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兰之剑
//com//风,掠过大地,草木萧条。北国的早春,依然寒气逼人,一队迷彩绿的卡车,热腾腾地在郊野的公路上奔驰着。车队前后各有一辆装备机关炮的装甲车护卫,而头顶还有两架携带火箭弹的直升机相随,白痴都知道这支车队来历不小。
这是条军用路,四周划出了军事禁区,非法进入的车辆、人员甚至动物,都会被弄成垃圾。
公路在山谷中蜿蜒,穿过森林,越过小溪,最后消失在一座大山下。
车队在公路的尽头停留了一下,直升机转头离去了,在旋翼的嗡嗡声远去的同时,公路上的车子也一辆辆减少,直到整个车队完全被石山吞噬。
山顶一块巨石下,草木掩映中,一部灰色的机器低声呻吟着,那是一台吸气机。空气被风扇卷入其中,经过第一层过滤,沿着管道曲折前行,在总过滤器前与无数从另外的吸气机进入的空气汇合,一起通过总过滤器复杂的装置,再被分配到不同的通风管道中。一路空气从通风隔栅中钻出,前面一片开阔。
一个明亮的大厅,一侧停满了卡车,还有两辆装甲车,另一侧布满了仪器,大厅中央耸立着一座表面泛着银光的圆柱形装置,连接着地面和天花版,几乎占了大厅三分之一的空间。圆柱形装置的下部开有一个门,此刻,卡车正从其中进进出出。
门边,一名军官正与一位白大褂谈话。
“刘云上校,能不能让你的手下休息一下,他们在这里走来走去,会影响我们的人工作啊。”
“江所长,没事的,我的手下习惯每天高强度的训练,要让他们坐着不动,那可真是种折磨啊。”刘云说话时,脸上微笑着,像平常那样。
江林摇摇头:“算了,不跟你浪费口水,你总是有理,不过,这次上面要你亲自带队去,我总觉得有点蹊跷啊。”
刘云轻轻地“哦”了一声。
江林接着说:“你看啊,你是这里的直接负责人,怎么说也算个指挥官了,这种考察行动风险可不小,让指挥官亲自上,也太不合理了。”
“是我主动要求去的。”
“什么?”江林吃了一惊,“你还有老婆孩子啊,这个破玩意儿的可靠率还不到50%,前面十次实验出去了90个人,回来的只有51个,这种事情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我很清楚,”刘云还是那么轻松地微笑着,“江所长,我们虽然共事很久了,你却一直不了解我,所以我们很难成为朋友,真是可惜。”
江林楞住了。
这时一名全副武装的中士走近刘云,一个敬礼,喊道:“报告队长,装卸完毕,请指示。”
刘云点点头,对江林道:“江所长,我们去控制台吧。”
江林疑惑道:“你去控制台作什么,你不是该进去了吗?”
刘云突然拔出腰间的手枪,顶住江林的胸口:“我说过,你不了解我,别浪费口水了,去吧。”
江林傻眼了,他只是个单纯的科学家,从来没想过枪口有一天会顶住自己的胸口,一时间冷汗滴滴渗出。
刘云把手帕送到他手上,枪口晃了晃:“快点,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
控制台由一圈单向透明的防弹玻璃围住,只开有一个加装甲的小门,必须通过指纹和视网膜的电子认证才能进入,刘云和江林在电脑中都有资料,而刘云的手下没有资格,他们只能留在外面。刘云押着江林进入了控制台,里面已经有三名工作人员,看见刘云手上的枪都慌了神。
“大家不要乱,”刘云朝他们友好地点点头,“做你们该做的事,不用管我。”
“你——你究竟想怎样?”江林终于想起他该问的话。
“没什么,只想让你改一下这次传送的参数,把公元890年改为公元1890年,也就是135年以前。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你到1890年去作什么?”江林大惑不解。
“我都说你不了解我了,我想成为一个创造历史的人,而不是被历史创造的人,明白吗?”
“你想改变历史?你不知道吗,历史是一株垂直向上的树,如果没有某些激素的介入,它永远不会有分岔,只会一直向上发展。我们的时间机器可以把人员和物品像养分和水那样传送到历史之树的某个节点上,这些位于历史之树末端的物质被送到了它下面的节点后会产生干扰激素,促使分枝的产生,新的历史就在那个分枝上发展,不影响到历史之树的主干,所以改变历史根本就做不到。”
刘云仍以微笑相对:“废话,这些我们都知道啊,你刚才没听清楚吗,我是要去创造历史,而不是改变历史,我就是想去促使一个历史分枝的产生,然后在那个分枝的历史中生存,作我想作的一些事情,这样说清楚了吗?”
江林又傻了,他定下神来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然后又发现这很疯狂:“这么说你不想回来了?你想永远活在古代吗?那里谁都不认识你,他们会杀了你的。”
刘云道:“这你不用担心,刚才你没看清楚,那些卡车里大部分都是武器弹药和其他军用设备,而不是你想象中的考察设备,我带来的士兵都是想跟我去干一番事业的有志青年,而那11个考察队员也全是我的自己人,有了那些先进武器,再加上经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以及一个有目标有智慧的指挥官,在那个时代,我们必然能做到我们想要做的事。”
江林无话可说了,在专业知识中沉溺太深的他已经无法在别的问题上做进一步的思考,面对枪口,他只能照眼前这个疯狂军官的命令做。
15分钟后,江林向刘云点点头:“参数修改完成了。”
“锁定自动倒计时,5分钟,快点。”刘云还在微笑,虽然他内心已经达到了有生以来波澜起伏的最高潮。
“好了。”江林在干本职工作时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大家都出去!”刘云推了一下江林,枪口朝其他三个人晃了晃,于是五个人一起走到控制室外。
外面一群白大褂蹲在地上,全都挂着银镯子,刘云带来的25名特种部队士兵已经控制了局势。
看见刘云出来,一名士兵上前报告:“报告,已经切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布置在三号通道的传感器显示,外面的部队正在用坦克撞门。”
刘云大叫着命令:“第一小组过来铐住这四个人,第二小组把那两辆装甲车开进去,其他队员立即进入容器,我们只有不到五分钟,抓紧时间!”
36名冒险者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刘云从江林手中夺回手帕,开始擦拭自己头上淋漓的汗水,心里叫道:“快了,快成功了,上天在我这一边,人算天算都是我赢!”
