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的故事
作者:秦汉唐宋
第十五卷 枭雄
第一章 灭世 第二章 巧取 第三章 暗战 第四章 天雷
第五章 地火 第六章 虎翼 第七章 山雨  
第十五卷 枭雄 第一章 灭世
    “我的娘啊!”安德鲁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起来,可惜在精神领域里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够听得到的。这一瞬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安德鲁停止了一切思维呆若木鸡地等等等……等着被打入天堂或者地狱。可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只是这段短暂而疯狂旅行嘎然结束了。

    当安德鲁稳定心神,得以平心静气地看清眼前景物的时候,不禁彻底忘记那段惊心动魄的航程,由衷地惊叹和赞美起来:“哦,至高无上的武卓拉大神,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啊!”

    他想遍了普通人、一流高手、大宗师三种人的精神特征,却怎都和眼前情景对不上号。因为那缕精神能“看”到的是一幅浩瀚无垠的宇宙星图,无数星球自然和谐地漂浮在这座无边无际的广袤空间里,像一颗颗钻石闪耀出最迷人的光辉。

    安德鲁觉得自己那么渺小那么脆弱,哪怕要飞到最近的一颗星星上都不知要花费多少岁月,或者需要永恒那么长久的时间吧!不知不觉间,两行冰凉的泪水殷湿了脸颊,这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流泪,不过不是因为伤心,而仅仅是被眼前的奇景感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德鲁才幡然省悟此行的目的,连忙施展道宗无上秘法第九重“水月镜花”努力搜索着小宇宙内每一丝精神波动。

    千万股意识流以安德鲁为中心,象一圈圈涟漪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霎时间,无数信息潮水般涌入脑域,可惜偏偏没有任何与精神体相关的情报。凡是映入脑海的物质,莫不都与现实毫无二致,让人怀疑虚幻与现实的距离是否真正存在。

    正当安德鲁心灰意冷的时候,眼前景物倏变。亿万颗星球同时塌陷缩小,顷刻间就被压缩成一颗颗异彩纷呈的“宝石”,好像有一种无形力量牵扯似的,骤然向同一方向飞去。“不好!”安德鲁心中暗叫不妙,根本来不及挣扎就也被那股庞大力量带着飞向未知的地域。

    “轰轰轰……”沿途所见是一座座星球的毁灭,一颗颗“宝石”的诞生,继而飞行大军的成员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庞大,浩浩荡荡地飞向目的地。

    距离越来越近,吸噬力量也越来越猛烈,那缕精神能经受着撕天裂地的折磨,倾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明。这是对意志力最残酷的考验,安德鲁一边祈祷着满天神佛,一边苦苦抵御着一波强似一波的无俦巨力。可惜双方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了,眼看着安德鲁就要魂飞魄散,他拼尽全力送出了一组信号:“老大,救我!”

    接下来的情景唯有奇迹方能形容了,苦苦挣扎的安德鲁倏地压力大减,继而光速脱离了精神乱流,出现在一座布满奇特纹理的惨金色平台上。

    安德鲁极目四顾,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因为距离他短短十丈处,浮现的赫然是一张人脸。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一切器官一应俱全,唯一不同的是皆比普通人大上一万倍,错非安德鲁悉心观察,根本想象不出一个“人”可以那么巨大。

    最离谱的是,这个“人”居然和柳轻侯长得一模一样,透过他头颈间的空隙安德鲁甚至看到了十二支璀璨夺目光翼和十二支阴暗诡秘的暗翼直插天际,那么脚下托起自己的应该是……“天啊!”安德鲁再次发出一声惊呼,那竟然是一只大得不可思议的巨掌。

    “我的娘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老大他……”安德鲁忐忑不安地嘟囔着,一抬眼下面的话立刻嘎然而停止,因为不知何时起老大那双深不可测的巨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脸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

    “啊啊啊……他***熊!”安德鲁吓得连声惊呼,遂幡然省悟到非是碰上了敌人,故马上闭上嘴巴静静地等待着老大训斥。现在,他终于发现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这辈子遇见过的稀罕事儿更以此为最,不过谁又能说它不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呢?

    莫琼瑶焦急万分地等待着结果,她一会儿看看虚空悬浮的柳轻侯,一会儿瞅瞅木雕泥塑的安德鲁,恨不得将两个混蛋同时用剑劈成碎片,以舒缓内心的煎熬。时间一分一秒绝决地离去,正当她的耐心消磨殆尽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滴答!”一颗水珠轻轻地砸在莫琼瑶娇嫩无匹的脸蛋儿上,空气骤然冷冽起来,继而平台范围内一片凄迷,温度一降再降,寒冷直接侵入骨髓。

    楚山骇然道:“殿下,你看……”

    其实根本不用他提醒,莫琼瑶早就注意到了异状。柳轻侯背后的十二支重叠的“光暗之翼”蓦然汇聚到一起,变成一道擎天柱地的暗金光柱将他囊括其中。接下来的变化谁都没料到,暗金光柱骤然收缩起来,从万丈高度倏地变成不足丈许,进而彻底融入柳轻侯体内。

    “喀喇喇!”一记晴天霹雳过后,暗金光柱倏忽消失不见,唯一改变的只是曾经身在其中的柳轻侯。他浑身由内至外冒出无数道恐怖金芒,还有一股令天地万物瑟瑟发抖的可怕气势,俨然像是一位沉睡亿万年的盖世魔君重现人间。

    莫琼瑶、楚山、甚至是平台四周负责警戒的“九耀卫”们都感受到了这股毁天灭地的气势,竟然忍不住有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隐约间,众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柳轻侯实力再次晋升了整整一个层次,在场诸人联手也休想能够是他一根手指之敌。

    不知过了多久,柳轻侯终于完全恢复正常,那面“圣灵盾”却骤然金芒剧盛。在它表层尚虚插的九支“天诛箭”则不可抑止地颤抖不已,原本构成一朵盛开鲜花状的箭阵也歪歪扭扭不成章法。最让人喜出望外的是,箭身充盈的暗绿芒影正迅速地黯淡下去,而“圣灵盾”上黑白光能结合而成的暗金芒影正爆发出越来越强横的力量。

    眨眼间,暗绿光影只剩下最后一点星火,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铁手轻描淡写地捻灭,九支“天诛箭”也被那人牢牢紧握在掌心里。

    我豁然睁开双眸,胸怀大畅得仰天狂啸道:“萧晚啊萧晚,你想不到苦心积虑营造出的‘射日九箭’,竟然会成为加速我‘灭世魔体’大成的契机吧?哈哈哈哈……随着这颗生命之火消逝,你将永远徘徊于六道轮回之中,曾经谋害我义父后夺走的‘光翼弓’,你也该物归原主了吧!我谨以自由之神的名义,虔诚地召唤神弓‘光之翼’!”

    下一刻,我右掌内凭空出现一张灿烂辉煌的炽白色战弓。

    它由头至尾长逾三尺,弓身弓弦浑然一体,是一幅光精灵弹奏竖琴的造型,整体给人感觉栩栩如生,耳边似乎还可以听到足以绕梁三日的天籁。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只光精灵拥有三对薄若蝉翼的狭长翅膀,无声诉说着“光翼弓”那种恐怖速度的力量源泉。

    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念颂道:“我谨以至高无上大魔神皇的名义,赐予你十二支‘炽天之翼’。”话音才落,体内就突然涌现出十二股迅猛无俦的光能注入弓身。

    “嗡嗡嗡嗡……”耳畔响起一曲曲仙乐飘飘,“光翼弓”的光芒连续不断地剧盛六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伴随着每一次闪光光精灵背上都多出一对与原先一模一样的透明翅膀。当第六次闪光消失后,光精灵背上竟已拥有多达十八支透明薄翼,每支羽翼都散发出璀璨夺目的白光。

    我知道那是二十四支“光暗之翼”晋级成“灭世魔体”后的残余光能,总算没有浪费掉啊!正慨叹之际,体内残余暗能骤然也蠢蠢欲动,在没有我命令下就自发自觉地涌到了左手“天诛箭”旁游走不已。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奇特现象,暗暗忖道:“咦,你们也不甘寂寞吗?嘿嘿,哥哥我就不让你们出去,看你们能如何?”当即也不干涉,任凭残余暗能越积越多,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冲击着“灭世魔体”保护下的掌心肌肤。

    眼看着右手暗金光芒越来越盛,而掌内暗能也逐渐凝聚成一尊栩栩如生的超小型堕落天使,我这才醒悟到玩笑开大了,连忙念颂道:“我谨以至高无上大魔神皇的名义,赐予你们十二支‘幽冥之翼’。”话音才落,掌心内的那尊堕落天使霎时化为九股暗黑洪流,无限嚣张地注入九支“天诛箭”内。”

    “呜呜呜……”亿万惨魂厉魄哭嚎的声音一齐涌入耳膜,吓得我差点精神分裂,幸亏“灭世魔体”第一时间启动将他们排出体外。再看“天诛九箭”,每一支都变得黑漆漆毫无光泽,蕴涵着一股铺天盖地的冰冷与邪恶。而外观上最显著的变化是,每支箭的箭尾都多出一尊栩栩如生的黑暗精灵,背脊上还赫然长有十二支纤细幼小的黑色翅膀。

    我还想仔细研究一下,看看“光翼弓”和“天诛箭”蕴涵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光暗能量后将是何等威力,不想却被一直晾晒旁边的女人打断了。

    “轻侯!”莫琼瑶惊喜无限地飞扑向刚刚苏醒的我,她轻声啜泣着,一对美丽无暇的秀眸里充盈着激动的泪水,毕生至爱一瞬间失而复得的喜悦,将这位不可一世的女强人最脆弱的女性温柔暴露了出来。

    我连忙爱怜地紧紧拥抱着她,心底深深地感受着那份诚挚无间的真爱,同时暗骂自己卑鄙无耻。因为片刻前我还思虑着她的爱是否纯粹,是否会参杂着为维护高唐皇室利益而必不可少的狡猾与虚伪。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证明我的忧虑纯粹是多余且不切实际的,莫琼瑶对我情真意切那是根本无法假装,且无法瞒过我变得更加强横十倍的精神能的。

    我温言软语地安慰了一阵莫琼瑶,眼光倏地扫过安德鲁木雕泥塑一般毫无表情的脸容,惊呼失声道:“糟糕!”

    莫琼瑶骇然扬起俏脸,一对秀眸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我将内心情绪付诸于颜色。可惜我来不及解释,双手迅猛无俦地结出亿万枚道宗无上秘印,口中接连不断地呼喝出一个个毫无意义的单字,脚下则绕着安德鲁光速旋转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借助道宗无上秘印施展“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之“锁魂”境界,目的是更快地在脑域内找到安德鲁的三魂七魄。刚才我被他叫醒后,“光暗之翼”晋级“灭世魔体”在即,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将他送回体内,只好暂时存放于小宇宙银河核心处。

    岂料,“光暗之翼”晋级为“灭世魔体”的时候,释放的能量太过庞大了。那简直是演绎了一场宇宙湮灭重生的全过程,彻底颠覆了小宇宙一切物质,,故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他是否仍然存活。

    时间漫长得象过了一个世纪,在我苦苦寻觅下,终于找到了那个倒霉的安德鲁。眼前一幕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我光速绕着整座小宇宙跑了几百圈,结果他竟安然无恙地躲在大爆炸的原点上,而且还懂得把自己包裹在重重叠叠的水幕中。

    这原点是银河核心的中心点,休说在小宇宙大爆炸中本来就很安全,就是再危险也休想能够破除九层“水月镜花”结成的“绝对屏障”啊!这就像一场暴风雨再猛烈,也无法将凭借雨滴将一颗鹅卵石砸碎一个道理。

    我放下心事,恶狠狠地一脚将那颗水球光速踢回本体,然后迅速从“神游”状态中醒来。

    “呼!”安德鲁长嘘一口气从冥想中苏醒过来,直愣愣地望着我道:“老大,你终于醒过来,这可太好了。呜呜呜,您不知道,刚才大嫂命令楚山差点要将小弟撕成碎片呢!可怜小弟我……”他还想说什么,结果被“铁臂天王”楚山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拎着腰带,“飕!”地一声跃下平台而去,周遭顿时清静了许多。

    莫琼瑶幽幽地瞅着我,黯然神伤地道:“轻侯,明娜她……你别太伤心了!”

    我脸色刹时阴沉下来,愉快心情也马上跌落谷底,这一刻“灭世魔体”大成的喜悦与成就感,彻底被爱人的永远消逝而粉碎于无形。多么天真可爱,多么聪明伶俐的少女啊!愚蠢的战争,该死的萧晚,万死莫能赎罪的我……千百种纷乱思绪化做一条条锯齿獠牙的毒蛇齐齐啃噬着我的心灵。

    我全身冰冷,完全没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刚才惊险无比的战斗让我暂时忘记了明娜逝去的痛楚,可莫琼瑶的一句话却勾起了我太多的美好回忆。恺撒之旅、“克罗伊”号、林中混战、千里逃亡……我的明娜啊,在马上可以永远厮守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该死的哈-路西法,既然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我不但要你在战场上付出最昂贵的代价,还要你断子绝孙,鸡犬不留!

    我不知自己呆呆地伫立了多久,直到莫琼瑶柔软温热的娇躯紧贴上背脊,这才从悲哀与悔恨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恢复了一点点理智。

    我淡淡地道:“我没事!”话音才落,两滴滚烫炙热的泪珠就滴在了她的手背上。莫琼瑶娇躯触电般震动了一下,继而迅速恢复了常态。她努力假装没注意到我的脆弱,可事实上呢?

    我轻叹一声道:“她在哪里?”

    莫琼瑶犹豫了片刻,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对不起,爆炸来临的时候,谁也没有预料到威力那么强大,她永远沉睡在这片土地下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明媚的眼神更不敢对着我看,生怕暴怒如狂的我就那么生生地撕碎她。

    可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幽幽地聆听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欠奉,哪管这句话在脑域变成无数晴天霹雳,也任由它们肆无忌惮地蹂躏我哭泣的灵魂。

    “轻侯!”莫琼瑶骇然瞅着眼神越来越可怕的我,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她忧虑地道:“轻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合围之势刚刚形成,如果一时冲动恐怕会被敌人所趁,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一旦敌人粮草耗尽,哪怕他兵力再多十倍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我重新恢复冰雪般冷漠和平静,淡淡地道:“放心吧!我既不会即时调动大军和哈-路西法硬拼,也不会冲动得单枪匹马去送死的。这一刻起,再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我的理智了。唉,是我害死了明娜,如果我稍微谨慎一点,她就不会走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心中又涌起明娜惨死的悲伤,五脏六腑全绞成一团,痛苦万分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莫琼瑶重新投入我怀中,凄然道:“别自责好吗?我们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的,可是命运的轨迹又有谁能改变分毫呢?”

    我身躯僵硬了一下,拳头倏地握紧发出“咔吧!咔吧!”的一连串儿异响,呢喃地道:“是啊,命运这个王八蛋谁能改变呢!只有强者,强者中的强者,最强者……如果我是天下无双的强者,谁敢惹我,谁敢伤害我最亲近的人呢?认命只是弱者的逻辑,强者要操纵命运,不但是自己的,还有千千万万别人的命运。”

    莫琼瑶犹自沉浸在悲痛之中,模模糊糊地没听清楚,愕然问道:“你说什么?”

    我腰脊倏挺,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仰天长啸道:“我柳轻侯谨对天发誓,自此时此刻起立志成为深蓝大陆第一强者,若有胆敢妨碍者,我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绝不手软。”

    “杀!杀!杀!”台下群雄听得热血沸腾,纷纷拔刀呼应呐喊助威,连刚刚找回来的二十余匹飞云兽和“万里追风矮脚马”、“冰岚”也鬃尾乱颤地咆哮起来。我不知道这些畜生是不是真能听懂人言,不过念在它们政治觉悟不错,起码能摆正自身位置,回城后就用上好的草料回报它们吧!

    极目眺望,眼前的苍茫沙漠是那样的寂静,似乎只有热空气在哄哄作响,偶尔一股旋风掠过,把黄沙卷起半空,有如平地冒起的焰火,打着旋在沙漠上飞跑,片刻后一切再次归于沉寂。

    我骑在“万里追风矮脚马”上,心中默念道:“明娜,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下一次带的礼物将是哈-路西法的首级。”说完深情地凝视了最后一眼这片让我爱恨交织的土地,毅然催马离去,身后泼刺刺地跟着“冰岚”和二十余匹飞云兽,扬起一阵沙尘化作风烟散去。

    隆隆的雷声不断地在天边云际滚动,如同神人推动粗轴大轮的栈车,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凌厉的电光连续地在四野上空亮起,仿佛腾空而起的蛟龙,挥动威武雄壮的长爪。霎时间,一场暴雨迅急地倾落下来,雨象线条一样倾斜而下,经风一吹便交互重合,砸在地面上的雨滴,溅起一道道威力十足的泥箭。

    春天的第一场暴风雨说下就下,刚刚执行完侦察任务的赖久尔紧赶慢赶,可仍以一步之差被淋成了落汤鸡。淡青色文士袍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自腰部以下更溅满了泥点,让一贯仪表堂堂、衣冠楚楚的他一时间丧尽了首席幕僚的威严。不过这副糟糕形象,比起侦察所得的情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赖久尔滚鞍下马,行色匆匆地直闯中军大帐,让一贯六亲不认的侍卫长乌赫塔都愣是没敢阻拦他,同时省略了通报这道手续。因为平日里一派温文尔雅的赖久尔,此刻不但满脸焦躁不安的表情,而且好像随时都会暴走似的,笨蛋才去自讨没趣呢。

    乌赫塔暗忖道:“我的天啊,究竟发生了何等十万火急的军情,居然能让赖久尔失态至此呢?这老小子平时可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呀!”想到这儿,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屏息提气功聚双耳,心神全部集中到了内帐两人间的谈话上。

    做为一名出类拔萃的比蒙战士统领,他身经百战,无数次游荡于死亡边缘,这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事能让他感到吃惊了,可这一次他仍被吓了一大跳,甚至被惊得目瞪口呆。

    帅帐内,赖久尔迅速来到哈-路西法面前,躬身施礼道:“启禀阁下,狙杀行动彻底失败,参予本次战役的近卫军正副统领百孤军、萧晚以下两千名精锐骑士无一生还。现场勘查资料全部在此,请您御览!”

    哈-路西法怜惜地看着这个从小至大都忠心跟随自己的部属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愤怒是沮丧还是无奈。

    他沉默半晌,颓然挥手道:“其实我早该知道是这种结果,却仍然忍不住要试一试才肯甘心。唉,柳轻侯啊柳轻侯,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想不到继三生石之战逃过轩辕天之痕毒手后,此番又成功做掉了萧晚和百孤军,难道你真的厉害至人力难以扼杀的地步吗?”

    赖久尔恭恭敬敬地垂手肃立,丝毫不敢随便搭腔。

    尽管哈-路西法把内心真实感受掩饰得很好,但是无故损失两员虎将的事实终究难以抹煞,何况还是两名先皇陛下亲赐封号的黄金龙战士!国内政敌若得此情报,那还不知要搅起多大风波呢!不过这些担忧都是生还恺撒后的事情了,目前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如何突破重围,逃离这个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

    哈-路西法恶狠狠地瞪了虚空良久,蓦地哑然失笑道:“呵呵,小赖,我们这次栽得很惨啊!是我失算了,想不到柳轻侯竟可高明至看破我们预先布置的埋伏!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就不知他能不能连我下一步棋也料到!”

    赖久尔干咳一声,狐疑道:“您是指……”

    哈-路西法悠然自得道:“这场暴风雨简直是天赐良机,不好好利用一次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赖久尔难掩讶色道:“难道您打算提前发动总攻?”

    哈-路西法微笑道:“若连你都想不到有此一着,这场突袭绝对可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当初秦汉下令沉船填港,致使我皇家舰队始终不能顺利停靠袍哥州,现在该让柳轻侯尝尝个中滋味了。我敢打包票,他们现在至少要倾注一半以上兵力,去保全数千艘战舰在暴风雨中安然无恙,因为那是莫琼瑶准备用来复国的全部家当,所以哪管柳轻侯竭力反对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于是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他们眼下的城防力量再强也不会超逾五十万。而当我百万大军从海陆两方面全力出击,会营造出什么局面呢?”

    他不待赖久尔接口,傲慢地自问自答道:“是惨败,柳轻侯将一败涂地!毕竟说起陆战,这帮杂牌海盗哪里是我恺撒王牌精锐部队的敌手?不论是武器装备、兵源素质,还是训练程度、战术修养来说,他们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今晚我将让这帮胆敢冒犯虎威的羔羊,彻底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战争。”

    赖久尔被这段长篇大论说得心悦诚服,由衷地赞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白昼的狙击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烟雾弹,真正的杀着居然是雨夜偷袭。以精锐击平庸,借着暴风雨的天然屏障,阻隔了可能来自‘长鲸’要塞的援兵。毕竟在暴风雨中,在霹雳闪电环绕下,不论飞云兽还是金牛都要心惊胆颤,根本无法发挥应有的战斗力,令南疆军区名震天下的铁血亲卫队和泰坦亲卫队变成十足的摆设!天啊,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破敌良机呀!”

    “哈哈哈……”哈-路西法朗声大笑道:“废话少说!咱们现在就去看看战场吧!哦,你先去换身干爽厚实的衣服,今夜我们也许要在雨中淋很久呢!嘿嘿,真是一个可爱的暴风雨之夜啊!它将永栽史册。”

    赖久尔暗暗祷告道:“武卓拉大神保佑一切顺利吧!此战功成,我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享福了。”一念及此,他急匆匆地奔出内帐,一头闯入漫天风雨中。

    “喀喇喇!”一道粉红色闪电掠过黑暗长空四野骤亮,继而无数个晴天霹雳滚动天际,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了。

    袍哥州本是龙皇朝东部版图上一座名不见经传的海边小渔村,其城市化进程始于风云建国初期,目的是建设一处横跨东西大陆的远洋贸易中心,以赚取天文数字的财富同时,凭借拥有天然深水港的优势,使来自深红大陆的大洋级巨型商舰有停泊补给之地。

    历代秦皇对袍哥州都给予了极度重视,不但将南疆行政中心移至袍哥州,后来更把风云舰队基地毗邻而建。坐拥一百四十四万精锐海军的风云舰队,保证了袍哥州在数百年战火中安然无恙,而且愈渐繁荣昌盛,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可惜“恺撒军神”哈-路西法结束了它一直以来安逸闲适的生活,用战火摧毁了这座名副其实的黄金城。

    现在的袍哥州东门临海城防基本陷于瘫痪形同虚设,西门城防经过三日临时抱佛脚式的修补,也只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六成左右。好在负责修葺防御工事的统领情知事关重大,不放心地临时补充了几点措施。

    在他号令下把城墙在原有基础上加高加厚了近倍,上面镶嵌了密密层层的铁蒺藜,城下也挖了数道三丈宽四丈深的围城壕,堑壕里面栽上无数尖利的木楔子。在城楼各个制高点上,均搁置一门“波塞冬”式巨炮随时待发,百余炮台周围是一排排沙石包垒起的射手女墙,顺着地势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一路延续迤逦地绕着袍哥州城楼转了十几圈,构成城上城和墙中墙。

    炮台、女墙和暗堡纵横交叉鳞次栉比,令人感到冷森森一团杀气,在雨中却黑乎乎地看不真切。尤其“地狱火”属于超级秘密武器,更是被重点保护起来,暴雨未至就被士兵们用巨大的帆布统统遮盖起来,然后小心翼翼检查数次后才退回营房,足见其珍视程度。

    傍晚时分,滂沱大雨从漆黑夜空倾泻而下,雨点扯地连天地垂落,在地上射起无数箭头,屋檐也落下万千条瀑布。渐渐地雨越下越大,水珠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树叶、城垛上,发出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似的,朝大地倾来。

    此时城楼上除了披蓑戴笠守在了望塔内的十营哨兵外,防御工事里静悄悄地鬼影皆无。除轮值当班的兄弟和失眠者外,绝大部分人都已进入香甜美梦之中,去驱逐一天的疲惫和辛劳。就算是哨兵们也忍不住眼皮打架瞌睡连天,因为这段辰光恰巧是人们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不过这绝不包括警备一团团长铁隆。

    他内衬精钢铠,外罩猩红袍,背披盗盟团长标志黑色骷髅披风,腰两侧各配一把“宿铁刀”,威风凛凛地站在城楼中心最高塔楼顶层垛口前纹丝不动。从晚饭后接班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虎眸精光灼灼地透过密密的雨帘,凝望着暴雨肆虐的苍茫大地。

    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人敢问,其实哪怕铁隆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何物。他的脑海里只能隐约预感到一种巨大的危险正缓缓逼近,它不可抗拒,它沛莫能御,它让铁隆双手紧紧握着两柄同生共死十数载的“宿铁刀”,才能微微找到一丝安慰,心神也能稍稍冷静下来。

    “呼!”铁隆悄无声息地长嘘了一口气,暗忖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呢!”他翻来覆去地寻思老半天,却无半分收获,索性也不想下去了,聚精会神地将注意力投入到两柄爱刀上。

    两柄“宿铁刀”规格一模一样,皆乃精铜精钢混铸而就,刀身长三尺五寸,刀锋做曲刃,刀脊有镂雕,刀面带血槽,杀敌放血之余,更能增加挥刀时的破空之声以助声威。此刀最为著名者,可一下劈断三十片金属甲片,锋利非常。由于制作的刀都是选用“宿铁”做刀刃,因此人称这种宝刀为“宿铁刀”。

    铁隆回忆一遍双刀资料,又不由想起盟主赐刀的情景,那是盟战中第一名夺得帅旗的奖励,是无敌勇士的身份象征。一念及此,他豪气陡生道:“嘿,老子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杀人不过头点地,若事未临头就畏首畏尾,岂不弱了‘宿铁刀’的名头?”

