次大唱赞歌,而且越唱越响。他说这样的军队决不应再叫它后撤,同时声称,他已决心进攻,除非东指给他明确的禁令。“要么让我进攻,”他声嘶力竭地说,“要么就下一道明确禁止进攻的命令吧!”

    特使为辛辣的强硬的口气所窘,便匆匆回到东指作进一步的请示。而在辛辣的指挥部里,则等着看会不会来一纸禁令。八日,他们整整等了一个上午。到下午,仍然音讯杳然,辛辣于是写信给孔龙要求告诉他是否会下达命令。他们两人对一切有利的方面和疑虑不定之处又翻来覆去地争论起来。最后,辛辣按捺不住,要求孔龙直截了当地答复究竟是行还是不行。孔龙表示,“我不会束缚你们的手脚不准你们进攻,但你必须担当起责任,本着理智作出你的决定。”辛辣兴奋地回应,“早就决定了,我们进攻啦!”最后孔龙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那么打吧,愿战神奥丁保佑你们!”就这样,口袋战略被放弃了,命令下达给常胜二军掉转身来准备反攻。

    整个东线,自八月十日至十四日就已炮火连天,打了四场战役,历史上统称之为亚龙(注:恺撒帝国接壤东海诸郡的一个府,它和雾露川府一北一南同样紧靠着笑花平原,是帝都的东大门)战役。胜负初见于八月四日起就一直在打的鳌坑东部,并波及整个亚龙边境战线。就这样,鳌坑战役影响着净瓶战役,净瓶战役影响着象鼻河-源子河战役(注:也称断狱战役),而断狱战役又影响了旋螺战役。

    在鳌坑,到八月十日上午,凌雨楼的第二十一军团和罗维戈的第二十二军团在进攻坂顶和刀靶水两地常胜军严阵以待的防线中,已被打得焦头烂额,吃足了苦头。对配有重炮、路障以及隐蔽在掩体中的机弩的防御阵地,殊死进攻的局限性立即暴露无遗。恺撒军的突击战术,是依据步兵部队向前冲刺二十息,推进五十步,而敌人来不及端弩、瞄准、射击这一估计制定的。正如后来一个恺撒帝国士兵痛心疾首所说的那样,所有这些在战前军官教导下那样苦苦操练的战术,在战场上证明是件愚不可及的蠢事。敌军机弩只需八息而不是二十息就可以射击。突击战术也还核定:用三寸口径的弩炮发射的箭雨会迫使敌人抬不起头来而只能朝天放炮,从而压制防御一方。然而,正如哈-路西法从袍哥州战役经验提出的告诫那样,敌人在弩炮轰击下如有壕沟上的胸墙掩护,是可以向进攻者继续从观察孔里直接射击的。

    这两位恺撒帝国智将,尽管受挫,仍命令于八月十日前进。没有密集炮火的掩护,他们的部队就这么扑向常胜军巩固的防线。东指没有勇气拒绝辛辣的反攻要求,反攻也就在同一天上午开始了,炮火凌厉,打得恺撒军队支离破碎。罗维戈的参谋长冻阿术指挥的第二二三师组成了突击的先头部队,前进至刀靶水常胜军防线前受阻却步。辛辣所部南疆士兵,士气高昂,跃跃欲试,何甘压抑。他们转而进入反攻,一举冲进亚龙府属地。

    全线陷于苦战的罗维戈所部,这时其左翼正遭到南疆军分遣队的猛攻。左翼垮了,后备队业已全部投入作战,罗维戈意识到进攻的全部希望已成泡影,于是停止战斗。这时候不得不承认,采取守势是他唯一的选择。战后恺撒军方认为罗维戈理应早就认识到恺撒军的职责是守卫国土而不是进攻。至于他当时是否出于这一认识则殊难肯定,但他终于命令全线撤退到大凹背防线,因为非如此不可。他左面的凌雨楼的第二十一军团,尽管伤亡惨重,仍坚守阵地,并有所前进。但罗维戈的撤退使它的右翼失却掩护,有鉴于此,勒-路西法于是命令第二十一军团跟友邻部队一致行动,一并撤退。好容易打了七天才拿下的地方,如今被迫放弃,凌雨楼非常反感。他认为这场撤退,按我军情况决不需要。为此,他对罗维戈的厌恶与日俱增。

    虽然恺撒人当时还不理解,但事实上刀靶水这场大屠杀已扑灭了进攻精神灿烂的火焰。进攻精神在鳌坑战场已宣告寿终正寝。日暮时分,只见尸横遍野,一排排,一行行,四肢伸开,脸面朝地,暴死的景状惨不忍睹,与狂飙施虐后的灾区无异。一个幸存者后来恍然大悟,这原是老天爷用以训示帝王们什么是战争法则的教训之一。防御战使战争初期的运动战变为以后三个多月的阵地战,并吞噬了恺撒和南疆数以百万人的生命,而三个多月残酷无情、毫无裨益的杀戮中,交战方也都在这威力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次日,辛辣的重炮轰鸣,犹如万马奔腾,越来越近,日夜不停。炮击长达三天三夜,五万发炮弹倾泻到恺撒军前线阵地上。罗维戈认为情况严重,可能得放弃冲麦,撤到大凹背后面。但是这遭到了冻阿术的反对,他道:“敌人到冲麦还有五天路程,而且有二二二师团在那儿,他们休想不遭抵抗就可通过二二二师团!”于是冻阿术力争,他们后有坚固防线可恃,最好的防御是反攻;他的意见得胜。八月十二日,冻阿术看到一个机会。在恺撒帝国唐雅防区和铁池防区之间有个叫轴山峡口的天然峡谷,恺撒军原希望把常胜军的进攻引向那里,而今侦察表明,辛辣正在向轴山进攻,把他的翼侧暴露给了冲麦守军。

    辛辣的行动,是在和东指又一次重要的通信后决定的。常胜军右翼在坂顶和刀靶水击退恺撒军的胜利,其后果除给辛辣带来了巨大的功勋外,还导致了东指在鳌坑决战的念头就此死灰复燃。也许正面攻击终究是强大的常胜军可以掌握并运用自如的;也许铁池、唐雅同漾弓一样是可以攻克的,瑶光河跟源子河一样也并不是个障碍;也许右翼的常胜二军终究可以突破恺撒帝国的筑垒防线,可会同左翼来一个真正的袍哥州之战——两面包抄。这是东指憧憬的前景。

    孔龙和参谋们正屏息紧张讨论这一想法的时候,辛辣的参谋长司徒鹤来信,他想知道是继续进攻还是就此停止。原来东指初时认为辛辣所部一经遏制恺撒军的初攻,稳定了阵地,就会停止下来组织防御,腾出一切可以腾出的兵力增援左翼。不过,原先也曾慎重拟订了一个备用作战方案,规定可以越过瑶光河发动进攻,但必须有东指的明令方能行动。

    孔龙在不到三百息的时间里,作了一个出乎意外的答复,向铁池方向追击。这无疑是这次战争中对战局最有影响的一项决定。向铁池方向追击,意味着取道轴山峡口进攻,意味着要常胜二军正面攻击恺撒帝国要塞阵地,而不再留作增援左翼之用。第二天,八月十三日,辛辣气势磅礴地发起进攻不误。冻阿术也同时反攻。以后几天里,常胜二军使自己陷入了同冲麦、铁池和唐雅等地重型霹雳砲团支持下的恺撒帝国第二十一、第二十二军团的鏖战中。就在他们苦战时,别的战役也打响了。

    在鳌坑进攻的失利并没使勒-路西法气馁。相反地,他看到辛辣的猛烈反攻已使常胜军这一右翼深陷鏖战不脱,因此此刻正是他放手进攻常胜军中路的大好时机。勒-路西法是在获悉罗维戈已撤出刀靶水的消息之后,于八月十日夜发出向净瓶山区进攻号令的。从这里进攻是雷霆计划的核心策略。在第二十三军和第二十四军进入山区的同时,他又令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越过象鼻河进攻常胜军左翼。尽管得悉西、南两路援军不能如望前来支持,勒-路西法还是下达了这道命令。
第卅三卷 夕阳 第三章 败将
    净瓶山区的地形不宜于进攻:树林茂密,丘陵起伏,地形复杂。坡势从亚龙府方面起全面逐渐升高,山与山之间,溪涧纵横,自成峡谷,而且道路泥泞,泥炭地上冒起的雾霭终年不散,被当地人称之为“幽冥之地”。虽然这里隐秘幽暗的森林后来很多地方开拓耕种了,官道、村庄以及两三个大的城镇替代了部分“幽冥之地”;然而,大多数地方仍然林木茂密,道路稀少,容易伏击。恺撒军的参谋们曾多次察看过这里的地形,深知其中的艰难险阻,并多次提出警告。虽然如此,净瓶山区还是被勒•路西法选作突破点,因为这里地居中段,常胜军部署的兵力据情报将最为薄弱。这块地方,勒•路西法思之再三终于认为可取的理由,就在于它的艰难险阻使它对敌人那样的重炮不利,而对己方轻便的弩炮有利。

    八月十日,勒•路西法得到了对面敌军调动的情报,是新月军团开往源子河,因此净瓶山区的敌军在他们想象中是相对空虚的。勒•路西法想使其进攻出其不意,便禁止步兵侦察,惟恐他们和敌军发生接触,而在主要的遭遇战前引起小规模战斗。奇袭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可是恺撒军也同样尝到了它的苦果。

    八月十一日晨,净瓶山区从平地起到处浓雾弥漫。铁血军团在九日、十日一直是一面挺进,一面在所到之处构筑阵地。他们在期待着恺撒军的进攻,虽然他们不知道恺撒军将在何时何地发动进攻。派往前面侦察地形的巡逻骑兵,被浓雾蒙住了眼睛。敌对的两军,都在穿越树林,通过山间夹道向前推进,几步以外什么都看不清,要不互相撞上了,还不知道前面是些什么。当第一批部队一经接触开战,指挥官们意识到战斗已在周围爆发之后,铁血军团便立即掘壕固守。而恺撒军队一向藐视壕沟的作用,又由于他们几乎从来不带铲镐,所以这时候只好扑上去,用刀剑突然袭击,结果纷纷被机弩一扫而倒。但在有些遭遇战中,恺撒军的弩炮重创了铁血军团,使他们同样遭到突然袭击。

    第一天的遭遇战是分散的,零星的,序幕性的。十二日,净瓶山区南部就硝烟弥漫全面打开了。在各个战场上,炮声隆隆,烈火熊熊,双方士兵互相猛攻,负伤了,倒下来了,尸体枕藉。在下濠基铁血军团的重炮部队袭击了恺撒第二十四军的翼侧,过后的战场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惨烈景象。成千上万的死人还是站着,靠在象是由成批成批尸体垒成的六十度斜坡的拱扶垛上。夜幕降临,铁血军团的重炮群看来就象是无数火龙在伸着舌头喷火。到处尸积成山,血流成河,有恺撒人,也有南疆人,雨下着,炮弹在呼啸,爆炸,碎片横飞,无时或息。战场上,整夜都能听到伤兵的呻吟。炮击连续不断,但只要一停,就能听到森林里伤兵的一片哀嚎,每天总有两三名恺撒士兵被折磨得疯掉。