他踏着胜利者的步伐走进了“容器”,那个银白色外壳的圆柱体。
五分钟后,一辆98式中型坦克撞开了最后一道厚重的铁门,冲进了大厅内,黑衣绿衣的士兵蜂拥而入,他们看见了被铐起来的白大褂们,空空如也的卡车,以及——一堆标着TNT的木箱子,箱子顶部一个手掌大的液晶显示器上数字正从00:01跳向00:00。
//com//北京城,天子之城,紫禁城,天子之宫。这日,大清帝国的实际执政者——西太后那拉氏正悠闲地靠在御花园的躺椅中,享受初春的温暖阳光,四旁三五个太监、宫女服侍着。
“小春子啊,那天上飞的可是老鹰?”太后眯缝着眼指着蓝天碧云下的一个小黑点道。
年轻的太监小春子顺着太后所指看过去,见到一只怪异的鸟,没有羽毛,翅膀宽大却又不动,身体下三个圆形的脚趾,屁股后头有什么东西不停转动。小春子可说不清这是哪门哪路的怪物,可要直接跟老佛爷说不知道那也不好,好在小春子在库房里的一面旗子上见过一种长有三个脚趾的鸟,当时问了司库的老太监,说是西王母座下的三足乌,神鸟来着的。小春子想,那怪鸟虽然脚趾是圆形的,不过既然数量相符,也算是同类,就这么跟老佛爷禀报了,还是吉利讨彩的话,于是弯腰禀道:“回老佛爷的话,那是三足乌,西王母养的神鸟,想必是来给老佛爷贺吉祥来了。”
太后笑了:“小春子啊,你可真会说话,下次若见到水里的鲤鱼,是不是还要诌个金龙来哄我啊。”
小春子忙跪下道:“老佛爷恕罪,奴才该死,那的确是老鹰,三足乌是我在旗子上见过的,刚才趁机拿来哄老佛爷开心。”
太后摆摆手:“起来吧,又没怪你,不过我看那东西也不像老鹰,老鹰飞进这京城来做什么,人来人往的早把它吵死了,这宫里又没野兔给它抓——”
京郊,山峦野林中,一处人工开出的平地上,十来座草绿的帐篷排成两列,中间一块长条形的平地,泥土压得很坚实,停放着两辆8轮装甲车,一部履带推土机和一部轮式压路机,以及一架单旋翼的Z-9直升机。
最大的那座帐篷顶上支着好几根天线,连接着帐篷内的一堆电子设备,一个宽大的壁挂式屏幕前,几十个身着草绿迷彩军服的大男人正对着屏幕上那个躺椅中衣着华贵的老女人指指点点。
“那好象就是慈僖吧,比照片上的丑一点啊。”特种部队中士王直道,他手上拿着一张历史书上剪下的图片。
※※※
“报告,电子地形图绘出来了,小鹰1号的油料指数接近50,必须回航。”特种部队上士马成武道。刘云点头下令:“小鹰1号回航。”转头又宣布:“继续开会!现在由我们的参谋杨正金上尉讲解行动计划。”
45分钟后,小鹰1号无人机稳稳地降落在帐篷间的平地上,此时,众人已经聚在另一座帐篷里,开始吃晚饭。
“快吃,吃完了早点睡,我们半夜行动,而且之后可能连续几天都没机会睡个饱觉,大家自觉点啊。”刘云向众人交代了几句,便抓起一个午餐肉罐头,独自走到营地外的丛林中,靠在一棵粗大的松树上,仰头望着茂密的树冠,发起呆来。
他36岁,正当壮年,毕业于桂林陆军学院,在特种部队里苦拼十几年,靠实力扛到了上校的两杠三星,待遇是正团级,工资加津贴一个月七八千,有专车,小别墅,每年还可以带上全家老小到国外转一圈,老婆漂亮贤惠,女儿聪明伶俐,按理,他该满足了。
他的中学同学文易知道,他不是那种可以为身外之物满足的人。
刘云耐不住平静,他不想在持续的安宁中等待自己的生命和身体渐渐腐朽,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去。他想做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或者在一场战斗中淋漓尽致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可是在他生长的年代,军人并不拥有一展抱负的环境,他们像看门犬一样被铁链紧紧地拴着。
他苦闷,但是不露于形,他身边的上司下属们只看到了一名工作兢兢业业、待人有情有义的军官。
一天,在忽然被任命为“飞天”计划的军方直接负责人后,胸怀豪情壮志的他发现了有生之年实现梦想的机会。
“飞天”计划的第一次时间旅行实验成功之后,他便下定决心,抛开一切,到过去的某个时代去,以自己的智慧创造一段属于自己的历史,但他还不清楚该去哪个时代比较合适。
他找到了老同学加挚友——在云南大学历史系任教授的文易,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文易给了他一个建议:“去清末吧,到临近甲午战争的年代去,那是个决定中国现在命运的关键时期,改变那个时期的历史比改变其他任何时期的历史都有意义。”
目标确定了,接下来便是组织自己的队伍,文易首先加入了,但他不过是个书生,刘云需要一批军人和几个政治、经济、工业技术方面的专家,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冒着死刑的危险,终于达到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的境界。
风来了,他成功了,至少他不必担心要到军事法庭上受审。
好象做梦一样,刘云想,太简单了,太轻易了,令人难以置信这一切是真的。
夜,京城近郊一片死寂,暗黑笼罩树木、田园、村落,农人都已在天子脚下安静地睡着。
月亮慢慢探出头,上弦月,细细的,弯弯的。浅浅的月光铺在地面,似乎增添了些生气。
伴着巨大的轰鸣声,一抹黑影掠过这宁静大地,引发一阵狗吠,夜空中,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怪物正向天子之宫疾速飞去。
紫禁城,挂在屋檐下的宫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大内侍卫们提着纸灯笼来来往往,幼小的皇帝与半老的太后都已就寝,值夜的太监靠在廊柱上不停地打哈欠。
一道光柱划破了夜空,罩住了一队被旋翼的轰鸣声吸引来的大内侍卫,侍卫们抽刀在手,杀气腾腾,待他们看清了天空中闪着诡异红光的飞行物后,一个个张大了嘴。
直升机旋翼卷起的风刮走了大内侍卫们的红缨帽,他们手中的刀不自觉地落在地上,这样反倒救了他们的命,直升机上的狙击手王夏中士在夜视仪中看到这副情景,便也放弃了原本要大开杀戒的念头。“下去吧,听着,必须先抓住那拉氏,利用他稳住局势,半小时后我会带援军来,大家好运!”刘云边叫边拍着每个队员的肩膀,他心里的激动无法抑制,他的梦想,他的千年帝国,从这一刻起真正开始实现。
//com//特种兵上尉钟夏火首先从直升机上沿绳索滑降而下,他身着一袭特战队员的黑色夜行服,外罩防弹衣和战术背心,头戴含有战术对讲机的凯夫拉防护头盔,脸上蒙着只露出嘴和眼睛的头罩,手持一把5。8mm突击步枪,枪上配备了热像仪、激光瞄准器以及战术电筒,战术背心的各个小袋中装满了子弹匣、手榴弹、急救包、电池等必要补给。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机枪手孙贺上士,宽阔的大手紧握一挺下挂100发弹箱的5。8mm通用机枪,腰间的武装带上左右各一个装载100发弹箱的弹药包,背包中还有一根备用枪管和6个弹药箱。
第三个落地的是破障手冯柔中士,手中一条12号(182mm)半自动霰弹枪,备有20发弹匣,战术背心中装载了6个弹匣,背上的特制背包中有C4塑性炸药以及各种引信,背包外挂有好几根破门专用工具。
再后面是装备了9mm微声冲锋枪和127mm微声突击手枪的突击员顾英扬中士,他身材魁梧,动作却十分轻盈,落地时全无声响。