    “喀喇喇!”一道暗红色闪电呈奇形怪状的树枝形向四面八方伸展,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这记突如其来的闪光使漆黑午夜顷刻间辉煌雪亮,电光熄灭了又是一片昏暗,那雷声却一波接一波永无休止般响起,轰隆隆……刚滚到远方,猛然间又一个霹雷,像炸裂的炮弹在头上响起来了。

    白驹过隙的一瞬间,铁隆借着闪电带来的刹那光明,看到了一幕噩梦般的场景。在城外广阔的铁龙平原上,无数敌人排列成数十座整齐方阵冒雨伫立着,他们掌握的兵器构成一片片刀山枪海,一层连一层厚重钢铠杀气连天,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豁然间,城内全军覆没的厄运迫在眉睫。

    铁隆吓得魂飞天外,脸上血色刹时褪得一干二净,他难以置信地惊呼道:“操他***熊,这根本不可能!天啊,侦察团的杂碎们在搞什么鬼,敌人摸到眼皮底下了他们都毫无觉察!这帮该死的狗娘养的王八蛋,我要剁碎他们喂猪!”

    “团……团长大人,我……我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身畔有幸和铁隆同时目睹敌军盛况的数名盗盟战士结结巴巴地问道。

    铁隆挺立在垛口前,一改往日临敌从容的态度,气急败坏地骂道:“笨蛋,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报警!给老子马上拉响一级警报,迟一步我亲手劈了你们!”

    “是!”盗盟战士们忙不迭地领命,一个个像中箭的兔子般疯狂奔向城楼末端二十八口连环警钟。铁隆深吸了一口气,稳定稳定心神,大声命令道:“警备团全体成员听令,现在立刻随老子进入一线阵地,开启所有‘波塞冬’对城下进行无差别轰炸,不得有误!”

    话音才落,“呜呜呜……当当当……”一声声雄浑悠长的冲锋号角和清脆嘹亮的警钟在城外和城内同时响起。大地一片漆黑,因而看不到敌人移动的盛况,但“喳喳喳……”的脚步声隐然盖过了倾盆大雨和晴天霹雳。

    铁隆一颗心紧张得噗通噗通狂跳不止,脸上却保持着一副稳如泰山的表情,他连声催促道:“快快快,都给老子跟上,守住敌人这一波攻击,咱们就都他妈是英雄,守不住就都他妈是狗熊。不,恐怕连狗熊都不是!狗熊起码是活的,咱们要是守不住就得去阴曹地府免费逛一圈了,所以一定要给老子守住,援兵很快就到了……开炮!”

    “轰轰轰!”数十门波塞冬巨炮昂首齐吼,顿时,天在摇,地在颤,天地似乎要裂开了。一颗“地狱火”在人群中爆炸,地面上像突然冒起了一股喷泉似的,灌木和沙土一起飞上了半空;一颗“地狱火”落在护城河岸和河心里,河水如煮沸了一般水柱四起……当“波塞冬”巨炮和闪电连弩一齐开火,像一把把铁扫帚无情地扫倒了敌人,“地狱火”爆炸时剧盛的红芒,照亮了周遭一切景物,最清晰的就是闪电连弩扫射下冒起的一道道血箭。
第十五卷 枭雄 第二章 巧取
    不久,敌群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有条不紊地调来数千架巨型投石器和重型攻城弩进行大规模反击。霎时间,磨盘大小的巨石、如雨如雹的利矢充斥着刺耳尖啸,激荡着袍哥州城楼上空。从高地树林,从灌木草丛,从他们临时挖掘的掩体里,各种轻重远程武器一齐发作了。步兵弩、投石器、攻城弩、流星石雨的轰击,夹杂着敌人的嗥叫,汇成了一片。

    在枪林弹雨里,在战火硝烟中,恺撒大军井井有条地展开了攻城第一步骤——填堵壕沟。

    “哗啦啦……”一辆辆装满砂石的运输车,被直接推入壕沟增高地面。顷刻间,千百辆运输车失去踪影,一条三丈宽四丈深的壕沟同时被硬生生堆出一条十余丈宽的康庄大道来。

    第一波工兵完成任务后迅速向两侧撤退,将位置让给第二波工兵进行填坑伟业……工作周而复始地进行着,数万张五角塔盾构成一片坚固天棚,棚下是忙碌狂奔的工兵们,他们的目标显然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壕沟,然后直逼城下的护城河。

    炮台上铁隆脸容狰狞而可怕地扭曲着,他一边观察着敌军动态,一边恶毒地狂喝道:“孩儿们,给老子瞄准盾阵狠狠地打,把他们卵蛋给我统统轰爆。”

    “轰轰轰!”数十枚“地狱火”应声在盾阵内爆炸,强大的冲击波构成一道道死亡波纹,凡是爆炸范围内的人、车、物,莫不支离破碎飞上半空。

    但是敌人数量太多了,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无休无止。借着偶尔亮起的凄厉电光和“地狱火”爆炸时一闪而逝的红芒,铁隆看到漫山遍野尽是黑鸦鸦的恺撒士兵。他们以铺天盖地的浩瀚气势疯狂袭来,尽管波塞冬巨炮和闪电连弩满负荷运转,也仅在庞大人流中搅起点点水花就销声匿迹了。

    一批批敌人冲到了第四道壕沟前,一辆辆运输车填入了壕沟内,眼看着壕沟越来越浅,敌军就要兵临城下。铁隆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为什么增援还没到?谁去通知的,我要宰了他喂鲨鱼!”

    话音未落,城楼甬道内蓦现数以万计的盗盟士兵,他们迅速而准确地进入阵地,片刻也不停留地架起一支支闪电连弩,冲着城下无遮无掩的敌人展开了狂风骤雨式的射击。

    由于炮台统统都建在城楼最后一排,所以只能对远距离的敌人造成有效杀伤,当敌军侵入第四道壕沟后,炮台周围发射的箭矢和炮弹就威胁不到他们了。这让敌人产生了一种极大的错觉,误以为盗盟士兵箭矢不够或者人数不够了。于是索性撇开五角塔盾的保护,惮肆无忌地发起集团冲锋,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架起云梯登城,结果被新来增援部队迎头痛击,死伤惨重。

    铁隆高兴得直蹦高,冷不丁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猛回头,却见炮兵一团团长铁堰没好气地瞪着他,叫道:“大哥,你也太不够义气啦!如此大功也不给小弟分点儿,让俺也沾沾光吗?”

    铁隆拿这位嫡亲兄弟最是没辙,闻言像泄了气的皮球道:“他***熊,每次都跑来跟哥哥我抢,难道老子上辈子欠你不成?”

    铁堰笑眯眯道:“不欠不欠,是哥哥照顾我嘛!何况小弟还有多尔顿指挥官的口令呢!嘻嘻,盗盟历史上还没听说放着正规炮兵团不用,用杂牌的警备团充数的呢!嗯,请大哥撤出所有警备团的兄弟,回到了望塔吧,所有炮台由小弟的炮兵一团全部接管了!哦,对了,其实大哥不必太伤心,小弟的炮兵团对炮台也不是永久独占,后面还有七八个炮兵团编制排队等着接班呢!”

    “郁闷!”铁隆嘟嘟囔囔地下令全线撤退,与炮兵一团紧锣密鼓地完成了换防工作,回到了望塔台。铁隆沿途所见,尽是一队队士气高涨的海盗兄弟们从城楼甬道跑出来,投入到层层叠叠的沙包掩体后各据各位,双眼血红地等待着敌人光临。

    这群天性凶残的亡命之徒个个疯狂嗜血,平日里都没事找事地好勇斗狠,眼看着敌人送上门来哪还不兴奋莫名呢?对他们来说,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害怕和胆怯这种懦弱的词汇存在过,脑袋掉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才是他们的座右铭。

    “靠,老子当初咋就一时糊涂加入警备团了呢?要是我加入陆战团,现在岂不就可以杀个痛快淋漓了吗?”铁隆懊悔到了极点,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望着瓢泼大雨出神。

    此时,恺撒部队正在冒雨填堵护城河,短兵相接的攻城战已迫在眉睫。

    当我闻讯赶至西城的时候,战斗已晋入白热化阶段。

    城墙上下内外处处刀光剑影,敌我双方喊杀连天,箭矢、擂石、滚木比暴风雨更密集百倍地横空穿梭。方圆数十里笼罩在浓厚杀机中,时虽午夜,但在战云密布下,大地一片喧嚣鼓噪,到处是低沉雄浑的战鼓鼓点和号角长鸣。

    城西外墙被撞破三处,敌人的数十架攻城车仍不知疲倦地猛攻不休,想要趁机扩大战果。而盗盟士兵组成血肉长城拚死顽抗,阻挡从缺口潮水般涌入的凶残敌人,以他们的鲜血保证寸土不失。

    “轰隆!轰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又一处城墙崩塌,在漫天激射的灰尘碎石中,一大片城墙徐徐滑落,露出第四道缺口。早在缺口不远处整装待命的一支整编陆战师,第一时间堵上窟窿,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战场陷入胶着状态,恺撒军队兵精将猛,且人人悍不畏死,蝗虫般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所有看得见的土地。这回哈-路西法是下足本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若非倚靠聊胜于无的城防优势,袍哥州早已被攻陷多时。

    身旁诸将皆忧形于色,日前海上初战告捷,让他们心底产生了一种恺撒王牌不过如此的轻视念头,如今真与敌人正面交锋,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武器、装备、士气、阵势、战术……不论哪方面,七海盗盟这支杂牌军队都无法和名震天下的敌人相提并论。

    观战多时的多尔顿,倒吸一口凉气道:“他***熊,哈-路西法用的是什么新式武器?这简直可以跟‘地狱火’相媲美了。”

    我郑重地道:“如果情报无误的话,那想必就是恺撒最新研制出的攻城利器——‘彻地雷’!据悉它差点连续炸毁了五十道特制的‘万斤闸’,袍哥州的微薄城防根本不在话下。所以我想……”

    多尔顿心领神会道:“以攻代守?”

    我胸有成竹地点头道:“没错,既然结果始终都是守不住这座危城,我们就索性和哈-路西法来场硬碰硬的对决!不过在那之前,必需完成几件准备工作。”

    我顿了顿,略作思索后道:“其一、通知‘长鲸’要塞按兵不动,只在哈-路西法退路上埋伏。我怀疑他早就布置了伏兵防止孔龙增援袍哥州,所以我们将计就计和他比耐心,看谁忍不住先暴露目标。其二、通知郡主殿下严守城东以及海岸线,我料恺撒海军定会趁乱偷袭我军背后。其三、将所有战马都装备给最精锐的王牌陆战师,并且保证这支部队是绝对生力军,待敌人丧失锐气的一刻,我将带领他们一举破敌。”

    多尔顿身躯剧震,难以置信地望向我,躬身施大礼道:“多尔顿一贯自诩足智多谋,想不到今日听闻阁下一番话,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唉,小人真的心悦诚服,此时此刻起,甘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我哈哈一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根杰兄如此说话可就太见外了。眼下唯一障碍物就是哈-路西法,我们只要齐心协力消灭了这只老狐狸,就可将盗盟和南疆军团彻底合二为一。我们两家强强联手后,总兵力将首次超逾两百万规模,并且配备当世最精良武器装甲,届时锋芒所向试问谁与争锋?在场诸位都将是封疆裂土的大公和诸侯啊!”

    这番话我憋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道出,心底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淋漓。一个男人生平所需无非四样东西:名誉、权势、金钱、美女。一言以蔽之就是两个字:尊严,要别人关注、羡慕、嫉妒、敬畏的尊严。而我柳轻侯恰恰可以赐予他们这群臭名昭著的海盗头子们,若继续以七海盗盟的名义厮混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事物,可以说我是他们一个永恒的希望。

    环顾四周,包括多尔顿在内的十多名亲信将领看我目光里充满了崇拜和孺慕,那是弱者对强者的顶礼膜拜。我安然领受,心中无限享受着造物主般伟大的情操,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一抹阳光灿烂的微笑。

    可惜谁也不知道我真实的想法:“他***熊,如果你们这帮家伙能活到我统一深蓝的岁月,那么老子就统统封你们个空头公爵好了。至于封地吗,嘿嘿,一个菜园子不知道够不够?”我脑海里转悠着最恶毒、最卑鄙无耻的想法,毫无顾忌地瞪着漆黑天空。

    “轰隆隆!”一道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好像老天爷都忍不住愤怒了。

    我却满不在乎地一笑,喃喃自语道:“靠,让你鬼叫,惹急了哥哥我照样灭你没商量。”

    黎明时分,暴风雨终于结束。

    雨过天晴是铁龙平原最明媚的时光,空气像刚滤过似的,每颗砂石都变得分外晶莹透亮,闪闪发光。雨后的天空大地纤尘不染,一碧无际的天幕给人带来意种爽快的心境,显得那么清晰、洁净、明媚、宽阔。

    一片金黄色的阳光斜射进“长鲸”要塞最著名美景——菊园,林荫小径冒着轻轻水气,翠柏带着如烟的湿雾,树叶都绿得可爱,很有韵律似的滴着水珠,更有不知名的昆虫在树根的石头下幽然长鸣。

    窗外美景如诗如画,烟霞轩内诸人却恍若隔世满脸写着不愉和愤慨。

    “蓬!”林祺瑞一掌重重拍在会议桌上,震得杯盘齐齐支离破碎,汤水四溅。他怒气冲冲地戟指在座诸将,恶狠狠地道:“你们这是明目张胆的造反,是赤裸裸的背叛,是对风云舰队的亵渎!别以为用所谓的整编重组,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吞噬帝国最精锐的三十三万海军将士,你们会为此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孔龙哑然失笑道:“请恕孔某愚鲁,实在不知林参谋长所指罪状究竟从何说起?本官自问上无愧于苍天和皇室,下无愧于部属和百姓,清晨一觉醒来,就被您找来无端扣下造反的帽子,实在冤枉之极。嘿嘿,这可是要抄家灭门株连九族的死罪啊,希望您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休怪孔某要讨个说法!”说到最后一句,虎目射出两道深不可测的异芒,容色静若不波止水,修挺的躯体有如崇山峻岭般使人生出难以撼动的气势。

    林祺瑞顿时胸口如遭重击,难过得差点狂吐鲜血。他万万没想到年及弱冠的孔龙居然身具如此匪夷所思的强横功力,仅凭纯粹气势即可伤人于无形之中,不禁方寸大乱,隔了半晌才调匀真气。

    林祺瑞气急败坏地道:“难道我冤枉你了不成?根据帝国律和风云舰队惯例,唯有舰队总长才有整编重组部队的权力,你凭什么横里插上一手?还敢擅自将部队整编重组成十一个主力师,并且自拟编号、委任正副师团长人选,是谁赋予你这么大的权力?”

    孔龙做出一副幡然省悟状,轻描淡写道:“原来您的证据来源于此,真是可笑啊可笑,亏您还是帝国最精锐的风云舰队参谋长呢!”

    林祺瑞见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却不知究竟哪里不对头,唯有硬着头皮冷笑道:“请孔侍元帅指点迷津!”言语中蕴涵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讽。

    孔龙佯装不闻,侃侃而谈道:“根据帝国律第一百七十二条规定,战役最高指挥官有权在非常情况下,对缺编严重的部队进行撤番、整编、重组和建番等命令。备注中指出,非常情况包括骚乱、叛逆、战争等一切危害帝国统治和领土完整的行为。”

    他庄重地道:“这是至高无上的帝国律赋予本官的神圣权力,在下只是严格遵照执行而已,不知造反和叛乱两项罪名从何而来啊?”

    林祺瑞闻言冷汗涔涔,脑海里迅速回忆着繁琐的帝国律典,蓦然灵光一现,难掩喜色道:“且慢,孔侍元帅的陈述似乎稍有遗漏,让林某代为补充一下如何?”

    他压根不管孔龙答应与否,朗声道:“帝国律第四十九条规定,风云舰队总长必须是秦氏皇族、帝国元帅衔,且指挥过集团军群作战的经验丰富的将领,除满足上述条件者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干涉舰队内部事务。嘿嘿,孔侍元帅您好像不符合上述任何一条吧?那您又凭什么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擅自插手舰队内部事务呢?”

    孔龙幽幽地望了一眼林祺瑞那副得意洋洋的小人嘴脸,叹道:“是啊,本官确实没有资格对强大的风云舰队发号施令!”

    林祺瑞下巴抬得更高了,他用眼角斜着孔龙,正打算继续调侃几句,同时开始在心中虚拟一份弹劾奏折草稿的时候,孔龙却神来之笔般补充了一句道:“可是我没资格,却不代表尊贵的威武王殿下也没有资格呀!”

    林祺瑞张口结舌道:“你……你……说什……么?”

    孔龙“刷!”地掏出一幅锦帛,威风凛凛道:“本官对风云舰队残部进行整编、重组、撤番、建番,是奉帝国元帅秦南阁下亲命为之,此卷就是证明。”说着他展开锦帛,露出落款处加盖的一枚精致绝伦的鲜红元帅印绶。

    待众人观瞻确认完毕,孔龙从容不迫地收起军令,冰冷地注视着脸若死灰的林祺瑞道:“尊敬的参谋长阁下,您身为帝国侍元帅之一,却在与恺撒皇家舰队作战中毫无建树不说,还屡屡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不知您对此有何解释?”

    林祺瑞一听蹦起多高,指着对方的鼻子叫嚣道:“孔龙,你他妈别太过分,我林祺瑞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把我逼急了,老子灭了你!”

    孔龙对此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向负责会议备忘录的书记官道:“请记下这条罪行,林参谋长在军事会议上公然对帝国侍元帅孔龙假以生命威胁。原话为……”

    林祺瑞愣了一下,想不到孔龙如此认真,若真闹到军部吃亏的一定是自己。因为他一直是秦腾秦汉一系,现在靠山已魂飞渺渺,用膝盖想都知道军部那帮势利眼会偏袒哪方。

    正当他在为是否当众道歉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孔龙雷霆万钧般发起了攻势。

    他冷酷无情地看了一眼林祺瑞,遂环顾在场的二十二名师团长,威风凛凛道:“谁能告诉我,天下无敌的风云舰队为何在袍哥战役中一败涂地?是因为尊敬的秦腾、秦汉两位元帅不幸遇刺,导致指挥失灵呢?还是因为像林祺瑞这样的窝囊废空掌大权,却贪生怕死进退失距,导致贻误战机呢?”

    会议室顿时一片哗然,顷刻间又再度陷入沉寂,二十二位师团长不愧是风云舰队精锐中的精锐,纪律性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最吃惊的是林祺瑞,他万万没想到孔龙竟然包藏祸心,玩这种阴谋诡计。若被他当着众人面亲口数落自己,今后哪管他手眼通天也无颜再在风云舰队厮混了,因为对一名高级指挥官来说,在官兵心中的威信就是生命。想到这儿,他张口想要反驳,却愕然发现找不到什么现成话题好说。

    孔龙罕有地沉默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虎目噙着晶莹的泪花,慷慨陈辞道:“亲爱的兄弟,你们是否还记得一件事,曾经有一百四十四万忠诚的帝国骑士与在座诸位一齐并肩作战过!可现在还剩下多少呢?三十三万!我想问问大家那一百一十一万兄弟哪里去了?”

    会议室安静得坠针可闻,所有人都被孔龙的话问住了。他们心底同时涌起一个疑问:“是啊,号称天下无敌的风云舰队,居然有一百一十一万精锐骑士死亡或者失踪了。为什么?”

    林祺瑞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包围着,像坐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般浑身颤抖,偏偏无计可施,唯有眼睁睁地瞅着那个年轻人在翻云覆雨,搬弄是非。

    孔龙缓缓摘下军帽,哀莫大于心死地道:“他们去了哪里?请你们告诉我!这不是我孔龙在问你们,而是帝国千千万万百姓在问你们!作为上司、同僚、部属、战友的你们,将怎样回答阵亡战士的亲属们的质问啊?”

    他顿了顿,继续道:“难道你们告诉他,对不起,我们风云舰队都是孬种,都是垃圾,因为敌人太强大了,所以我们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您的儿子、孙子、哥哥、弟弟、丈夫、情人都不幸阵亡了,被恺撒士兵们无情地杀害了。我幸运地活了下来,却连兄弟们的一块骸骨都无法带回故乡安葬。至于仇人,仇人就在袍哥州!他们张牙舞爪地侵略着帝国的土地,肆无忌惮地杀戮着我们的同胞,他们过得很滋润也很潇洒。而我们却毫无勇气去反击,因为他们太厉害了,我们害怕,很害怕,害怕死亡。他***熊,事实是这样吗?”

    话音才落,“哗啦啦!“一声会议桌被震得四分五裂,二十二名师团长齐刷刷地站起身来,一个个双目血红地瞪着林祺瑞,瞪着这位曾经下令大撤退的指挥官。因为他的失误,迫使哈-路西法在攻破袍哥州后,能够衔尾追杀数百里,歼灭帝国战士无数。间中哪怕能够组织起一波有效的抵抗,今时今日的损失也不至于如此严重,被孔龙一番激动人心的言语,说得热血沸腾的师团长们,现在恨不得马上生吞活剥了林祺瑞这个狗娘养的。

    “咕咚!”林祺瑞心胆俱裂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哪管如狼似虎的新月卫冲上去捆绑成粽子形状,都不知道挣扎和反击。他被吓坏了,被二十二名师团长众志成城的气势吓得魂不附体,茫然不知所措地被押解上一辆镶嵌着独门血月标志的军用马车,迅速消失在清晨的雾霭中。

    孔龙深吸一口真气,微微平复了激动情绪后,道:“我想大家回去告诉风云舰队的兄弟们,是英雄还是孬种其实很好证明。眼前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们可以踢碎哈-路西法的卵蛋,让他痛不欲生,关键在于你们还有没有一股勇气和血气。我在校军场准备了三千三百辆空运兵车和三十三万套质地优良的武器装备。我也衷心希望每辆车都满载,每套装备都有人领取。好了,我言尽于此,散会!”

    “奥丁!为了骑士的荣誉,为了兄弟的英魂,为了帝国的尊严!”二十二名师团长恭恭敬敬地念颂完血誓,一个个鱼贯经过孔龙身前走出会议室。那一条条雄伟彪悍的背影无不透露出强横无匹的信心,人们必须得相信,这群斗志激昂的师团长们拥有虎王般的愤怒,他们将带领三十三万头猛虎将所有敌人都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清晨第一缕阳光笔直地射进窗口,映在孔龙那张英俊无匹的脸上。

    他不禁眯缝了一下眼睛,口中呢喃地道:“尊敬的威武王殿下,我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挑起了风云舰队最凶猛的怒火和战志了,接下来可就看您的了。哦,可怜的哈-路西法亲王,看在您不辞劳苦地连续攻击‘长鲸’要塞一个月之久的份儿上,让我为您默哀三分钟吧!地狱之旅,请您小心走好!”

    正“祈祷”中,汤姆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会议室门边,懒洋洋地背靠着墙壁,叹道:“唉,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呢!”

    孔龙不露声色道:“为什么?莫非因为我是‘长鲸’第一帅哥?”

    汤姆怪笑道:“哈哈哈……鬼才嫉妒你帅不帅呢!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你对女色绝对免疫,就算帝国第一美女苏小桥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也不会瞄上一眼的。这么‘安全’的帅哥,让我早在情敌黑名单上把你的名字自动删除了!”

    孔龙莞尔一笑道:“他***熊,果然是人言可畏!难道我用情专一也是错?……嗯,那你嫉妒什么?嘿嘿,你不会也想追求宇文雪吧,那可得先问问我的‘天剑绝刀’答不答应!”

    汤姆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你千万别误会,我嫉妒的只是你惊人的耐心而已!唉,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仅仅为对付一个狐假虎威的小人林祺瑞,制造意外让他挂掉不就一了百了了,我们何必兴师动众外加劳民伤财呢?根据不完全统计,一个月来你除了抵御哈-路西法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外,所有剩余时间全部都用来拜访和慰问风云舰队的官兵了。真有这样做的必要吗?”

