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的故事
作者:秦汉唐宋
第廿一卷 决战
第一章 黎明 第二章 曙光 第三章 阴影 第四章 沉鱼
第五章 破阵 第六章 惊梦    
第廿一卷 决战 第一章 黎明
    我胸臆中顿时涌起一种家人般温馨的感觉,微笑道:“谢谢你,我亲爱的小宝贝儿!唉,若非你提醒我真会忙得晕头转向,什么事情都丢到九霄云外呢!”

    明娜娇憨地笑道:“呵呵,又是那些你最讨厌的政务吗?这回要不要帮忙啊?别忘记人家可是处理这种事情的行家里手哩!”

    此言一出,我如梦初醒,蓦然想起了明娜身上那种与生俱来般不可思议的政治军事才能,刹时间心情不禁豁然开朗,哈哈大笑地抱着她在书房里旋转了好多圈才停下,吓得她花容失色,直用小拳头捶打我数十次才肯罢休。

    我欣然道:“现在我谨以新高唐帝国摄政亲王的身份,委任你为新高唐帝国内阁总理大臣,即刻上任!”明娜疑惑不解地盯着我,问道:“人家只听说过吏、兵、刑、礼、工、户等六部相,这内阁总理大臣又是什么官儿啊?”

    我悠然不迫地道:“此乃我刚刚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官职,内阁者御书房的别称,总理者全部管理之意,故所谓的内阁总理大臣,就是代皇帝全权处理一切事务的人。由于他只需对陛下一人负责,故身份显赫,地位尊崇,远远凌驾于六部相之上,是新高唐帝国级别最高的官员。”言罢我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明娜,看她有何反应。

    根据我的用人经验,一般人闻听此等喜讯后,或惶恐不安、或喜形于色、或精神抖擞、或不动声色,依此即可推断出对方是缺乏自信,不能自控,野心勃勃、城府深沉等四种人。

    岂料明娜的反应却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她竟然撅起樱桃小嘴道:“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本质还不是想让人家当苦力嘛!不过是挂了个内阁总理大臣的官衔而已。”

    我被当场揭穿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禁老脸微微发烫,连忙解释道:“怎么可能只是挂名呢?新高唐帝国方兴未艾,正值不拘一格用人之际,只要是顶尖人才,并忠于皇室,一概会受到重用哩!这项任命也是如此,你将获得与内阁总理大臣匹配的全部福利待遇啊!”

    话音才落,明娜一阵欢呼雀跃,旋又飞过来跟我啵了一个,才笑眯眯地道:“呵呵,看来娜娜真能帮助你和琼瑶姐姐做一点事情哩!因为是名副其实的内阁总理大臣,所以才不会只是敷衍人家,逗人家玩!嗯,娜娜决定了,现在开始就当内阁总理大臣,不过福利待遇什么的,人家就不要了,反正琼瑶姐姐会给人家好多漂亮首饰和衣服呢!”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明娜的想法,不禁颇为感动,倏一转念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你见过安德鲁了吗?”

    明娜咯咯娇笑道:“见过了,见过了,那个家伙现在变成大帅哥了!他还执意要教人家一种叫做‘攀月摘星手’的武功防身哩!据说可以让女孩子越练越漂亮哦,所以人家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他了。”

    我强忍爆笑的冲动,暗赞安德鲁诡计多端,愣是把令人恐怖的《幽冥鬼爪》改成了《攀月摘星手》这么好听的名字,不过效果倒是没骗人,确实可以美容,但是只限于明娜这种暗黑体质的人罢了。

    明娜表情兴奋地道:“啊,还有一件事人家差点忘记告诉你哩!呵呵,琼瑶姐姐认我做本家妹妹了,而且她说明娜-威廉这个名字不好,是恺撒帝国主人赐予仆役的称呼,所以必须更改。现在人家大名叫莫芙蓉,你要记得别叫错哦!”

    我佯装惊喜道:“啊,是吗?那太好了!娜娜,不,芙蓉,那你以后要好好听琼瑶姐姐的话哦,现在你们可是亲姐妹一家人喽!”遂又低吟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很好的寓意啊,真是人如其名!”

    莫芙蓉喜孜孜地道:“是吗?姐姐帮人家取的哦,娜娜也觉得很好听哩!”

    我看着她明艳动人的娇颜,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心中暗忖道:“希望你可以就此彻底摆脱明娜-威廉的阴影吧!莫芙蓉,新高唐帝国二公主,内阁总理大臣,未来的常胜王妃之一,原来权势作用下,要把一个人改头换面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啊!”

    正寻思间,书房门外脚步声骤响,紧接着一名九曜卫恭声道:“启禀主公,欢送三大贤者的时间到了,马车已准备妥当。请指示!”

    我瞅了一眼莫芙蓉,后者温情脉脉地望着我,调皮地道:“你快去吧!本大臣要开始处理公务哩!”

    我连忙凑趣道:“是,尊敬的内阁总理大臣阁下!”言罢轻吻了一下她白皙水嫩的脸蛋儿后,转身离去。

    ●●●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一大清早开始,四千名全副戎装的精锐士卒就严密封锁了从福鼎寺到码头的所有街道路口,沿途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掺杂着数以百计身穿便衣的净土宗高手,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午时三刻,当五十余辆马车组成的队伍缓缓驶过新阿吉姆市中心广场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同时无数百姓双掌合十高高举过头顶跪倒膜拜。抬眼望去,半座新阿吉姆市都黑鸦鸦地矮了一片,到处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景象。

    逍遥辇厢内,我和四大贤者围桌而坐品茗闲聊,对于道路两旁狂热信徒们发出的排山倒海般欢呼声,根本就充耳不闻,丝毫不受影响。

    枯荣大师轻叹道:“人生匆匆聚少离多,想不到和三位道友聚首不足半月,就又要天各一方了,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够再次相会。”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一反往日惟我独尊的架势,有如普通百姓道别一般,使听众不由得生出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那绝不是说枯荣遭受挫折后变得软弱了,而是变得更加莫测高深。如果说前日他尚是一座看得见顶的高山,那么此刻他已变成了触不到底的深海,倏忽晋升至另一个崭新的精神境界。

    萨兰大师目不转睛地盯着枯荣大师看了半晌,忽然微笑道:“恭喜道友顺利消弭魔障,获得道家梦寐以求的平常心啊!”

    此言一出,稍慢半拍醒悟过来的我、任鬼神、安德鲁三人眸中不禁齐齐闪过一丝讶色。

    要知所谓的平常心是指,道德经中记载的初窥大道门径的精神境界。它乃是道宗绝顶高手突破先天境界的极限后,入世品尝普通人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却能一直保持纤尘不染的心态。所以能够修炼到这一步的高手,不论精神肉体都将超凡入圣,臻达秘不可测的玄奥境界,未来成就无可估量。

    枯荣大师摇头苦笑道:“惭愧啊惭愧,若非轻侯那一眼,贫道恐怕迄今仍执迷于世俗名利之中而不能自拔呢!两昼夜来贫道心若死灰,想不到这种无欲无求顺其自然的状态,反倒能够让人领悟到平时永远无法企及的真理啊!嗯,贫道已决定从今日午后起闭关自修,争取早日参透天道白日飞升,包括枯字辈竹、风、花、雪、月,五位师弟也将随我一道潜修。至于净土宗、土珠岛、乃至高唐全境内的纷争,贫道与诸位师弟已再没有半点兴趣参予,全部交给木字辈弟子们处理啦!”

    他语重心长地说着,目光倏然移到我脸上,和颜悦色地道:“贫道决定暂由木马、木蝶二人代宗主行使职权,还要请轻侯从旁多多指点啊!”

    我心念电转,连忙恭敬地道:“是,轻侯谨遵贤者法旨。”

    枯荣大师闻言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赞许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聪明人之间说话点到即止,有些事讲得太明白了,反倒坠入了下乘。譬如眼前这桩,就摆明了是枯荣大师一石二鸟之计,一来退位让贤后可全力潜修得自安德鲁的道德经心法,提高净土宗高层的整体实力;二来任命木马、木蝶两人领导净土宗,明确表示支持以我为首的新高唐帝国政权,则更加稳固了净土宗在高唐全境内坚不可摧的领导地位。哪怕退一万步讲,有一日我惨淡收场输掉了高唐统一战争,他也仍能用年轻人办事不利做借口,自己亲自出面跟当朝政权讨价还价,重新赢得本宗利益。

    在座诸人不是老谋深算之辈,就是聪明绝顶之徒,焉能听不出枯荣大师的潜台词,当即萨兰大师和任鬼神也分别表明立场,决定回岛后立即安排由蔷薇和薛谁扶暂代宗主行使职权。唯有安德鲁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要他现在就把权力下放给古天士,那可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了,因为他还要借助大日贤者在神道无念流内至高无上的权威,解决很多棘手问题呢!

    于是,安德鲁笑吟吟地道:“诸位道友所言句句在理,眼下正值有柳兄指挥坐镇全局,我等当可放心大胆地去闭关潜修参悟大道,何不索性足量放宽后辈的权力,以达到锻炼目的呢?我看与其做个缩手缩脚的代宗主,倒不如干脆领个岛主之衔,实施岛主之权,更能让他们发挥自己的才能。”

    三大贤者齐齐一愣,遂露出深思之色,心底暗暗衡量起得失来。如果由四大道宗的掌教弟子分别执掌土珠、海伦、库州、熊岛的岛主大位,那么潜在的风险和收益都将无可估量。一直以来高唐道宗都是以出世的姿态来间接影响高唐政局,如果按照安德鲁说的去做,则彻底颠覆了近九百年的传统战略,入世的结果更是祸福无定,必须慎重考虑清楚再作决定。

    我见安德鲁异军突起嘎然搞出这么大动静,不禁暗暗佩服不已,此时若再不懂得出言配合,我也就白混到今时今日的高位了。

    当下我轻咳一声,悠然不迫地道:“大日贤者所言深获我心,轻侯以为高唐道宗的掌教弟子们皆是万中无一的精英,担当四岛岛主职位绝对能够胜任无疑。若诸位前辈担心影响修行则大可不必,入世本来就是修行的一部分,若他们沉迷于世俗名利中不能自拔,不恰恰反证出其道心并不坚定,根本不值得培养吗?另外我将派遣足量的各方面人才,协助他们处理各种事务,绝不会因公废弃修行就是。即使前辈们不答应也不要紧,轻侯将完全以自愿原则任命岛主人选,呵呵,照现在情况来看,大日贤者已有决定,不知三位前辈又有什么打算啊?”

    前面的话都是烟雾弹,最后一句才图穷匕现,如果仅有神道无念流的掌教弟子将来坐上库州岛岛主之位,那么它将在无形中与新高唐帝国亲密百倍,水涨船高之下其他三大道宗则相形见绌,随着时间流逝每况愈下。若新高唐帝国没能统一高唐八岛还好,若真被它统一了,高唐宗教界的格局将彻底改变,神道无念流甚至有可能在当朝政权鼎力支持下一举垄断所有信徒,成为高唐国教,那种后果是三大贤者万万不想看到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目前排名稳居第一的净土宗,枯荣大师几乎不假思索地道:“贫道支持大日道友的提议,推荐木蝶做土珠岛岛主。”

    我微微一笑,暗赞这老狐狸识时务,知道木蝶跟我关系密切,所以才没推荐自己的徒弟木马,遂转移视线,望向另外两人。

    任鬼神也干脆利落地道:“但凡有利于高唐民族的事,我任鬼神一概支持到底。”

    萨兰大师则沉吟片刻,斟词酌句地道:“四大道宗同气连枝进退如一,贫道当然也支持此项决议,不过海伦岛地理位置时下太过敏感,镜心明智流实力又偏弱,所以我想最好是等轻侯派遣一支军队进驻岛上后,我流再明确表示立场。”

    这番话说得非常隐讳,意思却再是明白不过。眼下土珠岛、库州岛、熊岛几乎都是净土宗、神道无念流、北辰一刀流的地盘,其中土珠岛和熊岛是被全盘操控,库州岛军方也到处充斥着神道无念流弟子,唯独海伦岛在完颜世家处心积虑的经营下,镜心明智流仅能勉强掌握一半地盘,也就是南部的天原郡,北部的麟蹄郡仍属完颜世家的私家领地。由于它地理位置紧挨着阁道岛,一旦战争爆发,贵族联军第一个要收拾的铁定就是天原郡,而镜心明智流一贯低调且崇尚和平,凭借他们那点儿实力根本不堪一击,所以萨兰大师的顾虑是非常有道理的。

    我心领神会道:“大师言之有理,轻侯知道如何去做哩!我想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大军即可开赴海伦岛,一举歼灭完颜世家,为进攻阁道岛建立一座坚实的桥头堡。诸位前辈需要做的仅仅是宣布废除奴隶制,并把岛上的各郡属部队整编完毕就好,具体步骤晚辈已都写成折子,交由文官武官各一名随行协助实施。”

    四大贤者闻言大喜,因为他们并不擅长政治军事,能有专人帮忙料理自然是再好不过。之后,五人就诸般细节问题又探讨了一番,等到基本上全部敲定的时候,逍遥辇已抵达码头。大家依次走下马车,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仅仅互道珍重后就匆匆作别了。

    湛碧的霹雳河水从新阿吉姆市西郊蜿蜒流过,轻轻冲击着码头沿岸停泊的各种船舶,发出一阵阵哗哗水声。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庞大舰队,心中感慨良多,愈发觉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初若非我毅然支持安德鲁继承第十世大日贤者衣钵,他又在谈判中超常发挥,用道德经作诱饵牢牢牵制住了三大贤者,恐怕要想搞定高唐道宗绝不会如此一帆风顺。如今大功告成,四大道宗都已上了一条叫做新高唐帝国的贼船,无异于在统一高唐的争霸战中为己方加上了一枚重重的砝码,使自己平添百倍信心啊!

    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背后脚步声轻响,有两个人慢慢走了过来。警戒四周的九曜卫并未出言提醒,证明这两人是很熟悉的人,我没回身只是凝神一看,精神能就把他们栩栩如生的影像映入了脑海,原来是枯荣大师刚才在逍遥辇上还提到过的木蝶和木马。

    “木马、木蝶参见常胜王阁下!”二人走至我背后四步外,齐齐躬身施礼请安。

    我旋风般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本王刚好有事情要找你们谈呢!”言罢走到二人身前,双眸射出激赏之色,毫无矫饰地道:“本王一直都很欣赏你们俩的才干,之前枯荣大师也答应了让你们来帮本王做事,现在统一高唐的伟业方兴未艾,各个方面都急需精英人才去打理,不知道你们自己喜欢做什么呢?”

    木马和木蝶面面相觑,没想到我和枯荣大师临来前的吩咐会有出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不禁愣在原地。

    我把两人的迟疑尽收眼底,哑然失笑道:“呵呵,本王与枯荣大师的约定没有半点改变,你们俩仍可以代土珠岛主的身份去入世历练。本王刚刚的提议是指额外部分,譬如政治、经济、军事、情报等等方面,你们如果还有兴趣的话,也不妨去尝试一番,估计收获会更大一些呢!”

    二人沉吟片刻后,木蝶率先答道:“小人希望各方面都能够涉猎一些,以便掌握统筹全局的应变能力。”木马随后答道:“小人愿意做一些跟情报有关的差使。”

    我听得暗暗点头,心里非常高兴,庆幸自己并未看错人。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擅长做什么,能够做好什么,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种自知之明正是衡量一个人才的标准之一,试想若一个人连自己的长处都不了解,你又怎会放心他们去做别的事呢?

    我欣然道:“既然如此,本王谨代表七海公主殿下正式任命木蝶为新高唐帝国土珠岛代岛主,木马为新高唐帝国礼部代相,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啊?”

    此言一出,二人不禁啊了一声,眼神中齐齐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色,随即他们双膝跪地大礼参拜道:“臣木蝶(木马)多谢主公栽培!”

    我表情严肃地接受了二人的礼拜后,伸出双手一边一个虚扶他们起身。瞅着木蝶和木马面露感激之色,我郑重地道:“按常理来说,本王这种任命并不合适也很冒险,但是值此新高唐帝国内外交困之际,也只能如此处理了。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本王的期望,做出点成绩来给大家看看!当然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本王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们俩的。”

    “是,卑职明白,吾等绝不敢辜负主公重托!”二人信誓旦旦地回答,眸中闪过坚如磐石般的信念。

    我欣慰地点头道:“很好,本王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做到。两天后你们的同僚将全部抵达土珠岛,在此之前,本王希望你俩做一些准备工作。”

    木蝶和木马都是八面玲珑之辈,怎会不懂我的潜台词,连忙保证道:“卑职晓得如何去做了,吾等一定在会前把土珠六郡一市理出一个头绪来,以便帝国能够尽快实现改制。”

    “那本王就拭目以待喽!”我微微一笑后随意地挥挥手,就径直走向马车,留下身后满脸激动的二人恣意地欢呼雀跃,以宣泄心中的兴奋喜悦之情。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六月三日傍晚,最后一支舰队也顺利抵达了土珠岛。至此我集结的总兵力已高达二十二万六千人,其中包括纵横舰队两万六千人,七海第一舰队十万人,新一军五万人,新二军五万人。即使不包括土珠六郡一市正在整编的十四万正规军,实力之强横也足以令任何人为之侧目了。

    我脑海里闪电般掠过这串数字,心里踏实了不少。因为就算卡尔-麦哲伦除贵族联军外,还动用了留守高唐府的第三十一集团军,整体实力也不过稍微超出我一线罢了。何况那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微乎其微,先不说他舍不舍得孤注一掷地投入全部家当,只凭一直在侧虎视眈眈的常胜三军,就足够他们心惊胆战,不敢擅自离开海港了。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迈步前行,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御书房门外。四名九曜卫齐刷刷地躬身施礼,我随意地摆摆手,遂推门进入如今已归莫芙蓉专用的房间之内。

    听到门响,莫芙蓉和莫琼瑶嘎然停止了谈话,四道咄咄逼人的目光一齐聚焦在我脸上,使我有一种被刺穿的感觉。

    我见二人面色不善,略作思索已知其中原委,连忙鞠躬作揖道:“罪臣柳轻侯见过大公主,二公主殿下,之后不论什么责罚都统统接下,只恳请先让卑职解释一二如何啊?”

    姐妹二人料不到我如此醒目,己方尚来不及发作就被我抢占了先机,更被那副佯装出来的战战兢兢模样逗笑得花枝乱颤,一时间再也无法板起俏脸说话了。

    莫芙蓉娇嗔道:“哼,看你怎么解释过去两天两夜的行踪!人家和姐姐问过了所有人,结果除知道你拐走了一百名书记官外一无所获。快快从实道来,究竟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竟要把我们姐妹二人也蒙在鼓里?”

    一旁莫琼瑶反应虽没莫芙蓉激烈,但是清澈明净的秀眸内也掠过了几分好奇之色。

    我见室内气氛轻松了许多,再非刚才剑拔弩张的架势,赶紧趁热打铁陪笑道:“呵呵,全是愚夫疏忽,居然忘记要通知二位贤妻啦!不过见不得光的事确是一件没做,光明正大的事倒做了两件。你们看!”说着我从随身携带的皮箱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套各厚达万页的书籍,珍而重之地摆放到二人身前的书案上,静静地观察着她们的反应。

    “??”莫氏姐妹分工明确地各选一本书名念出声来,表情却极是困惑,显然即使是博览群书的她们,也很难从两个简单的书名中推断出内容来。

    我心中偷笑不已,暗暗为能够难倒两名学识渊博的大才女而感到自豪,不过脸上表情却仍保持着一本正经,因为旧帐未清前再添新帐,绝非智者所为也!

    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期间见她俩信手翻阅着书本,脸色渐渐地从轻蔑向郑重、尊敬、崇拜演变着,最后激动得简直无法自控了。

    “这是哪位前辈高人的著作?”莫琼瑶以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问道。

    “是啊,你快说啊,娜娜现在很想知道哩!”莫芙蓉则焦急万分地催促道。

    我笑吟吟地摇头道:“那说来话长,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讲清楚,还是请二位公主殿下把书中所见总结一二出来,看看是否和我的猜测不谋而合吧!”

    莫琼瑶沉思片刻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刚才看的是第一卷总论部分。本来从书名推测,似乎是一本离经叛道的邪书,或者是一本记录远古神魔战争的史书,岂料细观内容才发现它的与众不同与实用性。简单概括地说,它就是一本指导人们通过一系列复杂无比的能量转换,去获得神一般伟大力量的书籍。如果能遵照作者设计出的架构全部实现的话,哪怕即使是神的力量也要望尘莫及,我想这才是本书命名为之真实含义吧!”

    我点头表示赞同,遂望向兴奋得俏脸嫣红的莫芙蓉,看她又有何高明见解。

    莫芙蓉略显紧张地握紧了小拳头,但是乍一开口却马上镇定下来,神采飞扬地道:“我刚刚迅速浏览了一遍全六卷的大致内容,结果发现这是一部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军事类书籍。当然作者阐述的不是战略战术,而是一系列的武器装备,它们比当代任何一种军械都要遥遥领先一步,即使是我们已知的最先进的‘海神号’战列舰也无法跟它们相提并论。如果按照作者所说的,把那些武器装备全部生产制造出来的话,芙蓉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给人家一个师团的兵力,就能在一个月内荡平高唐八岛,包管把敌人放倒,再摆出八十一种不同样子,中间绝无重复。”

    “晕!”听完这位超级辣妹兴致勃勃的论述后,我和莫琼瑶不禁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种无力的表情。曾几何时只要与莫琼瑶一聊天,她就总能把话题牵扯到战争方面去。就拿眼前的《机械论》来说,我清楚地记得里面除极少部分外,绝大部分提到的都是非军事内容,岂料经过莫芙蓉充满暴力幻想的小脑袋一过滤,就完全变了味道。估计她把书里面那些自动开垦、耕耘、播种、浇灌、收割的机械,归类为增产军粮的设备;把自动编织布帛、衣物的机械,定位为快速制作军服的工具;还有自动冶炼钢铁的机械,当然更不用说和武器装甲是逃不掉干系了。

    “说了半天,你还未告诉人家这两本盖世奇书究竟来自何处呢!”莫芙蓉开始刨根问底,一旁莫琼瑶也凝神屏息地望过来,等待我说出作者的尊姓大名。

    我见无法蒙混过关,只好照实说道:“兰若寺!”

    “啊!”莫氏姐妹听得不禁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瞅着我,偏偏我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认真,白痴都晓得绝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愿对她们谈及重修三大魔典的事,于是信口胡编道:“与兰若寺谈判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两本书的初稿,觉得很有见地就趁乱取了出来。后来回到荆园我随手翻阅了一部分,才知道它们的珍贵程度,故召集了一百名书记官帮忙分门别类地重新编撰,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把它们系统地整理出来以备实际应用。喏,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些书,就是我辛辛苦苦干了两天两夜的成果喽!”