    孔龙这时候得到辛辣已在坂顶和刀靶水打了胜仗的消息。他不甘落后,且为保护辛辣侧翼安全,督促所部全力前进。他甚至已将东指搬到了距离前线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因为据报告,恺撒军并不是在有计划地撤退,而是在亡命溃退。

    情况确是如此。卡托(注:恺撒第二十四军军长)在临战之前的最后时刻,发现原来归属于他的约五万之众的三个后备师已不属于他了,他为之暴跳如雷。为了对付辛辣可能的进攻,勒•路西法不声不响地抽走了这三个师,把他们和从其他方面凑拢来的四个后备师一起专门组成一个鳌坑军。这支部队是八月十一日开始建立的,由穆塔林参谋次长统率,驻扎在唐雅防区和铁池防区,用以支持罗维戈部和掩护中路军左翼冲过净瓶山区。这是最后时刻重新所作的部署之一。这说明恺撒军总指挥官还有可取之处,还有灵活性,不过在当时却产生了完全相反的后果。它削弱了卡托的兵力,使七个师在关键时刻按兵不动。

    日暮时分,第二十四军团伤亡惨重。第二十三军团由于勒•路西法指挥不当,也正在撤退之中,且危及了友邻部队的翼侧安全。

    八月十三日继续打了一天。但不待日落,恺撒军败局已明,净瓶山区的敌军毕竟不是可以一攻即破的存在。尽管常胜军在左翼集结了雄厚的兵力,但在中路并不薄弱,恺撒军没能把它们劈成两半。于是恺撒军在净瓶山区的两支部队都在撤退,第二十三军向亚龙府西北退却,第二十四军撤往亚龙府西南。值得一提的是,恺撒军没能把怀桑铁矿夺回来,它在以后三个多月里将给常胜军用来铸造武器弹药,进行长期战争。至此净瓶战役,以恺撒军完败告终,勒•路西法雄心万丈的雷霆计划也正式宣告破产。

    在这期间,象鼻河畔的班伊洛所部已奉命过河进攻。同时,他的一个兵团将驻守两河之间的夹角地带,保卫源子河防线,防范新月军团从东面进攻。勒•路西法无权指挥刚刚赶到的西路援军,但在命令中要求约奇公爵(注:西路援军指挥官)配合这次行动,也就是要他渡过旋螺运河。旋螺运河是象鼻河的一条支流,通源子河,使航运从尤日普经象鼻河而下,在断狱转入运河,东与源子河相接,直通大海。因此旋螺运河是这一连续航道的组成部分,它横切着常胜军左翼的通道。

    根据常胜军的时间表,古辉率领的常胜一军应于八月十三日到达这条水上天堑,艨艟的新月军团应在途中攻陷尤日普后到达,和古辉部大致同时越过运河。

    根据约奇公爵进军命令规定的西路援军时间表,西路援军应于十三日,也就是和常胜一军同一天到达运河。这两方面的部队当时都不知道这个巧合。西路援军的先头部队按时间表要早到一些,须在十二日晚到达。所以,在十一日班伊洛奉命渡过象鼻河这天,原来期待能前来配合行动的这支西路援军落在他们后面整整一天的路程。由于西路援军出发迟缓,加上两军指挥官之间关系不睦造成了联络不好,这两支军队,尽管双方指挥部相距只三十五里,终未能如计划协同作战,而是各管各地打了两个战役——断狱战役和旋螺战役。

    在班伊洛心里,进攻战略已告寿终正寝。当时他虽不能怎么清楚地看到南疆三路大军压境的全貌,但已能感到这些压力。孔龙的铁血军团从北杀来,艨艟的新月军团从东杀来,古辉的常胜一军正在奔向他左侧兵力不到其一半的西路援军。班伊洛不了解这些部队的番号和人数,但知道这些部队就在跟前。他也知道奔向他来的敌军,兵力要比他所能对付的大得多得多。当然对敌军实力的估计不是绝对的,而是由零星的侦察材料和情报拼凑而成的一幅不完整图景,但是班伊洛宁信其多不信其少。

    八月十一日,艨艟的新月军团主力在攻打尤日普,而其分遣队就冲到象鼻河,并在尤日普和断狱之间两处地方进行了强渡。班伊洛曾叮嘱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各部须待友军到达才发动进攻,但在此期间必须打击敌军渡河的任何企图。恺撒军中是没有防御准备这个词的,驻守这地区的守军在南岸既没有挖掘战壕,也没架设路障或构筑别的防御工事,只是等着用肉体去猛冲敌人。军号嘹亮,战鼓隆隆,旗帜飘扬,至于弩炮和投石机则一无准备,恺撒军就这样冲向前去袭击敌人,打得非常激烈,但终于被赶了回来。夜幕降临,敌人占领了象鼻河南岸的三个村庄。

    箭矢破空和炮弹爆炸声之外,还可以听到远处更深沉的响声,如巨鼓擂动。新月军团的攻城大炮已开始轰击尤日普要塞。四二○和三○五格口径的攻城炮,从漾弓拖来后在轰击尤日普的射程内构筑了火炮阵地,这时正在向雾露川这座第二要塞倾泻着两蛮牛重的炮弹。这种炮弹带着经久不息的刺耳啸声,不论敌人站在哪里,总象是在向他们飞去,不论它实际击中何处,总象是在敌人周围咫尺之内爆炸。破坏之神从天空雷鸣而降,扑向尤日普四周堡垒。这座城市在整整两天两夜可怕的雷鸣声中萎缩了。结果是漾弓的惨剧重演:城市熊熊燃烧,房舍碎如泥灰,藏身地窖内的百姓也几乎都给吓疯和震聋了。

    这一天以及第二天,艨艟和班伊洛两军在这场断狱战役中鏖战不舍。夜间,班伊洛的处境更岌岌可危。艨艟带来三个生力军团和四百五十门重炮攻打源子河防线。他在夜间发动了进攻,占领了河对岸的桥头堡。

    艨艟的意图是,根据东指的命令,挥戈西南,进攻沙梨,希望由此直扑班伊洛军的后方,陷该军于他和古辉所部夹攻之中而歼灭之。而孔龙在这战区虽已重创敌军而所部同样遭到重创,因此决心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最终解决战斗的攻势。他命令艨艟往西直接攻击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的主力,而不是进军西南,切断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退路,艨艟马上照办了。

    班伊洛感到为极度忧虑所困。敌人从四面八方向他压来。正午时分消息来了,雾露川的守军正从尤日普要塞撤出。这个消息是预料得到的,但仍然让人感觉难以接受。无奈这座控制着象鼻河和源子河汇合处的城市及市区外围高地上的堡垒群,很快即将落入艨艟手中。

    傍晚时,一桩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事件发生了。艨艟所部扩大了源子河对岸西童南面的桥头堡。这是个大威胁,有从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后方进行袭击的危险。班伊洛立即派出一个师去处理这个危局。也就在这时,班伊洛终于收到卡托的消息。这是个不能再坏的消息。第二十四军在净瓶山区不仅没有象勒•路西法先前在战场公报中所暗示那样打了胜仗,而且正在被迫退却之中,这将使班伊洛左翼的这段源子河阵地失去掩护。

    紧接着又传来消息,断狱北面的第三兵团在遭受攻击之后未能守住阵地,正在退却。又带来消息说新月军团已占领尤日普要塞北面的堡垒群,并且已经入城。班伊洛回到指挥部里,收到了证实第二十四军受挫的消息,该部自早晨起一直在退却,使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的左翼完全失去掩护。

    要使恺撒帝国不出现第二次袍哥州战役,就必须使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免遭覆灭之灾。班伊洛此刻很清楚,恺撒军从大凹背山脉到象鼻河在全线撤退。只要军队还在,就不会出现象袍哥州战役那样不可挽回的失败;就可以继续打下去。假使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被歼灭,整个战线就会动摇,接着就是彻底失败。不论打得如何英勇,也不论如何迫切需要,反攻已不能挽救整个局势。于是在万般无奈下,班伊洛下令全面撤退。

    远在亚龙边境战线南方末端,西路援军和古辉所部自清晨起就对八十步宽的旋螺运河展开了争夺战,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八月的朝阳冲破了清晨的迷雾细雨,预示着这天是个大热天。西路援军在旋螺两边都建立了阵地。约奇公爵率领的西路援军在旋螺西面沿着岸堤计二十里长的一段运河布下了防线,而且进驻了紧挨在旋螺东面运河向南拐弯形成的一块大约三里宽、两里长的突出地区;古辉的常胜一军守着从旋螺到班伊洛右翼之间的一条斜菱形阵地。

    清晨,常胜一军向西路援军阵地发射了第一批炮弹,这次攻击首先是指向运河拐弯形成的那块突出地区,而其南端的石桥又是攻击的焦点。常胜军在一浪接一浪的冲杀遭到击退以后,调来更多兵力进攻。而西路援军尽管伤亡逐渐增大,在突出地区的反击力量仍然不衰。中午起,常胜一军各兵团的重炮部队,相继投入战斗,战火便沿着运河的平直地段迅速蔓延到了西面。及至下午,守卫突出地区的西路援军各部已饱受了三个时辰的炮击和步兵的进攻,鉴于战斗人员越打越少,压力过大,便炸毁石桥,逐团逐团地撤到后方三里准备好的第二道防线。由于突出地区的放弃危及守卫运河平直地段的两支友军,因而后者也当即奉令于傍晚时开始撤退。

    月亮升起,在零星炮火下脱离战斗的行动终于大功告成。友军官兵也完成了撤退,全部到达了第二道防线的宿营地。也许常胜军在白天战斗中也伤亡不小,他们既没认真强攻未遭破坏的桥梁,也没有追击任何敌人。相反地,旋螺运河对岸一片寂静。

    事实上西路援军极度幸运,因古辉没有利用他两倍多的兵力优势趁势掩杀。不过那是由于东指命令的掣肘,使他不能寻找敌人翼侧兜而围之。他只有用中路第三、第四两个兵团和西路援军迎面交锋作正面攻击,结果损失惨重。

    古辉军的两翼,右面的第二兵团和左面的第一兵团都没有投入战斗。它们和其他部队一样,十天行军三百里,这时长长的队伍正在沿着官道前进,距中路两个兵团的后方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各个兵团如果在八月十三日都参加了进攻,东线战势也许会截然不同。古辉在下午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命令中路两个兵团牵制西路援军,等待翼侧的兵团调集上来进行包抄,打一场歼灭战。可就在这之前,西路援军已被迫果断地改变了计划。

    约奇公爵和勒•路西法的战略水平不分轩轾,他在运河战线已被迫放弃之后,仍然热中于第二天发起进攻。幸好勒•路西法的信鸽及时来到,从而一下子结束了任何进攻的念头。接着是更坏的消息接踵而来。午夜时分,联络官亦思马慌忙乘车从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指挥部赶来,带来了班伊洛已停止战斗,并正在将部队撤往设在西路援军后方防线的消息。

