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漢唐宋
我胸臆中頓時涌起一種家人般溫馨的感覺,微笑道︰“謝謝你,我親愛的小寶貝兒!唉,若非你提醒我真會忙得暈頭轉向,什麼事情都丟到九霄雲外呢!”
明娜嬌憨地笑道︰“呵呵,又是那些你最討厭的政務嗎?這回要不要幫忙啊?別忘記人家可是處理這種事情的行家里手哩!”
此言一出,我如夢初醒,驀然想起了明娜身上那種與生俱來般不可思議的政治軍事才能,剎時間心情不禁豁然開朗,哈哈大笑地抱著她在書房里旋轉了好多圈才停下,嚇得她花容失色,直用小拳頭捶打我數十次才肯罷休。
我欣然道︰“現在我謹以新高唐帝國攝政親王的身份,委任你為新高唐帝國內閣總理大臣,即刻上任!”明娜疑惑不解地盯著我,問道︰“人家只听說過吏、兵、刑、禮、工、戶等六部相,這內閣總理大臣又是什麼官兒啊?”
我悠然不迫地道︰“此乃我剛剛靈機一動想出來的官職,內閣者御書房的別稱,總理者全部管理之意,故所謂的內閣總理大臣,就是代皇帝全權處理一切事務的人。由于他只需對陛下一人負責,故身份顯赫,地位尊崇,遠遠凌駕于六部相之上,是新高唐帝國級別最高的官員。”言罷我不露聲色地打量著明娜,看她有何反應。
根據我的用人經驗,一般人聞听此等喜訊後,或惶恐不安、或喜形于色、或精神抖擻、或不動聲色,依此即可推斷出對方是缺乏自信,不能自控,野心勃勃、城府深沉等四種人。
豈料明娜的反應卻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她竟然撅起櫻桃小嘴道︰“哼,說的比唱的還好听,本質還不是想讓人家當苦力嘛!不過是掛了個內閣總理大臣的官餃而已。”
我被當場揭穿了內心的真實想法,不禁老臉微微發燙,連忙解釋道︰“怎麼可能只是掛名呢?新高唐帝國方興未艾,正值不拘一格用人之際,只要是頂尖人才,並忠于皇室,一概會受到重用哩!這項任命也是如此,你將獲得與內閣總理大臣匹配的全部福利待遇啊!”
話音才落,明娜一陣歡呼雀躍,旋又飛過來跟我啵了一個,才笑眯眯地道︰“呵呵,看來娜娜真能幫助你和瓊瑤姐姐做一點事情哩!因為是名副其實的內閣總理大臣,所以才不會只是敷衍人家,逗人家玩!嗯,娜娜決定了,現在開始就當內閣總理大臣,不過福利待遇什麼的,人家就不要了,反正瓊瑤姐姐會給人家好多漂亮首飾和衣服呢!”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明娜的想法,不禁頗為感動,倏一轉念又想起一事,連忙問道︰“你見過安德魯了嗎?”
明娜咯咯嬌笑道︰“見過了,見過了,那個家伙現在變成大帥哥了!他還執意要教人家一種叫做‘攀月摘星手’的武功防身哩!據說可以讓女孩子越練越漂亮哦,所以人家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他了。”
我強忍爆笑的沖動,暗贊安德魯詭計多端,愣是把令人恐怖的《幽冥鬼爪》改成了《攀月摘星手》這麼好听的名字,不過效果倒是沒騙人,確實可以美容,但是只限于明娜這種暗黑體質的人罷了。
明娜表情興奮地道︰“啊,還有一件事人家差點忘記告訴你哩!呵呵,瓊瑤姐姐認我做本家妹妹了,而且她說明娜-威廉這個名字不好,是愷撒帝國主人賜予僕役的稱呼,所以必須更改。現在人家大名叫莫芙蓉,你要記得別叫錯哦!”
我佯裝驚喜道︰“啊,是嗎?那太好了!娜娜,不,芙蓉,那你以後要好好听瓊瑤姐姐的話哦,現在你們可是親姐妹一家人嘍!”遂又低吟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很好的寓意啊,真是人如其名!”
莫芙蓉喜孜孜地道︰“是嗎?姐姐幫人家取的哦,娜娜也覺得很好听哩!”
我看著她明艷動人的嬌顏,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心中暗忖道︰“希望你可以就此徹底擺脫明娜-威廉的陰影吧!莫芙蓉,新高唐帝國二公主,內閣總理大臣,未來的常勝王妃之一,原來權勢作用下,要把一個人改頭換面是如此簡單的事情啊!”
正尋思間,書房門外腳步聲驟響,緊接著一名九曜衛恭聲道︰“啟稟主公,歡送三大賢者的時間到了,馬車已準備妥當。請指示!”
我瞅了一眼莫芙蓉,後者溫情脈脈地望著我,調皮地道︰“你快去吧!本大臣要開始處理公務哩!”
我連忙湊趣道︰“是,尊敬的內閣總理大臣閣下!”言罷輕吻了一下她白皙水嫩的臉蛋兒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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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日子。
一大清早開始,四千名全副戎裝的精銳士卒就嚴密封鎖了從福鼎寺到碼頭的所有街道路口,沿途看熱鬧的人群中,也摻雜著數以百計身穿便衣的淨土宗高手,隨時準備應付突發事件。
午時三刻,當五十余輛馬車組成的隊伍緩緩駛過新阿吉姆市中心廣場的時候,人群中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聲,同時無數百姓雙掌合十高高舉過頭頂跪倒膜拜。抬眼望去,半座新阿吉姆市都黑鴉鴉地矮了一片,到處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景象。
逍遙輦廂內,我和四大賢者圍桌而坐品茗閑聊,對于道路兩旁狂熱信徒們發出的排山倒海般歡呼聲,根本就充耳不聞,絲毫不受影響。
枯榮大師輕嘆道︰“人生匆匆聚少離多,想不到和三位道友聚首不足半月,就又要天各一方了,希望不久的將來能夠再次相會。”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一反往日惟我獨尊的架勢,有如普通百姓道別一般,使听眾不由得生出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那絕不是說枯榮遭受挫折後變得軟弱了,而是變得更加莫測高深。如果說前日他尚是一座看得見頂的高山,那麼此刻他已變成了觸不到底的深海,倏忽晉升至另一個嶄新的精神境界。
薩蘭大師目不轉楮地盯著枯榮大師看了半晌,忽然微笑道︰“恭喜道友順利消弭魔障,獲得道家夢寐以求的平常心啊!”
此言一出,稍慢半拍醒悟過來的我、任鬼神、安德魯三人眸中不禁齊齊閃過一絲訝色。
要知所謂的平常心是指,道德經中記載的初窺大道門徑的精神境界。它乃是道宗絕頂高手突破先天境界的極限後,入世品嘗普通人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卻能一直保持縴塵不染的心態。所以能夠修煉到這一步的高手,不論精神肉體都將超凡入聖,臻達秘不可測的玄奧境界,未來成就無可估量。
枯榮大師搖頭苦笑道︰“慚愧啊慚愧,若非輕侯那一眼,貧道恐怕迄今仍執迷于世俗名利之中而不能自拔呢!兩晝夜來貧道心若死灰,想不到這種無欲無求順其自然的狀態,反倒能夠讓人領悟到平時永遠無法企及的真理啊!嗯,貧道已決定從今日午後起閉關自修,爭取早日參透天道白日飛升,包括枯字輩竹、風、花、雪、月,五位師弟也將隨我一道潛修。至于淨土宗、土珠島、乃至高唐全境內的紛爭,貧道與諸位師弟已再沒有半點興趣參予,全部交給木字輩弟子們處理啦!”
他語重心長地說著,目光倏然移到我臉上,和顏悅色地道︰“貧道決定暫由木馬、木蝶二人代宗主行使職權,還要請輕侯從旁多多指點啊!”
我心念電轉,連忙恭敬地道︰“是,輕侯謹遵賢者法旨。”
枯榮大師聞言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贊許地點點頭,沒有繼續說什麼。聰明人之間說話點到即止,有些事講得太明白了,反倒墜入了下乘。譬如眼前這樁,就擺明了是枯榮大師一石二鳥之計,一來退位讓賢後可全力潛修得自安德魯的道德經心法,提高淨土宗高層的整體實力;二來任命木馬、木蝶兩人領導淨土宗,明確表示支持以我為首的新高唐帝國政權,則更加穩固了淨土宗在高唐全境內堅不可摧的領導地位。哪怕退一萬步講,有一日我慘淡收場輸掉了高唐統一戰爭,他也仍能用年輕人辦事不利做借口,自己親自出面跟當朝政權討價還價,重新贏得本宗利益。
在座諸人不是老謀深算之輩,就是聰明絕頂之徒,焉能听不出枯榮大師的潛台詞,當即薩蘭大師和任鬼神也分別表明立場,決定回島後立即安排由薔薇和薛誰扶暫代宗主行使職權。唯有安德魯不動聲色地冷眼旁觀,要他現在就把權力下放給古天士,那可是最痛苦不過的事情了,因為他還要借助大日賢者在神道無念流內至高無上的權威,解決很多棘手問題呢!
于是,安德魯笑吟吟地道︰“諸位道友所言句句在理,眼下正值有柳兄指揮坐鎮全局,我等當可放心大膽地去閉關潛修參悟大道,何不索性足量放寬後輩的權力,以達到鍛煉目的呢?我看與其做個縮手縮腳的代宗主,倒不如干脆領個島主之餃,實施島主之權,更能讓他們發揮自己的才能。”
三大賢者齊齊一愣,遂露出深思之色,心底暗暗衡量起得失來。如果由四大道宗的掌教弟子分別執掌土珠、海倫、庫州、熊島的島主大位,那麼潛在的風險和收益都將無可估量。一直以來高唐道宗都是以出世的姿態來間接影響高唐政局,如果按照安德魯說的去做,則徹底顛覆了近九百年的傳統戰略,入世的結果更是禍福無定,必須慎重考慮清楚再作決定。
我見安德魯異軍突起嘎然搞出這麼大動靜,不禁暗暗佩服不已,此時若再不懂得出言配合,我也就白混到今時今日的高位了。
當下我輕咳一聲,悠然不迫地道︰“大日賢者所言深獲我心,輕侯以為高唐道宗的掌教弟子們皆是萬中無一的精英,擔當四島島主職位絕對能夠勝任無疑。若諸位前輩擔心影響修行則大可不必,入世本來就是修行的一部分,若他們沉迷于世俗名利中不能自拔,不恰恰反證出其道心並不堅定,根本不值得培養嗎?另外我將派遣足量的各方面人才,協助他們處理各種事務,絕不會因公廢棄修行就是。即使前輩們不答應也不要緊,輕侯將完全以自願原則任命島主人選,呵呵,照現在情況來看,大日賢者已有決定,不知三位前輩又有什麼打算啊?”
前面的話都是煙霧彈,最後一句才圖窮匕現,如果僅有神道無念流的掌教弟子將來坐上庫州島島主之位,那麼它將在無形中與新高唐帝國親密百倍,水漲船高之下其他三大道宗則相形見絀,隨著時間流逝每況愈下。若新高唐帝國沒能統一高唐八島還好,若真被它統一了,高唐宗教界的格局將徹底改變,神道無念流甚至有可能在當朝政權鼎力支持下一舉壟斷所有信徒,成為高唐國教,那種後果是三大賢者萬萬不想看到的。
首當其沖的就是目前排名穩居第一的淨土宗,枯榮大師幾乎不假思索地道︰“貧道支持大日道友的提議,推薦木蝶做土珠島島主。”
我微微一笑,暗贊這老狐狸識時務,知道木蝶跟我關系密切,所以才沒推薦自己的徒弟木馬,遂轉移視線,望向另外兩人。
任鬼神也干脆利落地道︰“但凡有利于高唐民族的事,我任鬼神一概支持到底。”
薩蘭大師則沉吟片刻,斟詞酌句地道︰“四大道宗同氣連枝進退如一,貧道當然也支持此項決議,不過海倫島地理位置時下太過敏感,鏡心明智流實力又偏弱,所以我想最好是等輕侯派遣一支軍隊進駐島上後,我流再明確表示立場。”
這番話說得非常隱諱,意思卻再是明白不過。眼下土珠島、庫州島、熊島幾乎都是淨土宗、神道無念流、北辰一刀流的地盤,其中土珠島和熊島是被全盤操控,庫州島軍方也到處充斥著神道無念流弟子,唯獨海倫島在完顏世家處心積慮的經營下,鏡心明智流僅能勉強掌握一半地盤,也就是南部的天原郡,北部的麟蹄郡仍屬完顏世家的私家領地。由于它地理位置緊挨著閣道島,一旦戰爭爆發,貴族聯軍第一個要收拾的鐵定就是天原郡,而鏡心明智流一貫低調且崇尚和平,憑借他們那點兒實力根本不堪一擊,所以薩蘭大師的顧慮是非常有道理的。
我心領神會道︰“大師言之有理,輕侯知道如何去做哩!我想快則三日慢則五日,大軍即可開赴海倫島,一舉殲滅完顏世家,為進攻閣道島建立一座堅實的橋頭堡。諸位前輩需要做的僅僅是宣布廢除奴隸制,並把島上的各郡屬部隊整編完畢就好,具體步驟晚輩已都寫成折子,交由文官武官各一名隨行協助實施。”
四大賢者聞言大喜,因為他們並不擅長政治軍事,能有專人幫忙料理自然是再好不過。之後,五人就諸般細節問題又探討了一番,等到基本上全部敲定的時候,逍遙輦已抵達碼頭。大家依次走下馬車,沒有過多的繁文縟節,僅僅互道珍重後就匆匆作別了。
湛碧的霹靂河水從新阿吉姆市西郊蜿蜒流過,輕輕沖擊著碼頭沿岸停泊的各種船舶,發出一陣陣嘩嘩水聲。
我望著漸漸遠去的龐大艦隊,心中感慨良多,愈發覺得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當初若非我毅然支持安德魯繼承第十世大日賢者衣缽,他又在談判中超常發揮,用道德經作誘餌牢牢牽制住了三大賢者,恐怕要想搞定高唐道宗絕不會如此一帆風順。如今大功告成,四大道宗都已上了一條叫做新高唐帝國的賊船,無異于在統一高唐的爭霸戰中為己方加上了一枚重重的砝碼,使自己平添百倍信心啊!
正當我浮想聯翩的時候,背後腳步聲輕響,有兩個人慢慢走了過來。警戒四周的九曜衛並未出言提醒,證明這兩人是很熟悉的人,我沒回身只是凝神一看,精神能就把他們栩栩如生的影像映入了腦海,原來是枯榮大師剛才在逍遙輦上還提到過的木蝶和木馬。
“木馬、木蝶參見常勝王閣下!”二人走至我背後四步外,齊齊躬身施禮請安。
我旋風般轉過身來,哈哈大笑道︰“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本王剛好有事情要找你們談呢!”言罷走到二人身前,雙眸射出激賞之色,毫無矯飾地道︰“本王一直都很欣賞你們倆的才干,之前枯榮大師也答應了讓你們來幫本王做事,現在統一高唐的偉業方興未艾,各個方面都急需精英人才去打理,不知道你們自己喜歡做什麼呢?”
木馬和木蝶面面相覷,沒想到我和枯榮大師臨來前的吩咐會有出入,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不禁愣在原地。
我把兩人的遲疑盡收眼底,啞然失笑道︰“呵呵,本王與枯榮大師的約定沒有半點改變,你們倆仍可以代土珠島主的身份去入世歷練。本王剛剛的提議是指額外部分,譬如政治、經濟、軍事、情報等等方面,你們如果還有興趣的話,也不妨去嘗試一番,估計收獲會更大一些呢!”
二人沉吟片刻後,木蝶率先答道︰“小人希望各方面都能夠涉獵一些,以便掌握統籌全局的應變能力。”木馬隨後答道︰“小人願意做一些跟情報有關的差使。”
我听得暗暗點頭,心里非常高興,慶幸自己並未看錯人。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擅長做什麼,能夠做好什麼,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種自知之明正是衡量一個人才的標準之一,試想若一個人連自己的長處都不了解,你又怎會放心他們去做別的事呢?
我欣然道︰“既然如此,本王謹代表七海公主殿下正式任命木蝶為新高唐帝國土珠島代島主,木馬為新高唐帝國禮部代相,不知你們意下如何啊?”
此言一出,二人不禁啊了一聲,眼神中齊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之色,隨即他們雙膝跪地大禮參拜道︰“臣木蝶(木馬)多謝主公栽培!”
我表情嚴肅地接受了二人的禮拜後,伸出雙手一邊一個虛扶他們起身。瞅著木蝶和木馬面露感激之色,我鄭重地道︰“按常理來說,本王這種任命並不合適也很冒險,但是值此新高唐帝國內外交困之際,也只能如此處理了。希望你們不要辜負本王的期望,做出點成績來給大家看看!當然也不要有太大壓力,本王會在背後全力支持你們倆的。”
“是,卑職明白,吾等絕不敢辜負主公重托!”二人信誓旦旦地回答,眸中閃過堅如磐石般的信念。
我欣慰地點頭道︰“很好,本王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做到。兩天後你們的同僚將全部抵達土珠島,在此之前,本王希望你倆做一些準備工作。”
木蝶和木馬都是八面玲瓏之輩,怎會不懂我的潛台詞,連忙保證道︰“卑職曉得如何去做了,吾等一定在會前把土珠六郡一市理出一個頭緒來,以便帝國能夠盡快實現改制。”
“那本王就拭目以待嘍!”我微微一笑後隨意地揮揮手,就徑直走向馬車,留下身後滿臉激動的二人恣意地歡呼雀躍,以宣泄心中的興奮喜悅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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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六月三日傍晚,最後一支艦隊也順利抵達了土珠島。至此我集結的總兵力已高達二十二萬六千人,其中包括縱橫艦隊兩萬六千人,七海第一艦隊十萬人,新一軍五萬人,新二軍五萬人。即使不包括土珠六郡一市正在整編的十四萬正規軍,實力之強橫也足以令任何人為之側目了。
我腦海里閃電般掠過這串數字,心里踏實了不少。因為就算卡爾-麥哲倫除貴族聯軍外,還動用了留守高唐府的第三十一集團軍,整體實力也不過稍微超出我一線罷了。何況那種情況出現的幾率微乎其微,先不說他舍不舍得孤注一擲地投入全部家當,只憑一直在側虎視眈眈的常勝三軍,就足夠他們心驚膽戰,不敢擅自離開海港了。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邁步前行,不知不覺間已走到御書房門外。四名九曜衛齊刷刷地躬身施禮,我隨意地擺擺手,遂推門進入如今已歸莫芙蓉專用的房間之內。
听到門響,莫芙蓉和莫瓊瑤嘎然停止了談話,四道咄咄逼人的目光一齊聚焦在我臉上,使我有一種被刺穿的感覺。
我見二人面色不善,略作思索已知其中原委,連忙鞠躬作揖道︰“罪臣柳輕侯見過大公主,二公主殿下,之後不論什麼責罰都統統接下,只懇請先讓卑職解釋一二如何啊?”
姐妹二人料不到我如此醒目,己方尚來不及發作就被我搶佔了先機,更被那副佯裝出來的戰戰兢兢模樣逗笑得花枝亂顫,一時間再也無法板起俏臉說話了。
莫芙蓉嬌嗔道︰“哼,看你怎麼解釋過去兩天兩夜的行蹤!人家和姐姐問過了所有人,結果除知道你拐走了一百名書記官外一無所獲。快快從實道來,究竟去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竟要把我們姐妹二人也蒙在鼓里?”
一旁莫瓊瑤反應雖沒莫芙蓉激烈,但是清澈明淨的秀眸內也掠過了幾分好奇之色。
我見室內氣氛輕松了許多,再非剛才劍拔弩張的架勢,趕緊趁熱打鐵陪笑道︰“呵呵,全是愚夫疏忽,居然忘記要通知二位賢妻啦!不過見不得光的事確是一件沒做,光明正大的事倒做了兩件。你們看!”說著我從隨身攜帶的皮箱內,小心翼翼地取出兩套各厚達萬頁的書籍,珍而重之地擺放到二人身前的書案上,靜靜地觀察著她們的反應。
“??”莫氏姐妹分工明確地各選一本書名念出聲來,表情卻極是困惑,顯然即使是博覽群書的她們,也很難從兩個簡單的書名中推斷出內容來。
我心中偷笑不已,暗暗為能夠難倒兩名學識淵博的大才女而感到自豪,不過臉上表情卻仍保持著一本正經,因為舊帳未清前再添新帳,絕非智者所為也!
我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期間見她倆信手翻閱著書本,臉色漸漸地從輕蔑向鄭重、尊敬、崇拜演變著,最後激動得簡直無法自控了。
“這是哪位前輩高人的著作?”莫瓊瑤以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問道。
“是啊,你快說啊,娜娜現在很想知道哩!”莫芙蓉則焦急萬分地催促道。
我笑吟吟地搖頭道︰“那說來話長,絕非三言兩語能夠講清楚,還是請二位公主殿下把書中所見總結一二出來,看看是否和我的猜測不謀而合吧!”
莫瓊瑤沉思片刻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我剛才看的是第一卷總論部分。本來從書名推測,似乎是一本離經叛道的邪書,或者是一本記錄遠古神魔戰爭的史書,豈料細觀內容才發現它的與眾不同與實用性。簡單概括地說,它就是一本指導人們通過一系列復雜無比的能量轉換,去獲得神一般偉大力量的書籍。如果能遵照作者設計出的架構全部實現的話,哪怕即使是神的力量也要望塵莫及,我想這才是本書命名為之真實含義吧!”
我點頭表示贊同,遂望向興奮得俏臉嫣紅的莫芙蓉,看她又有何高明見解。
莫芙蓉略顯緊張地握緊了小拳頭,但是乍一開口卻馬上鎮定下來,神采飛揚地道︰“我剛剛迅速瀏覽了一遍全六卷的大致內容,結果發現這是一部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軍事類書籍。當然作者闡述的不是戰略戰術,而是一系列的武器裝備,它們比當代任何一種軍械都要遙遙領先一步,即使是我們已知的最先進的‘海神號’戰列艦也無法跟它們相提並論。如果按照作者所說的,把那些武器裝備全部生產制造出來的話,芙蓉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只要給人家一個師團的兵力,就能在一個月內蕩平高唐八島,包管把敵人放倒,再擺出八十一種不同樣子,中間絕無重復。”
“暈!”听完這位超級辣妹興致勃勃的論述後,我和莫瓊瑤不禁面面相覷,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種無力的表情。曾幾何時只要與莫瓊瑤一聊天,她就總能把話題牽扯到戰爭方面去。就拿眼前的《機械論》來說,我清楚地記得里面除極少部分外,絕大部分提到的都是非軍事內容,豈料經過莫芙蓉充滿暴力幻想的小腦袋一過濾,就完全變了味道。估計她把書里面那些自動開墾、耕耘、播種、澆灌、收割的機械,歸類為增產軍糧的設備;把自動編織布帛、衣物的機械,定位為快速制作軍服的工具;還有自動冶煉鋼鐵的機械,當然更不用說和武器裝甲是逃不掉干系了。
“說了半天,你還未告訴人家這兩本蓋世奇書究竟來自何處呢!”莫芙蓉開始刨根問底,一旁莫瓊瑤也凝神屏息地望過來,等待我說出作者的尊姓大名。
我見無法蒙混過關,只好照實說道︰“蘭若寺!”
“啊!”莫氏姐妹听得不禁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瞅著我,偏偏我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嚴肅認真,白痴都曉得絕不是在開玩笑。
我不願對她們談及重修三大魔典的事,于是信口胡編道︰“與蘭若寺談判的時候,我發現了這兩本書的初稿,覺得很有見地就趁亂取了出來。後來回到荊園我隨手翻閱了一部分,才知道它們的珍貴程度,故召集了一百名書記官幫忙分門別類地重新編撰,力求在最短時間內把它們系統地整理出來以備實際應用。喏,現在你們看到的這些書,就是我辛辛苦苦干了兩天兩夜的成果嘍!”