    莫芙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俨然相信了我的解释,莫琼瑶却含笑不语,直觉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书房内沉寂片刻后,莫芙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切地问道:“那些书记官眼下在何处?”此言一出,莫琼瑶也露出了关注神色。根据“唯有死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的至理名言,这一百名书记官的下场显而易见,不过她在理智上举双手赞成的同时,在情感上却真心希望我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徒。

    事实上如果我没有《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做后盾,可以给他们洗脑的话,她俩的担心绝对会成为事实。因为我宁肯背负心狠手辣的骂名,也要当场就把他们杀个一干二净,那才放心国家机密不会被泄漏出去。

    当然现在根本无须再有此顾虑,于是我佯装不知莫芙蓉问话的背后含义,讶然答道:“他们都回去休息了,毕竟熬了两天两夜,铁人也会禁受不住呢!你找他们有事吗?如果书里有什么地方不太清楚,问我也是一样的。何况那些书记官跟我下过军令状,发誓绝不透露半句哩!”

    莫芙蓉听我这么说明显松了一口气,欣然道:“那人家就放心了,娜娜还以为你要……”话音未落莫琼瑶已知机地接过话茬,淡然道:“轻侯此来除介绍这两套书外,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与我们商讨吧!”

    我微笑道:“不错,我打算把这两套书以十万火急的快件方式,连夜发给无忧和慕容炯炯。另外明天上午就要召开新高唐帝国第一次正式朝会了,之后恐怕再没闲情逸致,我想趁着今夜良辰美景,与二位公主殿下把臂共游夜市,不知芳驾意下如何啊?”

    莫琼瑶未及答话,莫芙蓉已飞过来,用双臂搂着我粗壮的脖颈,并把苗条纤瘦的娇躯挂在上面,连连欢呼雀跃起来。

    我左臂搂着莫芙蓉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右臂朝着正在哑然失笑的莫琼瑶伸去,她见了娇嗔地白我一眼,这才姗姗走过来,终于也自愿落入“魔掌”。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所有的烦恼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午夜的新阿吉姆上空,突然飘落霏霏的细雨,随着这迷迷离离的雨丝飞舞,闹市区内人群迅速减少消失,喧嚣繁杂的声响也渐渐归于沉寂。

    我、莫琼瑶、莫芙蓉步入白玉京的时候,整座酒楼内宾客寥寥,掌柜伙计也都一脸倦怠之色不时张嘴打着呵欠,对临闭店前登门的三位衣着普通的不速之客,充满了鄙夷与厌烦。

    莫芙蓉哪顾得上对方心里转悠着什么念头,刚刚在五角街数十家名店徜徉,用生平第一笔薪金五千枚金币,采购了数百件精美服饰后,她此时心情大好,胃口大开,只想好好地大吃一顿补充被极度消耗的体力呢!

    我一想到随行护卫的九曜卫们,在把莫芙蓉购买的物品全部放回马车前,一个个怀抱手拎十七八个皮袋,好像要被掩埋起来的模样,就感到非常好笑和庆幸,并暗暗打定主意今后无论如何都绝不单独陪着小妮子逛街,因为那实在太恐怖了。

    一路行来,莫琼瑶也兴致勃勃地陪着小妮子发疯,购买了许多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此举倒颇为出乎我意料之外。不过仔细想来又觉理所当然,以往莫琼瑶哪有过随心所欲逛街购物的经历啊,她若想要什么东西,只需吩咐一声,就会有御前女官将时下最流行款式统统准备一份供其挑选呢!

    伙计慢腾腾地走过来拦在门口,懒洋洋地问道:“三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啊?”

    我瞅他眸中掠过一抹轻蔑之色,不由得摇头苦笑,心中暗忖道:“嘿嘿,看来我出了一个馊主意呢!本来是想便服简从以免太过惹人注目,却忘了这世上以貌取人的势利小人比比皆是,倒叫这小伙计给鄙视了一回。”

    身侧莫氏姐妹还在亲密无间的窃窃私语之中,根本无暇搭理旁人,看来点菜重任只好落在我肩上了。虽然懒得计较伙计糟糕的服务态度,但是忍气吞声绝不是柳轻侯的性格,于是我轻描淡写道:“随便来几样小菜吧,能填饱肚子就成啊!”说着就想往内堂走,不料却被伙计不动声色地再次拦住了去路。

    伙计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暗暗佩服自己没有看走眼,眼前三人虽然相貌不俗,却绝对是穷人家孩子,当下愈发刻薄道:“先跟您提个醒儿,白玉京是新阿吉姆市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普通的阳春面、包子、馒头、稀粥我们是不供应的,另外最便宜的菜肴至少也要一个银币呢!如果您觉着贵,可以到隔壁那条街上的麻记大排档去,那里十个铜板就能管饱。”

    我听罢不禁气得七窍生烟,曾几何时有人胆敢如此轻视过自己啊?不过一直习惯喜怒不形于色的我,终于还是按捺住心头喷薄欲出的怒焰,佯作恍然大悟状道:“哦,是这样啊!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在这儿吃好了。嗯,我看你们酒楼规模不小,区区百年清酒、半岁秋鱼、足斤娃娃蟹应该不会没有存货吧?”

    话音才落,伙计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首次认识我般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结果却仍未能从青衫蓝巾中看出半点富贵之气,于是以为我只是在跟他呕气,遂大言不惭道:“有,客官要吃多少,我们酒楼就提供多少,不过您得先付款。”

    我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笑,淡淡道:“那就先上一桌吧!”

    伙计眼中讥讽之意更甚地瞅着我,鄙夷地道:“一壶百年清酒价值一千枚金币,一条半岁秋鱼价值五十枚金币,一只足斤娃娃蟹价值六百枚金币,您说的一桌是想要多少壶、多少条、多少只啊?”

    此时,我和伙计的对话不但吸引了莫氏姐妹的注意力,同时也将白玉京酒楼的掌柜,以及在一楼进餐的几桌客人的目光也勾了过来。直到现在为止,那名伙计也未将我们一行三人让到席位坐下,而是站在门口盘查祖宗十八代般“点菜”呢!

    弄清楚始末后,莫芙蓉腾地一下火冒三丈,转身就想召唤门外阶下雨中肃然林立的四十余名九曜卫,立即砸了这家店大欺客的破酒楼,半道却被莫琼瑶悄悄制止了。这位幸灾乐祸中的无良姐姐,居然摆出了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使人为之气结。

    在往昔近二十年来的海盗生涯里,从没人胆敢主动惹她不高兴,都是她先挑衅才产生的冲突,今天居然在自家地盘里破了例,莫琼瑶感觉又新鲜又有趣,岂肯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啊?眼下即使天王老子出面阻止我继续耍猴儿,她都不会给半点面子哩!因为伙计的言行,已深深地触动了莫琼瑶深藏在高贵外表下最原始的野性,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瞅也没瞅伙计一眼,自言自语似地道:“清酒一千,秋鱼五十,娃娃蟹六百,呵呵,这笔帐我可有些算不清楚了。嗯,先不管多少钱,你就给我按照每人五壶清酒,十条秋鱼,二十只娃娃蟹的分量上一桌吧!你来算算一共需要多少钱吧!”

    伙计熟极而流地随口答道:“一人份是一万七千五百枚金币,三人份就是五万二千五百枚金币。”刚一说完他就被自己报出的数字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冷汗淋漓,目光始终跟随我掏出的钱袋儿移动,直至发现那只轻飘飘的钱袋里根本不像装有数万枚金币的模样,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不过这种安心仅仅是暂时的,当我随随便便就从钱袋中抽出一张面额百万的金票,像丢张废纸般扔给他的时候,伙计两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而我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他直接晕厥过去。

    “四十七加三等于五十,请贵店准备五十份套餐吧!我的要求不高,炭烧清酒、菊花秋鱼、芙蓉蟹斗这三种做法就好。至于其他配菜嘛,就要四色点心金糕、炸芝麻卷、乳奶鱼卷、仿膳饽饽;四色河鲜火烧蛤蜊、孔雀大虾、凤尾群翅、宫灯鱼丝;四色山珍珍珠雪耳、松鹤延年、梅花白玉、繁花似锦;四色家常杏仁豆腐、金鱼鸭掌、金钱吐丝、荷包里脊;例汤就随便来个雪花片汤,水果就来个鲜果龙船吧!”

    我绕口令般报出的一大串儿菜名,不但让那名势利的伙计口吐白沫地晕倒在地,而且连闻讯赶来救场的胖掌柜也脚步猛一踉跄,差点就心脏病发作直接抽过去。因为经验丰富的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明白我点的是些什么菜,那可每道都是宫廷御宴的指定佳肴啊,非数十名大师级御厨联手不能做出,并且必须使用特殊厨具才能保证原汁原味!另外即使抛开这些极度难做的名菜不提,仅是那五十份套餐,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了。

    清酒、秋鱼、娃娃蟹这三种家喻户晓的高唐名牌,每家稍具规模的酒楼都会常备原料,即使是向别家临时借调也不难凑齐。但是百年清酒、半岁秋鱼、足斤娃娃蟹却属个中精品,哪管经营规模大如白玉京,全年用量也不足我刚刚要的十之一二,因为一般来说客人不会大量点这些昂贵无比的特色酒菜,即使偶尔要点也会提前数日订购,给他们从容进货的时间,而绝不会出现眼前这种令人尴尬的状况。

    此时此刻,胖掌柜真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地上躺着的侄儿,更怨自己瞎了眼,咋就没看出眼前这位布衣富豪的真实身份呢!

    “现在多想无益,唯有尽快赔礼道歉解决掉这桩麻烦了。”一念及此,胖掌柜赶紧弯腰取回伙计手中的金票,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还给我道:“这位爷,刚才都是小的们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老,现在小老儿代他向您赔礼道歉啦!”

    我幽凉地看着他,对这种马后炮似的道歉,丝毫无动于衷地道:“哦,掌柜的何出此言啊?什么道歉不道歉的,我听不懂哩!不过是随便吃顿便饭罢了,刚刚你的伙计才说过,我要多少,你们酒楼就能供应多少呢!难道他只是满嘴胡说八道,戏弄我不成?”

    面对如此不留余地的质问,胖掌柜不禁愣在当场,好半晌才懂得回答道:“不是不是,小的们哪敢随便耍弄客人呢?只是~”

    我嘎然截断了他下面的话,寒声道:“只是什么?我买你卖,钱都付了,现在一百万金票就在你手里,难道你想反悔不成?哦,或许是钱不够吧?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呢!你报个价出来,我绝不还价就是。”说着把钱袋内整整一叠百万面额的金票都取出来拿在手里晃了晃后,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胖掌柜越来越苍白的脸颊一言不发。

    胖掌柜头晕眼花地瞅着金票右下方加盖的那一枚枚金黄印玺,半晌忽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道:“可是……可是即使我们能做出来五十份套餐,您三位也吃不完啊!”

    “哈哈哈~”我仰天长笑三声,头也不回地问道:“有人怀疑我们会浪费掉美味佳肴呢,你们说有没有信心吃光它们啊?”话音才落楼外就传来闷雷般的呼啸声:“有!有!有!”

    我再也不想搭理那名已六神无主的胖掌柜,自顾自地找到一副席位坐下,莫氏姐妹巧笑盈盈地跟了上来,她们身后进门的是四十七名青衫蓝巾、面容冷酷、腰畔悬挂双刀的九曜卫,个个浑身携带着唯有杀人不眨眼的一流刀客才独具的威风煞气。

    我朗声道:“大家辛苦了,都坐下吧!用餐的时候别拘束,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如果你们之中有人喝的比我少,那明天老子就罚他绕着新阿吉姆跑一百圈!你们互相监督,喝完了没趴下的向我报告战况!”看着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了,却依旧站得腰板笔挺,没有一个人去擦拭脸上和身上的雨水,只任由它们滴滴答答地在脚下汇聚成一滩,我感动莫名之余,对那名伙计和胖掌柜就愈发憎恨,如果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这些可爱的战士们怎会被雨水淋到呢?

    “刷!”四十七名九曜卫同时就坐,动作整齐划一俨然就像一个人似的。他们的坐席恰巧成两朵错落叠放的梅花状,把我和莫氏姐妹坐的这一桌围在中央严密保护起来。原来他们始终不曾忘记过自己的神圣职责啊!

    胖掌柜本来还抱有一丝想以武力解决的企图,此时却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心知后院那十几名平时耀武扬威的护院,恐怕绑一块儿也抵不上人家随从的一根儿手指,不由得愈发沮丧起来,心思也再次转到了软语相求上面。

    就在他踟躇不决的时候,楼上蓦然传来一把清静平和的嗓音道:“诸位订的菜,既然本楼伙计应承下来了,自然要说到做到!不过由于伙计事先以为只有三位客人,所以就把话说得太满了。这一点是他做得不对,在下做为白玉京的老板理应向你们赔礼道歉,并做出相应补偿!各位来敝楼原本也是为了用餐,而不是为了呕气,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扫了诸位的雅兴,在下也深表遗憾。您看这样如何,五十份套餐依旧,所有配菜也依旧,不过由于现在时间太晚了来不及备齐所有材料,所以在下请求各位宽限在下一点时间好吗?不用太久,最迟明早日出之前,在下一定全部准备妥当,专程送往府上赔礼谢罪。另外各位客官如果仍然愿意继续在敝楼用餐的话,这顿夜宵小弟做东了,那些套餐也只收取原料费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

    这番话不但说得条理清晰进退得当,而且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处,使听众如沐春风般怨愤全消,发不出一点脾气来。一时间我、莫琼瑶、莫芙蓉三人不禁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个人是谁?新阿吉姆市居然藏着一位如此高明的贤才,作为地主的我们居然会不知道,这实在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啊!”
第廿一卷 决战 第二章 曙光
    想到这儿,我朗笑道:“哈哈,阁下说得好!若刚刚贵楼伙计和掌柜有您十分之一的口才与德行,小弟也不会较真儿啦!嗯,相请不如偶遇,不知兄台愿否与小弟痛饮几杯呢!哦,至于刚刚所谓的套餐云云就此作罢吧!只要你们酒楼拣最拿手的酒菜,真心招待我的兄弟们即可!”

    那把清静平和的嗓音悠然不迫地道:“恭敬不如从命!楼下夜寒露重,请诸位都移驾到楼上来再谈吧!”

    莫氏姐妹和九曜卫们留在二楼,只有我登上了四楼,去见那位大隐于市的贤才。

    因为在等级森严的高唐社会里,随从与女眷没有与主人并肩同行会见宾客的资格,如果我执意那么做,就违反了游戏规则,不但会被当作异类让人瞧不起,更会被视为一种不尊重对方的行为。所以在不想表露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莫氏姐妹就像所有高唐女子一样,严格恪守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乖乖地等候我的好消息。

    这儿地势比较高,在四层楼上凭窗远眺,可以俯瞰这座美丽城市的雨中夜景。鳞次栉比的闹市区、福鼎寺的尖顶、市政厅的钟楼都显得那么醒目。远远望去街道像是一条条深谷栈道,而漆黑夜色则像一幅轻轻拂动的巨大帷幔,温柔地笼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覆盖了所有鄙俗与丑恶,只用最纯净的美丽去哄着每个人进入甜美梦乡。

    那个人恬静地站在窗前,痴痴地望着如诗如画的凄迷夜景,好像浑然没有觉察我已走到身畔。但是当我停住脚步与他相隔半尺并肩而立的刹那,他却早就知道似的呢喃道:“多静谧的夜色啊!没有战争、灾祸、饥饿,更没有压迫与剥削,就像初生婴儿的眼睛般纯真无邪。”

    这把清静平和的嗓音,瞬间就把我带入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天地里,情绪感染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即使以我现在黑暗魔君的实力也差点着了道。不过根据精神能窥伺,此人武功最多也就是木蝶之流的水平,丝毫不能对我构成威胁,真正可怕的仅仅是他那充满魔力的语言罢了。

    我轻叹道:“可惜黑夜总会过去,当白昼来临的时候,一切又都会恢复原状,没有半点改变。”

    那个人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所以我只喜欢夜晚。因为唯有在它宁静无私的怀抱里,我才能远离白昼的喧嚣与争斗,心满意足地去享受一种无忧无虑的快乐。你也喜欢夜晚吗?”说着他缓缓侧转过身正面向我望来。

    他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眉棱、颧骨、下巴,整个面部的轮廓都棱角分明,肤色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两道剑眉下双目炯炯有神,更衬托出他性格的坚毅与刚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位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一个理想社会的诗人,居然是一位如此雄纠纠气昂昂的硬汉形象,剧烈的反差不禁让我微微一愣。

    目睹此状,他嘴角轻翘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淡淡道:“你并未看走眼,我只有在夜晚独处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多愁善感,其他时间则是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我。”说完忽然表情转厉,沉喝道:“李戎轩,你磨磨蹭蹭地要搞到什么才能写完啊?”

    我起初被他吓了一跳,仔细分辨才晓得原来他训斥是另外一个人。而几乎是话音才落,从楼梯口就跑上来一名青衣小帽的少年,恭恭敬敬地施礼后道:“启禀家主,戎轩已写完了。”

    那个人听罢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吩咐道:“念!”

    李戎轩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后朗声读道:“土珠岛白玉京前堂伙计李勇,平日里嚣张跋扈,嫌贫爱富,为人贪婪势利,经查在新阿吉姆市已造成了极坏影响,严重损害了酒楼声誉。故根据盟规判罚如下:一、发放本月薪金后永远逐出高唐八岛;二、把他的劣迹通告全盟各商号,终生不得聘用。另有土珠岛白玉京掌柜李福,任人唯亲,纵容下属,同时故步自封,任掌柜数年间酒楼业务却无寸进。根据盟规判罚如下,免去其土珠岛白玉京酒楼掌柜一职,由帐房李适接任,念在他往昔尚算勤恳,故发放抚恤金后劝退乡下养老。完毕!”

    那个人不动声色地听完,断然道:“立刻执行!”

    “是!”李戎轩躬身施礼后,一路狂飚地飞奔下楼,让我深刻体会到“立刻”两个字的真正涵义。

    处理完公务后,他英俊的脸上又露出一抹谦和的笑容,慨叹道:“总有一些害群之马,会把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大好局面搞得一团糟糕,所以对待他们我向来辣手无情,倒让阁下见笑了。”

    我连忙摇头,正容道:“岂敢岂敢,兄台对属下赏罚分明,做事雷厉风行,小弟只会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会小觑呢?嘿,说了半天都不知如何称呼呢!小弟柳轻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啊?”

    此言一出,那个人居然毫无半点惊讶之色,只是足足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哑然失笑道:“呵呵,柳兄给小弟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啦!本来我还不想说出真名实姓,因为那牵扯太广,也许说完后彼此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你如此信任我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毫不犹豫地就道出了柳轻侯三个字,而不是平常惯用的化名碧胜蓝,又叫我又怎忍心欺骗于你呢?嘿,罢罢罢,世间一切都有因有果,我就遵照天意行事吧!”言罢双手作揖,躬身施礼道:“天堂李德宗见过常胜王阁下!”

    “什么?”我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目瞪口呆地瞅着他简直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我从只言片语里早就猜到他的身份必然非同小可,却也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惊人。眼前站立的英挺青年,居然就是统治着高唐八岛中排名第二的天堂岛,同时白手起家,利用短短十多年时间就奇迹般缔造出自由都市联盟的传奇人物——“点石成金”李德宗。

    在当今深蓝大陆八大商会里,代号“天堂”的自由都市联盟排名稳居第三,仅次于风云帝国的金雕盟与恺撒帝国的正气浩歌楼。但即便是“邪帝”费心和正气浩歌楼的影子楼主,也万万不敢看轻他半分,因为他们都是继承了先人遗留的数百年老字号,而李德宗却是毫无背景,单枪匹马出道遂如彗星般崛起的商界新贵。他凭借着对商业无人能及的敏锐洞察力,三步两步就把其他五大商会远远地抛离十万八千里,成为深蓝大陆家喻户晓的三大超级商业巨头之一。

    我心中暗忖道:“他***熊,这位老兄可比俺牛多了,身价最起码值五百亿金币以上。瞧他一副早就知道我是谁的模样,不知道心里究竟打的是何算盘?要知我们彼此之间,迄今为止都是敌非友啊!根据木马的情报,他不但参加了釜城会议,更是贵族联军中地位仅次于卡尔-麦哲伦的首脑人物,此番突然驾临土珠岛,难道说是想~”

    正寻思间,李德宗嘎然打破沉默局面,正色道:“柳兄是不是在奇怪小弟为何要突然造访土珠岛啊?”

    我被他看破心事,只好坦然承认道:“不错,轻侯确实心中怀此疑问。如今高唐八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李兄贵为‘天堂’领袖,理应诸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才对,怎会有闲暇时间视察区区一座白玉京酒楼呢?”

    李德宗饶有兴趣地听完,微笑道:“呵呵,柳兄果然爽快,男子汉大丈夫正应如此!”言罢他沉吟片刻,脸上蓦然流露出一股冷酷无情的煞气,幽凉地道:“如果我是代表十三郡联军前来劝降,不知柳兄会做何打算?”

    我怎都没料到刚聊没两句他就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不由得微微一愣,严肃地反问道:“李兄是指由金瓯三郡、天堂八郡、阁道一郡、海伦一郡组成的十三郡联军吗?不知所谓的劝降,究竟是得自卡尔-麦哲伦的授意,还是李兄刚才突发奇想呢?”

    李德宗不动声色道:“看来柳兄做了不少功课啊,没错,十三郡联军就是你刚刚说的。至于劝降嘛,你就暂且当作我的突发奇想好了!”

    我仰天长笑道:“哈哈哈~李兄真懂说笑啊!眼下新高唐帝国已囊括了乾罗、土珠两岛,另整编了十一郡近三十万精锐士卒,且给他们配齐了大陆最先进武器装备;而七海公主殿下更是洪福齐天,得乾坤印在前,与高唐道宗缔结盟约在后,还有赢得了千千万万高唐百姓的衷心拥护,不知我们有何理由投降呢?轻侯觉得倒是十三郡联军应趁早投降才是,免得届时惨淡收场!”

    李德宗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柳兄勿要夸大其词,小弟不久前才从乾罗岛打转回来,所知道的情况一点都不比你少哩!乾罗岛不过初定一个月左右时间,诸般改革也才刚刚起步,未见任何显著成效,而土珠岛的交接不过两天功夫罢了,更不配提起用做谈判筹码。至于你所说的三十万精兵水分也很大,充其量就是十二万六千名七海第一舰队士兵,再加上十万新军罢了,土珠岛的士兵恐怕暂且还派不上任何用场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乾坤印、高唐道宗、的影响力更属可笑之极的问题。如果十三郡联军击败新高唐帝国部队后,攻占了乾罗、土珠两岛一切政策却照旧实施的话,你们又何能继续保持这些优势呢?”