    班伊洛的撤退使西路援军失去掩护,顿时处境危殆。经过紧张讨论,决定立即撤出部队。但由于前线指挥部的地点选择得太偏僻,以致耽误了时间,天快亮才开始撤军,造成了不必要的伤亡。这时,常胜一军已将两个翼侧兵团调上来,重新开始进攻。西路援军只得在密集炮火下开始撤退。混乱中,有一个营始终没接到命令,最终死的死降的降全军覆没。

    这就是旋螺战役,它是亚龙战役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

    在整个亚龙战役中,恺撒军有八十个师团,约九十七万人,在不同时间、不同地方打了四天。恺撒军这四天的伤亡达十一万多人,也就是当时西路援军的六成。

    紧接在断狱战役和旋螺战役之后,雾露川尽是残墙断垣,遍地垩灰,满目战争疮痍,一片废墟。街头巷尾到处散落着士兵做垫褥用的满是污泥的干草、丢弃的行李和血迹斑斑的军服。空气中混杂在一起的还有血腥、药物、马粪和尸臭的气味。士兵和战马的尸体理应由它们的部队掩埋掉,但因数量太多,时间太少,只好扔在那里就撤退了,此刻都已腐烂膨胀。

    亚龙府边境已被突破,各部队不是在退却就是在作死守的困兽之斗,对这场灾难应负最终责任的勒•路西法,在恺撒帝国东线战场的所有希望彻底破灭的这个时刻,竟不可思议地依然泰然自若,毫不内疚。他立即把过失推卸到计划执行人身上,为自己开脱责任。不过到了八月十四日上午,当事实证据俱在而回避不了的时候,他终于向摄政王思•路西法作了汇报。也由此引出了在恺撒北线战场上哈•路西法全盘战略的改变,他不得不施展浑身解数欺骗对手,让他们以为第一集团军和第四十四集团军仍在武卓拉大草原驻防,而实际上这两支集团军已逐师逐师地开往东线,协助勒•路西法收复失地去了。截止十月下旬,两支集团军已全部调往东线,把整个常胜军逼回到七月底战争开始时的防线稍微靠前一点的地方上。这亦是恺撒北线部队全军退守暮色森林——银月河谷防线的最根本原因。

    ●●●

    夜幕笼罩下,群山峻岭含着一轮明月与星光辉映;早晨,树丛之中缀满着珍珠似的露珠,颗颗晶莹透明随风流转;冷风习习,寒蝉凄切,流萤低翔,尽显秋日苍凉的景色。

    我日夜兼程赶往尤日普,途中把整个东线战场的得失研究通透后,才有暇观看风景,寻思如何敲打并激励情绪极度低落的“铁血三杰”。

    不久,窗外新月卫提醒我,要塞东门已然在望。

    尤日普原称“血原”,也曾叫做“红棉岗”。恺撒建国初期,这里是笑花城防卫十二镇之一,其防御工事十分坚固。城墙建于九四年,长约六千步,共设有四座城门,还建造了炮台,可以抵御长矛、弓箭、连弩、投石机的攻击。无论是设计,还是施工,尤日普城墙都称得上是恺撒帝国城墙建筑史上最杰出的代表。城堡共有四十八个军事设施。这些设施的设计也非常精妙。暗门、水闸,以及城堡的其他设施布局十分合理,无怪被恺撒人称为“城堡之花”。

    可惜我有幸得睹的时候,这朵“花”却早被重炮轰得面目全非,虽经大力修整,也不复往日荣光了。

    马车沿着主街隆隆前行,四周是两百名全副武装、沉稳彪悍的新月骑士护卫,整支队伍气势惊人地朝官衙奔去,沿途不论男女老少工商官兵,见了莫不退避三舍躲其锋芒。

    我轻蹙眉头,心中略感后悔,行止太过招摇。不过转念一想,恺撒间谍多如牛毛,除非我鬼鬼祟祟地化装进城,否则总难躲过敌人耳目,念罢旋又释然,先进了东指再说,反正很快就要离开这里,量也出不了什么差池。

    东指位于尤日普要塞东街二巷,此处原为地方官衙所在地,是个深宅大院,包括营厅、钟楼、寝室、浴室、书房、琴堂、政堂、乐库、旗楼、客房、营库等共二○六间房的官衙建筑。这些设施以观德亭为中心,分为北左南右两侧。北边是官邸与办公地点,南边则是其他相关行政机构。在断狱战役期间,艨艟率军攻克尤日普要塞,遂占领官衙,后来他硬要陪我去亚马逊,孔龙接管了新月军团防务,同时也把东指搬到了这里,以便能在距离前线最近的地方指挥战斗。

    政堂内,常胜军三巨头在我面前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我拿起述职报告翻了翻,就随手扔回桌面,起身走到窗边欣赏盆栽。那里有一五○年寿命的赤松,以及侏木、梅花等,还有二五○年生的血火树及山棠花。据说官衙内还拥有一百多种树木和一千盆盆栽。

    我蓦然问道:“你们仨说说,这些盆栽为何能在盆中弹丸之地,活上百年至数百年长盛不衰?”

    三人面面相觑,暗暗纳闷,都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顿时踟躇不语。

    我不动声色道:“怎么想就怎么说嘛,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古辉,你先说!”

    古辉咽了口唾沫,干涩地道:“属下认为是盆栽主人悉心呵护所至,不然弹丸之地缺肥少水,它们早死去多时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望向辛辣扬了扬下巴。

    辛辣正色道:“属下认为它们能够活得长久,主要是因为适时剪除多余枝叶,避免影响主干发育所致。”

    我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孔龙身上。

    孔龙肃容道:“属下认为盆栽成活与否,关键是看自身的生命力,外力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我眯起双眼,冷森森地来回巡视着三人面容,待把他们看得一个个心中发毛,冷笑道:“你们不糊涂嘛,都是明白人啊,可怎么就竟干些蠢事呢?古辉,你知道盆栽要施肥浇水时时呵护,却为什么率领常胜一军孤军深入,远离补给线达两百里,官兵们只需打仗不用吃饭啊?辛辣,你晓得强干弱枝的道理,为何却屡屡抗命请战,不服从东指的全局部署,仅为满足自己的虚荣,破坏掉整个‘口袋’战略?还有你孔龙,深谙命运要自己掌握的格言,却怎把战争主动权随随便便就交予敌人,被牵着鼻子走了好几个月?”

    三人闻言顿时惭愧得无地自容,同时离座长跪不起。

    相隔良久,我酿足沉痛气氛,轻叹道:“唉,你们仨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全力栽培的南疆军未来栋梁,可是你们的表现实在太让我失望了。这次本意是希望你们通过实战考验,今后能领军个个独当一面的,但如此成绩叫我如何来提拔重用你们啊?”

    此言一出,三人头垂得更低了,均是前额触地。

    又过半晌,我见他们都有痛悔前非的表现了,方才伸手一一搀起,安慰道:“也许是我恨铁不成钢,求之过急吧!其实这三个多月的战斗,你们指挥得还是不错的,当然是用普通人的标准衡量,我对你们的期望可要比那高得多。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因素的干扰也不容忽视,譬如哈•路西法的借尸还魂之计。嘿嘿,真亏那老小子想得出来,居然把第一集团军和第四十四集团军逐师逐师地从北线调来东线,再把第二集团军、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和西南两路援军从东线调去北线,帮助林•路西法守卫暮色森林——银月河谷防线。这一招散手可把咱们给害苦喽!”

    话音才落,古辉就蹦起多高,怪叫道:“怪不得我追到半道,那帮残兵败将突然吃了春药一样发飙呢!原来是换了一拨生力军啊!”

    辛辣也咬牙切齿道:“气死我也!我说怎么轴山峡口有好几次都快被攻破了,却又忽然变得坚不可摧呢!原来是哈老鬼的精锐部队顶替了原来的守军啊!”

    孔龙也幡然省悟,却没吱声,仅把拳头捏得喀喀直响,显出已经记牢刻骨铭心的被耍之仇。

    我见目的达到,遂扔下一句:“现在真相大白,若想洗雪前耻就群策群力吧!东指联络一下北指,你们五个好好商量商量,看如何才能一举玩死哈•路西法那老狐狸吧!”说完转身离开了政堂,登上马车重新开始新的征途。

    ●●●

    菊花凋谢,秋意更浓;寒雨凄凄,刷落桐叶无数。远近树木和山峰全部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我远望所见无木不败、无山不秃,一派深秋萧杀景象。

    马车驶离尤日普东行百余里,天色渐暗,新月卫请示就地安营还是连夜赶路,我想左右无甚急事,欣然选择前者。其实另有一个缘由也迫使我暂缓前进,原来自离城起,总觉一缕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精神能遥遥锁定车马同行,根据记忆判断象极某位故人,索性踏月寻去闲聊几句,权充排遣旅途寂寞好了。

    乌鞘岛位于尤日普东北方向一三二里处玉虹湖中,它只有一条长六九四步的大桥与陆地相连。乌鞘岛是恺撒帝国第五大岛,岛上有许多历史遗迹,如祭坛、城墙、城堡和一个属于一三○○年前龙神帝国时期的青瓷窑,以及恺撒帝国最古老的道观——传灯观。

    传灯观位于乌鞘岛的南端,相传建于龙神帝国时代末期,因贞和宫皇后(注:断狱•路西法的结发妻子)送给该观一盏玉石灯而得名。玉石灯后来失传,至今不知其下落。传灯观内历史文化遗址众多,其中有三件镇观之宝:一只有九○○多年历史的大钟、清凉宝殿和药师塔。清凉宝殿四角屋檐的木雕人像,形状奇异,个个脸部带有忧伤的表情,这是恺撒帝国所独有的木雕人。药师塔在传灯观后院林中,高二三六步,站在这里,四周美景尽收眼底。传灯观是岛上最大的道观,也是恺撒帝国三○个主要道观之一。道观附近的山坡上有高大挺拔的松树、银杏树和樱桃树,自然风光优美。

    我拾级而上攀至药师塔顶,不经意地抬眼朝前望去,一身深蓝道服的燕憔悴正屹立塔边,不动声色地凝望着我。

    我淡淡道:“好久不见,前辈风采依旧,实在教人羡煞!”

    燕憔悴微笑道:“哪及得上你春风得意?现在深蓝大陆谁不知新月盟的厉害,两大帝国高层正为此头痛万分呢!”

    我摇头苦笑道:“前辈谬誉了,新月盟无非是小打小闹惨淡经营,个中险难非外人能明白哩!”说着缓缓来到她身旁.幽幽长叹道:“唉,不知前辈相召有何指教?”

    燕憔悴的俏脸古井不波,轻描淡写道:“是吗?”言罢顿了顿,仿佛在说鸡毛蒜皮的小事般,续道:“指教可不敢当,就是想问问东南王阁下,对恺撒帝国究竟要如何处置?”

    我愣了愣,不解道:“前辈何出此言,战争胜负未卜,您怎知贵国就一定败亡呢?届时极有可能轻侯要向路西法皇室求饶也未可知哩!”