    孔龙默然不语,凝目望向窗外。

    雨水冲散了闷热,空气里如同掺了薄荷一样凉丝丝的,空气里没有了灰尘,菊园里的一切都特别清新,格外透澈,人的视力能看出很远很远。林荫小路一侧,正有几名园丁在砍伐一株枯烂腐朽的老树,经过数年害虫侵蚀和风雨交迫下它终于倒下了,人们也不再需要它。

    孔龙指着那株老树,幽幽地道:“看到了吗?林祺瑞就像这棵老树,乍看一无是处,可谁知地下有多少树根纠缠交错呢?杀他很简单,就像从地表锯掉这棵树,人们都以为它死了,甚至躯干都当木柴烧成了灰烬,却想不到哪天一阵春风化雨过后,它又会‘活’过来,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汤姆狐疑地瞅了孔龙一眼,似懂非懂地问道:“复活?他活着我们尚且不怕,何况是变成一个笨蛋僵尸!难道你怕鬼?”

    孔龙被汤姆的话逗乐了,捧腹大笑道:“哈哈哈……鬼你的头啊!我害怕的是林祺瑞死后的影响。要知他在风云舰队为官多年,贸然杀他明面儿里自然无人胆敢反对,可背地里却不知道要结下多少仇家呢!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出手,只能间接操作,犯众怒的事情我们绝对不做,却一定要林祺瑞去做!这一个月来,我除了收编风云舰队残部为十一个主力师外,全力钻研的就是人事构架问题和袍哥战役的始末。呼,时至今日终于妥善解决完毕,剩余的事情就交由老天安排,因为我已尽了全力。”

    汤姆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你是通过不断和他们交谈,来了解整个风云舰队溃败的真相,然后把战败的责任统统嫁祸到林祺瑞头上,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旦这位硕果仅存的侍元帅阁下垮台,那么风云舰队够档次的大佬就一个不剩了。而凭借我们亲手提拔上来的二十二位师团长,就可以不露声色地牢牢控制风云舰队了,我说的对不对?”

    孔龙嘉许地点点头,道:“大致上没错,但有两点我需要更正和补充。其一、这二十二位师团长绝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剩余部分的师团长也都是了无牵挂的光棍一条,他们符合长期驻守南疆的条件。其二、除了帝国皇帝,谁想控制风云舰队那都是不切实际的,我们充其量也只能借此千载难逢的良机,控制风员舰队的官兵。届时风云舰队还是要归还给朝廷的。”

    汤姆脑子糊涂起来,不解地问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控制了三十三万精兵强将,难道届时还要原封不动地归还给朝廷吗?这……这也太吃亏了吧?”

    孔龙诡异绝伦地一笑,淡淡地道:“嘿嘿,此风云非彼风云也!笨蛋汤姆,你还真是死脑筋啊!难道你就不会把原装货统统留下,把冒牌货全部送去嘛?譬如小偷、流氓、强盗、罪犯、乞丐、政治犯等等人物,只要你悉心挖掘,会发现符合条件的人数不胜数,有可能将远远超越三十三万人呢!然后只要再把堆积在仓库里的报废的、残次的、无法修复的武器装备一人配备一点充充场面,大概可以骗过帝都的审查吧?”

    汤姆瞠目结舌道:“这也行?他们没接受过一点点正规训练,只要有几天行伍经验的人立刻可以看出真伪的。难道就不怕那些大佬们暴跳如雷吗?”

    孔龙佯作唉声叹气道:“我们可以说袍哥战役实在太艰苦了,把一贯英勇无畏的风云舰队官兵都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外加心理变态,简直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如果实在推搪不过去,最后一招就是耍赖了。嘻嘻,听说主公刚刚与七海盗盟联姻,原本我们南疆军区就有五个集团军,再加上莫琼瑶的八大舰队,总兵力将首次超逾两百万人。届时帝都的大佬们可就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谁让咱们实力够强横呢!枪杆子里出政权嘛!”

    汤姆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是听到南疆实力暴增一倍有余的时候,更是双目冒出炯炯神光,老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靠,以后老子和帝都军官一齐泡妞的时候,再也不用刻意忍让了。他***熊,南疆军区如果有了两百万人,中央军区算个屁啊!我以后要横着走路。”

    孔龙听罢差点晕倒,一脚踢向汤姆的屁股,低吼道:“你这只老色狼,还不立刻给哥哥我去集合队伍!呵呵,你想学螃蟹横着走,先消灭哈-路西法再说吧!如果耽误了主公的作战计划,你就等着他把你第三条螃蟹腿切掉吧!”

    “收到!”汤姆笑嘻嘻地答应着,躯体在腿影及身前已倏地消失不见。

    孔龙聆听着一波波嘹亮雄浑的号角长鸣,不禁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主公,您一切顺利吗?我们就来助您一臂之力了,一定要坚持住啊!”

    “刷啦啦!”微风吹拂下,树叶上的积水像千百颗珍珠同时滚落地面,形成一片片五彩缤纷的光雨。

    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场百年罕见的惨烈战役,正式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天空浅灰色,西北角上挂着最后几颗失光的星,淡淡地照在“长鲸”要塞东郊校军场上。隔着女墙柳条儿静静的飘荡着,一切都还在沉睡中,只有三五只小雀儿唱着悦耳的晨歌,打破了沉寂。

    闻双溪静静地在校军场中央站着,吸着新鲜的空气,脑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浑身沐浴在欢乐之中了。他身边卓然傲立着三万名勇猛彪悍海军陆战队士兵,此时和他怀着一模一样的激情,充满期待地望着校军场正门。

    长达一个月零七天的“修养”,让这群龙精虎猛的皇家骑士们,郁闷得就要临近爆炸边缘了。无数战友被屠戮的仇恨,无敌团队被击溃的窝囊,无法宣泄只能在营房里默默地忍受的烦躁和愤怒……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一声紧急集合的号角长鸣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们知道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只是与以往任何一次紧急集合不同的是,此番遵照师团长司徒鹤亲口宣布的命令,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第一主力师即刻在校军场集合,全体成员不许佩戴任何武器装备,一切器械均按标准格式整理成行军包等候处理。

    “这摆明了是要上缴所有武器装备嘛!”骑士们一个个心里忧心忡忡,纷纷怂恿上级长官去探听口风,同时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局势不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举行哗变。顿时兵营里差点闹翻天,可当师团长的副官出来澄清时,却让人跌碎一地眼镜片。

    副官满脸不可思议地道:“我晕,这有什么好闹的啊?难道给咱们换上当世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也不高兴吗?偷着乐去吧!”

    霎时间,这句话比瘟疫更快一万倍地传播到三十三万皇家骑士耳中,十一支主力师开始争先恐后地集合、整队、开赴校军场,不过速度最快的自然是闻双溪所在的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第一主力师。

    天空渐渐成淡白的——白的——浅红的——红的——玫瑰色的颜色。雀儿的歌声渐渐高了起来,各处都合奏着。场外的车声、马蹄声和脚步声渐渐喧嚣起来。

    闻听轰隆轰隆作响的车轮滚动,闻双溪忍不住低呼道:“终于来了!”

    万众瞩目下,校军场西门缓缓驶入六十辆运输车。每辆车都由十二头粗壮蛮横的金牛驾辕,牵掣着一座长二十尺、宽八尺、高八尺六寸的巨型金属车厢,十六枚巨大的钢制车轱辘压得青石地面嘎吱嘎吱直响。

    闻双溪心细如发,一眼瞥见厢表镌刻着一枚精致绝伦的独门血月标志,厢门密锁上还做了铅封。他倒吸一口凉气,呢喃道:“好大的手笔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批装备肯定是南疆独立研制生产的。他***熊,我从未听说有敢撇开风云军方,单独搞出这么大动作的人。柳轻侯就是柳轻侯,不服不行啊!”
第十五卷 枭雄 第三章 暗战
    闻双溪凭着在兵部武备司任职的经验,依据种种蛛丝马迹推测着事实真相。他越想越兴奋,对新式装备的好奇心也臻达顶点,比任何人都迫不及待了。

    “咣当!”随着一声声轰然巨响,一扇扇厢门被同时开启。

    紧接着营长们的命令此起彼伏地响起:“向后转,跑步前进三十步……向前二十五步,齐步走……”当全体各就各位的时候,闻双溪愕然发现第一师以营为单位,每五百人皆分得了一辆运输车。

    车厢门洞开,走来数名分配装备的工作人员。厢下有两名带刀侍卫维持秩序,厢旁有一名书记官、一名武备官、一名仓库管理员分别负责登记表格、审核装备、发放令牌。首先、要出示军官证,由书记官辨别真伪,然后登记所属部队番号、姓名、职务等资料。其次、将原有装备上缴给武备官,由对方审核是否齐备无缺失和耗损。最后、由仓库管理员甲发放一枚领货令牌,去厢车交给仓库管理员乙提货。

    整个过程滴水不漏,当轮到闻双溪的时候,他发现更离谱的是,自己那套装备箱上居然镶嵌着闻双溪三个字。很显然哪个人哪套装备都是早就预定好的,绝对不存在遗漏和错误,上述三个步骤不过是为了再一次确认无误罢了。

    一瞬间,闻双溪陷入短路状态,脑海中唯一反复徘徊的念头就是:“天啊,难怪孔龙要耗时一个多月来整顿风云舰队呢!原来他不但控制了所有高中低级军官的任命,并且连每名士兵的身高、三围都丈量清楚,以备将来制造装备用。如此缜密的计划,简直堪称天衣无缝,不知道此子尚有多少暗杠呢。看来我有必要对他重做估计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耳畔蓦然听闻营长喊道:“全体注意,原地就坐。”

    “哗!”全营五百人顿时齐刷刷地矮了一片,每名骑士皆挺直腰板盘膝而坐,装备箱一律搁置左上角位置,连桀骜不逊的营长大人也不例外。这是聆听首长训话的标准等待模式,大家都在揣测不知哪位大人物要来巡视的时候,结果出现的竟然是一名弱不禁风的白衣少年。

    他长得细皮白肉,眉清目秀,气度潇洒,是一个翩翩美少年。最令人惊奇的是,他明明是个从未经历摸爬滚打的菜鸟,那件白衣胸口位置却赫然暗绣着一枚团长军徽。

    “咦,这名小菜鸟居然是一名团长!”闻双溪万分诧异,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他知道谜底很快就会揭开了,也许这将是此行最大的收获呢。

    白衣少年拎着一只装备箱走到近前,朗声道:“本官授命给大家讲解新式装备性能和使用方法,请各位注意听讲,因为时间紧迫我只能说两遍。下面正式开始!”

    他单手举起装备箱,侃侃而谈道:“这是帝国南疆研究院独立开发设计的双肩背携式装备箱,可防御普通武器和箭矢的袭击,如果你受到敌人狙击,手里却没东西格挡,那么它能暂时充当一回盾牌。不过请注意,装备箱最主要的功能还是盛放东西,除非万不得已请不要用于防御用途。现在请大家像我一样按动这个按钮!”

    “咔!”一阵清脆悦耳的卡簧崩开声在耳畔响起,五百零一只装备箱被统统开启。

    白衣少年环顾一圈,见全部正常开启无误,遂继续说道:“请大家检查箱内物品是否齐全,但不要擅自挪动任何装备,标准放置格式为四层八件。”

    等待片刻见仍无人搭茬,他轻轻地取出一件轻型盔甲,道:“此乃铜魄打造的轻盔,分为头盔、胸甲、护臂、护腿、手套、战靴六大部分十个组件,颈、肘、膝等关节部位皆以三重铜魄布联接而成,既不影响灵活性,又能保证防御力与轻盔本身持平。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与制式‘青铜’骑士铠相比,它的重量和厚度仅为前者五成,防御力却是前者一倍。当然它还只是粗制滥造的半成品,因为制作工艺有某种特殊要求,成品恐怕只能战后慢慢升级了。嗯,请随我一起穿戴上吧!”

    场下诸人个个目瞪口呆,有如在聆听白衣少年讲述天方夜谭一般,一时间均忽略了最后一句命令,直到他再次提示,这才恍然大悟急匆匆地穿戴轻盔。

    白衣少年环顾四周,见人均穿戴无误,这才把手伸入装备箱取出第二件物品,那是一柄黄芒耀眼的连鞘长刀。

    他平静地道:“此乃铜魄打造的近战利器‘斩马’。请不要怀疑它的锋锐有任何夸大之处,每柄‘斩马刀’出厂前都要经过三名以上的验货员亲手试刀,如果不能将一匹全副武装的战马一刀两断,那么它将被视为不合格产品,而所有不合格产品已统统送回熔炉重铸了。另外根据最新实验数据表明,恺撒军队现役装备的制式狂战士铠,绝对抵御不住‘斩马’轻轻一刀。按照参予试验的专家事后话说,那就像菜刀切豆腐一般痛快淋漓。请装备上吧!”

    “喀嚓!”斩马刀连鞘嵌入轻盔背后的凹槽内,密密实实地如同焊接在那里,哪管剧烈奔跑下,也休想撼动其分毫。此设计最独具匠心的是,大半截刀柄刚好露出肩膊,处于伸手可及的位置,一旦拔刀将立刻演变成威猛无匹的“大上段”刀法,第一时间进入临战状态。

    皇家骑士们被他充满蛊惑的言语说得心驰神往,勾起了无限好奇心,脑海里一门心思惦记着下一件超级装备的说明,对已经装备完毕的“斩马刀”倒也并未太在意。

    白衣少年不负众望地拿起了第三件装备,那是一柄黑沉沉的奇型弩箭。

    他双眸射出炯炯神光,庄重地道:“此乃南疆特制的‘蝗虫’式突击弩。目前帝国制式冲锋弩数据如下:有效射程三百步,箭容二十五连发,精确度中等,射速中等,威力中等。‘蝗虫’式突击弩数据如下:有效射程七百二十步,箭容一百连发,精确度高,射速高,威力强。由于它采用铜魄代替了部分机件,所以耐磨损方面远远超逾了同类弩机。在轻盔系列远程武器中,给步兵配备的‘蝗虫’式突击弩为单件,可镶嵌在空置的左右前臂手腕部位,可供射杀对象包括俗称‘万人敌’的比蒙战士,实验证明恺撒现役的比蒙战甲绝对阻挡不住‘钨钢破甲箭’。”

    顿了顿继续道:“‘蝗虫’式突击弩一般配给两百发‘毒吻’,十发‘钨钢破甲箭’。装备箱内的黑色箭匣是‘黑寡妇’,白色箭匣是‘钨钢破甲箭’。前者针对敌方普通战士,后者针对敌方特级高手,所以请勿滥用。”

    场下再度一片哗然,他们万万没想到,新式装备里居然暗藏着能够狙杀“万人敌”的超级武器,那岂非从此打破风云骑士们的“比蒙噩梦”了吗?

    待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白衣少年一次性拿出两件物品,一件是幽蓝幽蓝的半尺长军刺,三道深深血槽,愣是将整截锋刃勾勒成极度凹陷的怪异形状,白痴都看得出那是地狱恶魔专用的放血利器,如果不幸被捅一刀,恐怕上帝都会止不住鲜血狂喷的。

    白衣少年简单地介绍道:“此乃铜魄加黑铁共同锻造的军刺——‘鬼眼’,其锋锐度尚在‘斩马’一倍之上,足可轻易刺穿比蒙战甲。‘鬼眼’最可怕处在于,它能刺出一道除缝合外根本无法治愈的三棱型伤口,让敌人不断流血直至死亡。”

    说到这儿,他拿起另一件物品,那是一支颜色黝黑外表毫不起眼的圆筒。白衣少年郑重地介绍道:“此乃飞檐走壁的利器——‘壁虎’。它是轻盔系列里唯一一件全部用黑铁打造的超级辅助装备,不论是筒壁、锁链、箭头、机括都坚不可摧。其用法很简单,只要瞄准目标再按动机括,钨钢箭头就会迅雷不及掩耳地射出牢牢扣住目标,再按动一次机括,锁链将自动全力收缩,有效射程为五十步。如果你要登城攀岩,它将是最可靠的伙伴;如果你要偷袭暗算,它也将变成最犀利的工具。这就是‘壁虎’二字的由来,不但飞檐走壁如行平地,一旦瞅准猎物也必然是一矢中的绝无漏网。”

    “真是好东西啊!”闻双溪忍不住痛苦呻吟起来,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穿着这套轻盔装备,用“壁虎”将白衣少年一举成擒,然后头也不回地赶赴恺撒帝国。那会是所有潜伏在风云帝国的“钉子”们,心中向往树立的最高功勋,说不定连摄政王思-路西法殿下会亲自接见和褒奖呢。

    闻双溪拼命抗拒着这个致命诱惑,右手掌握的“蝗虫”被松了又松紧了又紧,反复三次以后终于下定决心,将俘虏白衣少年的念头恶狠狠地压制在心灵最深处,再也不敢随便触动。

    “呼!”他长嘘了一口气,然后将“蝗虫”式突击弩嵌入左腕,脑筋活络地思虑着如何传递这份超级情报了。“他***熊,现在看来唯有求那只讨厌的‘小鹰’帮忙了。真搞不懂帝国内务部是怎么想的,非得分成搜集情报和传递情报两套系统,明显是大佬们想利益均沾,还美其名曰是出于安全考虑。真是太虚伪了,我强烈鄙视你们!”

    拿定主意后,闻双溪开始不动声色地窥伺着周围的动静,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第一主力师已全员集合完毕,排成整齐划一的队列,井然有序地迅速退出校军场东门,同时校军场西门驶入第二批运输车和第二主力师所属的皇家骑士们。六十名白衣少年统统卓立原地纹丝不动,看来他们的任务尚未结束,很可能要教导剩下十支主力师三十万人全部学会着装才能卸下重担。

    “喳喳喳喳……”伴随着雄壮有力的脚步声,闻双溪随着人流涌出校军场东门。通往东城门的整段街道警备森严,一搭眼就可看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黑衣宪兵。他们静静地傲立街道两旁,看守着停靠在身畔的数千辆运兵车。虽然刀未出鞘箭未上弦,庄重肃穆的面容却自然流露出山雨欲来压抑和紧张。

    运兵车的外形简直和运输车一模一样,唯一区别是两侧厢壁各多出一百个通气孔兼射击孔。闻双溪暗暗叫苦,晓得若登上全封闭式运兵车,自己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休想在众目睽睽下脱身报信了,看来若想建功立业必须冒点风险才行。

    他双眸冒着森森寒光,眼皮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前方不远处一条毫不起眼的粗陋小巷。由于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所以巷口未停靠任何一辆运兵车,而距离最近的黑衣宪兵也间隔至少两丈开外。最幸运的一点是,闻双溪走在队列最左侧边缘位置,不但正好能路过巷口,而且依照既定时间和路线抵达巷口的时候,身影必将被一辆运兵车挡住进入黑衣宪兵视线的盲区。

    闻双溪不禁欣喜若狂地想:“嘿嘿,果然是天赐良机!运气来了,就是城墙也挡不住啊!”前方还有十步抵达巷口,他按捺住激动无比的心情,默默地数着:“十步、九步、八步……一步!”闻双溪运足十二成功力,施展平生最得意的“疾光电影”身法,有如袅袅青烟倏地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噗通!噗通!”这一刻闻双溪紧张得心脏狂跳不已,可他哪敢稍做停留歇息,窜入阴暗小巷速度不减反增,辨明方向后只知玩命奔向接头地点——西城“富贵祥”成衣铺。

    凭借多年残酷训练和无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得来的经验,闻双溪坚信此刻没人追踪自己,尽管如此,谨慎如他仍小心翼翼地通过七八种最隐秘的反侦测手段来确认自己的判断,结果也未发现任何被跟踪的蛛丝马迹。

    一切那么祥和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此时他才放下心事,幽灵般飘过两条偏僻无人的窄街,翻墙跳进一座普通民宅的后院菜圃,隐没不见。

    雨后,水淋淋的马路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绸带;旭日初升,这条街道却仍冷冷清清犹在沉睡之中。“长鲸”要塞里,有不少这样别致的小街小巷:长长的瘦瘦的曲曲又弯弯,石子路面经夜露洒过光滑闪亮。

    “富贵祥”后院斜对面的三层小楼第二扇白纱窗后,“咔!”欧阳控轻轻合上单筒魔镜,犀利如鹰的双眸望着闻双溪倏忽消失的背影露出一丝嘲弄神色。他轻快地命令道:“鱼儿上钩了,收网!”话音才落,街道尽头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骤然升起一串儿醒目之极的红灯笼。

    一瞬间,整条街道都“活”了起来。每个制高点都悄无声息地探出一截“黑暗精灵”式十字狙击弩黑黝黝的躯体,一抹抹蓝汪汪的“钨钢破甲箭”硭散发着毒蛇獠牙般的厉芒,一百二十八名职业狙击手顿时操控了方圆数里内每寸土地和每条生命。

    与此同时,埋伏在“富贵祥”附近的十支突击小队闪电般冲进了成衣铺。正门、后门、屋顶、侧墙、花圃、菜园内外,一条条魅影乍隐乍现迅雷不及掩耳地占据了所有通道。

    他们体魄雄伟刚健,浑身每寸肌肤都覆盖在漆黑如墨的重型盔甲之下,双手腕部各镶嵌着一柄百连发的“黑寡妇”式雷霆突击弩。一旦碰到抵抗,突击手们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在轻微得几乎让人忽略的“噗噗!”两声连响过后,敌人就像破碎的布娃娃般尸横就地。鲜血欢快地从太阳穴、咽喉、心脏迸射狂喷,却根本没人怜悯地看上一眼,他们的血液仿佛天生寒冷如冰,生存的目的就是执行上级命令,完成杀戮任务。

    闻双溪刚把情报全盘托出,“小鹰”就皱起眉头,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那具肥胖如山的躯体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倏地闪到一扇暗门前,透过细微得看不见的缝隙向外瞅去。

    顷刻间,“小鹰”脸色阴沉如水,猛回头对闻双溪低声咆哮道:“你这个白痴,难道走路从来不看有没有‘尾巴’的吗?外面起码有一个铁血卫突击营在扫荡。天啊,我的人全被他们毁掉了,这帮狗杂种,该死的!”

    闻双溪吓得魂飞魄散,整整呆立了数秒这才缓过神来,镇静地道:“胡说!按照时间推算,我刚进门他们就发动了攻势,分明早已埋伏多时。你们暴露了目标却连累我一起倒霉。他***,该发牢骚的是我,而不是你!”

    “小鹰”幡然醒悟,脸色稍缓露出一抹苦笑道:“行了老弟,咱们也别讨论什么责任归属问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离开此地,并且及时送出情报给哈-路西法殿下。那样或许能将功折罪,保留一条小命。否则一个情报站被端掉事小,贻误战机却罪不容恕,那可关系着数十万帝国战士的性命呢!”

    闻双溪紧皱眉头道:“你是地头蛇,你说怎么办?”

    “小鹰”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凝重地道:“后院菜园子东墙边有棵百年老槐树,树身是中空的连接着一条地道直通城外小绿洲。出口是一座土坯茅草屋,屋内住着两名猎户都是我们的人,你不用多做解释,直接出示这枚玉佩他们就会将豢养的海东青借给你传递情报。”

    闻双溪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插口道:“且慢,你怎么好像……在交待遗言啊!难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走吗?”

    “小鹰”脸容露出一抹坚毅表情,淡淡地道:“‘秃鹫’闻双溪的盛名,内务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小鹰’自问轻功远不如你,这胜利逃往的重担只好搁置在老弟的肩上了。”

    闻双溪急道:“可是……”

    “小鹰”自嘲地笑道:“嘿嘿,就我现在这身材‘飞’是绝对‘飞’不动了,勉强跟着你也只能成为拖油瓶。而我唯一自豪的也只剩下打架还凑活,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一直都忍气吞声,过街老鼠般躲躲藏藏,今天终于可以让铁血卫们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了。嗯,我意已决!”