    我一声不吭地听他说完后,哂笑道:“李兄所言环环相扣,尽管轻侯不想承认也无力从推论本身反驳。但是您想过没有,这番推论的基础是击败我军后如何如何,万一不能击败我军又会怎样呢?不是我柳轻侯小觑十三郡联军,你们充其量也不过是五十万乌合之众罢了,其中所谓的精锐部队——麻衣武士数量才五万人,剩余四十余万皆属士气低糜、装备破烂、缺乏训练的奴隶兵,战场上顺风顺水还好,一旦陷入苦战必将全线溃败。而十三郡联军遭遇新高唐帝国精锐部队的时候,却必然会陷入一番殊死搏斗,因此失败早已命中注定。”

    李德宗不以为忤地耐心听完我滔滔不绝的演说,这才好整以暇地道:“自轻侯在袍哥州全歼了恺撒皇家舰队,战败了昔日天下无敌的绝代名将哈-路西法之后,两大帝国深蓝六族,乃至从遥远的深红大陆前来做买卖的商家在内,所有人无不对你敬仰有加,我敢说哪怕他们不知道深蓝三大宗师的名字,也万万不敢错漏你的姓氏。‘天敌’柳轻侯,与你这样威名赫赫的敌人交手,若无十二成把握的话,那简直和送死没有任何分别。所以,在你名望愈见如日中天的时候,你的敌人也越来越小心谨慎,甚至故意制造一些假象来迷惑你,让你放松警惕,以便随时从暗处发起致命一击,置你于死地。”

    李德宗一路娓娓而谈,当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音量倏然减到最低,幽幽地道:“譬如眼下的情况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你怎知道十三郡联军就只有五万麻衣武士和四十五万奴隶兵呢?难道就不会有一些变数吗?假设你所谓的乌合之众,突然全部变成精锐部队呢?金瓯岛制作的武器名动天下,天堂岛积累的财富举世皆知,阁道岛背后是风云帝国高唐府的鼎力支持、海伦岛完颜世家更属于恺撒帝国二皇子勒-路西法的嫡系,只要他们做一些,买一些,要一些武器,就不难淘汰掉你所谓的那些破烂装备吧?另外训练士卒就更简单了,不是只有轻侯才懂得鱼目混珠之计啊!高唐八岛幅员辽阔,孤岛沼泽密林山脉比比皆是,藏起数万人等同儿戏一般。平时给探子看看遮人耳目垃圾部队,关键时刻才启用大批精锐部队,这又有何不可啊?”

    我听得不禁冷汗涔涔,心里的念头更是瞬息万变。如果李德宗所言全部属实的话,那么绝对能够轻易瞒骗过库索派出的密探侦测,遂导致最后归纳到我手里的情报也错得一塌糊涂,直接影响我对整个战局的研判。看来我是有些被乾罗岛和土珠岛接连获取的胜利冲昏头脑了,以为其余诸岛都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

    正寻思间,李德宗竟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别以为这只是假设哦!如今轻侯正面临着最严峻的局面呢!十三郡联军早在四月底就以各岛各郡为单位整编完毕了。器械方面:他们淘汰了所有旧式装备,换上了风云恺撒的全套制式装备;人员方面:老弱病残一概淘汰,只留下了二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青壮年战士。现在的十三郡联军早已今非昔比,足以堪称是精锐部队了。金瓯岛六万人、天堂岛十六万人、阁道岛两万人、海伦岛两万人,另外再加上今年三月初就秘密登陆了阁道岛的风云帝国第三十集团军,以及金破天最新整编的飞字头番号的三十万精锐士卒,总兵力已臻达八十万人。双方兵力相差如此悬殊,不知轻侯究竟有何奇谋妙计击败他们呢?哦,差点忘了提醒你最重要的一点,八十万兵马此际正徘徊于土珠岛一日航程之外,随时可以挥军南下。”

    “什么,一日航程?”我情不自禁地惊呼失声,脸上再也无法掩饰内心巨大的震撼。因为所谓的一日航程正是金雕和“海豚部队”的巡航极限,如果敌人恰好位于一日航程之外,就算他们在海面上集结了雄兵百万,战舰千艘,我方也同样会毫无察觉,所以李德宗的话极有可能成为现实,土珠岛已陷入四面楚歌、危若累卵的糟糕境地。

    这些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我瞬间下定了决心,目不转睛地瞅着李德宗,坚定不移地道:“若真如李兄所言,小弟有再多谋略恐怕也无暇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施展出来,但也绝不会因此投降。曾经无数次比这更惨烈万倍的战役中,轻侯之所以都能坚持到最后胜利,原因就是我一直相信邪不压正。眼下我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但是立场始终未变。和新高唐帝国数十万将士一样,我坚信自己代表正义,是为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谋求幸福生活而战,所以哪怕血溅三尺、马革裹尸、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终不言悔。即使战役暂时失利也没关系,我将保证让贵族联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另外我也要提醒你最重要的一点,新高唐帝国目前的实力不过冰山一角罢了,在南疆我尚有四支主力集团军枕戈待旦,随时都可以挥师东进,惹急了我就把他们统统调过来,让你们也尝尝被以众凌寡的滋味。”

    李德宗听罢霍然动容,眼中射出激赏之色,赞叹道:“柳轻侯果然不愧是柳轻侯啊!若面对强势的敌人就俯首称臣,那么‘以天为名,惟天可敌’这八个字就再也可笑不过啦!直到刚才那一刻,我才确信你不是利欲熏心之徒,而是真心实意为百姓谋福之人。”

    他真诚地道:“柳兄,请你莫怪小弟刚才咄咄逼人的盘问与层出不穷的试探,因为德宗要做出一项至关重要的决定。毫不夸张地说,它将影响整个高唐八岛的统一进程,甚至还会改变历史车轮前进的方向。”

    我不明所以,疑惑不解地问道:“李兄的意思是?”

    李德宗脸上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表情,庄严地道:“我谨代表天堂岛和库州岛所有军民请求您恩准,让我们即刻加入新高唐帝国。”

    “啊,你说什么?”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李德宗就给我带来了第二轮巨大的震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偏偏李德宗的眼神是那么真挚而热诚,其中没有掺杂半分虚情假意,即使白痴都可看出那绝非玩笑话。

    脑海里思维嘎然停滞了片刻,我才恢复清醒,试探性地问道:“诚然如李兄所言,十三郡贵族联军目前确已占尽优势,随时都可挥军挺进把土珠岛夷为平地,您又何来归顺一说呢?”

    李德宗嘴角露出一抹万分苦涩的笑容,叹道:“不错,这一战十三郡贵族联军确实胜券在握,但是莫要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并非要杀死敌人,而是想通过一系列战争去统一高唐八岛,并把它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主、富饶、美丽的伟大国度。你刚才说的没错,即使我们获胜也仅是一次惨胜罢了,更要面对南疆接踵而来的最疯狂报复,那到底值不值得呢?答案是不值得!因为说到底不论谁胜谁败,受创最重的还是高唐八岛和黎民百姓,更徒然便宜了在一侧虎视眈眈的敌人而已。所以我和金破天决定联手,阻止任何直接或间接削弱高唐国力的事情。”

    他一边娓娓而谈,一边眼神中露出激动之色,沉声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金破天,但你不可以不相信我们骨子里始终还是一名高唐人的事实。尽管我们俩一个是奸商,一个是军阀,可对于生我养我育我的这片土地,那份真挚的感情绝不允许任何人存有一星半点的怀疑。现在卡尔-麦哲伦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率领着数十万计的异族人和异教徒登陆本土,这种行为无异于彻底摒弃了高唐王族后裔的显赫身世,也永远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资格,只是变成了一名可耻的叛逆和侵略者。对待他这种妄图借用外力染指高唐八岛的野心家,凡是高唐人皆可人人得而诛之。”

    李德宗斩钉截铁的话语一字不差地传入耳鼓,使得我心底翻起滔天巨浪,终于明白了我最初下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即只实施以夷制夷的策略,帮助高唐帝国菊花王朝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七海公主莫琼瑶登基,南疆则绝不直接参予高唐统一战争并且绝不干涉其内政。现在效果显现出来了,卡尔-麦哲伦采用截然相反的直接参予的策略,终于导致了李德宗——金破天势力集团最强烈的抗议,同时也为新高唐帝国增添了两支极强的生力军。

    激动情绪稍微恢复平静之后,李德宗直言不讳地道:“卡尔-麦哲伦真是太小看人了,不错,我李德宗确实是奸商,他金破天也的确是军阀,但是有一点勿庸置疑,我们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更永远不会帮助一个异国人来迫害自己的同胞。若我们那么做,那李德宗和金破天早已不配拥有天堂、库州两岛的领袖地位,早已有无数比我们更加热爱这片故土的高唐人站出来反对我们了。”

    这时他眸中露出深切缅怀之色,轻叹道:“在过去的十多年里,金破天和我一样还有无数热爱高唐的人们,试图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去追求伟大高唐的复兴,可是我们都失败了。你也许永远都无法理解这种情操,功名利禄对我和金破天这样全部拥有过的人来说算得了怎么回事?每日每夜里当我们扣心自问的时候,唯一感觉就是灵魂在承受痛苦无比的煎熬!金破天在库州岛上最近实施的改革正是在学着新高唐帝国的方法在慢慢尝试,而我则是暗暗在做,因为我还要混在卡尔-麦哲伦身边,看看那些民族败类在厚颜无耻的侵略者怂恿下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来。我和金破天都愿意现在就把所有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您,还有天堂多年累积的所有财富,只求您还我一个永远不受欺凌,永远不受压迫,永远独立自主的高唐帝国,这是我们唯一的要求。”

    这番话已不止是深深的震撼了,还让我感到无比汗颜。一直以来我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冷漠无情得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直到此刻,当我听到李德宗发自肺腑的话语,才终于明白自己和卡尔-麦哲伦都同样严重低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高唐人永不泯灭的民族性。虽然刚才还考虑过“侵略者”与“统一者”的问题,但是现在看来估计的还远远不够,这种力量的强大程度绝对超出任何人想象之外。高唐人的民族性,不,深蓝大陆上每一个民族,哪怕他只剩下一个人,这种数千年来根深蒂固、散叶开花的精神却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因为它早已在人们的灵魂深处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李兄,我敬佩您,也敬佩金大将军的高尚情操。但是新高唐帝国刚刚才迈出千里之行的第一步,前途不但扑朔迷离,更是凶险难测,难道你们就这么信任我能做好吗?你们怎知道我不会是第二个卡尔-麦哲伦呢?”

    李德宗听罢再也无法抑制长久以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霎时喷泉狂涌般痛快淋漓地倾诉道:“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开始注意你了。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事件就是,你杀掉了我最大的仇家——‘北极星’宿和北斗七星。另外一个引起我注意之处就是,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出身,都是白手起家的平民子弟,都是从权贵豪强的指缝间挣扎求存,终于获得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这辈子我李德宗只尊重你我这样没有任何背景却能闯出偌大一番局面之人,也只相信唯有我们这些原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才真正了解什么是百姓的疾苦,才会真心去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外。我贸然上岛,就是想来亲眼确认一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

    他略微顿了顿,继续道:“因为一直以来我虽然很努力,但是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单薄了,即使我娶了金破天的孙女金明玉,借联姻之便获得了他的全力支持,也无济于事。直到我看见那篇,才在无尽黑暗中眼前骤然一亮,看到了一线曙光。我本以为那是公主殿下起草的文件,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竟然是你的手笔,更不禁喜出望外。人贵自知,我晓得自己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和人脉,所以心甘情愿鞍前马后地当一只小卒子算了,最起码我搞不定高唐道宗,也无独力击败整个恺撒帝国的实力,所以为了实现我的理想,只有加入新高唐帝国,借助你们的力量的去完成心愿。我们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我一面凝神细听,一面暗暗咋舌,心忖道:“他***熊,原来李德宗娶了金破天的孙女为妻啊!怪不得乍开始就摆出一副库州岛我说了算的架势,敢替金破天全权作主呢!嗯,听说金破天现在一个子嗣也没有,唯一的嫡系亲属就剩下孙女金明玉了,那么按照高唐习俗,李德宗和金明玉的第一个儿子必须过继给金家传宗接代。实质上也就是说,作为金氏嫡系继承人的亲生父亲,李德宗已间接掌控了库州岛。现在就不知道金破天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了,毕竟他还是库州岛名义上的掌舵人呢!”

    一念及此,我遂把心中疑问原封不动地直接道出。

    李德宗好像早料到我会有此一问般,不假思索地道:“这一点你毋庸担心,没有人比他更迫切向往高唐帝国的重新崛起。知道吗,他在与风云、恺撒、异族军队的历次交锋中一共失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婿,家里只剩下了五个寡妇。他心中隐藏着最深刻的哀恸,可他又比任何人都坚强,更能认识到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他现在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一个强大自主的高唐帝国诞生,其他事情什么都不在乎了。你虽然是一个异国人,但同时也是七海公主的夫婿,这也就等于是我们半个高唐人,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何况我和岳父原本想要做的事,您现在都已做到,如今公主殿下在高唐八岛的威望如日中天。我们再不愿意耽误宝贵的时间打内战,哪怕只是白驹过隙的一刹那也不想耽搁。所以刚刚我才请求你接受我们的加入,这绝对是我和岳父的最真实想法。还有数月前,我曾经通过各种渠道散布谣言说,‘得乾坤印者,做高唐之王’,想不到错有错着竟真被公主殿下得到了乾坤印,总算是未明珠暗投落入歹人之手,看来冥冥中自有定数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我不禁暗暗苦笑,心忖道:“原来你是罪魁祸首啊!我当初还奇怪乾坤印这等瑰宝出世,任何人悄悄藏匿都来不及,怎么竟会闹得满世界全知道呢!嘿嘿,好一招抛砖引玉之计啊,随便一个谣言就能让所有野心家统统浮出水面。高,实在是高,不服不行啊!”

    一念及此,我更加小心谨慎,最后干脆直视着李德宗的眼睛微微一笑,趁他感到奇怪心神乍分的瞬间,悍然侵入了他的意识海。

    刹那即永恒,当李德宗恢复清醒的时候,脸上仍保持着刚才那抹奇怪的表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我却已掌握了所需的全部情报。

    我以十二分的热忱把右手伸到李德宗身前,一字一句庄严地道:“我谨代表新高唐帝国欢迎你们的加入。”

    李德宗万万没料到我从半信半疑至全盘相信的转变过程,居然会如此短暂、突然和迅速,不禁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懂得伸出右手来,与我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一刻,我对统一高唐八岛的信心空前高涨。说实话,我以前做梦也没想到,当然谁也不可能想到高唐八岛中最大的两股势力竟然会如此轻易臣服,偏偏我感觉不到一丝轻松,只有无尽的责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

    天空无际的苍穹在不知不觉中发白了,群星一一消失。

    我蓦然发觉天已大亮,穿越舷窗举目远眺,黎明的光彩使我眩目,翻腾着的紫红色的朝霞装点着海天一线的尽头,向着苏醒的万物投射出万紫千红的光芒。逐渐地拨开耀眼的云彩,太阳像火球一般出现了,把火焰一样的红光倾泻到森林,平原,岛屿、海洋以及整个世界。

    凌晨时分,从白玉京酒楼直达“纵横”号的一路上,我和李德宗、莫琼瑶、莫芙蓉四人就即将面临的战事和清晨举行的新高唐帝国第一次正式朝会,畅所欲言地讨论,并在各个领域内广泛地交换了意见。

    令李德宗感到很意外的是,一直以为只是受庇于祖荫才有今日成就,本身却浪得虚名的七海公主莫琼瑶,比他想象中还要精明厉害百倍。而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小公主莫芙蓉,给他的感觉则只能用极度震惊去形容了。从最初的轻视到最后的敬佩,在短短半个时辰的航程里,李德宗的想法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至于当我提起莫芙蓉即将担任内阁总理大臣一职时,他不但举双手赞成,甚至还说除小公主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胜任愉快,莫芙蓉是他生平见过的最聪明机敏的女子。

    抵达“纵横”号后,四人根本无暇歇息,就争分夺秒地分头行事,直至黎明前夕才做完全部准备工作,我也能趁着忙碌中的间隙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笃笃笃!”清脆的敲门声瞬间把我从沉思中惊醒,稍一凝神,眼前就清楚地浮现出门外站立的那名九曜卫的身影。

    我沉声问道:“什么事?”

    九曜卫恭声道:“启禀主公,遵照您的命令,所有朝会参与者现已全部到齐。他们目前正在三楼会议厅等候,殿下特命小人来通知您一声。”

    我嗯了一声,忽然问道:“昨晚和我们一道而来的李公子眼下在何处?”

    九曜卫连忙答道:“李公子在三楼会议厅,正和小公主在一起聊天。”

    我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呵呵,这个李德宗真是孤寂太久啦!碰到我是谈不完,遇到芙蓉还是聊不够。天才总是寂寞,人生知己难求啊!”

    念罢我又问道:“殿下准备停当了吗?”

    九曜卫恭敬地道:“是,殿下正在御书房等您一起出席朝会呢!”

    我站起身来,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刹时间所有疲劳都一扫而空,整个人再次变得龙精虎猛神采奕奕。

    片刻后,“咿呀!”一声我开启房门,迈步跨出室外,直奔御书房走去。

    ●●●

    当我和莫琼瑶并肩步入会议厅的时候,所有人都双膝跪倒行大礼参拜,即将于不久之后正式登基的女皇陛下和摄政亲王。

    莫琼瑶右手做虚扶状,威严地道:“众卿免礼平身!”言罢走到主位就坐,我则紧挨着坐在她左下首。

    此时,会议厅内诸人业已起身,分别按照既定席位入座。依次为:左侧我、索佩罗、西门渡、龙之息、木妖、木鹰(蒯桓、海妍璧、木象、木鱼等四人做为副手坐在他们身后旁听);右侧莫芙蓉、李德宗、朱翊均、木马、木蝶、长孙鼓翼。本来根据风云帝国惯例,文武大臣的席位不应如此安排,但是战争迫在眉睫,只好事急从权简单地划分为左右两个文武阵营将就一下了。

    莫琼瑶威光棱棱的凤目缓缓扫视全场后,沉声道:“今天是贤德二十一年六月四日,一个具有历史性纪念意义的日子,因为新高唐帝国终于可以正式建国了。在此我要先宣布两个好消息:第一、我们已寻回了高唐帝国的传国玉玺——乾坤印;第二、继乾罗岛、土珠岛、熊岛之后,我们又迎来了天堂岛和库州岛的加入。”
第廿一卷 决战 第三章 阴影
    话音才落,室内顿时一片惊呼。尽管在座的都是才高识远之辈,但是莫琼瑶宣布的第二个好消息实在太令人吃惊了,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只有像我、莫芙蓉、李德宗等知情者脸上毫无讶色。

    待会议厅内重新恢复安静后,莫琼瑶微笑道:“现在我要郑重地向大家介绍一位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他就是天堂领袖,自由都市联盟盟主、库州岛全权特使李德宗阁下。有请!”

    众人的目光刹时齐刷刷地聚集在从容不迫站起身来的李德宗身上,眼神中或吃惊、或激动、或好奇、或崇拜、或兴奋诸般情绪不一而足,但是有一点却完全相同,那就是另眼相看。电光石火的瞬间,这位名列深蓝大陆财富榜三甲的豪商巨贾,跺跺脚就四海乱颤的超重量级大人物,就以李德宗这个充满魔力的名字征服了所有观众。

    他风度绝佳地巡视全场,微笑着回应每一个人的眼神后安然就座,知机地没有做出任何喧宾夺主的失礼行为。

    莫琼瑶也向李德宗微笑致意后,正容道:“眼下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情共有内外两桩,外就是贵族联军,内就是帝国建制。前者我们稍后再讨论,现在先说说后者。”

    此言一出,厅内所有人都露出了凝神倾听的神色,随后莫琼瑶优美动听的嗓音响彻了整座会议厅。

    “新高唐帝国的基本国策是要把高唐八岛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主、富饶、美丽的伟大国度。为了实现这个终极目标,我们必须采用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更加先进的社会制度。是改革的第一步,我们要彻底消灭吃人不吐骨头的奴隶主阶级,彻底解放身处水深火热的奴隶们。因为奴隶主的倒行逆施加上惨无人道的迫害,已让六百万奴隶忍无可忍纷纷揭竿而起,过去二十多年来高唐八岛没有一天是平静的,奴隶已成为高唐八岛最不稳定的因素,使得帝国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之中,所以必须从速从快地解决。”

    “改革的第二步是军制吏制,有鉴于贤德初年的叛乱,新高唐帝国将永久取缔贵族私兵制和贵族委任制,将全国军政大权统一集中于皇帝之手,今后不论是文职军职,各级官员一律由朝廷任命并根据律法规定分配护卫,任何人不得擅自招募武士和任命下级官员,违者一律按照叛逆论处。另外有特殊情况者也必须先报兵部或吏部记录备案,经朝廷批准方可施行。”

    “皇帝以下将设置阁、部、岛、郡、镇、村六级官员。内阁由德高望重的帝国元老和皇帝任命的总理大臣(即帝国首相)组成,是皇帝的智囊团,针对帝国境内发生的所有事件进行分析、研究并制定相应政策。六部是吏、刑、兵、工、户、礼,分别管理某一特定领域,严格执行内阁制定的政策。岛即是高唐八岛,郡即是三十六郡,镇和村也将按照原有的自然地理位置规划,有鉴于行政和国防的需要,将来并不排除合并、消除、增加一些村镇的可能性。”

    “军队是保疆卫土的最有力武器,所以军制也显得尤为重要。新高唐帝国军制中皇帝是三军最高统帅,总领天下兵马大权,下设都、岛、郡、镇、村五级军事单位。其中都、岛配备正规军,郡、镇、村配备地方部队。都属正规军包括帝国皇家舰队、御林军;岛属正规军包括新编陆军和海军;郡、镇、村属地方部队即指‘豺狼部队’和‘海豹部队’。另外将特设一支快速反应部队——‘狮鹫’,全天候待命随时准备处理突发性恐怖事件。其成员将由四大道宗以及本土其他流派的精锐高手担任,指挥权由皇帝直辖。”

    “有鉴于阁道岛釜城建都失败的例子,新高唐帝国的首都将迁至天堂岛般若市。迁都后,帝国国防将由北、中、南三大军区组成。即熊岛、库州岛、金瓯岛等十四郡组成北方军区;阁道岛、海伦岛、土珠岛、乾罗岛等十四郡组成南方军区,天堂岛八郡和帝都般若市组成中央军区。军区下辖若干个军、师、团、营、队、组,建制为军五万人,师一万人,团两千人,营五百人,队五十人,组十人。中央军区司令授衔元帅,南北军区司令授衔上将,军长授衔大将,师长授衔少将,团长授衔上校,营长授衔少校,队长授衔上尉,组长授衔少尉,施行帅将校尉四段八级垂直管理。至于军政官员的爵位,即王、公、侯、伯、子、男、勋,将根据个人的战功、政绩和贡献分封。”

    “新高唐帝国能够顺利建成,与友邦风云帝国塔卡玛干府不遗余力的各方面援助是分不开的,所以我决定与南疆结成‘永久性攻守同盟’。而鉴于常胜王柳轻侯阁下个人对统一高唐八岛做出的杰出贡献,我谨以新高唐帝国皇帝的身份授予他帝国元帅衔和摄政王爵位,他将与我不分彼此,共同执掌帝国最高军政大权。下面就请摄政王阁下亲自宣读军政官员的具体任命吧!”