    燕憔悴哂然道:“你欺我不懂军事吗?只看北线溃退暮色森林——银月河谷防区,东线先是勒•路西法惨败,后由哈•路西法接管,也仅能维持僵局可知,恺撒军战败已是命中注定之事。更何况双方鏖战三个多月,恺撒军伤亡远超南疆军十倍有余,此消彼涨下,还用继续打下去吗?徒增伤亡罢了。”

    我心中剧震朝她瞧去,皆因燕憔悴刚刚那番话句句中肯,就连哈•路西法在暗中主持东线战事的秘辛也毫无保留地透露出来,真让人搞不清她意欲何为。

    燕憔悴微耸香肩,悠然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沉吟片刻,肃容道:“不知前辈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路西法皇室相询呢?”

    燕憔悴淡淡道:“那又有何不同?”

    我愕然半晌,哑然失笑道:“不错,毋论前辈代表谁,晚辈所做的决定亦不会有丁点改变。”

    燕憔悴眸中露出赞赏之色,点头不语,静静等候。

    我的心倏地平静下来,晋入黑暗魔君境界,脑海中意识光速运转起来,研究得失并组织答案。

    对燕憔悴来说,这个问题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她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何?帮助路西法皇室做掉我,还是已对他们失望已极,期待我能带给恺撒百姓新希望呢?

    正寻思间,燕憔悴莞尔一笑,开口道:“别想得太复杂,我只是随便问问,为难的话,你也可以不回答的。”

    我被她激将,心底顿少了诸多顾忌,从容不迫地道:“前辈所问,轻侯也曾考虑过,但是尚未成形,大致决定照同高唐八岛处理,激浊扬清,造福百姓。”
第卅三卷 夕阳 第四章 暗夜
    第四章暗夜

    燕憔悴哦了一声,饶有兴致道:“愿闻其详!”

    我耐心解释道:“深蓝大陆已遭受过太多战乱侵害,所以新月盟的根本宗旨就是恢复和平,但凡阻碍实现它的人与势力,都将被无情镇压和消灭。路西法皇室成员无疑是最积极的战争狂热份子,因此首当其冲要铲除干净,其他人则视其顽固程度而定,当然我们也欢迎愿为恢复和平而战斗的志士加入新月盟,大家一起奋斗。”

    燕憔悴大讶道:“啊,难道你的理想不是统一大陆做深蓝皇帝吗?”

    我把深蓝联邦的理念阐述一遍,燕憔悴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新月盟能得到那么多人才投靠,那么多势力归附。不过你要做的事情是亘古未有的创举,任重而道远啊!”接着微笑道:“从前我倒看扁你了!”

    我轻叹道:“若要称王称霸做皇帝,现在何尝不可?我有最强大的军队、最辽阔的疆土、最先进的科技、最团结的部属,只要耐心等待个十年八载,积蓄足够的力量,当可一举摧枯拉朽般扫平孱弱不堪的风云恺撒,但是届时两国百姓却要白受好多年苦了,轻侯于心何忍啊!”

    燕憔悴摇头道:“若换做别人这么说,我只当他夸夸其谈或另有图谋,偏偏是你柳轻侯随口道来,却教人心悦诚服不得不信,皆因你已强横到毋庸说谎的地步,也没有什么事值得你堆砌辞藻敷衍他人!”

    我微一错愕,没料到她对我评价如此之高,顿时忘记本来要说的话。

    燕憔悴秀眉轻扬道:“你肯定以为我是就四象派覆灭一事,来兴师问罪的吧!那可大错特错了,风丹霞(注:风师的名字)一贯我行我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此番倾尽全派力量行刺毁灭王,事前也未跟我打过半声招呼,所以他们的生死与我两极门全然无关,纯属咎由自取。”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莫测高深地微笑道:“我来只是想看看听听,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现在知道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言罢飘然落塔,驭风瞬息远去消失不见。

    我见状赶紧遥遥锁定她的意识海,把与天魔碎片相关的情报传输过去,至于她能收到多少,就唯有天晓得了。

    ●●●

    日落西山,夜暮降临,草木颜色逐渐变深,给人以寒凉之感。护城河岸风化了的石头上,长满了红色的苔藓。新开的水渠,连通了周围许多绿沼。远处孤猿觅群的凄长啼叫稍稍远去,但近处宿栖在树上的鸟却又此起彼落地鸣个不停。

    我透过车窗望向雄伟壮丽的碎星渊要塞城墙,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南疆军再不用血肉之躯阻挡敌人刀矛之锋,城内百姓也不用害怕沦为任人宰割的奴隶。

    正思忖间,前队一名新月卫调转马头跑到窗边,低声道:“启禀主公,礼部司司长库索求见!”

    我不禁暗暗称奇,素以稳健著称的库索,因何今日连短短几步路都等不及,非要抢在车驾抵达总督府前见面,想必定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相商,当即准许觐见。

    马车驶过下一个街口的通衢处,库索拉开车门迅速闪入厢内,丝毫未耽误行进速度。

    我见他行踪诡秘,而且身畔没带一名随从,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

    库索沉声道:“启禀主公,根据线报,城内突然冒出许多陌生人。属下参照礼部司掌握的情报,发现他们大部分属于金雕盟和横空飞来阁,还有部分一流高手来历极为神秘,估计是秦皇室秘密训练的御用杀手。属下瞧其来意不善,肯定是想图谋不轨,因此特来请您小心防范!”

    我好整以暇道:“果然不出所料!我就说嘛,梁蕴琦和苏晚灯何时变得那么好相与了,原来他们明里遣使节团到南疆调查秦大遇刺的真相,暗里却早已认准我是凶手,派暗杀团来取我性命啊!嘿嘿,好一招瞒天过海之计,可惜太小觑碎星渊的防卫力量了。嗯,你打算怎么对付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库索冷冷道:“截至昨晚,敌人分批入城完毕,藏匿窝点现已如数被我方监控,只等一声令下,即可悉数擒拿或格杀。参加围剿的部门有刑部司的铁血卫、总督府的新月卫、以及龙腾谷的泰坦步兵,包管敌人难逃罗网。”

    我点头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不过需要重点注意敌方高手。”言罢略做思索又觉围剿部队里高手匮乏,遂道:“哈,反正闲来无事,干脆我也凑个热闹,给十方俱灭开开荤好啦!”

    库索恭声应允后,难掩喜色道:“就算您不说,属下也要斗胆相邀同行哩!说实在的,秦皇室派出的暗杀团里小角色倒也罢了,若出几名风云卫或秦五级数的顶尖高手,只凭上述力量围剿,还真略显单薄呢!”

    我没好气地擂了他一拳,笑骂道:“他***熊,你小子跟我还耍心眼儿啊!”

    库索不敢躲避,乖乖挨了一下后,借势一蜷一伸,浑身柔若无骨般滑出窄小的车窗,头也不回道:“属下先去安排了!”言罢顷刻隐入街角黑暗中无影无踪。

    我凝望着长街前方乌沉沉的街道,心中杀气冲天。

    “朝廷里有些大佬实在欺人太甚了,真当我南疆后方空虚无人,可任由杀手任意来去不成?今夜我就要你们知道知道‘天敌’柳轻侯的手段!”

    我的坐驾在两百骑新月卫簇拥下,不久会合了库索和他的手下,所有人弃马,徒步沿着街道灯火皆无的阴影高速潜行,不一会就到了那所藏有刺客的商号附近,登上北面一座小楼的顶层。

    极目向下望去,眼前除了商号门外高挑的两串气死风灯外,整片宅院都被参天古树遮掩,沉浸在幽冷黯淡的夜色里,有种凄美肃杀的感觉。

    我冷笑道:“好一处易守难攻的所在,看来敌人费了不少心机哩!”

    这时,库索凑过来道:“启禀主公,参予围剿的所有人员均已各就各位,请指示!”

    我干脆利落地道:“开始行动!”

    话音才落,“砰!砰!”之声连响,三颗银灿灿的信号弹接连升空,爆开朵朵美丽银花,照亮了昏黯的街道。随即分散在各处要地的铁血卫,攀上附近房舍树木等制高点的新月卫,以及组成密集阵形扼守关卡的泰坦步兵,都显露身形,把商号四周方圆一里地域重重包围完全封锁。

    战斗开始,一时刀光剑影,箭矢如雨,杀声震耳,惨叫不绝。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战事已变成一边倒的屠宰格局。在库索精心部署的的天罗地网中,猝不及防的敌人非死即伤,又或当场被擒,根本没有一搏之力。

    附近居民皆被惊醒过来,不过没人敢来看热闹,即使有也被严阵以待的泰坦步兵以执行公务的名义赶了回去。

    又过了一顿饭功夫,这地区重新恢复了安宁,整个围剿行动归于尾声。

    当我和库索进到商号院内时,发现被活捉的刺客全已穴道受制,仰面朝天地躺在厅前空地上动弹不得。

    负责具体行动的欧阳控跑过来报告道:“启禀主公,斯役杀敌一百五十二人,擒敌七十六人。俘虏全部在此,请指示!”

    我嗯了一声表示晓得,遂把目光落往俘虏身上,只见他们满脸血污且心劳神疲,但人人脸上都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禁心中暗叹费无极和秦五御下手段高明,一时真让人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们才好。

    正踌躇间,库索传音道:“主公,好像不太对劲!虽然敌人数量上与之前侦察相符,但是质量上却有天壤之别,至少那群疑似廷卫的高手一个不见。属下怀疑他们故布疑阵,企图调虎离山。”

    我经他提醒幡然省悟,怪不得战斗如此轻松。起初我还暗怪库索有些小题大做,杀鸡用了牛刀,此时才知原来误中副车,正主儿根本不在现场。

    我忍不住微皱眉头,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梁蕴琦和苏晚灯要对付我,稳妥起见怎都要派秦五级数的顶尖高手亲自出马才合情合理,这些虾兵蟹将纯属滥竽充数,为的肯定只是转移我方视线而已。

    想通此节,我容颜转冷,冰寒的目光缓缓掠过俘虏们的面孔,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柳轻侯愿给你们一条活路走,只要谁能告诉我,你们中间哪个是首脑,或者其他人去了哪里,我就放那个人活着离开南疆,否则必杀无赦!嘿,就从他开始吧!”

    新月卫上前解开了右首第一名俘虏的哑穴,那名蜷发虬髯的大汉立刻对我怒目而视,继而破口大骂,无非乱臣贼子叛逆不忠之类毫无创意的言辞,着实让人感到鼓噪不耐,当即向旁施个眼色。

    “噗!”一声轻响,咒骂声嘎然停止,那名大汉眉心中箭当场毙命,血洞里不断汩汩流淌出红白之物瞬息殷入泥土。

    我行若无事道:“下一个!”