王直中士抱着他心爱的5。8mm战术半自动狙击步枪也踏上了帝国皇宫的地面,他的头盔上架了一部可以随时使用的热像仪,同时狙击枪上也配备了昂贵的热成像瞄具。
朱涛少尉背着远程程战术无线电,手上一把58mm短突击步枪,战术背心中除了四个弹匣的弹药和一个急救包外,全塞满了一块块的锂电池。
小个子的蒋万里中尉是小队的军医,背包中满是药品和绷带,手持短突击步枪。
殿后的是肖如海上士,体壮如牛,皮靴中塞着一把军用砍刀,装备下挂35mm榴弹发射器的重枪管突击步枪,脖子上挂了一圈榴弹,足足有20多颗。
这支现代化的精英特种小队赫然出现在光绪15年的紫禁城中,拖着猪尾巴手执精钢刀的大内高手们首先心理上接受不了,没人打算挥舞大刀向闻所未闻的飞行物上降下的黑衣怪人冲去,他们找到了大内惟一的火器部队——神机营,让他们心目中的精锐去试试运气。
钟夏火上尉领着众人冲向那拉氏的寝宫,头上直升机的嗡嗡声渐渐远去,钟夏火知道,接下来的半小时内,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八个人一路快跑,沿途的侍卫一见他们,丢刀便逃,钟夏火正觉任务轻松,大步拐进一条狭窄的宫巷时,眼角余光光扫到了一排长长的枪管。
“卧倒!”钟夏火大喝一声,早已侧着身子跃倒在宫墙边,手中突击步枪跟着一梭子,立时六七名端着进口单发步枪的清兵横竖倒下。后面的孙贺上士眼急手快,抱着机枪跳出来,一边扫射一边左右移动,避开前方偶尔射出的枪弹。在冯柔中士的12号霰弹枪打完弹匣中的半数子弹后,短促的战斗已告结束,无一伤亡的小分队踏过大约50具失去战斗力的身体,继续突进。
又拐过一个弯,电子地图中标识的目标已近在眼前,钟夏火记不得慈僖住的狗屁殿叫什么名字了,他只知道他必须带领队员控制住这个只有一扇门的小院子,然后抓住慈僖老太婆,等待刘云上校带后续部队赶来。
破障手冯柔中士走近那镶满铜钉的院门,从背后抽出一根铅头铝身的撞门锤来,照着正中运足力气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院门竟只被蹭破了些红漆而已。
冯柔耸耸肩,解下背包,掏出一小块C-4炸药贴在门上,安上定时引信,几秒钟后,红光一闪,这坚固异常的院门终被炸得歪向两边。
钟夏火知道太后的寝宫夜间是不应该留有侍卫的,便领着众人一拥而入,院中的太监宫女早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正穿得衣服出来探视,见着钟夏火一队人着装怪异恐怖又兼杀气腾腾,赶忙作鸟兽散。
突击员顾英扬飞跃向前,扯住一个惊慌跌倒的宫女,厉声喝问:“太后住在哪间房里?”
那宫女只是哆嗦道:“别,别杀我——”
顾英扬不容她废话,熊臂一抬,将她从地上猛地拉起,又叫道:“带我们去,快,否则马上扭断你脖子!”
小宫女怕得哭起来,却也老老实实地领着顾英扬转过回廊小院,停在一间廊柱雕云绘凤的正屋前。
钟夏火率破障手冯柔中士、通讯员朱涛少尉和军医蒋万里中尉跟了上来,机枪手孙贺上士已在前前庭架起机枪,狙击手王直中士也爬上了房顶,肖如海上士负责把那些宫女太监赶进某个房间一个个锁起来,他战术背心中的十几条手铐有了用武之地。
破障手冯柔这次没必要动用炸药了,他一脚便将脆弱的雕花隔栅木门踹开,顾英扬平端微声冲锋枪首先进入,见到里屋房门已开,一个身披绣锦棉衣、披散头发的老女人正推门走出,旁边一个宫女搀扶着。
老女人看到小分队队员的装束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竟毫无惧色地缓缓从队员们面前走过,靠在了一张躺椅上。
众人都认识她便是慈僖太后,一个毁坏了中国近代发展进程的掌权女人,一个卖国害民的历史罪人,当然,这些观念均来自于学校的课本。
钟夏火走上前,抬手一个军礼,道:“太后受惊了,我们乃爱国志士,夜袭皇宫是为了能让朝廷自上而下改革政体,发展经济,从而使中华重振雄风,自立于列强之中——”
那拉氏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心中只充满了被俘获的耻辱与愤怒,哪听得下眼前这个无名小卒的胡扯乱弹。钟夏火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不古不今,让老佛爷迷糊掉了,便赶紧打住:“其实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我们的长官很快就会来到这里,到时候他会与您详细面谈。”
“狂妄。”那拉氏幽幽地道,她无法想象更无法容忍自己竟在警戒严密的紫禁城中、在自己的寝宫里、差点在自己的床上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擒住,而这群人的首领竟还要亲自来这里见她!她心中的怒火早已烧到了天边,而表面上,她仍摆出了帝国太后的架子与威严,她仰起下巴,高傲地注视着入侵者,似乎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撼动她一丝一毫。
“我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管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只要你们马上跪下磕头谢罪,我可以免你们一死,包括你们的所有同谋在内。”那拉氏开始提条件,她以帝国太后而不是俘虏的立场来说话,令钟夏火感到厌烦。
“太后,既然我们进得来,就不怕出不去,况且我们还不打算马上就出去呢,可能要在这儿住上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尝尝御膳房的伙食,看看宫里的奇珍异宝,宫女后妃什么的——”
那拉氏终究克制不住,怒道:“大胆刁民,口出狂言,你可知道这北京城有多少精兵,这京城附近又有多少铁骑,你们才有几个人,能敌得过我大清千军万马?”
钟夏火也不耐烦了,在他眼里,俘虏就是俘虏,没有身份之别,他不允许当了俘虏的人还摆架子逞威风。但是行动前刘云上校交代过:“不要过分刺激慈僖,以免她情绪走向极端,难以为我们所用——”钟夏火想到这,便也不反驳,只是说:“待我们长官来以后太后自然明白了。”
“报告小队长,发现敌人,”钟夏火耳机里传来狙击手王直中士的声音,“往正门来了,源源不断,有好几百,或者上千,要射击吗?”
“自由点射,我马上到房顶来支援你,肖如海也会上来,其他人会在前庭缠住他们,我们至少还需要抵抗27分钟。”
那拉氏听得外面军兵嘈杂之声,又闻钟夏火提到“支援”“抵抗”的字眼,便知有人来援救了,于是重又傲气十足,施舍般地朝钟夏火点头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了,是生是死全在一念之间,快点决定吧。”
钟夏火却不理他,只顾给各人布置任务,末了对通讯员朱涛少尉道:“太后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连小脚老女人都看丢的话,你这辈子不用混了。”
慈僖气得鼻子差点歪掉。
紫禁城内,枪声如爆豆。
//com//朱涛守在屋里,听得外面枪声阵阵,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冲出去杀个痛快,这可要比紧盯着一个傲气十足的老女人舒服多了。
“你一定长得很丑。”那拉氏身边的宫女突然说。朱涛一时回不过神:“什么?”