莫芙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儼然相信了我的解釋,莫瓊瑤卻含笑不語,直覺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
書房內沉寂片刻後,莫芙蓉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切地問道︰“那些書記官眼下在何處?”此言一出,莫瓊瑤也露出了關注神色。根據“唯有死人才能絕對保守秘密”的至理名言,這一百名書記官的下場顯而易見,不過她在理智上舉雙手贊成的同時,在情感上卻真心希望我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徒。
事實上如果我沒有《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做後盾,可以給他們洗腦的話,她倆的擔心絕對會成為事實。因為我寧肯背負心狠手辣的罵名,也要當場就把他們殺個一干二淨,那才放心國家機密不會被泄漏出去。
當然現在根本無須再有此顧慮,于是我佯裝不知莫芙蓉問話的背後含義,訝然答道︰“他們都回去休息了,畢竟熬了兩天兩夜,鐵人也會禁受不住呢!你找他們有事嗎?如果書里有什麼地方不太清楚,問我也是一樣的。何況那些書記官跟我下過軍令狀,發誓絕不透露半句哩!”
莫芙蓉听我這麼說明顯松了一口氣,欣然道︰“那人家就放心了,娜娜還以為你要……”話音未落莫瓊瑤已知機地接過話茬,淡然道︰“輕侯此來除介紹這兩套書外,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與我們商討吧!”
我微笑道︰“不錯,我打算把這兩套書以十萬火急的快件方式,連夜發給無憂和慕容炯炯。另外明天上午就要召開新高唐帝國第一次正式朝會了,之後恐怕再沒閑情逸致,我想趁著今夜良辰美景,與二位公主殿下把臂共游夜市,不知芳駕意下如何啊?”
莫瓊瑤未及答話,莫芙蓉已飛過來,用雙臂摟著我粗壯的脖頸,並把苗條縴瘦的嬌軀掛在上面,連連歡呼雀躍起來。
我左臂摟著莫芙蓉盈盈一握的小蠻腰,右臂朝著正在啞然失笑的莫瓊瑤伸去,她見了嬌嗔地白我一眼,這才姍姍走過來,終于也自願落入“魔掌”。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所有的煩惱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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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新阿吉姆上空,突然飄落霏霏的細雨,隨著這迷迷離離的雨絲飛舞,鬧市區內人群迅速減少消失,喧囂繁雜的聲響也漸漸歸于沉寂。
我、莫瓊瑤、莫芙蓉步入白玉京的時候,整座酒樓內賓客寥寥,掌櫃伙計也都一臉倦怠之色不時張嘴打著呵欠,對臨閉店前登門的三位衣著普通的不速之客,充滿了鄙夷與厭煩。
莫芙蓉哪顧得上對方心里轉悠著什麼念頭,剛剛在五角街數十家名店徜徉,用生平第一筆薪金五千枚金幣,采購了數百件精美服飾後,她此時心情大好,胃口大開,只想好好地大吃一頓補充被極度消耗的體力呢!
我一想到隨行護衛的九曜衛們,在把莫芙蓉購買的物品全部放回馬車前,一個個懷抱手拎十七八個皮袋,好像要被掩埋起來的模樣,就感到非常好笑和慶幸,並暗暗打定主意今後無論如何都絕不單獨陪著小妮子逛街,因為那實在太恐怖了。
一路行來,莫瓊瑤也興致勃勃地陪著小妮子發瘋,購買了許多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此舉倒頗為出乎我意料之外。不過仔細想來又覺理所當然,以往莫瓊瑤哪有過隨心所欲逛街購物的經歷啊,她若想要什麼東西,只需吩咐一聲,就會有御前女官將時下最流行款式統統準備一份供其挑選呢!
伙計慢騰騰地走過來攔在門口,懶洋洋地問道︰“三位客官想吃點什麼啊?”
我瞅他眸中掠過一抹輕蔑之色,不由得搖頭苦笑,心中暗忖道︰“嘿嘿,看來我出了一個餿主意呢!本來是想便服簡從以免太過惹人注目,卻忘了這世上以貌取人的勢利小人比比皆是,倒叫這小伙計給鄙視了一回。”
身側莫氏姐妹還在親密無間的竊竊私語之中,根本無暇搭理旁人,看來點菜重任只好落在我肩上了。雖然懶得計較伙計糟糕的服務態度,但是忍氣吞聲絕不是柳輕侯的性格,于是我輕描淡寫道︰“隨便來幾樣小菜吧,能填飽肚子就成啊!”說著就想往內堂走,不料卻被伙計不動聲色地再次攔住了去路。
伙計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暗暗佩服自己沒有看走眼,眼前三人雖然相貌不俗,卻絕對是窮人家孩子,當下愈發刻薄道︰“先跟您提個醒兒,白玉京是新阿吉姆市數一數二的大酒樓,普通的陽春面、包子、饅頭、稀粥我們是不供應的,另外最便宜的菜肴至少也要一個銀幣呢!如果您覺著貴,可以到隔壁那條街上的麻記大排檔去,那里十個銅板就能管飽。”
我听罷不禁氣得七竅生煙,曾幾何時有人膽敢如此輕視過自己啊?不過一直習慣喜怒不形于色的我,終于還是按捺住心頭噴薄欲出的怒焰,佯作恍然大悟狀道︰“哦,是這樣啊!不過既然來了還是在這兒吃好了。嗯,我看你們酒樓規模不小,區區百年清酒、半歲秋魚、足斤娃娃蟹應該不會沒有存貨吧?”
話音才落,伙計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首次認識我般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結果卻仍未能從青衫藍巾中看出半點富貴之氣,于是以為我只是在跟他嘔氣,遂大言不慚道︰“有,客官要吃多少,我們酒樓就提供多少,不過您得先付款。”
我漫不經心地微微一笑,淡淡道︰“那就先上一桌吧!”
伙計眼中譏諷之意更甚地瞅著我,鄙夷地道︰“一壺百年清酒價值一千枚金幣,一條半歲秋魚價值五十枚金幣,一只足斤娃娃蟹價值六百枚金幣,您說的一桌是想要多少壺、多少條、多少只啊?”
此時,我和伙計的對話不但吸引了莫氏姐妹的注意力,同時也將白玉京酒樓的掌櫃,以及在一樓進餐的幾桌客人的目光也勾了過來。直到現在為止,那名伙計也未將我們一行三人讓到席位坐下,而是站在門口盤查祖宗十八代般“點菜”呢!
弄清楚始末後,莫芙蓉騰地一下火冒三丈,轉身就想召喚門外階下雨中肅然林立的四十余名九曜衛,立即砸了這家店大欺客的破酒樓,半道卻被莫瓊瑤悄悄制止了。這位幸災樂禍中的無良姐姐,居然擺出了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使人為之氣結。
在往昔近二十年來的海盜生涯里,從沒人膽敢主動惹她不高興,都是她先挑釁才產生的沖突,今天居然在自家地盤里破了例,莫瓊瑤感覺又新鮮又有趣,豈肯如此輕易就善罷甘休啊?眼下即使天王老子出面阻止我繼續耍猴兒,她都不會給半點面子哩!因為伙計的言行,已深深地觸動了莫瓊瑤深藏在高貴外表下最原始的野性,局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瞅也沒瞅伙計一眼,自言自語似地道︰“清酒一千,秋魚五十,娃娃蟹六百,呵呵,這筆帳我可有些算不清楚了。嗯,先不管多少錢,你就給我按照每人五壺清酒,十條秋魚,二十只娃娃蟹的分量上一桌吧!你來算算一共需要多少錢吧!”
伙計熟極而流地隨口答道︰“一人份是一萬七千五百枚金幣,三人份就是五萬二千五百枚金幣。”剛一說完他就被自己報出的數字嚇得目瞪口呆,渾身冷汗淋灕,目光始終跟隨我掏出的錢袋兒移動,直至發現那只輕飄飄的錢袋里根本不像裝有數萬枚金幣的模樣,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不過這種安心僅僅是暫時的,當我隨隨便便就從錢袋中抽出一張面額百萬的金票,像丟張廢紙般扔給他的時候,伙計兩腿一軟直接坐倒在地,而我接下來說出的話,更是讓他直接暈厥過去。
“四十七加三等于五十,請貴店準備五十份套餐吧!我的要求不高,炭燒清酒、菊花秋魚、芙蓉蟹斗這三種做法就好。至于其他配菜嘛,就要四色點心金糕、炸芝麻卷、乳奶魚卷、仿膳餑餑;四色河鮮火燒蛤蜊、孔雀大蝦、鳳尾群翅、宮燈魚絲;四色山珍珍珠雪耳、松鶴延年、梅花白玉、繁花似錦;四色家常杏仁豆腐、金魚鴨掌、金錢吐絲、荷包里脊;例湯就隨便來個雪花片湯,水果就來個鮮果龍船吧!”
我繞口令般報出的一大串兒菜名,不但讓那名勢利的伙計口吐白沫地暈倒在地,而且連聞訊趕來救場的胖掌櫃也腳步猛一踉蹌,差點就心髒病發作直接抽過去。因為經驗豐富的他比在場任何人都明白我點的是些什麼菜,那可每道都是宮廷御宴的指定佳肴啊,非數十名大師級御廚聯手不能做出,並且必須使用特殊廚具才能保證原汁原味!另外即使拋開這些極度難做的名菜不提,僅是那五十份套餐,就夠他焦頭爛額的了。
清酒、秋魚、娃娃蟹這三種家喻戶曉的高唐名牌,每家稍具規模的酒樓都會常備原料,即使是向別家臨時借調也不難湊齊。但是百年清酒、半歲秋魚、足斤娃娃蟹卻屬個中精品,哪管經營規模大如白玉京,全年用量也不足我剛剛要的十之一二,因為一般來說客人不會大量點這些昂貴無比的特色酒菜,即使偶爾要點也會提前數日訂購,給他們從容進貨的時間,而絕不會出現眼前這種令人尷尬的狀況。
此時此刻,胖掌櫃真恨不得千刀萬剮了地上躺著的佷兒,更怨自己瞎了眼,咋就沒看出眼前這位布衣富豪的真實身份呢!
“現在多想無益,唯有盡快賠禮道歉解決掉這樁麻煩了。”一念及此,胖掌櫃趕緊彎腰取回伙計手中的金票,恭恭敬敬地雙手遞還給我道︰“這位爺,剛才都是小的們不懂事,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老,現在小老兒代他向您賠禮道歉啦!”
我幽涼地看著他,對這種馬後炮似的道歉,絲毫無動于衷地道︰“哦,掌櫃的何出此言啊?什麼道歉不道歉的,我听不懂哩!不過是隨便吃頓便飯罷了,剛剛你的伙計才說過,我要多少,你們酒樓就能供應多少呢!難道他只是滿嘴胡說八道,戲弄我不成?”
面對如此不留余地的質問,胖掌櫃不禁愣在當場,好半晌才懂得回答道︰“不是不是,小的們哪敢隨便耍弄客人呢?只是∼”
我嘎然截斷了他下面的話,寒聲道︰“只是什麼?我買你賣,錢都付了,現在一百萬金票就在你手里,難道你想反悔不成?哦,或許是錢不夠吧?沒關系,我這里還有呢!你報個價出來,我絕不還價就是。”說著把錢袋內整整一疊百萬面額的金票都取出來拿在手里晃了晃後,只是冷冷地注視著胖掌櫃越來越蒼白的臉頰一言不發。
胖掌櫃頭暈眼花地瞅著金票右下方加蓋的那一枚枚金黃印璽,半晌忽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道︰“可是……可是即使我們能做出來五十份套餐,您三位也吃不完啊!”
“哈哈哈∼”我仰天長笑三聲,頭也不回地問道︰“有人懷疑我們會浪費掉美味佳肴呢,你們說有沒有信心吃光它們啊?”話音才落樓外就傳來悶雷般的呼嘯聲︰“有!有!有!”
我再也不想搭理那名已六神無主的胖掌櫃,自顧自地找到一副席位坐下,莫氏姐妹巧笑盈盈地跟了上來,她們身後進門的是四十七名青衫藍巾、面容冷酷、腰畔懸掛雙刀的九曜衛,個個渾身攜帶著唯有殺人不眨眼的一流刀客才獨具的威風煞氣。
我朗聲道︰“大家辛苦了,都坐下吧!用餐的時候別拘束,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如果你們之中有人喝的比我少,那明天老子就罰他繞著新阿吉姆跑一百圈!你們互相監督,喝完了沒趴下的向我報告戰況!”看著他們的頭發和衣服都被淋濕了,卻依舊站得腰板筆挺,沒有一個人去擦拭臉上和身上的雨水,只任由它們滴滴答答地在腳下匯聚成一灘,我感動莫名之余,對那名伙計和胖掌櫃就愈發憎恨,如果不是他們狗眼看人低,這些可愛的戰士們怎會被雨水淋到呢?
“刷!”四十七名九曜衛同時就坐,動作整齊劃一儼然就像一個人似的。他們的坐席恰巧成兩朵錯落疊放的梅花狀,把我和莫氏姐妹坐的這一桌圍在中央嚴密保護起來。原來他們始終不曾忘記過自己的神聖職責啊!
胖掌櫃本來還抱有一絲想以武力解決的企圖,此時卻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心知後院那十幾名平時耀武揚威的護院,恐怕綁一塊兒也抵不上人家隨從的一根兒手指,不由得愈發沮喪起來,心思也再次轉到了軟語相求上面。
就在他踟躇不決的時候,樓上驀然傳來一把清靜平和的嗓音道︰“諸位訂的菜,既然本樓伙計應承下來了,自然要說到做到!不過由于伙計事先以為只有三位客人,所以就把話說得太滿了。這一點是他做得不對,在下做為白玉京的老板理應向你們賠禮道歉,並做出相應補償!各位來敝樓原本也是為了用餐,而不是為了嘔氣,發生剛才那樣的事情,掃了諸位的雅興,在下也深表遺憾。您看這樣如何,五十份套餐依舊,所有配菜也依舊,不過由于現在時間太晚了來不及備齊所有材料,所以在下請求各位寬限在下一點時間好嗎?不用太久,最遲明早日出之前,在下一定全部準備妥當,專程送往府上賠禮謝罪。另外各位客官如果仍然願意繼續在敝樓用餐的話,這頓夜宵小弟做東了,那些套餐也只收取原料費用。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啊?”
這番話不但說得條理清晰進退得當,而且態度不卑不亢恰到好處,使听眾如沐春風般怨憤全消,發不出一點脾氣來。一時間我、莫瓊瑤、莫芙蓉三人不禁面面相覷,都看到彼此眼中劃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個人是誰?新阿吉姆市居然藏著一位如此高明的賢才,作為地主的我們居然會不知道,這實在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啊!”
想到這兒,我朗笑道︰“哈哈,閣下說得好!若剛剛貴樓伙計和掌櫃有您十分之一的口才與德行,小弟也不會較真兒啦!嗯,相請不如偶遇,不知兄台願否與小弟痛飲幾杯呢!哦,至于剛剛所謂的套餐雲雲就此作罷吧!只要你們酒樓揀最拿手的酒菜,真心招待我的兄弟們即可!”
那把清靜平和的嗓音悠然不迫地道︰“恭敬不如從命!樓下夜寒露重,請諸位都移駕到樓上來再談吧!”
莫氏姐妹和九曜衛們留在二樓,只有我登上了四樓,去見那位大隱于市的賢才。
因為在等級森嚴的高唐社會里,隨從與女眷沒有與主人並肩同行會見賓客的資格,如果我執意那麼做,就違反了游戲規則,不但會被當作異類讓人瞧不起,更會被視為一種不尊重對方的行為。所以在不想表露真實身份的情況下,莫氏姐妹就像所有高唐女子一樣,嚴格恪守了這條不成文的規矩,乖乖地等候我的好消息。
這兒地勢比較高,在四層樓上憑窗遠眺,可以俯瞰這座美麗城市的雨中夜景。鱗次櫛比的鬧市區、福鼎寺的尖頂、市政廳的鐘樓都顯得那麼醒目。遠遠望去街道像是一條條深谷棧道,而漆黑夜色則像一幅輕輕拂動的巨大帷幔,溫柔地籠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覆蓋了所有鄙俗與丑惡,只用最純淨的美麗去哄著每個人進入甜美夢鄉。
那個人恬靜地站在窗前,痴痴地望著如詩如畫的淒迷夜景,好像渾然沒有覺察我已走到身畔。但是當我停住腳步與他相隔半尺並肩而立的剎那,他卻早就知道似的呢喃道︰“多靜謐的夜色啊!沒有戰爭、災禍、饑餓,更沒有壓迫與剝削,就像初生嬰兒的眼楮般純真無邪。”
這把清靜平和的嗓音,瞬間就把我帶入到一個與世無爭的天地里,情緒感染力之強簡直駭人听聞,即使以我現在黑暗魔君的實力也差點著了道。不過根據精神能窺伺,此人武功最多也就是木蝶之流的水平,絲毫不能對我構成威脅,真正可怕的僅僅是他那充滿魔力的語言罷了。
我輕嘆道︰“可惜黑夜總會過去,當白晝來臨的時候,一切又都會恢復原狀,沒有半點改變。”
那個人也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所以我只喜歡夜晚。因為唯有在它寧靜無私的懷抱里,我才能遠離白晝的喧囂與爭斗,心滿意足地去享受一種無憂無慮的快樂。你也喜歡夜晚嗎?”說著他緩緩側轉過身正面向我望來。
他長著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眉稜、顴骨、下巴,整個面部的輪廓都稜角分明,膚色被太陽曬得黑里透紅,兩道劍眉下雙目炯炯有神,更襯托出他性格的堅毅與剛強。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那位三言兩語就描繪出一個理想社會的詩人,居然是一位如此雄糾糾氣昂昂的硬漢形象,劇烈的反差不禁讓我微微一愣。
目睹此狀,他嘴角輕翹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淡淡道︰“你並未看走眼,我只有在夜晚獨處的時候,才會有一點點多愁善感,其他時間則是另一個截然相反的我。”說完忽然表情轉厲,沉喝道︰“李戎軒,你磨磨蹭蹭地要搞到什麼才能寫完啊?”
我起初被他嚇了一跳,仔細分辨才曉得原來他訓斥是另外一個人。而幾乎是話音才落,從樓梯口就跑上來一名青衣小帽的少年,恭恭敬敬地施禮後道︰“啟稟家主,戎軒已寫完了。”
那個人听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吩咐道︰“念!”
李戎軒迅速從袖中取出一卷紙,展開後朗聲讀道︰“土珠島白玉京前堂伙計李勇,平日里囂張跋扈,嫌貧愛富,為人貪婪勢利,經查在新阿吉姆市已造成了極壞影響,嚴重損害了酒樓聲譽。故根據盟規判罰如下︰一、發放本月薪金後永遠逐出高唐八島;二、把他的劣跡通告全盟各商號,終生不得聘用。另有土珠島白玉京掌櫃李福,任人唯親,縱容下屬,同時故步自封,任掌櫃數年間酒樓業務卻無寸進。根據盟規判罰如下,免去其土珠島白玉京酒樓掌櫃一職,由帳房李適接任,念在他往昔尚算勤懇,故發放撫恤金後勸退鄉下養老。完畢!”
那個人不動聲色地听完,斷然道︰“立刻執行!”
“是!”李戎軒躬身施禮後,一路狂 地飛奔下樓,讓我深刻體會到“立刻”兩個字的真正涵義。
處理完公務後,他英俊的臉上又露出一抹謙和的笑容,慨嘆道︰“總有一些害群之馬,會把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大好局面搞得一團糟糕,所以對待他們我向來辣手無情,倒讓閣下見笑了。”
我連忙搖頭,正容道︰“豈敢豈敢,兄台對屬下賞罰分明,做事雷厲風行,小弟只會佩服得五體投地,怎會小覷呢?嘿,說了半天都不知如何稱呼呢!小弟柳輕侯,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啊?”
此言一出,那個人居然毫無半點驚訝之色,只是足足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啞然失笑道︰“呵呵,柳兄給小弟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啦!本來我還不想說出真名實姓,因為那牽扯太廣,也許說完後彼此之間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你如此信任我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毫不猶豫地就道出了柳輕侯三個字,而不是平常慣用的化名碧勝藍,又叫我又怎忍心欺騙于你呢?嘿,罷罷罷,世間一切都有因有果,我就遵照天意行事吧!”言罷雙手作揖,躬身施禮道︰“天堂李德宗見過常勝王閣下!”
“什麼?”我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目瞪口呆地瞅著他簡直有些不知所措。雖然我從只言片語里早就猜到他的身份必然非同小可,卻也萬萬沒想到竟會是如此驚人。眼前站立的英挺青年,居然就是統治著高唐八島中排名第二的天堂島,同時白手起家,利用短短十多年時間就奇跡般締造出自由都市聯盟的傳奇人物——“點石成金”李德宗。
在當今深藍大陸八大商會里,代號“天堂”的自由都市聯盟排名穩居第三,僅次于風雲帝國的金雕盟與愷撒帝國的正氣浩歌樓。但即便是“邪帝”費心和正氣浩歌樓的影子樓主,也萬萬不敢看輕他半分,因為他們都是繼承了先人遺留的數百年老字號,而李德宗卻是毫無背景,單槍匹馬出道遂如彗星般崛起的商界新貴。他憑借著對商業無人能及的敏銳洞察力,三步兩步就把其他五大商會遠遠地拋離十萬八千里,成為深藍大陸家喻戶曉的三大超級商業巨頭之一。
我心中暗忖道︰“他***熊,這位老兄可比俺牛多了,身價最起碼值五百億金幣以上。瞧他一副早就知道我是誰的模樣,不知道心里究竟打的是何算盤?要知我們彼此之間,迄今為止都是敵非友啊!根據木馬的情報,他不但參加了釜城會議,更是貴族聯軍中地位僅次于卡爾-麥哲倫的首腦人物,此番突然駕臨土珠島,難道說是想∼”
正尋思間,李德宗嘎然打破沉默局面,正色道︰“柳兄是不是在奇怪小弟為何要突然造訪土珠島啊?”
我被他看破心事,只好坦然承認道︰“不錯,輕侯確實心中懷此疑問。如今高唐八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李兄貴為‘天堂’領袖,理應諸事纏身忙得不可開交才對,怎會有閑暇時間視察區區一座白玉京酒樓呢?”
李德宗饒有興趣地听完,微笑道︰“呵呵,柳兄果然爽快,男子漢大丈夫正應如此!”言罷他沉吟片刻,臉上驀然流露出一股冷酷無情的煞氣,幽涼地道︰“如果我是代表十三郡聯軍前來勸降,不知柳兄會做何打算?”
我怎都沒料到剛聊沒兩句他就提出如此尖銳的問題,不由得微微一愣,嚴肅地反問道︰“李兄是指由金甌三郡、天堂八郡、閣道一郡、海倫一郡組成的十三郡聯軍嗎?不知所謂的勸降,究竟是得自卡爾-麥哲倫的授意,還是李兄剛才突發奇想呢?”
李德宗不動聲色道︰“看來柳兄做了不少功課啊,沒錯,十三郡聯軍就是你剛剛說的。至于勸降嘛,你就暫且當作我的突發奇想好了!”
我仰天長笑道︰“哈哈哈∼李兄真懂說笑啊!眼下新高唐帝國已囊括了乾羅、土珠兩島,另整編了十一郡近三十萬精銳士卒,且給他們配齊了大陸最先進武器裝備;而七海公主殿下更是洪福齊天,得乾坤印在前,與高唐道宗締結盟約在後,還有贏得了千千萬萬高唐百姓的衷心擁護,不知我們有何理由投降呢?輕侯覺得倒是十三郡聯軍應趁早投降才是,免得屆時慘淡收場!”
李德宗絲毫不為所動,冷然道︰“柳兄勿要夸大其詞,小弟不久前才從乾羅島打轉回來,所知道的情況一點都不比你少哩!乾羅島不過初定一個月左右時間,諸般改革也才剛剛起步,未見任何顯著成效,而土珠島的交接不過兩天功夫罷了,更不配提起用做談判籌碼。至于你所說的三十萬精兵水分也很大,充其量就是十二萬六千名七海第一艦隊士兵,再加上十萬新軍罷了,土珠島的士兵恐怕暫且還派不上任何用場吧?”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另外乾坤印、高唐道宗、的影響力更屬可笑之極的問題。如果十三郡聯軍擊敗新高唐帝國部隊後,攻佔了乾羅、土珠兩島一切政策卻照舊實施的話,你們又何能繼續保持這些優勢呢?”