    新月卫再次上前解开了右首第二名俘虏的哑穴,那名瘦小枯干的青年情不自禁地眼角狂跳,显是害怕到了极点,不过仍有些犹豫不决。

    我哪有闲功夫等他明悟,轻叹口气,新月卫顿把此君也射杀当堂。

    接下来是重复动作,当毫不手软地干掉十三人后,第十四名俘虏终于控制不住对死亡的恐惧,乍一解开穴道,就大声求饶,表示愿意全力配合,把知道的所有情报说出只求活命。

    我哈哈一笑,走到那名尖嘴猴腮的老者面前,一脚踢开了他下肢穴道,使其恢复行动能力。与此同时,四周环伺的新月卫,也立刻分出八柄“黑蟒”叁型冲锋弩,指向他周身要害,若他敢趁机捣鬼,肯定转眼会变成马蜂窝。

    那名猥琐老者情知稍作犹豫,身旁的杀人魔王就会失去耐心,命令手下干掉自己,当即毫不迟疑地点出了众俘虏中的两人,说道:“启禀王爷,他们就是暗杀团的正副首领——薛长亭和马谨。”

    我一直用精神能锁定他的心跳、脉搏、血液流速,见未发现任何异常,知其说的都是真话,当即命新月卫重新封住他的穴道后带出去妥善看管,待行动结束再兑现放生诺言。

    院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谁也不知我下一刻会否命令如狼似虎的新月卫,把点子以外的俘虏统统击毙,他们现在完全相信“天敌”柳轻侯是一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枭雄了。

    我瞅着他们忐忑不安的模样暗觉好笑,若非需要在事前制造一种恐怖氛围,使他们在随后新月卫的审讯下,能把所有情报包括老婆偷人的寒碜事都招供出来,哪管这些虾兵蟹将主动送上门来,我也不会动他们一根毫毛的。因为我日理万机,可没有那么多闲暇浪费在小人物身上。

    适才因为俘虏数量太多,懒得一个个动用《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炮制,现在仅剩两人自然再无理由偷懒。我命人把薛长亭和马谨拖入客厅,遂禀退左右,挨个儿深深凝望眼神深处,侵入了意识海尽情搜刮。

    刹那即永恒,待两波精神能携带全部情报潮水般退回体内,我的脸色已难看至极点。敌人动用的力量,比我预料的还要强大百倍,其中甚至包括一名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可怕人物。

    “他居然还活着,而且功力更胜从前,如今还在背地里主持暗杀团的全部行动计划,这就怪不得精明机警如库索,也要着了对方的道儿!嘿嘿,看来今夜要好戏连台了,真期待你能带给我畅快淋漓的搏杀快感啊,若功夫太过疲软,就真让人大失所望喽!”

    我龙行虎步地跨出客厅,恰见库索旋风般卷了过来,急声道:“启禀主公,大事不好,适才得到警讯,总督府被大群来历不明的高手袭击,欧司长现在率众固守待援!”

    我精神一振不怒反笑,沉喝道:“好!本王刚刚还愁找不到他们,他们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儿郎们,跟我前去会会这帮胆敢太岁头上动土的狂徒!”话音才落,一呼百诺,商号内外士气转瞬攀至顶点,不知多少时候没跟随主公阵前杀敌了,哪能不叫新月卫和铁血卫们兴奋莫名呢!

    一场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

    ●●●

    总督府(注:即东南王官邸半壁宫)位于铁佛路北端,始建于三九四年,最初是历朝碎星渊要塞司令部所在地,到柳轻侯入主南疆军政并受封王爵,经年余整修扩建方有了今日规模。

    半壁宫的建筑外形酷似帝都皇宫,整座宫殿占地面积一一七○亩,由几座大型建筑物构成。其东面有喜春门,西面有丰秋门,朝北的为威武门,南面是光翼门。光翼门里有兴邦门,兴邦门外有一条东西向运河,河上横跨着锦绣桥。王座所在地和朝会听政之所的勤政殿是宫内的正殿,也是宫内最大的建筑物。此外还有思政殿、乾清殿等。思政殿是一座巨型两层阁楼,专门用来设宴招待部属和朝廷或外国使节的地方。宫中的忆乡楼,是后宫内眷成员单独聚会的地方。此外,宫内随处可见石塔、石碑,以及南疆各个历史时代的珍贵文物八○○○多件,充分展示出塔卡玛干地区的沙漠民族生活特点。

    深秋之夜,动物均已休息不再出来活动,只有那蟪蛄的叫声,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越发悠长而清亮。不知何时风起,长在后宫木石园里的老槐树,在北风中,也被吹得哗哗作响,更加衬托出寒冷凄清的景象。木石园内有四十四座凉亭楼阁、美丽的池塘、小桥流水及珍贵的花卉树木,完全是按照自然地形设计的,总体布局是非对称结构,极具自然的风貌。此刻,它似已安然熟睡,事实上却截然相反,现在只是处于敌我交锋中短暂的休整期罢了。

    相隔片晌,这里再次陷入了极度激烈的厮杀中,敌我双方互有胜负,阵势像潮水一样,倏忽涌到园子东端,倏忽又涌到园子西端。同时,兵刃交锋的撞击声,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和警哨军号的刺耳尖啸声可怕地交织在一起,淹没了那些跌倒在地、在乱足践踏下来回翻滚的伤者们的痛苦呻吟。新月卫们锃亮的忘忧宝铠这时都给血和尘土沾污了,而且被刀剑劈刺得斑痕累累。穿在盔甲下的青白战袍也千疮百孔,碎布片飘荡在空中随风飞舞。

    负责守护半壁宫的是新月卫第一○二团,下属三营共计一五○○人,成员皆为南疆军千里挑一的精锐高手,但是当他们遇到这批人数约五十人的暗杀小队时,却吃尽了苦头。

    团长文泰运在忆乡楼三层阳台上指挥战斗的同时,心里也是五内俱焚。他深悔下午不该同意库索调走整整一个营的新月卫,前去帮忙围剿暗杀团,否则也不至于现在兵力捉襟见肘,连点后备力量都没有了。不过他也知道不该责怪库索,谁会料到敌人如此强横狡诈,懂得调虎离山且胆大包天到直闯半壁宫呢?幸亏新月卫人人穿戴刀枪不入的忘忧宝铠,手持利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精金武器(注:铸造时放入微量精金的武器,非是全部铸造材料均为精金),加上人数臻达八百,并有各处制高点上的神射手,用“黑暗精灵”叁型狙击弩不断发射钨钢破甲箭助阵,这才堪堪抵御住敌人排山倒海般的可怕攻势。

    “警讯早已发出多时,援军怎么还不来啊!”文泰运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殊不知他急有人比他还急,那就是场内的暗杀队长郑潜曜。

    郑潜曜率领五十名大内高手组成的暗杀队悄悄离开使节团,中午时分潜入碎星渊要塞,随后奉命趁夜突袭半壁宫,刺杀以柳轻侯为首的南疆政要。

    这支暗杀队成员莫不是出类拔萃的杰出高手,等闲目标出动五人小组已属罕见规模,一次性出动十组,而且其中包含整整二十名风云卫的情况更是破天荒头一遭了。按常理分析,完成任务应该手到擒来才是,殊料他们偏偏就踢上了新月卫第一○二团这块铁板。

    尽管暗杀队成员个个实力超强,以一敌十新月卫也不是对手,奈何后者的武装代表着南疆最先进的科技水平,并非纯较功力高低就可取胜的。往往拳脚击中盔甲,新月卫跌个筋斗或是后退两步,就能若无其事地重新扑上来战斗;刀剑劈刺盔甲,上面也只会留下浅浅斑痕和星星白点,全身覆盖其中的新月卫却毫发无损,仍旧悍不畏惧死地冲过来拼命拦截;更可气的是,无论刀剑拳脚只要沾上盔甲,就会莫名其妙地被吸收掉九成破坏力量,而新月卫的精金武器只要碰到己方武器和甲胄,则摧枯拉朽般一刀两段绝不含糊。

    不过这些倒也不难应付,毕竟暗杀队员的实力跟新月卫有天壤之别,哪管后者刀枪不入且力大无穷,也顶多是给前者造成身陷重围的困扰却不致命。最难对付的是隐藏在各个制高点上的狙击手,他们也不知用的什么弓弩箭矢,居然无视缅钢软甲和护身罡气的防御,一箭接一箭毫不留情地射杀掉暗杀队员。无论箭中何处,都没有例外地爆开海碗大小的透明血窟窿,绝对是一击毙命的下场。有鉴于此,郑潜曜下令尽量躲到射击死角,要不停借助新月卫的身体作掩护,可惜即使如此,暗杀队员仍间中一个接一个地中箭身亡。

    战场陷入僵局,战斗也愈趋白热化,杀红眼的暗杀队员纷纷施展出生平绝学,刀煞剑气频频发出,新月卫顿被这种无色无形并高度集中的点线式超强度攻击伤得鲜血淋漓,丧命多人。幸好在新月卫重重围困下,暗杀队员左冲右突怎也杀不出去,因此继续便宜了狙击手,趁机连续收割敌人的性命。

    酣战了约一顿饭功夫,发现刺客数量明显减少且绝无突围可能的文泰运,总算略微放下心事,准备入内向欧鹭忘机禀报战况。谁知他才转身脚步尚未迈出,耳畔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赫然是从三楼密室方向响起的。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皆因文泰运知道,密室里躲有主公新识的两位绝色美女,以及陪她们聊天解闷的欧鹭忘机。姑且不论那两位绝色美女是何身份,单就欧鹭忘机出点意外,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时至今日谁不知欧鹭忘机是主公的情人,表面上只担任户部司司长,背地里却跟其余五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代替主公遥控领地内大大小小的事务,说其权倾南疆也丝毫不嫌过分。这样重要的人物哪敢让她稍有差池?

    文泰运吓得魂飞天外,锵然拔剑不管不顾地就往密室扑了过去,期间他又听到了两记闷雷般的爆炸声连续响起,仍源自刚才那个地方。左右负责警戒的十二名新月卫也紧随其后,扑往事发地点。再后面就是闻讯跑来的扼守一二楼各处要道的数十名新月卫了。

    当众人飞也似的赶到密室附近,映入眼帘的景象忽叫他们目瞪口呆。

    原来忆乡楼早在图纸上时就定性为专给内眷居住的所在,鉴于她们普遍武功低微,因此建筑材料清一色地选择了坚逾精钢的铜龙岩,并规定最薄处不得少于六尺。另外楼内构造也堪媲美军事堡垒,只要守住关键通道,敌人就无法突破,除非神魔转生,能够连续凿穿一面面阻挡前路的铜墙铁壁,否则休想前进半步。如今让大家惊骇莫名的是,真有这样一名神魔级数的高手出现了,他只凭赤手,三拳就凿穿了三堵厚逾丈二的铜龙岩壁,似欲闯入密室行凶,忽又瞧到了某种极具威慑的事物而凝立不动,恰好把身形相貌展露在大家面前。

    这名男子体格高瘦,皮肤惨白,生就鹰目狮鼻,身穿金灿灿的的怪异长袍,左手背负右手轻捋颔下三绺长髯,傲然卓立于破壁边缘的气势,绝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位强者。尤其乌发上盘戴着一顶古拙高冠,更显其光洁丰隆的前额下,那对深邃的眼神诡秘莫测,刀削般的鼻梁笔直挺拔,乍看上去就自然而然使人心生敬畏,感到如同面对一代帝王,不知不觉胆气就为之所夺而失去战意。

    文泰运和众新月卫见状微一错愕,遂想起自身职责,不约而同地举起冲锋弩就要扣动扳机,朝邪气冲霄的那名男子射击,哪知突被一把熟悉无比的冰冷嗓音阻止了致命的愚蠢行动。“住手,你们全部退下,这里的事情我自会处理。”那赫然是来自欧鹭忘机的命令,顿让众人乖乖领命退去,各归原位。

    这时,那名男子蓦然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在高唐道宗身居何位?为什么要无故拦阻我的去路?难道你以为五行诀初窥大圆满境界,就厉害到能打败我费心吗?”