    莫琼瑶话音才落,会议厅内掌声雷鸣般响起,显然所有人都对这位未来女皇的演说辞非常满意,无疑她雄才大略的气魄,高瞻远瞩的眼光,条理清晰的论述,已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使他们心悦诚服。

    相隔良久掌声歇止,我方用重金属般铿锵有力的嗓音,正容道:“经陛下授权,我谨以摄政王的身份,任命行政官员如下:一、内阁:总理大臣(即帝国首相)由莫芙蓉担任,元老成员包括萨兰大师、枯荣大师、任鬼神、安德鲁-欧奈;二、六部:吏部相由陛下暂代,兵部相由莫芙蓉暂代,刑部相由陛下暂代,户部相由李德宗担任,工部相由朱翊均担任,礼部相由木马担任;三、八岛:乾罗岛岛主由长孙鼓翼担任,土珠岛岛主由木蝶担任,海伦岛岛主由蔷薇担任,阁道岛岛主待定,天堂岛岛主由李德宗暂代,金瓯岛岛主待定,库州岛岛主由金明玉担任,熊岛岛主由薛谁扶担任;四、郡镇村:这三级官员即郡守、镇长、村长皆先由上一级官员慎重推荐人选,再经吏部严格审查通过后由朝廷任命,最后试用若干时日,期间由刑部派出巡查御使监督,无劣迹有政绩者方能转正,若试用期间发现有违法违纪行为将严惩当事人、推荐者、审查者,若试用期后发现有违法违纪行为,则严惩负责监督该官员的巡查御使。另外都、岛、郡、镇、村五级行政单位下属的钱粮、赋税、诉讼、买卖、建筑、制造、教育等诸般事务,皆由部、司、厅、衙、所、处等六级官员专项负责垂直管理,地方官只能从旁协调无权干涉。”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目光扫视全场,赫然发觉诸人皆噤若寒蝉,显然被缜密而严厉的行政监督体系吓了一大跳,彻底断绝了想借官职大捞特捞的贪念。

    我不动声色,继续道:“再次经陛下授权,我谨以帝国元帅的身份,任命军方将领如下:一、中央军区司令由我担任,下辖帝国皇家舰队指挥官索佩罗上将,御林军军长秦山上将,‘狮鹫’部队指挥官由木马暂代;二、南方军区司令由西门渡上将担任、副司令由龙之息上将担任,下辖第一军军长蒯桓大将,第二军军长海妍璧大将,第三军军长木妖大将、副军长木象大将,第四军军长木鹰大将,副军长木鱼大将;三、北方军区司令由金破天上将担任,副司令由李德宗暂代。各项任命宣布完毕,上述所有未列席任命者,将由吏部以书面形式统一通知。下面有请户部相李德宗介绍一下贵族联军的动向!”

    刹时间,厅内再次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良久不绝于耳。因为与以往的临时任命截然不同,这次朝会上的分封,是以新高唐帝国皇帝的名义正式确定了众人的职位和权限,并在绝对保证中央领导地方的大前提下,给各个势力集团根据其本身的实力明确而公平地划分了利益范围,使得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片刻后,李德宗离开了坐席,渊渟岳立在巨型地图前,指点着高唐八岛侃侃而谈道:“此番十三郡贵族联军进犯土珠岛,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消灭刚刚建立不久的新高唐帝国,取得乾坤印,同时恢复奴隶制度。他们的原始成员包括金瓯岛、天堂岛、阁道岛、以及海伦岛的完颜世家,仅十三个郡就有二十六万精锐部队参加。我郑重地提醒大家一点,这精锐二字绝无半点水分,他们换装了风云、恺撒军方的全套制式装备,而且都是二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青壮年战士,所以请切勿轻敌。另外还有釜城的雨少爷,即风云帝国高唐府总督卡尔-麦哲伦直辖的第三十集团军二十四万人。”

    这番话把众人说得心惊肉跳,冷汗涔涔,就象我第一次闻听般骄傲轻敌的情绪瞬间不翼而飞。

    李德宗稍微等了一会儿,待众人消化完毕后,继续说道:“他们的进犯计划分为三部分:一、在土珠岛四周一日航程外的海面上悄然完成集结;二、由海伦岛北部的麟蹄郡守军扮作贵族联军主力部队,向南部的天原郡发动猛攻,逼迫镜心明智流向土珠岛求援。其目的是调虎离山,把他们最惧怕的帝国皇家舰队和御林军引向海伦岛,伺机在半路集中五倍优势兵力一举全歼,而遭遇新一军、新二军时则只用少部分兵力牵制,使其始终不能援手。三、全歼目标后登陆土珠岛,逼迫净土宗改弦易辙,再乘势收复乾罗岛,一举囊括高唐六岛,彻底孤立拒不合作的金破天和任鬼神后慢慢蚕食。至此统一高唐已稳操胜券。”

    会议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大家忽然都沉默了。虽然沉默的时间异常短促,但其间,众人的内心活动却是极为复杂的。谁都知道李德宗刚才那些话的份量,如果敌人的计划成真,即使不能全歼也可重创新高唐帝国的各支部队,并大幅降低己方好不容易才在民间树立起来的威信,那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新高唐帝国必将摇摇欲坠。哪管日后可借南疆军反扑,也万难再撼动卡尔-麦哲伦集团,因为届时木已成舟,人家早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以倾全国军力奉陪到底。

    李德宗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打破了沉默,微笑道:“当然这仅是贵族联军的如意算盘罢了,他们起码犯下了三点致命错误。一、他们严重低估了新高唐帝国的战斗力。海战不是陆战,人多未必势众,对于装备了最先进战舰和远程武器,并拥有跨洋作战能力和丰富海战经验的帝国皇家舰队来说,敌舰再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二、他们被极少数卖国贼蒙蔽了双眼,忽略了绝大多数高唐人刻骨铭心的爱国情操。对待无耻的侵略者,金破天不会置若罔闻,李德宗也不会坐视不理。三、他们认为计划万无一失,抱定了必胜信心,未战已先产生骄兵情绪,甚至连一着后手也未准备,所以一旦受创必将全线溃败,绝无挽回战局的希望。”

    这席话分析得丝丝入扣,有理有据,尽管有点夸大了帝国皇家舰队的战斗力,但为振奋士气也属无可厚非了。会议厅内霎时被惊涛骇浪般的掌声淹没,李德宗风度翩翩地作揖施礼后,返回了原来的席位。

    我心中暗暗佩服李德宗缜密无比的思维和充满魔力的语言,向他微笑致意后,接转话题道:“李兄刚才所言句句是真知灼见,大家要时刻牢记啊!现在我们有请帝国首相兼兵部相莫芙蓉,就如何对付贵族联军,说说她亲手拟定的作战计划。”

    莫芙蓉幽然站起,走到地图前盈盈俏立,面对众人或惊讶、或轻视、或迷醉、或欣赏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此刻,她一对比星光更灿烂的美眸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强大自信,从容不迫地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各位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莫芙蓉的嗓音清脆甜美,语言婉约含蓄,可惜众人却根本无心欣赏。因为刚才从她樱桃小嘴里娓娓道出的作战计划,不但叫他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是暗呼家山有福,庆幸自己不是这个相貌美若天仙,心肠毒如蛇蝎的小妮子的敌人。这也是迄今为止除柳轻侯外,第一个能在战略战术领域内,让他们这些桀骜不逊的家伙集体感到高山仰止、永远无法逾越的军事天才。

    “难怪她小小年纪就被任命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首相兼兵部相呢!呜呜呜,老天爷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小魔女做我们的顶头上司啊!看来以后一定要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干活了,绝不能有半点松弛懈怠,否则叫她抓住小辫子,很可能被她论斤卖掉还替她数钱呢!”

    本来惊讶、轻视、迷醉的人们如是想,而欣赏的人们则都喜上眉梢。因为他们一直确信莫芙蓉是百年难遇的政治军事天才,而眼前铁铮铮的事实则确凿无疑地证明了这一点。刚才当她面对新高唐帝国一众俊杰豪雄的时候,仍能保持镇定自若的神态,俨然一副指点江山胸怀日月的大家风范,那她放眼世间还何惧之有呢?

    新高唐帝国的第一次正式朝会,就在众人对莫芙蓉无限感慨之中悠然结束,而一场即将奠定高唐霸权归属的大决战,却又悄然拉开了序幕。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

    这是一片银亮的海,静得没有一丝波纹,仿佛刚刚熨过的一块儿厚蓝布,整齐地铺在那里,以一股不动声名的气势,清晰地划出优美的弧度。金灿灿的阳光漫空倾泻下来,注进万顷碧波,使单调而平静的海面变得有些色彩了。

    夕阳斜照下,在这片距离土珠岛东北角两百海里的洋面上,金瓯舰队下属的一百四十四艘大小战船正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慵懒如一群饱食后的猛兽般昏昏欲睡。

    它们由六十艘“海豚”级驱逐舰组成一个大菱形阵套在外围,内侧镶嵌着一个由十二艘“狂鲨”级巡洋舰组成的小菱形阵,每艘“狂鲨”级巡洋舰四周都各有六艘“龙虾”级护卫舰构成一个六芒星阵如影随形,整体构成了一座变幻莫测、攻守兼备的奇异阵势,暗藏无限杀机。

    位于阵内小菱形的西南方顶点上,旗舰“鸢尾”号三层舰桥护栏内,金瓯岛朱家的现任家主沈晴,正出神眺望着海平线尽头的落日,享受着晚膳后片刻超然物外的宁静。

    此时,她那张艳如桃李的瓜子脸上,虽然摘掉了平素冷若冰霜的面具,但是合着娇嫩水灵的肌肤,颀长俊美的身躯,以及端庄典雅的气质,却仍会予人一种贵族特有的傲慢、矜持与距离感。她无疑是一名天生让人感觉难以接近的女人,也是一名惯于发号施令的首脑人物。

    晚风徐徐,微微拂动着轻薄的春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沈晴动人的娇躯,使她有如凌波仙子般丰姿绰约,神采飘逸,而又隐隐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使人不敢逼视。

    谢鲁蹑手蹑脚地走上三层舰桥后,就垂手肃立在阶梯尽头,手中紧握着十万火急的战报,默默地等待着那位美若天仙的主母传唤。他知道沈晴的武功已臻达匪夷所思的奇妙境界,即使少爷朱翊均突然失踪前也望尘莫及,昔年在金瓯岛除了主人朱光熹之外,尚无人能够接下她三招。故不论他如何潜踪匿迹都休想瞒过沈晴的耳朵,之所以蹑手蹑脚只是为表达发自内心深处的敬意罢了。

    时间悄然流逝,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后,沈晴轻叹道:“唉,发生了什么事?”清扬动听的声音里充斥着淡淡的无奈和感伤。

    每天欣赏无限美好的夕阳,本是她心中感到最宁静惬意的时刻,绝不希望任何人前来打扰。可是心腹大将谢鲁的突然出现,却预示着有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了,必须打断她的欢愉辰光,怎不叫她黯然神伤呢!

    谢鲁饱经沧桑的老脸上罕有地露出万分焦急神色,颤声道:“启禀家主,孟祁飞鸽传书来报,熊岛的薛谁扶率领两万暴熊武士悄悄登陆金瓯岛后,于昨晚掌灯时分,迅捷绝伦地连续攻占了会宁郡和罗津郡,眼下兵锋直指平康郡,首府危在旦夕啊!”

    沈晴娇躯剧震,俏脸上立刻凝起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具,寒声道:“他现在手里还剩多少兵马?”

    谢鲁沉吟片刻后,苦涩地道:“大约只有三万名预备役民兵和专职负责镇守老宅的四千名铁甲武士吧!当他发现敌人兵锋势不可当后,果断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把平康郡周围五十里的水井统统填堵,粮食也全部搜刮干净,现在坚守待援呢!幸亏当初家主临行前考虑周详,把粮仓和武库都设立在了首府,即使暂时丢掉会宁郡和罗津郡也不致于造成太大的损失。”

    沈晴无心享受谢鲁的恭维,强忍着怒火问道:“熊岛何时换成薛谁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小子主事了?攻占金瓯岛究竟是出自任鬼神的授意,还是薛谁扶擅自行动,你们调查清楚了没有?另外库州岛的金破天这几天有什么动静?我就不信单凭熊岛一个郡的兵力,就敢太岁头上动土,他们背后肯定另有主使者!”

    谢鲁被沈晴一连串的质问弄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嗫嚅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属下尚来不及仔细查探……不过前些天四大贤者联袂赶赴土珠岛议事,随从里有各宗流的种子高手,其中就包括薛谁扶在内。属下猜想他刚刚回熊岛没几天,就贸然突袭金瓯岛,是不是跟新高唐帝国达成了某种协议啊!”

    沈晴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片晌后,断然道:“立即飞鸽传书予卡尔-麦哲伦、李德宗,坦言相告熊岛入侵之事,并通知二人我们要马上回援金瓯岛,无法继续参予‘镇天’行动了。”

    谢鲁恭谨地道:“是,属下遵命!”说完却未马上转身离去,而是眼神中露出迟疑之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家主,这么做会不会引起他们的误解啊?恐怕届时……”

    沈晴心知谢鲁担心的是什么,抬手嘎然截断他下面的话,冷笑道:“嘿,别太在意他们的想法,三岛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只要我们牢牢掌控着金瓯岛的矿藏和武器制造业,不论他日是谁登基称帝,都要依靠我们撑起帝国工部的半边天。即使是眼下,他们常规武器装备的修理和箭矢弹丸的消耗,也需要由我们大力协助和提供哩!所以~”

    说到这儿,沈晴目不转睛地瞅着谢鲁,坚定地道:“我们永远不能失去金瓯岛。”

    谢鲁迷惘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如剑,凛然道:“是,属下明白了。”

    沈晴满意地点点头,遂再也不理谢鲁,任凭他悄无声息地退入暮霭之中。

    ●●●

    随着夏云的浮动,一牙残月倒挂在夜空,时隐时现,海面上闪出微弱的青光。近处影影绰绰地泊了几条夜间捕捞的渔船,船口还依稀透出一点光亮。整个海伦岛西岸像一只弯曲着的臂肘,潮涨潮落,波浪有时斯文得像在悄悄叠着一匹匹软缎,忽灰忽绿,一折一折地轻轻叠过,有时又势如千军万马,龇着凶恶的牙齿,大声咆哮,直像是不依不饶地追赶着什么。一排接一排,一排催一排,最后都撞在褐色的巉岩上,溅成浪花,然后重新归入大海。

    金瓯舰队沿着这条安全快捷的航道,扬起船帆顺风急驶,恨不得舷生双翅眨眼间就飞回老巢,救援那些正被凶恶的熊岛强盗们迫害中的亲友。

    为保持充足的体力,沈晴严令除值班人员外,所有人一律强制休息。因此一百多艘战舰上鸦雀无声,唯有接近桅顶的了望台上才会偶尔折射出一道微弱的亮光,那是了望手掌中的魔镜反映出的月辉。

    作为开路先锋的“海豚”级驱逐舰“乌羽”号了望台上,了望手郝西瑟慵懒地打着呵欠,勉强睁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正痛苦地徘徊于半梦半醒之间。

    此时夜深人静,大家早已熟睡,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大海的潮声,就像儿时听到睡眠着的母亲的呼吸。大海有多悠久,这海的呼吸就有多悠久;大海有多沉着,这海潮的起伏就有多沉着,这一切有如最美妙的催眠曲般使他沉睡过去。当海风聚紧了的时候,他在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海的咆哮,海的呐喊,海的欢呼,还有千军万马的厮杀。

    “阿嚏!”午夜凉飕飕的海风钻入衣襟,冻得他激灵一个冷战从酣梦中惊醒过来,眼前一团团的雾气在海上徜徉,灰蒙蒙的海仿佛被雾碾得平平的,像片片发亮的沼泽。周围一切景物都变得模模糊糊地不可分辨,连原本紧随其后的“珊瑚”号驱逐舰桅顶上的那串红色信号灯也看不见了。

    郝西瑟不禁低声咒骂道:“该死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起雾了?要是‘珊瑚’号没跟上来,舰长非得活剥了我的皮不可!”想到这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从腰畔解下螺号,凑近嘴边使劲吹去。

    “呜——”低沉绵长的号角声穿透一层层苍茫的迷雾,向四周高速扩散出很远很远。

    发出联络信号后的郝西瑟放下号角,静静地等待回应。可是相隔良久,“珊瑚”号依旧没有回应,使他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起来。幸好这时海风渐疾,雾气再也招架不住狂风肆虐而迅速消散,露出了令人迷醉的璀璨星空。但郝西瑟已无心观赏夜景,因为他早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

    原来迷雾消散后,“乌羽”号正前方百丈外竟蓦然浮现出数十艘大型战舰,它们组成一轮下弦月战斗队形,虎视眈眈地拦住了去路。尽管距离很远,但是郝西瑟仍清楚地看到了最靠前那艘战舰上的飞龙战旗在迎风飘扬,还有裸露在侧舷甲板上,装满石弹蓄势待发的三十架大型投石机。

    郝西瑟吓得两腿发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颤声道:“我的娘啊,居然是……是……金破天的飞龙军!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郝西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遂狠劲拧着自己的大腿肉,偏偏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现在他恐惧到了极点,甚至忘记了一名了望手起码的职责——发现敌踪后立即吹响警号,而是双手无意识地拿起魔镜,更加仔细地辨认起来。

    这一次,他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因为郝西瑟终于发现了“珊瑚”号,以及金瓯舰队下属的所有战舰,同时他还发现它们正被整整多出五六倍的近千艘战舰团团包围迅速逼近。视野内飞龙、飞虎、飞豹、飞鹰、飞熊、飞狮六种图案迥异款式相同的战旗,充满霸气地猎猎飞舞着,而在一片片战舰背光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正射出无数艘纤长灵巧的护卫舰,黑鸦鸦地遮蔽了整个海域,闪电般朝着金瓯舰队的位置蔓延过来,战势一触即发。

    “呜——呜——呜——”尖锐刺耳的警号声此起彼伏,瞬间响彻方圆数里,可惜明显太迟了,因为收紧“口袋”后的库州舰队已倏然发起总攻。

    刹时间,磨盘大小的石弹冰雹般轰轰砸落,霍霍燃烧的火箭骤雨般嗖嗖洒下。在密集无比的远程火力支援下,数百艘满载着精锐武士的护卫舰,有惊无险地突进到了金瓯舰队战阵深处。在这段长约百丈的航程内,它们只遭遇到零星的箭石打击,除极少数护卫舰有轻度损伤外,绝大多数护卫舰都安然无恙地成功靠近了预定目标,展开了最猛烈的攻势。

    郝西瑟亲眼看见船舷两侧下方,突然冒出无数敌军士兵。他们身穿漆黑水靠,口衔锋利钢刀,手脚矫健如猴地顺着飞爪固定的绳索不断爬上船来,顷刻就淹没了甲板,向驾驶舱和休息室涌去。沿途睡眼朦胧的己方战士,哪里是这帮如狼似虎的精锐武士的对手,几乎没发起任何像样的抵抗,地上就倒下了一大片尸体。那一道道涓涓细流似的血水肆意流淌着,很快就染红了甲板,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诡秘绝伦的色彩。

    “呜呜呜……我不想死啊!”郝西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抖着呜咽不已。正当他拼命蜷曲着身体,试图缩入了望台一角躲藏起来的时候,桅杆下方蓦然窜上来一名体形彪悍的敌军士兵,手里拎着明晃晃的钢刀,朝他阴森森地冷笑着扑了过来。“刷!”刀光一闪,整个世界被血红色渲染得模糊一片……

    不但是“乌羽”号遭到了袭击,“珊瑚”号甚至是旗舰“鸢尾”号也概莫能外。金瓯舰队两翼的驱逐舰更有多艘被击中要害,海水顺着舰体破裂的洞口疯狂涌入,巨大的风帆也被火箭点燃熊熊燃烧,有如一支支凄美壮丽的火炬。

    金瓯舰队摆出的四象六合阵深谙兵法精髓,如果换做正面交锋,尽管库州舰队的战舰数量五倍于己,也定可保全身而退。可惜金破天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反把“兵者诡道”四字真谛体现到了极至。他不但算准了金瓯舰队回航的路线,选择了一处最宜设伏的地点,更充分利用了气候变化,以及敌方警戒最松懈的午夜时分,集中全部兵力发动突袭而一举成功。

    如今金瓯舰队的官兵们,都感到了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惧。他们眼瞅着四周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敌舰,距离越逼越近,心理承受的那种庞大无匹的压力简直无法形容。此时此刻,他们多希望家主能够制造奇迹,带领大家迅速脱离这个噩梦般的战场啊!可惜现在“鸢尾”号也自身难保,作为此次行动中最重要的攻击目标,至少已有二十艘护卫舰把它重重围困,数千名凶悍绝伦的死士前仆后继地不断试图攀上甲板,局势堪称危若累卵。

    “鸢尾”号三层舰桥护栏内,沈晴傲然屹立不动,一脸镇静自若的神态,情绪丝毫不为周遭战况所左右。“嗖!嗖!”不时有三两支冷箭乱矢飞来,都被左右侍卫以铁盾及时挡掉了,并未造成任何损伤。她的出现无疑给所有士气低糜的官兵们打了一剂强心针,尽管敌众我寡严重失衡,对方一时半刻也无法强攻上甲板。

    战斗过程有如拉锯,反反复复地前进后退,两侧船舷成了争夺最激烈的地方,一旦被突破防线“鸢尾”号立将全军覆没,因此所有官兵无不誓死拼杀。

    沈晴瞅也没瞅脚下的“鸢尾”号一眼,而是通过单筒魔镜,把犀利的目光穿透苍茫夜色,直指远处隐藏在黑暗中,正在悄然逼近的库州舰队主力战舰。

    “四十艘‘狂鲨’级巡洋舰,二百艘‘海豚’级驱逐舰,六百四十艘‘龙虾’级护卫舰,整整三十万士兵……金破天啊金破天,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跟熊岛的薛谁扶勾结在一起,设好这个圈套让我钻吗?你好毒啊!”