    闻双溪欲言又止,凝视“小鹰”背影的双眸露出一抹晶莹水迹,可惜“小鹰”根本没看见。

    他沉声吩咐道:“我喊三,我们一起冲出去。注意别管周围的拦截,一切有我负责。听明白了吗?一、二、三!”话音才落,“小鹰”猛然拉开暗门,庞大身躯倏地从天棚笔直坠落,掌刃画出无数眩人眼目的模糊光影,以迅疾绝伦的诡异手法,从不同角度铺天盖地地罩向厅内各角落的十余名突击手。

    “喀喇喇!”厅内乍响起一记晴天霹雳,桌椅板凳和茶杯托盘尽数化作碎屑漫天激射。猛烈无俦的螺旋劲气吹得诸人东倒西歪,突击手们天衣无缝的防御阵型也被无情地撕开了一道缺口。

    闻双溪心知时机稍纵即逝,哪敢有片刻犹豫,再度施展十二成功力的“疾光电影”,鬼魅般窜出客厅,头也不回地飙射后院菜圃。他的动作快若星火,竟连精锐如铁血卫也来不及阻截。一时间闻双溪背后警啸大作,居然整整半个小队突击手衔尾追来。

    “嗤嗤嗤!”一连串儿凛冽气流擦着肌肤掠过,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灸痛。闻双溪知道那是威力惊人的突击弩箭,如果不幸中上一枚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于是,他一边利用地势和建筑躲避追兵,一边拼命腾挪闪躲,连续作出无数个高难度的“之”字型身法。前方不远处就是菜圃,闻双溪看到了“小鹰”说的那棵百年老槐树孤零零地卓立在东墙根下,这一刻他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

    与此同时,本来悠然自得地站在三层小楼第二扇白纱窗后观战的欧阳控,却紧紧地皱起眉头极度不满地讥讽道:“啧啧啧,司马佐你快过来瞧瞧,那些突击营的小弟在干什么呀?是追捕恺撒间谍,还是在和情人散步啊?你也太抠门了,连早饭都没让他们吃吗?什么准头啊,突击弩交给他们实在是太浪费了,我看一名见习弓箭手都比他们强得多。”

    这番话尖酸刻薄到极点,直损得那名突击营营长司马佐一张白脸瞬间变得铁青,一言不发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呜!”一记尖锐无匹的厉啸响彻方圆数里,啸声充满了猛烈无俦的愤怒。

    霎时间,隶属突击营的战士们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红着双眼迅速逼近闻双溪。简直是开玩笑,营长司马佐大人大发雷霆,属下谁敢不竭尽全力?为避免遭受连续一个月地狱式训练的突击手们,顿时连吃奶的力气都施展出来,追踪那只讨厌的漏网之“鱼”了。

    闻双溪几乎马上感到压力剧增,一支支突击弩箭发疯似的在脚后跟溅起一道道泥水,幸亏老槐树近在咫尺,否则他不敢保证还能不能继续躲过下一支劲箭。

    “呼噜噜!”露在轻盔外的衣袂随风激烈飘舞,发出一阵刺耳声响。闻双溪很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快感,他眼瞅着一根粗大横枝越来越近,树叶掩饰下的树洞也越来越清晰,心脏忍不住“噗通噗通!”狂跳不止欣喜无限,因为差一步即可脱离生天了。

    白驹过隙的刹那,闻双溪的右手紧紧地扣住了树洞边缘,只要用力一翻他就可以永远从“长鲸”要塞消失了。他没有丝毫犹豫,运足“鹰爪”断然施力……恍惚间,闻双溪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坠:“我终于逃进地道了吗?”他呢喃自语着,随即发现阳光刺眼身体仍在洞外,紧跟着他看到了一幕毕生难忘的奇景。一截断臂狂喷着浓绸血雾,直挺挺地挂在树洞旁,隐隐地透露出只差一步的无限遗憾。

    “原来是我的手……”闻双溪觉悟的瞬间,就被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刺激得差点晕过去。模模糊糊地他看到二十余名凶神恶煞般的突击手迅速逼近,不待他做出任何反抗,就冷酷无情地团团围住他,用四十余柄漆黑锃亮的突击弩瞄准了他的脑袋。

    司马佐用右手食指旋风般转动三圈“黑暗精灵”式十字狙击弩,然后行云流水般插进腿侧弩套。他一脸酷酷的表情斜眼瞟着欧阳控,目光中充满了示威和挑衅,无声地诉说着“靠,谁说突击营没吃早饭来着?老子出马,一箭就能把他手到擒来。你服不服啊?”

    欧阳控不为所动,淡淡地微笑道:“厉害厉害,小弟对司马兄的箭法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我仍要提醒您一句,大佬孔布置了整整一个月零七天,要的绝不仅仅是一名半残不废的俘虏和一堆变成马蜂窝的尸体。他要的是一份能够直接误导哈-路西法战略部署产生巨大破绽的内部情报!嘻嘻,您知道怎么传递吗?”

    司马佐被噎得差点气晕过去,环顾“富贵祥”成衣铺内院,见一具具布满箭孔的尸体被突击手们从屋子里抬出来,愣是干净利索地没有一个喘气儿的。而唯一一名活口,现在仍陷入昏迷不醒的危急状态,自己那一箭直接轰断了他整条臂膀,恐怕一时半刻很难恢复精力提供情报呢!

    欧阳控瞅着这名铁血卫时期的老队友一脸懊丧吃鳖的表情,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哈哈哈……事情并没你想象那么糟糕,还是有办法可以弥补。不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戏谑着瞥着司马佐捻了捻拇指和食指。

    司马佐暗骂损友太不仗义,居然在紧要关头大敲竹杠,但是比起大佬孔发火,小小地破一回财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念及此,他强颜欢笑涎着脸道:“嘿嘿,这个小弟今晚做东‘知味居’请欧阳兄务必赏脸光临啊!”

    欧阳控满脸踟躇地道:“这个……嗯,不太好吧?”潜台词却是:你想用区区一顿便饭就买通哥哥我吗,这也太廉价了吧?

    司马佐哪还不懂他话里涵义,连忙补充道:“嘿嘿,饭后‘红袖斋’也我买单。”

    他的心在暗暗滴血,要知“知味居”是长鲸要塞内最高档食府,“红袖斋”是从袍哥州迁徙来的东陵府首屈一指的销魂窟,两者唯一共同点都是价格贵得离谱到极点。估计一夜潇洒过后,自己得连续三个月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岂料对司马佐做出如此重大牺牲,欧阳控仍不太满意,他悠哉游哉地道:“小弟最近晚上公务繁忙,恐怕没时间吃饭泡妞啊!呵呵,司马兄的盛情小弟敬谢不敏啦!”

    闻听此言,司马佐脸色再度铁青,他恶狠狠地瞪着欧阳控,咬牙切齿地道:“靠,你到底想要什么直接放马过来,哥哥我都接着总可以了吧?”

    欧阳控微微一笑,附耳过去轻轻说了一句话,司马佐当场暴跳如雷道:“姓欧阳的,你小子别太得寸进尺!老子通过特殊渠道,求爷爷告奶奶耗时俩月才搞到一把血月刀,你空口白牙就想要走,也太黑了吧?”

    欧阳控一副老神在在地道:“答不答应随便你,小弟素来不喜欢勉强别人。”

    司马佐脸容阴晴不定,半晌终于从牙缝里面挤出一个字道:“好!”

    欧阳控笑嘻嘻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呵呵,这就对了嘛!对神通广大的司马兄来说,区区一把‘血月刀’算得了什么啊?只要您对那位小甜甜施展无敌帅哥的超级魅力,她哪还不乖乖地再奉上一柄吗?嗯,今晚‘知味居’和‘红袖斋’,还请司马兄破费啦!”

    司马佐拳头握得嘎嘎直响,没好气地道:“你小子不是最近晚上都公务繁忙吗?怎么又突然有时间出来跟我一起去吃饭泡妞了?”

    欧阳控笑眯眯地道:“嘻嘻,公务是重要,不过您司马兄的面子更重要啊!再繁忙的公务,小弟也得腾出时间给您捧场不是?今晚小弟一定准时赴约。”

    司马佐气得七窍生烟,都不知道说这“兄弟”什么好了,赶紧岔开话题道:“言归正传,你到底有何伎俩传递假情报给哈-路西法呀?我的手下刚刚连‘富贵祥’的茅厕都搜查了三回,也没发现饲养海东青的蛛丝马迹呢!”

    欧阳控胸有成竹道:“非也非也!司马兄的调查方向根本从开始就进入了一个误区。试想我们监控了‘富贵祥’成衣铺整整一个多月,何时发现过海东青的踪迹啊?而此地确属恺撒帝国内务部的一个情报窝点,这就说明一件事情——狡兔三窟。他们将情报站和海东青分置两地,以免被我们一网打尽,连翻本的机会都失去。”

    司马佐见他分析得丝丝入扣,不禁点头赞同道:“不错,你刚才说的话都很对,事实确是如此!可关键是海东青到底在哪里饲养啊!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哪管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啊!”

    欧阳控叹道:“我不知道,不过他一定知道。如果某人濒临死亡都执着地朝着一棵老槐树冲去,那么那棵老槐树肯定有一件能让他起死回生的事物。譬如——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司马佐一愣,遂嗤笑道:“你热晕了吧?如果真有一条地道,哈-路西法早就利用它来攻城了,哪还至于含恨抛下十余万具尸体撤军呢?”

    欧阳控淡淡道:“很简单,因为那是一条非常狭窄的地道,根本不容许大规模转移军队。以哈-路西法一贯谨小慎微的用兵风格,他宁愿舍弃此捷径,也不愿冒着前锋部队被全歼的危险,施行突袭。于是,这条被遗弃的地道就成了间谍通往城外放鹰的最佳路径。”

    司马佐被说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才恢复精神,一边飞快地招呼人手查找秘道,一边嘴里嘟囔道:“靠,我们都是铁血卫混出来的兄弟,差别咋就这么大呢?难怪这家伙都混到副师级了,我还只是副团级,鬼主意就是他娘的多!”

    欧阳控若有所思地瞅着司马佐的背影,暗暗长嘘了一口气道:“呼,终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项大佬孔亲自交待的任务。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他怎能确定恺撒间谍一定会在今天发送情报呢?也许所谓的算无遗策,就是形容大佬孔这样的人吧!”

    他举目凝望着一望无垠的万里长空,神思不由飞到远隔数百里的袍哥战场上:“亲爱的兄弟们,我欧阳控能做的都做到了,现在剩下的任务就靠你们完成了。祝你们好运,奥丁!”

    铁龙平原是辽阔的,一望无垠的黄沙伸展着,直到天边。平原辽阔而且寂静,每日只有火一样的阳光蒸晒着,使得地上的黄沙变得焦灼。没有风,没有声息,黄沙发出着枯燥的苦味,使人晕眩。

    敖夔本来还指望着昨夜的暴雨能带来一丝凉爽,可酷热的骄阳让他彻底绝望了。他抿了抿干燥皴裂的嘴唇,努力地从沙子里抽出那支单筒魔镜向官道尽头望去。结果仍让人非常失望,南疆军好像在故意考验己方的忍耐力极限似的,迟迟不曾出现。

    身旁的副军团长拓拔融从黄沙里探出头来,用低低的声音道:“大人,‘秃鹫’传来的那份情报是否有误啊?我们已在沙子里整整等待三个多时辰了,眼看日照越来越强烈,弟兄们没吃饭不说,连口水都没喝,这样下去恐怕根本不用打,南疆军到的时候,我们自己就先中暑晕倒了。您看咱们是不是……”

    敖夔回头瞅瞅埋伏在官道两侧沙地里的六万名帝国皇家战士,心头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和悲壮。烈日当空,黄沙的温度已攀升至令人难以忍受的可怕程度,可极目眺望整片大地仍然一平如镜,愣是看不到一条直立的人影。所有人除了口鼻外莫不深埋在层层叠叠的厚沙下,静静地等待着敌人上钩。

    敖夔嗓音沙哑地道:“再等半个时辰,如果敌人仍未出现,我们就撤退……嗯?”刚说到这儿,下面的话就如同被利刃截去般嘎然停止了。他双眸射出森森寒芒,眨也不眨地盯向天空。拓拔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兴奋得心脏狂跳不止,身躯却越发小心翼翼地缩入深深的黄沙之下。

    但见一只威猛矫健的金雕,缓缓地拍击着翅膀,翱翔在午后的百丈碧空之上,它在这阴森荒凉的丘陵间盘旋盘旋,又陡然冲过冈峦重叠的乱石坡,飞回西方……

    拓拔融轻嘘了一口气,叹道:“终于要来了!”紧接着他诡笑道:“嘿嘿,素闻南疆金雕凶狠如狼,敏锐如鹰,钢啄铁爪足以生裂虎豹,乃天下第一流的高空侦察兵,被南疆人自称为‘天眼’。可今天这位立功无数的‘天眼’,即将带领南疆军一步步走向死亡,真是天大的讽刺呢!”

    敖夔不动声色地向传令兵做了一个全体预备攻击的手势,才阴森森地接口道:“金雕的确防不胜防,攻击‘长鲸’要塞那会儿我们曾经三度栽在这扁毛畜生眼下呢!不过这一回他们没那么好运了,因为我们有‘秃鹫’精确确无误的情报,事先又做足了功课。”

    拓拔融陪笑道:“全靠大人的英明决断,才能把握住这一点稍纵即逝的战机。若换做下官指挥,那是万万不敢冒险出兵设伏的!”
第十五卷 枭雄 第四章 天雷
    敖夔傲慢地点点头,嘴里却幽凉地谦虚道:“不敢不敢,哈-路西法亲王殿下才称得上英明果断四个字的评语。他老人家命令我们扼守咽喉栈道四叠阳关,就是一个绝对正确的战略。背靠古战场遗留的四叠阳关布防,左翼是舟船难渡的天鹅湖,右翼是插翅难飞的断魂岭,只要搁置雄兵数万,累死孔龙也休想突破关隘呢!嘿嘿,若非后顾无忧,我敖夔岂敢轻离要地远程奔袭呀?可惜总有人冥顽不灵地做些煞风景的蠢事!”

    拓拔融闻弦而知雅意,推波助澜道:“没错,瞿易副军团长就是那种天生的死脑筋,亲王殿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永远不知道变通是怎么一回事。”他正搜肠刮肚地编织罪证,准备进一步诋毁那名同僚的形象,敖夔却举手嘎然截断了后面的话。

    大地轻微地震颤着,身畔的沙砾也在狂跳,耳畔还隐约传来一阵阵轰隆轰隆的蹄声。恍惚间,官道尽头涌现出一条黑鸦鸦的长龙,顺着官道迤逦行来。

    敖夔兴奋得手臂微颤,好不容易才拿稳魔镜细细观察起那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辆由三头粗野蛮牛牵掣的军用运输车,每辆车旁边还跟着四名懒洋洋的轻铠骑士。蛮牛们黝黑硕大的鼻孔里呼哧呼哧地狂喘着白雾,一副不荷重负的模样,而骑士们却显得春游踏青一般悠闲自在。

    敖夔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好生奇怪地道:“这帮懒遢遢的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杂鱼啊?千万别告诉我驻守‘长鲸’要塞月余,打退我们数十次进攻的就是他们这帮垃圾,我会精神崩溃而死的。咦,有点不对头……难道说他们是……”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连忙定睛细瞧,结果却毫无二致。那帮骑士老爷们穿的风云制式军服胸口,都整整齐齐地暗绣着一束金黄色麦穗。“噗通噗通!”敖夔的心脏超负荷地狂跳不已,几乎就要从口腔蹦出来了。他太激动了,万万没想到天上掉下一块儿大馅饼,居然硬是能精确无误地砸到了他敖夔的头上。

    “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魔镜递给身旁的拓拔融,郑重其事地道:“你看看,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敌人这就给咱们雪中送炭来啦!”

    “哦?”拓拔融赶忙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魔镜,凑到眼前望去。“啊!”拓拔融的反应比敖夔还要不堪,直接瞠目结舌愣在那里。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狂喜失声道:“武卓拉大神万岁!那竟是敌人的辎重部队,而且看军服上的金穗标志,他们应该是专门押运粮草上前线的护卫队。但是……”顿了顿,他狐疑地道:“好奇怪呀!敌人明明知道我军现在最缺的就是粮草,却偏偏送上门来给我们劫走,这会不会是敌人的阴谋啊?”

    敖夔迅速冷静下来,幽幽地道:“不错,这支运输队的先锋官探路也太草率了,匆匆放了一只金雕就敢大摇大摆地将大部队开过来,任何一名稍有军事常识的将领,都绝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不过……”

    他嘴角蓦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绝伦的微笑,讥讽道:“依照这群杂鱼表现出来的训练度来看,他们的统率者绝对是一名酒囊饭袋。嘿嘿,假如对手是一头蠢猪,那么无论它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情,都是可以原谅的,不是吗?”

    拓拔融悉心分析道:“正是!何况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也是学院教科书上明文标注的内容之一,没上过战场的菜鸟军官们,通常都会原封不动地搬过来实践呢!另外此地距离‘长鲸’要塞不足百里,策马狂奔也就一两个时辰的路程,若非有‘秃鹫’的精确情报,我们断然不敢孤军深入至此。综合以上种种来看,这又不太像陷阱了,反倒有点像一个天赐良机。所谓骄兵必败,是否说的就是他们现在那副模样呢?”

    敖夔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魔镜筒壁,双眸却眨也不眨地瞪着由远而近的运输车队。他心底在反复衡量着利益得失,战或不战确是一个无法选择的难题啊!忽然间,他仰头望天痛下决心道:“我赌这一铺了!”

    敖夔遂苦笑呢喃道:“袍哥州久久无法攻克,海外援兵也遥遥无期,再加上粮草马上就要消耗殆尽……所有因素一齐压过来,这个险我敖夔不冒也得冒啦!唉,万一失败,就让我承受千古骂名吧!至高无上的武卓拉大神啊,这次您并没有给您最虔诚的信徒,任何选择的余地呢!”

    转瞬间,他已收拾起柔弱情怀,沉声道:“立即传我将令,任何人不得随意伤害牵辕的牲畜和战马,否则军法从事!”

    “是!”传令官哪敢怠慢,雷厉风行地召集所有传令兵执行命令去了。

    “轰隆轰隆!”蛮牛铁蹄和辚辚车轮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噪音,塞满每个人的耳膜。随着运输车队愈来愈近,恺撒士兵们也越来越紧张,他们一个个握紧手中的武器,憋足力量等待着发出雷霆一击。渐渐地连最后一辆运输车都驶入了包围圈内,敖夔再不犹豫,果断地下令冲锋。

    此刻,只听旷野上吹响了“呜——呜——呜!”三声雄浑号角,紧接着一支支精准无误的狼牙箭,像长了眼睛的精灵似的蜂拥而出,事前早已测好最佳冲锋距离的狂战士们,也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敌群里猛冲。栈道两侧千丈范围内,即刻腾起一片蔚蓝色的烟海。风云护卫队四散奔逃,恺撒战士们纷纷跃出掩体,冷酷无情地用强弓硬弩猛射着,就好像围猎一群乱冲乱窜的野兽一般。

    栈道周围数里都是一望无垠的滚滚黄沙,绝对没有一处阻挡视野的物体,这给恺撒狙击手们发挥强大威力提供了最佳环境,也给风云骑士们的逃往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尽管人数逾千,而且拥有脚程极快的战马,但是由于敌我力量相差太过悬殊,风云护卫队只坚持了短短的几分钟就全军覆没了。

    战场上倏地安静下来。恺撒皇家舰队出身的精锐战士们一个个都非常训练有素,他们秩序井然地形成一座长达数里的椭圆形包围圈。他们首先制住了惊慌乱窜的蛮牛,将运输车重新牵回栈道,然后警惕无比地围住了每座车厢,再分别派出一名大力士砸掉铅封打开车门。

    眼前并未出现想象中无数披坚执锐的风云骑士,而是堆得满满腾腾几乎直抵厢顶的袋子。“噗噗噗!”用匕首试着插破数只袋子,白花花的大米面粉就哗哗地流淌出来,直让这群一整天未食粒米的战士们垂涎三尺。

    “武卓拉——武卓拉——武卓拉!”恺撒战士们士气暴涨疯狂欢呼着。如此轻易获胜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大家最高兴的莫过于缴获了大量军用物资,尤其这批物资是目前军中严重紧缺的军粮。

    一名副官飞快地跑上沙丘,躬身施礼道:“启禀大人,此役我军共歼敌一千二百四十九人,其中一千名风云护卫队士兵,二百四十九名车夫,敌人无漏网我军零伤亡。另外共缴获敌军运输车二百四十九辆,初步检查货物均是大米面粉。报告完毕,请指示!”

    敖夔直勾勾地瞅着眼前二百多辆军用运输车,心中疑窦丛生。他一扭头,正迎上拓拔融狐疑的眼神,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道:“莫非有诈?”

    一念及此,敖夔连忙下令道:“传我号令,将所有运输车全部重新封闭,在没有进行完安检前,任何人不得私自开启挪用。违令者杀无赦!”

    副官恭敬地施了一个军礼,道:“是,下官明白。”

    他正要领命离去,拓拔融突兀地插口道:“且慢,那些风云士兵的尸体摆放在哪里?”

    副官指了指栈道对面的沙地,道:“敌人的尸体全部摆放在那边。”

    拓拔融挥手让他离开,若有所思地道:“大人,下官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啊!二百四十九辆运输车若统统装满军粮,将足够三万人食用一月之久的。不论敌人如何疏忽大意,也不应该只派遣区区千人护送才对!”

    敖夔点头道:“不错,此事确实令人费解。但现在没时间讨论,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快快离开此地才是上策。传我号令,全体集合向四叠阳关方向撤退。”

    “呜——”随着一声悠长雄浑的号角声响起,两支恺撒精锐师团整整六万名精锐战士围绕着运输车队形成一条长长的队伍缓缓启动,逐渐加速向东方前进。

    这一刻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件小事。在尘土飞扬的栈道上,在封闭的运输车厢下,正悄无声息地泄漏出一缕缕淡蓝色轻烟和一阵阵剧烈燃烧时发出的嗤嗤响声。

    蓦然“轰隆隆!”一声巨响,队首一辆运输车毫无征兆地被炸得粉身碎骨,一支黑色的烟柱升腾起来,地面成了一片红色的火海。首当其冲的是那辆车方圆五十丈内所有物体,它们眨眼间就被火海吞噬,被气浪掀飞,被钢铁碎片撕裂,被冲击波搞得骨断筋折支离破碎。

    紧接着另一辆运输车在队伍中间爆炸了。爆炸声惊天动地,在人们头上耳边呼啸,像滚过一道沉雷一般。霎时间,整条栈道都陷入了混乱不堪的局面。七百多头蛮牛不受控制地东奔西突,战士们惊惶失措地四散奔逃,御者的皮鞭和长官的指令都成了一种摆设,石破天惊的天地剧变比任何命令更具威慑力,对生存的渴望瞬间颠覆了所有惯性思维。

    敖夔和拓拔融也混杂在人群中亡命狂奔着,他们悔不当初未将怀疑进行到底,粗心大意地就收编了这支“定时炸弹”。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耳畔足堪撕裂耳膜的巨大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真有一股无休无止的架式。一支支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地面上高达十丈纵横交错的火浪构成了一片烟和火的海洋,似乎世界到了末日。黑烟越来越浓,越升越高,不一时滚滚的黑烟笼罩了半面天空,随着风滚到丘陵另一端。刚才还是碧澄澄的天空也被映得黑乌乌的。

    不知过了多久,爆炸声才慢慢地陷入了沉寂,人们也筋疲力尽地躺倒在地,失魂落魄地注视着不远处那片红色炼狱。军粮、战马、战友……一切都灰飞烟灭,只剩下无尽的悲伤、恐惧、仇恨在胸臆翻腾肆虐。旷野的风温柔地吹拂着万物,也轻轻抚过这群饱受磨难的恺撒皇家战士们心灵。那股死一般缄默,无声地诉说着眼前惨败的事实。

    天堂变地狱的巨大落差,让敖夔难过得差点呕血十升。拓拔融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这位情绪低落到极点的顶头上司,平素吹嘘拍马无所不能的他,此际也黔驴技穷起来,也许因为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现状吧!

    一名参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偷偷地观察了一下敖夔和拓拔融的脸色,马上将要报告的事情统统咽回了肚子里。他正想悄无声息地离去,却被敖夔逮个正着。

    敖夔无力地问道:“什么事?”

    参谋谨慎地道:“启禀大人,您刚才让我统计全军的伤亡情况,现已有了具体结果。”

    敖夔疲惫地道:“讲!”

    那名参谋壮着胆子说道:“根据最新统计,我军阵亡一万九千人,失踪一万三千人,重伤七千五百人,轻伤无数。俘获运输车和战马全部损坏毙命,目前我军能够参加战斗者共计两万零五百人,其中绝大部分都带有轻中程度烧伤。”

    敖夔倒吸一口凉气,愣了半天没有答话,参谋未得将令,也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等待。

    倒是拓拔融非常了解敖夔此刻的心情,他连忙挥手示意让参谋速速离去,然后轻咳一声安慰道:“大人,胜败乃兵家常事,请您勿要挂怀。孰能料到敌将孔龙居然卑鄙到草菅人命的程度呢?唉,对一个能够随随便便就牺牲千人性命,换取战役胜利的敌人来说,我们失算也并非不可理解的。末将以为哈-路西法亲王殿下必然会体谅我们的苦衷,不会太过责怪的,此乃非战之罪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保存实力,末将担心敌人会趁此机会发动逆袭,还请大人振作运筹大局啊!”

    “啊!”敖夔幡然醒悟,他感激万分地瞥了拓拔融一眼,叹道:“唉,多谢拓拔兄指点迷津,不然敖夔定然铸就大错呢!”