    话音才落,密室内一片哗然,紧接着一把清朗恬静的嗓音淡然道:“哦,原来是‘邪帝’费前辈驾临忆乡楼,难怪坚逾精钢的铜龙岩也挡不住您轻轻一击哩!”言罢顿了顿,自我介绍道:“晚辈是神道无念流十世大日贤者安德鲁-欧奈,适才未打招呼就贸然出手拦阻实乃事出有因,想来前辈深夜来访,无非是想寻晚辈拜兄柳轻侯了断过去的恩怨,可惜眼下室内均为内眷,拜兄不在其中,晚辈怕您错手误伤无辜,这才不自量力出招的。”

    安德鲁说的这番话表面谦卑,实乃暗讽费心只敢趁柳轻侯不在时前来逞能,后者闻听脸色一寒差点当场发作。不过身经百战如他经验何等丰富,呼吸间早把负面情绪排出体外,潜心探测起密室内的情况,结果反馈回来的情报让费心暗吃一惊。

    原来密室内除已知目标欧鹭忘机、耶律玦、张好好三女,以及突然现身堵住洞口的安德鲁外,四周还隐藏着一座由五十名一流道术高手联手布置的五行大阵。仅凭躲过自己气机感应的精微遁法可知,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显非三脚猫或半瓶水的末流角色,而是经受过最严格训练的精锐高手。此外更有一名突破先天秘境的青年高手,搭眼即知武功绝不在费无极之下,显然也是个麻烦棘手的人物。

    “该死,这些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任务简报里半句也没提及?”费心真有一把掐死那名卧底的冲动,可惜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是完成刺杀任务,柳轻侯不在,至少也要把他的女人统统虏走或者就地格杀,这才稍许对得起朝廷如此兴师动众。

    其实费心错怪那名卧底了,安德鲁和古天士统率的“狮鹫”部队出现在密室纯属偶然。前者刚刚抵达碎星渊要塞不足两个时辰,就礼节性地去拜访欧鹭忘机,而后者早就接到了前者驾临的消息,特地星夜兼程从骑士城赶来参见贤者大人并听候差遣。于是,当半壁宫遇袭的时候,正在作客的安德鲁、古天士及“狮鹫”部队,就尽被卷入是非漩涡,责无旁贷地肩负起保护三女的重任来。而这些事情,以那名卧底的卑微身份尚远不够资格知晓,所以交给费心的情报里,自然也就片字未提了。

    费心心念电转,倏然打定主意准备依靠庞大武力强攻,当即不耐烦地挥手道:“废话少说,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就让费某率‘山字辈’,好好领教一下高唐道宗的奇妙法术,请!”说着迅猛无俦地往里间冲去,同时在他身后的虚空中,蓦然凭空闪现十八名银袍男子,一个接一个宛如流星赶月般射往密室四周,就那么硬生生地闯入五行大阵,跟“狮鹫”部队战做一团。

    白驹过隙的刹那,衣袂破空声惊雷乍起,费心已闪电般穿过洞口。

    安德鲁岿然不动地站在费心必经之路上,面容古井不波,潜运玄功周围世界立即静了下去,全神贯注地锁定费心的来势。这在风云帝国声名直迫“剑神”关山月的超级强者只是随便一动,便有睥睨天下的无敌气概,教人为之胆颤心寒。不过安德鲁仍决心死扛到底,即使血溅五步也在所不惜。因为拜兄柳轻侯给予的大恩大德,他今生今世也还不清,绝不能让他心爱的女子在自己眼前受到半点伤害。

    躲在安德鲁背对的那扇石门后的众人透过潜望镜,看见费心凶神恶煞般的来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来她们对“邪帝”盛誉如雷贯耳,二来更由于安德鲁名不见经传,而且年纪太轻,虽然位列高唐道宗四大贤者之一,武功道法均出类拔萃,但是想来火候和技法方面均会有问题,因此严重信心不足。

    最高兴的却是古天士,因为他早在月前就从师父常春藤处得知,安德鲁已融会贯通传说中的道家无上秘典《道德经》上记载的正反五行终极秘法之《天人合一》,威力已臻鬼神难测的境界。素来比武只有三种结果胜平负,不管费心多么强悍,身负无上玄功的安德鲁也最多只是败而不伤或伤而不死,但假若他能侥幸得胜,则神道无念流在南疆乃至整个风云帝国都将声名鹊起,再非是籍籍无名的海外异教小派了,大规模吸纳信徒和弟子也会指日可待。所以现在心知安德鲁手里有如斯可怕的底牌,古天士自是喜动颜色,对密室四周势均力敌的火并再不关心,聚精会神地看起二位宗师之争来。

    眨眼间,费心飞至安德鲁头顶,双手虚扣成爪,似真似幻地化作千百青芒罩下。整个密室前厅内马上充斥一股狂暴凛冽的杀气场,使人生出凶险无比的可怕感觉。

    安德鲁微仰向后,双眼神光电射望着越降越低的对手,同时把贤者杖轻扬少许,立时杖首镶嵌的血魔胆就射出直冲霄汉的刺眼红光,形成一团有如实质的透明薄膜,在啵啵砰砰的怪响中,以一股令人窒息的强横气势,毫不示弱地挡住了费心的第一轮攻势。

    费心一击不中,倏地暴退丈余重整阵脚。

    这时,安德鲁低喝道:“你也接我一招!”说着贤者杖像一条怒焰狂龙般,遵循着一种匪夷所思的嚣张轨迹,随着他前冲的势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跨越两人间丈许空间,往费心眉间点去。

    谁也没想到贤者杖会如此霸道,还有安德鲁居然舍弃超凡入圣的道术不用,反而跟最精擅武技的费心拼起肉搏技术来,这简直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自寻死路嘛!门后诸人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即使他们大声呐喊,安德鲁也是听不见只言片语的,他早潜入了万籁俱寂的缄默结界里,悍然排斥掉了所有外来干扰。

    费心也吃了一惊,想不到安德鲁的反击竟是如此凌厉可怖的猛攻,而非念咒作法和召唤怪物,错估形势下,躲闪已来不及,只得沉腰坐马,功聚右拳,硬碰硬地迎往迫至眼前的猩红杖首。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密室前厅内激荡回撞,顿使整座忆乡楼都栽了几栽,晃了几晃,闻者莫不耳鼓爆鸣陷入短暂失聪的状态,功力稍差者更是哼也不哼就昏迷不醒了。

    费心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凝聚中级武神的十二成功力,施展修炼至登峰造极境界的青魔手,结果换来的居然是对方纹丝不动,自己连退三步的结果,那种离谱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第卅三卷 夕阳 第五章 破灭
    其实他哪里知道,安德鲁这一杖全无留手,才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威势,可惜后力难继,否则费心定被衔尾追杀至死方休。

    此时此刻,安德鲁亦是心中骇然,本以为蕴涵了影月袍、星辰冠、苍穹链等神道无念流三大镇派秘宝提供的庞大精神能,驾驭贤者杖首血魔胆释放的无穷魔气,这一杖至少可让费心受伤吐血。岂知对方浑然无事,略退几步就硬生生把这天崩地裂的一杖挡住了,显然险死还生的费心武功突飞猛进,与当日刚刚晋升中级武神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要知像费心这种宗师级高手,功力早已臻达人类体能极限,要想再进一步谈何容易。眼下他这近乎奇迹的更上一层楼,柳轻侯堪称是最大的功臣。若没有他当年同归于尽的朝天一剑,费心就绝不能在十死无生的绝望中破而后立,臻至如今的强横境界。

    费心竭尽全力硬接了安德鲁这一杖后,早把适才那点轻蔑和不屑丢到九霄云外,改以生平最谨慎小心的态度对之。他害怕安德鲁趁势展开杖法连续追击,当下鬼魅般迅捷绝伦地一闪,瞬移至对方左侧死角,功聚肩肘,倏往其胸膛撞去。

    “嘭!”杖肘相交劲气四溢,发出如击败革的闷响。安德鲁在旧力刚消新力未生的间隙,顿被费心这一记野蛮冲撞顶飞出去,在半空中狂喷一道血箭。

    密室内欧鹭忘机等立时花容失色,想不到初占上风的安德鲁一眨眼就会落败,而且如此迅速彻底,如今对方为挽回颜面岂肯善罢甘休。

    果然费心把握时机,借着鬼魅般的身法左右虚晃,不知怎地就避过了贤者杖为阻拦他洒出的漫天血影,由安德鲁右侧竖掌疾劈他颈间露出的破绽。这一掌无论在时间、跑位、速度和全局的把握上,均到了完美无缺的境界,教人防不胜防。

    就在众人担心安德鲁会死得惨不忍睹,按捺不住要冲出密室相救之际,古天士心中却是截然不同的预测。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场内,呢喃自语道:“天尊在上,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那一招的祭法吗?贤者大人实在是太阴险……哦不,是太睿智了!”

    转瞬间,场内异变陡生。

    “天道伏魔阵!”随着安德鲁一声低吟,费心忽觉脚下一软,双腿以惊人高速陷入楼板,紧跟着千百条纵横交错的植物根系牢牢捆住了他的下半身。这还不算,安德鲁先前喷出的那道血箭,也猛然摇身一变,一半化做一条白炙炎龙,迎头吞噬费心切出的左掌,另一半化作密密麻麻的冰锥群,笼罩丈许方圆狂暴陨落。最可怕的是,安德鲁骤吸一口气,整个人马上裹在灿烂光幕中迎风暴涨三倍,变成一尊横眉竖目金瞳银眸的伟岸神兵,二话不说举刀就剁。

    费心见状吓得魂飞天外,赶紧施展压箱底的保命绝学御敌。千钧一发的刹那,只见十颗惨青色的光球凭空浮现费心四周,各射一条幼线互相连接起来,交叠成正反五芒星阵的图案,爆发出旭日东升般的耀眼光辉。转眼间,泥沼干涸、树根枯萎、炎龙熄灭、冰锥融化,就连欲要降魔卫道的神兵,也变得有点萎靡不振,仿佛具有开天辟地威力的那一刀,更是不足原先三成威力,轻飘飘地劈在了惨青色光罩上。

    “锵!”金铁交鸣声震数里,神兵形象支离破碎消失无形,安德鲁有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反弹坠地,无论如何努力也爬不起来了。他原本就是靠透支道力,才勉强释放出领悟不久的天人合一境界的初级仙术《神兵附体》,一经费心施展魔宗终极防御大法《天地无神》破解反噬,立刻丧失了最后一点战力和斗志。