    沈晴呢喃自语着,白皙修长的玉手已深陷护栏盈寸,默默宣泄着心头无比的愤怒。

    身旁众侍卫个个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眼瞅着主母举止变得颇为异常,哪敢上前规劝半句,纷纷把求助的目光集中在沈晴身后的谢鲁脸上,希冀总管大人能够出言平息主母的雷霆之怒,否则说不定谁就要倒大霉呢!

    谢鲁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半晌,终于不负众望地斗胆进言道:“家主,敌军有备而来,您看是否先行下令突围而出,进行适当休整后,再做打算啊!”

    沈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收回玉手问道:“我吩咐你做的事情,都已准备好了吗?”

    谢鲁连忙答道:“是,所有‘狂鲨’级巡洋舰上的‘沉鱼’炮都已进入待发射状态,请指示!”

    沈晴听罢瞬间恢复了端庄娴静的神态,淡然道:“很好,看来现在是时候该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了!”

    ●●●

    “飕飕飕……”九颗拖着尾光划破长空的流星,从金瓯舰队的旗舰“鸢尾”号上升起,攀至约三十丈高后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巨响倏然炸裂,化作一团团硕大无朋的红色光雨缓缓陨落。

    电光火石的刹那,战场上每个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反应却截然不同。

    金瓯舰队立时士气大振,下属的所有战舰,除即将沉没或已被攻占的之外,皆拼尽全力地向着旗舰“鸢尾”号靠拢。而库州舰队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数百艘猛攻不断的护卫舰们,有如被一根根无形绳索牵扯般毫无觉察地跟着敌舰亦步亦趋地行进。

    这一刻,尚滞留在远处观战的库州舰队的旗舰“渡劫”号三层舰桥上,金破天也感到非常困惑,甚至凭借数十年戎马生涯积累出来的宝贵经验,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第廿一卷 决战 第四章 沉鱼
    可是一切都安然如故,除了金瓯舰队越来越紧缩的阵型之外,没有任何异常。如果说刚才金瓯舰队是一条毫无防备的蛇,那么现在它遭到偷袭后已倏然觉醒,迅速地团团盘起,构成了一座首尾兼固的蛇阵。但在五倍兵力重重围困,以及数百艘护卫舰层层渗透下,聚集一处不过是更快地自取灭亡罢了,根本无法扭转战局。

    凉气袭人的晚风中,金破天身躯挺得笔直,负手眺望着正被逐个蚕食的敌舰。

    忽然,他哑然失笑道:“嘿,女人终究是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她自以为会摆个四象六合阵、一字长蛇阵什么的就懂打仗了。殊不知战场千变万化,岂是一两个阵势所能决定输赢的事!这年头儿恐怕只有傻瓜才会跟别人按照兵书上的记载,生搬硬套地作战哩!”话音才落,他身后众将也一一点头附和,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主公,请允许末将率领本部人马加入进攻序列,潘德拉在半个时辰内定将敌酋首级奉上,以壮我库州军威!”一把粗犷狂野的嗓音在人群中闷雷般轰然炸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定精观瞧,原来是飞虎军长潘德拉。

    金破天见是他,不由得莞尔一笑,心中暗忖道:“果然不愧是‘虎煞’潘德拉啊!斗志总是如此旺盛,不论何时都要抢占头功呢!”对旗下这位骁勇无敌的猛将,金破天极度偏爱,值此不明敌情的情况下,岂肯轻易放他出马?

    正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拖延时间之际,人群中倏然响起另一把破锣般的嗓音,嚷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末将愿代潘兄出马,一举生擒了沈晴那婆娘来,请主公恩准!”

    “他娘的,是谁敢抢老子的生意,难道就不怕我撕碎了你?”“虎煞”潘德拉气得七窍生烟,斜眼一瞥却是飞熊军长皮耶鲁,不禁更是火上浇油,差点就当场发作,幸亏被身后的飞豹军长巴鲁卡扯了扯衣襟,才强压下火爆脾气。

    因为库州岛军方下属的飞字头军团里,龙虎豹和鹰熊狮的六位主将分别隶属两个派系,即官方原班人马与神道无念流,所以明争暗斗无休无止,总想压过对方一头。当然这种状况是金破天故意制造出来的,他利用双方的矛盾促使权利集团内部达到某种微秒的均衡,以便更加游刃有余地统治下属。

    眼下飞字头军团六大主将分别为:飞龙军长金明玉、飞虎军长潘德拉、飞豹军长巴鲁卡、飞鹰军长古天士、飞熊军长皮耶鲁、飞狮军长罗遗楯。

    其中最精锐的部队非飞龙军莫属。它是金破天在军改时,抽调库州十郡最强悍的战士组成的岛主直属亲卫队。军长一职更是由经他十余年苦心栽培,如今已精通所有权谋兵法的事业接班人——孙女金明玉亲自担任。

    金破天可谓用心良苦,事实上也只有秀外慧中的金明玉,才可以制衡大智若愚的古天士,同时堪堪抵挡神道无念流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渗透。而身为镜花堂主和派内头号种子高手的古天士,俨然已是神道无念流的代言人,委任他为飞鹰军长绝对是金破天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与让步。

    现在金明玉指挥预备役部队留守库州岛,古天士也借派内长老召见为由暂时离开部队,没有了两位首领的约束,剩下四位桀骜不逊的猛将自然要寻隙向对方挑衅了。至于明目张胆地火拼是不可能的,不过抢抢功劳气气对手却是无法避免的例行节目。对此金破天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部队需要的是充满斗志的战将,而不是懦弱无能的孬种,何况借此他还能在战斗中获得比预期更好的战果,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眼瞅着“虎煞”潘德拉和“熊魔”皮耶鲁横眉怒目地对视,却也没人敢上前劝阻。一来双方实力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二来主公面前他们也要收敛三分,不敢真的动手,毕竟两百煞威棒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三来他们即使真打起来的话,除非是金破天、金明玉、古天士亲自出言喝止,否则谁也休想能让他们停下手来。

    潘皮二人正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之际,身旁蓦然传来一把轻柔平缓的嗓音,充满讶异地道:“咦,奇怪,情况有些不对头啊!金瓯舰队怎么好像很愿意被我们包围似的呢?”这句话瞬间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到了战场上,甚至连争执中的潘德拉和皮耶鲁二人也不例外,无形中暂时化解了金破天面临的困扰。

    发言者正是安然鹄立在金破天右后侧半步,年约三旬而相貌清奇的银衫文士,那除了“银狐”史莱德还能是谁呢?

    史莱德是金破天麾下的首席智囊,虽然金明玉和古天士都才智卓绝,但是也丝毫不能动摇他库州岛军师的超然地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以往数十场大小恶战中,每次都是倚赖着他的奇谋妙计才化险为夷并最终转败为胜。于是大家都已习惯聆听他的见解,遵从他的指示,加上史莱德本人素来低调而稳健,从不大惊小怪,此番略带疑惑的话语,就足够引起众人的高度重视了。而经过他点醒后不久,在场所有人都发现了其中蹊跷之处。

    战场形势错综复杂,外圈是防止漏网之鱼突围的四十艘“狂鲨”级巡洋舰,中间是严密监视敌舰动向的二百艘“海豚”级驱逐舰,内层是超过六百艘的“龙虾”级护卫舰与金瓯舰队纵横交错地激烈交战。

    当前金瓯舰队已从最锋锐的四象六合阵,重新组成了最坚固的乾坤无极阵,表面看上去就象一颗无懈可击的圆球。由十二艘“狂鲨”级巡洋舰做支点,下属的护卫舰收缩防守在主舰周围,而刚从最外缘退下来的“海豚”级驱逐舰,则拖着伤痕累累的舰体嵌入阵中各处空白的地方防御。

    不过战役最初,在库州舰队猝不及防的全力突袭下,六十艘“海豚”级驱逐舰现在早已所剩无几,凭借十余艘残破不堪的中型战舰,根本无法弥补变阵后产生的巨大空隙,使得数以百计的小型敌舰有了可乘之机。那副景象有如一群饿狼利用空当分割包围了落单的猛虎、猎豹与牧羊犬,张牙舞爪地不停撕咬,而外围还有大批猛兽步步进逼伺机助攻,情势对金瓯舰队来说危险到了极点。

    根据目前的战况,对金瓯舰队最有利的做法就是,集中全部尚可一搏的战舰后,选择包围圈某一薄弱环节强攻突围。其次是展开游击战,在机动中牺牲少量战舰牵制着敌人主力,同时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后伺机突围。总之敌众我寡的形势下,哪怕维持刚才短兵相接的状态,也比现在聚成一堆当靶子强上百倍。

    按理说能排出四象六合阵的兵法高手,绝不至于象菜鸟般惊惶失措,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但是沈晴偏偏就如此做了,而且还蓄意召集了所有战舰结起乾坤无极阵,甘心忍受超过六百艘护卫舰的轮番轰炸,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有些奇怪了。

    “银狐”史莱德生平最爱出奇制胜,极擅使用奇袭、奇兵、奇谋来扭转战局,他不想被敌人用奇计狠狠摆上一道,这才出言提醒。但是由于迹象尚不明显,而沈晴又一向在兵法韬略上没有显赫名声,所以也很有可能真象金破天刚才猜测过的一样,她就是一个菜鸟级指挥官。故史莱德也未下结论肯定此事,而是随口说出,顺便也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以避免只是虚惊一场后,被众将耻笑自己胆小多疑,折损了军中威信。

    金破天听史莱德这么一说,心中疑窦立解,难怪刚才他也总觉得有点不妥,却又说不清是什么。原来敌人采用的乾坤无极阵根本就不适合眼前战局,除非他们有把握在一瞬间反败为胜,彻底粉碎掉所有护卫舰的进攻,否则一旦“口袋”收紧后,只会剩下死路一条。

    一念及此,金破天迅速作出决定,沉喝道:“潘德拉、皮耶鲁听令,我命你二人各率本部人马立即脱离大队,从左右两翼夹击金瓯舰队,重点目标是旗舰‘鸢尾号’。刚才你们不是在叫嚷着要把沈晴那婆娘抓来吗,现在我就给你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是,属下遵命,潘德拉(皮耶鲁)绝不敢辜负主公期望!”二人躬身施礼后,健步如飞地跑下舰桥,争先恐后地朝着各自的座驾奔去,好像生怕稍晚一会儿,“鸢尾”号就如小鸟般肋生双翅飞走似的。

    可惜他们的后知后觉根本来不及挽回战局,因为早在九颗“夜流星”升空之初,结果就已命中注定,金瓯舰队的反攻正式开始了。

    ●●●

    大海波涛滚滚,咆哮喧腾,浪花飞溅地冲击和拍打着舍生忘死拼杀中双方数以百计的战舰。

    千百架投石机射出漫天石弹落到敌舰上,发出沉雷般的怒吼,隆隆地震荡着天空。而幽暗中又出现一道道刺眼的红色闪电,那是射手们稳如磐石的双手发射出的致命火箭,直奔敌人的咽喉和舰船的桅帆。

    此时此刻,整座战场都混乱不堪,谁也无暇去注意海面下的变化,更无法窥见到金瓯舰队十二艘“狂鲨”级巡洋舰侧舷吃水线下方的隐蔽炮窗正在缓缓开启,露出一架架巨大猛狞的弩炮,正调整炮口瞄准近在咫尺的护卫舰蓄势待发。

    “呜呜呜——咚咚咚——”号角齐鸣,战鼓震天,随着突如其来的反击命令,金瓯舰队下属的所有战舰悍然发动了最凌厉的反攻。率先发难的自然是沈晴雪藏已久的秘密武器——“沉鱼”炮。由于刚刚研制成功不久,所以它们暂时只装备给了近战能力最差的“狂鲨”级巡洋舰。

    “沉鱼”炮的位置在侧舷吃水线下四尺,两侧各拥有三座六联装防水弩炮,可同时发射三十六枚重量高达五百五十斤的巨型铁质弩箭——“落雁”箭,在十七丈内轻松击穿任何型号的木质战船,留下多处数尺方圆的巨大创口,使海水倒灌后舰只顷刻间倾斜、翻覆、沉没,实乃近距离海战中最可怕的毁灭性武器。当初设计者建造“沉鱼”炮的目的,就是要准备一招杀手锏,以备应付今天这种身陷重围的困境,现在终于用上了。

    第一轮四百三十二枚“落雁”箭均成小仰角向斜上方射出,刹时间海平面下方清晰无比地划出数以百计的白线。它们悄无声息地破浪逐波而行,直奔敌方毫无防备的护卫舰恶狠狠地扑去,全部命中了目标吃水线下方半尺到一尺之间的位置。

    “轰!轰!”接连不断的剧烈冲撞声震耳欲聋,金瓯舰队四周的护卫舰几乎全部剧烈摇晃起来,人根本无法在甲板上立足,而是象玩具般不断被抛上掷下。片刻后,库州士兵们又惊恐无比地发现脚下的护卫舰舰首、舰尾、侧舷竟已破裂多处,海水顺着巨大的窟窿肆无忌惮地疯狂涌入,使得整艘战舰都开始倾斜、侧翻、并迅速沉向海底。

    于是,他们再也无心进攻金瓯舰队了,而是纷纷抢夺数量稀少的救生艇,远远划离沉船制造出的巨大漩涡,向附近尚未遇袭的己方护卫舰驶去,而更多的落水士兵则有如片片浮萍般沉浮于茫茫无边的深渊上面挣扎求存。

    瞬息间,“渡劫”号三层舰桥上所有人都傻了眼,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了这么一幅难以置信的恐怖景象——弹指一挥间,包围在金瓯舰队四周的己方护卫舰数量居然锐减了两成有余。

    正当他们还在惊疑不定的时候,“轰!轰!”随着声声巨响,金瓯舰队的第二轮强袭又开始了。不过此番破坏力弱了许多,因为附近的护卫舰已全部被击沉,距离稍远一点的又都如惊弓之鸟般在第一时间远远逃离,大大超出了“沉鱼”炮的射程。

    金破天倒吸了一口凉气后,缓缓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言罢那张瘦削的脸膛上涌起了一层浓厚的杀机,显已怒不可遏。

    众将皆噤若寒蝉,谁敢上前搭腔啊,因为此时一句话说错恐怕立刻就得人头落地了。这一刻,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银狐”史莱德身上,希望这位足智多谋的军师大人能够在危急时刻给出一个能令主公满意的答案出来,使得大家都逃过一劫。

    而金破天也根本没指望别人能够回答,此际他正用探求的目光,紧紧盯着麾下最为倚重的首席智囊——“银狐”史莱德,希望他能够力挽狂澜,说出一番振奋人心的话来。一直以来,史莱德面对危险的时候,都比别人更加冷静和理智,并且能够迅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及时想出最巧妙的解决方法,相信这一次也断然不会例外。

    果然史莱德不负众望地道:“启禀主公,属下认为金瓯舰队的反攻蓄谋已久,倚仗的应该是‘狂鲨’级巡洋舰自带的某种近距离水下攻击武器。因为从刚才的战况分析,那些恐怖的袭击都是在他们集结成乾坤无极阵,并吸引了绝大部分我方的护卫舰靠近后才发生的。而距离稍远一些围攻驱逐舰和护卫舰的我方护卫舰却安然无恙,所以属下大胆推断其射程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丈,只要把握好这个尺度,专门利用巨型投石机进行远程攻击,敌军必将被尽数歼灭。”

    这番话说得大家茅塞顿开,金破天铁青的面容也立时多云转晴,意气风发地道:“众将听令,我命你们立即返回座驾,各自率领本部人马全线压上,注意要与敌方‘狂鲨’级巡洋舰保持二十丈的安全距离后,再用投石机给我狠狠地打,对付敌方的驱逐舰和护卫舰就不必那么客气了,能抢就抢,抢不了就给我击沉它。”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却只是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就挥散了众将。

    史莱德知道金破天刚才是想让人伺机抢占一艘完好无损的“狂鲨”级巡洋舰回来,以便研究敌人的秘密武器,不过考虑到那样做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昂,才最终放弃了这个无比诱人的想法。毕竟熊岛的薛谁扶已占领了金瓯岛近七成领土,相信他们肯定能够从匠人口中挖出这种秘密武器的制造方法来。

    库州舰队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最后一击,三重包围圈慢慢地越缩越小,中间的驱逐舰群已迅速驶至内层边缘,与刚刚撤下来的护卫舰群合兵一处,并同时派出所有救生艇打捞落海官兵,而外圈的巡洋舰也纷纷收起了看热闹的架势,如临大敌般严密监视着敌军动向。

    一时间,这片海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将领们谈笑风生的场面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和步步为营,毕竟那种不知名的神秘武器,给库州舰队留下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让所有人不得不谨慎对待。

    但谨慎不等于胆怯,金瓯舰队与库州舰队的距离正在逐渐缩短,后者下辖的所有战舰都在迅速向战场中央围拢,绝无一艘惊慌后撤。其中尤以潘德拉和皮耶鲁率领的飞虎、飞熊两军航速最快,遥遥领先。他们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简直就像两支风驰电掣的利箭,锋芒直指金瓯舰队东西侧翼,威力势不可当。

    看着桅杆上迎风飘摆的一面面飞虎、飞熊战旗越来越近,金瓯舰队的官兵不禁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狂呼救命,士气瞬间就被吓掉了大半。因为此番敌人数量虽然少了二成,领兵大将却整整可怕了二十倍。

    试问在北高唐,谁人不知“虎煞”潘德拉和“熊魔”皮耶鲁的赫赫威名啊?一将功成万骨枯,奠定他们今日名望的是无数鲜血与白骨,其中包括敌人的也包括自己人的。

    据传潘德拉在往昔戎马生涯中,曾先后统率过十三支精锐部队,参予过三十次规模在万人以上的大型会战,结果迄今为止麾下士兵的伤亡率高达九成九,而敌人的阵亡率则臻达十成十,并且那全部都是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以一敌十,以一敌二十……甚至以一敌百的战果。至于势均力敌的战斗,潘德拉和他的部队则奇迹般从未尝过败绩,不论是多么强悍的敌人,碰上他都会一触即溃,一溃即灭,有如虎入羊群、当者披靡,因此得名“虎煞”。

    皮耶鲁的行伍资历比潘德拉浅,但是名望却毫不逊色。

    他本是熊岛的一名弃婴,自幼喝熊奶长大,故天生力大无穷,身负钢筋铁骨铜皮。偏偏四岁那年又在机缘巧合下,被神道无念流代掌门常春藤(即八旗老鬼的师弟)发现,惊其天资异禀遂收为徒,传授武功道法,如此一来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当他十八岁出师后,在短短八个月之间,就以入世修炼的名义转战高唐八岛乃至米洛斯大草原,漫不经心地做掉了二十八个流派的八十二位著名高手,武功之高,手段之辣,杀意之盛,树敌之多,都一时无俩,无人能出其右。

    怎都未料到爱徒刚刚出道,就闯下了弥天大祸,常春藤见势不妙,一方面利用神道无念流的庞大势力为皮耶鲁收拾烂摊子,另一方面则命他去投奔大师兄古天士,顺便避过风头。殊料库州岛的军旅生涯反倒合了皮耶鲁的脾胃,使他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杀了个天翻地覆。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刑罚变成了奖赏,而且杀敌越多奖赏越高。以至于皮耶鲁杀过了瘾,杀红了眼,也杀疯了心,带着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嗜血杀人狂部队,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百无禁忌,逐渐积功成了金破天帐下屈指可数的猛将,军改后更是荣升为现在的飞熊军长。因其身材高大魁梧,浑身毛发皆呈现棕红色并坚硬而茂盛,而且战斗时极喜仰天狂啸,声若熊嚎,故而得名“熊魔”。

    这两人仿佛就是为战斗而诞生人世的战争机器,近十年来历次战役中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为金破天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时至今日,一般敌人早已请不动潘皮二人动手,就由其他将领解决掉了;而比较棘手的敌人,也只需二人中随便一个出马即可杀得对方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象今天这般两人同时出手的机会,简直是绝无仅有,传出去更属骇人听闻,也难怪金瓯舰队官兵个个被吓得魂飞魄散了。眼下他们刚刚才从最艰苦的肉搏战中解脱出来,精神和肉体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哪里能扛得住这两支能征惯战的虎狼之师进攻啊?

    谢鲁环目四顾后,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暗暗摇头不已。

    他心忖道:“这支残兵败将真能杀出重围吗?”扪心自问后,谢鲁却根本不敢去触碰那个让人心灰意冷的答案,因为他害怕自己马上就会崩溃。

    此时,金瓯舰队的旗舰“鸢尾”号三层舰桥上,沈晴背对着谢鲁凭栏远眺,谁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众侍卫预先得到命令退入二层舰桥,所以这一刻舰桥上除谢鲁外四周再无旁人,到处都充斥着死一般的静谧。大家都知道主母和总管有秘密大事要商谈,却不知道具体内容,甚至包括谢鲁自己现在也是稀里糊涂。他想不出覆灭在即,主母不马上布置战术,却让他足足傻等了一盏茶功夫究竟有何深意。

    从舰桥上远眺四方,可把整座战场都尽收眼底。

    东西两翼不远处,飞虎军和飞熊军下辖的近百艘大中型战舰,有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而来;后面是铺天盖地的护卫舰群;而更远处还有大量敌舰,象一张天罗地网般缓缓地缩小包围圈,一步步逼近战场腹地……危机迫在眉睫!