我一聲不吭地听他說完後,哂笑道︰“李兄所言環環相扣,盡管輕侯不想承認也無力從推論本身反駁。但是您想過沒有,這番推論的基礎是擊敗我軍後如何如何,萬一不能擊敗我軍又會怎樣呢?不是我柳輕侯小覷十三郡聯軍,你們充其量也不過是五十萬烏合之眾罷了,其中所謂的精銳部隊——麻衣武士數量才五萬人,剩余四十余萬皆屬士氣低糜、裝備破爛、缺乏訓練的奴隸兵,戰場上順風順水還好,一旦陷入苦戰必將全線潰敗。而十三郡聯軍遭遇新高唐帝國精銳部隊的時候,卻必然會陷入一番殊死搏斗,因此失敗早已命中注定。”
李德宗不以為忤地耐心听完我滔滔不絕的演說,這才好整以暇地道︰“自輕侯在袍哥州全殲了愷撒皇家艦隊,戰敗了昔日天下無敵的絕代名將哈-路西法之後,兩大帝國深藍六族,乃至從遙遠的深紅大陸前來做買賣的商家在內,所有人無不對你敬仰有加,我敢說哪怕他們不知道深藍三大宗師的名字,也萬萬不敢錯漏你的姓氏。‘天敵’柳輕侯,與你這樣威名赫赫的敵人交手,若無十二成把握的話,那簡直和送死沒有任何分別。所以,在你名望愈見如日中天的時候,你的敵人也越來越小心謹慎,甚至故意制造一些假象來迷惑你,讓你放松警惕,以便隨時從暗處發起致命一擊,置你于死地。”
李德宗一路娓娓而談,當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音量倏然減到最低,幽幽地道︰“譬如眼下的情況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你怎知道十三郡聯軍就只有五萬麻衣武士和四十五萬奴隸兵呢?難道就不會有一些變數嗎?假設你所謂的烏合之眾,突然全部變成精銳部隊呢?金甌島制作的武器名動天下,天堂島積累的財富舉世皆知,閣道島背後是風雲帝國高唐府的鼎力支持、海倫島完顏世家更屬于愷撒帝國二皇子勒-路西法的嫡系,只要他們做一些,買一些,要一些武器,就不難淘汰掉你所謂的那些破爛裝備吧?另外訓練士卒就更簡單了,不是只有輕侯才懂得魚目混珠之計啊!高唐八島幅員遼闊,孤島沼澤密林山脈比比皆是,藏起數萬人等同兒戲一般。平時給探子看看遮人耳目垃圾部隊,關鍵時刻才啟用大批精銳部隊,這又有何不可啊?”
我听得不禁冷汗涔涔,心里的念頭更是瞬息萬變。如果李德宗所言全部屬實的話,那麼絕對能夠輕易瞞騙過庫索派出的密探偵測,遂導致最後歸納到我手里的情報也錯得一塌糊涂,直接影響我對整個戰局的研判。看來我是有些被乾羅島和土珠島接連獲取的勝利沖昏頭腦了,以為其余諸島都是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呢!
正尋思間,李德宗竟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別以為這只是假設哦!如今輕侯正面臨著最嚴峻的局面呢!十三郡聯軍早在四月底就以各島各郡為單位整編完畢了。器械方面︰他們淘汰了所有舊式裝備,換上了風雲愷撒的全套制式裝備;人員方面︰老弱病殘一概淘汰,只留下了二十歲至三十五歲之間青壯年戰士。現在的十三郡聯軍早已今非昔比,足以堪稱是精銳部隊了。金甌島六萬人、天堂島十六萬人、閣道島兩萬人、海倫島兩萬人,另外再加上今年三月初就秘密登陸了閣道島的風雲帝國第三十集團軍,以及金破天最新整編的飛字頭番號的三十萬精銳士卒,總兵力已臻達八十萬人。雙方兵力相差如此懸殊,不知輕侯究竟有何奇謀妙計擊敗他們呢?哦,差點忘了提醒你最重要的一點,八十萬兵馬此際正徘徊于土珠島一日航程之外,隨時可以揮軍南下。”
“什麼,一日航程?”我情不自禁地驚呼失聲,臉上再也無法掩飾內心巨大的震撼。因為所謂的一日航程正是金雕和“海豚部隊”的巡航極限,如果敵人恰好位于一日航程之外,就算他們在海面上集結了雄兵百萬,戰艦千艘,我方也同樣會毫無察覺,所以李德宗的話極有可能成為現實,土珠島已陷入四面楚歌、危若累卵的糟糕境地。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腦海,我瞬間下定了決心,目不轉楮地瞅著李德宗,堅定不移地道︰“若真如李兄所言,小弟有再多謀略恐怕也無暇在短短的一天時間里施展出來,但也絕不會因此投降。曾經無數次比這更慘烈萬倍的戰役中,輕侯之所以都能堅持到最後勝利,原因就是我一直相信邪不壓正。眼下我雖然身處異國他鄉,但是立場始終未變。和新高唐帝國數十萬將士一樣,我堅信自己代表正義,是為千千萬萬受苦受難的黎民百姓謀求幸福生活而戰,所以哪怕血濺三尺、馬革裹尸、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終不言悔。即使戰役暫時失利也沒關系,我將保證讓貴族聯軍付出最慘痛的代價。另外我也要提醒你最重要的一點,新高唐帝國目前的實力不過冰山一角罷了,在南疆我尚有四支主力集團軍枕戈待旦,隨時都可以揮師東進,惹急了我就把他們統統調過來,讓你們也嘗嘗被以眾凌寡的滋味。”
李德宗听罷霍然動容,眼中射出激賞之色,贊嘆道︰“柳輕侯果然不愧是柳輕侯啊!若面對強勢的敵人就俯首稱臣,那麼‘以天為名,惟天可敵’這八個字就再也可笑不過啦!直到剛才那一刻,我才確信你不是利欲燻心之徒,而是真心實意為百姓謀福之人。”
他真誠地道︰“柳兄,請你莫怪小弟剛才咄咄逼人的盤問與層出不窮的試探,因為德宗要做出一項至關重要的決定。毫不夸張地說,它將影響整個高唐八島的統一進程,甚至還會改變歷史車輪前進的方向。”
我不明所以,疑惑不解地問道︰“李兄的意思是?”
李德宗臉上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表情,莊嚴地道︰“我謹代表天堂島和庫州島所有軍民請求您恩準,讓我們即刻加入新高唐帝國。”
“啊,你說什麼?”短短一盞茶的功夫,李德宗就給我帶來了第二輪巨大的震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偏偏李德宗的眼神是那麼真摯而熱誠,其中沒有摻雜半分虛情假意,即使白痴都可看出那絕非玩笑話。
腦海里思維嘎然停滯了片刻,我才恢復清醒,試探性地問道︰“誠然如李兄所言,十三郡貴族聯軍目前確已佔盡優勢,隨時都可揮軍挺進把土珠島夷為平地,您又何來歸順一說呢?”
李德宗嘴角露出一抹萬分苦澀的笑容,嘆道︰“不錯,這一戰十三郡貴族聯軍確實勝券在握,但是莫要忘了我們的最終目的並非要殺死敵人,而是想通過一系列戰爭去統一高唐八島,並把它建設成為一個獨立、自主、富饒、美麗的偉大國度。你剛才說的沒錯,即使我們獲勝也僅是一次慘勝罷了,更要面對南疆接踵而來的最瘋狂報復,那到底值不值得呢?答案是不值得!因為說到底不論誰勝誰敗,受創最重的還是高唐八島和黎民百姓,更徒然便宜了在一側虎視眈眈的敵人而已。所以我和金破天決定聯手,阻止任何直接或間接削弱高唐國力的事情。”
他一邊娓娓而談,一邊眼神中露出激動之色,沉聲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金破天,但你不可以不相信我們骨子里始終還是一名高唐人的事實。盡管我們倆一個是奸商,一個是軍閥,可對于生我養我育我的這片土地,那份真摯的感情絕不允許任何人存有一星半點的懷疑。現在卡爾-麥哲倫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率領著數十萬計的異族人和異教徒登陸本土,這種行為無異于徹底摒棄了高唐王族後裔的顯赫身世,也永遠失去了角逐皇位的資格,只是變成了一名可恥的叛逆和侵略者。對待他這種妄圖借用外力染指高唐八島的野心家,凡是高唐人皆可人人得而誅之。”
李德宗斬釘截鐵的話語一字不差地傳入耳鼓,使得我心底翻起滔天巨浪,終于明白了我最初下的決定是多麼正確!即只實施以夷制夷的策略,幫助高唐帝國菊花王朝的唯一合法繼承人七海公主莫瓊瑤登基,南疆則絕不直接參予高唐統一戰爭並且絕不干涉其內政。現在效果顯現出來了,卡爾-麥哲倫采用截然相反的直接參予的策略,終于導致了李德宗——金破天勢力集團最強烈的抗議,同時也為新高唐帝國增添了兩支極強的生力軍。
激動情緒稍微恢復平靜之後,李德宗直言不諱地道︰“卡爾-麥哲倫真是太小看人了,不錯,我李德宗確實是奸商,他金破天也的確是軍閥,但是有一點勿庸置疑,我們永遠都不會背叛自己的祖國,更永遠不會幫助一個異國人來迫害自己的同胞。若我們那麼做,那李德宗和金破天早已不配擁有天堂、庫州兩島的領袖地位,早已有無數比我們更加熱愛這片故土的高唐人站出來反對我們了。”
這時他眸中露出深切緬懷之色,輕嘆道︰“在過去的十多年里,金破天和我一樣還有無數熱愛高唐的人們,試圖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去追求偉大高唐的復興,可是我們都失敗了。你也許永遠都無法理解這種情操,功名利祿對我和金破天這樣全部擁有過的人來說算得了怎麼回事?每日每夜里當我們扣心自問的時候,唯一感覺就是靈魂在承受痛苦無比的煎熬!金破天在庫州島上最近實施的改革正是在學著新高唐帝國的方法在慢慢嘗試,而我則是暗暗在做,因為我還要混在卡爾-麥哲倫身邊,看看那些民族敗類在厚顏無恥的侵略者慫恿下能夠玩出什麼花樣來。我和金破天都願意現在就把所有軍隊的指揮權交給您,還有天堂多年累積的所有財富,只求您還我一個永遠不受欺凌,永遠不受壓迫,永遠獨立自主的高唐帝國,這是我們唯一的要求。”
這番話已不止是深深的震撼了,還讓我感到無比汗顏。一直以來我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看待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冷漠無情得根本不像是一個人。直到此刻,當我听到李德宗發自肺腑的話語,才終于明白自己和卡爾-麥哲倫都同樣嚴重低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高唐人永不泯滅的民族性。雖然剛才還考慮過“侵略者”與“統一者”的問題,但是現在看來估計的還遠遠不夠,這種力量的強大程度絕對超出任何人想象之外。高唐人的民族性,不,深藍大陸上每一個民族,哪怕他只剩下一個人,這種數千年來根深蒂固、散葉開花的精神卻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因為它早已在人們的靈魂深處留下了永不磨滅的烙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李兄,我敬佩您,也敬佩金大將軍的高尚情操。但是新高唐帝國剛剛才邁出千里之行的第一步,前途不但撲朔迷離,更是凶險難測,難道你們就這麼信任我能做好嗎?你們怎知道我不會是第二個卡爾-麥哲倫呢?”
李德宗听罷再也無法抑制長久以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話,霎時噴泉狂涌般痛快淋灕地傾訴道︰“很早很早以前,我就開始注意你了。第一個引起我注意的事件就是,你殺掉了我最大的仇家——‘北極星’宿和北斗七星。另外一個引起我注意之處就是,我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出身,都是白手起家的平民子弟,都是從權貴豪強的指縫間掙扎求存,終于獲得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這輩子我李德宗只尊重你我這樣沒有任何背景卻能闖出偌大一番局面之人,也只相信唯有我們這些原本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才真正了解什麼是百姓的疾苦,才會真心去拯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外。我貿然上島,就是想來親眼確認一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人。”
他略微頓了頓,繼續道︰“因為一直以來我雖然很努力,但是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單薄了,即使我娶了金破天的孫女金明玉,借聯姻之便獲得了他的全力支持,也無濟于事。直到我看見那篇,才在無盡黑暗中眼前驟然一亮,看到了一線曙光。我本以為那是公主殿下起草的文件,後來經過調查才發現竟然是你的手筆,更不禁喜出望外。人貴自知,我曉得自己沒有你那麼好的運氣和人脈,所以心甘情願鞍前馬後地當一只小卒子算了,最起碼我搞不定高唐道宗,也無獨力擊敗整個愷撒帝國的實力,所以為了實現我的理想,只有加入新高唐帝國,借助你們的力量的去完成心願。我們的目標是完全一致的。”
我一面凝神細听,一面暗暗咋舌,心忖道︰“他***熊,原來李德宗娶了金破天的孫女為妻啊!怪不得乍開始就擺出一副庫州島我說了算的架勢,敢替金破天全權作主呢!嗯,听說金破天現在一個子嗣也沒有,唯一的嫡系親屬就剩下孫女金明玉了,那麼按照高唐習俗,李德宗和金明玉的第一個兒子必須過繼給金家傳宗接代。實質上也就是說,作為金氏嫡系繼承人的親生父親,李德宗已間接掌控了庫州島。現在就不知道金破天是站在什麼立場上說話了,畢竟他還是庫州島名義上的掌舵人呢!”
一念及此,我遂把心中疑問原封不動地直接道出。
李德宗好像早料到我會有此一問般,不假思索地道︰“這一點你毋庸擔心,沒有人比他更迫切向往高唐帝國的重新崛起。知道嗎,他在與風雲、愷撒、異族軍隊的歷次交鋒中一共失去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婿,家里只剩下了五個寡婦。他心中隱藏著最深刻的哀慟,可他又比任何人都堅強,更能認識到落後就要挨打的道理,他現在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一個強大自主的高唐帝國誕生,其他事情什麼都不在乎了。你雖然是一個異國人,但同時也是七海公主的夫婿,這也就等于是我們半個高唐人,是我們最忠實的朋友。何況我和岳父原本想要做的事,您現在都已做到,如今公主殿下在高唐八島的威望如日中天。我們再不願意耽誤寶貴的時間打內戰,哪怕只是白駒過隙的一剎那也不想耽擱。所以剛剛我才請求你接受我們的加入,這絕對是我和岳父的最真實想法。還有數月前,我曾經通過各種渠道散布謠言說,‘得乾坤印者,做高唐之王’,想不到錯有錯著竟真被公主殿下得到了乾坤印,總算是未明珠暗投落入歹人之手,看來冥冥中自有定數啊!”
听到最後一句話,我不禁暗暗苦笑,心忖道︰“原來你是罪魁禍首啊!我當初還奇怪乾坤印這等瑰寶出世,任何人悄悄藏匿都來不及,怎麼竟會鬧得滿世界全知道呢!嘿嘿,好一招拋磚引玉之計啊,隨便一個謠言就能讓所有野心家統統浮出水面。高,實在是高,不服不行啊!”
一念及此,我更加小心謹慎,最後干脆直視著李德宗的眼楮微微一笑,趁他感到奇怪心神乍分的瞬間,悍然侵入了他的意識海。
剎那即永恆,當李德宗恢復清醒的時候,臉上仍保持著剛才那抹奇怪的表情,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我卻已掌握了所需的全部情報。
我以十二分的熱忱把右手伸到李德宗身前,一字一句莊嚴地道︰“我謹代表新高唐帝國歡迎你們的加入。”
李德宗萬萬沒料到我從半信半疑至全盤相信的轉變過程,居然會如此短暫、突然和迅速,不禁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懂得伸出右手來,與我緊緊地握在一起。
這一刻,我對統一高唐八島的信心空前高漲。說實話,我以前做夢也沒想到,當然誰也不可能想到高唐八島中最大的兩股勢力竟然會如此輕易臣服,偏偏我感覺不到一絲輕松,只有無盡的責任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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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無際的蒼穹在不知不覺中發白了,群星一一消失。
我驀然發覺天已大亮,穿越舷窗舉目遠眺,黎明的光彩使我眩目,翻騰著的紫紅色的朝霞裝點著海天一線的盡頭,向著甦醒的萬物投射出萬紫千紅的光芒。逐漸地撥開耀眼的雲彩,太陽像火球一般出現了,把火焰一樣的紅光傾瀉到森林,平原,島嶼、海洋以及整個世界。
凌晨時分,從白玉京酒樓直達“縱橫”號的一路上,我和李德宗、莫瓊瑤、莫芙蓉四人就即將面臨的戰事和清晨舉行的新高唐帝國第一次正式朝會,暢所欲言地討論,並在各個領域內廣泛地交換了意見。
令李德宗感到很意外的是,一直以為只是受庇于祖蔭才有今日成就,本身卻浪得虛名的七海公主莫瓊瑤,比他想象中還要精明厲害百倍。而那位突然冒出來的小公主莫芙蓉,給他的感覺則只能用極度震驚去形容了。從最初的輕視到最後的敬佩,在短短半個時辰的航程里,李德宗的想法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至于當我提起莫芙蓉即將擔任內閣總理大臣一職時,他不但舉雙手贊成,甚至還說除小公主外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勝任愉快,莫芙蓉是他生平見過的最聰明機敏的女子。
抵達“縱橫”號後,四人根本無暇歇息,就爭分奪秒地分頭行事,直至黎明前夕才做完全部準備工作,我也能趁著忙碌中的間隙閉眼小憩了一會兒。
“篤篤篤!”清脆的敲門聲瞬間把我從沉思中驚醒,稍一凝神,眼前就清楚地浮現出門外站立的那名九曜衛的身影。
我沉聲問道︰“什麼事?”
九曜衛恭聲道︰“啟稟主公,遵照您的命令,所有朝會參與者現已全部到齊。他們目前正在三樓會議廳等候,殿下特命小人來通知您一聲。”
我嗯了一聲,忽然問道︰“昨晚和我們一道而來的李公子眼下在何處?”
九曜衛連忙答道︰“李公子在三樓會議廳,正和小公主在一起聊天。”
我不禁啞然失笑,心想︰“呵呵,這個李德宗真是孤寂太久啦!踫到我是談不完,遇到芙蓉還是聊不夠。天才總是寂寞,人生知己難求啊!”
念罷我又問道︰“殿下準備停當了嗎?”
九曜衛恭敬地道︰“是,殿下正在御書房等您一起出席朝會呢!”
我站起身來,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剎時間所有疲勞都一掃而空,整個人再次變得龍精虎猛神采奕奕。
片刻後,“咿呀!”一聲我開啟房門,邁步跨出室外,直奔御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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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和莫瓊瑤並肩步入會議廳的時候,所有人都雙膝跪倒行大禮參拜,即將于不久之後正式登基的女皇陛下和攝政親王。
莫瓊瑤右手做虛扶狀,威嚴地道︰“眾卿免禮平身!”言罷走到主位就坐,我則緊挨著坐在她左下首。
此時,會議廳內諸人業已起身,分別按照既定席位入座。依次為︰左側我、索佩羅、西門渡、龍之息、木妖、木鷹(蒯桓、海妍璧、木象、木魚等四人做為副手坐在他們身後旁听);右側莫芙蓉、李德宗、朱翊均、木馬、木蝶、長孫鼓翼。本來根據風雲帝國慣例,文武大臣的席位不應如此安排,但是戰爭迫在眉睫,只好事急從權簡單地劃分為左右兩個文武陣營將就一下了。
莫瓊瑤威光稜稜的鳳目緩緩掃視全場後,沉聲道︰“今天是賢德二十一年六月四日,一個具有歷史性紀念意義的日子,因為新高唐帝國終于可以正式建國了。在此我要先宣布兩個好消息︰第一、我們已尋回了高唐帝國的傳國玉璽——乾坤印;第二、繼乾羅島、土珠島、熊島之後,我們又迎來了天堂島和庫州島的加入。”
話音才落,室內頓時一片驚呼。盡管在座的都是才高識遠之輩,但是莫瓊瑤宣布的第二個好消息實在太令人吃驚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只有像我、莫芙蓉、李德宗等知情者臉上毫無訝色。
待會議廳內重新恢復安靜後,莫瓊瑤微笑道︰“現在我要鄭重地向大家介紹一位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他就是天堂領袖,自由都市聯盟盟主、庫州島全權特使李德宗閣下。有請!”
眾人的目光剎時齊刷刷地聚集在從容不迫站起身來的李德宗身上,眼神中或吃驚、或激動、或好奇、或崇拜、或興奮諸般情緒不一而足,但是有一點卻完全相同,那就是另眼相看。電光石火的瞬間,這位名列深藍大陸財富榜三甲的豪商巨賈,跺跺腳就四海亂顫的超重量級大人物,就以李德宗這個充滿魔力的名字征服了所有觀眾。
他風度絕佳地巡視全場,微笑著回應每一個人的眼神後安然就座,知機地沒有做出任何喧賓奪主的失禮行為。
莫瓊瑤也向李德宗微笑致意後,正容道︰“眼下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事情共有內外兩樁,外就是貴族聯軍,內就是帝國建制。前者我們稍後再討論,現在先說說後者。”
此言一出,廳內所有人都露出了凝神傾听的神色,隨後莫瓊瑤優美動听的嗓音響徹了整座會議廳。
“新高唐帝國的基本國策是要把高唐八島建設成為一個獨立、自主、富饒、美麗的偉大國度。為了實現這個終極目標,我們必須采用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更加先進的社會制度。是改革的第一步,我們要徹底消滅吃人不吐骨頭的奴隸主階級,徹底解放身處水深火熱的奴隸們。因為奴隸主的倒行逆施加上慘無人道的迫害,已讓六百萬奴隸忍無可忍紛紛揭竿而起,過去二十多年來高唐八島沒有一天是平靜的,奴隸已成為高唐八島最不穩定的因素,使得帝國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之中,所以必須從速從快地解決。”
“改革的第二步是軍制吏制,有鑒于賢德初年的叛亂,新高唐帝國將永久取締貴族私兵制和貴族委任制,將全國軍政大權統一集中于皇帝之手,今後不論是文職軍職,各級官員一律由朝廷任命並根據律法規定分配護衛,任何人不得擅自招募武士和任命下級官員,違者一律按照叛逆論處。另外有特殊情況者也必須先報兵部或吏部記錄備案,經朝廷批準方可施行。”
“皇帝以下將設置閣、部、島、郡、鎮、村六級官員。內閣由德高望重的帝國元老和皇帝任命的總理大臣(即帝國首相)組成,是皇帝的智囊團,針對帝國境內發生的所有事件進行分析、研究並制定相應政策。六部是吏、刑、兵、工、戶、禮,分別管理某一特定領域,嚴格執行內閣制定的政策。島即是高唐八島,郡即是三十六郡,鎮和村也將按照原有的自然地理位置規劃,有鑒于行政和國防的需要,將來並不排除合並、消除、增加一些村鎮的可能性。”
“軍隊是保疆衛土的最有力武器,所以軍制也顯得尤為重要。新高唐帝國軍制中皇帝是三軍最高統帥,總領天下兵馬大權,下設都、島、郡、鎮、村五級軍事單位。其中都、島配備正規軍,郡、鎮、村配備地方部隊。都屬正規軍包括帝國皇家艦隊、御林軍;島屬正規軍包括新編陸軍和海軍;郡、鎮、村屬地方部隊即指‘豺狼部隊’和‘海豹部隊’。另外將特設一支快速反應部隊——‘獅鷲’,全天候待命隨時準備處理突發性恐怖事件。其成員將由四大道宗以及本土其他流派的精銳高手擔任,指揮權由皇帝直轄。”
“有鑒于閣道島釜城建都失敗的例子,新高唐帝國的首都將遷至天堂島般若市。遷都後,帝國國防將由北、中、南三大軍區組成。即熊島、庫州島、金甌島等十四郡組成北方軍區;閣道島、海倫島、土珠島、乾羅島等十四郡組成南方軍區,天堂島八郡和帝都般若市組成中央軍區。軍區下轄若干個軍、師、團、營、隊、組,建制為軍五萬人,師一萬人,團兩千人,營五百人,隊五十人,組十人。中央軍區司令授餃元帥,南北軍區司令授餃上將,軍長授餃大將,師長授餃少將,團長授餃上校,營長授餃少校,隊長授餃上尉,組長授餃少尉,施行帥將校尉四段八級垂直管理。至于軍政官員的爵位,即王、公、侯、伯、子、男、勛,將根據個人的戰功、政績和貢獻分封。”
“新高唐帝國能夠順利建成,與友邦風雲帝國塔卡瑪干府不遺余力的各方面援助是分不開的,所以我決定與南疆結成‘永久性攻守同盟’。而鑒于常勝王柳輕侯閣下個人對統一高唐八島做出的杰出貢獻,我謹以新高唐帝國皇帝的身份授予他帝國元帥餃和攝政王爵位,他將與我不分彼此,共同執掌帝國最高軍政大權。下面就請攝政王閣下親自宣讀軍政官員的具體任命吧!”