    安德鲁知道自己倒下后再没人能拦住费心,死神的脚步已慢慢临近,不过却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从战斗开始,他和费心硬拼四招,每一招都竭尽所能,可最终依然惜败,这表明功力仍逊对方半筹,所以败得是心服口服,即使搭上性命也认了,只期望援军能尽快抵达,来得及搭救密室内的诸人。

    殊料这时的费心居然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冲过来下杀手的意思。他身周惨青色的光辉正逐渐黯淡下去,缓缓露出夷然无损的本体,恍若一尊异世转生的恶魔傲视天地。但这只是伪装出来的假象而已,其实此刻他外强中干,体内点滴功力皆无,就算一名三岁稚童也能轻易把他推倒砸扁。

    费心忍不住连呼侥幸,暗谢魔神庇佑,享受起又一次死里逃生的喜悦。刚刚凭借燃烧全部魔功为代价,顺利启动了成功几率不足一成的《天地无神》,他担足了心事。如果失败,后果就是死,幸好他赌正了运气。有鉴于此,这一局严格说来理应是安德鲁获胜,因为他凭借的是实力,费心依靠的却是侥幸,如果再打一场前者赢面至少占据九成以上。不过战场上是没有如果这回事的,输就是输,赢就是赢,结局无法改变。

    密室前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有安德鲁和费心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幽灵似的在墙壁间来回飘荡。

    场外双方人马,无不为两名宗师级高手间这出人意表的战果感到震惊。显然费心差点就输给了安德鲁,但是他最终还是以不可思议的可怕魔功获得了胜利。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变成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密室里间,古天士和欧鹭忘机互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深深的忧虑。他们不怕死,却怕救援不及害死安德鲁,一面铜龙岩墙,忽然变得阴阳界生死河般不可逾越。依据刚才费心显露的可怕魔功推断,哪管二人用最佳状态配合,也无法在打开暗门后,及时截住费心的杀着,因此他们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以致引发最坏结果。

    种种因素综合作用后,费心不动声色地掌握了战场主动权。他不得不承认生平所遇高手中,惟有安德鲁能硬生生把他迫退,并使他窘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不要紧,青魔手很快就能恢复一成功力了,届时安德鲁必须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留着如斯可怕的年轻高手存活,简直是对自己最大程度的不负责任。

    费心思忖未已,背后疾风骤起。他心中叫糟时,已来不及躲闪,“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偷袭者向费心连射九箭,每一箭所取角度均是刁钻无伦,像一道道的激电击至,后者照单全收,肘、腕、膝、踝、喉一个部位也没躲过去,顿时像具失去控制的扯线木偶般,直挺挺且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磕得鼻血长流,狼狈到了极点。

    此时密室里间众人才懂得开启门户,抢步跑出来护住动弹不得的安德鲁,并剑拔弩张小心戒备着躺倒地上抽搐不止的费心,好像生怕他还能爬起扑过来似的。其中高手如古天士、欧鹭忘机辈,则均为偷袭者的胆大包天而怒不可遏。听来刚刚响起的破空声,应是出自“黑蟒”叁型冲锋弩,是谁下令狙击手向费心射击的,难道他就不怕一击不中,惹毛了敌人杀死安德鲁吗?这个责任谁负得起?二人杀机盈露,准备寻找偷袭者晦气之际,一把重金属般铿锵有力的嗓音忽然响彻木石园。

    “所有刺客听真,我是柳轻侯!你们现在被包围了,园外是三千新月卫、三万铁血卫及三十万要塞驻军构成的重重包围,不要心存侥幸逃脱的妄想,速速无条件投降吧!首犯费心已经就擒,你们看他就在我手里,如果十息内不放下武器,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话音才落,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骤从忆乡楼顶坠落,狠狠地摔在地上脑浆崩裂而死。

    起初密室前厅内诸人还以为是个恶作剧,吓唬吓唬刺客们罢了,待他们发现不远处倒卧在地的费心已经消失,且与楼前那具尸体极端酷似的时候,才晓得我是绝对认真的,没有半句诳语。事实上,于公于私费心都活不得,因为他是包括铁在烧在内诸多友人不共戴天的仇家,同时还是供奉黑暗图腾的最佳补品,为了日后决战天魔舜,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吞噬他灵魂能量的机会了。

    “一、二、三……十!”成千上万人冲破云霄的呐喊声,并未能折服这帮隶属金雕盟、横空飞来阁和风云卫的超级死士们。从识英雄重英雄的角度来说,我钦佩他们视死如归的勇气,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我的决定,做大事者必须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于是,我断然下令格杀勿论。顷刻间,刺客们就被淹没在怒矢编织的汪洋大海里变成一堆肉酱。

    月正中天,我站在腥风血雨中,无声而疯狂吞噬着一股股怨念纠结的灵魂能量,心中无喜无悲,只觉此乃天经地义之事。猛抬头,我倏然发现星空里皎洁的明月也变得猩红如血。

    “好一个畅快淋漓的杀人夜啊!想来不论杀与被杀,都必是非常过瘾的事情哩!”
第卅三卷 夕阳 第六章 假日
    天守阁顶楼大同厅内,我与安德鲁隔桌而坐,一边吃早点,一边交换对时局的看法。

    忆乡楼一战,影响深远。它使金雕盟和秦皇室同时遭受到了继秦大遇刺后最严重的挫折和打击,失去了一批无可替代的重量级高手不说,也使安德鲁和新月盟的声望被推上了巅峰。

    于是,很多本来在朝廷和新月盟的选择上摇摆不定的有份量人物和势力,火速遣使来南疆表示愿意加入后者,同时数量更多的保皇派,也纷作观望态势谨言慎行。

    若此时新月盟发动进攻,在雷霆万钧的压力下,朝廷极可能分崩离析。奈何遍观大陆全局可知,时机还不成熟,诸多悬而未决的因素迫使新月盟需要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换取更多的胜算,遂只好放弃这无比诱人的想法。

    我嘿然道:“真可惜,若孔龙他们再争气点,在东线索性连哈-;路西法的军队也打残了,现在这盘棋就会好下得多哩!”

    安德鲁失笑道:“呵呵,大哥,你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了吧?天底下能让哈-;路西法吃败仗的人,迄今为止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孔龙他们能够保持对峙局面已经很不错了。”

    我摇了摇头,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袍哥州战役敌强我弱,东线却恰恰相反敌弱我强,何况恺撒连年争战,国库钱粮几乎消耗殆尽,军队更属强弩之末,无论东、南战场都不该只取得眼前这点成绩的。临行前,我曾令他们五人好好沟通,十日内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在年底前一举荡平哈-;路西法,攻下笑花城,乃至占领恺撒全境。如果那个方案不能让人满意,我将亲自出马,指挥南征的最后决战。”

    安德鲁皱起眉头惑然道:“大哥为何如此心急呢?固然尽快荡平恺撒好处多多,可是对南疆军的耗损也必然可观,如果我们放宽些时日,内外交困的它们,定会不战自溃的啊!”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把亚马逊和日尔曼无法出兵西南形成合围的原因,以及秦九即将在新年登基的消息说了一遍。末了道:“所以原计划需要改变,恺撒战场只能由南疆军独力搞定了!我亦不得不去帝都参予争夺皇位的博弈游戏。”

    安德鲁眼神一亮,动容道:“原来如此!大哥是否想借苏家的力量扳倒独孤家?”

    我欣然道:“不错,至少也要搞得他们鸡飞狗跳两败俱伤才行!”

    安德鲁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又忍不住问道:“可是这次费心……”

    我胸有成竹道:“那定非出自苏晚灯的授意,他城府深沉且老奸巨猾,万万不会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估计暗杀团应该是秦皇室派出的,并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成功则剪除了我这个让他们最恐惧的叛军领袖,若失败则全部归咎到私人恩怨上,丝毫无损于双方立场。这个推论的佐证就是,艾愁飞曾亲手交与我关山月的挑战书,我想那才是苏晚灯的如意算盘。此外苏家若真想取我性命,怎都该派出苏小桥、秦五和秦明月等够分量的高手统统出马才是,结果没有,这就证明他们根本无心掺和进来。”

    安德鲁心悦诚服道:“大哥分析得是,小弟茅塞顿开!”

    我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安德鲁正色道:“小弟的命是大哥给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不过确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任务。前天燕憔悴来找过我,言语间似欲示好,但是态度并不十分明确,我想你去趟恺撒帝国,搞清楚她的真实意图。此行不论成功与否,你都要继续留在恺撒东北占领区,彻底控制当地道宗,至乎掌握全境所有宗教势力。我会叫东指和北指明里配合,新月盟暗里协助,总之大家不遗余力地支持你的工作。你觉得还有什么困难吗?”

    安德鲁断然道:“没有,小弟保证完成任务!”

    我哈哈一笑,霍然起身走到对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也无须太执着于成败,毕竟燕憔悴是深蓝三大宗师之一,谁都不能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哩!但是第二个任务我不管你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完成,而且速度越快越好,因为那关系到南疆军今后一段时期的全盘战略部署。”

    安德鲁重重地点头道:“是,小弟明白!”

    我最后叮嘱他小心天魔舜,以及密切留意魔女完颜瞾的行踪后,离开天守阁,前往思政殿。

    本来我是想找欧鹭忘机独处一会儿,倾诉离别之苦的,殊料她居然没在,守卫说是一早就赶去骑士城视察户部司衙门的新址了。

    我只好又无奈地赶到勤政殿,正式拟了个文,用金雕传书发给新月盟各地首脑,悬赏收集有关四大名琴的所有线索。

    办完这件事,我愕然发现手头已没啥工作好做,因为最近实在太勤勉了,把该做不该做的公务都处理得妥妥当当,遂发了一阵呆后,决定去看望耶律玦,和她一起度过这难得的假日。

    大多数想逛碎星渊的游人都要经过碎星站,因为它是整个要塞的交通枢纽四通八达,并具有一条商业街、两座迎宾馆、三家百货仓储及宽广整洁的净土路面街道。在这儿坐短程马车可通往北门外的碎星北站,换乘长途马车后直达长鲸、白骨、落日三大要塞。据说最近由于南征两线大捷,南门外新建成不久的碎星南站也要开通了,届时通过户、礼、刑三司审查合格的人,能凭借通行证自由前往南疆军在恺撒帝国的东北占领区游玩、探亲和经商。

    碎星站建成于八○九年底,通体用南天门山脉特有的青背岩堆砌,看上去古朴典雅,气魄宏伟。在它北面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平日里很少被使用的特殊入口,是专门为了朝廷使节、皇室家族或南疆贵宾而设置的。

    日上三竿,一辆镶有血月标志的黑色豪华马车悄悄驶入了碎星站的特殊入口,很快又按照原路返回,只是车厢内已空无一人。

    不久后,我和耶律玦就身着便服,融入了站外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本来按照我的意思是乘专车代步,这样能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结果耶律玦却坚决反对。她说那太引人注目,而且会失去轻松逛街的乐趣,于是不但遣走马车,就连贴身保护的两百名新月卫也赶出老远,令他们不得不乔装改扮,鬼鬼祟祟地暗中跟随。

    从碎星站的西侧出口前行半里就可以到达金碧街。金碧街是南疆最有名的购物天堂之一。它北起贝母道,南至菖蒲道,全长一五○○步,两侧是来自大陆各地的四○○○多家百年老字号,商品种类齐全,价廉物美,因此素有碎星渊的心脏之称。

    两人默默无言,沿着繁华热闹的长街缓缓前行,忽然耶律玦轻轻挽住我的手臂,娇躯紧贴过来,幽幽地道:“轻侯,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吗?”