    拓拔融连称不敢,正客气间西方骤然响起两声韵律怪异的号角声,那是发现敌军迅速逼近的信号。根本来不及垂询详情,西北、西南两个方向同时响起警号。尖锐长鸣一声比一声凄厉可怕,不知不觉间这群残兵败将已陷入了更可怕的危机中。

    敖夔脸上的血色刹时褪尽,气得哆嗦着嘴唇,咬牙切齿道:“好一招连环毒计!传令全军集合,随时准备杀出重围。拓拔兄请随我登高一观!”言罢不待拓拔融回话,就急匆匆爬向最近的一座沙丘,拓拔融连忙随后紧紧跟上。

    从丘顶极目远眺,哪管敖夔早已做过最坏打算,此刻仍不禁心胆俱裂。但见正西、西北、西南三方地平线上黑鸦鸦一片,一时间不知聚集了多少兵马齐头并进,唯有遮云蔽日的沙尘,无声诉说着敌人兵锋是何等强盛。

    “嘎!”敖夔勉强克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双手颤巍巍地拉开单筒魔镜,凑近右眼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西方的南疆铁骑。由于距离过于遥远,凭敖夔的眼力根本不能分辨敌人具体装备,但一片片璀璨夺目的金芒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那是一群人数超逾五千,人马皆全副武装的超级精锐骑兵。

    往南北两翼和大后方望去,触目即是无边无际的战车之海。每座战车都由十二匹强壮蛮牛牵辕,风驰电掣一般高速逼近驻地,那跟刚才三头蛮牛慢腾腾地牵掣运输车散步实有天壤之别。敖夔在心里狠狠糟蹋着敌将十八代祖宗的同时,也不禁暗暗佩服敌人算无遗策,连牵辕蛮牛的数量都考虑得周周到到。

    他闭上双眸,又倏地睁开,果断地下令道:“陆战二团负责殿后,其余部队一律迅速撤退,目标四叠阳关。”言罢敖夔象征性地看了拓拔融一眼,咨询他的意见。

    拓拔融报以苦笑,恭声道:“卑职完全同意大人安排,请您批准由末将担任陆战二团指挥。”

    敖夔微微一愣,遂深深望入拓拔融眼神尽头。结果他看到的是无私和诚挚,没有半点虚伪,不禁感动莫名。大力拍拍拓拔融的肩头,敖夔衷心地道:“拓拔将军请保重,万勿逞血气之勇,请保留有用之身报效祖国啊!”

    拓拔融严肃地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下沙丘。

    孰都知道这是一个无奈的抉择,因为目标实在太明显了,滚滚浓烟在视野辽阔的平原地带那么显著地标明了靶子的位置。即使不使用金雕,南疆大军也能不费吹灰之力衔尾追来,所以殿后乃是十死无生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尽可能多拖延一点时间,让大部队能够尽量跑得更远一点。

    数千辆战车排列成一座铺天盖地的冲锋大阵辚辚前行,每辆车门窗都封闭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地挡住了漫天尘嚣和闷雷铁蹄。

    在阵势的中心枢纽位置上,有一辆标新立异的金色战车。它采用了与众不同的九层装甲,牵辕的蛮牛也比同类高出足足一个头来,甚至由头至蹄皆穿着厚重无比的金色重铠。最显著的特征是,在车厢顶部最前端镶嵌着一枚硕大无朋的血月标志,象征着它独一无二的霸主地位。

    车厢内静谧得宛如另一个世界,颠簸、震荡、噪音等行军时经常出现的弊病,在这架新式战车内部根本找不见一点踪影,它完美得就像一件艺术品。

    厢内诸人都在忙忙碌碌地为战役做着准备,唯有艨艟透过车窗,幽凉地观望着威前方猛无俦的“新月”魔骑士团,心中不知转着什么念头,出奇地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忽然他感到被人注视,然后那人朝他走来,站在他旁。

    艨艟看也不看,沉声道:“你忙完了吗?”

    孔龙平静的声音响起,淡淡道:“嗯,对付区区数万残兵败将,确实不需要什么周密计划。”

    艨艟回过头来,孔龙一身侍元帅笔挺军服傲然卓立身旁,纵使相识多年,此刻与他比肩而立,仍能感到一股完美无缺的神秘气质。

    他静静地凝望着孔龙,似是设法看透他心灵有异于往常的波动,好半晌才叹道:“迄今我都不愿相信,‘春雷’行动是你亲自策划并且下令执行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一名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君子,可是经此一役,让我对你的印象彻底改观。”

    孔龙默然半晌,缓缓道:“看来你对我牺牲那一千名战士仍在耿耿于怀对吗?”

    艨艟双眸立刻黯淡下来,露出一抹刻骨铭心的悲痛,肃容道:“不错,我需要一个能够真正说服自己那么做的理由!”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怎能视生命若草芥呢?何况那些人皆是我南疆军的英勇战士!若你凡事皆从功利出发,将所有人皆当作筹码和棋子,纵使百战百胜天下无敌又能如何呢?徒留下遗臭万年的骂名罢了!”

    孔龙脸容仍是静若止水,像早知必是如此般,淡然自若地道:“你为何等到现在才肯问我?”言罢不待艨艟回答,迅速接道:“因为你根本不愿相信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呵呵,作为并肩作战无数回的生死兄弟,我岂能让你失望!想要一个满意的答案吗?看看这些你就明白原委了!”说着递过一份厚厚的鲜红封皮的绝密档案。

    “咦,这是……”艨艟迫不及待地翻阅数页后,立刻抬头呆看着他,好半晌都说不出只言片语。绝密档案上标注着“春雷”行动策划始末,备注上附录着二百四十九份志愿书和一千份调查书,上面详细无遗地记录着一千二百四十九名南疆战士的全部资料。

    孔龙一字一字地沉声道:“此乃根据铁血卫秘密调查后得出的一些资料。那点燃导火索的二百四十九名御者都是‘死士营’选拔出来的勇士,他们或与恺撒侵略者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或要求在南疆政权强力支持下做某些事情,或需要丰厚赏金抚恤家人……总之理由千奇百怪,但绝无一人是被强迫送死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至于那一千名骑士,我只能说非常遗憾了。根据铁血卫的周密调查,我有绝对充足的证据表明,他们是来自天南地北,从属于错综复杂的各个势力组织的间谍。他们唯一相同点是都抱有窥探、窃取、破坏南疆政权的企图。对于这帮蛀虫,我一贯是赶尽杀绝毫不留情的,所以就一次性将他们全变成‘炮灰’了。”

    艨艟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他***熊,我还奇怪呢,这群老兄弟里面怎就突然冒出一个杀人狂魔呢!真是天大的误会啊!哈哈哈……”

    看着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孔龙没好气地道:“哼哼,你的疑窦都解开了,哥哥我却被兄弟怀疑得非常不爽呢!你说说应该如何弥补我的心灵创伤啊?”

    艨艟阔肩微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道:“嘿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孔龙露出一个诡异绝伦表情,微笑道:“哦,是吗?你先去把那群残兵败将搞定吧!若有一名漏网之鱼到四叠阳关通风报信,你就莫怪我公报私仇,先罚你个对长官不敬之罪,重责两百煞威棒吧!”

    艨艟一听有仗可打简直喜翻了天,想也不想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绕过那一截黑烟滚滚烈焰熊熊的栈道,前方就是铁龙平原中部浩瀚的戈壁滩。大如斗,小如豆的卵石铺在砂土原野上,形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莽。团团簇簇的骆驼草、芨芨草和红柳散布开来,给戈壁点缀上了一些生机。

    在一片地势陡峭的山岗上,拓拔融默默地目送着战友们远去,心里不由升起一种必死的觉悟。整整五千名精锐皇家战士陪伴他扼守此地,同时遗留下的还有五千张强弓硬弩和不计其数的狼牙利箭。这批身经百战的铁血老兵们,根本不用号令就自觉地垒石成墙、挖掘掩体,顺手将弓矢皆搁置伸手可及的位置,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敌人发动最凌厉的攻势。

    一切刚刚准备停当,一支精锐骑士团就鬼魅般窜入视野范围。

    他们的武器装备、坐骑、穿戴、团标均是一模一样,样式、风格、质料也处处显露出与众不同,格外地引人瞩目。

    最醒目的要算是那套金光灿灿的骑士铠和马铠,铠甲均采用全金属周身覆盖型设计,连人带马都被捂得密不透风。不过更离谱的是制造工艺,那些工匠居然将铠面打造得一块块儿明镜般光可鉴人,时时刻刻折射着刺眼阳光。远远望去,那支骑士团成员恍若一座座金甲天神下凡似的,看得稍久一点就得眼花泪流,根本别想瞅清人家的真面目。当然如此艰苦的条件下,想要瞄准射击自然更属痴心妄想了。

    一时间坡顶喷嚏连连,恺撒皇家战士们人人泪眼朦胧。他们一边拼命眯缝着眼睛瞄准敌骑,一边把设计铠甲的工匠们的所有女性亲属在脑海里糟蹋了一个遍。这一刻,诸人都迷迷糊糊地未发觉一件怪事。那五千匹披挂整齐的战马,居然在一眨眼间就冲上了斜坡,速度之快简直就像飞过来一般。

    拓拔融倒吸一口凉气,骇然命令道:“全体射击!”

    霎时间坡顶弓弦声嗡嗡大作,无数支狼牙利箭疾风骤雨般向神秘骑士团倾泻而去。那群神秘骑士反应快极,几乎在弓弦乍响的刹那,就一个个连人带马裹入层层耀眼金光里,悍不畏死地迎向箭雨。目睹此景的恺撒皇家战士们简直欣喜若狂,万分庆幸遇到了一帮白痴骑士,可是结果却让企盼看到人仰马翻场景的他们彻底失望了。“噗噗噗……”一轮爆豆似的异响过后,那群神秘骑士一个个毫发无损地突进了整整二十多丈。

    拓拔融被吓得差点惨叫出声,他暗暗祈祷着满天神佛,梦呓道:“亲爱的武卓拉大神啊,请您赐予虔诚的信徒们最强大力量,让我们能够打败这群邪气冲天的异教徒吧!鬼知道他们是从哪座魔窟里面冒出来的怪物啊!实在是太可怕了!”

    眼看着只剩一轮射击的机会,他祈祷归祈祷命令仍然第一时间发布了:“全体射击!”

    “噗噗噗……”又一轮爆豆似的异响钻入耳膜,眼前那群刀枪不入的神秘骑士已经欺近五丈,再也没人来得及弯弓搭箭了。最要命的是,刚完成第二轮射击,犹未及时缩回掩体的皇家战士们遭遇了敌人第一轮反击。

    “锵!”整齐划一的拔刀声震九霄,伴随着五千柄灿烂辉煌的金电倏地出鞘,所有战马猛然加速前行,齐头并进地冲入了敌军战壕。他们展开了一场敌我力量相差悬殊的单方面大屠杀。面对五千名恺撒精锐皇家战士,神秘骑士们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凶悍和强横,锋芒所向几乎全无一合之将。通常一刀斩下定然滚下一颗大好头颅,毫无商量余地。

    其中最凶残者莫过于位列队首的那名天神般的巨人,他第一个冲入阵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路鬼哭神号般怪啸着凿穿七重人墙,留下数百具血淋淋的尸体嚣张无比地离去。

    正当诸人刚松完一口气,打算重整阵型的时候,耳畔蓦然再次传来那种噩梦般的怪啸,转瞬间他居然又从后方杀了回来。他将两柄长逾六尺的紫龙戟挥舞得风雨不透,恍若一枚硕大无朋的紫色巨球在敌阵中滚来滚去,但凡触碰者莫不骨断筋折血肉横飞。

    在那员无敌猛将统领下,这支神秘骑士团像一台收割机似的,横犁竖耕一遍遍铲平了阵地上所有碍眼的人和物,直到再没有任何物体站在坡上。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了……饶命啊……大人饶命啊……”一阵阵哀嚎传遍战壕,幸运地逃过这场杀戮的人们,毫不犹豫地丢弃兵刃跪倒在地,选择了无条件投降。碰上如此变态的敌人,他们除了跪地求饶,还能做什么呢?

    艨艟意犹未尽地倒提着紫龙双戟,骑在一匹硕壮无比的飞云兽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五花大绑下跪着的拓拔融,眼神中充满了轻蔑和遗憾。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难道就是你们这群软脚虾,日夜不停地连续攻击‘长鲸’要塞长达一个月零七天之久吗?天啊,早知道恺撒人如此差劲,我他娘的早就带兵把你们连锅端掉了。哇呀呀,真是气死我了!”

    尽管主将站在那里疯疯癫癫地猛发牢骚,新月骑士们却能丝毫不受影响地各司其职,紧锣密鼓地展开打扫战场、收押俘虏、刑讯逼供、联系援军等等一系列的复杂行动。也不知他们究竟使用了什么“高明”手法,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所有问题就都得到了答案。

    曹魏旋风般刮到艨艟眼前,躬身施礼道:“启禀大人,本次战役我团共歼敌四千九百二十四人,俘虏七十六人。经审讯确认,他们全部隶属于恺撒皇家舰队第八军第一师第二陆战团。斯役我军共缴获旧式弓弩四千七百张,旧式狼牙箭一万两千壶,恺撒制式武器、装备、军服、给养若干。我军零伤亡!报告完毕,请指示!”

    艨艟漫不经心地摆手道:“他***熊,狮子搏兔胜了有何稀奇!老子不想听什么所谓的战报,只想知道你从那批俘虏嘴里,有没有撬出点儿重要情报来?”

    曹魏呼吸一窒,情不自禁暗忖:“好霸道的气势啊,真不愧是名震南疆的艨艟大人!”

    当下他哪敢怠慢,赶紧报告道:“启禀大人,根据俘虏招供,参予狙击的敌军全部隶属于恺撒皇家舰队第八军第一师和第二师,总人数共计六万人。在‘春雷’行动中遇伏后,敌军现在锐减为约两万人规模,再经我团这次闪电猝袭,在逃敌军总人数只剩下一万五千人左右。他们潜逃目标为正西方两百里外的四叠阳关,目前除制式近战武器外,仅拥有少量的远程弓弩和箭矢,因为绝大部分都遗留给这批殿后部队了。”

    曹魏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另外有情报表明,他们没有任何代步工具,估计只能凭借双脚奔行。眼下敌军的最高指挥官是,恺撒皇家舰队第八军军长敖夔大将,此人身经百战战功显赫,唯一缺点是有点鲁莽冒进,曾因此连累所属部队遭受过两次毁灭性打击仅以身免。目前敌军士气已低靡到极点毫无战志,可虑者唯有镇守四叠阳关的恺撒皇家舰队第八军第三师,该师也是一支主力师团,拥有三万名精锐战士。其师长瞿易大将兼职恺撒皇家舰队第八军副军团长,为人特别稳重而谨慎,最擅长的就是防御战。”

    一鼓作气说完所有情报和战况分析,曹魏却发现艨艟像听不到他的说话般,悠然眺望着远方起伏有致的山峦,淡淡地道:“瞿易算什么东西?对我艨艟来说,值得一提的敌人只有哈-路西法那个老混蛋。”

    曹魏一愣,赫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那是艨艟大人在说话吗?嗯,一定是幻觉!”

    烈日下,艨艟勒马扬戟,傲岸如天神般矗立在山岗顶端。倏忽间,他猛然遥指东方狂喝道:“全体上马,随老子杀光那群软脚虾,直抵四叠阳关!”言罢催动坐骑,笔直地跃下数丈高坡绝尘而去。

    这一手精湛无匹的骑术,顿时将整个骑士团的士气提升到了顶点。“奥丁!”五千名新月骑士轰然响应着,一个个鬼魅般窜上马鞍,紧随主将催马跃下山岗离去。

    顷刻间,刚才犹在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中喧嚣的战场,现在只留下遍地狼藉的断箭残刃,还有一百余名昏迷不醒的俘虏。这里静悄悄地宛若一座坟墓,只有呜呜作响的山风,肆无忌惮地席卷着那支仅剩小半截的恺撒战旗,幽幽讲述着战争是多么残酷无情。

    傍晚华灯初上,恰是每天最温馨浪漫的休闲时光,恺撒中军大帐内却如临大敌般忐忑而压抑。这种紧张气氛的罪魁祸首是两张淡蓝色信笺,此刻它们就静静地躺在会议桌一端,覆盖在一只苍劲有力的铁掌下,在壁灯照耀中不停地闪烁着诡异无匹的光芒。

    沉寂良久,坐在阴影中的哈-路西法率先打破了沉默,道:“赖参谋长,请你将两封信笺的内容复述一遍,我想在座诸位军团长可能还不太了解事情的原委和目前我们面临的严峻形势。”
第十五卷 枭雄 第五章 地火
    “是!”赖久尔应声站起,环顾了一圈会议桌两侧的十二名正副军团长,见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聆听,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要告诉大家两个坏消息,其一是今日午后敖夔大将指挥的第八军第一师和第二师全军覆没了。起因是他接到了一封署名‘秃鹫’的假情报,于是擅自出兵伏击敌军运输队,结果导致自他以下无一人生还四叠阳关。”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其二是四叠阳关告急。瞿易大将来信说,根据海东青的高空侦察判断,起码有三十万至四十万南疆大军在关前安营扎寨,彻底封锁了所有西进道路。”话音才落中军大帐内一片死寂,军团长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充斥着一股唇亡齿寒的悲惨气氛。

    哈-路西法摆摆手示意让赖久尔坐下,不动声色地道:“战况通报完毕,现在本王想听听大家的建议。你们畅所欲言吧,不要有任何顾忌了!”

    此言一出诸人皆面面相觑,因为搞不懂哈-路西法的真实想法,所以谁也不敢第一个发言。

    帐内顿时冷场,赖久尔暗暗苦笑,无奈地抛砖引玉道:“下官以为孔龙此番倾巢而来图谋必大,眼前最要紧的任务是守住四叠阳关,防止南疆军和七海盗盟联手,使我军陷入腹背受敌绝对劣势。因此我建议立即派遣一支重兵前去增援。”

    坐在哈-路西法右下首第二把交椅上的邬巴盖,肃容道:“末将完全同意参谋长大人的看法,我愿率本部人马即刻起程增援四叠阳关,誓不让南疆军跨过断魂岭半步!”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配合着那副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隐隐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力量,给人感觉他是一名定然能够说到做到,绝不缺斤少两的英雄好汉。

    哈-路西法淡淡地瞥了一眼邬巴盖,就将目光移往他处,他这种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的做法,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浑然不知自己究竟说对了还是说错了。片刻后,他的目光滞留在左首第四把交椅上的军团长身上不动了。

    霎时间,罗维戈的内衣就被冷汗湿透了。他颤声道:“末……末将觉得不宜在四叠阳关虚耗兵力。因为它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实可享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赞誉,加上现在已有最擅长防守的瞿易大将坐镇,三万雄兵足以让数十万南疆大军裹足不前了。”

    罗维戈说到此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言也越来越流利了。他侃侃而谈道:“更何况从大局来看,当前我军的战略目标是要突破重围与海上舰艇部队汇合,以跳出圈外的方式来重新控制战争的主动权。所以与其增援四叠阳关,倒不如继续加大攻打袍哥州的力度,争取彻底摧毁七海盗盟的陆上兵力。这样我军就进可攻退可守,毫无后顾之忧地面对孔龙军团了。”

    “啊!”话音才落帐内一阵骚动。这番话说得包括老谋深算的赖久尔在内人人都要对他刮目相看,谁都想不出一直胆小怕事默默无闻的第七军军长罗维戈,兵法韬略竟有如斯修养。

    其中唯一的例外是哈-路西法,他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哈哈大笑道:“说得好!罗维戈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吗?这就是我的战略部署,什么四叠阳关,什么四十万南疆军,我们统统不去管他,我要的就是一个袍哥州。只要顺利拿下它,这场突围战我们就是胜利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威严的眼神缓缓扫过每张脸容,笑意逐渐地淡薄……最终悄无声息地化去,变成了另一副待人而噬的可怕表情。

    哈-路西法恶狠狠地骂道:“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我们攻破了袍哥州的城墙,却被深深陷入巷战的泥潭里。该死的柳轻侯,他试图用那群龌龊的海盗生命,来尽可量地拖延我军前进的步伐,这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可是在诅咒那个混蛋的同时,我也要教训教训你们。你们这群笨蛋也太不争气了,难道就不能把吃奶的力气都施展出来,用以证明你们无愧于‘天下第一铁军’的光荣称号吗?”

    隔了一会儿,哈-路西法脸色稍缓,语气却更加坚定道:“我郑重宣布,从现在这一刻起总攻开始!去吧,给我把他们统统撕成碎片。我哈-路西法不计较伤亡数字,也不计较战略战术,我只要彻底的胜利,没有半分折扣的胜利,你们明白了吗?”

    “是,殿下!末将一定全力以赴攻克袍哥州!”中军大帐内齐刷刷地站起一片,人人斗志激昂地回答着。霎时间,一股惊天动地的战志酝酿成型,在夜幕初降的一刻,团团笼罩了袍哥州上空,一弯明月都瑟瑟发抖着躲藏到了云层背后,不敢正视其锋。

    我、莫琼瑶、楚山三人站在东门城楼上俯瞰着袍哥州战场全景,心底不由对哈-路西法和他麾下的“天下第一铁军”升起一股浓浓的惧意。

    自昨晚掌灯时开始至今晚掌灯时为止,在这短短一天一夜时间里,敌人就已投入了十二支精锐师团,整整三十六万名恺撒皇家战士轮番上阵攻城。期间敌方战斗人员伤亡数以十万计,各式各样的撞车、巨型投石机、八弓弩、移动箭楼、彻地雷、云梯等器械更是损毁不计其数。袍哥州西城就在这种不可理喻的“野蛮”攻势下,在今晨黎明前夕被硬生生地攻克了。

    但是战斗并未以七海盗盟一面倒的大溃败而结束,反倒让不可一世的恺撒大军迎来了最诡秘最血腥巷战。随着敌军源源不断地高歌猛进,袍哥州防御体系上的神秘面纱也被一层层揭去,他们终于开始头痛了。因为通往袍哥州东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胡同、每一幢建筑物,甚至是每一棵树,每一丛灌木都布满了路障、陷阱和暗箭。一场无休无止的拉锯战拉开了帏幕……

    我幽幽地回想着一个黑夜加一个白昼的激烈战事,出奇地连半点激动情绪都没有。人命算得了什么,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中,他们就是一枚枚为夺取胜利而存在的棋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价值。

    恍惚间,一声惊呼在耳畔响起。我闻声望去,但见楚山戟指着城外慢慢汇聚成一条蜿蜒巨龙的星星之火叫道:“他娘的,哈-路西法这回可是真要拼命了。从火把数量上看,那起码得有八个精锐师团的规模吧!”

    莫琼瑶也倒吸一口凉气,叹道:“哈-路西法这一手非常高明,看来他已经完全摸清我军的实力部署了。我敢打赌这支部队定是他目前所拥有的最精锐力量,它们一直潜伏暗处以逸待劳,等待的恐怕就是现在这样一个机会。唉,看来我们请君入瓮的计划要宣告泡汤了。”

    “是吗?”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喝道:“多统领,报告一下最新战况!”话音才落,多尔顿就从我背后那间临时搭建的简陋指挥所里跑了出来。

    他先向三巨头躬身施礼,继而略加思索后,镇静地道:“启禀阁下,我军投入袍哥州的总兵力为四十八万人,其中包括四支陆战军团、一支警备军团、一支炮兵师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激烈争夺,袍哥州西城和东陵广场以北的五道防线已经全被攻克。目前战役焦点位于西坡寺——南坪——板桥一线,那里部署着末将直属的第五舰队第一陆战军团,战况非常不容乐观。”

    楚山皱眉道:“这么说来,我军在城内的防线只剩下东城的三个喽,怎会搞成这副狼狈模样?”

    多尔顿苦笑道:“由于武器装备和士兵训练度相差悬殊,我军的伤亡情况较攻城一方犹有过之。本来依靠‘地狱火’齐射产生的巨大威力,我们尚能占到几分便宜,可随着黎明前炮弹告竭,终于连这一点点优势也丧失了。末将以为若单凭近战肉搏和弓箭远射,恐怕全城沦陷都是早晚的事情。”

    楚山双目厉芒大盛,冷哼道:“混帐!我们比敌人整整多出十二万人,你却告诉我很可能守不住?试问你这个战场指挥官究竟是怎么当的?到底是士兵们无能,还是你无能啊?”他这番话说得半分情面不留,不但将多尔顿骂得狗血喷头,而且把我这个留守袍哥州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捎带了进去。最倒霉的是,我只能闷声发大财,也不好跟这个粗人计较什么。

    多尔顿当然也是满腹委屈,却不敢对盛怒中的楚山说出半个不字,只是默默地垂首不语。要知这位“铁臂天王”乃是七海盗盟里最著名的“霹雳火”,纯粹是个一点就着的主儿,若毛了他,他真敢将你撕成碎片啊!

    谈话气氛立刻陷入一个僵局,隔了一阵儿,莫琼瑶才惊讶地问道:“不对吧!你说‘地狱火’黎明前就告竭了,可我清楚记得昨夜得到你们遇袭的消息后,当即吩咐过索佩罗,让他从‘纵横’舰队输送六千颗过来啊!是他没送到,还是你们连补给品都用光了呢?”

    多尔顿闻言一愣,心虚地瞅了我一眼没敢吱声。不过他这一眼和直接出卖我有什么区别呀?霎时间,莫琼瑶和楚山那两对刀锋般犀利的眼神,就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我轻叹一声,双目默默地扫视城东处处残垣断壁满目疮夷的景致,沉声道:“不错,那六千颗‘地狱火’式炮弹我们早就收到了,只是碍于我的命令,它们才一直原封不动地保留到现在,没有投入正式使用。”

    “哦?”莫琼瑶美眸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是幽怨地看看我一句话也没说。倒是楚山反应激烈得多,他重重地“嗯!”了一声,两个鼻孔呼呼地直喘着粗气。要不是明摆着打不过我,说不定他真会扑上来狠狠地教训我一顿呢!