莫瓊瑤話音才落,會議廳內掌聲雷鳴般響起,顯然所有人都對這位未來女皇的演說辭非常滿意,無疑她雄才大略的氣魄,高瞻遠矚的眼光,條理清晰的論述,已征服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使他們心悅誠服。
相隔良久掌聲歇止,我方用重金屬般鏗鏘有力的嗓音,正容道︰“經陛下授權,我謹以攝政王的身份,任命行政官員如下︰一、內閣︰總理大臣(即帝國首相)由莫芙蓉擔任,元老成員包括薩蘭大師、枯榮大師、任鬼神、安德魯-歐奈;二、六部︰吏部相由陛下暫代,兵部相由莫芙蓉暫代,刑部相由陛下暫代,戶部相由李德宗擔任,工部相由朱翊均擔任,禮部相由木馬擔任;三、八島︰乾羅島島主由長孫鼓翼擔任,土珠島島主由木蝶擔任,海倫島島主由薔薇擔任,閣道島島主待定,天堂島島主由李德宗暫代,金甌島島主待定,庫州島島主由金明玉擔任,熊島島主由薛誰扶擔任;四、郡鎮村︰這三級官員即郡守、鎮長、村長皆先由上一級官員慎重推薦人選,再經吏部嚴格審查通過後由朝廷任命,最後試用若干時日,期間由刑部派出巡查御使監督,無劣跡有政績者方能轉正,若試用期間發現有違法違紀行為將嚴懲當事人、推薦者、審查者,若試用期後發現有違法違紀行為,則嚴懲負責監督該官員的巡查御使。另外都、島、郡、鎮、村五級行政單位下屬的錢糧、賦稅、訴訟、買賣、建築、制造、教育等諸般事務,皆由部、司、廳、衙、所、處等六級官員專項負責垂直管理,地方官只能從旁協調無權干涉。”
說到這兒,我頓了頓目光掃視全場,赫然發覺諸人皆噤若寒蟬,顯然被縝密而嚴厲的行政監督體系嚇了一大跳,徹底斷絕了想借官職大撈特撈的貪念。
我不動聲色,繼續道︰“再次經陛下授權,我謹以帝國元帥的身份,任命軍方將領如下︰一、中央軍區司令由我擔任,下轄帝國皇家艦隊指揮官索佩羅上將,御林軍軍長秦山上將,‘獅鷲’部隊指揮官由木馬暫代;二、南方軍區司令由西門渡上將擔任、副司令由龍之息上將擔任,下轄第一軍軍長蒯桓大將,第二軍軍長海妍璧大將,第三軍軍長木妖大將、副軍長木象大將,第四軍軍長木鷹大將,副軍長木魚大將;三、北方軍區司令由金破天上將擔任,副司令由李德宗暫代。各項任命宣布完畢,上述所有未列席任命者,將由吏部以書面形式統一通知。下面有請戶部相李德宗介紹一下貴族聯軍的動向!”
剎時間,廳內再次響起一陣陣熱烈的掌聲,良久不絕于耳。因為與以往的臨時任命截然不同,這次朝會上的分封,是以新高唐帝國皇帝的名義正式確定了眾人的職位和權限,並在絕對保證中央領導地方的大前提下,給各個勢力集團根據其本身的實力明確而公平地劃分了利益範圍,使得所有人都非常滿意。
片刻後,李德宗離開了坐席,淵𦨴岳立在巨型地圖前,指點著高唐八島侃侃而談道︰“此番十三郡貴族聯軍進犯土珠島,目的就是為了徹底消滅剛剛建立不久的新高唐帝國,取得乾坤印,同時恢復奴隸制度。他們的原始成員包括金甌島、天堂島、閣道島、以及海倫島的完顏世家,僅十三個郡就有二十六萬精銳部隊參加。我鄭重地提醒大家一點,這精銳二字絕無半點水分,他們換裝了風雲、愷撒軍方的全套制式裝備,而且都是二十歲至三十五歲之間青壯年戰士,所以請切勿輕敵。另外還有釜城的雨少爺,即風雲帝國高唐府總督卡爾-麥哲倫直轄的第三十集團軍二十四萬人。”
這番話把眾人說得心驚肉跳,冷汗涔涔,就象我第一次聞听般驕傲輕敵的情緒瞬間不翼而飛。
李德宗稍微等了一會兒,待眾人消化完畢後,繼續說道︰“他們的進犯計劃分為三部分︰一、在土珠島四周一日航程外的海面上悄然完成集結;二、由海倫島北部的麟蹄郡守軍扮作貴族聯軍主力部隊,向南部的天原郡發動猛攻,逼迫鏡心明智流向土珠島求援。其目的是調虎離山,把他們最懼怕的帝國皇家艦隊和御林軍引向海倫島,伺機在半路集中五倍優勢兵力一舉全殲,而遭遇新一軍、新二軍時則只用少部分兵力牽制,使其始終不能援手。三、全殲目標後登陸土珠島,逼迫淨土宗改弦易轍,再乘勢收復乾羅島,一舉囊括高唐六島,徹底孤立拒不合作的金破天和任鬼神後慢慢蠶食。至此統一高唐已穩操勝券。”
會議廳內死一般的寂靜,大家忽然都沉默了。雖然沉默的時間異常短促,但其間,眾人的內心活動卻是極為復雜的。誰都知道李德宗剛才那些話的份量,如果敵人的計劃成真,即使不能全殲也可重創新高唐帝國的各支部隊,並大幅降低己方好不容易才在民間樹立起來的威信,那簡直就是毀滅性打擊,新高唐帝國必將搖搖欲墜。哪管日後可借南疆軍反撲,也萬難再撼動卡爾-麥哲倫集團,因為屆時木已成舟,人家早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可以傾全國軍力奉陪到底。
李德宗輕咳一聲不著痕跡地打破了沉默,微笑道︰“當然這僅是貴族聯軍的如意算盤罷了,他們起碼犯下了三點致命錯誤。一、他們嚴重低估了新高唐帝國的戰斗力。海戰不是陸戰,人多未必勢眾,對于裝備了最先進戰艦和遠程武器,並擁有跨洋作戰能力和豐富海戰經驗的帝國皇家艦隊來說,敵艦再多也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二、他們被極少數賣國賊蒙蔽了雙眼,忽略了絕大多數高唐人刻骨銘心的愛國情操。對待無恥的侵略者,金破天不會置若罔聞,李德宗也不會坐視不理。三、他們認為計劃萬無一失,抱定了必勝信心,未戰已先產生驕兵情緒,甚至連一著後手也未準備,所以一旦受創必將全線潰敗,絕無挽回戰局的希望。”
這席話分析得絲絲入扣,有理有據,盡管有點夸大了帝國皇家艦隊的戰斗力,但為振奮士氣也屬無可厚非了。會議廳內霎時被驚濤駭浪般的掌聲淹沒,李德宗風度翩翩地作揖施禮後,返回了原來的席位。
我心中暗暗佩服李德宗縝密無比的思維和充滿魔力的語言,向他微笑致意後,接轉話題道︰“李兄剛才所言句句是真知灼見,大家要時刻牢記啊!現在我們有請帝國首相兼兵部相莫芙蓉,就如何對付貴族聯軍,說說她親手擬定的作戰計劃。”
莫芙蓉幽然站起,走到地圖前盈盈俏立,面對眾人或驚訝、或輕視、或迷醉、或欣賞的眼神絲毫不以為意。此刻,她一對比星光更燦爛的美眸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強大自信,從容不迫地道︰“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各位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莫芙蓉的嗓音清脆甜美,語言婉約含蓄,可惜眾人卻根本無心欣賞。因為剛才從她櫻桃小嘴里娓娓道出的作戰計劃,不但叫他們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更是暗呼家山有福,慶幸自己不是這個相貌美若天仙,心腸毒如蛇蠍的小妮子的敵人。這也是迄今為止除柳輕侯外,第一個能在戰略戰術領域內,讓他們這些桀驁不遜的家伙集體感到高山仰止、永遠無法逾越的軍事天才。
“難怪她小小年紀就被任命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國首相兼兵部相呢!嗚嗚嗚,老天爺為什麼要派這樣一個陰險狡詐的小魔女做我們的頂頭上司啊!看來以後一定要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干活了,絕不能有半點松弛懈怠,否則叫她抓住小辮子,很可能被她論斤賣掉還替她數錢呢!”
本來驚訝、輕視、迷醉的人們如是想,而欣賞的人們則都喜上眉梢。因為他們一直確信莫芙蓉是百年難遇的政治軍事天才,而眼前鐵錚錚的事實則確鑿無疑地證明了這一點。剛才當她面對新高唐帝國一眾俊杰豪雄的時候,仍能保持鎮定自若的神態,儼然一副指點江山胸懷日月的大家風範,那她放眼世間還何懼之有呢?
新高唐帝國的第一次正式朝會,就在眾人對莫芙蓉無限感慨之中悠然結束,而一場即將奠定高唐霸權歸屬的大決戰,卻又悄然拉開了序幕。
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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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銀亮的海,靜得沒有一絲波紋,仿佛剛剛熨過的一塊兒厚藍布,整齊地鋪在那里,以一股不動聲名的氣勢,清晰地劃出優美的弧度。金燦燦的陽光漫空傾瀉下來,注進萬頃碧波,使單調而平靜的海面變得有些色彩了。
夕陽斜照下,在這片距離土珠島東北角兩百海里的洋面上,金甌艦隊下屬的一百四十四艘大小戰船正沐浴在和煦的陽光里,慵懶如一群飽食後的猛獸般昏昏欲睡。
它們由六十艘“海豚”級驅逐艦組成一個大菱形陣套在外圍,內側瓖嵌著一個由十二艘“狂鯊”級巡洋艦組成的小菱形陣,每艘“狂鯊”級巡洋艦四周都各有六艘“龍蝦”級護衛艦構成一個六芒星陣如影隨形,整體構成了一座變幻莫測、攻守兼備的奇異陣勢,暗藏無限殺機。
位于陣內小菱形的西南方頂點上,旗艦“鳶尾”號三層艦橋護欄內,金甌島朱家的現任家主沈晴,正出神眺望著海平線盡頭的落日,享受著晚膳後片刻超然物外的寧靜。
此時,她那張艷如桃李的瓜子臉上,雖然摘掉了平素冷若冰霜的面具,但是合著嬌嫩水靈的肌膚,頎長俊美的身軀,以及端莊典雅的氣質,卻仍會予人一種貴族特有的傲慢、矜持與距離感。她無疑是一名天生讓人感覺難以接近的女人,也是一名慣于發號施令的首腦人物。
晚風徐徐,微微拂動著輕薄的春衫,若隱若現地勾勒出沈晴動人的嬌軀,使她有如凌波仙子般豐姿綽約,神采飄逸,而又隱隱帶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使人不敢逼視。
謝魯躡手躡腳地走上三層艦橋後,就垂手肅立在階梯盡頭,手中緊握著十萬火急的戰報,默默地等待著那位美若天仙的主母傳喚。他知道沈晴的武功已臻達匪夷所思的奇妙境界,即使少爺朱翊均突然失蹤前也望塵莫及,昔年在金甌島除了主人朱光熹之外,尚無人能夠接下她三招。故不論他如何潛蹤匿跡都休想瞞過沈晴的耳朵,之所以躡手躡腳只是為表達發自內心深處的敬意罷了。
時間悄然流逝,約過了一盞茶功夫後,沈晴輕嘆道︰“唉,發生了什麼事?”清揚動听的聲音里充斥著淡淡的無奈和感傷。
每天欣賞無限美好的夕陽,本是她心中感到最寧靜愜意的時刻,絕不希望任何人前來打擾。可是心腹大將謝魯的突然出現,卻預示著有一件特別重大的事情發生了,必須打斷她的歡愉辰光,怎不叫她黯然神傷呢!
謝魯飽經滄桑的老臉上罕有地露出萬分焦急神色,顫聲道︰“啟稟家主,孟祁飛鴿傳書來報,熊島的薛誰扶率領兩萬暴熊武士悄悄登陸金甌島後,于昨晚掌燈時分,迅捷絕倫地連續攻佔了會寧郡和羅津郡,眼下兵鋒直指平康郡,首府危在旦夕啊!”
沈晴嬌軀劇震,俏臉上立刻凝起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具,寒聲道︰“他現在手里還剩多少兵馬?”
謝魯沉吟片刻後,苦澀地道︰“大約只有三萬名預備役民兵和專職負責鎮守老宅的四千名鐵甲武士吧!當他發現敵人兵鋒勢不可當後,果斷采取了堅壁清野的戰術,把平康郡周圍五十里的水井統統填堵,糧食也全部搜刮干淨,現在堅守待援呢!幸虧當初家主臨行前考慮周詳,把糧倉和武庫都設立在了首府,即使暫時丟掉會寧郡和羅津郡也不致于造成太大的損失。”
沈晴無心享受謝魯的恭維,強忍著怒火問道︰“熊島何時換成薛誰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小子主事了?攻佔金甌島究竟是出自任鬼神的授意,還是薛誰扶擅自行動,你們調查清楚了沒有?另外庫州島的金破天這幾天有什麼動靜?我就不信單憑熊島一個郡的兵力,就敢太歲頭上動土,他們背後肯定另有主使者!”
謝魯被沈晴一連串的質問弄得瞠目結舌,半晌才囁嚅道︰“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屬下尚來不及仔細查探……不過前些天四大賢者聯袂趕赴土珠島議事,隨從里有各宗流的種子高手,其中就包括薛誰扶在內。屬下猜想他剛剛回熊島沒幾天,就貿然突襲金甌島,是不是跟新高唐帝國達成了某種協議啊!”
沈晴倒吸了一口涼氣,沉默片晌後,斷然道︰“立即飛鴿傳書予卡爾-麥哲倫、李德宗,坦言相告熊島入侵之事,並通知二人我們要馬上回援金甌島,無法繼續參予‘鎮天’行動了。”
謝魯恭謹地道︰“是,屬下遵命!”說完卻未馬上轉身離去,而是眼神中露出遲疑之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家主,這麼做會不會引起他們的誤解啊?恐怕屆時……”
沈晴心知謝魯擔心的是什麼,抬手嘎然截斷他下面的話,冷笑道︰“嘿,別太在意他們的想法,三島間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罷了。只要我們牢牢掌控著金甌島的礦藏和武器制造業,不論他日是誰登基稱帝,都要依靠我們撐起帝國工部的半邊天。即使是眼下,他們常規武器裝備的修理和箭矢彈丸的消耗,也需要由我們大力協助和提供哩!所以∼”
說到這兒,沈晴目不轉楮地瞅著謝魯,堅定地道︰“我們永遠不能失去金甌島。”
謝魯迷惘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如劍,凜然道︰“是,屬下明白了。”
沈晴滿意地點點頭,遂再也不理謝魯,任憑他悄無聲息地退入暮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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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夏雲的浮動,一牙殘月倒掛在夜空,時隱時現,海面上閃出微弱的青光。近處影影綽綽地泊了幾條夜間捕撈的漁船,船口還依稀透出一點光亮。整個海倫島西岸像一只彎曲著的臂肘,潮漲潮落,波浪有時斯文得像在悄悄疊著一匹匹軟緞,忽灰忽綠,一折一折地輕輕疊過,有時又勢如千軍萬馬,齜著凶惡的牙齒,大聲咆哮,直像是不依不饒地追趕著什麼。一排接一排,一排催一排,最後都撞在褐色的篐岩上,濺成浪花,然後重新歸入大海。
金甌艦隊沿著這條安全快捷的航道,揚起船帆順風急駛,恨不得舷生雙翅眨眼間就飛回老巢,救援那些正被凶惡的熊島強盜們迫害中的親友。
為保持充足的體力,沈晴嚴令除值班人員外,所有人一律強制休息。因此一百多艘戰艦上鴉雀無聲,唯有接近桅頂的了望台上才會偶爾折射出一道微弱的亮光,那是了望手掌中的魔鏡反映出的月輝。
作為開路先鋒的“海豚”級驅逐艦“烏羽”號了望台上,了望手郝西瑟慵懶地打著呵欠,勉強睜著越來越沉重的眼皮,正痛苦地徘徊于半夢半醒之間。
此時夜深人靜,大家早已熟睡,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大海的潮聲,就像兒時听到睡眠著的母親的呼吸。大海有多悠久,這海的呼吸就有多悠久;大海有多沉著,這海潮的起伏就有多沉著,這一切有如最美妙的催眠曲般使他沉睡過去。當海風聚緊了的時候,他在夢中隱隱約約听到了海的咆哮,海的吶喊,海的歡呼,還有千軍萬馬的廝殺。
“阿嚏!”午夜涼颼颼的海風鑽入衣襟,凍得他激靈一個冷戰從酣夢中驚醒過來,眼前一團團的霧氣在海上徜徉,灰蒙蒙的海仿佛被霧碾得平平的,像片片發亮的沼澤。周圍一切景物都變得模模糊糊地不可分辨,連原本緊隨其後的“珊瑚”號驅逐艦桅頂上的那串紅色信號燈也看不見了。
郝西瑟不禁低聲咒罵道︰“該死的,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起霧了?要是‘珊瑚’號沒跟上來,艦長非得活剝了我的皮不可!”想到這兒,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從腰畔解下螺號,湊近嘴邊使勁吹去。
“嗚——”低沉綿長的號角聲穿透一層層蒼茫的迷霧,向四周高速擴散出很遠很遠。
發出聯絡信號後的郝西瑟放下號角,靜靜地等待回應。可是相隔良久,“珊瑚”號依舊沒有回應,使他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起來。幸好這時海風漸疾,霧氣再也招架不住狂風肆虐而迅速消散,露出了令人迷醉的璀璨星空。但郝西瑟已無心觀賞夜景,因為他早被眼前的景像驚呆了。
原來迷霧消散後,“烏羽”號正前方百丈外竟驀然浮現出數十艘大型戰艦,它們組成一輪下弦月戰斗隊形,虎視眈眈地攔住了去路。盡管距離很遠,但是郝西瑟仍清楚地看到了最靠前那艘戰艦上的飛龍戰旗在迎風飄揚,還有裸露在側舷甲板上,裝滿石彈蓄勢待發的三十架大型投石機。
郝西瑟嚇得兩腿發軟咕咚一聲坐倒在地,顫聲道︰“我的娘啊,居然是……是……金破天的飛龍軍!這……這怎麼可能呢!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
郝西瑟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遂狠勁擰著自己的大腿肉,偏偏劇烈的疼痛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現在他恐懼到了極點,甚至忘記了一名了望手起碼的職責——發現敵蹤後立即吹響警號,而是雙手無意識地拿起魔鏡,更加仔細地辨認起來。
這一次,他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因為郝西瑟終于發現了“珊瑚”號,以及金甌艦隊下屬的所有戰艦,同時他還發現它們正被整整多出五六倍的近千艘戰艦團團包圍迅速逼近。視野內飛龍、飛虎、飛豹、飛鷹、飛熊、飛獅六種圖案迥異款式相同的戰旗,充滿霸氣地獵獵飛舞著,而在一片片戰艦背光投下的巨大陰影中,正射出無數艘縴長靈巧的護衛艦,黑鴉鴉地遮蔽了整個海域,閃電般朝著金甌艦隊的位置蔓延過來,戰勢一觸即發。
“嗚——嗚——嗚——”尖銳刺耳的警號聲此起彼伏,瞬間響徹方圓數里,可惜明顯太遲了,因為收緊“口袋”後的庫州艦隊已倏然發起總攻。
剎時間,磨盤大小的石彈冰雹般轟轟砸落,霍霍燃燒的火箭驟雨般嗖嗖灑下。在密集無比的遠程火力支援下,數百艘滿載著精銳武士的護衛艦,有驚無險地突進到了金甌艦隊戰陣深處。在這段長約百丈的航程內,它們只遭遇到零星的箭石打擊,除極少數護衛艦有輕度損傷外,絕大多數護衛艦都安然無恙地成功靠近了預定目標,展開了最猛烈的攻勢。
郝西瑟親眼看見船舷兩側下方,突然冒出無數敵軍士兵。他們身穿漆黑水靠,口餃鋒利鋼刀,手腳矯健如猴地順著飛爪固定的繩索不斷爬上船來,頃刻就淹沒了甲板,向駕駛艙和休息室涌去。沿途睡眼朦朧的己方戰士,哪里是這幫如狼似虎的精銳武士的對手,幾乎沒發起任何像樣的抵抗,地上就倒下了一大片尸體。那一道道涓涓細流似的血水肆意流淌著,很快就染紅了甲板,在清冷的月光下,散發出詭秘絕倫的色彩。
“嗚嗚嗚……我不想死啊!”郝西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魂不附體,渾身顫抖著嗚咽不已。正當他拼命蜷曲著身體,試圖縮入了望台一角躲藏起來的時候,桅桿下方驀然竄上來一名體形彪悍的敵軍士兵,手里拎著明晃晃的鋼刀,朝他陰森森地冷笑著撲了過來。“刷!”刀光一閃,整個世界被血紅色渲染得模糊一片……
不但是“烏羽”號遭到了襲擊,“珊瑚”號甚至是旗艦“鳶尾”號也概莫能外。金甌艦隊兩翼的驅逐艦更有多艘被擊中要害,海水順著艦體破裂的洞口瘋狂涌入,巨大的風帆也被火箭點燃熊熊燃燒,有如一支支淒美壯麗的火炬。
金甌艦隊擺出的四象六合陣深諳兵法精髓,如果換做正面交鋒,盡管庫州艦隊的戰艦數量五倍于己,也定可保全身而退。可惜金破天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反把“兵者詭道”四字真諦體現到了極至。他不但算準了金甌艦隊回航的路線,選擇了一處最宜設伏的地點,更充分利用了氣候變化,以及敵方警戒最松懈的午夜時分,集中全部兵力發動突襲而一舉成功。
如今金甌艦隊的官兵們,都感到了一種瀕臨絕境的恐懼。他們眼瞅著四周涌現出越來越多的敵艦,距離越逼越近,心理承受的那種龐大無匹的壓力簡直無法形容。此時此刻,他們多希望家主能夠制造奇跡,帶領大家迅速脫離這個噩夢般的戰場啊!可惜現在“鳶尾”號也自身難保,作為此次行動中最重要的攻擊目標,至少已有二十艘護衛艦把它重重圍困,數千名凶悍絕倫的死士前僕後繼地不斷試圖攀上甲板,局勢堪稱危若累卵。
“鳶尾”號三層艦橋護欄內,沈晴傲然屹立不動,一臉鎮靜自若的神態,情緒絲毫不為周遭戰況所左右。“嗖!嗖!”不時有三兩支冷箭亂矢飛來,都被左右侍衛以鐵盾及時擋掉了,並未造成任何損傷。她的出現無疑給所有士氣低糜的官兵們打了一劑強心針,盡管敵眾我寡嚴重失衡,對方一時半刻也無法強攻上甲板。
戰斗過程有如拉鋸,反反復復地前進後退,兩側船舷成了爭奪最激烈的地方,一旦被突破防線“鳶尾”號立將全軍覆沒,因此所有官兵無不誓死拼殺。
沈晴瞅也沒瞅腳下的“鳶尾”號一眼,而是通過單筒魔鏡,把犀利的目光穿透蒼茫夜色,直指遠處隱藏在黑暗中,正在悄然逼近的庫州艦隊主力戰艦。
“四十艘‘狂鯊’級巡洋艦,二百艘‘海豚’級驅逐艦,六百四十艘‘龍蝦’級護衛艦,整整三十萬士兵……金破天啊金破天,你到底想干什麼?難道是跟熊島的薛誰扶勾結在一起,設好這個圈套讓我鑽嗎?你好毒啊!”