    正当谢鲁心急如焚,忍不住想要打断主母沉思的时候,沈晴忽然莞尔一笑道:“金破天帐下果然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居然这么快就识破了‘沉鱼’炮的虚实,还命潘德拉和皮耶鲁只率大中型战舰前来进攻,妄图以远程打击消灭我军。呵,不知那人究竟是金明玉、古天士,还是‘银狐’史莱德呢?”她的语气轻松写意,宛如茶余饭后的闲聊一般,浑然没把大军压境当回事儿。

    这间接缓解了谢鲁的情绪,他本来心里紧张万分,可此时听得主母那么沉着镇定,不由得也放下心事。但是稍过片刻,他仔细咀嚼过主母的话中深意后,倏地幡然省悟,惊呼道:“啊,怪不得他们一艘护卫舰都没带呢!原来是看穿了我军布置……”

    沈晴哑然失笑,因为这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后知后觉的反应,早就在她预料之中。若换做精明干练的副总管戴斯蒙,恐怕闻弦即知雅意,根本无需解释什么。相比之下,他比谢鲁要更年轻,更机警,更富有活力,也更懂得揣摩上意。不过恰因如此,也就更加难以绝对控制和信任,所以在挑选一个人去执行一项艰巨任务的时候,谢鲁自然也就比戴斯蒙更可靠、更适合。

    这些念头在她芳心中闪电般掠过,遂渺无痕迹地消失了。

    沈晴轻摇螓首,淡然道:“岂止如此,传说中潘德拉和皮耶鲁势同水火,窝里斗得不亦乐乎,我现在却敢断定那只是一种让外人的判断误入歧途的陷阱罢了。实际上他们二人应该是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尽管由于金破天和神道无念流两个阵营的斗争,间接影响了他们的正常交往,但是私底下他们绝对亲密无间。你看飞虎军是顺风缓进,而飞熊军却是逆风疾行,两者都充分利用风力来减缓和加快了战舰的航速,以便使得双方抵达预定进攻位置的时间恰好一致。这需要多么默契的配合啊,简直堪称是天衣无缝呢!若他们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焉能如此投契?”

    谢鲁举目远眺,发现飞虎军和飞熊军恰如主母所说,不但航速和运行轨迹都暗暗契合,而且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两只铁臂合围一处,完全封锁了己方的所有退路,把金瓯舰队紧紧地围在了里面。刹时间,他额际冷汗涔涔,可惜除了眼睁睁地瞅着敌舰步步逼近外,竟然想不出任何办法解除眼前的危机,不禁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蓦然耳畔传来一把优雅动听的声音惊醒了他,不屑地道:“嘿,不过金破天还是忒瞧不起人了,居然只派些虾兵蟹将来,就想……嗯,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谢鲁愕然相望,却发现沈晴不知何时已回过身来,正用棱棱有威的凤目,神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连忙摇头表示不知,他心里也确实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

    沈晴瞅了谢鲁半晌,轻叹道:“唉,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莫琼瑶,结果导致现在一着棋错满盘皆输,眼下我们能做的事情已不多了。”这句话有如神来之笔,让谢鲁再次陷入云里雾里找不到北,他怎都想不通金破天和莫琼瑶能扯上什么关系。

    沈晴顿了顿,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后,幽幽地道:“若我所料无差,薛谁扶登陆金瓯岛,金破天偷袭我军,都是一次规模庞大的军事行动中的某一环节罢了。据悉薛谁扶数天前才跟任鬼神去过土珠岛,参加高唐道宗与莫琼瑶之间的巅峰会谈;而金破天一贯我行我素,谁的帐也不买,此番突然充当主力,不惜血本地对付我们,一定是与莫琼瑶达成了某种协议。换言之,熊岛和库州岛已正式承认了新高唐帝国的合法性,他们开始着手剪除异己了。而金瓯岛最倒霉,由于地理位置夹在两者之间,所以成了首当其冲的目标。”

    听着主母娓娓而谈,谢鲁的心就像一片落叶,一会儿被风吹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天,始终忽忽悠悠地无法平静下来,不安到了极点。

    局势要比他想象中更糟糕百倍,原来朱家是想倚靠卡尔-麦哲伦这棵大树好乘凉,岂料倏忽间形势急转直下,所有中间势力一眨眼的功夫都投向了敌人,己方由强势变成了弱势,怎能不教人心慌意乱呢?虽然卡尔-麦哲伦和李德宗都坐拥数十万兵马,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解决眼下危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一念及此,谢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家主,您的意思是不是要……投降啊?”说完他眸中露出幽愤之色目不转睛地望着主母,心里五味杂陈,再也分不清是何种心情。

    谢鲁的哀伤难过被沈晴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她娇颜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平静地反问道:“投降?”言罢戟指着远方成群结队的敌舰,轻蔑地道:“你是说让我向这群粗鲁不文的莽夫投降吗?”话音才落,她就好像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事情般笑得花枝乱颤,良久才娇喘细细地停下来。可是与她充满欢愉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是,此刻沈晴的凤眼变得如笼轻纱般凄迷而朦胧,俏脸更露出无限悲戚和苦闷之色,甚至还有两串清泪顺着玉颊悄然滑落,瞬间随风消逝渺无踪影。

    沉吟半晌,她才慨然长叹道:“不错,最终我们仍是要投降的。但向谁投降,如何投降却需仔细斟酌,因为两者结果会迥然不同。这也正是我准备教你去完成的事情。”

    谢鲁的表情也瞬息万变,其中掺杂着惊愕、理解、苦涩、悲痛……最终皆化为一种决绝,斩钉截铁地道:“家主尽管吩咐,谢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誓死完成您交待的任务!”

    沈晴满意地点点头,旋又轻摇螓首道:“你一直以来都对朱家忠心耿耿,所以我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你做,不过有时活比死要困难得多,这句话你要时刻牢记在心才好。现在我就命令你待会儿不论发生任何事,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以待来日为朱家重振声威。你能做到吗?”

    谢鲁似懂非懂地望着沈晴,怎都觉得主母这番话,与其说是布置任务,倒不如说象在交待遗言。他心里一急,脱口而出道:“家主,您一定要保重玉体,万勿轻……”

    沈晴摆摆手截断了他下面的话,淡然道:“放心吧,我没事,也绝不会去做自寻短见的傻瓜,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遂有感而发罢了。嗯,现在没时间细说了,这个锦囊你先妥善包管,待我们突围成功后立刻依计行事吧!”说完丢给目瞪口呆的谢鲁一只漂亮锦囊,遂再也不去理会他。

    谢鲁茫然地收起锦囊,脑海里还在努力回味着主母的嘱托,以及另外四个振奋人心的字眼儿——突围成功,难道说在库州舰队重重围困下,主母居然还有万无一失的破敌之计不成?

    正寻思间,背后骤然传来一把波澜不惊的声音,恭顺地道:“启禀家主,所有战舰皆已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行动。”谢鲁回头望去,见阶梯尽头傲然卓立着一名英气勃勃的白衣青年,正是副总管戴斯蒙。

    沈晴仿佛早料到他会此时出现一般,不假思索地答道:“很好,立即吹响冲锋号!这回我们要好好教训教训库州岛的狂徒,让他们真正懂得何谓兵者诡道!”

    “是,属下遵命!”戴斯蒙躬身施礼后,旋风般转身离开执行命令去了。

    谢鲁看着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沈晴,仍旧陷入云里雾里晕头转向,只隐隐约约地猜到主母定有万全之策对付眼前数倍于己的敌军。可是凭借一群疲不能兴的残兵败将真能扭转乾坤吗?他不禁对即将开锣的战斗充满了悲观和失望的情绪,也许金瓯舰队已覆灭在即了吧!

    “愿诸神庇佑!”谢鲁暗暗向满天神佛祈祷着,希望能够虎口脱生。

    ●●●

    全歼射程内的护卫舰后,金瓯舰队既不追击,也不突围,而是慢条斯理地在原地调整起阵形。它们从处处漏洞的大型乾坤无极阵,魔术般演变成密集紧缩的小型方圆阵。顾名思义,那是一座无任何死角的全面防御阵形,形状与乾坤无极阵很像,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规模,方圆阵更适合少量战舰编队使用。

    这副景象有如一只洪荒猛兽,在利用满目疮痍的陷阱,以及垂死挣扎的假象,美美地饱餐一顿猎物后,霍然收起了所有伪装,露出了狰狞可怕的本来面目。原来它早就拥有坚不可摧的装甲呢!刚刚只不过是暂时隐藏起来了而已。

    库州舰队诸将瞧在眼里,再无半分讥嘲的心情,他们只感到一阵茫然、心悸和恐惧。本以为是一名菜鸟指挥官的沈晴,其可怕程度竟已远远超出他们想象之外,有些人甚至开始怀疑,如果不靠偷袭,而是正面交锋的话,纵使库州舰队拥有超越对手五倍的兵力,又能有几成胜算?

    “金刚”号指挥舰了望台上,皮耶鲁通过单筒魔镜目不转睛地盯着金瓯敌舰的阵势变化,渐渐地他那双毫无表情空空洞洞的眼睛里,熊熊燃起最狂热的斗志。因为凭借野兽般的直觉,他感到了一丝危险即将降临的征兆,这使他心里异常兴奋。

    一直以来,金破天对高唐统一战争都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这让嗜战如狂的皮耶鲁失去了很多战斗的机会和乐趣,现在终于可以连本带着利捞回来了,对手越可怕,杀起来才越有味道不是吗?
第廿一卷 决战 第五章 破阵
    自诞生人世以来,在皮耶鲁的字典里就没有害怕二字,他身体里流淌着自然界弱肉强食的血液,所有事物,包括人在他心中亦只有强弱之分,打倒一切强者是他的毕生目标,而战斗则是他在无聊透顶的生命旅程中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双方战舰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两百丈、一百五十丈、一百丈……慢慢地只凭肉眼即可辨认敌方水手的身影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一只只握着绞索和弓弦的手,皆被汗水浸得滑腻腻难受万分。

    皮耶鲁瞄了眼东方,见飞虎军也已做好了战斗准备。由于他们占据上风,故摆出突击专用的锋矢阵。这种阵型貌似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因为主将在端点,所以最适合一员猛将率领精锐部队突进敌军腹地,一举歼杀敌酋之用。

    “他娘的,潘德拉这小子真会占便宜!难怪他连个招呼不打就带队跑到东边迂回,原来是想借风势直捣黄龙啊!嘿嘿,就不知到底是你的船快,还是沈晴那婆娘的手快,如果一不小心被敌人的秘密武器给击沉了,我看你怎么向军师和主公交待!”

    一念及此,皮耶鲁凶睛闪闪,蓦然沉喝道:“进攻!”

    随着他一声令下,飞熊军下辖的七艘“狂鲨”级巡洋舰,四十艘“海豚”级驱逐舰组成的鱼鳞阵即刻启动,形成三道长长的横列,迅猛无俦地朝着金瓯舰队右翼冲去。

    鱼鳞阵状似行列或梯形是将兵团分成一阵强过一阵的数段,呈波浪状行进或攻击的阵势,主帅位于中后方指挥全局,同时承担致命一击的重任。

    当然皮耶鲁没傻到派部下给“沉鱼”炮当靶子,所以他的攻击也只限于五十丈外的投石箭雨,一轮接着一轮持续不断,不论金瓯舰队是进是退,他都会紧紧咬住对方绝不轻易松口。

    这与“虎煞”潘德拉的作战风格截然不同,如果说皮耶鲁是狂人的话,那潘德拉就是疯子,他才不管什么伤亡数字,他只要一种结果那就是胜利。所以他选择了最激进的计划,即全军以最快、最准、最狠的方式一举撕裂、突破、粉碎金瓯舰队左翼部队,然后直取旗舰“鸢尾”号,一战定乾坤。以往无数次战役中,潘德拉都是靠这一招擒贼先擒王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他确信这次也一定不会例外。

    岂料正当潘皮二人自觉稳操胜券,准备开始实施各自计划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一直悄无声息的金瓯舰队,倏地涌现出无数名弓箭手,遍布于所有战舰的甲板、桅杆、船首、舰尾、侧舷。他们弯弓搭箭,杂乱无章地朝着四面八方地射去。霎时间,“嗖!嗖!”的利箭破空声响彻整个战场,间中居然连投石机也凑起热闹来,把一颗颗巨大弹丸轰轰地射向莫名其妙的目标,有的甚至直接命中了己方战舰。

    库州舰队的官兵们都蒙了,他们搞不懂敌人在搞什么鬼把戏,只是纷纷小心翼翼地把战舰驶离了敌军的攻击范围,省得被敌方神出鬼没的秘密武器再度击沉。采取这种谨慎态度的不仅是皮耶鲁,也包括潘德拉。他们起初都被这一轮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呆了,随即哑然失笑,开始怀疑沈晴是不是吓疯了,不然怎么如此大量地虚耗箭石呢?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的懈怠与纵容,战场上发生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巨大变化,也让他们终于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笨蛋。

    当最后一轮箭石在海面上消失掉后,海水里就腾起一重雾;星星在天空中闪烁了一会儿,也都看不见了。雾在眼前逐渐浓厚,遮掩了天,遮掩了远处的海平线,甚至连船都给遮掩了,现在只有舰首像和那庞大的主桅可以看得出,从稍微远一些的距离看起来,那些水手的形体就好像影子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就什么都隐没在白茫茫的雾里,连挂在桅杆顶上的灯和船帆都看不见了。

    乳白色的雾气不断从海面上冉冉升起,这片海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飘渺透明的白纱!霎时里,就组成了一笼巨大的白帐子,把个方圆十里的海面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战舰驶在雾中,恍若走近光怪陆离的梦里,天地间都是乳白色的雾气,那样的深,那样的浓,像流动的浆液,能把人都浮起来似的。

    “糟糕!”潘德拉、皮耶鲁……乃至“渡劫”号三层舰桥上,片刻前还欣然微笑的金破天,此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明白那个叫做沈晴的女人到底有多可怕,可惜悔之晚矣。

    “呜呜呜!咚咚咚!杀杀杀!”冲锋号角、雷鸣战鼓、万千杀声皆漫无边际地在浓雾中扩散开来,无可避免地钻入人们的耳鼓,仿佛敌人就近在咫尺,随时都会发动致命攻击一般。

    库州舰队的官兵们都想到了敌人拥有的那种鬼神莫测的秘密武器——“沉鱼”炮。如果趁着浓雾发射的话,将注定目标是船毁人亡的结局,没有任何人能够挽救你的性命。一念及此,所有人都紧张地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双眼充满恐惧地呆瞪着迷雾,士气低糜到了历史最低点。

    可是整整过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任何一艘战舰敲响警钟,金瓯舰队仿佛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偏偏雾气却越聚越浓,没有半点即将消散的迹象。

    呆呆地凝视虚空半晌后,终于确定敌军已悄然离去的金破天,喟然长叹道:“好犀利的武器,好厉害的沈晴啊!”

    一旁史莱德安慰道:“主公请勿挂怀,莱德窃以为沈晴并不可怕,烟雾弹也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犀利。此战失利皆因我们不了解沈晴和朱家的底细所致罢了!据我推算,那种能产生大量烟雾的弹丸,最多能够维持半个时辰左右,之所以浓雾迄今未退,是因为时至清晨海面恰巧也自然产生雾气,这不能归功于敌人啊!”

    金破天精神一振,旋又垂头丧气地道:“唉,没想到堂堂三十万精锐大军,近千艘优质战舰,却连区区一个金瓯舰队都没能全歼,这叫我有何脸面向女皇陛下请功啊?亏她还那么信任我,委任我为北方军区司令呢,这下子可栽到他姥姥家了!”

    史莱德哑然失笑道:“主公此言差矣!战斗才刚刚开始,此时就谈论胜败输赢,恐怕为时过早吧!现在沈晴虽然突围而出,但是老巢已被薛谁扶占领,凭借她那点兵力又无法反攻夺回金瓯岛,再加上其他岛屿都警备森严,余以为她已如丧家之犬,无处可去呢!何况我们顺利完成了首相大人委派的任务,只要继续按照计划施行,不需数日敌军必然不战自溃!届时只要我们,嘿嘿……”

    金破天幡然省悟,点头道:“嗯,你说的不错,游戏尚未玩完呢!”言罢又道:“对了,你速速拟一份战报,金雕传书予首相大人,顺便做好下一轮行动的准备。”

    “是,属下明白!”史莱德恢复恭谨的态度,躬身一礼后迅速向船舱走去。

    大雾仍旧未曾消散,但是金瓯舰队与库州舰队之间的战斗,却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

    在阁道岛金釜山的南麓,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座美丽的山村——蒙塔拉。在它的北边是一些绿色的丘陵,名闻天下的鹦鹉溪从村庄中央缓缓流过,溪水清浅,可以清楚地看见生长在溪里的水草。郊外风景幽美,在前往北方釜城的路上,可以看到一些长满了柞树的山丘,也可以看到从峡谷中流出来一条条溪河,丛生的柳树散布在河谷的底部,到处都是果树,菜园和种植庄稼的田野,这一切都是红杉大公爵卡力班的私产。

    蒙塔拉村以鹦鹉溪为界,上游东西两岸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建筑风格也迥然不同。

    东岸是红杉别墅,因拥有一株生长了数千年之久的古红杉树而得名。红杉又名高唐杉,长得异常高大,被认为是深蓝大陆上最珍贵的树种之一。而这株巨杉尤为个中翘楚,高二十四丈九尺,树干直径三丈,重约四万六千六百石,相当于四百六十六只亚马逊战象的总体重。它的树龄约为三千五百年,人站在它的脚下,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传说太祖皇帝莫黦王,当年曾在釜城之战前夕,于这株神木下彻夜不眠地思索破敌良策,最终一战成功,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希娅-麦哲伦率领的南方四岛联军。故而后世它倍受尊崇,由菊花皇朝第三代皇帝高宗莫毓文亲笔题名——《定国神木》,并围绕着它兴建了一座定国寺,自此它一直被历代皇帝列为至高无上的神物,每年祭天也改在树前举行。

    直到末代皇帝贤德王莫尼罗遭遇了那场规模空前浩大的叛乱,定国寺被叛军焚之一炬,仅这株千载神木幸免于难。而颇富戏剧性的是,那场大火烧得定国寺片瓦无存,但当火势靠近它时,万里无云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雷鸣电闪,暴雨倾盆,一举浇熄了那场熊熊大火。

    于是笃信鬼神的叛军领袖卡麦琪,立即颁布了保护《定国神木》的特别法令,注明任何人不得擅自损毁它,违者必杀无赦。同时他自命红杉大公爵,并在定国寺的原址,斥巨资兴建了如今的红杉别墅,妄图以这种方式得到《定国神木》的青睐,保佑自己荣登高唐皇帝的宝座,创建新一代的红杉王朝。可惜卡麦琪雄心万丈,寿命却异常短暂,在占领阁道岛后的第二年,年仅五十二岁就撒手西归,后由他的长子卡力班继承了红杉大公爵之位,继续统治阁道岛。

    俗语说:“虎父无犬子。”,然而卡力班却是一个另类中的另类。其父卡麦琪在世时的刚强、宽宏、睿智、节俭、自律、果断、勇敢等优秀品质他一个也没继承不说,反倒集懦弱、狭隘、浅薄、贪婪、吝啬、奢侈、好色、怕死、歹毒于一身。若非卡麦琪生前早就预留了一条退路,把性格酷肖自己的次女卡玛蕾嫁入麦哲伦家族,依靠联姻手段来暗中维持局面,整个阁道岛早已被四方强邻吞噬多时,哪还能任由昏庸无能的卡力班逍遥快活到今天呢?

    理所当然今天的红杉别墅早已非昨,它从卡麦琪励精图治的军政重地,变成了卡力班吃喝玩乐的临时行宫,隔三差五总要带上狐朋狗党前来声色犬马地胡闹一番,想必若卡麦琪泉下有知也定会死不瞑目了。

    西岸是奴隶集中营——桧猬堡,里面囚禁着釜城周边地区七成以上的奴隶,人数多达五万两千余人。其中壮丁、妇女居多,老人、孩童极少,后者大都无法承受日以继夜的超高强度劳动,而早早离开了这座冷酷无情的人间地狱。

    从空中俯瞰,整个奴隶集中营其实就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寨。

    在高大坚固的木墙上,到处插满了利刃和铁蒺藜,使人无法攀爬,堡内四角和南北寨门旁,森然屹立着八座塔楼,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监视营地内的一举一动。东西两端是兵营,各驻扎着一支千人队,官兵身份皆为贵族和平民,奴隶兵是不允许参予镇守任务的。

    围墙、塔楼、兵营环伺下,是一行行一列列鳞次栉比的低矮简陋的房舍。奴隶屋以树枝编墙,再用牛粪拌上黏土抹在上面,在椭圆半拱形的屋顶上,铺上树枝和茅草。房子长十五尺~十八尺,宽十二尺,高四尺五寸,出入时必须弯着腰。这种房屋外形犹如扣在地上的半个蚕茧,故称“蚕茧屋”。室内地上铺着芦苇席或稻草做床,以石木为枕。它们秩序井然地排列整齐,每一栋的室内空间都有如鸽笼般小得可怜,但入住的人数却又多得吓人,那副拥挤不堪的景象,使人想起畜圈多于宿舍。

    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发现,整个奴隶住宿区壁垒分明地形成了南北两大块儿,南区囚禁男奴,北区监管女奴。这是吸取了多次奴隶暴动的惨痛教训后,警备团长多鲁鲁集思广益做出的的英明决定。

    由于南辕门数里外就是海岸,距离最近的陆地——海伦岛至少一日航程,再加上阁道岛南部海域时有鲨群出没,阁道岛稷下港也每天都会派出海岸巡逻队严密警戒,所以奴隶们逃脱的概率几乎为零。即使侥幸逃脱成功了,没有船只接应,藏匿在岛上也很快会被训练有素的獒蹑踪而至。獒是一种凶猛善斗的狗,体大,尾长,四肢较短,乃同类中的佼佼者,常被用作猎狗。獒凶性大发时,能力战虎豹而毫不退却,若普通人碰上它,只有死路一条。

    而堡寨另一端的北辕门,毗邻通往釜城的南部门户——兴南关。该地历来就是军事重镇,常年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若有不长眼的家伙企图蒙混过关,根本就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位于鹦鹉溪下游的蒙塔拉村,行政级别虽为最低等的村,但常年受到朝廷政治、经济等方面的政策倾斜影响下,逐渐畸形发展起来,迄今已颇具规模,俨然成为了釜城南部最重要的卫星城市和生产基地。蒙塔拉村产出的稻米、棉花、油菜、黄麻、甘蔗、茶叶、牛、猪、鱼、虾,在全岛都远近闻名。

    不过蒙塔拉村长欧兹的管辖权却依旧局限于昔日的一亩三分地内,与二十年前无任何不同之处。因为不论是鹦鹉溪上游东岸的红杉别墅总管卡凯尔,还是西岸的桧猬堡警备团长多鲁鲁,权势地位都是他望尘莫及的,平日里他唯有俯首听命的份儿。幸好地头蛇也有地头蛇的优势,凭借着地利人和,给两位长官办理一些私事的时候,肉虽然吃不到嘴里,却总能捞到一点汤喝,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直到今夜……

    ●●●

    天空晴朗鲜明,众星齐现,阁道岛静卧在平安的午夜里。

    浩瀚无边的湛蓝的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着雪花般的泡沫。海蟹在石头缝里穿行,藤壶和牡蛎密布在岩石上,海参在清澈的海水里蠕动,吐着青白色粘液。在夜空中,岩鹰正在滑翔。好一片天苍苍、海茫茫寥廓空旷的景象!