    我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一点也不着急解释,反倒异峰突起般忽然岔开话题道:“哈-路西法不愧是恺撒第一名将,我真的很佩服他的智慧与勇气。因为他不但可以看破我们如此逼真的拖延合围战术,还能毅然决然地继续选择袍哥州作为突破口。唉,换个立场来说,若我率军攻陷半座袍哥州后陷入了巷战的泥潭,而眼看着背后四十万虎狼之师近在咫尺,那是说什么都没办法像他那么洒脱地说增兵就增兵的。这招将计就计逐个击破的战术,果然非常狠辣呢!”

    莫琼瑶双眸闪动着深邃莫测的光芒,油然道:“唉,他倒是未必能看破我们的计划,可是却采取了最正确的策略。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哈-路西法一贯的作战风格就是稳和狠,平生遭遇劲敌无数,莫不栽在他这两个字下。在过去的一天一夜时间里任凭我们百般诱惑,他仍岿然不动默默地等待着我们露出破绽,以便给予致命一击。现在他心知已陷入绝对劣势,动辄可能全军覆没,同时也在最紧要关头摸清了我们的全部底牌,这才肯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

    我巡视着蜿蜒的护城河水,沉声道:“公主殿下说得很对,不过却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哈-路西法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昨夜突袭大大违背了他平素一贯的稳健作风,据我推断唯一可能就是形势所迫,既然继续蛰伏也要箭尽粮绝,与其被饿死,不如轰轰烈烈地豪赌一场。嘿,我敢打赌,他一天一夜来随时随地都想蹦出来和我们拼老命的,可惜‘长鲸’要塞属军一直动向不明,这才不敢造次!”

    楚山虎躯一震道:“我明白了,哈-路西法以前采取的战略是,任由我们卡断所有退路,自己却集结最精锐部队,随时准备对我们做出迅速而有效的狙杀。他***熊,我们虽摸清楚他的用心,偏是一筹莫展,只能继续死守袍哥州完全失去主动。因为他麾下二十支精锐师团牢牢抱成一团,不论我们哪一支部队出马都难保证一定能够战胜他们,而若我方倾力出击,却又害怕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被他们趁隙脱离包围获得自由。唉,这只老狐狸真不简单,从一开始就算得我们死死的。”

    我哑然失笑道:“呵呵,话虽如此,我们仍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三大必胜条件呢!”话音才落,只听“啊?”的一声,莫琼瑶、楚山一齐愕然望着我,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现在眼看着都要被敌人逼得弃城而逃了,他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三大必胜条件,这个家伙可真不是普通程度的厚颜无耻啊!

    聪明如我哪还读不懂他们俩那点潜台词儿,一时间不由得气涌如山,郁闷得我差点忍不住就想把原打算保密到最后关头的破敌妙计说出来了。

    沉默片刻,我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从容不迫道:“看来二位天王都不太相信我军顷刻间就能反败为胜喽?”

    楚山嘿嘿冷笑不语,满脸写着不可能三个字。

    莫琼瑶秀眸似笑非笑地瞅着我,似是猜到了我定有一招杀手锏能够瞬间扭转局势,却一时半刻想不透具体详情,只好采取观望态度。

    最尴尬的莫过于多尔顿,他轻轻地干咳数声,半句话也不敢搭茬。虽然他名义上是第五舰队代指挥官,可新官上任威信缺缺,而且位阶仍属统领一级,所以在天王级大佬们面前根本没有发言权,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另外我曾命他做过的一些事涉及到“赌约”的最关键部分,所以此刻就算给他天做胆子,也不敢冒着得罪我这个“真命天子”的风险说出来的。

    众人正踟躇间,一名传令兵飞也似的跑过来,躬身施礼道:“启禀殿下,西坡寺——南坪——板桥一线防御阵地全部失守,目前第五舰队第一陆战军团残部正退往新塘——岩口子——鸦鹊水一线,与第六舰队第一陆战军团汇合。安乐溪军长鉴于敌人势头太猛,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许可,直接退守最后一道防线进行抵抗。”

    霎时间,四人面面相觑心中均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安乐溪是莫琼瑶最近才亲自提拔上来的第六舰队代指挥官,其人性格坚毅,作风硬朗,乃是一名铁骨铮铮、百折不挠的好汉。现在居然连他都不看好战事,足见形势已经恶劣到了何等地步。

    楚山怒目圆睁道:“混蛋,他想不战而退,白白将阵地拱手让人吗?”

    传令兵面露悲愤之色,却由始至终没说什么。我看在眼里,心平气和地问道:“敌人援军全部到位了吗?”言罢也不等他回答,极目望向城外。但见那条由无数火把组成的蜿蜒巨龙,此刻竟只留下一小截尾巴滞留在城门外,龙头龙身早化作一片星海照耀得大半座袍哥州亮如白昼一般。

    传令兵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的阁下,敌军前沿部队已全部换成了生力军。它们由恺撒皇家舰队第一、第二、第三陆战军团共计二十七万人联手出击,其中包括哈-路西法的嫡系第一精锐部队——‘兽神之怒’比蒙战士团……”说到这儿,他不禁马上想起那群洪水猛兽般可怕的敌人,眼中流露出一抹浓浓的惧意。

    楚山怒不可遏道:“他***熊,俺就不信整整十多万人,居然连区区一个团都挡不住,还敢要求撤退防守。哇呀呀,真是气煞本天王了。殿下,请您立刻批准我参加一线战斗,若不能逆反这种溃败势头,楚山甘愿领受军法严惩。”

    莫琼瑶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道:“楚天王忧心战事,琼瑶甚感欣慰。不过攻城略地拼的不是蛮力而是智慧,我看盟主早已成竹在胸,我们还是听听他的建议好吗?”她这番话赞誉中蕴着批评、商量里含着命令,根本不容楚山有半分抗拒的机会,直接就将矛头指向了我。

    我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暗忖道:“好厉害的丫头,真不愧是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的领袖啊!寥寥几语间,不但摆平了最桀骜不逊的楚山,而且还隐隐透露出一种了然一切的自信。嘿嘿,不过你真能看破了我的计划吗?”

    “呜——”一股凉风袭来猛烈地吹拂着诸人衣袂,发出一阵呼噜噜的响声。鼻端那略带咸腥味的空气告诉我,现在刮的确凿无疑是东南风。

    霎时间,我腰脊倏地挺拔如山,双目神光电射地投往莫琼瑶,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琼瑶也!既然已被你察觉,我也就不再隐瞒。眼下的形势确实已恶劣到极致,动辄就是城破人亡的结局。我想不论是谁,包括哈-路西法在内都不会有丝毫怀疑,所以他才不遗余力地倾巢来袭,希望能够一蹴而就彻底攻克袍哥。”

    诸人闻听此言注意力顿时被我吸引,怔怔地瞅着我等待着下文。

    我的目光投往城内喊杀震天的街头巷尾,沉声道:“从战役起始,我就明白一件事。凭借盗盟目前的实力,若论海战绝对可与恺撒皇家舰队分庭抗礼,若论陆战却肯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所以我才制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计划,一步步引诱哈-路西法的大军陷进袍哥战场。一天一夜来,六道防线的沦陷过程中,不论敌我每次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将这场戏演得越来越真实可信。现在腹背受敌下,哈-路西法终于按捺不住投入了最后的一个筹码,准备彻底绞杀我们,我们也终于等到了这出戏的高潮。”

    顿了顿,我仰望着浩瀚无垠的璀璨星空,壮怀激烈道:“人生能得几回搏,此番能与恺撒第一名将哈-路西法决一死战,不论胜败都让轻侯告慰平生了。嘿嘿,只是不知琼瑶是否放心让我全权指挥这场生死攸关的战役呢?”

    莫琼瑶沉思片刻,断然点头道:“屈叔负责对沿海敌舰的清剿,我们负责困死哈-路西法。眼下袍哥州内驻扎着十六支精锐陆战师,合计四十八万名战士,现在我就将他们统统交给你指挥!”说着毫不犹豫地将一块银光闪闪的虎符递给我,微笑道:“替我好好锤炼他们吧,盗盟将来的命运全系在一支经历过最残酷战斗的军队身上呢!”

    我接过虎符,望着那张美丽得超凡脱俗的俏脸,心中不受控制的想起远在帝都的慕容无忧,不知她对身在这场残酷的争霸战中的自己,会有怎样的想法。

    我和哈-路西法终于抵达决一生死的时刻,中间再无任何缓冲的余地。他若落败身亡,当然一切休提,否则将直接威胁到风云帝国千年基业,把深蓝变成一个最惨烈的大战场,任何一名深蓝人皆无法逃避地陷入乱世洪流中。而风云南征和恺撒北伐胜负的关键战役就肩负在我身上,将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更没有人可改变这可怕的形势。

    “飕!”一块纯白无暇的手帕,随着猛烈呼啸的海风在半空中只闪了几下,就坠入谜一样的黑夜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紧紧地盯着它坠落的方向,斩钉截铁地道:“传我号令,城内部队迅速放弃所有阵地,一概以东城城墙为依托抵抗敌人的进攻,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传令兵领命离去,我不管诸人惊愕无比的眼神,寒声问道:“多统领,昨夜我交待你办的事情可有疏漏?”

    多尔顿心灵一颤,连忙道:“请阁下放心,末将早已安排得妥妥帖帖,并且从头到尾亲自检查过三次以上,保证没有半点遗漏。”

    我俯瞰着袍哥州城绚烂迷人的夜色,幽凉地道:“好!看来此番哈-路西法肯定是在劫难逃了。那就让我们待会儿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吧!我想对某些人来说……它绝对是一次毕生难忘的演出。”

    “武卓拉!武卓拉!武卓拉!”恺撒攻城部队疯狂呐喊着信奉的神诋名讳,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冲向城门、城墙、甬道、垛口。他们动用了几乎所有攻城器械,其中包括撞车、巨型投石机、八弓弩、移动箭楼、彻地雷、云梯……一片片刀光剑影,一丛丛枪林箭雨中敌人无所不在,触目即是黑鸦鸦的人山人海。

    战场内外处处血肉横飞,敌我双方以残破不堪的东城城墙为界犬牙交错地厮杀在一处,。面对着敌军排山倒海般的猛烈攻势,海盗军显示出惊人的强韧,誓死力争寸土不让。恼羞成怒的敌军指挥官把后备师团源源不绝地开上前线,短短一顿饭功夫,恺撒增援部队已多达整整二十多万,层层叠叠地布满了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每一座庭院。海盗军承受着越来越庞大的压力,防御阵地开始撑不住了,慢慢地出现了一丝丝缺口,场面岌岌可危。

    突然间,盗盟战士们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呼啸而过的异响。回头一望,原来是己方的“波塞冬”式巨型大炮开始射击了。紧接着前后左右的炮兵阵地,都迅雷不及掩耳地开始了急袭。“呜呜呜……”伴随着一串串儿尖锐破空声,无数拖着凄厉虹影的“地狱火”式炮弹密密麻麻地遮蔽了整片星夜,构成一幅遮云蔽月的血红天幕。

    他们把一排排“地狱火”呈扇子面型倾泻到城内和敌阵之中,,炮弹咆哮着在敌军占领的堑壕周围炸开。“轰轰轰……”眨眼间,一道道横宽超逾十丈的浑厚火墙纵横交错地冒起。烈火熊熊,火势凶到极点,它们一旦从中心烧起就飞快地向四周蔓延,那些低矮的民宅,好像纸做的一样,火苗朝它一卷,就卷去了半截,其余的半截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就倒在火焰当中。

    烟雾里还时不时地冒出一条条红腻腻的火舌,借着迅猛无俦的风势向西北方扑去,一栋栋的房舍在火海里轰轰倒塌。渐渐地浓密的烟雾,像一团团硕大的黑纱,遮住了明月,遮住了星空,恶狠狠地罩在敌人头上。泥土、石块、敌人丢弃的武器,合着炮弹片的尖叫声,狂飞乱迸……

    敌军立刻陷入了空前混乱状态,居然会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那是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他们误以为盗盟的“地狱火”式炮弹早就告竭了,甚至连投石器用的巨石都所剩无几了。因为海盗军在守城战役中节节败退连失八道防御阵地,可不论伤亡惨重到何等地步,都未再动用一颗炮弹,所以甚至连海盗们都相信己方的炮兵纯粹是一个摆设了。哪知这竟是一个天大阴谋……

    当恺撒皇家舰队的指挥官们终于清醒过来,试图从大规模混乱中重新振作的时候,更恐怖的灾难降临到了他们头上。

    “轰!轰!”袍哥州南北两侧骤然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继而爆炸声每隔数息响起一次,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延伸向西城。那是一幕毕生难忘的景致,火光一闪,跟着就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然后大地剧烈地痉挛一下,滚滚黑烟和熊熊烈焰一瞬间就吞噬了刚刚爆炸的区域。这个过程周而复始连续不断地演绎了成百上千次,从半空中俯瞰可以发现,袍哥州南北两面各有一条蜿蜒翻腾的巨大火龙,它们从袍哥州东城门伊始,呈两道完美圆弧,一路浩浩荡荡地烧向前方。随着爆炸声越来越密,巨龙的躯体也越来越长,越来越粗。

    蓦然,两条巨大火龙的狰狞龙首倏地一拐,齐齐向西城门游去。目睹此景的恺撒战士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早前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早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争先恐后施展出吃奶的力气冲向西城门,因为那已是最后一条生路。如果被两条巨龙聚首,构成一道完整无缺的包围圈,誓将没有一人能够生离袍哥州。

    可惜这一切做得都太晚了,“喀喇喇!”一声晴天旱雷中,小半截西城楼随着冲天的火光飞上了半空,它翻了数个筋斗,又像倒塌的巨厦一样轰然坍倒。紧接着首尾相连的巨大火龙,倏忽分出千百道火蛇从四面八方游向袍哥州城中心的标志性建筑物——“灵感塔”。

    “轰隆隆!”一记史无前例的天崩地裂般的巨大爆炸声响起。一盏茶功夫过去了,一条巨大的、炽热的、翻腾着的烟尘从爆心升到高空,像一条可怕的黑褐色巨龙,它扭动着庞大而丑陋的身躯,尾部在大地搅起浓密的烟尘,头部在高空中晃动着,摇摆着,迅速扩大着吞吐着烟雾。方圆数千丈内巨大的火焰回旋在夜空,陪衬着遍布全城冲霄赤焰,更显得悲烈而雄壮。凄凉夜风中,黑纱似的烽烟在幽幽地舞着,随风飘向这座千年古城的四野,渐渐地整个袍哥城的一切,都被埋在浓烟烈火底下了。

    此时此刻,袍哥州东门城楼上鸦雀无声,除了燃烧时发出的“劈劈啪啪!”爆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给惊呆了。他们恍若木雕泥塑般僵硬地站在那儿,数十万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茫茫火海,张口结舌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慢慢地一股神秘而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人群中蔓延开来,这群无法无天的海盗,包括足智多谋的多尔顿、桀骜不逊的楚山、英明果断的莫琼瑶在内,所有人都开始用一种无比敬畏的目光偷偷地瞄向我,似乎我不是人,而是一尊主宰大地的盖世魔君。

    这场总共投入了近两百万精锐部队,直接影响深蓝大陆南北两大帝国兴衰的超级会战,终于在新旧两代最杰出将领的几轮钩心斗角后,分出了胜败存亡。遗憾的是,在战役结束的刹那,胜利的一方既没有一声欢笑,也没有三呼万岁,他们默默感受着无尽的战栗,并任其弥漫天地之间……

    我苦笑一声,心底涌起一股冰彻骨髓的寒意,不禁暗忖道:“他***熊,好像哥哥我这招绝户计玩得有点太过分了。嘿嘿,让所有人畏惧是一件美妙绝伦的好事,可若逼得他们一齐联手铲除我这个杀人魔王,那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一念及此,我旋风般回过身来,浑身爆发出一股擎天柱地般的强大气势,暴喝道:“亲爱的兄弟们,经历过一天一夜的残酷战斗,在大家舍生忘死的拼搏下,我们终于打败了‘天下第一铁军’。现在我们可以用铁铮铮的事实诏高天下,哈-路西法率领的王牌军队不过是一堆垃圾,一群乌合之众!只有我们七海盗盟所属才是天底下最优秀的战士。让我们尽情地为胜利欢呼吧!骷髅旗万岁!”

    “骷髅旗万岁!”短短的五个字重金属般铿锵不绝地传遍了战场每个角落。它蕴含了无尽的力量、无穷的斗志、无比的荣誉,它有如一颗巨型炸弹在一潭死水搅起万丈波涛,奇迹般复活了海盗军的勃勃生机。霎时间,耳畔传来无数声一模一样的呐喊。起初它还只是三三俩俩参差不齐,可仅仅过了数秒,那股呐喊就汇聚成了山崩海啸直贯云霄,掩盖了一切杂音。

    我莞儿一笑,呢喃道:“是啊,从不信奉任何神灵的海盗们,他们只服从两者,一个是天下无双的强者,另一个就是骷髅旗的荣誉。只要抓住这一点,自然不难控制他们的情绪呢!真是一群简单可爱的小家伙啊!”

    火龙飞腾,染红了黑暗的天空。

    四叠阳关是一座由南北两道天险夹在中间形成的特殊关隘。它南倚断魂岭处处悬崖陡峭、绝壁如削,尽显插翅难飞的气势;北临天鹅湖终年烟雾缭绕,湖面下时时暗流汹涌,舟排难渡,动辄船毁人亡的格局。

    瞿易奉命镇守此地后,临湖构筑水寨,倚山搭建哨塔,丝毫未放松对两道天险的警惕。最值得称道的是,他还在关隘入口处添加了多达七重石墙的阶梯形防御系统。每道石墙皆隔十五丈而建,牢牢控制在箭石射程之内。石墙间则以宽阔平台相连,同时布置了大量弓箭手、刀斧手、枪盾手、投石机、弩箭机协防,使整座阵势浑然一体固若金汤,充分显示出偷师于“长鲸”要塞的建筑精髓。

    汤姆安静地趴在峭壁边缘,居高临下审视着瞿易的防御工事。但吸引他眼球的不是七道阶梯状防御石墙,而是紧紧贴着第七道防御墙而建,充斥整条栈道的连环营寨。

    乍看它似是士兵们休憩安歇之所,可实际上关隘里地势狭窄凹凸不平,绝不适合安营扎寨。更重要的是,这座帐篷数量惊人的连营,居然没有一重栅栏、一条壕沟、一道路障,那简直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军事禁地。哪怕是一只超级菜鸟都懂得要保护自己的营盘,何况主持防务的是哈-路西法麾下诸将中最擅长守城的瞿易呢!

    汤姆锁紧眉头苦苦思索着,蓦然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的跳入脑海,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他***熊,瞿易这个王八蛋不会在帐篷里全部装满了引火之物吧?一旦南疆军攻破关隘,你就放火切断栈道……这招也太狠毒了!”
第十五卷 枭雄 第六章 虎翼
    汤姆越想越觉得有理,连忙转身爬了几步凑近临时指挥点,七名铁血卫营长正悄无声息地趴在那里,一副随时待命的架式。

    汤姆简单明了地阐明形势后,问道:“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办?”

    七人面面相觑,最后齐声道:“吾等谨遵大人号令!”

    汤姆也不客气,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除第七营留在崖顶负责掩护外,其他六营全部空降至四叠阳关东部洼地。原定计划也稍做修改,目标从第七道防御墙改为敌人营寨。需要注意的只有一点,行动时绝不允许打草惊蛇,多用劲弩少用刀剑。”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外马上释放金雕向总部汇报这里发现的新情况,请他们在半个时辰后发动大规模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便我们顺利攻掠敌寨。万一被发现的话,我们就率先放火,烧他们一个鸡飞狗跳。”

    “是!”诸人恭声领命分头准备去了。

    片刻后,在五百挺“黑暗精灵”式十字狙击弩的掩护下,三千条绳索从峭壁顶端笔直垂下。随后每条绳索上都无声无息地滑下一道矫健身影,顷刻间就消失在崖下苍茫夜色之中……

    群山黑魆魆的,大野阴沉沉,天上的星月也只发出黯淡光芒。夜异常静谧万籁无声,四叠阳关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凉风吹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渐渐地风不吹了,树叶也不响了,整个关隘都进入静静的沉睡中。

    距离四叠阳关第一道石墙四百丈外,数千辆新式战车构成一道硕大无朋的圆弧阵,虎视眈眈地盯着敌人。在每辆战车顶端醒目处,分别支着一架巨型攻城弩和四挺重型连弩机,在战车两翼和后方都隐蔽着一百名精锐骑士,他们浑身裹在密不透风的甲胄里,左手平端“蝗虫”式突击弩,右手紧握斩马刀,神情专著地等待着号令,随时准备发动总攻。

    孔龙站在丘顶,遍览南疆大军的雄壮军威后,忽然收回目光,莞儿一笑道:“呵呵,瞿易的如意算盘恐怕要打不响了!他准备兵败纵火,岂料我们另有布置,一招奇兵天降就让他自掘坟墓喽!”

    艨艟点头道:“幸亏是汤姆出马,若换做我肯定看不出其中奥妙!”

    孔龙轻拍着老友硕壮臂膀,油然道:“若换做是你,恐怕根本不用大军支援,即可依靠七营铁血卫屠尽瞿易师团了。与敖夔、拓拔融一战,你以五千铁骑踏灭两万敌军,早就证明了这一点。”

    艨艟一愣,摇头苦笑道:“嘿嘿,都是自家兄弟,你就莫要专拣好听的来安慰我了。”

    孔龙欲言又止,目光被一名急奔而来的参谋吸引过去了。

    参谋抢步跑上丘顶,躬身施礼道:“启禀大人,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十一个主力师已全部进入指定作战位置,随时可以发动攻击。请指示!”

    孔龙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间,沉声道:“命令第一师和第二师负责主攻,其他师团按兵不动,仅以远程武器从左右两翼助攻。另外此战以骚扰为主,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在撤退时恋战,违者军法从事!明白了吗?”

    参谋朗声道:“是,末将明白!”

    “咚咚咚……”“奥丁!奥丁!奥丁!”战鼓声震耳欲聋,喊杀声惊天动地,漆黑旷野蓦然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漫山遍野的皇家骑士们凭空出现在广阔的铁龙平原上,潮水般往四叠阳关席卷过去。一瞬间,每一寸土地上都布满了强悍的风云士兵,他们士气如红,人人精神抖擞,目露凶光的向宿敌杀去。

    “嗖嗖嗖……”一轮接一轮不知疲倦的箭雨,似银河倒泻,似沧海倾盆,只一瞬间就将四周的一切全给淹没了。猝不及防的恺撒士兵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大片大片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侥幸生存的恺撒士兵们则一个个被吓得魂飞天外,拼命蜷缩身躯,擎起手中的五角塔盾遮挡无边无际的箭雨。

    在铺天盖地的箭雨强力掩护下,五千名皇家骑士奋不顾身地冲上了第一道石墙。此时箭雨稍歇,如梦初醒的恺撒士兵们开始组织起激烈的反抗。顷刻间漫天刀光剑影,遍地血肉横飞,生命成了最廉价的物品简直一钱不值。

    随着双方增援部队源源不绝地开入战场,战斗越趋凶狠残酷,伴随着每一步前进和后退,地上都倒下数以百计的战士。渐渐地以轻盔、突击弩、斩马刀等新式装备武装起来的风云骑士们占到了绝对上风,他们以压倒性人数和武器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般杀至第四道石墙之下,敌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眼看着只能抱头鼠窜了。

    就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全军撤退的号角声突兀地响起来了。“呜呜呜——”乍闻号令的皇家骑士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一贯以纪律森严著称的他们,仍然义无返顾地选择了绝对服从。攻城部队马上从“箭”型锋矢阵转换为“球”型鱼鳞阵,前锋殿后分工明确地迅速撤出了敌阵。

    此举搞得恺撒一方疑神疑鬼,愣是没敢趁势衔尾追杀。就在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答案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揭晓了。熊熊燎天的烈焰从己方连营腾起,借着强劲的东南风势迅速蔓延整条栈道,不一会儿就吞噬掉了第七道石墙。那火烧得轰轰烈烈一派红光,如金蛇乱舞,如血魔肆虐,火舌贪婪地舔着夜空,浓烟遮云蔽月,无数的火星直接升腾到高空让璀璨明星都黯然失色。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数十万人齐声暴喝,让这八个字连续三次响彻整座铁龙平原。面对黑鸦鸦一望无际的南疆大军,眼望一张张迅猛无俦的硬弩利箭,刚刚脱离火海的恺撒士兵们感到了一股寒彻骨髓的绝望。

    孔龙低沉悦耳的嗓音传遍方圆数里:“放下武器,投降不杀!本座孔龙谨以‘长鲸’要塞指挥官、风云第五十五集团军总长,帝国侍元帅的身份向你们保证,投降者可按照军阶享受战俘待遇。若你们仍旧执迷不悟,还要负隅顽抗的话,后果自负。现在起计数,十个数内胆敢手持武器站立不跪者一律格杀勿论!”