沈晴呢喃自語著,白皙修長的玉手已深陷護欄盈寸,默默宣泄著心頭無比的憤怒。
身旁眾侍衛個個深諳察言觀色之道,眼瞅著主母舉止變得頗為異常,哪敢上前規勸半句,紛紛把求助的目光集中在沈晴身後的謝魯臉上,希冀總管大人能夠出言平息主母的雷霆之怒,否則說不定誰就要倒大霉呢!
謝魯欲言又止地猶豫了半晌,終于不負眾望地斗膽進言道︰“家主,敵軍有備而來,您看是否先行下令突圍而出,進行適當休整後,再做打算啊!”
沈晴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收回玉手問道︰“我吩咐你做的事情,都已準備好了嗎?”
謝魯連忙答道︰“是,所有‘狂鯊’級巡洋艦上的‘沉魚’炮都已進入待發射狀態,請指示!”
沈晴听罷瞬間恢復了端莊嫻靜的神態,淡然道︰“很好,看來現在是時候該給他們一點厲害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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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颼颼颼……”九顆拖著尾光劃破長空的流星,從金甌艦隊的旗艦“鳶尾”號上升起,攀至約三十丈高後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巨響倏然炸裂,化作一團團碩大無朋的紅色光雨緩緩隕落。
電光火石的剎那,戰場上每個人都看見了這一幕,反應卻截然不同。
金甌艦隊立時士氣大振,下屬的所有戰艦,除即將沉沒或已被攻佔的之外,皆拼盡全力地向著旗艦“鳶尾”號靠攏。而庫州艦隊卻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數百艘猛攻不斷的護衛艦們,有如被一根根無形繩索牽扯般毫無覺察地跟著敵艦亦步亦趨地行進。
這一刻,尚滯留在遠處觀戰的庫州艦隊的旗艦“渡劫”號三層艦橋上,金破天也感到非常困惑,甚至憑借數十年戎馬生涯積累出來的寶貴經驗,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可是一切都安然如故,除了金甌艦隊越來越緊縮的陣型之外,沒有任何異常。如果說剛才金甌艦隊是一條毫無防備的蛇,那麼現在它遭到偷襲後已倏然覺醒,迅速地團團盤起,構成了一座首尾兼固的蛇陣。但在五倍兵力重重圍困,以及數百艘護衛艦層層滲透下,聚集一處不過是更快地自取滅亡罷了,根本無法扭轉戰局。
涼氣襲人的晚風中,金破天身軀挺得筆直,負手眺望著正被逐個蠶食的敵艦。
忽然,他啞然失笑道︰“嘿,女人終究是女人啊,頭發長見識短,她自以為會擺個四象六合陣、一字長蛇陣什麼的就懂打仗了。殊不知戰場千變萬化,豈是一兩個陣勢所能決定輸贏的事!這年頭兒恐怕只有傻瓜才會跟別人按照兵書上的記載,生搬硬套地作戰哩!”話音才落,他身後眾將也一一點頭附和,頗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
“主公,請允許末將率領本部人馬加入進攻序列,潘德拉在半個時辰內定將敵酋首級奉上,以壯我庫州軍威!”一把粗獷狂野的嗓音在人群中悶雷般轟然炸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眾人定精觀瞧,原來是飛虎軍長潘德拉。
金破天見是他,不由得莞爾一笑,心中暗忖道︰“果然不愧是‘虎煞’潘德拉啊!斗志總是如此旺盛,不論何時都要搶佔頭功呢!”對旗下這位驍勇無敵的猛將,金破天極度偏愛,值此不明敵情的情況下,豈肯輕易放他出馬?
正想找個合適的理由拖延時間之際,人群中倏然響起另一把破鑼般的嗓音,嚷道︰“殺雞焉用宰牛刀,末將願代潘兄出馬,一舉生擒了沈晴那婆娘來,請主公恩準!”
“他娘的,是誰敢搶老子的生意,難道就不怕我撕碎了你?”“虎煞”潘德拉氣得七竅生煙,斜眼一瞥卻是飛熊軍長皮耶魯,不禁更是火上澆油,差點就當場發作,幸虧被身後的飛豹軍長巴魯卡扯了扯衣襟,才強壓下火爆脾氣。
因為庫州島軍方下屬的飛字頭軍團里,龍虎豹和鷹熊獅的六位主將分別隸屬兩個派系,即官方原班人馬與神道無念流,所以明爭暗斗無休無止,總想壓過對方一頭。當然這種狀況是金破天故意制造出來的,他利用雙方的矛盾促使權利集團內部達到某種微秒的均衡,以便更加游刃有余地統治下屬。
眼下飛字頭軍團六大主將分別為︰飛龍軍長金明玉、飛虎軍長潘德拉、飛豹軍長巴魯卡、飛鷹軍長古天士、飛熊軍長皮耶魯、飛獅軍長羅遺𧁓。
其中最精銳的部隊非飛龍軍莫屬。它是金破天在軍改時,抽調庫州十郡最強悍的戰士組成的島主直屬親衛隊。軍長一職更是由經他十余年苦心栽培,如今已精通所有權謀兵法的事業接班人——孫女金明玉親自擔任。
金破天可謂用心良苦,事實上也只有秀外慧中的金明玉,才可以制衡大智若愚的古天士,同時堪堪抵擋神道無念流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的滲透。而身為鏡花堂主和派內頭號種子高手的古天士,儼然已是神道無念流的代言人,委任他為飛鷹軍長絕對是金破天不得不做出的妥協與讓步。
現在金明玉指揮預備役部隊留守庫州島,古天士也借派內長老召見為由暫時離開部隊,沒有了兩位首領的約束,剩下四位桀驁不遜的猛將自然要尋隙向對方挑釁了。至于明目張膽地火拼是不可能的,不過搶搶功勞氣氣對手卻是無法避免的例行節目。對此金破天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部隊需要的是充滿斗志的戰將,而不是懦弱無能的孬種,何況借此他還能在戰斗中獲得比預期更好的戰果,何樂而不為呢?
現在眼瞅著“虎煞”潘德拉和“熊魔”皮耶魯橫眉怒目地對視,卻也沒人敢上前勸阻。一來雙方實力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二來主公面前他們也要收斂三分,不敢真的動手,畢竟兩百煞威棒的滋味絕對不好受;三來他們即使真打起來的話,除非是金破天、金明玉、古天士親自出言喝止,否則誰也休想能讓他們停下手來。
潘皮二人正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之際,身旁驀然傳來一把輕柔平緩的嗓音,充滿訝異地道︰“咦,奇怪,情況有些不對頭啊!金甌艦隊怎麼好像很願意被我們包圍似的呢?”這句話瞬間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到了戰場上,甚至連爭執中的潘德拉和皮耶魯二人也不例外,無形中暫時化解了金破天面臨的困擾。
發言者正是安然鵠立在金破天右後側半步,年約三旬而相貌清奇的銀衫文士,那除了“銀狐”史萊德還能是誰呢?
史萊德是金破天麾下的首席智囊,雖然金明玉和古天士都才智卓絕,但是也絲毫不能動搖他庫州島軍師的超然地位。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以往數十場大小惡戰中,每次都是倚賴著他的奇謀妙計才化險為夷並最終轉敗為勝。于是大家都已習慣聆听他的見解,遵從他的指示,加上史萊德本人素來低調而穩健,從不大驚小怪,此番略帶疑惑的話語,就足夠引起眾人的高度重視了。而經過他點醒後不久,在場所有人都發現了其中蹊蹺之處。
戰場形勢錯綜復雜,外圈是防止漏網之魚突圍的四十艘“狂鯊”級巡洋艦,中間是嚴密監視敵艦動向的二百艘“海豚”級驅逐艦,內層是超過六百艘的“龍蝦”級護衛艦與金甌艦隊縱橫交錯地激烈交戰。
當前金甌艦隊已從最鋒銳的四象六合陣,重新組成了最堅固的乾坤無極陣,表面看上去就象一顆無懈可擊的圓球。由十二艘“狂鯊”級巡洋艦做支點,下屬的護衛艦收縮防守在主艦周圍,而剛從最外緣退下來的“海豚”級驅逐艦,則拖著傷痕累累的艦體嵌入陣中各處空白的地方防御。
不過戰役最初,在庫州艦隊猝不及防的全力突襲下,六十艘“海豚”級驅逐艦現在早已所剩無幾,憑借十余艘殘破不堪的中型戰艦,根本無法彌補變陣後產生的巨大空隙,使得數以百計的小型敵艦有了可乘之機。那副景象有如一群餓狼利用空當分割包圍了落單的猛虎、獵豹與牧羊犬,張牙舞爪地不停撕咬,而外圍還有大批猛獸步步進逼伺機助攻,情勢對金甌艦隊來說危險到了極點。
根據目前的戰況,對金甌艦隊最有利的做法就是,集中全部尚可一搏的戰艦後,選擇包圍圈某一薄弱環節強攻突圍。其次是展開游擊戰,在機動中犧牲少量戰艦牽制著敵人主力,同時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後伺機突圍。總之敵眾我寡的形勢下,哪怕維持剛才短兵相接的狀態,也比現在聚成一堆當靶子強上百倍。
按理說能排出四象六合陣的兵法高手,絕不至于象菜鳥般驚惶失措,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但是沈晴偏偏就如此做了,而且還蓄意召集了所有戰艦結起乾坤無極陣,甘心忍受超過六百艘護衛艦的輪番轟炸,這就不能不讓人感到有些奇怪了。
“銀狐”史萊德生平最愛出奇制勝,極擅使用奇襲、奇兵、奇謀來扭轉戰局,他不想被敵人用奇計狠狠擺上一道,這才出言提醒。但是由于跡象尚不明顯,而沈晴又一向在兵法韜略上沒有顯赫名聲,所以也很有可能真象金破天剛才猜測過的一樣,她就是一個菜鳥級指揮官。故史萊德也未下結論肯定此事,而是隨口說出,順便也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以避免只是虛驚一場後,被眾將恥笑自己膽小多疑,折損了軍中威信。
金破天听史萊德這麼一說,心中疑竇立解,難怪剛才他也總覺得有點不妥,卻又說不清是什麼。原來敵人采用的乾坤無極陣根本就不適合眼前戰局,除非他們有把握在一瞬間反敗為勝,徹底粉碎掉所有護衛艦的進攻,否則一旦“口袋”收緊後,只會剩下死路一條。
一念及此,金破天迅速作出決定,沉喝道︰“潘德拉、皮耶魯听令,我命你二人各率本部人馬立即脫離大隊,從左右兩翼夾擊金甌艦隊,重點目標是旗艦‘鳶尾號’。剛才你們不是在叫嚷著要把沈晴那婆娘抓來嗎,現在我就給你們一個表現的機會。”
“是,屬下遵命,潘德拉(皮耶魯)絕不敢辜負主公期望!”二人躬身施禮後,健步如飛地跑下艦橋,爭先恐後地朝著各自的座駕奔去,好像生怕稍晚一會兒,“鳶尾”號就如小鳥般肋生雙翅飛走似的。
可惜他們的後知後覺根本來不及挽回戰局,因為早在九顆“夜流星”升空之初,結果就已命中注定,金甌艦隊的反攻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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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波濤滾滾,咆哮喧騰,浪花飛濺地沖擊和拍打著舍生忘死拼殺中雙方數以百計的戰艦。
千百架投石機射出漫天石彈落到敵艦上,發出沉雷般的怒吼,隆隆地震蕩著天空。而幽暗中又出現一道道刺眼的紅色閃電,那是射手們穩如磐石的雙手發射出的致命火箭,直奔敵人的咽喉和艦船的桅帆。
此時此刻,整座戰場都混亂不堪,誰也無暇去注意海面下的變化,更無法窺見到金甌艦隊十二艘“狂鯊”級巡洋艦側舷吃水線下方的隱蔽炮窗正在緩緩開啟,露出一架架巨大猛獰的弩炮,正調整炮口瞄準近在咫尺的護衛艦蓄勢待發。
“嗚嗚嗚——咚咚咚——”號角齊鳴,戰鼓震天,隨著突如其來的反擊命令,金甌艦隊下屬的所有戰艦悍然發動了最凌厲的反攻。率先發難的自然是沈晴雪藏已久的秘密武器——“沉魚”炮。由于剛剛研制成功不久,所以它們暫時只裝備給了近戰能力最差的“狂鯊”級巡洋艦。
“沉魚”炮的位置在側舷吃水線下四尺,兩側各擁有三座六聯裝防水弩炮,可同時發射三十六枚重量高達五百五十斤的巨型鐵質弩箭——“落雁”箭,在十七丈內輕松擊穿任何型號的木質戰船,留下多處數尺方圓的巨大創口,使海水倒灌後艦只頃刻間傾斜、翻覆、沉沒,實乃近距離海戰中最可怕的毀滅性武器。當初設計者建造“沉魚”炮的目的,就是要準備一招殺手 ,以備應付今天這種身陷重圍的困境,現在終于用上了。
第一輪四百三十二枚“落雁”箭均成小仰角向斜上方射出,剎時間海平面下方清晰無比地劃出數以百計的白線。它們悄無聲息地破浪逐波而行,直奔敵方毫無防備的護衛艦惡狠狠地撲去,全部命中了目標吃水線下方半尺到一尺之間的位置。
“轟!轟!”接連不斷的劇烈沖撞聲震耳欲聾,金甌艦隊四周的護衛艦幾乎全部劇烈搖晃起來,人根本無法在甲板上立足,而是象玩具般不斷被拋上擲下。片刻後,庫州士兵們又驚恐無比地發現腳下的護衛艦艦首、艦尾、側舷竟已破裂多處,海水順著巨大的窟窿肆無忌憚地瘋狂涌入,使得整艘戰艦都開始傾斜、側翻、並迅速沉向海底。
于是,他們再也無心進攻金甌艦隊了,而是紛紛搶奪數量稀少的救生艇,遠遠劃離沉船制造出的巨大漩渦,向附近尚未遇襲的己方護衛艦駛去,而更多的落水士兵則有如片片浮萍般沉浮于茫茫無邊的深淵上面掙扎求存。
瞬息間,“渡劫”號三層艦橋上所有人都傻了眼,他們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了這麼一幅難以置信的恐怖景象——彈指一揮間,包圍在金甌艦隊四周的己方護衛艦數量居然銳減了兩成有余。
正當他們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轟!轟!”隨著聲聲巨響,金甌艦隊的第二輪強襲又開始了。不過此番破壞力弱了許多,因為附近的護衛艦已全部被擊沉,距離稍遠一點的又都如驚弓之鳥般在第一時間遠遠逃離,大大超出了“沉魚”炮的射程。
金破天倒吸了一口涼氣後,緩緩問道︰“你們誰能告訴我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言罷那張瘦削的臉膛上涌起了一層濃厚的殺機,顯已怒不可遏。
眾將皆噤若寒蟬,誰敢上前搭腔啊,因為此時一句話說錯恐怕立刻就得人頭落地了。這一刻,他們都把希望寄托在“銀狐”史萊德身上,希望這位足智多謀的軍師大人能夠在危急時刻給出一個能令主公滿意的答案出來,使得大家都逃過一劫。
而金破天也根本沒指望別人能夠回答,此際他正用探求的目光,緊緊盯著麾下最為倚重的首席智囊——“銀狐”史萊德,希望他能夠力挽狂瀾,說出一番振奮人心的話來。一直以來,史萊德面對危險的時候,都比別人更加冷靜和理智,並且能夠迅速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及時想出最巧妙的解決方法,相信這一次也斷然不會例外。
果然史萊德不負眾望地道︰“啟稟主公,屬下認為金甌艦隊的反攻蓄謀已久,倚仗的應該是‘狂鯊’級巡洋艦自帶的某種近距離水下攻擊武器。因為從剛才的戰況分析,那些恐怖的襲擊都是在他們集結成乾坤無極陣,並吸引了絕大部分我方的護衛艦靠近後才發生的。而距離稍遠一些圍攻驅逐艦和護衛艦的我方護衛艦卻安然無恙,所以屬下大膽推斷其射程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丈,只要把握好這個尺度,專門利用巨型投石機進行遠程攻擊,敵軍必將被盡數殲滅。”
這番話說得大家茅塞頓開,金破天鐵青的面容也立時多雲轉晴,意氣風發地道︰“眾將听令,我命你們立即返回座駕,各自率領本部人馬全線壓上,注意要與敵方‘狂鯊’級巡洋艦保持二十丈的安全距離後,再用投石機給我狠狠地打,對付敵方的驅逐艦和護衛艦就不必那麼客氣了,能搶就搶,搶不了就給我擊沉它。”說到這兒他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卻只是擺了擺手,什麼都沒說就揮散了眾將。
史萊德知道金破天剛才是想讓人伺機搶佔一艘完好無損的“狂鯊”級巡洋艦回來,以便研究敵人的秘密武器,不過考慮到那樣做需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高昂,才最終放棄了這個無比誘人的想法。畢竟熊島的薛誰扶已佔領了金甌島近七成領土,相信他們肯定能夠從匠人口中挖出這種秘密武器的制造方法來。
庫州艦隊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最後一擊,三重包圍圈慢慢地越縮越小,中間的驅逐艦群已迅速駛至內層邊緣,與剛剛撤下來的護衛艦群合兵一處,並同時派出所有救生艇打撈落海官兵,而外圈的巡洋艦也紛紛收起了看熱鬧的架勢,如臨大敵般嚴密監視著敵軍動向。
一時間,這片海域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將領們談笑風生的場面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和步步為營,畢竟那種不知名的神秘武器,給庫州艦隊留下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讓所有人不得不謹慎對待。
但謹慎不等于膽怯,金甌艦隊與庫州艦隊的距離正在逐漸縮短,後者下轄的所有戰艦都在迅速向戰場中央圍攏,絕無一艘驚慌後撤。其中尤以潘德拉和皮耶魯率領的飛虎、飛熊兩軍航速最快,遙遙領先。他們那種咄咄逼人的架勢,簡直就像兩支風馳電掣的利箭,鋒芒直指金甌艦隊東西側翼,威力勢不可當。
看著桅桿上迎風飄擺的一面面飛虎、飛熊戰旗越來越近,金甌艦隊的官兵不禁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狂呼救命,士氣瞬間就被嚇掉了大半。因為此番敵人數量雖然少了二成,領兵大將卻整整可怕了二十倍。
試問在北高唐,誰人不知“虎煞”潘德拉和“熊魔”皮耶魯的赫赫威名啊?一將功成萬骨枯,奠定他們今日名望的是無數鮮血與白骨,其中包括敵人的也包括自己人的。
據傳潘德拉在往昔戎馬生涯中,曾先後統率過十三支精銳部隊,參予過三十次規模在萬人以上的大型會戰,結果迄今為止麾下士兵的傷亡率高達九成九,而敵人的陣亡率則臻達十成十,並且那全部都是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以一敵十,以一敵二十……甚至以一敵百的戰果。至于勢均力敵的戰斗,潘德拉和他的部隊則奇跡般從未嘗過敗績,不論是多麼強悍的敵人,踫上他都會一觸即潰,一潰即滅,有如虎入羊群、當者披靡,因此得名“虎煞”。
皮耶魯的行伍資歷比潘德拉淺,但是名望卻毫不遜色。
他本是熊島的一名棄嬰,自幼喝熊奶長大,故天生力大無窮,身負鋼筋鐵骨銅皮。偏偏四歲那年又在機緣巧合下,被神道無念流代掌門常春藤(即八旗老鬼的師弟)發現,驚其天資異稟遂收為徒,傳授武功道法,如此一來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當他十八歲出師後,在短短八個月之間,就以入世修煉的名義轉戰高唐八島乃至米洛斯大草原,漫不經心地做掉了二十八個流派的八十二位著名高手,武功之高,手段之辣,殺意之盛,樹敵之多,都一時無倆,無人能出其右。
怎都未料到愛徒剛剛出道,就闖下了彌天大禍,常春藤見勢不妙,一方面利用神道無念流的龐大勢力為皮耶魯收拾爛攤子,另一方面則命他去投奔大師兄古天士,順便避過風頭。殊料庫州島的軍旅生涯反倒合了皮耶魯的脾胃,使他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地殺了個天翻地覆。
不過與往日不同的是,刑罰變成了獎賞,而且殺敵越多獎賞越高。以至于皮耶魯殺過了癮,殺紅了眼,也殺瘋了心,帶著他親自訓練出來的嗜血殺人狂部隊,在戰場上橫沖直撞百無禁忌,逐漸積功成了金破天帳下屈指可數的猛將,軍改後更是榮升為現在的飛熊軍長。因其身材高大魁梧,渾身毛發皆呈現棕紅色並堅硬而茂盛,而且戰斗時極喜仰天狂嘯,聲若熊嚎,故而得名“熊魔”。
這兩人仿佛就是為戰斗而誕生人世的戰爭機器,近十年來歷次戰役中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為金破天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時至今日,一般敵人早已請不動潘皮二人動手,就由其他將領解決掉了;而比較棘手的敵人,也只需二人中隨便一個出馬即可殺得對方丟盔棄甲落荒而逃;象今天這般兩人同時出手的機會,簡直是絕無僅有,傳出去更屬駭人听聞,也難怪金甌艦隊官兵個個被嚇得魂飛魄散了。眼下他們剛剛才從最艱苦的肉搏戰中解脫出來,精神和肉體都處于極度虛弱的狀態,哪里能扛得住這兩支能征慣戰的虎狼之師進攻啊?
謝魯環目四顧後,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暗暗搖頭不已。
他心忖道︰“這支殘兵敗將真能殺出重圍嗎?”捫心自問後,謝魯卻根本不敢去觸踫那個讓人心灰意冷的答案,因為他害怕自己馬上就會崩潰。
此時,金甌艦隊的旗艦“鳶尾”號三層艦橋上,沈晴背對著謝魯憑欄遠眺,誰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
眾侍衛預先得到命令退入二層艦橋,所以這一刻艦橋上除謝魯外四周再無旁人,到處都充斥著死一般的靜謐。大家都知道主母和總管有秘密大事要商談,卻不知道具體內容,甚至包括謝魯自己現在也是稀里糊涂。他想不出覆滅在即,主母不馬上布置戰術,卻讓他足足傻等了一盞茶功夫究竟有何深意。
從艦橋上遠眺四方,可把整座戰場都盡收眼底。
東西兩翼不遠處,飛虎軍和飛熊軍下轄的近百艘大中型戰艦,有如驚濤駭浪般洶涌而來;後面是鋪天蓋地的護衛艦群;而更遠處還有大量敵艦,象一張天羅地網般緩緩地縮小包圍圈,一步步逼近戰場腹地……危機迫在眉睫!