“我说你一定长得很丑啊,否则就不会用黑布蒙着脸了。”
“蓉儿。”那拉氏呵斥了一声,那宫女赶紧跪下,口叫:“奴婢该死。”
朱涛看过去,吃了一惊,那个头发乌亮,眼睛明媚,皮肤白嫩,红唇温软的宫女与他初恋女友小琳如同一人,忍不住问了句:“你叫蓉儿?”
蓉儿低头应道:“是。”
“你觉得我很丑吗?”
蓉儿干脆把头埋到了胸前:“不知道。”
朱涛想了想,把装着无线电的背包放到墙边一张太师椅上,脱下头盔,拉掉了黑面罩。
他身高一米八五,体格健壮,面容更是英武非常。太后见了他的真面目,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抑制心跳的加速,以努力保持自己帝国太后的矜持。
蓉儿却立即双颊粉红,转头不敢再看他。
那拉氏看见蓉儿春心萌动的样子,又怒向朱涛:“大胆奴才,我身边的侍女也敢调戏,你脖子痒得厉害要掉下来不成?”
朱涛耸耸肩:“我可没承认你是我主子,另外我也没调戏她,我只是不愿被人家说我长得丑,这也有错吗?”
那拉氏厉声道:“还敢狡辩,听到外面的枪声了吗?我的奴才们已经来救我了,你们几个跳梁小丑,再不早早跪下求饶,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朱涛懒得跟她废话,扔了句“有话跟我们长官说”便回到无线电背包旁坐下,眼神还一直在蓉儿身上游走。
信号指示灯亮了,朱涛赶紧抓起通话器,刘云上校的声音传来:“朱涛,快给我接钟夏火。”
钟夏火在屋顶上射空了第七个弹匣,眼看敌人还在洪水般地涌来,他觉得事情不像计划中那么简单了。
“小钟,”刘云上校在耳机中叫道,“情况怎么样?”
钟夏火心里想:“你站在这里就知道怎么样了,对方才没你那个历史学家说的那么怕死。”嘴里道:“局势还在控制中,只是弹药消耗太快,持久下去对我们很不利。”
耳机里回应:“坚持住,对方伤亡达到一定程度以后自然会停止进攻,叫你的手下节省弹药,我们正在基地加油,很快就能赶来,完毕。”
钟夏火装上新弹匣,通过热像瞄准仪的绿色视场看见了蠕动的人群,他把红色瞄准线压在了人群中央,一下一下地扣动扳机,人群出现了缺口,一瞬间又恢复原状,似乎永无消减的可能,令他觉得自己在玩一种拙劣的电子射击游戏。
枪机很快又停止了运作,钟夏火掏出战术背心中最后一个弹匣,打开战术对讲机对所有队员道:“我是分队长,大家报告弹药情况。”
“王直中士报告,还剩2个整弹匣。”
“孙贺上士报告,3个整弹箱。”
“肖如海上士报告,1个整弹匣。”
“蒋万里中尉报告,3个整弹匣。”
突击员顾英扬中士和破障手冯柔中士的近程火器还未发挥效力,弹药基本保留着。
钟夏火看看表,还有15分钟,照这样下去,弹药将在几分钟后耗光,他们只有等着被大刀剁成肉酱的命,他决定来一次短促反击,把对方的气势镇住,使他们放弃继续进攻的意志。
“听我的命令,我们准备要反击了,除了狙击手外,我们全体六个人冲出去,把他们打回去。在此之前,我们要把他们放得近一些,集中火力往死里打,现在注意了,停止射击!!”
一下子,钟夏火身边的枪声停住了,远处的清兵管不了这么多,加快脚步冲过来。
“肖如海,准备榴弹三连发,其他人准备手榴弹”钟夏火冷静地下命令,他深知这里8个人的性命现在全牢牢地捏在自己手中。
“放!”
连续十数朵刺眼的火焰之花在昏暗的宫巷中绽开,紧接着无数道光链划破空气,把宫墙映得无比明亮。转眼之间,刚刚还看不到尽头的清兵大队已经倒下大半,剩下的人在晕眩中见到几个高大的黑影手端放射着耀眼闪光的武器从太后寝宫中冲出,想也不想便向后逃散。几个头顶花翎的长官挥舞着腰刀胡乱咒骂,却无济于事,在其中一人突然额头正中鲜血飞溅外加眼珠暴突地倒下去后,军官们也随大流逃得无影无踪了。
钟夏火领着众人在血池肉堆中猛冲了四五十米,见得清兵已经躲入了黑暗中,便下令撤退。
回头却发现只有四个人站在面前,太后寝宫的门前一个黑影正在地上挣扎。
大家赶紧返回,钟夏火在送话器中大叫:“谁受伤了。”
没人回答。
钟夏火冲近了宫门,从身形认出了那是军医蒋万里中尉。
“军医受伤了!”
钟夏火让机枪手孙贺和狙击手王直留下警戒,其他人一起把蒋万里抬进太后的屋里。
那拉氏一见众人抬了个腿上血淋淋的小个子进来,吓了一跳,蓉儿赶紧扶住那拉氏道:“老佛爷,我们到里屋去吧。”
那拉氏面无表情,随着蓉儿进了里屋。
钟夏火踢开正屋炕上的几案,让大家把军医放到炕上,并随手撕开一个急救包,压在蒋万里大腿上。
“把他的背包卸下来,里面有绷带和药,大家都把急救包拿出来,冯柔,你按住这里——”
钟夏火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想也没想过自己的队员会在1890年的大清皇宫里受伤,蒋万里大腿上不断滴下的鲜血让他脑子涨大起来。
掀掉蒋万里的面罩,他的嘴唇已经发白,脸上冷汗直冒,眼中瞳孔变大。
“打中动脉了,血包,血包在哪里?”钟夏火焦急地大喊,在军医背包中翻动着,却不见半个血包。
“他妈的,血包呢?谁偷了军医的血包!”钟夏火恼得把背包一下扔出去,砸到太后里屋的门上。
蓉儿从里屋探出头:“怎么了?”
钟夏火吼道:“你是谁,是不是你偷了血包!”
朱涛拦住已经由怒而狂的钟夏火:“她叫蓉儿,只是个宫女而已,她怎么知道什么是血包,你冷静点!”
钟夏火挣扎着:“血包,给我血包,军医每次行动都会带六个通用血包,一定是有人偷了他的血包!”
顾英扬拾起地上的背包,展开来,大家都看清楚了,背包后下部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正是通常放血包的位置。
“也许是机降时被直升机边缘扯破的。”顾英扬说,垂下了头。
钟夏火安静下来,挣脱朱涛,走到蒋万里身边,冯柔已经用四个急救包压住了伤口,但是急救包中的药棉不断被染红,根本无法止血。
蒋万里的脸色已经与白雪无异。
“如果我们有冰冻止血仪就好了。”朱涛说。
“废话,我们根本就没有带来,队长只弄到了两箱急救包和药,血包总共只有12个。”钟夏火道,又看见蒋万里已近断气,恨得一拳打在墙上。
众人无语。
“他死了。”冯柔最后一次查看了军医的瞳孔后,轻声道。
钟夏火拿下头盔,拉起面罩扔在地上:“我操他个祖宗!”