    话音才落,南疆大军整齐划一的报数声响起来了:“一、二、三……”

    “当啷!”随着第一件兵器坠地,第一个胆小鬼匍匐在地,越来越多的恺撒士兵明智地选择了投降一途。眨眼间,两万六千余名恺撒皇家舰队士兵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包围圈内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名站立者。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三支主力师飞快地冲了上去,收缴武器、捆绑战俘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胜利了,奥丁!”数十万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海浪般一波连着一波此起彼伏。

    艨艟感慨万千道:“唉,操他***熊,我们终于打赢了这场战役了。可惜大火封路,不能及时夹击哈-路西法那老混蛋了。遗憾啊遗憾啊……”

    孔龙瞥了一眼长吁短叹的艨艟,又凝视着前方熊熊燃烧的四叠阳关,微笑道:“不晚不晚,我刚才接到主公一封密令,怕你太兴奋就没告诉你。嘻嘻,据说主公诱敌深入成功,一把火将袍哥州烧成白地不说,还同时葬送了至少五十万名恺撒精锐士兵。现在哈-路西法兵微将寡、士气低靡,正是最适合我们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你看……”

    艨艟兴奋得直搓双手,大叫道:“哥哥我就知道,老大绝不是挨打不还手的脓包。哈哈哈……果然藏着一招杀手锏没出。啊,谁也别抢,我一定要带兵亲自活捉哈-路西法。”

    孔龙哑然失笑道:“呵呵,这里就你我两人,谁能跟你抢啊!快去吧,我在天鹅湖一共集结了一万五千名铁血卫,他们还等着你生擒哈-路西法呢!嗯,渡湖后第一件事必须联系上汤姆,他带的人太少,我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明白了吗?”

    艨艟一拍背上紫龙双戟,嘻嘻笑道:“没问题,既然把任务交给哥哥我了,就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孔龙点头,旋又低声吩咐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去你一路小心,万事都要和汤姆有商有量,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

    “是!”艨艟眸中闪过一丝激动神色,毅然转身离去。

    夜如同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慢慢消融于一片白色的微光中,天蒙蒙亮了。一直战云密布的南疆,也将随着初升的朝阳,结束了一场历时数月噩梦般令人恐惧不安的反侵略战争。

    在黎明前黑暗的小厅堂内,我神情平静沉着至近乎冷酷,默默地倾听着莫琼瑶总结的战报。

    她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轻叹道:“唉,袍哥之战是七海舰队有史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役,也是战果最辉煌的一役。现在第五、第六、第七、第八舰队的战斗人员仅剩下不到一半,幸亏一把火彻底消灭了恺撒皇家舰队,否则一旦被他们反扑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幽幽地道:“不错,哈-路西法的确是一名非常可怕的对手,可惜他最终还是失败了,而且还输光了手中所有政治和军事上的筹码。现在整个南疆都在通缉他,不过结果如何并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接着目光往她投去,眼神变得锐利凌厉,语气却平静无波,淡然自若道:“现在战役结束了,我要兑现当初的承诺呢!”

    “嗯?”莫琼瑶愕然瞅向我,讶异道:“什么承诺呀?”

    我哑然失笑道:“琼瑶真是健忘,我的承诺当然是指给‘七海盗盟’安家落户的事情啊!目前高唐八岛内有三十六郡相互倾轧,外有麦哲伦家族虎视眈眈,根本不宜驻军的。试想哪有比眼下更适合漂白身份和养精蓄锐的辰光呢?”

    莫琼瑶没好气地横我一眼,微嗔道:“真是好心没好报!非是人家健忘,只是我不忍心趁机要挟你罢了!嗯,既然提起此事,你心中想必早有定论,趁现在只有我们俩在场,那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以免他日公布后漏洞百出!”

    我轻揽住她纤纤细腰,顺势吻了一下玉颊,正色道:“答案就是四个字——重建袍哥!它将成为七海盗盟的一号海军基地。不,我说错了,它应该是隶属南疆军区管辖的七海舰队第一基地才对。”

    莫琼瑶失声惊呼道:“什么?”这一刻,她再也看不透我天马行空般的奇思妙想,思绪尽被带入那四个字可能引发出的巨大变数里浮想联翩。

    隔了良久,莫琼瑶才消化掉我话中蕴含的深意,语调平静地道:“此举会不会太激进了?”

    我胸有成竹地道:“当然不会,琼瑶在担心什么呢?”

    莫琼瑶轻蹙黛眉,苦笑道:“若非琼瑶刚刚才见识你能颠倒乾坤的神奇手段,此刻定然有多远就逃多远,永远离开你这个大疯子。每年袍哥州能上缴朝廷多少赋税,朝廷又驻扎多少军队扼守袍哥州,你不都知道吗?若将风云帝国比作一条神龙,袍哥州即是那块谁都不许触摸的逆鳞,一旦……”

    我抬手止住她下面的话,哈哈大笑道:“我必须承认你讲的都是铁铮铮的事实。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眼下袍哥州是一片废墟,风云舰队也是名存实亡,甚至连朝廷都因南征而鞭长莫及,如果我们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遇,他日定然追悔莫及。”

    莫琼瑶见我那么得意忘形,忍不住冷然道:“重建袍哥非一日之功,期间若朝廷腾出手来对付我们怎么办?你切莫忘记一件事,现在碎星渊外驻扎着至少三百万大军,随便抽调个百八十万来就够我们焦头烂额的。届时除非你摆明车马造反,直接封锁碎星渊要塞断掉他们的后路,并且联合恺撒军方两线夹击,否则肯定是惨淡收场。”

    我笑眯眯地默不作声,直到她情绪平稳下来,才悠然道:“琼瑶的所有假设都建立在朝廷能够马上发现我霸占袍哥州之上,这就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假如他们一直都没发现,或者很久之后才发现呢?”

    我兴奋莫名道:“那样的话,事情将变得非常有趣儿!那段时间将足够我们散布种种烟雾迷惑敌人,并且还能充分利用南疆资源,打造出一支天下无双的精锐之师横扫整个深蓝大陆。亲爱的宝贝儿,你尝试着想象一下吧!一百艘‘海神号’、十万门波塞冬巨炮、两百万名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士兵,那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啊?嘿嘿,这些都不是虚无缥缈的梦想,而是触手可及的未来。”

    莫琼瑶听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从没想过我会以这种思考方式来看待重建袍哥的问题,但却清楚我正毫不隐瞒地开放自己,让她分享心内的奥秘。正是这种有别于常人的意境心态,令我可演绎出一个个让敌人魂飞魄散的奇谋妙计。

    我低唤道:“你在想什么?”

    莫琼瑶脱口而出道:“我在想你。”顿了顿,她一副幡然醒悟状的解释道:“难怪连哈-路西法都要栽在你手里,论起玩阴谋、耍诡计、布置陷阱、骗人上当,当世真的很难找出一个人能与你抗衡呢!唉,人家都不知道今后会不会被你卖掉,还替你数钱哩!”

    这回换做我呆若木鸡,良久才深吸一口气,以坚定和一往无前的语气道:“放心吧,我柳轻侯对天发誓,那种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的。”

    莫琼瑶娇体猛颤,“啊!”的一声垂下螓首,轻若蚊鸣道:“人家开玩笑的啦!”言罢霞生玉颊嫣红直透耳根,显然是芳心因这意外惊喜而颇为激动。

    我目眩神迷地望着她情动的仙姿娇态,忽然闷声不响地拦腰抱起她,向卧室床榻走去。这一刻,娇体酥软的莫琼瑶耳畔传来一缕低沉悦耳的嗓音道:“琼瑶,我永远爱你!”

    时值午时三刻,当我龙精虎猛地步入庄严肃穆的议事厅,在场所有将领莫不齐刷刷地站起来躬身施礼,其声势之盛哪怕紧随身后的莫琼瑶都要吃醋和嫉妒。因为那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敬畏和崇拜,是人都看得出他们皆已臣服于我睥睨天下的强横气势之下。

    这次在“海神号”碧霄宫中举行的会议,其隆重程度远远超越了七海盗盟历史上的任何一次会议,甚至比“海神”轩辕天之痕统一七海所有海盗帮后举行的那一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予会群雄中职位最低者也是一名副师团长,负责会场安全的更是郡主直辖的亲卫队——“九曜卫”,最关键的当然还是我要借此机会宣布的几项命令。

    “刷!”当众人整齐划一地落座后,我开门见山道:“此番召集大家来,我要宣布几件事。第一、七海盗盟即日起更名为七海舰队,并正式编入风云帝国南疆军区序列,凡舰队所属各级官兵,都将自动拥有风云帝国国籍和法律规定的各项待遇、津贴。第二、七海舰队由我担任总长,由莫琼瑶担任次长,由秦山担任左锋将,楚山担任右锋将。”

    顿了顿,我继续说道:“七海舰队下辖六大舰队,其中第一舰队至第四舰队分别由我、莫琼瑶、秦山、楚山担任指挥官。在秦山养病期间,第三舰队指挥官暂时由原纵横舰队指挥官索佩罗担任,任期直至他完全康复截止。第五舰队为原第五舰队和原第八舰队合并而成,由多尔顿担任指挥官;第六舰队为原第六舰队和原第七舰队合并而成,由安乐溪担任指挥官。副指、参谋长和正副师团长的任命,将由各舰队指挥官召开军团会议的时候自行宣布。”

    环顾四周,我见诸人一个个脸容庄重,表情严肃,腰板挺得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不禁特别羡慕起高唐社会等级森严的优越性来。我暗忖道:“他***熊,想不到高唐人还有这个好处——唯命是从。嘿嘿,这得节约哥哥我多少口水啊!”

    我想归想,却绝对不敢宣之于口,脸上继续保持着波澜不惊,沉声道:“第三、七海舰队全员都将接受一次最严格的军事考核,并以考核成绩决定升降去留,所以请大家都认真对待。第四、七海舰队在考核结束后直接换装,你们现在身上穿的、手里拿的、头上戴的那些老掉牙的原始装备,统统可以扔到海里去了。另外现役的木质战船和木质投石器,也将在换装时全部被淘汰掉,我们将使用不锈钢材制造的魔血战列舰和魔血大炮。发言完毕!”

    按照七海盗盟的惯例,当会议主持者发言完毕后,有一段让大伙儿各抒己见的时间。期间予会者可以畅所欲言,甚至表示强烈不满和抗议来发起议案,重新决定是否通过那项命令。在轩辕天之痕当政时,也难以做到一言堂的境界。不过时至今日,轮到我柳轻侯来掌握七海舰队生杀大权的时候,这一历时多年的民主陋习终于得到了彻底改变。试想所有人事任命,从上到下都是我亲自审核敲定的,哪里有人会傻到亲手毁掉自己的如锦前程呢?

    我象征性地连问三遍,见仍无一人搭茬,淡淡道:“既然没人站出来反对,那就是全体通过了。我以七海舰队第一任总长的身份宣布,这四项指令即刻生效,违者军法从事严惩不怠!”说完我瞅了一眼莫琼瑶,暗暗示意下面可就是您的戏份了。

    莫琼瑶冰雪聪明,哪还不知个中关节,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道:“刚刚总长大人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现在我谨以‘海神’轩辕阁下亲自授权的原七海盗盟代总盟主身份重申,七海舰队次长莫琼瑶全力支持柳轻侯阁下的所有决议,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擅自篡改、歪曲、折扣这四项命令,违者罪同叛逆!”

    沉吟片刻,秀眸将所有人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后,她点头赞许道:“本座非常欣慰,因为在座诸位都是忠肝义胆、明辨是非的英雄好汉。现在人们谈虎色变的七海盗盟终于烟消云散了,我们也成为直属风云帝国南疆军区管辖的七海舰队。本座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个名称的转变,而是大家永远抛弃海盗身份的新生开始了。等待我们的将不再是逃亡、追捕、围剿和遍及东西大陆的通缉令,而是一种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正常人生活。亲爱的兄弟们,让我们为这一刻尽情欢呼吧!”

    话音才落,原本坠针可闻的议事厅忽然开锅似的沸腾起来,

    “啊!耶!乌拉!万岁!……”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声音充塞着每个人的耳膜,饶是我在碎星渊见过那么多异国商旅,也万难分辨明白他们属于哪个国家哪个种族。但有一点却绝对勿庸置疑,那就是我从一双双热泪盈眶的眼睛里看到了欣喜若狂,看到了钢浇铁铸的汉子们心底最脆弱的一面。他们尽情地欢呼着,尽情地雀跃着,尽情地宣泄着……浑然没有发现,三巨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狂欢地。

    无边无际的沧溟大海上,狂风涌着万顷波涛,像千军万马迎面扑来,摇撼和冲击着这脚下的“海神号”,发出一阵阵惊心动魄的轰鸣声。

    我、莫琼瑶、楚山静静地卓立在五层舰桥上,默默地感受大自然无穷无尽的力量。

    忽然莫琼瑶嘴角飘出一丝无比动人的笑意,柔声道:“轻侯,谢谢你!”

    “嗯?”我愣了一下,随即幡然醒悟的笑道:“嘿嘿,严格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因为国籍、番号、军阶、薪金、待遇、武器装备都是风云帝国、南疆财政、还有盗盟金库无偿支出的,我个人一毛不拔却凭空得到了一支纵横七海的无敌舰队。”

    莫琼瑶微笑不语,倒是楚山用双手扶着栏杆,恍若想把胸中郁闷一股脑儿清光似的仰天长啸一声后,摇头道:“非也非也!你不是盗盟中人,也没经历过那段艰辛岁月,所以很难明白大家此时此刻的心情。表面看来素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七海盗盟风光无比,纵横四海七洋无人敢惹,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说到这儿,他颓然叹息道:“凡加入盗盟者,谁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仇恨,谁没有几件伤心欲绝往事呢!说到底天性凶残嗜杀如命的能有几个,大部分还是那个土得掉渣的理由,官逼民反罢了。嘿嘿,从第一代盗盟人算起,莫不是在祖国遭到排挤、欺辱、迫害的可怜人。他们为了求得生存离开了陆地,为了寻求庇护加入了盗盟,继而借助帮会的力量报仇雪恨,帮会也借助他们的力量发展壮大。于是人越杀越多,悬赏花红也节节攀升,如此这般不断地恶性循环下去……”

    我平生首次听到七海盗盟的血泪发展史,不禁对他们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和怜悯。蓦然间,一只温软细腻的柔荑悄悄地握住了我的右手,莫琼瑶仙乐般悦耳动听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楚山这还是第一次向人敞开老处男的心扉呢!嘻嘻,看来你的魅力无与伦比,简直是男女通吃哩!”

    “咣当!”我直挺挺地晕厥倒地,还差一点就翻过栏杆栽进万丈怒涛里。幸亏那个“小妖女”早有预料在背后偷偷扶了我一把,这才没当场爆出“深蓝大陆偶像派第一高手柳轻侯——一不小心失足落海身亡”的超级猛料。

    我恶狠狠地瞪着莫琼瑶,眼神明白地表示着“晚上再找你算帐”。结果她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乖巧无比地依偎到我怀里,还主动献上香吻赎罪,让你一肚子怒火都化作柔情蜜意。“呜呼,老天爷啊,你怎叫我遇上这个可怕的小妖女啊!如果您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还是选她。”

    刚一抬头,正瞥见楚山目瞪口呆地瞅着我俩的精彩表演,一瞬间不禁老脸发热,赶紧掩饰道:“咳咳……楚兄请继续吧!”

    楚山道:“嗯,所以很少人能得善终,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国家愿意接受他们。一旦被发现,最好结局就是自杀,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家庭,甚至是整个家族都要自杀,以免受到比死亡更恐怖的屈辱。所以盗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人为己绝不谈婚论嫁。现在你能明白大家的心情了吗?”

    我郑重点头道:“是的,我明白了。当初同意你们加入,一共有三个理由。第一、‘海神’轩辕大人的嘱托;第二、琼瑶的情谊;这两项理由根本容不得我拒绝。第三、我需要一支能征惯战的海军舰队。现在我找到了第四项理由,它来源于你刚刚讲述的故事,也是我一直矢志不渝的理想,更是整个南疆军区坚定不移的奋斗目标。那就是推翻一切压迫、剥削以及欺诈,用刀剑教会那帮混蛋,什么叫做公正、平等和尊严。”

    “咕咚!”楚山双膝跪倒叩头,我见状慌忙用双手搀扶。岂料他早知我有此一着,所以跪拜的时候,浑身凝聚了十二成功力,甚至把躯体和整座“海神号”亲密无间地镶到了一处。

    “嗯?”用三成功力一搀竟纹丝不动,我心底已有计较:“他***熊,这小子居然施展全力下跪,这等声势恐怕也算是空前绝后了吧?不过……搀不起你,哥哥我面子往哪里搁啊!”

    霎时间,两股磅礴无匹的气劲沿着手臂旋风般卷向双手,我刚想凝神发力,一幕奇景发生了。

    天地万物倏地陷入了绝对静止状态,楚山呆若木鸡地跪在那里,傻乎乎地任由我搀起站立仍毫无反应。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心跳脉搏停顿在上一次与下一次之间,甚至连真气都滞留在这一刹那纹丝不动。不仅如此,风息浪眠万籁俱寂,一旁看热闹的莫琼瑶都瞬间石化,变成一尊凌波仙子般完美动人的雕像。

    我忍不住骇然惊呼道:“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不需要任何过渡,就毫无征兆地直接进入了“真如”境界。那种操纵一切的奇妙感觉,非亲身体验不能理解万一。更离谱的是,这一回好像不仅是第三重“真如”境界那么简单,它似曾相识又完全陌生,“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居然在我不知不觉间再做突破,臻至一种前所未有的崭新境界中了。

    我梦呓般呢喃道:“难道说这种精神境界就是传说中的……‘本相’?”

    “咦,我怎么站起来了?”楚山茫然不知所措的惊疑声,突然在耳畔响起。原来在我分神冥想的时候,那种精神境界无以为继,就自动解除禁制了。这一点我当然不会做出任何说明,那简直是开玩笑嘛,白痴才会把赖以保命的绝招随便告诉他人呢!

    莫琼瑶也疑惑不解地望来,这让我对“本相”境界更加充满信心。因为我的目标直指楚山,首当其冲下他中招了很正常,但是置身事外的莫琼瑶也被波及了,却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要知从前“锁魂”、“回归”、“真如”三大精神境界应用于战斗的时候,只能连续对付一个个特定目标,现在“本相”一出却是铺天盖地人人中招,威力之强足以让我做梦都偷笑呢!可惜现在身旁有两个大灯泡,不能再次施展它领悟个中奥妙。

    场面缄默了一会儿,楚山率先打破沉寂,抢前一步躬身施礼道:“七海舰队右锋将楚山向威武王殿下宣誓效忠。末将愿为主公霸业效犬马之劳,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我坦然接受了他的礼拜,从容不迫道:“楚将军豪勇盖世名扬七海,能得你襄助实乃我军之福啊!哈哈哈,可惜无酒,不然本王定与你痛饮三百杯。”

    楚山连称过奖过奖,末了道:“嘿嘿,实不想瞒,刚刚那一跪我已连吃奶的力气都施展了出来,可我万没想到心神一阵恍惚,就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唉,主公的武功深不可测,老楚我输得心服口服,有生之年再不敢提起较量二字啦!”

    我刚想也谦虚两句,一旁莫琼瑶已经笑得花枝乱颤,连纤细腰肢都直不起来,让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不禁看得目眩心迷,神魂颠倒。

    隔了半晌,莫琼瑶好不容易才止住娇喘,嘴角犹噙着一抹惊心动魄的笑意道:“呵呵,你们两个家伙很有演戏的天分哩,而且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百倍!刚刚站在那里互相大吹法螺,根本都不见红一下半下的,小妹才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咳咳咳……”楚山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在那里发出一串儿干咳,企图借此蒙混过关。

    我却不慌不忙地反驳道:“此言差矣,那既不是演戏,也不是皮厚,而是官场上必须走的一道程序。嘿嘿,私底下我们仍是好兄弟,可以一起喝酒、聊天、打架……百无禁忌无所不为!楚山,你说是不是啊?”

    楚山刚要点头,忽听莫琼瑶问了一句:“是不是还包括逛青楼、吃花酒、泡小妞啊?”

    我想也不想,顺嘴答道:“当然……不是!那种地方哥哥我是从来斗不去的!”言罢偷眼瞧瞧那张转嗔为喜的仙颜,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幸亏哥哥我机警绝伦,否则连续半个月都休想再上瑶瑶宝贝儿的牙床哩!多谢奥丁大神庇佑!”

    半真半假的玩笑开过后,莫琼瑶正色道:“袍哥之战已告一段落,轻侯今后有何打算呀?”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倒让我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麻烦事,纷纷扰扰地竟不知先着手处理哪一桩才好了。

    思索片刻后,我苦笑道:“他***熊,这让我从何说起呢?现在南疆的外患算是暂时排除了,内忧却又迫在眉睫。先有朝廷挥军南征,后有龙氏叔侄谋反,还由此牵掣出一大堆连锁反应,每一件都要慎之又慎地处理妥当。唉,我现在恨不得插翅飞回碎星渊,马上搞定这些麻烦事情呢!琼瑶,你随我一起回去好吗?我如今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哩!”

    莫琼瑶本来黛眉轻蹙,满脸都是幽怨神色。可她乍听得我说的最后两句话,秀眸却猝然亮起,不但脸上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而且还阳光灿烂地娇笑出声。

    她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可爱模样,忽然又小鸟依人的欺入我怀里,在耳畔吹气如兰道:“哼,看在你还记得问我去不去碎星渊的份儿上,人家就大人有大量,放你去幽会小情人吧!不过一旦事情办完,我不准你再滞留片刻,要立刻回来陪我!知道了吗?”

    “啊?”我怪叫一声,可怜兮兮地涎着脸道:“亲亲小瑶瑶,我看你最好还是随我一道回去吧!鬼知道这几件事要处理多久,我怕届时你会拎着青冥赤霄双剑,到处追杀我哩!”

    莫琼瑶被我耍宝的怪模样逗得“噗哧”一声娇笑起来,随后一记粉拳轻轻击在我胸口,撒娇不依道:“大坏蛋,琼瑶哪有你说的那样没淑女风度嘛!人家最多把你喀嚓掉而已。”

    “晕!”我手抚额头仰天晕倒,万万没料到她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古人诚不欺我!”正感慨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倒下去,原来胸前衣襟早被她偷偷地扯住了。
第十五卷 枭雄 第七章 山雨
    恢复平衡的一刹那,右肩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莫琼瑶趁我不注意恶狠狠地咬了我一口。我刚要发火,骤见她秀眸含泪,脆弱无依地不断抽搐着香肩,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早些回来,人家会一直在袍哥等你!”

    霎时间,我所有怒火都不翼而飞,心肠更是脆弱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轻轻揽住她纤细绵软的腰肢,动情地道:“琼瑶,我们一起走吧!”

    她果断地摇头,一双藕臂温柔小蛇般的缠上我粗壮的脖颈,然后仰起那张毫无瑕疵有如天使般美丽的仙颜深情地望着我,柔声道:“轻侯此去碎星渊处理的是公务,带着琼瑶定会有诸多不便的。何况如今的南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暗地里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呢!唉,若我真去了,届时你又怎向朝廷解释呢?”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反正人家去了也帮不上你任何忙,倒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操练一下七海舰队。等你回来后,我让你亲眼看看所谓的‘无敌舰队’到底是怎么一副嚣张模样!”

    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懂得紧紧抱住她美至难以形容的动人娇躯,恨不得立刻融为一体再不别离。这一刻,誓将永远镌刻在我心中永不或忘,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当我们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大灯泡楚山在侧的时候,已经是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的事情了。万幸的是,外表看起来粗鲁莽撞的“铁臂天王”,这一回却显出特别善解人意的一面。他不但悄无声息地离开,而且还体贴地命令禁卫严守舱门,不许任何人登上五层舰桥打扰我们,还真让我乱感动了一把。

    夕阳西沉,黄昏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习习凉风飘然而至,地平线上最后的微明和方兴的薄暗交织成模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也捉摸不定了。

    我幽幽地一声叹息,暗忖道:“太阳落下还会升起,南疆的明天是否依然会光明一片呢?”触景生情下,我脑海中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亲亲好老公,你在想什么呀?人家现在好饿哦!”怀里的莫琼瑶忽然嗲声嗲气地撒起娇来,不容分说地嘎然打断了我满腔的愁思。

    乍一低头,我看到她那张宜嗔宜喜的仙颜上,一双明亮动人的星眸正一眨不眨幸福地望着我,眼神里更充满了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霎时间,我胸臆中豪情顿起,真正感受到了一个男人应该肩负起的重担。那就是保护心爱的女子,让她不受半分委屈和伤害。为此目标,哪管它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休想动摇我半分信念。

    “哈哈哈……”我想通此节后,不禁高兴得仰天长笑。莫琼瑶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也跟着格格娇笑起来。当然我和她笑的完全是两回事,不过这又有何关系,重要的是大家现在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

    这一刻,我对未来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东方渐白,噪晓的鸟雀打破了大地的沉寂,曙光渐强,“长鲸”要塞的轮廓已影影绰绰地暴露在晨曦之中。终于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朝霞。朝霞初照东方,半天金色的云仿佛群臣等待君王似的在等待太阳,甚至连山峰也被浸染了曙色,山头上抹着橙红和胭脂色的霞光。

    我睥睨天下地稳坐在爱驹“银翼龙王”宽阔背脊之上,任凭它一身银光闪闪水波般荡漾着一层神圣光辉的鬃毛,眩目得让旁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此时此刻,我心中的得意之情岂能简单地只用嚣张跋扈四个字来形容。

    回想起它的前身“万里追风矮脚马”,我就愈发笑得合不拢嘴。因为银翼龙王正是在我功力运至极限的巅峰状态里,用全部光明能量倾力灌注下改造而成的变异品种。试问谁能把天底下最滥的高唐矮脚马,改造成天下无双的神驹呢?一句话舍我其谁!