正當謝魯心急如焚,忍不住想要打斷主母沉思的時候,沈晴忽然莞爾一笑道︰“金破天帳下果然人才濟濟,高手如雲,居然這麼快就識破了‘沉魚’炮的虛實,還命潘德拉和皮耶魯只率大中型戰艦前來進攻,妄圖以遠程打擊消滅我軍。呵,不知那人究竟是金明玉、古天士,還是‘銀狐’史萊德呢?”她的語氣輕松寫意,宛如茶余飯後的閑聊一般,渾然沒把大軍壓境當回事兒。
這間接緩解了謝魯的情緒,他本來心里緊張萬分,可此時听得主母那麼沉著鎮定,不由得也放下心事。但是稍過片刻,他仔細咀嚼過主母的話中深意後,倏地幡然省悟,驚呼道︰“啊,怪不得他們一艘護衛艦都沒帶呢!原來是看穿了我軍布置……”
沈晴啞然失笑,因為這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後知後覺的反應,早就在她預料之中。若換做精明干練的副總管戴斯蒙,恐怕聞弦即知雅意,根本無需解釋什麼。相比之下,他比謝魯要更年輕,更機警,更富有活力,也更懂得揣摩上意。不過恰因如此,也就更加難以絕對控制和信任,所以在挑選一個人去執行一項艱巨任務的時候,謝魯自然也就比戴斯蒙更可靠、更適合。
這些念頭在她芳心中閃電般掠過,遂渺無痕跡地消失了。
沈晴輕搖螓首,淡然道︰“豈止如此,傳說中潘德拉和皮耶魯勢同水火,窩里斗得不亦樂乎,我現在卻敢斷定那只是一種讓外人的判斷誤入歧途的陷阱罷了。實際上他們二人應該是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盡管由于金破天和神道無念流兩個陣營的斗爭,間接影響了他們的正常交往,但是私底下他們絕對親密無間。你看飛虎軍是順風緩進,而飛熊軍卻是逆風疾行,兩者都充分利用風力來減緩和加快了戰艦的航速,以便使得雙方抵達預定進攻位置的時間恰好一致。這需要多麼默契的配合啊,簡直堪稱是天衣無縫呢!若他們真是不共戴天的仇敵,焉能如此投契?”
謝魯舉目遠眺,發現飛虎軍和飛熊軍恰如主母所說,不但航速和運行軌跡都暗暗契合,而且不知不覺間形成了兩只鐵臂合圍一處,完全封鎖了己方的所有退路,把金甌艦隊緊緊地圍在了里面。剎時間,他額際冷汗涔涔,可惜除了眼睜睜地瞅著敵艦步步逼近外,竟然想不出任何辦法解除眼前的危機,不禁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驀然耳畔傳來一把優雅動听的聲音驚醒了他,不屑地道︰“嘿,不過金破天還是忒瞧不起人了,居然只派些蝦兵蟹將來,就想……嗯,知道我找你來做什麼嗎?”謝魯愕然相望,卻發現沈晴不知何時已回過身來,正用稜稜有威的鳳目,神光炯炯地盯著自己,連忙搖頭表示不知,他心里也確實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
沈晴瞅了謝魯半晌,輕嘆道︰“唉,我一直以來都低估了莫瓊瑤,結果導致現在一著棋錯滿盤皆輸,眼下我們能做的事情已不多了。”這句話有如神來之筆,讓謝魯再次陷入雲里霧里找不到北,他怎都想不通金破天和莫瓊瑤能扯上什麼關系。
沈晴頓了頓,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後,幽幽地道︰“若我所料無差,薛誰扶登陸金甌島,金破天偷襲我軍,都是一次規模龐大的軍事行動中的某一環節罷了。據悉薛誰扶數天前才跟任鬼神去過土珠島,參加高唐道宗與莫瓊瑤之間的巔峰會談;而金破天一貫我行我素,誰的帳也不買,此番突然充當主力,不惜血本地對付我們,一定是與莫瓊瑤達成了某種協議。換言之,熊島和庫州島已正式承認了新高唐帝國的合法性,他們開始著手剪除異己了。而金甌島最倒霉,由于地理位置夾在兩者之間,所以成了首當其沖的目標。”
听著主母娓娓而談,謝魯的心就像一片落葉,一會兒被風吹進深淵,一會兒又飄向雲天,始終忽忽悠悠地無法平靜下來,不安到了極點。
局勢要比他想象中更糟糕百倍,原來朱家是想倚靠卡爾-麥哲倫這棵大樹好乘涼,豈料倏忽間形勢急轉直下,所有中間勢力一眨眼的功夫都投向了敵人,己方由強勢變成了弱勢,怎能不教人心慌意亂呢?雖然卡爾-麥哲倫和李德宗都坐擁數十萬兵馬,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解決眼下危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一念及此,謝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家主,您的意思是不是要……投降啊?”說完他眸中露出幽憤之色目不轉楮地望著主母,心里五味雜陳,再也分不清是何種心情。
謝魯的哀傷難過被沈晴一絲不落地盡收眼底。
她嬌顏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平靜地反問道︰“投降?”言罷戟指著遠方成群結隊的敵艦,輕蔑地道︰“你是說讓我向這群粗魯不文的莽夫投降嗎?”話音才落,她就好像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事情般笑得花枝亂顫,良久才嬌喘細細地停下來。可是與她充滿歡愉的表情截然相反的是,此刻沈晴的鳳眼變得如籠輕紗般淒迷而朦朧,俏臉更露出無限悲戚和苦悶之色,甚至還有兩串清淚順著玉頰悄然滑落,瞬間隨風消逝渺無蹤影。
沉吟半晌,她才慨然長嘆道︰“不錯,最終我們仍是要投降的。但向誰投降,如何投降卻需仔細斟酌,因為兩者結果會迥然不同。這也正是我準備教你去完成的事情。”
謝魯的表情也瞬息萬變,其中摻雜著驚愕、理解、苦澀、悲痛……最終皆化為一種決絕,斬釘截鐵地道︰“家主盡管吩咐,謝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誓死完成您交待的任務!”
沈晴滿意地點點頭,旋又輕搖螓首道︰“你一直以來都對朱家忠心耿耿,所以我才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你做,不過有時活比死要困難得多,這句話你要時刻牢記在心才好。現在我就命令你待會兒不論發生任何事,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以待來日為朱家重振聲威。你能做到嗎?”
謝魯似懂非懂地望著沈晴,怎都覺得主母這番話,與其說是布置任務,倒不如說象在交待遺言。他心里一急,脫口而出道︰“家主,您一定要保重玉體,萬勿輕……”
沈晴擺擺手截斷了他下面的話,淡然道︰“放心吧,我沒事,也絕不會去做自尋短見的傻瓜,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遂有感而發罷了。嗯,現在沒時間細說了,這個錦囊你先妥善包管,待我們突圍成功後立刻依計行事吧!”說完丟給目瞪口呆的謝魯一只漂亮錦囊,遂再也不去理會他。
謝魯茫然地收起錦囊,腦海里還在努力回味著主母的囑托,以及另外四個振奮人心的字眼兒——突圍成功,難道說在庫州艦隊重重圍困下,主母居然還有萬無一失的破敵之計不成?
正尋思間,背後驟然傳來一把波瀾不驚的聲音,恭順地道︰“啟稟家主,所有戰艦皆已準備完畢,隨時可以行動。”謝魯回頭望去,見階梯盡頭傲然卓立著一名英氣勃勃的白衣青年,正是副總管戴斯蒙。
沈晴仿佛早料到他會此時出現一般,不假思索地答道︰“很好,立即吹響沖鋒號!這回我們要好好教訓教訓庫州島的狂徒,讓他們真正懂得何謂兵者詭道!”
“是,屬下遵命!”戴斯蒙躬身施禮後,旋風般轉身離開執行命令去了。
謝魯看著一副胸有成竹模樣的沈晴,仍舊陷入雲里霧里暈頭轉向,只隱隱約約地猜到主母定有萬全之策對付眼前數倍于己的敵軍。可是憑借一群疲不能興的殘兵敗將真能扭轉乾坤嗎?他不禁對即將開鑼的戰斗充滿了悲觀和失望的情緒,也許金甌艦隊已覆滅在即了吧!
“願諸神庇佑!”謝魯暗暗向滿天神佛祈禱著,希望能夠虎口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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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殲射程內的護衛艦後,金甌艦隊既不追擊,也不突圍,而是慢條斯理地在原地調整起陣形。它們從處處漏洞的大型乾坤無極陣,魔術般演變成密集緊縮的小型方圓陣。顧名思義,那是一座無任何死角的全面防御陣形,形狀與乾坤無極陣很像,唯一不同之處就是規模,方圓陣更適合少量戰艦編隊使用。
這副景象有如一只洪荒猛獸,在利用滿目瘡痍的陷阱,以及垂死掙扎的假象,美美地飽餐一頓獵物後,霍然收起了所有偽裝,露出了猙獰可怕的本來面目。原來它早就擁有堅不可摧的裝甲呢!剛剛只不過是暫時隱藏起來了而已。
庫州艦隊諸將瞧在眼里,再無半分譏嘲的心情,他們只感到一陣茫然、心悸和恐懼。本以為是一名菜鳥指揮官的沈晴,其可怕程度竟已遠遠超出他們想象之外,有些人甚至開始懷疑,如果不靠偷襲,而是正面交鋒的話,縱使庫州艦隊擁有超越對手五倍的兵力,又能有幾成勝算?
“金剛”號指揮艦了望台上,皮耶魯通過單筒魔鏡目不轉楮地盯著金甌敵艦的陣勢變化,漸漸地他那雙毫無表情空空洞洞的眼楮里,熊熊燃起最狂熱的斗志。因為憑借野獸般的直覺,他感到了一絲危險即將降臨的征兆,這使他心里異常興奮。
一直以來,金破天對高唐統一戰爭都采取袖手旁觀的態度,這讓嗜戰如狂的皮耶魯失去了很多戰斗的機會和樂趣,現在終于可以連本帶著利撈回來了,對手越可怕,殺起來才越有味道不是嗎?
自誕生人世以來,在皮耶魯的字典里就沒有害怕二字,他身體里流淌著自然界弱肉強食的血液,所有事物,包括人在他心中亦只有強弱之分,打倒一切強者是他的畢生目標,而戰斗則是他在無聊透頂的生命旅程中唯一感興趣的東西。
雙方戰艦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兩百丈、一百五十丈、一百丈……慢慢地只憑肉眼即可辨認敵方水手的身影了。一時間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一只只握著絞索和弓弦的手,皆被汗水浸得滑膩膩難受萬分。
皮耶魯瞄了眼東方,見飛虎軍也已做好了戰斗準備。由于他們佔據上風,故擺出突擊專用的鋒矢陣。這種陣型貌似一支蓄勢待發的利箭因為主將在端點,所以最適合一員猛將率領精銳部隊突進敵軍腹地,一舉殲殺敵酋之用。
“他娘的,潘德拉這小子真會佔便宜!難怪他連個招呼不打就帶隊跑到東邊迂回,原來是想借風勢直搗黃龍啊!嘿嘿,就不知到底是你的船快,還是沈晴那婆娘的手快,如果一不小心被敵人的秘密武器給擊沉了,我看你怎麼向軍師和主公交待!”
一念及此,皮耶魯凶楮閃閃,驀然沉喝道︰“進攻!”
隨著他一聲令下,飛熊軍下轄的七艘“狂鯊”級巡洋艦,四十艘“海豚”級驅逐艦組成的魚鱗陣即刻啟動,形成三道長長的橫列,迅猛無儔地朝著金甌艦隊右翼沖去。
魚鱗陣狀似行列或梯形是將兵團分成一陣強過一陣的數段,呈波浪狀行進或攻擊的陣勢,主帥位于中後方指揮全局,同時承擔致命一擊的重任。
當然皮耶魯沒傻到派部下給“沉魚”炮當靶子,所以他的攻擊也只限于五十丈外的投石箭雨,一輪接著一輪持續不斷,不論金甌艦隊是進是退,他都會緊緊咬住對方絕不輕易松口。
這與“虎煞”潘德拉的作戰風格截然不同,如果說皮耶魯是狂人的話,那潘德拉就是瘋子,他才不管什麼傷亡數字,他只要一種結果那就是勝利。所以他選擇了最激進的計劃,即全軍以最快、最準、最狠的方式一舉撕裂、突破、粉碎金甌艦隊左翼部隊,然後直取旗艦“鳶尾”號,一戰定乾坤。以往無數次戰役中,潘德拉都是靠這一招擒賊先擒王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他確信這次也一定不會例外。
豈料正當潘皮二人自覺穩操勝券,準備開始實施各自計劃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一直悄無聲息的金甌艦隊,倏地涌現出無數名弓箭手,遍布于所有戰艦的甲板、桅桿、船首、艦尾、側舷。他們彎弓搭箭,雜亂無章地朝著四面八方地射去。霎時間,“嗖!嗖!”的利箭破空聲響徹整個戰場,間中居然連投石機也湊起熱鬧來,把一顆顆巨大彈丸轟轟地射向莫名其妙的目標,有的甚至直接命中了己方戰艦。
庫州艦隊的官兵們都蒙了,他們搞不懂敵人在搞什麼鬼把戲,只是紛紛小心翼翼地把戰艦駛離了敵軍的攻擊範圍,省得被敵方神出鬼沒的秘密武器再度擊沉。采取這種謹慎態度的不僅是皮耶魯,也包括潘德拉。他們起初都被這一輪突如其來的攻擊驚呆了,隨即啞然失笑,開始懷疑沈晴是不是嚇瘋了,不然怎麼如此大量地虛耗箭石呢?
不過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們的懈怠與縱容,戰場上發生了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巨大變化,也讓他們終于知道了誰才是真正的笨蛋。
當最後一輪箭石在海面上消失掉後,海水里就騰起一重霧;星星在天空中閃爍了一會兒,也都看不見了。霧在眼前逐漸濃厚,遮掩了天,遮掩了遠處的海平線,甚至連船都給遮掩了,現在只有艦首像和那龐大的主桅可以看得出,從稍微遠一些的距離看起來,那些水手的形體就好像影子一般。又過了一會兒,就什麼都隱沒在白茫茫的霧里,連掛在桅桿頂上的燈和船帆都看不見了。
乳白色的霧氣不斷從海面上冉冉升起,這片海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這麼多飄渺透明的白紗!霎時里,就組成了一籠巨大的白帳子,把個方圓十里的海面嚴嚴實實地罩了起來。戰艦駛在霧中,恍若走近光怪陸離的夢里,天地間都是乳白色的霧氣,那樣的深,那樣的濃,像流動的漿液,能把人都浮起來似的。
“糟糕!”潘德拉、皮耶魯……乃至“渡劫”號三層艦橋上,片刻前還欣然微笑的金破天,此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終于明白那個叫做沈晴的女人到底有多可怕,可惜悔之晚矣。
“嗚嗚嗚!咚咚咚!殺殺殺!”沖鋒號角、雷鳴戰鼓、萬千殺聲皆漫無邊際地在濃霧中擴散開來,無可避免地鑽入人們的耳鼓,仿佛敵人就近在咫尺,隨時都會發動致命攻擊一般。
庫州艦隊的官兵們都想到了敵人擁有的那種鬼神莫測的秘密武器——“沉魚”炮。如果趁著濃霧發射的話,將注定目標是船毀人亡的結局,沒有任何人能夠挽救你的性命。一念及此,所有人都緊張地把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兒,雙眼充滿恐懼地呆瞪著迷霧,士氣低糜到了歷史最低點。
可是整整過了一個時辰,也沒有任何一艘戰艦敲響警鐘,金甌艦隊仿佛就那麼憑空消失了,偏偏霧氣卻越聚越濃,沒有半點即將消散的跡象。
呆呆地凝視虛空半晌後,終于確定敵軍已悄然離去的金破天,喟然長嘆道︰“好犀利的武器,好厲害的沈晴啊!”
一旁史萊德安慰道︰“主公請勿掛懷,萊德竊以為沈晴並不可怕,煙霧彈也沒有您想象中那麼犀利。此戰失利皆因我們不了解沈晴和朱家的底細所致罷了!據我推算,那種能產生大量煙霧的彈丸,最多能夠維持半個時辰左右,之所以濃霧迄今未退,是因為時至清晨海面恰巧也自然產生霧氣,這不能歸功于敵人啊!”
金破天精神一振,旋又垂頭喪氣地道︰“唉,沒想到堂堂三十萬精銳大軍,近千艘優質戰艦,卻連區區一個金甌艦隊都沒能全殲,這叫我有何臉面向女皇陛下請功啊?虧她還那麼信任我,委任我為北方軍區司令呢,這下子可栽到他姥姥家了!”
史萊德啞然失笑道︰“主公此言差矣!戰斗才剛剛開始,此時就談論勝敗輸贏,恐怕為時過早吧!現在沈晴雖然突圍而出,但是老巢已被薛誰扶佔領,憑借她那點兵力又無法反攻奪回金甌島,再加上其他島嶼都警備森嚴,余以為她已如喪家之犬,無處可去呢!何況我們順利完成了首相大人委派的任務,只要繼續按照計劃施行,不需數日敵軍必然不戰自潰!屆時只要我們,嘿嘿……”
金破天幡然省悟,點頭道︰“嗯,你說的不錯,游戲尚未玩完呢!”言罷又道︰“對了,你速速擬一份戰報,金雕傳書予首相大人,順便做好下一輪行動的準備。”
“是,屬下明白!”史萊德恢復恭謹的態度,躬身一禮後迅速向船艙走去。
大霧仍舊未曾消散,但是金甌艦隊與庫州艦隊之間的戰斗,卻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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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閣道島金釜山的南麓,展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座美麗的山村——蒙塔拉。在它的北邊是一些綠色的丘陵,名聞天下的鸚鵡溪從村莊中央緩緩流過,溪水清淺,可以清楚地看見生長在溪里的水草。郊外風景幽美,在前往北方釜城的路上,可以看到一些長滿了柞樹的山丘,也可以看到從峽谷中流出來一條條溪河,叢生的柳樹散布在河谷的底部,到處都是果樹,菜園和種植莊稼的田野,這一切都是紅杉大公爵卡力班的私產。
蒙塔拉村以鸚鵡溪為界,上游東西兩岸形成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建築風格也迥然不同。
東岸是紅杉別墅,因擁有一株生長了數千年之久的古紅杉樹而得名。紅杉又名高唐杉,長得異常高大,被認為是深藍大陸上最珍貴的樹種之一。而這株巨杉尤為個中翹楚,高二十四丈九尺,樹干直徑三丈,重約四萬六千六百石,相當于四百六十六只亞馬遜戰象的總體重。它的樹齡約為三千五百年,人站在它的腳下,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傳說太祖皇帝莫 王,當年曾在釜城之戰前夕,于這株神木下徹夜不眠地思索破敵良策,最終一戰成功,打敗了不可一世的希婭-麥哲倫率領的南方四島聯軍。故而後世它倍受尊崇,由菊花皇朝第三代皇帝高宗莫毓文親筆題名——《定國神木》,並圍繞著它興建了一座定國寺,自此它一直被歷代皇帝列為至高無上的神物,每年祭天也改在樹前舉行。
直到末代皇帝賢德王莫尼羅遭遇了那場規模空前浩大的叛亂,定國寺被叛軍焚之一炬,僅這株千載神木幸免于難。而頗富戲劇性的是,那場大火燒得定國寺片瓦無存,但當火勢靠近它時,萬里無雲的天空卻突然烏雲密布,雷鳴電閃,暴雨傾盆,一舉澆熄了那場熊熊大火。
于是篤信鬼神的叛軍領袖卡麥琪,立即頒布了保護《定國神木》的特別法令,注明任何人不得擅自損毀它,違者必殺無赦。同時他自命紅杉大公爵,並在定國寺的原址,斥巨資興建了如今的紅杉別墅,妄圖以這種方式得到《定國神木》的青睞,保佑自己榮登高唐皇帝的寶座,創建新一代的紅杉王朝。可惜卡麥琪雄心萬丈,壽命卻異常短暫,在佔領閣道島後的第二年,年僅五十二歲就撒手西歸,後由他的長子卡力班繼承了紅杉大公爵之位,繼續統治閣道島。
俗語說︰“虎父無犬子。”,然而卡力班卻是一個另類中的另類。其父卡麥琪在世時的剛強、寬宏、睿智、節儉、自律、果斷、勇敢等優秀品質他一個也沒繼承不說,反倒集懦弱、狹隘、淺薄、貪婪、吝嗇、奢侈、好色、怕死、歹毒于一身。若非卡麥琪生前早就預留了一條退路,把性格酷肖自己的次女卡瑪蕾嫁入麥哲倫家族,依靠聯姻手段來暗中維持局面,整個閣道島早已被四方強鄰吞噬多時,哪還能任由昏庸無能的卡力班逍遙快活到今天呢?
理所當然今天的紅杉別墅早已非昨,它從卡麥琪勵精圖治的軍政重地,變成了卡力班吃喝玩樂的臨時行宮,隔三差五總要帶上狐朋狗黨前來聲色犬馬地胡鬧一番,想必若卡麥琪泉下有知也定會死不瞑目了。
西岸是奴隸集中營——檜蝟堡,里面囚禁著釜城周邊地區七成以上的奴隸,人數多達五萬兩千余人。其中壯丁、婦女居多,老人、孩童極少,後者大都無法承受日以繼夜的超高強度勞動,而早早離開了這座冷酷無情的人間地獄。
從空中俯瞰,整個奴隸集中營其實就是一座戒備森嚴的堡寨。
在高大堅固的木牆上,到處插滿了利刃和鐵蒺藜,使人無法攀爬,堡內四角和南北寨門旁,森然屹立著八座塔樓,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監視營地內的一舉一動。東西兩端是兵營,各駐扎著一支千人隊,官兵身份皆為貴族和平民,奴隸兵是不允許參予鎮守任務的。
圍牆、塔樓、兵營環伺下,是一行行一列列鱗次櫛比的低矮簡陋的房舍。奴隸屋以樹枝編牆,再用牛糞拌上黏土抹在上面,在橢圓半拱形的屋頂上,鋪上樹枝和茅草。房子長十五尺∼十八尺,寬十二尺,高四尺五寸,出入時必須彎著腰。這種房屋外形猶如扣在地上的半個蠶繭,故稱“蠶繭屋”。室內地上鋪著蘆葦席或稻草做床,以石木為枕。它們秩序井然地排列整齊,每一棟的室內空間都有如鴿籠般小得可憐,但入住的人數卻又多得嚇人,那副擁擠不堪的景象,使人想起畜圈多于宿舍。
仔細觀察的話還可以發現,整個奴隸住宿區壁壘分明地形成了南北兩大塊兒,南區囚禁男奴,北區監管女奴。這是吸取了多次奴隸暴動的慘痛教訓後,警備團長多魯魯集思廣益做出的的英明決定。
由于南轅門數里外就是海岸,距離最近的陸地——海倫島至少一日航程,再加上閣道島南部海域時有鯊群出沒,閣道島稷下港也每天都會派出海岸巡邏隊嚴密警戒,所以奴隸們逃脫的概率幾乎為零。即使僥幸逃脫成功了,沒有船只接應,藏匿在島上也很快會被訓練有素的獒躡蹤而至。獒是一種凶猛善斗的狗,體大,尾長,四肢較短,乃同類中的佼佼者,常被用作獵狗。獒凶性大發時,能力戰虎豹而毫不退卻,若普通人踫上它,只有死路一條。
而堡寨另一端的北轅門,毗鄰通往釜城的南部門戶——興南關。該地歷來就是軍事重鎮,常年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嚴,若有不長眼的家伙企圖蒙混過關,根本就是老壽星上吊——活膩歪了。
位于鸚鵡溪下游的蒙塔拉村,行政級別雖為最低等的村,但常年受到朝廷政治、經濟等方面的政策傾斜影響下,逐漸畸形發展起來,迄今已頗具規模,儼然成為了釜城南部最重要的衛星城市和生產基地。蒙塔拉村產出的稻米、棉花、油菜、黃麻、甘蔗、茶葉、牛、豬、魚、蝦,在全島都遠近聞名。
不過蒙塔拉村長歐茲的管轄權卻依舊局限于昔日的一畝三分地內,與二十年前無任何不同之處。因為不論是鸚鵡溪上游東岸的紅杉別墅總管卡凱爾,還是西岸的檜蝟堡警備團長多魯魯,權勢地位都是他望塵莫及的,平日里他唯有俯首听命的份兒。幸好地頭蛇也有地頭蛇的優勢,憑借著地利人和,給兩位長官辦理一些私事的時候,肉雖然吃不到嘴里,卻總能撈到一點湯喝,日子過得還算愜意。
直到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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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晴朗鮮明,眾星齊現,閣道島靜臥在平安的午夜里。
浩瀚無邊的湛藍的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斷涌來,撞擊在岩石上,發出天崩地裂的吼聲,噴濺著雪花般的泡沫。海蟹在石頭縫里穿行,藤壺和牡蠣密布在岩石上,海參在清澈的海水里蠕動,吐著青白色粘液。在夜空中,岩鷹正在滑翔。好一片天蒼蒼、海茫茫寥廓空曠的景象!