“钟队长,”朱涛递过通话器,“刘队长找你。”
几分钟后,刘云和文易带领6名士兵进入了太后寝宫。
在新来士兵的掩护下,钟夏火等人把蒋万里的尸体吊上直升机运走。
而刘云在布置了外围防御后与文易一同径直走向太后里屋。
刘云一见那拉氏,突然左右拂袖,单腿下跪打千,低头道:“罪臣刘云,叩见太后,臣罪该万死,令太后受惊了。”
除文易外,其他队员均露出了惊异之色。
//com//“你们退下,我和太后有话要说。”刘云让钟夏火和其他人出去,又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他自己、文易、那拉氏和蓉儿。
朱涛恋恋不舍地走到院子里,与钟夏火打了个照面,钟夏火绷着脸,劈头就问:“你说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给慈僖当奴才的吗?”
“什么意思?”朱涛脑子里现在已经映满了蓉儿的影子,或者又是小琳的影子。
钟夏火面色冷峻:“那个历史博士骗了我们,他说这个时代的清兵都贪生怕死,听到枪声拔腿就跑,而且没几条可用的枪。结果怎么样?敌人倒下了又冲上来,我们差一点耗尽弹药。他们的子弹还打中了蒋万里,他才23岁,不明不白死在了清朝,你说这是怎么一会事?现在刘队长还给那老婆娘下跪,这一定也是狗屁历史学家的主意,我们都在被他当傻子玩!”
朱涛茫然道:“是吗?我怎么没感觉,文教授说的话可能有差错,刘队长给人下跪也有他的道理,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钟夏火不满地扭过头去:“没脑子,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朱涛只当他因为蒋万里的死而受了刺激,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盯着太后里屋的门发愣,心想蓉儿什么时候能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涛踢着廊柱,简直百无聊赖,旁边钟夏火上尉不停找人发牢骚,吵得厉害。
门终于开了,刘云首先走出来,挥手让众人注意,口中叫道:“大家听好了,以后见到太后,无论是谁,都要先下跪,叫一声‘太后吉祥’,不久我们还要见到皇上,大家也没少看过电视,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些是基本的礼节,宫里还有不少规矩,文教授会慢慢教我们的——”
“为什么?”钟夏火的声音。
刘云盯住他:“为什么?我们是来给皇上和太后救驾的,这宫里的侍卫混入了白莲教徒,企图谋害皇上跟太后,我们这些爱国志士得到情报,不惜冒死潜入宫中,击退叛匪。如今太后念我们护驾有功,特赏赐我们大内侍卫的职位,专门护卫太后,大家以后出入宫廷,总得有些礼节吧。”
钟夏火耸耸肩:“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喂,有没有人知道刘队长在说什么?”
第二小队小队长丁介云上尉上前道:“钟队长,你的理解力不是那么差吧,刘队长刚才说了,我们以后就成了太后宫中的侍卫,等下见到太后,我们应该跪下谢恩。”
钟夏火环视四周,找不到支持他的目光,只好点头让步:“多谢丁队长提醒,我明白了。”
刘云露出胜利的微笑:“明白就好,回头我会慢慢向大家解释,好了,现在除警戒人员外,都到院子里,恭迎太后。”
那拉氏在蓉儿搀扶下迈着高贵的步子走出,站定在门口,文易在其身后垂手立着。
众人都有了准备,一起单腿下跪打千,口叫:“太后吉祥。”
那拉氏面无表情,道了声:“起来吧。”
刘云先起了身,又命令钟夏火:“钟队长,让你的人把太后的贴身侍女都放了吧。”
钟夏火回道:“那太监呢?”
“据我们所知,太后身边的太监也有白莲教的奸细,审一审吧,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钟夏火知道了他的意思,不敢再有违抗,从朱涛身上掏过两个弹匣,叫上冯柔一起去了。
稍倾,一阵枪声伴着哀号声从院门方向传来,接着,钟夏火和冯柔押着几个侍女回来,一起跪在那拉氏面前。
那拉氏叹了口气,对哭哭啼啼的侍女们道:“都进我房里去,等下我有话跟你们说。”又对众人道:“你们辛苦了,我会跟皇上解释今晚发生的事,而你们从此以后就是我宫里的侍卫了,要时刻保护我跟皇上,你们可满意?”
众人又跪倒一片,口叫:“谢太后,臣等必以死相报。”
那拉氏冷冷答应:“你们退下吧,刘云,等会儿你就带两个人,随蓉儿去见皇上,这会儿皇上必定被人护送出了宫城,你就跟外面的侍卫们问去吧。”
刘云头顶地面:“太后放心,臣一定尽快找来皇上,太后凤体受惊,请先回房歇息吧。”
太后回身进屋,留下蓉儿在院子里,朱涛借着微弱灯光,又在她娇小却又初显丰盈的身体上打量。
“朱涛!”刘云把他从恍惚中叫起,他赶紧应了声:“是!”
“带上无线电,跟我走,顾英扬也去,把武器卸下。其他人留守这里,一切听从丁队长指挥,重要的是不能放一个人出去,明白了吗!”
“是!”众人应道,随即散开了。
蓉儿走过来,与正往背上装无线电背包的朱涛四目相对,顿时粉面娇红,又不敢再看他。
朱涛心想巧得离谱,小琳当年初见他时也是动不动就脸红,只是时间一过,纯情不再,最后甩了自己这个傻大兵,嫁个大款当太太去了——算了吧,既然来到这里就早该忘掉过去,自己正是为了寻找全新的生活才跟了刘队长的。
刘云和蓉儿走在前面,朱涛和顾英扬紧跟着。出得宫门,蓉儿一见死尸遍地,骇得急往后退,正好撞进朱涛怀中,朱涛只觉一阵馨香气息扑来,双手扶住了她的纤腰。
蓉儿“呀”了一声,慌忙跳开,两手缩抱在胸前,回头看他一眼,少女羞涩尽显无遗。
朱涛更觉心醉,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要用什么办法才可以得到这个长得像自己初恋女友的清朝美少女。
刘云安慰了蓉儿一通,才说服她继续前行。
沿着血肉满地的宫巷前行不到五十米,原处已经传来吼声:“站住,什么人!”
刘云向蓉儿颔首示意,蓉儿会心叫道:“我是老佛爷的贴身侍女蓉儿,里面有白莲教的奸贼企图谋害老佛爷,这些人及时救驾,立下大功,现在奉老佛爷之命请皇上入宫,你们可知皇上在哪里?”