    阁道岛南部的这片海岸充满危险,有交错的水流、大风、雾海、成群出没的鲨鱼及参差不齐的暗礁,使来往船只经常失事。传说有许多失事船只的幸存者跌跌撞撞爬上了岸,先还庆幸自己活着,不料竟被风沙折磨至死。海岸上常见各种沉船的残骸和人与动物的尸骨,故名“骷髅海岸”。

    欧兹伫立在骷髅海岸最高的那块礁石上,时尔手搭凉棚引颈瞭望着海平线尽头,时尔焦灼地踱来踱去。他的心像被许多小老鼠啃着一样,又像被一盆烈火炙烤,紧张不安的情绪侵占了脑海内的所有空间。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欧兹神经质地不停念叨着这句话,直到已不知是第几次抬头的那一瞬间,猛然发现远处灰沉沉的洋面上,亮起了一簇绿莹莹的光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接下来一簇一簇连续不断亮起来的光焰,使他精神大振,晓得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海面上光焰越来越多,渐渐出现一条由两道长长的焰蛇夹成的绿色航道,由远及近伸向岸边。这条航道蜿蜒迤逦,最宽超逾十丈,最窄不足两丈,分布极不规则,似是按照某种玄妙的规律形成。最稀奇的是,不论风浪多急,每一朵光焰都亮丽如初,只在极窄小的范围内摇曳飘摆,却毫无黯淡熄灭的迹象,也不知是何物。

    随着焰蛇慢慢靠近海岸,航道内的黑暗角落里影影绰绰地闪出了几条小渔船,它们在哪里盘桓片刻,哪里就倏地亮起一团绿莹莹的光焰,视野内的景物随着光焰的增加,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映出一条条依稀可辨的人影。

    “啊,一切顺利,天尊佑我!”欧兹双手合十虚拜苍天后,快步走下礁石,朝着海岸急跑过去。此时在下面等候多时的村民们也紧随其后,一行三十余人急匆匆地跑到海边,恭候渔船上的神秘贵客登陆。

    四艘小渔船在点燃最后一簇光焰后靠岸了。最先走下船的是,四名敞怀穿着布衣,裤腿挽到膝盖以上,赤着双脚的年轻渔民。他们身上的衣料,清一色是质地粗糙的白色平纹棉布,和欧兹及三十余名村民一样,显然都是靠媳妇和老娘在家一点点织出来的土货。这些人手脚麻利地固定好缆绳后,先向欧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遂默默走到村民中侍立。

    欧兹向他们微微一笑点头示意,随后眼神紧紧盯着那帮刚刚跨出渔船的彪形大汉。四艘小渔船皆是近海捕捞型,最多只能容纳十人搭乘,除一名本村渔民做向导外,余下都是生面孔,共计三十六人。

    他们年龄不大,都在二三十岁之间,身穿黑鲨鱼皮水靠,手拎长方形海豹皮革囊,沉甸甸的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举手投足间威猛中不失灵巧,犀利如电的眼神,透射出一股坚如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奇异神采,一看就知道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武士。与他们的眼神接触的一刹那,欧兹和蒙塔拉村民们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感觉背脊凉飕飕地全是冷汗。

    正不知怎么开口而踟躇之际,那帮彪形大汉倏忽十个一组十个一组地冲入两侧的黑暗地带,转瞬间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六人。其中五人解开海豹皮革囊,取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对着一块巨大的礁石鼓捣了片刻。不久就听“嘭!”地一声巨响火花四溅,礁石上空飘起了一只造型别致的气死风灯,幽幽闪耀着绿莹莹的光焰。灯笼与礁石之间连着一根细绳,绳子一头深深刺入礁石,显是强弩发射的利箭带进去的。

    欧兹恍然大悟,原来海面上的光焰都是这种气死风灯,绳索下端皆钉入海面下的暗礁上,现在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气死风灯怎能长时间滞留空中而不坠落。

    “‘鬼眼灯’使用的燃料是阴磷,燃烧时产生大量气体,它们通过灯笼底部预留的孔洞排出时,会形成一股相当强劲的推力,能让灯笼长时间滞留在半空中不坠落,直到燃料耗尽为止。”一把沙哑沉闷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在身畔响起,幽幽地传入欧兹的耳鼓。

    欧兹扭头望去,顿时吓了一大跳,因为身旁居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他是一名瘦削文弱的年轻男子,身穿黑鲨鱼皮水靠,瞧岁数顶天不超过三十岁,乌黑亮泽的长发披肩。额前垂下一绺头发,遮盖了右眼和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左眼明亮锋利犹如刀锋剑刃,非常可怕。

    一阵清风吹过,撩起他额前那绺头发,露出小半张银灿灿的面具。那副面具栩栩如生,雕琢着魔神阿修罗不完整的冷酷脸谱,斜斜地遮盖了三分之一的面容,更惊人的是,他右眼位置并未开洞,显然也不需要开洞,那只银灿灿的魔眼正充满酷厉之色,凶神恶煞般狠狠瞪着欧兹。

    欧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晌才察觉失礼,干巴巴地蠕动了半天嘴唇,才冒出一句道:“小……小人是……是蒙塔拉村长欧兹,参见阁下!”凭着多年混迹官场和伺候达官贵人的经验,欧兹从这名年轻人身上嗅到了贵气十足,断定他一定是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所以言辞举止上愈发恭敬有礼了。

    年轻人淡淡道:“杨铁,天堂近卫军长。”

    “‘银面修罗’!”欧兹失声惊呼,遂两脚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幸亏被年轻人伸手搀住。其实何止是他一人,凡是听到“银面修罗”四个字的蒙塔拉村民,莫不感到极度震惊。

    据说天堂近卫是天堂岛八郡部队中的精英,能够在战场上给敌人造成最可怕的威胁。天堂近卫的特权象征是一顶戴在头上的白色鹤羽高帽,这支部队允许每一名战士自由选择适合自己的武器,所以常常能在他们身上看到各式各样的刀剑、弓弩和特制的火器等等。

    在李德宗驱逐“北极星”宿,统一自由都市联盟为天堂商会,并且持续发展二十年后的今天,成为天堂近卫已可以说是所有高唐籍佣兵的终极目标与最高荣誉。现在只有具备了过人能力和非凡成就,才能加入这支商业帝国中最精锐的部队。

    它不同于风云的骑士和恺撒的战士,出身高贵的世家并不能因世袭制度,成为近卫军中的一员。当两大帝国的军团由贵族们(无论他们是否合适)指挥时,一名天堂近卫军士兵的军阶,完全由他以往的功勋所决定。在这个普遍缺乏精锐武士的时代,高唐本土上天堂军团拥有了几乎无敌的战斗力,曾多次给予挑衅者最惨痛的教训,使他们再也不敢轻易窥伺天堂的财富。

    而做为天堂近卫军的奠基人之一(另一人是李德宗),这群桀骜不逊的战士首领——“银面修罗”杨铁,更成了高唐八岛家喻户晓的传奇英雄。他的成名之役就是,率领刚刚组建成功不足三天的天堂近卫军,一举击溃了原来盘踞在天堂岛上十年,以“北极星”宿为首的“北斗七星”佣兵团。

    斯役他付出右眼为代价,力挫当时号称高唐第一剑客的宿,导致后者率领残部远走他乡,龟缩至风云帝国南疆养伤三年方才痊愈。之后宿再也不敢踏足高唐八岛半步,实是那一役被秉性刚烈果决的杨铁吓破了胆。由此“银面修罗”杨铁一跃成为高唐顶尖高手,声望之隆较四大贤者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无人敢惹的狠角色,是天堂商会的保护神。

    杨铁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腕儿居然如此响亮,怔了怔遂哑然失笑道:“匪号而已,有辱诸位清听了。”言罢对已站稳脚跟的欧兹,和颜悦色地道:“本来上岸跟你接头的人应该是杨柘,你们也算打过多次交道的老熟人,但盟主临时更改行动计划,派他去执行其他任务了,所以换我前来。嗯,不知他让你找的向导到齐了没有?”说着瞥了一眼欧兹身后的三十余名村民。

    欧兹忙道:“找齐了,找齐了,就是他们……”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村民们道:“这些人都是蒙塔拉村欧氏一脉子弟,忠诚方面绝对可靠,对全岛地理也了如指掌,请大人放心,肯定误不了事。”

    杨铁微笑道:“那就好,你费心啦!呵呵,只要今夜一战功成,按照事先约定,蒙塔拉村将晋级为镇,同时委任你为镇长,全权负责管理阁道岛南区的行政工作。本座预祝你高升喽!”

    欧兹乐得合不拢嘴,心中暗忖道:“他娘的,都快三十年了,老夫我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把,再不用忍受卡凯尔和多鲁鲁的闷气啦!嘿嘿,看你们还敢不敢跟老子厚颜无耻地提什么初夜权不,这回统统让你们人头落地,这就是平素作恶多端的下场!”

    欧兹还在脑海里歪歪(YY)不止的当口儿,黑暗中迅捷绝伦地滑出数十条矫健身影,悄无声息地肃立到杨铁背后,那些人正是刚才被派去侦察敌情的天堂近卫。

    看到属下们打出的方圆数里平安无事的手势后,杨铁目光灼灼地盯着欧兹,漫不经心地道:“稷下港的海岸巡逻队,一般都在什么时间经过此地啊?”

    欧兹闻言愣了一下,遂想也不想地答道:“稷下港守备克莱恩是一个老顽固,从不知更改巡逻时间的,每天三次雷打不动,都是在早饭、午饭、晚饭之后,沿着暗礁带边缘,马马虎虎地兜一圈走人。那帮懒塌塌的家伙,夜里从来都不肯巡视的,因为骷髅海岸夜间多有鲨群游弋,他们的任务也多是防备奴隶逃跑,所以根本不太上心哩!”

    杨铁淡淡地哦了一声,悠然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莫辜负了稷下港那帮蠢货们的一番好意,现在就开始登陆吧!”话音才落,就听“嘭!嘭!”之声大作,岸边礁石上每隔十丈亮起一盏“鬼眼灯”,加上最初那一盏,恰好凑够五盏。

    欧兹若有所思地瞅着岸边的“鬼眼灯”,心道:“嘿,好周密的布置啊!第一盏灯传递安全抵达的消息,这五盏灯传递可以登陆的消息,天堂近卫军果然名不虚传呢!”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航道内水声大作。凭借多年行船经验,欧兹立刻判断出有大批船只急速驶近岸边,那数以万计的船桨划过水面时发出的噪音,彻底搅碎了夜晚的宁静。

    片刻后,一艘两艘三艘……数以百计的登陆艇靠岸了,从船上跳下一队接一队身穿黑鲨鱼皮水靠,手拎海豹皮革囊的彪形大汉。在沙滩空地上,他们秩序井然地排成一座座方阵,随着长官一声令下,飞快地打开海豹皮革囊,取出里面的器械开始武装自己。

    蒙塔拉村民欣赏了一阵眼花缭乱的换装表演后,蓦然发现眼前的战士们已跟刚才截然不同。他们竟统统穿上了阁道岛城卫军的制式军服,即内衬质地粗糙的白色平纹棉布衣,外罩土褐色硬皮铠甲,乍看根本分辨不出是敌人伪装的。

    唯一区别标志就是额头上绑的一条鲜红缎带,但是当他们戴上硬皮盔后,连这一点点区别也消失了。此外他们每人还背缚一柄厚背薄刃的狭长钢刀,腰悬折叠劲弩和大量利矢及许多稀奇古怪的杀人利器。那些空空如也的海豹皮革囊,则全部被叠好装上登陆艇,再次运回战舰。

    一艘艘登陆艇陆续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当最后两艘登陆艇驶离海岸的时候,绿色航道的指示灯也开始一盏盏相继熄灭,骷髅海岸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黑暗与静谧。

    欧兹正觉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之际,一把沙哑沉闷的嗓音,霎时把他拉回现实。

    杨铁幽凉地道:“午夜狂欢即将开始,我们起程吧!”

    欧兹下意识地瞅了杨铁一眼,正瞧看到一只嗜血如狂的鲜红左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幸好他及时记起身边的人是谁,这才努力抑制住狂呼救命的念头,颤声道:“是……是大人!”言罢三步并做两步逃到村民中间,把他们一个个指派给天堂近卫军的先头部队做向导,立即上路。

    其实杨铁对欧兹根本视若不见,那只银灿灿的魔眸,仿佛拥有生命般痴痴凝视着北边釜城方向,良久一动不动;在他身前是一组组一队队一营营的天堂近卫军士兵,气宇轩昂地整齐开赴战场;而遥远的暗礁区外,是整整二十艘“狂鲨”级巡洋舰组成的精锐舰队,顺利地完成了运兵任务后,幽灵般消失不见,就像它们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海天依旧,物是人非,弹指间谁知有多少风云变幻?

    ●●●

    夏夜的桧猬堡显得十分肃穆而静谧。

    夜半更深,所有的动物都停止了活动,只是偶尔听到鹦鹉溪下游的蒙塔拉村中传来几声狗叫声,划破这万籁俱寂的夜空。朦胧的斜月映照着千屋百室,堡寨一半沉浸在月光中,另一半则笼罩在夜的暗影里。天上的北斗星和南斗星也都倾斜着,默默地暗示时间的流逝,夜更深了。

    在桧猬堡东营盘中央,有一座巨型的白色圆顶大帐,是堡主多鲁鲁日常起居、办公、议事、宴请宾朋、发号施令的场所。部下一般尊称为堡主府,而恨其入骨的奴隶们则戏称为高唐包,暗指高唐异族混血儿多鲁鲁是个狗杂种。

    据说最初这种生活习俗源自塞外异族,他们居住的就大都是圆顶帐幕,不过一般都使用黑色材质,而不是高唐人一贯崇尚的白色。在米洛斯大草原上,帐幕被异族人统称为包,但由于各族的包风格迥异,差别甚大,所以前面还要冠上族名以示区别,譬如:狴奴包、格萨哈包、鄂伦包、塔帕包、纳丘穆包。

    包通常是用桦木制成的可以折叠的支架和木制的圆形围架穿连而成,四周及顶端裹以白毛毡,并镶以锦缎做的富有民族特色云纹花边,显得非常美观大方。包冬暖夏凉,易于搬迁,故是异族牧民理想的住室。不过多鲁鲁看中的绝非以上那些优点,他只是想炫耀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与众不同的品味,以及方便呼朋引伴,把大伙儿聚到一起寻欢作乐罢了。

    这座足以容纳两百人同时进餐的高唐包,曾极为荣幸地不止一次接待过红杉大公卡力班、定国大公雨少爷等当朝显贵。通过长期举办这种盛大宴会,更使得他的地位稳如泰山,牢牢坐住了油水丰厚无比的桧猬堡主之位,继续肆无忌惮地过着压榨盘剥奴隶的无耻生活。

    可以说在桧猬堡这一亩三分地上,多鲁鲁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他的命令决定一切,尽管论起爵位他只是一名三等菖蒲伯,说起官职也仅为统辖两个千人队的团长,但这丝毫都不影响他的权威。

    今夜高唐包内正举行一场丰盛的晚宴,名目是庆祝多鲁鲁终于扳倒了一名宿敌,即一直瞅他不顺眼总想找机会弹劾他的刑部御使三等蝶豆伯梅利安。
第廿一卷 决战 第六章 惊梦
    此番不但根除了多年心腹大患,刑部御使的继任者更是高唐包的常客,自己的结拜兄弟三等宝巾伯德列登,再加上梅府被抄家之后,经过巧妙运作,其妻儿老小仆役丫鬟都被送至桧猬堡为奴,尽数落入自己的掌握,这叫多鲁鲁怎能不欣喜若狂呢?当然让多鲁鲁最兴奋的还得说是,自己垂涎已久的梅利安之爱女梅涟漪也终于落入他的魔掌,待会儿酒席宴毕洞房花烛,岂非人间至乐啊?

    多鲁鲁背北朝南坐在主位,嘴角噙着一抹暧昧无比的淫笑,那对三角眼刷刷直冒绿光。现在他酒足饭饱,很想立即离席,返身回到后帐,去享受那名天香国色的大美人梅涟漪。可惜时机不对,眼下高唐包内宾朋满座,左下首坐陪的是,桧猬堡副堡主卡鲁伊及四十名正副百夫长,右下首端坐的是,新任刑部御使德列登和一干手下,做为主人的他怎能随意提前离席呢?

    席前一队年轻貌美的侍姬,正身穿性感暴露的彩衣翩翩起舞,四周配以婉转柔美的歌声,舒缓悠扬的器乐,德列登忽觉得即使是皇宫大内也不过如此。他不禁有点嫉妒起多鲁鲁了,尽管刚刚收了对方五万金币和十名尚属完璧的美丽侍姬,但是自己官职比他高,俸禄比他多,实权却比起他来小得可怜呢!

    又灌下几杯闷酒后,德列登酒意上涌,再也无心欣赏歌舞了。他知会了多鲁鲁一声,随即在一名亲兵搀扶下起身走出高唐包,朝预先安排的客房行去,那里正有一名含苞待放的少女等待他的采摘呢!

    见唯一忌惮的人离开了,多鲁鲁立刻佯装喝醉,也由一名亲兵搀扶下退席没入后帐。临走前,他很够义气地挥手召来了数十名侍姬,给在座每人都安排了一个,此举让早已蠢蠢欲动的色狼们高兴得无以复加,顿时整个高唐包都陷入了荒唐淫乱的气氛里。

    不过卡鲁伊表现得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虽然今晚喝的酒比任何人都多,但眼神却清亮得有如一把刚出炉的宝剑。他整晚一直盯着德列登和多鲁鲁,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帷幕之后,才幽幽收回目光。不知不觉间,一抹淡淡的冷笑浮现唇边,给他白皙透明的脸容平添了几分特别吸引女性的邪异魅力。

    侍姬欢欢刻意讨好着英俊挺拔的卡鲁伊,在侍姬当中她属于最出类拔萃的一个,眼界自然也高人一等。往日凭借千娇百媚的漂亮脸蛋,曲线玲珑的魔鬼身材,能够唤起男人原始欲望的挑逗眼神,以及娇喘细细温柔绵软的嗓音,简直无往而不利,任何男子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惜今晚却结结实实地碰了一个大钉子。

    倒在卡鲁伊的怀里,在最亲密的拥抱中,欢欢惊觉对方虽然紧紧搂着她,脸上也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但身体却毫无冲动反应。卡鲁伊冷静如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清亮的眼神里,闪动着猛兽猎食前残忍光芒,毫无丝毫怜悯之色。

    欢欢娇躯一僵,遂惊恐地望向卡鲁伊,恰巧与后者虎视眈眈的眼神碰撞在一起。这一刹,她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般一动也不敢动,静静等待着厄运降临。可奇怪的是,卡鲁伊仅是阳光灿烂地微微一笑,同时在她耳畔低声道:“乖乖坐在这里别动,待会儿自有你的好处。”

    此时,高唐包门外站岗的八名麻衣武士,忽然看见一名喝得酩酊大醉,走路摇摇晃晃的平民士兵,手里拎着一只酒瓶七歪八斜地溜达过来。一时间,他们觉得既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自己贵为堡主亲兵,反倒要半夜放哨喝西北风,还不如眼前这小子值勤完毕尚能对付两口老酒过瘾呢!

    不过战友归战友,职责是职责,擅闯堡主府者最轻惩罚也是一百军棍。于是位置最靠前的麻衣武士好心地喝道:“站住,这里是堡主府,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速速离开,否则休怪军法无情!”

    岂料那人根本置若罔闻,依旧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夜风习习,从他隐隐传来浓重的酒味和一缕似有若无的奇怪香气。刚才说话的麻衣武士见劝诫无效,不禁勃然大怒,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抬手就扇向那人脸颊。

    岂料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名醉鬼倏然毫无征兆地一分为八,八条魅影迅捷绝伦地欺近麻衣武士们,“啪!啪!”之声连响,电光石火的刹那在每人身上拍了一掌,随即又八合为一,重新恢复为一名醉醺醺的酒鬼模样。这一刹,九个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木雕泥塑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同的是,那名酒鬼是在欣赏自己的又一杰作,而八名麻衣武士却是永远也动弹不了了。借着高唐包内泻出的微弱光亮可以看到,八名麻衣武士须发皆白,全身肌肤表面早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竟已立毙当场。

    不一会儿,暗影中闪出一群人飞速地清理战场。先是八名麻衣武士尸体被拖走掩藏,后是由另八名麻衣武士替代了正门哨位,最后是十二名体魄强健的亲兵每人抱着一大坛酒走入高唐包,酒鬼也混迹其中跟了进去。

    卡鲁伊见到陆续走进来的十二名亲兵,脸上丝毫不动声色,淡淡地瞅着他们把香气四溢的美酒一杯接一杯斟给在座的每一个人。在侍姬们的劝诱下,几乎所有人都酒到杯干。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一名侍姬蓦然发出惊恐无比的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见她伺候的那名百夫长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耳口鼻冒出大量乌血,汇聚成一道道蜿蜒小蛇,迅速流过面颊殷入地毯之中,那幅情景分外触目惊心!