閣道島南部的這片海岸充滿危險,有交錯的水流、大風、霧海、成群出沒的鯊魚及參差不齊的暗礁,使來往船只經常失事。傳說有許多失事船只的幸存者跌跌撞撞爬上了岸,先還慶幸自己活著,不料竟被風沙折磨至死。海岸上常見各種沉船的殘骸和人與動物的尸骨,故名“骷髏海岸”。
歐茲佇立在骷髏海岸最高的那塊礁石上,時爾手搭涼棚引頸 望著海平線盡頭,時爾焦灼地踱來踱去。他的心像被許多小老鼠啃著一樣,又像被一盆烈火炙烤,緊張不安的情緒侵佔了腦海內的所有空間。
“怎麼還不來……怎麼還不來……”歐茲神經質地不停念叨著這句話,直到已不知是第幾次抬頭的那一瞬間,猛然發現遠處灰沉沉的洋面上,亮起了一簇綠瑩瑩的光焰。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但是接下來一簇一簇連續不斷亮起來的光焰,使他精神大振,曉得等待已久的時刻終于來到了。
海面上光焰越來越多,漸漸出現一條由兩道長長的焰蛇夾成的綠色航道,由遠及近伸向岸邊。這條航道蜿蜒迤邐,最寬超逾十丈,最窄不足兩丈,分布極不規則,似是按照某種玄妙的規律形成。最稀奇的是,不論風浪多急,每一朵光焰都亮麗如初,只在極窄小的範圍內搖曳飄擺,卻毫無黯淡熄滅的跡象,也不知是何物。
隨著焰蛇慢慢靠近海岸,航道內的黑暗角落里影影綽綽地閃出了幾條小漁船,它們在哪里盤桓片刻,哪里就倏地亮起一團綠瑩瑩的光焰,視野內的景物隨著光焰的增加,變得越來越清晰了,映出一條條依稀可辨的人影。
“啊,一切順利,天尊佑我!”歐茲雙手合十虛拜蒼天後,快步走下礁石,朝著海岸急跑過去。此時在下面等候多時的村民們也緊隨其後,一行三十余人急匆匆地跑到海邊,恭候漁船上的神秘貴客登陸。
四艘小漁船在點燃最後一簇光焰後靠岸了。最先走下船的是,四名敞懷穿著布衣,褲腿挽到膝蓋以上,赤著雙腳的年輕漁民。他們身上的衣料,清一色是質地粗糙的白色平紋棉布,和歐茲及三十余名村民一樣,顯然都是靠媳婦和老娘在家一點點織出來的土貨。這些人手腳麻利地固定好纜繩後,先向歐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遂默默走到村民中侍立。
歐茲向他們微微一笑點頭示意,隨後眼神緊緊盯著那幫剛剛跨出漁船的彪形大漢。四艘小漁船皆是近海捕撈型,最多只能容納十人搭乘,除一名本村漁民做向導外,余下都是生面孔,共計三十六人。
他們年齡不大,都在二三十歲之間,身穿黑鯊魚皮水靠,手拎長方形海豹皮革囊,沉甸甸的不知里面裝了什麼東西,舉手投足間威猛中不失靈巧,犀利如電的眼神,透射出一股堅如磐石般不可動搖的奇異神采,一看就知道是身經百戰的精銳武士。與他們的眼神接觸的一剎那,歐茲和蒙塔拉村民們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感覺背脊涼颼颼地全是冷汗。
正不知怎麼開口而踟躇之際,那幫彪形大漢倏忽十個一組十個一組地沖入兩側的黑暗地帶,轉瞬間無影無蹤,原地只留下六人。其中五人解開海豹皮革囊,取出一些奇形怪狀的工具,對著一塊巨大的礁石鼓搗了片刻。不久就听“ !”地一聲巨響火花四濺,礁石上空飄起了一只造型別致的氣死風燈,幽幽閃耀著綠瑩瑩的光焰。燈籠與礁石之間連著一根細繩,繩子一頭深深刺入礁石,顯是強弩發射的利箭帶進去的。
歐茲恍然大悟,原來海面上的光焰都是這種氣死風燈,繩索下端皆釘入海面下的暗礁上,現在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氣死風燈怎能長時間滯留空中而不墜落。
“‘鬼眼燈’使用的燃料是陰磷,燃燒時產生大量氣體,它們通過燈籠底部預留的孔洞排出時,會形成一股相當強勁的推力,能讓燈籠長時間滯留在半空中不墜落,直到燃料耗盡為止。”一把沙啞沉悶的嗓音,毫無征兆地在身畔響起,幽幽地傳入歐茲的耳鼓。
歐茲扭頭望去,頓時嚇了一大跳,因為身旁居然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他是一名瘦削文弱的年輕男子,身穿黑鯊魚皮水靠,瞧歲數頂天不超過三十歲,烏黑亮澤的長發披肩。額前垂下一綹頭發,遮蓋了右眼和小半張臉,露在外面的左眼明亮鋒利猶如刀鋒劍刃,非常可怕。
一陣清風吹過,撩起他額前那綹頭發,露出小半張銀燦燦的面具。那副面具栩栩如生,雕琢著魔神阿修羅不完整的冷酷臉譜,斜斜地遮蓋了三分之一的面容,更驚人的是,他右眼位置並未開洞,顯然也不需要開洞,那只銀燦燦的魔眼正充滿酷厲之色,凶神惡煞般狠狠瞪著歐茲。
歐茲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半晌才察覺失禮,干巴巴地蠕動了半天嘴唇,才冒出一句道︰“小……小人是……是蒙塔拉村長歐茲,參見閣下!”憑著多年混跡官場和伺候達官貴人的經驗,歐茲從這名年輕人身上嗅到了貴氣十足,斷定他一定是手握重權的大人物,所以言辭舉止上愈發恭敬有禮了。
年輕人淡淡道︰“楊鐵,天堂近衛軍長。”
“‘銀面修羅’!”歐茲失聲驚呼,遂兩腳一軟差點就摔倒在地,幸虧被年輕人伸手攙住。其實何止是他一人,凡是听到“銀面修羅”四個字的蒙塔拉村民,莫不感到極度震驚。
據說天堂近衛是天堂島八郡部隊中的精英,能夠在戰場上給敵人造成最可怕的威脅。天堂近衛的特權象征是一頂戴在頭上的白色鶴羽高帽,這支部隊允許每一名戰士自由選擇適合自己的武器,所以常常能在他們身上看到各式各樣的刀劍、弓弩和特制的火器等等。
在李德宗驅逐“北極星”宿,統一自由都市聯盟為天堂商會,並且持續發展二十年後的今天,成為天堂近衛已可以說是所有高唐籍佣兵的終極目標與最高榮譽。現在只有具備了過人能力和非凡成就,才能加入這支商業帝國中最精銳的部隊。
它不同于風雲的騎士和愷撒的戰士,出身高貴的世家並不能因世襲制度,成為近衛軍中的一員。當兩大帝國的軍團由貴族們(無論他們是否合適)指揮時,一名天堂近衛軍士兵的軍階,完全由他以往的功勛所決定。在這個普遍缺乏精銳武士的時代,高唐本土上天堂軍團擁有了幾乎無敵的戰斗力,曾多次給予挑釁者最慘痛的教訓,使他們再也不敢輕易窺伺天堂的財富。
而做為天堂近衛軍的奠基人之一(另一人是李德宗),這群桀驁不遜的戰士首領——“銀面修羅”楊鐵,更成了高唐八島家喻戶曉的傳奇英雄。他的成名之役就是,率領剛剛組建成功不足三天的天堂近衛軍,一舉擊潰了原來盤踞在天堂島上十年,以“北極星”宿為首的“北斗七星”佣兵團。
斯役他付出右眼為代價,力挫當時號稱高唐第一劍客的宿,導致後者率領殘部遠走他鄉,龜縮至風雲帝國南疆養傷三年方才痊愈。之後宿再也不敢踏足高唐八島半步,實是那一役被秉性剛烈果決的楊鐵嚇破了膽。由此“銀面修羅”楊鐵一躍成為高唐頂尖高手,聲望之隆較四大賢者有過之而無不及,成為無人敢惹的狠角色,是天堂商會的保護神。
楊鐵萬萬沒料到自己的腕兒居然如此響亮,怔了怔遂啞然失笑道︰“匪號而已,有辱諸位清听了。”言罷對已站穩腳跟的歐茲,和顏悅色地道︰“本來上岸跟你接頭的人應該是楊柘,你們也算打過多次交道的老熟人,但盟主臨時更改行動計劃,派他去執行其他任務了,所以換我前來。嗯,不知他讓你找的向導到齊了沒有?”說著瞥了一眼歐茲身後的三十余名村民。
歐茲忙道︰“找齊了,找齊了,就是他們……”他一邊說一邊指著村民們道︰“這些人都是蒙塔拉村歐氏一脈子弟,忠誠方面絕對可靠,對全島地理也了如指掌,請大人放心,肯定誤不了事。”
楊鐵微笑道︰“那就好,你費心啦!呵呵,只要今夜一戰功成,按照事先約定,蒙塔拉村將晉級為鎮,同時委任你為鎮長,全權負責管理閣道島南區的行政工作。本座預祝你高升嘍!”
歐茲樂得合不攏嘴,心中暗忖道︰“他娘的,都快三十年了,老夫我終于能夠揚眉吐氣一把,再不用忍受卡凱爾和多魯魯的悶氣啦!嘿嘿,看你們還敢不敢跟老子厚顏無恥地提什麼初夜權不,這回統統讓你們人頭落地,這就是平素作惡多端的下場!”
歐茲還在腦海里歪歪(YY)不止的當口兒,黑暗中迅捷絕倫地滑出數十條矯健身影,悄無聲息地肅立到楊鐵背後,那些人正是剛才被派去偵察敵情的天堂近衛。
看到屬下們打出的方圓數里平安無事的手勢後,楊鐵目光灼灼地盯著歐茲,漫不經心地道︰“稷下港的海岸巡邏隊,一般都在什麼時間經過此地啊?”
歐茲聞言愣了一下,遂想也不想地答道︰“稷下港守備克萊恩是一個老頑固,從不知更改巡邏時間的,每天三次雷打不動,都是在早飯、午飯、晚飯之後,沿著暗礁帶邊緣,馬馬虎虎地兜一圈走人。那幫懶塌塌的家伙,夜里從來都不肯巡視的,因為骷髏海岸夜間多有鯊群游弋,他們的任務也多是防備奴隸逃跑,所以根本不太上心哩!”
楊鐵淡淡地哦了一聲,悠然道︰“既然如此,我們也莫辜負了稷下港那幫蠢貨們的一番好意,現在就開始登陸吧!”話音才落,就听“ ! !”之聲大作,岸邊礁石上每隔十丈亮起一盞“鬼眼燈”,加上最初那一盞,恰好湊夠五盞。
歐茲若有所思地瞅著岸邊的“鬼眼燈”,心道︰“嘿,好周密的布置啊!第一盞燈傳遞安全抵達的消息,這五盞燈傳遞可以登陸的消息,天堂近衛軍果然名不虛傳呢!”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航道內水聲大作。憑借多年行船經驗,歐茲立刻判斷出有大批船只急速駛近岸邊,那數以萬計的船槳劃過水面時發出的噪音,徹底攪碎了夜晚的寧靜。
片刻後,一艘兩艘三艘……數以百計的登陸艇靠岸了,從船上跳下一隊接一隊身穿黑鯊魚皮水靠,手拎海豹皮革囊的彪形大漢。在沙灘空地上,他們秩序井然地排成一座座方陣,隨著長官一聲令下,飛快地打開海豹皮革囊,取出里面的器械開始武裝自己。
蒙塔拉村民欣賞了一陣眼花繚亂的換裝表演後,驀然發現眼前的戰士們已跟剛才截然不同。他們竟統統穿上了閣道島城衛軍的制式軍服,即內襯質地粗糙的白色平紋棉布衣,外罩土褐色硬皮鎧甲,乍看根本分辨不出是敵人偽裝的。
唯一區別標志就是額頭上綁的一條鮮紅緞帶,但是當他們戴上硬皮盔後,連這一點點區別也消失了。此外他們每人還背縛一柄厚背薄刃的狹長鋼刀,腰懸折疊勁弩和大量利矢及許多稀奇古怪的殺人利器。那些空空如也的海豹皮革囊,則全部被疊好裝上登陸艇,再次運回戰艦。
一艘艘登陸艇陸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當最後兩艘登陸艇駛離海岸的時候,綠色航道的指示燈也開始一盞盞相繼熄滅,骷髏海岸終于恢復了往日的黑暗與靜謐。
歐茲正覺眼前發生的一切如夢似幻之際,一把沙啞沉悶的嗓音,霎時把他拉回現實。
楊鐵幽涼地道︰“午夜狂歡即將開始,我們起程吧!”
歐茲下意識地瞅了楊鐵一眼,正瞧看到一只嗜血如狂的鮮紅左眼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不禁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幸好他及時記起身邊的人是誰,這才努力抑制住狂呼救命的念頭,顫聲道︰“是……是大人!”言罷三步並做兩步逃到村民中間,把他們一個個指派給天堂近衛軍的先頭部隊做向導,立即上路。
其實楊鐵對歐茲根本視若不見,那只銀燦燦的魔眸,仿佛擁有生命般痴痴凝視著北邊釜城方向,良久一動不動;在他身前是一組組一隊隊一營營的天堂近衛軍士兵,氣宇軒昂地整齊開赴戰場;而遙遠的暗礁區外,是整整二十艘“狂鯊”級巡洋艦組成的精銳艦隊,順利地完成了運兵任務後,幽靈般消失不見,就像它們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
海天依舊,物是人非,彈指間誰知有多少風雲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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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檜蝟堡顯得十分肅穆而靜謐。
夜半更深,所有的動物都停止了活動,只是偶爾听到鸚鵡溪下游的蒙塔拉村中傳來幾聲狗叫聲,劃破這萬籟俱寂的夜空。朦朧的斜月映照著千屋百室,堡寨一半沉浸在月光中,另一半則籠罩在夜的暗影里。天上的北斗星和南斗星也都傾斜著,默默地暗示時間的流逝,夜更深了。
在檜蝟堡東營盤中央,有一座巨型的白色圓頂大帳,是堡主多魯魯日常起居、辦公、議事、宴請賓朋、發號施令的場所。部下一般尊稱為堡主府,而恨其入骨的奴隸們則戲稱為高唐包,暗指高唐異族混血兒多魯魯是個狗雜種。
據說最初這種生活習俗源自塞外異族,他們居住的就大都是圓頂帳幕,不過一般都使用黑色材質,而不是高唐人一貫崇尚的白色。在米洛斯大草原上,帳幕被異族人統稱為包,但由于各族的包風格迥異,差別甚大,所以前面還要冠上族名以示區別,譬如︰狴奴包、格薩哈包、鄂倫包、塔帕包、納丘穆包。
包通常是用樺木制成的可以折疊的支架和木制的圓形圍架穿連而成,四周及頂端裹以白毛氈,並瓖以錦緞做的富有民族特色雲紋花邊,顯得非常美觀大方。包冬暖夏涼,易于搬遷,故是異族牧民理想的住室。不過多魯魯看中的絕非以上那些優點,他只是想炫耀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與眾不同的品味,以及方便呼朋引伴,把大伙兒聚到一起尋歡作樂罷了。
這座足以容納兩百人同時進餐的高唐包,曾極為榮幸地不止一次接待過紅杉大公卡力班、定國大公雨少爺等當朝顯貴。通過長期舉辦這種盛大宴會,更使得他的地位穩如泰山,牢牢坐住了油水豐厚無比的檜蝟堡主之位,繼續肆無忌憚地過著壓榨盤剝奴隸的無恥生活。
可以說在檜蝟堡這一畝三分地上,多魯魯就是至高無上的主宰,他的命令決定一切,盡管論起爵位他只是一名三等菖蒲伯,說起官職也僅為統轄兩個千人隊的團長,但這絲毫都不影響他的權威。
今夜高唐包內正舉行一場豐盛的晚宴,名目是慶祝多魯魯終于扳倒了一名宿敵,即一直瞅他不順眼總想找機會彈劾他的刑部御使三等蝶豆伯梅利安。
此番不但根除了多年心腹大患,刑部御使的繼任者更是高唐包的常客,自己的結拜兄弟三等寶巾伯德列登,再加上梅府被抄家之後,經過巧妙運作,其妻兒老小僕役丫鬟都被送至檜蝟堡為奴,盡數落入自己的掌握,這叫多魯魯怎能不欣喜若狂呢?當然讓多魯魯最興奮的還得說是,自己垂涎已久的梅利安之愛女梅漣漪也終于落入他的魔掌,待會兒酒席宴畢洞房花燭,豈非人間至樂啊?
多魯魯背北朝南坐在主位,嘴角噙著一抹曖昧無比的淫笑,那對三角眼刷刷直冒綠光。現在他酒足飯飽,很想立即離席,返身回到後帳,去享受那名天香國色的大美人梅漣漪。可惜時機不對,眼下高唐包內賓朋滿座,左下首坐陪的是,檜蝟堡副堡主卡魯伊及四十名正副百夫長,右下首端坐的是,新任刑部御使德列登和一干手下,做為主人的他怎能隨意提前離席呢?
席前一隊年輕貌美的侍姬,正身穿性感暴露的彩衣翩翩起舞,四周配以婉轉柔美的歌聲,舒緩悠揚的器樂,德列登忽覺得即使是皇宮大內也不過如此。他不禁有點嫉妒起多魯魯了,盡管剛剛收了對方五萬金幣和十名尚屬完璧的美麗侍姬,但是自己官職比他高,俸祿比他多,實權卻比起他來小得可憐呢!
又灌下幾杯悶酒後,德列登酒意上涌,再也無心欣賞歌舞了。他知會了多魯魯一聲,隨即在一名親兵攙扶下起身走出高唐包,朝預先安排的客房行去,那里正有一名含苞待放的少女等待他的采摘呢!
見唯一忌憚的人離開了,多魯魯立刻佯裝喝醉,也由一名親兵攙扶下退席沒入後帳。臨走前,他很夠義氣地揮手召來了數十名侍姬,給在座每人都安排了一個,此舉讓早已蠢蠢欲動的色狼們高興得無以復加,頓時整個高唐包都陷入了荒唐淫亂的氣氛里。
不過卡魯伊表現得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雖然今晚喝的酒比任何人都多,但眼神卻清亮得有如一把剛出爐的寶劍。他整晚一直盯著德列登和多魯魯,直到他們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帷幕之後,才幽幽收回目光。不知不覺間,一抹淡淡的冷笑浮現唇邊,給他白皙透明的臉容平添了幾分特別吸引女性的邪異魅力。
侍姬歡歡刻意討好著英俊挺拔的卡魯伊,在侍姬當中她屬于最出類拔萃的一個,眼界自然也高人一等。往日憑借千嬌百媚的漂亮臉蛋,曲線玲瓏的魔鬼身材,能夠喚起男人原始欲望的挑逗眼神,以及嬌喘細細溫柔綿軟的嗓音,簡直無往而不利,任何男子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惜今晚卻結結實實地踫了一個大釘子。
倒在卡魯伊的懷里,在最親密的擁抱中,歡歡驚覺對方雖然緊緊摟著她,臉上也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但身體卻毫無沖動反應。卡魯伊冷靜如一座亙古不化的冰山,清亮的眼神里,閃動著猛獸獵食前殘忍光芒,毫無絲毫憐憫之色。
歡歡嬌軀一僵,遂驚恐地望向卡魯伊,恰巧與後者虎視眈眈的眼神踫撞在一起。這一剎,她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般一動也不敢動,靜靜等待著厄運降臨。可奇怪的是,卡魯伊僅是陽光燦爛地微微一笑,同時在她耳畔低聲道︰“乖乖坐在這里別動,待會兒自有你的好處。”
此時,高唐包門外站崗的八名麻衣武士,忽然看見一名喝得酩酊大醉,走路搖搖晃晃的平民士兵,手里拎著一只酒瓶七歪八斜地溜達過來。一時間,他們覺得既好氣又好笑,沒想到自己貴為堡主親兵,反倒要半夜放哨喝西北風,還不如眼前這小子值勤完畢尚能對付兩口老酒過癮呢!
不過戰友歸戰友,職責是職責,擅闖堡主府者最輕懲罰也是一百軍棍。于是位置最靠前的麻衣武士好心地喝道︰“站住,這里是堡主府,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你速速離開,否則休怪軍法無情!”
豈料那人根本置若罔聞,依舊搖搖晃晃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夜風習習,從他隱隱傳來濃重的酒味和一縷似有若無的奇怪香氣。剛才說話的麻衣武士見勸誡無效,不禁勃然大怒,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抬手就扇向那人臉頰。
豈料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名醉鬼倏然毫無征兆地一分為八,八條魅影迅捷絕倫地欺近麻衣武士們,“啪!啪!”之聲連響,電光石火的剎那在每人身上拍了一掌,隨即又八合為一,重新恢復為一名醉醺醺的酒鬼模樣。這一剎,九個人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木雕泥塑般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不同的是,那名酒鬼是在欣賞自己的又一杰作,而八名麻衣武士卻是永遠也動彈不了了。借著高唐包內瀉出的微弱光亮可以看到,八名麻衣武士須發皆白,全身肌膚表面早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竟已立斃當場。
不一會兒,暗影中閃出一群人飛速地清理戰場。先是八名麻衣武士尸體被拖走掩藏,後是由另八名麻衣武士替代了正門哨位,最後是十二名體魄強健的親兵每人抱著一大壇酒走入高唐包,酒鬼也混跡其中跟了進去。
卡魯伊見到陸續走進來的十二名親兵,臉上絲毫不動聲色,淡淡地瞅著他們把香氣四溢的美酒一杯接一杯斟給在座的每一個人。在侍姬們的勸誘下,幾乎所有人都酒到杯干。
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一名侍姬驀然發出驚恐無比的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見她伺候的那名百夫長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耳口鼻冒出大量烏血,匯聚成一道道蜿蜒小蛇,迅速流過面頰殷入地毯之中,那幅情景分外觸目驚心!