    我愕然相望,斩钉截铁地道:“会!天下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拆散我们哩!”言罢温柔地替她抚平鬓角微乱的发丝,微笑道:“小傻瓜,你担心什么啊?”

    耶律玦轻叹道:“唉,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一时难以接受,籍籍无名的金少昊突然变成了名震大陆的柳轻侯吧!或许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

    我诚恳地道:“对不起,在荆棘堡我不该用假名骗你的,但是我对你的爱却是天日可表,其中没有参杂半分虚情假意呢!这你应该感觉得到啊!”

    耶律玦哪曾想我脸皮厚如城墙,会当街表白爱慕之情,霎时羞得玉脸通红,狠狠地掐我一下,嗔怪道:“你怎么不分场合乱说话啊!这里好多人呢!”

    我探手过去搂着她的蛮腰,低笑道:“呵呵,他们听不见的!其实听见更好,正可为我做个见证。”

    耶律玦无奈地横我一眼,旋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得花枝乱颤道:“刚刚你见人家遣走马车和新月卫,是否心情非常忐忑,担心待会儿我疯狂购物,最后把你累垮?”

    我坦言道:“嗯,这个顾虑不是一点没有,不过后来记起金碧街所有商号均有送货上门服务也就释然了。其实我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耶律玦讶道:“什么事?”

    我故意卖个关子道:“这件事情很重要,而且与你有关,但是我要晓得你刚才在担心什么后,才能告诉你!”

    耶律玦闷哼道:“切,本小姐很稀罕知道吗?”

    我轻描淡写道:“不想知道就算了!唉,可惜了那么好玩的机会哦!”

    耶律玦气鼓鼓地不理我,可惜没坚持多久,按捺不住汹涌澎湃的好奇心,拉起我的胳膊不停摇晃道:“说嘛说嘛,好哥哥,你就告诉人家吧!”
第卅三卷 夕阳 第七章 冰雨
    返程时,路边成群的麻雀聚集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西面的城郭上空阴云密集,黯淡的新月也在云中时隐时现,光芒如一微星;没过多久,秋雨降临。

    我搂着耶律玦在伞下一起远望,发现空阔的街面已无日间繁华,路人行色匆匆,店铺纷纷关闭,一片冷落景象,分外予人寂寥而凄寒的感觉。

    耶律玦刚醒来不久,不知是在半壁宫闷得久了,还是功力暴增的缘故,总之是神完气足精力充沛,丝毫不想这么早回去。相隔月余才好不容易有个假日陪她,我也不愿扫兴,加上换个环境更便于思考问题,就答应陪她漫步雨中,玩够了再坐马车回去。

    傍晚的夜空中,毛毛细雨飘飘洒洒,细得连看都看不见,直到衣服湿润才有所感觉。残花落地时亦轻轻飘荡,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前面挺拔矗立的高楼,后面鳞次栉比的民房,都罩上了一层濛濛的雨雾。渐渐地雨下大了,接连不断的雨丝从天而降,似悬在半空中的水晶帘。千万点雨珠飘洒成一片,迷迷茫茫。隔着水帘与雾气,只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两丈外的模糊人影。

    忽然,耶律玦站在一户民宅的木栅外停下不走了。我被迫也止住脚步,抬头一看,原来她是在欣赏那家的花圃。

    秋雨霏霏,淅淅沥沥,一簇簇紫色的菊花经过秋雨的洗礼,越发显得艳丽悦目。冷风儿轻轻吹拂着红色的芭蕉,更发出一阵阵悦耳响声,同时把积于薄叶上的雨水,又滴滴嗒嗒淌落在地上。

    耶律玦凝望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把目光移到我脸上,赞叹道:“轻侯,你看那里,好美哦!”

    我点点头刚要答话,至寂至静的意识海内警兆忽现,不由咽下附和她的言语,改口道:“阿玦,看来有人要破坏咱们的浪漫气氛了,你打算怎么办?”

    耶律玦愕然相望,不解道:“啊,你在搞什么……”话音未落,东南西北四方雨幕中缓缓走出四名高矮胖瘦不一,披蓑戴笠的精悍男子,层层如有实质的杀气,霎时利刃般切断了她后面的言语。

    我无辜地道:“不是我,是他们五个在搞鬼!”

    耶律玦早见识过我杀人如割草的盖世魔功,所以此时明知来者不善,倒也没怎么害怕,奇道:“这不四个吗,你怎说是五个呀?”

    我淡淡道:“还有一个躲在西南方的钟楼上,正用箭矢瞄准我的头呢!”

    耶律玦不信,侧身往我说的方向望去,结果什么都没看见,只迎来一支快如闪电的怒矢。眨眼间,那支利箭幻化的芒影距离耶律玦的眉心已不足半尺了,这时雨中才传来“飕!”的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响。

    幸好我早料到会有此节,伸指轻弹,漫不经心地把它撞离预定轨道,在空中爆成满天铁屑落地。本来我是打算以十倍速度原路弹回去射杀那名狙击手的,哪曾想对方使用的弓、矢及箭术都独树一帜,与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位名家均有所不同,顿时反击效果也截然不同了。

    也许是对我显露出深不可测的功力感同身受,东西南北四名杀手齐齐亮出武器,散布雨中的杀气亦瞬间暴涨百倍,排山倒海般往中间挤压过来。同时,西南钟楼上的狙击手,也迅捷无匹地一齐搭上了三支利箭,瞄向我的咽喉、心脏、小腹。

    我担心耶律玦抵御不住相差数阶的无形罡气受伤,赶紧一把揽她入怀,低声道:“阿玦,害怕吗?”

    耶律玦摇摇头,笑眯眯道:“有你在,人家怕什么呀?快点把这些讨厌鬼统统打发掉,不然回府时会赶不及吃晚饭哩!”

    我为之绝倒道:“阿玦,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吧!他们可是深蓝十大杀手之五耶,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好打发的三脚猫角色哦!”

    耶律玦不屑地道:“那又怎么样?你可是‘天敌’柳轻侯,整个深蓝大陆数一数二的无敌强者,拿出点风度来,否则耽误了吃晚饭,人家回府一定把你临敌畏缩时的糗相,夸大十倍讲给忘机、好好听!哦,对了,还要写信告诉无忧、琼瑶、芙蓉、妍璧她们。”

    我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往我把绝路上逼啊,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各位杀手仁兄,对不住,我其实也不想下死手的。”

    这番一唱一和,简直把五大杀手视若无物。如果他们个个耳背倒也罢了,偏偏人人耳聪目明,即使听不真切,也能读唇语晓得内容。一时间,五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仰天厉啸中迅如雷霆般发动了首轮攻势。

    “杀!”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起自东方杀手口中,接着刀光暴涨,滔天巨浪般急拍过来。顷刻间刀气漫天,发出嗤嗤的密集尖啸狂贯耳鼓,凛冽无比的劲风,把我和耶律玦的发衣都激得猎猎飘拂。

    我忍不住赞道:“好刀法!”

    这一刀实已初窥武道真谛,放眼整个深蓝大陆修为也足可排进前二十名内。不过夸归夸,打归打,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绝不能混为一谈。我左臂揽着耶律玦的蛮腰轻轻一闪,已鬼魅般硬生生地欺入了对方刀光之内。

    这时恰值东方杀手的刀速快至连自己都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极限,根本无法变招,而且他做梦也没想到目标竟敢不顾死活地主动送上门来,顿时欣喜若狂。

    殊料就在这生死立决的关头,“本相!”我悍然启动了《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的第四层境界。天地万物忽然陷入了绝对静止的状态,眼前清晰无比地浮现出了流光刀移动和攻击的轨迹,我轻描淡写地捺了一指上去。

    东方杀手马上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掌中宝刀仿佛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劲力吸引,促使它速度愈来愈快地劈向目标身后的空位。他一分不差地知道当自己劈至那里的时候,吸力和刀劲都将攀至巅峰,把挡在那里的一切劈成碎片。可是即使他万般不愿,仍完全失控地冲了过去。

    “当!”流光刀精准无误地先一步劈中了西方杀手雷霆万均的八瓣铁瓜锤,将对方一连迫退七步,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才勉勉强强消除了那股庞大无匹的潜劲。不过虎口爆裂、七窍渗血、五脏六腑震荡等小伤,却是怎都避免不了的了。

    本来这两人武功虽远逊于我.但还不致如此差劲,只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乃葵花魔功里特有的“移花接木”之术顿时中招。当我的手指捺中流光刀时,可借着不可思议的庞大吸力,把东方杀手的刀劲完全吸呐,再储存在刀锋某一点上,所以当流光刀劈中八瓣铁瓜锤时,等若西方杀手以分散全锤的真气,硬生生承受了东方杀手凝结于一点的毕生功力,试问他如何抵受得了?

    电光石火的刹那,就导致东西两名杀手一起暂失战力,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就凭尔等身负的末流武功,也敢厚颜接受委托,来取柳某的性命吗?”言罢身法展至极尽,奇迹般一分为二,分别扑往刚刚袭至的南北两名杀手。

    倏忽间,密密麻麻的犀利指风遍布方圆数丈,逼得二人左支右绌,步步后退。不久当他俩分别背靠墙壁退无可退的时候,漫天指风倏然收敛无踪,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黑洞,生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力,牵掣着他们往神秘漩涡钻入。

    两人情知逃无可逃,立时拼死全力催动豹尾鞭和大手印往黑洞攻去。

    与此同时,已从短暂脱力中复原的东方杀手,猛然掀飞斗笠震碎蓑衣,神情肃穆地双手合握刀柄,有如奔雷掣电地一刀猛劈向我后颈。坐在地上萎靡不振的西方杀手,也不甘落后地抡起八瓣铁瓜锤像狂风骤雨般截断了我的退路。

    这一刻,我蓦然听到怀中的耶律玦无故发出惊呼,微一愣神下,不禁再也无法精确控制攻击的力量和速度,右袖陡然化作一只阴暗诡秘的漆黑翅膀横扫出去,神乎其神地先后命中了流光刀尖、八瓣铁瓜锤锥、豹尾鞭头和大手印掌心。

    “轰!轰!”连串闷雷响起,声震长街。

    四名杀手宛如断线风筝般手舞足蹈地飞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干脆利落地处理掉惹人厌烦的四只大苍蝇后,我松开耶律玦,关切地道:“阿玦,你刚才怎么啦?”

    耶律玦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垂头低声道:“没事啦!刚刚只因那名用长锤的杀手长得好丑,吓到我了而已。”

    我听得一呆,因为直觉告诉我她肯定是在撒谎,不过揭穿了徒然伤害彼此间的感情罢了。当即眼中射出万缕柔情.伸手搭在她肩上,微笑道:“呵呵,你放宽心吧!有我贴身保护,天下没人能伤害你半根毛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