    莫琼瑶清楚知道我心中正转悠着什么念头,不禁略带醋意地撇撇樱桃小嘴,低声咕哝道:“哼,看你头摇尾巴晃的得意个什么劲啊,也不过就是仰仗着光明能量拥有生命之源的特性罢了!若你现在还能用矮脚马赛过我的‘冰岚’,人家才真的对你心服口服呢!”

    我愣装作没听见,口中呢喃道:“输了就是输了嘛,埋怨什么马啊!嘻嘻,想要哥哥我再换一匹矮脚马跟汗血宝马比试脚力,等俺下辈子智商降至白痴水准再说吧!”

    她见我对激将法无动于衷,黛眉微蹙另一个诡计又上心头。可惜尚来不及施展,就被一阵轰轰隆隆的铁蹄声嘎然打断了。

    霎时间,一直散布在山岗四周负责警戒的“九曜卫”倏地闪电般拔刀跨骑,熟极而流组成一座小型偃月阵,将我和莫琼瑶密不透风地护在阵心。因为并未得到撤退命令,所以他们仍保持着随时突击四方的雄姿,神态威猛彪悍到了极点,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我暗竖大拇指,心道:“处变不惊,进退有据!果然不愧是高唐国一品带刀御前侍卫啊!”

    远方尘土嚣扬遮云蔽日,谁也搞不清到底有多少兵马藏身其中,只觉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机迎面扑来,让人不由自主感到一阵心悸和毛骨悚然。那显是唯有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铁血老兵们才配拥有的磅礴气势。想通此点的“九曜卫”们,脸容都不禁古怪地狠狠抽搐了一下,同时脑海里浮现的统统都变成“今趟恐怕要凶多吉少”这个念头了。

    不一会儿,那股烽烟已迅速欺近山岗,冲锋速度之快简直达到骇人听闻的境界了。

    眨眼间,漫天沙暴中旋风般卷出五千精锐铁骑,整齐划一地勒马急停在山岗脚下。“希律律!”五千匹战马齐刷刷仰颈狂嘶,两万只铁蹄却硬生生纹丝不动。那一只只稳如磐石的握缰铁手,那一具具稳如泰山的跨骑雄躯,都无声无息地透露出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

    莫琼瑶骇然低呼道:“好精湛的骑术,好精悍的骑士啊!”寥寥几语中,她透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艳羡和赞美,因为那是任何一名领袖都梦寐以求的王牌精锐部队啊!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了一件更让人吃惊的事情。

    眼前那群神秘骑士们的装束竟格外地赏心悦目,因为每人每骑都穿戴着一套金光灿灿的骑士铠和马铠,把人马裹得密不透风。更邪门的是,铠面皆打造得一块块明镜般光可鉴人,时时刻刻折射着刺眼阳光,看得人家眼花泪流。设计者凭借巧夺天工的技艺,将这副盔甲的防御值升级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可以断言,那简直就是所有弓箭手的噩梦。

    我悠然自得哼着小调,笑眯眯欣赏着新月骑士们的精彩表演,心中有点沾沾自喜地暗忖道:“嗯,还算不错,看来一别月余孩儿们的日常功课却未曾落下。骑术明显提高,骑队间配合更加突飞猛进,哈哈,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时候,新月骑士们组成的方阵骤然一分为二,从骑士团背后鬼魅般闪出一辆造型奇异的金色战车,缓缓地向山岗驶来。老远我就看到战车前傲然卓立着三条熟悉无比的身影,分明是孔龙、汤姆、还有艨艟这个惹祸精。

    霎时间,我再也无法保持平常心了。终于回到老家的喜悦,有如滔天巨浪一刹那就冲破了辛苦构筑的所有心灵防线,让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仰天长啸道:“南疆啊,我柳轻侯又回来了!”话音才落,就听耳畔传来一浪高过一浪惊天动地的疯狂欢呼声。

    “奥丁!奥丁!奥丁!”这是山岗下的五千名新月骑士对我最诚挚的祝福。

    金色战车内诸人围成一桌团团而坐。

    我理所当然地端坐主位,左下首依次是孔龙、艨艟、汤姆,右下首分别是莫琼瑶、楚山。因为两方月余前仍属誓不两立的宿仇天敌,所以我简单做完相互介绍后,就直接切入主题,避免双方忆起任何不愉快经历。

    时间飞快流逝,待大队人马缓缓驶入“长鲸”要塞城门的时候,我已专拣重要内容将此番恺撒之行全部交待完毕,只听得诸人面面相觑连连惊呼。

    其中反应最离谱的是艨艟,他居然欣喜若狂地猛拍桌子,大声吼叫道:“他***熊,老大就是老大啊,此番竟连‘天尊’燕憔悴都奈何你不得!嘿嘿,光凭这份半年内连续单挑深蓝三大宗师却一场不败的宏伟战绩,试问天底下我们还怵哪个?按照汤姆老弟的话说,在未来的日子里,南疆人都可像螃蟹一般横行霸道顾盼谁雄啦!”

    “哈哈哈哈……”车厢内一阵哄堂大笑,连最矜持且最含蓄的莫琼瑶,都被这活宝无意中说出的妙语逗得花枝乱颤、眼泪直流。气氛刹时变得轻松而愉快,再无刚才压抑和沉闷了。

    我笑眯眯道:“呵呵,随便你怎么说吧!不过想要真正做到横行霸道顾盼谁雄的境界,恐怕绝非区区几场单挑就可以奠定的,最关键还得倚靠自身强大无比的军事实力做后盾。在这方面七海舰队的加入,无疑让我们如虎添翼。”

    孔龙、汤姆、艨艟齐齐点头称是,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

    要知七海盗盟乃是家喻户晓的天下第一大帮,在东西大陆所有民间势力中实力首屈一指,任何能得到他们襄助的国家和组织,势力都将瞬间攀升好几个档次。远的不说,近来风云舰队分崩离析和恺撒舰队全军覆没,这两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就皆与七海盗盟的支持和帮助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绝对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它的存在。

    我见三人都深刻认识到了七海舰队的重要性,遂恶作剧地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道:“何况这位美若天仙的郡主殿下,还是本王最倾心和最仰慕的女子。日后你们三个小子都给我毕恭毕敬地伺候着,听明白没有?”

    “末将明白!”三人先是意外之极地愣了一下,遂幡然醒悟到这番话的深刻涵义,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地大声附和起来。这无异于直接承认了莫琼瑶在我心目中的超然地位,而且可省却无数口舌来解释,真是一箭双雕的妙招啊。

    莫琼瑶殊未料到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坦然承认此事,禁不住羞得脸热心跳。那嫣红粉嫩的玉容桃腮,那妩媚横生的仙姿美态,莫不让在座男子一个个如痴如醉、心荡神摇,甚至连素称坐怀不乱的孔龙都露出了一抹欣赏无比的眼神。

    “嗯!”我轻轻咳嗽一声,唤回大家的注意力后,沉声道:“袍哥之战的胜利,让南疆终于能够挣脱枷锁,轻松自如地呼吸几天了。眼下纵观南北,不论风云还是恺撒都因此次规模空前的战争而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精力来‘照顾’我们,这是南疆发展壮大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我沉吟片刻,理顺了杂乱无章的思绪,继续道:“所以我决定大刀阔斧地彻底进行一次改革,具体详情我会留到军区会议上说,现在只透露部分跟你们有关的内容。一共是五件事:第一、郑重褒奖参予袍哥之战所有官兵,其中包括第五十五集团军、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新编七海舰队。回到碎星渊后,我会马上责令兵部司,根据功劳薄进行论功行赏,并即日送来慰问品和抚恤金。

    “第二、撤销孔龙第五十五集团军代总长身份,由其改任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总长,并且仍然兼任长鲸要塞指挥官一职,继续镇守此地。原驻防‘长鲸’要塞的第五十五集团军,将随我执行其他任务。第三、七海舰队临时驻地暂定在袍哥港,伤员则全部进入长鲸要塞接受妥善治疗,所有补给也暂时由要塞军需处负责,我会责令兵部司以最快速度输送缺少份额。”

    我说完看了看孔龙,见他微微一笑欣然点头,脸上毫无不满的表情,不禁一时忍不住打趣道:“难道你就不想念那个小情人吗?呵呵,别说哥哥不给你机会,现在我就给你签署一张大将级征调令,特许你在南疆军区范围内任意选择一名师级军官,来担任你的近卫师师长。小子,好好珍惜吧,我老人家可从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情,这一次是唯一例外喽!”

    孔龙心头一阵激动,正容道:“多谢主公成全!”

    我哈哈大笑不语,艨艟和汤姆也早知如此般毫不吃惊。

    倒是一旁观看的莫琼瑶和楚山心中翻起万丈波澜,深深地感受到一种家庭式的温暖和亲人般的关怀,不由觉得分外震撼:“难怪他生死未卜地消失月余,南疆统治仍如铁板一块,哪管掌握重权的龙氏叔侄谋反,也要功败垂成。看来柳轻侯确有常人难及的统率之才啊!”

    我温和地道:“好了,现在我们言归正传。第四、即日起着手进行大规模军事考核,考核人员包括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新编七海舰队所属的全部战斗序列。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旦考核不及格,不论那个人是谁,都得给老子卷起铺盖卷回家种地。这是绝对没有任何人情可讲的事情,请在座诸位以身作则、严格把关!”

    说到末了两句的时候,我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严厉,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要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的精锐部队来,士兵的素质无疑是至关重要的。若我现在一时心软允许滥竽充数,那么就立刻可以想见,在不远的将来,我会付出最惨痛代价来弥补这一过失。

    霎时间,包括莫琼瑶在内五人的表情皆变得庄重肃穆起来,齐声保证道:“是,我等绝不辜负主公重托!”

    我脸色一缓道:“第五、我要重建袍哥,并且把它变成深蓝大陆第一大贸易港,第一大海军基地,第一大造船厂,第一大商业重镇。要做到这几点绝非易事,其中有诸多困难,不过仍要一点一点做起来。我会命令南疆所有部门协助你们,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定要在最短时间里,至少把造船厂和海军基地搞定。嗯,看来慕容炯炯这家伙要亲自过来一趟了,除他之外没人能够主持如此声势浩大的工程呢!”

    一瞬间,我脑海里飞速闪现那个老混蛋的“可爱”形象,心道:“炯炯,这回我可全靠你啦!”

    忽然间,孔龙沉声道:“启禀主公,末将有事禀报!是一些关于追捕哈-路西法的进展情况!”

    “哦?”我皱了皱眉头,冷然道:“嘿嘿,你不提我都差点忘记这回事了!说吧,我听着呢!”

    孔龙容色平静,从容不迫地道:“火烧四叠阳关前后,末将一共出动一万八千五百名铁血卫。他们由汤姆和艨艟两位大将亲自率领,在断魂岭——天鹅湖一线以东和袍哥州——南天门一线以西,展开了地毯式搜捕行动,但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无奈下,末将甚至出动了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全员进行逐地排查,结果仍无所获。所以末将以为,哈-路西法或者死于大火,或者早已逃离南疆了,除此之外绝无第三种可能性。”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扭头问道:“琼瑶,屈先生怎么说?”

    莫琼瑶微笑道:“侵犯袍哥附近海域的是,恺撒帝国皇家舰队和东海地方舰队的混合编制,战舰数量的比例大约是六比四。根据屈叔一天一夜观察判定,他们只是意在骚扰,根本没有足够的陆战力量支持抢滩登陆。敌人好像从头到尾都在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或者说在等待什么出现吧!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今日凌晨为止,然后他们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东海地方舰队出现时间大约在哈-路西法向袍哥州发起总攻的时候。”

    孔龙闻言色变道:“对不起主公,末将办事不利请您责罚。”

    事情显而易见,东海地方舰队就是为专门接应哈-路西法才出现的,而它们的消失,则意味着哈-路西法已经成功逃离险境了。因为谁都知道一件事,恺撒皇家舰队在经历过数十次与风云舰队的交锋后,早已是强弩之末,顶天只能干干骚扰性质的工作,真有一拼之力的实际只有生力军东海地方舰队。现在他们都跑了,正意味着任务已经完成,否则那帮开国元勋的后裔没抢到朝廷里的大靠山哈-路西法,岂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呢!

    我幽幽地瞅了孔龙一眼,蓦然展颜哈哈大笑道:“此乃非战之罪也!谁能预料哈-路西法那家伙竟如此谨慎,在锋芒最盛的时候都能想到溜之大吉啊!呵呵,看来我们在未展开搜捕行动前,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既能打败他一次,就肯定能打败他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本王就不相信他次次都那么幸运。”

    可是不管我话说得多么轻松漂亮,心底仍然涌现一种巨大而无法填补的遗憾。恺撒第一名将哈-路西法名震大陆,声威最盛时简直横扫深蓝无敌手,生平百战都未尝一败。要打败他简直比登天揽月还要难上三分,这次好不容易就要擒住他了,却又被他从手指缝里溜掉,他***熊,让我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机会下手阴他啊?

    车厢内气氛再次融洽起来,“呼!”我暗暗长嘘了一口气,恢复心平气和道:“嗯,追捕行动就告一段落吧!不过铁龙平原上一定要多布置狼烟警哨,防止突变发生。”孔龙连忙点头称是。

    不知不觉金色战车已完全停止前进,此行目的地——第五十五集团军指挥部终于出现在眼前。

    “咿呀!”一名新月卫缓缓地打开了厢门。在我欣然迈过门槛的瞬间,心脏却冷不防地狂跳了一下,继而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寒流迅速侵入脑域……这一刻,我预感到一股汹涌澎湃的暗流倏忽而至,却茫然不知它到底来自何方。

    “轻侯!”莫琼瑶充满忧虑的声音遥遥响起,倏地让我从梦魇中解脱出来。这时我才发现所有人都怔怔地瞅着自己,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连忙摆摆手,哑然失笑道:“呵呵,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所以有点走神了!”

    莫琼瑶露出个没好气的表情,媚态横生地狠狠白了我一眼,低声娇嗔道:“大坏蛋,你刚刚的模样吓坏人家啦!”

    众目睽睽之下我哪敢公然打情骂俏,只能偷偷还她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转移话题道:“嗯,大家一路车马劳顿,请先去洗漱休息吧!早餐后,‘新月’魔骑士团将随我同返‘碎星渊’要塞,第五十五集团军也稍后跟进。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大,我想跟你一起去,不知道可不可以啊?”从袍哥州就一路随队跟来,却一直沉默无言的安德鲁终于说话了。他眼中一片希冀神色,显是非常希望能跟着我一起走。

    一瞬间,我想起了慈祥和蔼的老爹,想起了善恶难辨的令狐千年,更想起了香消玉殒的明娜。那段永生难忘的恺撒之旅,有如一柄惊天巨锤连续不断地敲击着我心灵最脆弱的部位,让我黯然神伤不能自己。

    往事一幕幕地从眼前闪过,我的表情也一次次地变幻莫测,兴奋、欣喜、疑惑、悲伤……当我恢复平静的时候,愕然发现安德鲁一副沮丧若死的表情,显然这小子因为我的犹豫不决而产生了误会。

    于是,我默默地走到他身前,双手紧紧抓住他厚实的肩膀,沉声道:“安德鲁-欧奈,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柳轻侯的第一位贴身保镖,将十二个时辰昼夜不停地守卫我的生命安全。你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吗?”

    话音才落,安德鲁欣喜若狂地叫道:“老大!啊,不对应该是主公,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大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我也不禁笑骂道:“他***熊,老子现在是以南疆军区总长的身份跟你小子说话,岂容得开半点玩笑?嘿嘿,你就当卖身给我了吧!”安德鲁赧然以对,呵呵傻笑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待诸人慢慢散去后,偌大的指挥部里只留下我和孔龙,准备单独商谈一些事情。

    我目光投往窗外春意盎然的庭院,双眸棱芒闪闪,沉声道:“立刻整理一份最新战报,通过最快捷最安全的渠道送到帝都,亲手交给慕容无忧审阅。”

    言罢我幽幽长叹一声,道:“唉,我刚才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也许是因为这次我们锋芒太露,所以惹祸上身了。而灾祸最有可能的根源就是朝廷的各大势力。看来现在是我们该摆弄国内这盘棋的时候了,”

    孔龙正容道:“是,末将明白,我会立即着手处理此事!”

    我欣慰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本来我该放你大假,好好和宇文雪游玩一番的,唉,对不起,军情实在太紧急啦!”

    孔龙目露感激之色,淡淡道:“您过誉了,那都是末将份内之事,而且您不是给我调令了嘛!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两人四眸对望,忽然相视而笑一切理解和支持尽在不言之中。

    今天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在那透明的金色阳光下,花园好像被洗涤过一样,闪烁着各种美丽而新鲜的色彩。那浓密的林子,那鹅毛绒似的草地,那玲珑的假山,那纯净得看到水底的荷塘,那拱背的小桥,都像一副精心绘制的油画般展现在人们面前。

    慕容无忧独自一人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迤逦前行,在经过几道苍翠欲滴的竹篱笆,终于将春色葱茏、美不胜收的小花园抛掷脑后,走进了一片郁郁苍苍的松柏森林。不知不觉间,天地倏地变成一个幽暗、恬静、安谧的绿色世界,恍若一座与世隔绝的梦中桃源。

    她慢慢地停住了脚步,伫立在一个浮满绿萍的小湖畔,凝望着清悠悠的湖水呆呆出神。

    忽然耳畔响起一把沙哑苍老声音,因过于激动而显得有点颤巍巍地道:“无忧,你终于肯来看我了吗?”话音未落,一名篮巾、青衫、白袜、黑鞋的矍铄老者,鬼魅般出现在慕容无忧身旁。

    他身材不甚高大,相貌清癯且举止安详,尤其高耸山根和斜飞入鬓的白眉下,那双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事物的眼睛,更使他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渊停岳峙不动如山的磅礴气势,教人不敢逼视为之心折。

    此人正是慕容阀上一代老阀主——“开天辟地”慕容神工。

    自从那一日在金銮殿上辞官获准后,慕容神工就彻底退出了风云帝国政治舞台和慕容家族权力核心。他把所有权势一股脑儿移交给越来越咄咄逼人的慕容无忧后,就躲到“沁春园”闭门谢客,年余来除了秦颐驾崩那一次外,根本是足不出户。

    此时此刻,慕容无忧的意外出现,着实让他心中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和憧憬。可惜这种美妙绝伦的幻想,只短短地维持不了片刻,就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毁灭了。

    慕容无忧淡淡道:“相见不如不见,若非事关家族生死存亡,哪怕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踏入‘沁春园’半步。你不要妄想有那么一天我会原谅你对娘亲所做过的一切,那些事每过一刻都在我心中镌下更深刻的烙印,提醒我慕容神工是一个何等薄情寡义、阴险毒辣的小人!”

    “好胆!”慕容神工怒喝一声,继而双目杀机大盛,青衫也无风自动,充气皮球般瞬间膨胀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亲生女儿,渴望看到她惊骇、畏惧和惶恐不安,因为哪怕只有一点点征兆,他都可以撤回功力,并借此机会重新构筑父女关系。

    可惜他再次失望了,那张透明玉石般完美无瑕的脸上,此刻是如斯的冷静淡漠,根本没把生死放在心上。“这一幕好像……”慕容神工骤然发觉眼前的她和一直珍藏于心灵最深处的爱妻,丝丝入扣地重合到了一起,再无半点差异。刹那间,他愁肠百结心丧若死,再也没兴趣做任何游戏了。

    眼看着衣袂鼓胀到了极限,杀势也一触即发,慕容神工却嘎然停止运气,将提聚起来的全部功力尽数倾泄足底。“轰轰隆隆!”碧波如境的湖水,倏地全部化作一块硕大无朋且呈不规则形状的碧绿厚墙,沿着堤岸齐齐垂直拔高三丈,再重重落回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最离谱的是,水墙起落明明近在咫尺,慕容无忧却连一滴水珠都没被沾到,显出慕容神工运气施力之术,早已臻至超凡入圣的化境。

    沉默片刻,慕容神工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唉,随便你怎么想吧……这次来要我做什么事?”

    看到对方转为公事公办的口吻,慕容无忧若无其事道:“很简单,我想请你说服家族元老会的那帮老顽固,马上全票通过新提案的十七项单边贸易协定。”

    慕容神工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道:“给我一个理由先!”

    慕容无忧微微一笑,柔声道:“因为我不想大开杀戒,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呢?”

    慕容神工厉目一闪,正好瞥见她那对秀眸内充盈着一股喷薄欲出的杀机,忍不住暗暗打了一个寒战,摇头苦笑道:“嘿嘿,什么单边贸易协定,根本就是无偿援助条款。你如此处心积虑地支援南疆军区,帮助柳轻侯那小子增强实力,可曾想过最终将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慕容无忧眺望着湖光山色缄默无语,他尝试说服道:“我必须坦然承认一件事,通过无数次鏖战证明,柳轻侯确是一位天才横溢的名将,遍览整座帝国也唯有夏侯一贯堪堪与他相提并论。不过人力有时而穷,匹夫之勇焉能颠覆江山乎?夏侯一贯起码比他早起步十年,实力更是犹有过之,却迄今仍安分守己地为朝廷把守着北疆,这又说明什么呢?”

    顿了顿,他继续说服道:“答案只有两个字,实力。在深蓝大陆上傲然屹立了整整八百年之久的风云帝国,哪怕它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的阶段,也绝不是区区一两个人可以撼动的。所以我绝不同意你在被情感蒙蔽双眼的情况下,把慕容家族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你说完了吗?”这句话冷冷地蹦出来,嘎然截断了慕容神工的长篇大论。“刷!”一张白纸闪电般飙射到他眼前,然后垂直降落。慕容无忧漫不经心道:“请看完这份最新战报,再下结论不迟。”

    慕容神工接下白纸凑目望去,渐渐地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而严肃。

    慕容无忧侃侃而谈道:“时局变化很大,你刚刚说的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柳轻侯不但收编了七海盗盟和风云舰队残部,而且一举击败了恺撒第一名将哈-路西法,导致一百四十万恺撒皇家舰队士兵全军覆没,无人生还。这是继第一场碎星渊保卫战结束后,柳轻侯取得的第二次巨大胜利,给予恺撒帝国的打击根本无可估量。”

    她嘴角逸出一抹无比动人的微笑,悠悠道:“眼下南疆军区总辖第五十五集团军、第五十六集团军、第五十七集团军、第五十八集团军、新编第五十九集团军,新编七海舰队所属六支舰队,总兵力首次超逾两百万人。其中就算剔除了专为迷惑朝廷而建的第五十七集团军和第五十八集团军这两支杂牌军不算,柳轻侯手里仍牢牢掌握着三支主力集团军,一支超级舰队,其精锐部队总兵力共计一百五十万人。”

    慕容神工听罢顿时目瞪口呆,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问道:“你从哪里得来这份情报?”

    慕容无忧避而不答,油然道:“这份绝密情报,暂时只有我们慕容世家独晓,不过再过数日,我就不能保证其垄断性了。言归正传,我要的就是一句话,那十七项单边贸易协定你到底支不支持?”

    慕容神工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里有两个念头不断地纠缠厮杀在一起。

    “值此帝位争夺愈趋激烈的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柳轻侯那个毛头小子,始终成不了什么大器的,何必白白搭上整个家族利益呢!……其精锐部队总兵力共计一百五十万人,若再加上家族源源不绝的武器装备供应,南疆军区的实力,誓将轻松超越包括中央军区在内的任何一个军区,柳轻侯也誓将成为风云帝国最具实力的诸侯。届时不论他支持哪位皇子登基,意见都将举足轻重。”

    “究竟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慢慢地等待帝位争夺战尘埃落定呢?……还是豪赌一场,趁着权力核心洗牌重组,来捞取更大的利益呢?”

    正当慕容神工陷入苦思冥想,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慕容无忧一句话让他下定了决心:“柳轻侯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当他成为南疆之王的一刻,就是迎娶我慕容无忧之时。现在该是他履行诺言的时候了,这十七项单边贸易协定就权充我的嫁妆吧!”

    霎时间,慕容神工感觉自己被逼上了一条绝路,他立刻就知道她刚刚那番话已再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