這些急色鬼做夢也沒想到酒里被人動了手腳,立時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拼命用手指摳著嗓子眼兒,希望能夠吐出毒酒。可惜為時已晚,還沒等他們嘔出什麼,人已劇烈抽搐幾下七竅流血而亡。
驚恐無比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一浪高于一浪,那些沒有喝酒的侍姬們充分發揮了女高音天賦,盡情地發泄著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她們中尚未癱軟在地者,紛紛連滾代爬地沖向正門,希望能夠逃出生天,結果皆被守門親兵一記手刀劈暈過去。
而僥幸沒有喝下毒酒,並混雜在侍姬群中,想要溜走的百夫長和刑部官員們就沒那麼幸運了,等待他們的不是手刀而是鋼刀。“蓬!蓬!”一朵朵偌大的血花徐徐綻放,一顆顆頭顱滿地翻滾,偶爾還會出現一具渾身結出厚厚霜雪的冰雕,“ 當!”一聲跌倒在地,摔成一塊塊形狀稀奇古怪的殘肢斷體。
歡歡親眼目睹了這幕人間地獄般的場景,嚇得臉孔煞白,上下牙齒咯 地亂響,渾身有如篩糠似的顫抖不停。她緊緊摟住卡魯伊,仿佛溺水者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怎都不肯放手,同時再也不敢抬頭望向屠宰場了。
直到此刻,她才醒悟卡魯伊那番話的含義,可是他怎麼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呢?難道他也是……歡歡不敢繼續想下去,耳畔卻傳來一陣低低的呢喃,那竟是卡魯伊在自言自語。
“神仙茶︰亞馬遜閃靈族世代相傳的無解劇毒,由孔雀膽、鶴頂紅、黑心蓮等四十九種動植物原料配制而成,無色無味,飲下一盞茶時間後七竅流血窒息而亡……寒冰掌︰鏡心明智流獨門奇功,中者全身凍結當場斃命,據說修煉至最高境界後,可憑掌風隔空殺敵于三丈之外……幻影分身術︰戰國時代高唐大薊國第一刀客木佐佐所創,最經典戰役是化出一百零八尊分身,一舉全殲包圍他的所有高手……華尼拉︰屬于攀緣蘭科植物,風雲人稱之為香英蘭,味道游離于香草和岩薔薇之間,是一種著名的食品香料,用于高級露酒、糖果等飲食之中。”
說到這兒,卡魯伊啞然失笑道︰“呵呵,我終于知道你是誰了。當初大龍頭派你來時,我還有些擔心你會誤事,原來卻是我多慮了。萊笛︰游蕩在高唐八島之間,四處劫富濟貧的著名獨行俠盜,人送綽號‘華尼拉’,閃靈族語意為風的痕跡。該人來無影去無蹤,殺人不見血,擅用精致小巧的暗器、匕首及刺劍,精通盜竊、暗殺、催眠術等間諜所需的所有技術。目前是天堂盟主直轄的王牌間諜機構龍組成員之一,代號‘水晶龍’。”
卡魯伊細聲慢語地侃侃而談,這束音波聚成一線直接送入酒鬼耳鼓內,嚇得後者心驚肉跳。萊笛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從後往前,按著時間順序逆推出自己的所有關鍵行動和秘密武器。當時場面那麼胡亂嘈雜,他卻從一縷似乎若無的華尼拉香味開始,將幻影分身術、寒冰掌、神仙茶一一隨口道出,其思維之縝密,功力之強橫,都較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剎時間,他暗萌殺機,真想立即做掉這名可怕的勁敵,可惜一直都沒找到半點機會。因為卡魯伊看似漫不經心地坐在那里,全身處處都是破綻,可仔細分辨卻處處皆有可能成為致命陷阱,甚至連他懷抱中的侍姬,都給他提供了最大限度的保護,隨時能拋擲出去抵擋任何方位的攻擊。
萊笛失望之極,直到听卡魯伊談及“水晶龍”這三個字才徹底放下心來,因為那是唯有直屬上級才能知道的秘密代號,所以卡魯伊一定是自己人,即這次“驚夢”行動的指揮官,龍組高級成員,代號“夔龍”的神秘人物。
高唐包內一場漂亮的突襲戰完美地畫上了句號,而真正的戰斗才剛剛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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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唐包後帳是多魯魯的私人臥房,室內擺設非常華麗奢侈。
進門是兩座絢麗多彩的燈柱,上面環繞著層層熒光閃閃的燈燭,似明珠交相輝映;內側是雙重金線繡成的翡翠鳥圖案的帷帳,靠牆擺放著一張裝飾蟠龍花紋,上鋪芙蓉被褥的牙床,床首那對檀木枕頭回環鏤室,有如十分精美的玉雕。透過重重帷幕,依稀可見一個苗條裊娜的身影,安安靜靜地坐在床尾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似的。
多魯魯帶著七分醉意,擺手稟退了攙扶自己的親兵,腳步踉蹌地朝著渴望已久的大美人梅漣漪走去。一邊走他還一邊色眯眯地叫道︰“美人兒,我來陪你啦!嘿嘿∼”結果不知是不是睡得太熟的關系,梅漣漪根本沒搭理他。
室內紅燭羅帳錦被繡枕,別有一番旖旎風景,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犯罪欲望。多魯魯有些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了,脫下的衣服一件件隨手拋出,帶起陣陣微風吹得燈柱上的燭火忽明忽暗,頃刻就滅了大半,室內燈光驟然暗了下來。
多魯魯渾不在意,他借著殘余的微弱的余光,惡狠狠地撲向游動著麝香氣息的床榻上的美人。這一刻數十根蠟燭熄滅後,吐出的縷縷青煙扶搖直上,慢慢匯聚成一根粗大的煙柱,勾勒出千奇百怪的異象倏忽鑽出了門縫。屋外站崗的兩名親兵哼也不哼,就被煙柱幻化成的巨手封住了頭臉,瞬間窒息而死。那副情景詭異絕倫,多魯魯卻毫無察覺,此刻他正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慢慢揭開新娘的蓋頭,露出那張夢寐以求的美麗容顏。
“啊!”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劃破帳幕直破蒼穹,多魯魯驟如中箭的兔子般彈到半空又重重掉在地上,緊接著“咕咚!蓬!”一對血淋淋的斷腿墜落塵埃,兩道血泉噴濺出三尺開外。不知何時多魯魯的雙腿已齊膝而斷,血如涌泉奔流不止,他卻毫無所覺,眼神充滿恐懼地直勾勾瞅著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鏘!”還刀入鞘聲如龍吟虎嘯般余韻不絕,多魯魯眼里卻仿佛猶有一道碩大無朋的銀色圓弧在空中凝固不動,剛剛那一刀簡直是鬼哭神驚的經典之作,休說是他,換做另一名武功強他十倍的高手也休想能夠全身而退。
此際臥榻上的新娘儀態萬方地站起身來,踩著地上濃稠的血跡,輕搖蓮步緩緩走向多魯魯。她頭上的蓋頭已被掀掉,微弱的燈光映出了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孔,青面綠眼,鋸齒獠牙,肌膚像被熔岩燙過一般處處是斑駁傷痕,閃耀著邪惡無比的光澤。她就像一名來自阿鼻地獄的惡鬼,原本不應存在人世,可現在卻活靈活現地浮現眼前,還一步步走近多魯魯。
“別……別……別過來!救命……救命啊!”多魯魯終于回過神來,一邊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嚷,一邊拼命用雙手撐地,朝後笨拙地挪動著身體。這一刻,他終于明白“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八個字的真正含義,暗恨當初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惜現在悔之晚矣,臨時抱佛腳已來不及了。
惡鬼根本無視多魯魯的哀嚎與呼救,她不慌不忙地步步緊逼,以貓戲老鼠的姿態,冷冷瞧著對方顯露出來的百般丑態。
終于多魯魯的背部靠上氈牆,身後已退無可退。他絕望地瞅著惡鬼那張垂涎欲滴的血盆大口越來越逼近自己的臉頰,不禁嚇得肝膽俱裂,發出一聲悶哼後,兩眼翻白,軟綿綿地癱在了地上。
這反倒大出惡鬼意料之外,她長袖輕舒,靈蛇吐信一般在多魯魯頸側大動脈一觸即離,遂忍不住啞然失笑起來。
緊接著就听一把清脆甜潤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多魯魯啊多魯魯,就你這點兒鼠膽,也敢妄稱什麼‘檜蝟之虎’嗎?本姑娘還沒扮夠惡鬼呢,你就先嚇死了,真是無聊搞笑之極!哼,那頭‘夔龍’也太不懂用人了,居然派我這位赫赫有名的北辰一刀流第一女刀客雪兒大俠,扮什麼新娘子偷襲暗殺這種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簡直就是多此一舉嘛!”
言罷她伸出一雙白皙嫩滑的柔荑,瞬間在胸前結出十多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古怪手印,徹底解除了那種足以以假亂真的神奇易容術。“嘩啦啦!”從她全身衣服表面脫落了一層偽裝的水幕,顯露出一尊亭亭玉立的嬌軀。
微弱的燈光下,但見她上身穿鮮紅短衫,下身襯銀灰長裙,背後烏亮秀發束成一條黑色瀑布飛流直下,腳踏一雙鮮紅布履。最引人矚目的是,她右手盈握的那柄烏黑 亮的連鞘長刀,它居然沒有護手,好似鑄造者從未想過戰斗中會有格擋之時。
雪兒的俏臉輪廓鮮明,肌膚白皙,五官精致絕倫,尤其是那雙明媚秀麗的丹鳳眼,清亮亮地透著奇異魅人的光彩,分外顯出她英姿颯爽,縴塵不染的飄逸風姿,足以吸引任何男士的關注和愛慕,真令人難以置信剛剛那道淒厲無比的刀光,居然出自如此嬌滴滴的小姑娘之手。
此刻高唐包前廳內,歡歡又听到了卡魯伊的一番喃喃自語︰“桐霸-光翼刀︰北辰一刀流上乘武學,斬手斷手,斬腳斷腳,斬首斷命,號稱‘一刀出手,人鬼不留’的超級必殺技……水鏡術︰戰國時代高唐滇丁國著名刺客‘千面銀狐’阿薩星的成名絕技,只憑一層水幕即可易容成任何人物,活靈活現防不勝防……雪兒︰原名雪琉璃,綽號‘魔鬼魚’,愛刀‘絕影’,北辰一刀流唯一女門徒,深淵賢者任鬼神的關門弟子,常年徘徊于北方四島與米洛斯大草原之間入世修煉,其人聰明伶俐,刁鑽古怪,平素最喜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在龍組內代號為‘變色龍’。”
話音未落,眾人眼前一花,前廳內已多出一人,正是剛剛手刃完多魯魯後,眉宇間的殺氣尚未散盡的雪兒。她手扶絕影刀柄,黛綠色的娥眉輕揚,挑釁似的瞅著卡魯伊步步逼近。剎時間,一股股驚濤駭浪般的潛力向四面八方洶涌而去,整座前廳頓時有如怒海翻騰,弄得數百盞***撲獵獵地忽明忽暗飄忽不定。
這一刻,廳內諸事已料理完畢,親兵們把暈倒的侍姬及尸體都弄出了高唐包妥善安置,正躬身侍立一旁,等候上司的下一步命令。倏忽間,他們見雪兒來勢洶洶,不禁臉色齊齊一變,紛紛做勢拔刀要沖上去擒拿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給老大發落。可惜功力差距太大,他們根本無法靠近雪琉璃十步之內,雙方之間就像有一座無形牆壁阻隔,她邁前一步,他們就集體被推後一步,不一會兒已被硬生生地逼退了兩丈四尺。
目睹此景的萊笛不由得心花怒放,他適才被卡魯伊噎得半點脾氣都沒有,現在有人替他出頭教訓那個討厭的家伙,自然是樂不得袖手旁觀,傻瓜才出手阻止呢!
豈料首當其沖的目標卡魯伊卻面不改色地泰然處之,根本無視咄咄逼人的雪琉璃。他先漫不經心地揮手稟退左右親兵,然後莞爾一笑對懷內的歡歡道︰“呵呵,你好乖哦!我最喜歡听話的女人了,跟著我以後絕對不會虧待你哩!”
歡歡稀里糊涂地點著頭,耳鼓內卻驀然傳來一記悶雷般的嬌叱,繼而身周溫度直線下降,有如冰窟似的寒冷徹骨。她愕然抬頭,目光越過卡魯伊的肩膀,不經意地看見一道碩大無朋的銀色圓弧,迅疾如電地破空橫掃過來。那股凜冽無匹的殺氣,刺得她兩眼劇痛淚流滿面,不由得她不閉上眼楮。奇怪的是,面對敵人如此猛烈的攻勢,卡魯伊挺拔如山的雄軀卻始終紋絲不動,竟似完全無視對方的全力一擊。
“呼嚕嚕!”冰冷徹骨的刀氣,在瀕臨卡魯伊頭頂半尺處猛然分流,差之毫厘地險險掠過兩人肌膚,在他們背後五尺重新匯聚成一團高速旋轉不停的龍旋風,逐漸由盛轉衰消失在空氣之中。那柄蒼白如雪的絕影刀,穩如磐石般握在雪兒一對柔荑內,刀尖懸停在虛空。她雙臂伸得筆直,靜靜注視著刀下猶在激蕩飄拂的卡魯伊的長發,俏臉上盡是不怒而威的煞氣。
半晌後,卡魯伊摸摸鼻子,好整以暇地問道︰“你玩夠了吧?”
此言一出全場皆倒,難道如此聲勢驚人的一刀,居然只是一個玩笑嬉鬧不成?
誰知“鏘!”地一聲龍吟不絕,雪琉璃竟然真的收刀入鏘,仿佛剛才根本無事發生的模樣。
她懷抱絕影寶刀傲然屹立在卡魯伊面前,笑靨如花道︰“夔龍就是夔龍,果然名不虛傳。小妹適才思量半天,也未查出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綻,讓卡兄能夠如此從容篤定地認為那一刀終會懸崖勒馬?請您指點迷津好嗎?”
這番話聚音成線,直接傳入卡魯伊耳鼓,一面充分顯出雪琉璃具備深厚功力的同時,一面也帶著三分欽佩與七分好奇的意味,是純粹的請教。她現在真的很想知道,卡魯伊究竟是如何看破那一刀是虛招的,要知“桐霸-光翼刀”素來有去無回,剛剛她又運足了十成功力,恐怕就算師父親臨都要退避三舍呢!難不成他卡魯伊的武功比深淵賢者任鬼神還要厲害嗎?這一點打死雪琉璃她也不相信,因此斷定對方必有所恃,那恰恰正是她最想弄清楚的問題。
卡魯伊默然片刻,忽然輕輕拍了拍歡歡的翹臀,對十二名親兵命令道︰“領她出去,好生安頓,順便把德列登那老小子帶到這兒來,我有件事情要和他好好地商量商量!”
“是!”眾親兵躬身施禮後,帶著歡歡離去。
整座高唐包內立時只剩下卡魯伊、雪琉璃、萊笛三個人。其中萊笛猶戴著一頂硬皮頭盔,寬大的帽檐投下濃重的陰影,遮蔽了他幾乎整張面孔。
卡魯伊巡視了一圈四周,見再無礙眼人物後,突然非常不滿地冷笑道︰“嘿嘿,雪兒一個女孩子都大大方方地露出了天香國色的姿容,難道你俠盜萊笛就不能顯露一下本來面目,供大家欣賞欣賞嗎?現在高唐包內也沒外人,好歹咱們也算是朋友了不是嘛!”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後,唯恐天下不亂的雪琉璃,馬上知機地落井下石道︰“可不是嘛,難道你還敢瞧不起本姑娘和卡老大不成?橫豎現在沒人,咱們就比劃比劃好啦!看看你到底有何倚仗,竟敢如此囂張跋扈!”
萊笛一听暗呼不妙,別說眼下根本不適合切磋,就算適合也敢斷定卡魯伊會橫插一手,形成二打一的不公平局面。另外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素聞雪琉璃最喜與人角斗,贏了還好,輸了就死纏爛打,陰魂不散地拼命捉弄對方,直到重新在新一輪角斗中獲勝為止。由于雪琉璃本身擅長令人防不勝防的水鏡術,加上其背景雄厚,北辰一刀流上下都是睚眥必報之輩,所以她也就成了一名眾所周知的招惹不得的棘手人物。
萊笛衡量了半天利害關系,最後只好忍氣吞聲地遵從二位兄妹的“友善”建議。
他深吸了一口氣,渾身真氣立時急劇膨脹起來。繼而在一眨眼的功夫里,頭盔、軍服、靴子就全部寸寸皆裂,碎片化作蝴蝶漫天飛舞,隨即又變成一堆齏粉墜落塵埃。
這種“一羽不能加,一蠅不能落”的奇妙境界,乃是萊笛飽受悶氣後權充警告的泄憤之作,但也充分展露出他充沛無比的先天真氣。可惜此舉並未能夠達到預期效果,因為卡魯伊和雪琉璃早已被他的相貌和穿著打扮驚呆了,根本無暇注意他究竟施展的是什麼境界的內功。
只見徹底除掉偽裝後的萊笛,擁有一頭眩銀色寸發,棕黑色皮膚,那張充滿酷厲的臉容上,嵌著一對碧綠色的貓眼,兩只細窄狹長的耳朵,鼻梁挺拔尖翹,性感的厚唇摻雜著三分傲慢、三分懶散、三分寂寞和一分放蕩不羈的笑意。
他身上穿著一套金屬絲編織成的衣褲,面料由白熾和烏亮相間的幾何圖形構成,領子、肩膀、袖口、肘膝關節處瓖嵌著亮晶晶的奇異鳥獸圖騰。另外他胸前橫掛著一柄短劍,腰畔系著袋鼓溜溜的百寶囊,左右大腿外側各斜縛著一支連環破甲弩,靴尖和臂肘還裝著一觸即發的利刃,最平常的倒要算是背後攜帶的那柄刺劍了,其整個人有如一座移動式武器倉庫,讓旁觀者不禁目瞪口呆。
卡魯伊看罷倒吸了一口涼氣,由衷地道︰“你這個造型實在太酷了,絕對是生人勿進的典型!”話音才落,雪琉璃就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要是有姐姐一定勸她跟你做朋友哩!”兩個人嘻嘻哈哈地三言兩語就把話題扯到了今晚的天氣上面,真讓萊笛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片刻後,雪琉璃驀然大叫一聲道︰“對了,剛剛你是如何看破我那一刀是虛招的?哼哼,唧唧歪歪地差點被你蒙混過關了呢!快說快說!”
卡魯伊搔搔頭,暗嘆倒霉道︰“終于還是沒能躲過去啊!”念罷臉色一整,對滿眼渴望的雪琉璃解釋道︰“原因很簡單,雪兒女俠出道迄今,即使是懲罰十惡不赦之徒,也最多不過廢除武功,再裝神弄鬼地戲弄他們一番了事,何曾有過像剛才那一刀般趕盡殺絕的時候啊?心地純真善良的人,絕非一朝一夕就能變成心狠手辣的大魔頭呢!所以我才敢賭你是在開玩笑。”
雪琉璃听罷很有些不服氣,幾次揚起黛綠色的娥眉想要出言駁斥,但是期間不知想起了什麼事情,終于還是隱忍不發。
萊笛見狀趕緊插話,把話題引入正軌道︰“嗯,閑言少敘,我們還是談談正事吧!大龍頭飛鴿傳書命我前來檜蝟堡,協助卡兄行事,這份差使的具體內容信上卻只字未提。小弟料想那絕非是殺掉一兩個嘍�@鬧Ц槁潭勾蟺男 攏 韻亂徊揭 綰渦卸 星 ㄐ指嬤 歡 ! br />
雪琉璃也被充分勾起了好奇心,立即附和道︰“就是就是,收拾區區一個檜蝟堡主,哪里用得著召集我們龍組這麼多成員啊!我想下一個目標才是大魚吧!嘿嘿,人家要立頭功哦,你們都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會和我這名小女子搶的,對不對哦?”
卡魯伊淡然一笑,擺手道︰“你們先別著急,時間還早呢!正所謂天機不可泄漏,此番行動事關重大,更是半點差錯都要不得地,否則非但是你我承擔不起責任,就算是大龍頭也無法向盟主交待呢!所以耐心等待吧!只要那個人來了,我們就可以開始下一步行動啦!”
雪琉璃氣鼓鼓地問道︰“誰啊,他架子怎麼那麼大?居然敢讓本姑娘等他!”
卡魯伊對她的牢騷權當沒听見,悠然自得地哼起一首婉轉悅耳的情歌,閉目入定去了。
萊笛卻若有所思地叫道︰“啊,你說的那個人莫非是他?”
剎時間,一段非詩非詞的歌謠涌上萊笛心頭,他情不自禁吟道︰“暗香疏影寒冰掌,紅衫銀裙絕影刀,橫行無忌鬼十字,千里順風玲瓏心。現在句中提到的第一、第二、第四人,即水晶龍、變色龍、夔龍皆已到位,卡兄所說的那個人……莫非就是與吾等齊名,卻又一直未曾謀面的霸王龍無雙大哥不成?”
卡魯伊不為所動,繼續盤膝端坐閉目養神,萊笛和雪琉璃卻激動不已,霍然想起有關霸王龍無雙的諸多傳奇。
據說無雙是一名稟性剛烈、疾惡如仇,最好鋤強扶弱、打抱不平的平民將軍。他出身神道無念流,由于天賦極高,二十歲時就已藝成下山。胸懷匡扶亂世大志的他,毅然投入閣道島主紅杉大公爵卡麥琪麾下,希望將來能有一番作為。
可惜他從一名列兵辛辛苦苦奮斗十多年,甚至一度積功成為萬夫長,本身更具有萬夫不當之勇,但由于在鬧市痛毆調戲民女的卡力班的大舅子致殘,終于沒能架住公爵夫人枕頭風的厲害,被革職下獄貶為農奴。不過盡管卡力班不懂用人,但為籠絡人心卻也不敢輕易殺他,因為此人門生故吏極多,他很擔心會引起大軍嘩變。
後來身陷牢獄的無雙,不知通過何種渠道加入了天堂,並成為龍組天字第一號猛將,代號“霸王龍”。小道消息傳言,無雙是盟主李德宗親自出馬邀請才加入天堂的有限幾人之一。他曾經和大龍頭“銀面修羅”楊鐵下場較技,力拼三百回合才以半式之差落敗,堪稱是天堂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更是龍組成員的超級偶像,因為之前尚無任何人能夠獨力接下大龍頭十劍。想不到今夜能夠見到一直緣吝一面的偶像級巨星,怎能叫二人不激動萬分呢!
此時帳門外忽有腳步聲響起,隨後就听一名親兵報告道︰“啟稟大人,犯人德列登帶到!”
卡魯伊劍眉一揚,喜怒不形于色道︰“帶進來!”
“是!”話音才落帳門一挑,兩名膀闊腰粗的親兵架著肥胖如豬的德列登走了進來。
此時的德列登早已不復之前在帳內新官上任後意氣風發的模樣,而是全身癱軟成一堆,雙腿軟綿綿地根本無法直立。適才他被一名親兵攙扶著去“客房”,結果美女沒見到,反被封住穴道扔進了一間空屋。
起初他還想吹胡子瞪眼想擺擺官架發發官威,讓人立即釋放自己,豈料根本就沒人搭理他,之後不久,一群昏迷不醒的侍姬和數十具死相奇慘的尸體就被搬進屋來,他這才如夢初醒曉得大禍臨頭了。
現在幸運無比地被重新帶回高唐包內,面見這位年輕英俊的檜蝟堡副堡主,他哪還能不知生死就操縱在人家手心里的道理。所以剛被解開穴道,德列登就跪倒在地磕頭如同搗蒜一般,拼命求饒不止。
卡魯伊充滿鄙夷地瞅著他,冷冷地道︰“德大人,你可知道本座為何要將你生擒活捉嗎?”
德列登立刻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他確實直到現在都稀里糊涂地不明所以,最讓其納悶的就是,自己帶來的一干刑部官員和多魯魯帳下的所有正副百夫長,統統被殺了個一干二淨,這更讓他無法揣測卡魯伊下一步究竟想要干什麼,難道要造反不成嗎?
卡魯伊沉吟片刻,心里斟酌著用詞,遂站起身走到德列登旁邊,在他耳畔低聲說出一番話。
“啊,你說什麼?”德列登驚駭欲絕地張大嘴巴,瞠目結舌地瞅著卡魯伊,他簡直不敢相信剛剛听到的言辭。
卡魯伊笑眯眯道︰“你沒听錯,我的意思就是那樣,不打半分折扣。至于能不能辦到,就看你自己到底想不想保住性命了。嘿嘿,對于堂堂御使大人來說,這點小事應該根本不值一提吧!”
德列登臉上陰晴不定,神色復雜到了極點,不過最終還是垂頭喪氣地表示答應了,畢竟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啊!不答應命馬上就沒了,答應下來反倒還能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不是嗎?
卡魯伊早預料到是這種狀況,他安慰似地拍了拍德列登的肩膀,同時在電光火石的剎那,往對方嘴里投入一顆藥丸。
德列登還未反應過來,那顆藥丸已經化成液體流入食道。他疑惑不解地望向卡魯伊,卻見後者依舊一副笑眯眯的好好先生模樣,漫不經心地解釋道︰“呵呵,沒什麼沒什麼,就是一顆神仙丹罷了,跟你的部下們喝的神仙茶屬于同一種類。不過你放心,我調整了劑量,包管你十二個時辰內絕對不會發作。屆時只要你完成我所交待的任務,自然能夠獲得解藥,否則∼嘿嘿,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