一名戴花翎的军官从黑暗中走出,身后又跟出几十名手执洋枪的清兵。
军官来到刘云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叫一声:“搜!”身后的清兵一拥而上,上下摸索,没发现什么,只是对朱涛背上的无线电产生了兴趣。
刘云赶紧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一种通话机器,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和太后直接说话。”
军官怀疑地看着他,刘云立即下令:“朱涛,接2号机,让丁队长找太后来说话。”
刘云拿过通话器,递到军官耳边:“你自己听听吧。”
那军官一听,习惯性地要跪下,还好反应得快,总算没给刘云叩头,嘴里说:“太后吉祥,奴才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接着又“是、是、是”了一阵,最后道:“遵旨。”便将通话器递还刘云,眼中满是疑惑,却还是挥手让士兵们让开一条路,颔首对刘云一行道:“你们跟我来。”
走过了七扭八弯的一长段路,过得一座小桥,来到一座四面环水的宫殿前,一路上兵将无数,旌旗如林。
军官禀报过后,对四人道:“皇上想先见见蓉儿,其他三人稍后再传。”
刘云点头:“我们候着就是了。”
朱涛眼看蓉儿独自走入殿门,心中紧张起来,转念一想,刘队长既然安排过了,应该万无一失。
没多久,一名太监过来,口叫:“宣刘云等三人晋见。”
三人稳步走入殿中,只见大堂之上,一位少年身着锦黄龙袍,头顶红缨冠,端坐正中,一旁蓉儿垂手肃立,四边有八名健壮侍卫手握腰刀刀柄,目光紧紧扣住他们。
三人知道那少年必是光绪皇帝,一起跪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应道:“平身,都坐下吧。”
三人起身,刘云拱手道:“罪臣私闯禁宫,万死不辞其罪,任由皇上处置。”
光绪道:“义士何罪之有,你等众人救驾及时,使我母后平安,是一件大功,联重赏还来不及呢。”
刘云道:“皇上如此宽厚仁慈,令罪臣感激不尽,皇上可想现在就与太后通话?”
光绪急道:“你们把太后带来了?”
刘云道:“没有,只是我们有通话机器,虽远隔千里,也能互闻声音。朱涛——”
朱涛赶紧拨通频道,把通话器奉给光绪。
光绪接过来,一听便知的确是太后声音,心中叫奇,嘴上连叫:“儿臣不孝,母后受惊了——”
听到太后亲口说了刘云等人的事情,光绪完全放下心来,同时又召来一名军官,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便起身对刘云道:“联对你们真是感激不尽啊,刘云听旨,赐封四品带刀侍卫,授黄马褂,专事护卫太后,手下人等,各有封赏。”
刘云连连叩头:“谢主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又道:“联关切太后圣体甚急,你等现在跟我一起去太后寝宫。”
众人应道:“遵旨。”
刘云恭敬地在光绪身后走着,心里想:“计划到这里算是完成了一半,只要那个死老太婆不歇斯底里,挑明了跟自己同归于尽,那么我们就可以放手干上一场,几年以后,太后的势力被削减殆尽,太后也就可以渐渐被人遗忘了。”
朱涛望着蓉儿旗袍下曲柔的线条,心想:“刘队长可以治国平天下,我最多能当个将军打打仗,如果还能找个心仪的女子在一起,我想这辈子也不缺什么了
//com//刘云正在想着慈僖与她的后党将如何如何完蛋,冷不防光绪突然停下,转头问道:“刘云,联想知道你和你的部下们为何服饰如此怪异,而且还不留辫子?”
刘云吃了一惊,急忙跪下:“刚才太后没有跟皇上说明吗?”
光绪面无表情,道:“没有。”
刘云感觉到了气氛的突然变化,他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四边侍卫们的腰刀在晃动,显然是侍卫们在准备抽刀出击,心中暗骂死老太婆果然狡猾,回去后一定要想办法用药控制住她,嘴上已经答应:“皇上,也许太后一时紧张,忘记了——”
光绪“哦”了一声,依然神色不变。
“其实我等一行人乃留洋华人,来自亚美利加之美利坚合众国,自小就已经习惯外洋服饰,也不曾留辫子。然而,我等虽生长在外洋,却心怀祖宗故土,仰慕天朝上国,尽忠于皇上。眼看列强入侵,社稷受辱,我等心中不得安宁,所以抛妻去子,携带精良器械以及外洋科技制度之书籍,回到祖国。本想通过总理衙门直接面见皇上,不料无意间知晓白莲教起事之内情,情势紧迫,不及通报官府,便自行潜入宫中护驾——”
刘云尚未讲完,光绪却摆手示意他停下:“爱卿所言,朕知道了,先去见太后,稍后联再听你细细说来。”
刘云起了身,心想这个小皇帝虽然年纪轻轻,城府却不浅,要小心对付才是。
众人一路走近太后寝宫,前面已经有大群的士兵在收拾尸体,清扫血迹,见到光绪过来,纷纷跪下请安。
光绪见得路边一堆堆的尸首,露出惊异之色,回问刘云:“爱卿,你们一行有几人啊?”
刘云道:“禀皇上,我等一行36人,其中11名为文人,军人只有25名,此次潜入宫中的连臣在内共15人。”
光绪专问身边军官:“这里死了多少人。”
“禀皇上,粗略算来,不下千人。”
光绪若有所思,便不再多语,率众人走入太后寝宫大院。
进得内廷,光绪看到钟夏火等人手持的奇特器械,又似有触动般地点了点头。
受过钟夏火等战士们的跪拜后,光绪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联要与太后单独说话。”
刘云将光绪带到那拉氏卧室门口,便恭敬地退下,与文易一起走到内院站住。
“老太婆不老实呢。”刘云轻轻对文易说。
“没关系,她的那点小聪明,瞒不过我,刚放下对讲机我就给她用药了。”文易微笑道。
“那么快,马上就可以起效吗?”
“用喷雾剂让她昏过去两分钟,打了一针速效精神控制剂,不过这种东西伤害性太强,先应急一下,以后改用慢性的口服剂。”
“那就好,她的利用价值可不小,既然不肯合作,只好硬着来了。”
“不过我们带的药只够给她用两年,也就是说,两年以后,她就无法继续老老实实作我们的棋子了。”
“到时候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失去价值的东西自然要当垃圾扔掉。”
“尤其是有毒的垃圾。”文易道。
两人目光相交,会心而笑。
一刻钟不到,光绪自己开门出来,召刘云道:“刘爱卿随联来,其他人暂且在这儿守侯,稍后联会派人送来酒食犒劳,待天明之后,再行论功封赏。”
众人跪安谢恩,刘云却对光绪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光绪点头:“爱卿说吧。”
刘云手指文易:“臣仅乃一武夫,此人姓文名易,精通中西学问,尤其明时势,知天理,主张变法自强,于列强环绕之中生存发展,直至超过诸列强,平服天下,再现我天朝大国之雄威。皇上可否同时召见文先生,臣以为此人对皇上来说比臣更重要。”
光绪道:“若真是如此,那联可是要非见文先生不可了,好,文先生便一起来吧。”
文易道了“遵旨”,随着光绪和刘云一行去了。
钟夏火盯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自言自语:“人模狗样,当起奴才来倒挺像回事,老子可不想为了做条狗来卖命,等着吧,总有一天,看我怎么着——”
丁介云凑上来:“钟队长,心情不好啊。”
钟夏火白了他一眼:“死了一个战友,你还得意不是?”
丁介云道:“钟队长,话不能这么说,生死各安天命,人嘛,死了又不能复生,节哀顺便才是啊。”
“你个狗屁!”钟夏火把头盔一扔,火气又升了上来,“要不是刘云那家伙脑子发昏,没有带足医疗设备,我们的军医怎么会死!”