    这些急色鬼做梦也没想到酒里被人动了手脚,立时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拼命用手指抠着嗓子眼儿,希望能够吐出毒酒。可惜为时已晚,还没等他们呕出什么,人已剧烈抽搐几下七窍流血而亡。

    惊恐无比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浪高于一浪,那些没有喝酒的侍姬们充分发挥了女高音天赋,尽情地发泄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她们中尚未瘫软在地者,纷纷连滚代爬地冲向正门,希望能够逃出生天,结果皆被守门亲兵一记手刀劈晕过去。

    而侥幸没有喝下毒酒,并混杂在侍姬群中,想要溜走的百夫长和刑部官员们就没那么幸运了,等待他们的不是手刀而是钢刀。“蓬!蓬!”一朵朵偌大的血花徐徐绽放,一颗颗头颅满地翻滚,偶尔还会出现一具浑身结出厚厚霜雪的冰雕,“咣当!”一声跌倒在地,摔成一块块形状稀奇古怪的残肢断体。

    欢欢亲眼目睹了这幕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吓得脸孔煞白,上下牙齿咯噔噔地乱响,浑身有如筛糠似的颤抖不停。她紧紧搂住卡鲁伊,仿佛溺水者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都不肯放手,同时再也不敢抬头望向屠宰场了。

    直到此刻,她才醒悟卡鲁伊那番话的含义,可是他怎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难道他也是……欢欢不敢继续想下去,耳畔却传来一阵低低的呢喃,那竟是卡鲁伊在自言自语。

    “神仙茶:亚马逊闪灵族世代相传的无解剧毒,由孔雀胆、鹤顶红、黑心莲等四十九种动植物原料配制而成,无色无味,饮下一盏茶时间后七窍流血窒息而亡……寒冰掌:镜心明智流独门奇功,中者全身冻结当场毙命,据说修炼至最高境界后,可凭掌风隔空杀敌于三丈之外……幻影分身术:战国时代高唐大蓟国第一刀客木佐佐所创,最经典战役是化出一百零八尊分身,一举全歼包围他的所有高手……华尼拉:属于攀缘兰科植物,风云人称之为香英兰,味道游离于香草和岩蔷薇之间,是一种著名的食品香料,用于高级露酒、糖果等饮食之中。”

    说到这儿,卡鲁伊哑然失笑道:“呵呵,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当初大龙头派你来时,我还有些担心你会误事,原来却是我多虑了。莱笛:游荡在高唐八岛之间,四处劫富济贫的著名独行侠盗,人送绰号‘华尼拉’,闪灵族语意为风的痕迹。该人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不见血,擅用精致小巧的暗器、匕首及刺剑,精通盗窃、暗杀、催眠术等间谍所需的所有技术。目前是天堂盟主直辖的王牌间谍机构龙组成员之一,代号‘水晶龙’。”

    卡鲁伊细声慢语地侃侃而谈,这束音波聚成一线直接送入酒鬼耳鼓内,吓得后者心惊肉跳。莱笛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能从后往前,按着时间顺序逆推出自己的所有关键行动和秘密武器。当时场面那么胡乱嘈杂,他却从一缕似乎若无的华尼拉香味开始,将幻影分身术、寒冰掌、神仙茶一一随口道出,其思维之缜密,功力之强横,都较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刹时间,他暗萌杀机,真想立即做掉这名可怕的劲敌,可惜一直都没找到半点机会。因为卡鲁伊看似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全身处处都是破绽,可仔细分辨却处处皆有可能成为致命陷阱,甚至连他怀抱中的侍姬,都给他提供了最大限度的保护,随时能抛掷出去抵挡任何方位的攻击。

    莱笛失望之极,直到听卡鲁伊谈及“水晶龙”这三个字才彻底放下心来,因为那是唯有直属上级才能知道的秘密代号,所以卡鲁伊一定是自己人,即这次“惊梦”行动的指挥官,龙组高级成员,代号“夔龙”的神秘人物。

    高唐包内一场漂亮的突袭战完美地画上了句号,而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拉开了帷幕。

    ●●●

    高唐包后帐是多鲁鲁的私人卧房,室内摆设非常华丽奢侈。

    进门是两座绚丽多彩的灯柱,上面环绕着层层荧光闪闪的灯烛,似明珠交相辉映;内侧是双重金线绣成的翡翠鸟图案的帷帐,靠墙摆放着一张装饰蟠龙花纹,上铺芙蓉被褥的牙床,床首那对檀木枕头回环镂室,有如十分精美的玉雕。透过重重帷幕,依稀可见一个苗条袅娜的身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尾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似的。

    多鲁鲁带着七分醉意,摆手禀退了搀扶自己的亲兵,脚步踉跄地朝着渴望已久的大美人梅涟漪走去。一边走他还一边色眯眯地叫道:“美人儿,我来陪你啦!嘿嘿~”结果不知是不是睡得太熟的关系,梅涟漪根本没搭理他。

    室内红烛罗帐锦被绣枕,别有一番旖旎风景,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犯罪欲望。多鲁鲁有些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了,脱下的衣服一件件随手抛出,带起阵阵微风吹得灯柱上的烛火忽明忽暗,顷刻就灭了大半,室内灯光骤然暗了下来。

    多鲁鲁浑不在意,他借着残余的微弱的余光,恶狠狠地扑向游动着麝香气息的床榻上的美人。这一刻数十根蜡烛熄灭后,吐出的缕缕青烟扶摇直上,慢慢汇聚成一根粗大的烟柱,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异象倏忽钻出了门缝。屋外站岗的两名亲兵哼也不哼,就被烟柱幻化成的巨手封住了头脸,瞬间窒息而死。那副情景诡异绝伦,多鲁鲁却毫无察觉,此刻他正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慢慢揭开新娘的盖头,露出那张梦寐以求的美丽容颜。

    “啊!”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划破帐幕直破苍穹,多鲁鲁骤如中箭的兔子般弹到半空又重重掉在地上,紧接着“咕咚!蓬!”一对血淋淋的断腿坠落尘埃,两道血泉喷溅出三尺开外。不知何时多鲁鲁的双腿已齐膝而断,血如涌泉奔流不止,他却毫无所觉,眼神充满恐惧地直勾勾瞅着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锵!”还刀入鞘声如龙吟虎啸般余韵不绝,多鲁鲁眼里却仿佛犹有一道硕大无朋的银色圆弧在空中凝固不动,刚刚那一刀简直是鬼哭神惊的经典之作,休说是他,换做另一名武功强他十倍的高手也休想能够全身而退。

    此际卧榻上的新娘仪态万方地站起身来,踩着地上浓稠的血迹,轻摇莲步缓缓走向多鲁鲁。她头上的盖头已被掀掉,微弱的灯光映出了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孔,青面绿眼,锯齿獠牙,肌肤像被熔岩烫过一般处处是斑驳伤痕,闪耀着邪恶无比的光泽。她就像一名来自阿鼻地狱的恶鬼,原本不应存在人世,可现在却活灵活现地浮现眼前,还一步步走近多鲁鲁。

    “别……别……别过来!救命……救命啊!”多鲁鲁终于回过神来,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嚷,一边拼命用双手撑地,朝后笨拙地挪动着身体。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八个字的真正含义,暗恨当初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惜现在悔之晚矣,临时抱佛脚已来不及了。

    恶鬼根本无视多鲁鲁的哀嚎与呼救,她不慌不忙地步步紧逼,以猫戏老鼠的姿态,冷冷瞧着对方显露出来的百般丑态。

    终于多鲁鲁的背部靠上毡墙,身后已退无可退。他绝望地瞅着恶鬼那张垂涎欲滴的血盆大口越来越逼近自己的脸颊,不禁吓得肝胆俱裂,发出一声闷哼后,两眼翻白,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

    这反倒大出恶鬼意料之外,她长袖轻舒,灵蛇吐信一般在多鲁鲁颈侧大动脉一触即离,遂忍不住哑然失笑起来。

    紧接着就听一把清脆甜润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多鲁鲁啊多鲁鲁,就你这点儿鼠胆,也敢妄称什么‘桧猬之虎’吗?本姑娘还没扮够恶鬼呢,你就先吓死了,真是无聊搞笑之极!哼,那头‘夔龙’也太不懂用人了,居然派我这位赫赫有名的北辰一刀流第一女刀客雪儿大侠,扮什么新娘子偷袭暗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简直就是多此一举嘛!”

    言罢她伸出一双白皙嫩滑的柔荑,瞬间在胸前结出十多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古怪手印,彻底解除了那种足以以假乱真的神奇易容术。“哗啦啦!”从她全身衣服表面脱落了一层伪装的水幕,显露出一尊亭亭玉立的娇躯。

    微弱的灯光下,但见她上身穿鲜红短衫,下身衬银灰长裙,背后乌亮秀发束成一条黑色瀑布飞流直下,脚踏一双鲜红布履。最引人瞩目的是,她右手盈握的那柄乌黑锃亮的连鞘长刀,它居然没有护手,好似铸造者从未想过战斗中会有格挡之时。

    雪儿的俏脸轮廓鲜明,肌肤白皙,五官精致绝伦,尤其是那双明媚秀丽的丹凤眼,清亮亮地透着奇异魅人的光彩,分外显出她英姿飒爽,纤尘不染的飘逸风姿,足以吸引任何男士的关注和爱慕,真令人难以置信刚刚那道凄厉无比的刀光,居然出自如此娇滴滴的小姑娘之手。

    此刻高唐包前厅内,欢欢又听到了卡鲁伊的一番喃喃自语:“桐霸-光翼刀:北辰一刀流上乘武学,斩手断手,斩脚断脚,斩首断命,号称‘一刀出手,人鬼不留’的超级必杀技……水镜术:战国时代高唐滇丁国著名刺客‘千面银狐’阿萨星的成名绝技,只凭一层水幕即可易容成任何人物,活灵活现防不胜防……雪儿:原名雪琉璃,绰号‘魔鬼鱼’,爱刀‘绝影’,北辰一刀流唯一女门徒,深渊贤者任鬼神的关门弟子,常年徘徊于北方四岛与米洛斯大草原之间入世修炼,其人聪明伶俐,刁钻古怪,平素最喜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在龙组内代号为‘变色龙’。”

    话音未落,众人眼前一花,前厅内已多出一人,正是刚刚手刃完多鲁鲁后,眉宇间的杀气尚未散尽的雪儿。她手扶绝影刀柄,黛绿色的娥眉轻扬,挑衅似的瞅着卡鲁伊步步逼近。刹时间,一股股惊涛骇浪般的潜力向四面八方汹涌而去,整座前厅顿时有如怒海翻腾,弄得数百盏***扑猎猎地忽明忽暗飘忽不定。

    这一刻,厅内诸事已料理完毕,亲兵们把晕倒的侍姬及尸体都弄出了高唐包妥善安置,正躬身侍立一旁,等候上司的下一步命令。倏忽间,他们见雪儿来势汹汹,不禁脸色齐齐一变,纷纷做势拔刀要冲上去擒拿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老大发落。可惜功力差距太大,他们根本无法靠近雪琉璃十步之内,双方之间就像有一座无形墙壁阻隔,她迈前一步,他们就集体被推后一步,不一会儿已被硬生生地逼退了两丈四尺。

    目睹此景的莱笛不由得心花怒放,他适才被卡鲁伊噎得半点脾气都没有,现在有人替他出头教训那个讨厌的家伙,自然是乐不得袖手旁观,傻瓜才出手阻止呢!

    岂料首当其冲的目标卡鲁伊却面不改色地泰然处之,根本无视咄咄逼人的雪琉璃。他先漫不经心地挥手禀退左右亲兵,然后莞尔一笑对怀内的欢欢道:“呵呵,你好乖哦!我最喜欢听话的女人了,跟着我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哩!”

    欢欢稀里糊涂地点着头,耳鼓内却蓦然传来一记闷雷般的娇叱,继而身周温度直线下降,有如冰窟似的寒冷彻骨。她愕然抬头,目光越过卡鲁伊的肩膀,不经意地看见一道硕大无朋的银色圆弧,迅疾如电地破空横扫过来。那股凛冽无匹的杀气,刺得她两眼剧痛泪流满面,不由得她不闭上眼睛。奇怪的是,面对敌人如此猛烈的攻势,卡鲁伊挺拔如山的雄躯却始终纹丝不动,竟似完全无视对方的全力一击。

    “呼噜噜!”冰冷彻骨的刀气,在濒临卡鲁伊头顶半尺处猛然分流,差之毫厘地险险掠过两人肌肤,在他们背后五尺重新汇聚成一团高速旋转不停的龙旋风,逐渐由盛转衰消失在空气之中。那柄苍白如雪的绝影刀,稳如磐石般握在雪儿一对柔荑内,刀尖悬停在虚空。她双臂伸得笔直,静静注视着刀下犹在激荡飘拂的卡鲁伊的长发,俏脸上尽是不怒而威的煞气。

    半晌后,卡鲁伊摸摸鼻子,好整以暇地问道:“你玩够了吧?”

    此言一出全场皆倒,难道如此声势惊人的一刀,居然只是一个玩笑嬉闹不成?

    谁知“锵!”地一声龙吟不绝,雪琉璃竟然真的收刀入锵,仿佛刚才根本无事发生的模样。

    她怀抱绝影宝刀傲然屹立在卡鲁伊面前,笑靥如花道:“夔龙就是夔龙,果然名不虚传。小妹适才思量半天,也未查出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卡兄能够如此从容笃定地认为那一刀终会悬崖勒马?请您指点迷津好吗?”

    这番话聚音成线,直接传入卡鲁伊耳鼓,一面充分显出雪琉璃具备深厚功力的同时,一面也带着三分钦佩与七分好奇的意味,是纯粹的请教。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卡鲁伊究竟是如何看破那一刀是虚招的,要知“桐霸-光翼刀”素来有去无回,刚刚她又运足了十成功力,恐怕就算师父亲临都要退避三舍呢!难不成他卡鲁伊的武功比深渊贤者任鬼神还要厉害吗?这一点打死雪琉璃她也不相信,因此断定对方必有所恃,那恰恰正是她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卡鲁伊默然片刻,忽然轻轻拍了拍欢欢的翘臀,对十二名亲兵命令道:“领她出去,好生安顿,顺便把德列登那老小子带到这儿来,我有件事情要和他好好地商量商量!”

    “是!”众亲兵躬身施礼后,带着欢欢离去。

    整座高唐包内立时只剩下卡鲁伊、雪琉璃、莱笛三个人。其中莱笛犹戴着一顶硬皮头盔,宽大的帽檐投下浓重的阴影,遮蔽了他几乎整张面孔。

    卡鲁伊巡视了一圈四周,见再无碍眼人物后,突然非常不满地冷笑道:“嘿嘿,雪儿一个女孩子都大大方方地露出了天香国色的姿容,难道你侠盗莱笛就不能显露一下本来面目,供大家欣赏欣赏吗?现在高唐包内也没外人,好歹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不是嘛!”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后,唯恐天下不乱的雪琉璃,马上知机地落井下石道:“可不是嘛,难道你还敢瞧不起本姑娘和卡老大不成?横竖现在没人,咱们就比划比划好啦!看看你到底有何倚仗,竟敢如此嚣张跋扈!”

    莱笛一听暗呼不妙,别说眼下根本不适合切磋,就算适合也敢断定卡鲁伊会横插一手,形成二打一的不公平局面。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素闻雪琉璃最喜与人角斗,赢了还好,输了就死缠烂打,阴魂不散地拼命捉弄对方,直到重新在新一轮角斗中获胜为止。由于雪琉璃本身擅长令人防不胜防的水镜术,加上其背景雄厚,北辰一刀流上下都是睚眦必报之辈,所以她也就成了一名众所周知的招惹不得的棘手人物。

    莱笛衡量了半天利害关系,最后只好忍气吞声地遵从二位兄妹的“友善”建议。

    他深吸了一口气,浑身真气立时急剧膨胀起来。继而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头盔、军服、靴子就全部寸寸皆裂,碎片化作蝴蝶漫天飞舞,随即又变成一堆齑粉坠落尘埃。

    这种“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落”的奇妙境界,乃是莱笛饱受闷气后权充警告的泄愤之作,但也充分展露出他充沛无比的先天真气。可惜此举并未能够达到预期效果,因为卡鲁伊和雪琉璃早已被他的相貌和穿着打扮惊呆了,根本无暇注意他究竟施展的是什么境界的内功。

    只见彻底除掉伪装后的莱笛,拥有一头眩银色寸发,棕黑色皮肤,那张充满酷厉的脸容上,嵌着一对碧绿色的猫眼,两只细窄狭长的耳朵,鼻梁挺拔尖翘,性感的厚唇掺杂着三分傲慢、三分懒散、三分寂寞和一分放荡不羁的笑意。

    他身上穿着一套金属丝编织成的衣裤,面料由白炽和乌亮相间的几何图形构成,领子、肩膀、袖口、肘膝关节处镶嵌着亮晶晶的奇异鸟兽图腾。另外他胸前横挂着一柄短剑,腰畔系着袋鼓溜溜的百宝囊,左右大腿外侧各斜缚着一支连环破甲弩,靴尖和臂肘还装着一触即发的利刃,最平常的倒要算是背后携带的那柄刺剑了,其整个人有如一座移动式武器仓库,让旁观者不禁目瞪口呆。

    卡鲁伊看罢倒吸了一口凉气,由衷地道:“你这个造型实在太酷了,绝对是生人勿进的典型!”话音才落,雪琉璃就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要是有姐姐一定劝她跟你做朋友哩!”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三言两语就把话题扯到了今晚的天气上面,真让莱笛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片刻后,雪琉璃蓦然大叫一声道:“对了,刚刚你是如何看破我那一刀是虚招的?哼哼,唧唧歪歪地差点被你蒙混过关了呢!快说快说!”

    卡鲁伊搔搔头,暗叹倒霉道:“终于还是没能躲过去啊!”念罢脸色一整,对满眼渴望的雪琉璃解释道:“原因很简单,雪儿女侠出道迄今,即使是惩罚十恶不赦之徒,也最多不过废除武功,再装神弄鬼地戏弄他们一番了事,何曾有过像刚才那一刀般赶尽杀绝的时候啊?心地纯真善良的人,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变成心狠手辣的大魔头呢!所以我才敢赌你是在开玩笑。”

    雪琉璃听罢很有些不服气,几次扬起黛绿色的娥眉想要出言驳斥,但是期间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终于还是隐忍不发。

    莱笛见状赶紧插话,把话题引入正轨道:“嗯,闲言少叙,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大龙头飞鸽传书命我前来桧猬堡,协助卡兄行事,这份差使的具体内容信上却只字未提。小弟料想那绝非是杀掉一两个喽啰的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所以下一步要如何行动尚请卡兄告之一二。”

    雪琉璃也被充分勾起了好奇心,立即附和道:“就是就是,收拾区区一个桧猬堡主,哪里用得着召集我们龙组这么多成员啊!我想下一个目标才是大鱼吧!嘿嘿,人家要立头功哦,你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和我这名小女子抢的,对不对哦?”

    卡鲁伊淡然一笑,摆手道:“你们先别着急,时间还早呢!正所谓天机不可泄漏,此番行动事关重大,更是半点差错都要不得地,否则非但是你我承担不起责任,就算是大龙头也无法向盟主交待呢!所以耐心等待吧!只要那个人来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啦!”

    雪琉璃气鼓鼓地问道:“谁啊,他架子怎么那么大?居然敢让本姑娘等他!”

    卡鲁伊对她的牢骚权当没听见,悠然自得地哼起一首婉转悦耳的情歌,闭目入定去了。

    莱笛却若有所思地叫道:“啊,你说的那个人莫非是他?”

    刹时间,一段非诗非词的歌谣涌上莱笛心头,他情不自禁吟道:“暗香疏影寒冰掌,红衫银裙绝影刀,横行无忌鬼十字,千里顺风玲珑心。现在句中提到的第一、第二、第四人,即水晶龙、变色龙、夔龙皆已到位,卡兄所说的那个人……莫非就是与吾等齐名,却又一直未曾谋面的霸王龙无双大哥不成?”

    卡鲁伊不为所动,继续盘膝端坐闭目养神,莱笛和雪琉璃却激动不已,霍然想起有关霸王龙无双的诸多传奇。

    据说无双是一名禀性刚烈、疾恶如仇,最好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平民将军。他出身神道无念流,由于天赋极高,二十岁时就已艺成下山。胸怀匡扶乱世大志的他,毅然投入阁道岛主红杉大公爵卡麦琪麾下,希望将来能有一番作为。

    可惜他从一名列兵辛辛苦苦奋斗十多年,甚至一度积功成为万夫长,本身更具有万夫不当之勇,但由于在闹市痛殴调戏民女的卡力班的大舅子致残,终于没能架住公爵夫人枕头风的厉害,被革职下狱贬为农奴。不过尽管卡力班不懂用人,但为笼络人心却也不敢轻易杀他,因为此人门生故吏极多,他很担心会引起大军哗变。

    后来身陷牢狱的无双,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加入了天堂,并成为龙组天字第一号猛将,代号“霸王龙”。小道消息传言,无双是盟主李德宗亲自出马邀请才加入天堂的有限几人之一。他曾经和大龙头“银面修罗”杨铁下场较技,力拼三百回合才以半式之差落败,堪称是天堂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更是龙组成员的超级偶像,因为之前尚无任何人能够独力接下大龙头十剑。想不到今夜能够见到一直缘吝一面的偶像级巨星,怎能叫二人不激动万分呢!

    此时帐门外忽有脚步声响起,随后就听一名亲兵报告道:“启禀大人,犯人德列登带到!”

    卡鲁伊剑眉一扬,喜怒不形于色道:“带进来!”

    “是!”话音才落帐门一挑,两名膀阔腰粗的亲兵架着肥胖如猪的德列登走了进来。

    此时的德列登早已不复之前在帐内新官上任后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是全身瘫软成一堆,双腿软绵绵地根本无法直立。适才他被一名亲兵搀扶着去“客房”,结果美女没见到,反被封住穴道扔进了一间空屋。

    起初他还想吹胡子瞪眼想摆摆官架发发官威,让人立即释放自己,岂料根本就没人搭理他,之后不久,一群昏迷不醒的侍姬和数十具死相奇惨的尸体就被搬进屋来,他这才如梦初醒晓得大祸临头了。

    现在幸运无比地被重新带回高唐包内,面见这位年轻英俊的桧猬堡副堡主,他哪还能不知生死就操纵在人家手心里的道理。所以刚被解开穴道,德列登就跪倒在地磕头如同捣蒜一般,拼命求饶不止。

    卡鲁伊充满鄙夷地瞅着他,冷冷地道:“德大人,你可知道本座为何要将你生擒活捉吗?”

    德列登立刻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他确实直到现在都稀里糊涂地不明所以,最让其纳闷的就是,自己带来的一干刑部官员和多鲁鲁帐下的所有正副百夫长,统统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这更让他无法揣测卡鲁伊下一步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要造反不成吗?

    卡鲁伊沉吟片刻,心里斟酌着用词,遂站起身走到德列登旁边,在他耳畔低声说出一番话。

    “啊,你说什么?”德列登惊骇欲绝地张大嘴巴,瞠目结舌地瞅着卡鲁伊,他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言辞。

    卡鲁伊笑眯眯道:“你没听错,我的意思就是那样,不打半分折扣。至于能不能办到,就看你自己到底想不想保住性命了。嘿嘿,对于堂堂御使大人来说,这点小事应该根本不值一提吧!”

    德列登脸上阴晴不定,神色复杂到了极点,不过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表示答应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不答应命马上就没了,答应下来反倒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不是吗?

    卡鲁伊早预料到是这种状况,他安慰似地拍了拍德列登的肩膀,同时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往对方嘴里投入一颗药丸。

    德列登还未反应过来,那颗药丸已经化成液体流入食道。他疑惑不解地望向卡鲁伊,却见后者依旧一副笑眯眯的好好先生模样,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颗神仙丹罢了,跟你的部下们喝的神仙茶属于同一种类。不过你放心,我调整了剂量,包管你十二个时辰内绝对不会发作。届时只要你完成我所交待的任务,自然能够获得解药,否则~嘿嘿,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