丁介云道了句“钟队长还是喝点水冷静一下吧”便知趣地溜开,他个子少钟夏火半个头,况且钟夏火还是军中两届散打亚军得主,时刻遵循理性原则来行事的丁介云知道,再继续跟钟夏火唠叨两句,自己帅气的脸蛋将很有机会惨不忍睹。
暂时游离于谋略、愤怒与理性之外的朱涛靠在廊柱上,一个劲往太后里屋的方向张望,似乎想用目光刺透那薄薄的纸窗,再生生把里面那个可爱的小宫女扯出来。
次日清晨,朱涛睁开朦胧的眼睛,看见几个太监正往外端马桶,内院正中丁介云面对一堆山珍海味啃着野战口粮,旁边钟夏火放开了喝酒吃肉,痛快淋漓,而周围的战士们一半仿效丁介云,另一半则类同钟夏火。
钟夏火见他醒了,招呼道:“朱涛,美酒美食啊,这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来,一起享受。”
丁介云却递过一包野战口粮:“小朱啊,刘队长下命令前,我们不应该吃这里的任何东西,要时刻保持警惕。”
钟夏火一把夺过那包野战口粮,叫住那几个抬马桶的太监,掀开马桶盖把口粮包甩了进去。
“你——”丁介云站起身,满脸涨红。
钟夏火以他庞大的身躯迎上去:“想怎样?”
“等着瞧!”丁介云忿忿坐下,再拿起野战口粮时已经全无食欲,干脆扔到一边。
“自个儿找罪受,有福都不会享,”钟夏火又转向朱涛,“小伙子,来吧,如果里面有毒我跟你一起完蛋,够给面子了吧。”
朱涛随口答了声“哦”,眼珠子已经定在刚从太后里屋出来的蓉儿身上了,这会儿蓉儿已经梳洗打扮,换了套素色的宫女服,比昨夜里精神多了,于是也就显得更加清新可人。
蓉儿一触到他的目光,又赶忙闪开,那样的娇羞可爱令朱涛忍不住上前去,在与她不到一米的距离上站住,道了句:“早啊。”
蓉儿拉扯着衣角,被这种突然袭击弄得不知所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涛看她没逃,又继续道:“我叫朱涛,我知道你叫蓉儿,昨晚没吓到你吧?”
“没——”蓉儿咬着嘴唇挤出个字来,手无意识地触到脸颊,感觉微热,知道对方必然看到自己粉面桃花的样子,赶忙擦着朱涛身边跑开。
朱涛闻得一阵馨香飘来,已经醉了七八成,哪里还想跟钟夏火灌酒,只坐下来拣着些小点心充饥。
众人看得清楚,都上去哄他,钟夏火道:“不错不错,小子你有前途,走到哪里妞就泡到哪里,这次是太后身边的小宫女,下次换个公主——不——叫格格来着的试试?”
“去去去,少多嘴,还怕你们不在这里找女人?管他宫女格格,喜欢就泡嘛,光看着流口水顶个屁用。”朱涛早不是什么纯情处男,所以也不怕众人哄,两句话把他们噎回去,只顾着自己吃东西。
“大家辛苦了。”刘云的声音传来,众人迅即起立,列成两队,钟夏火与丁介云各为一队之首。
刘云与文易一前一后走入内庭,昨晚还大骂他们俩的钟夏火乖乖地敬礼报告,钟夏火虽然脾气火暴,然而宣泄过后,自当循规蹈矩,安分于本职。
刘云回过礼,站定了向众人宣布:“我们的第一项任务已经完美地实现了,为此,军医蒋万里中尉献出了他宝贵的生命,在此,我提议,为蒋万里中尉默哀三分钟。”
刘云摘下头盔双手捧着,低垂下头,钟夏火看到他这模样,虽然肚里的酒已经有些上劲了,却再也发不起火来。
“好了,大家稍息!”
众人听到命令,动作整齐划一,军人的根基——纪律在他们身上牢固地生存着。
“现在宣布命令,第一突击队全部成员,以及第二突击队除丁介云上尉和武定国少尉外的成员,加上支援队中的梁天河中士、张一叶一等兵,共15人组成太后护卫队,皇上赐名为虎卫队。队长钟夏火上尉,副队长兼军医邓简中尉,通信员朱涛少尉。护卫队分四班,每班值勤6小时,必须全天24小时不间断地保护太后,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放进或放出一人。”说到这里,刘云看了钟夏火一眼,钟夏火表情坚毅,一派军人独有的严肃。
“此外,皇上准备组建一个新式禁卫连,为此,决定由第二突击队的丁介云上尉、武定国少尉和支援队的刘百良上士和张遥前上士组建一个教导队,队长丁介云上尉,副队长兼通信员武定国少尉,负责训练新式禁卫连,并在初期任连、排级的主官。还有,突击队的胡克中尉与吴贝年一等兵加入总部,与我、参谋杨正金中尉和通信员马成武少尉一同构成总部分队,由我亲自指挥。最后,我要告诉大家,我们正行进在一条没有退路的航线上,不管风多狂,浪多大,都只能一直向前,向后只能触礁而亡,向前才有机会冲出狂风巨浪,找到风平浪静的港湾,登上遍地黄金的新大陆!”
“刘队长,我们跟定你了!”钟夏火抢着叫道,“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你只管下命令,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众人齐叫:“保证完成任务!”
钟夏火出于真心实意叫出了效忠刘云的话语后,扫了刘云身边的文易一眼,他依然无法容忍这个文绉绉的历史学教授,并且将对现实的所有不满都转嫁到文易头上。
“都是那个狗屎教授捣的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句话都是钟夏火的专属口头禅。
//com//光绪16年的初春,整座京城沐浴在温柔的阳光中,街上行人纷纷,熙熙攘攘。城中以天桥一带尤其繁华,商号林立,游人如织,小贩蚁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这其中一个普通的豆腐脑摊前,几个短衫汉正坐着闲聊,一位络腮胡的大汉道:“我可听得清楚,那枪声响了半夜,绝对是紫禁城里传出来的。”
旁边一个山羊胡的小个子道:“我怎么就没听到,我住的地方还更靠近紫禁城呢。”
络腮胡骂道:“你睡起来跟死猪一样,人家破了你肚皮你都不知道,住得近有个屁用。”
又一个小胡子道;“这宫里啊,昨晚的确有事,你们知道么——”
小胡子示意众人把头凑过来,小声道:“我认识宫里的的一个老公公,他今早出来采买东西,跟我说了,昨晚白莲教的人在宫里起事,差点没干掉太后,幸亏有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义士,总共十来人,把那一千多白莲教叛贼全干掉了,就这么救了太后,现在还守在太后身边呢。”
络腮胡不信:“胡说八道,十来人怎么能干掉上千人,就算有洋枪也不顶事,我倒是听说白莲教的人有符咒护身,刀枪不入,他们真在宫里造反的话,不说太后,皇上也早都没了。”
小胡子反驳道;“什么刀枪不入,你还真信这个,前些年我在山西混的时候,眼见着刑场上几十个白莲教徒被砍头,一刀下去,脑袋骨碌骨碌滚到一边。符咒?顶个鸟事。要说那十几个义士,既然能潜入宫中护驾,必然本事不小,飞檐走壁不说,必然有些神功,一掌下去十几个,这才真叫厉害——”
旁边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认真听着他们说话,慢条斯理地喝豆腐脑,直到那几人聊得倦了自行散去,他才起身叫老板:“多少钱?”
老板数数桌上的碗;“一共六碗,六文钱。”
年轻人扔过一块碎银:“不用找了。”
老板惊喜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年轻人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生的俊俏面孔,这一笑,却又显出了稍许妩媚。
年轻人穿过大街小巷,进了一座大宅院,在前厅停住了脚步。
“春儿参见李大人。”他——不——应该是她向坐在前厅正中的一位老人跪下叩拜。
老人道:“不用多礼,说说,你在街上都听到了什么?”
春儿起身道:“说是昨晚宫里有白莲教的逆贼造反,却被十几个神秘的高手所挫败,现在太后和皇上皆平安无事。”
老人沉吟一阵,问春儿:“你信么?”
“春儿不敢妄言。”
“这样——”老人又想了一会儿,下令道:“春儿,我准备安排你进宫,到皇上身边去,时刻把宫里的动向跟我报告。到现在为止,宫里面除了王公公,其他人都音讯全无,到时候你就直接找到王公公,通过王公公跟我联系。”
“春儿遵命。”
“春儿。”老人突然换了一种深沉的声调。
“在。”春儿恭敬地应道。
“十六年了,虽然你不是我亲手养大,我也在表面上把你当属下使唤,其实我内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女儿看。”
“春儿知道。”
“这些年你受苦了,我李鸿章虽终日忙碌,却也不乏人情,这次任务完成后,我将正式收你为义女,再给你找个与我门当户对的富贵贵人家,从此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好?”
春儿跪下谢道:“大人厚恩,春儿永生不忘,这次任务春儿必不辱使命。”
※※※
宫墙外一角,原本是征收太监杂役的小门外,一群人正排着队等候挑选,不过他们可不是来应征太监杂役的,宫墙上贴着告示:“征大内侍卫——”。
丁介云和他的教导队成员身着不甚合体的侍卫服装在挑选应征者,忙了大半个下午,只选出了4、50人,离130人的定额还差得远。
“身体瘦弱的,抽大烟的,不识字的占了多数,他们进来报名之前就不会自个儿掂量一下斤两吗?”武定国抱怨道。
“难啊,封建社会的弊端之一就是,识字的人身体不行,身体行的人不识字,刘队长定的条件太苛刻了点。”丁介云摇摇头,接着工作。
一个络腮胡大步走到丁介云面前,站定在那里,手叉在腰间,身上块块肌肉在短布褂下凸显出来。
“姓名?”
“肖烈日。”
“年龄?”
“24岁。”
丁介云瞅一眼他的胡子,道:“不止吧,24岁就那么一大把胡子?”
“您不高兴我剃了去还不行吗?”
丁介云也累了,只想挑完这一个以后就收工,于是漫不经心地继续问:“原来干什么的?”
“铁匠,跟我爹一样。”
“抽大烟吗?”
“抽了这个我还干得了活吗?”
“识字吗?”
“懂一点。”
丁介云颔首示意武定国去测试一下,便打了个哈欠靠在椅子上。
武定国拿过一张试纸,让肖烈日往上面吐口唾沫,试纸呈现出蓝色。
“的确没抽大烟,那就把你的名字写出来吧。”
肖烈日接过笔,在白纸上颤颤抖抖地写下“肖”字和“日”字,中间留了空白。
“你不是叫肖烈日吗?烈字呢?”
“忘了。”
武定国回头请示丁介云,见丁介云耸了耸肩,便对肖烈日道:“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我一定要当大内侍卫。”肖烈日站定了不动,摆出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
丁介云烦了,道:“你当皇宫是你家,想进来就进来啊,皇上要我们挑选侍卫,不是收容大字不识的地痞流氓,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官爷,我是铁匠,不是地痞流氓。”
“反正我们不收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的人,你走吧。”
“您看我这身段,再加上一身拳脚功夫,还比不得一个字吗?”肖烈日伸展了一下他强壮的臂膀,的确很有气势。
“你一个铁匠会什么功夫,走吧走吧。”
“我可以一敌十!让你们的人都上吧,只要有人能把我弄翻在地,我二话不说,扭头走得远远的,从此连京城也不回来。”
丁介云合上记录本,挥手示意武定国去摆平他。
三秒钟后,武定国飞到墙上撞晕了过去。
丁介云脑了,叫道:“刘百良,张遥前,你们上。”
来自支援队的两名特种部队战士也受不住三拳两脚,只见肖烈日左闪右躲,熊臂一甩,一米八零的刘百良翻倒在地,燕步向前,一脚踹中瘦小些的张遥前,令他飞出三米开外,撞倒了另一名侍卫。
“停!”丁介云吼一声,肖烈日便又双手叉腰立住。
“好,我们收下你了,不过你在里面还要学写字,三个月后我会再来考你,如果不合格,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肖烈日扑然下跪:“谢官爷!”
※※※
日落,晚霞耀天。
中南海瀛台,光绪皇帝正在接见刘云和文易推荐的十名“博学之士”。
刘云换上了四品侍卫的官服,配上腰刀,红缨帽下加了条假辫子,清宫侍卫的架势算是摆出来了。
文易等人则着长衫马褂,头顶瓜皮帽,脑勺后面拖条假辫子,也成了清朝文人的样子。
刘云满意地看着自己招募来的这群文人,一个个数过去:
牛金博士,33岁,毕业于清华大学理工学院,工业管理工程师,曾在首都钢铁公司担任过副总工程师;
韩浪,25岁,毕业于南京大学商学院,财政学硕士,曾任南京大学商学院助教;
田正宏,27岁,毕业于云南大学商学院,国民经济学硕士,曾任广西师范大学法商学院讲师;
莫宁,24岁,毕业于广西师范大学社会文化学院,政治学硕士;
马丰,26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化学系,工业化学硕士,曾任鞍山钢铁厂技术员;
江闻涛,24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船舶设计系,曾任大连造船厂助理设计员;
何新,25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机械系,曾任兵器工业部773设计所助理设计员;
张志高,23岁,毕业于广西师范大学外语系;
罗素兰,22岁,毕业于云南大学汉语言文学系。
光绪对这些文人非常感兴趣,不停地一一询问,他从这些人的话语中看到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看到了能够彻底改变现状的希望,明白这些人比他的老师翁同和以及那些近臣台谏们更能满足他为富国强兵而一展雄图的愿望。
刘云感觉到了光绪的兴奋。
他从文易那里了解到1890年的政治生态:在中央,慈僖太后虽然于1889年“归政”光绪皇帝,却始终不忘揽权,并把朝内和地方上的一些实权人物都集结在自己的周围,形成了以她为核心的“后党”集团。后党集团控制了中央实权部门——军机处,其主要成员包括:领班大臣礼亲王世铎,海军大臣醇亲王奕缳,工部尚书孙毓汶,刑部尚书张之万以及户部尚书额勒和布等。其中又以醇亲王奕缳和工部尚书孙毓汶最为太后所宠信。而年轻的光绪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是慈僖太后手中的傀儡和工具,就是在他“亲政”以后也依然处于无权的地位。为改变这种受制于人的处境,他依靠自己的师傅翁同和,集结了部分官僚,与慈僖太后争衡,即“帝党”。其核心人物多是光绪皇帝的近臣和翁同和的门生故旧,如珍妃的胞兄礼部侍郎志锐和侍读学士文廷式,翁同和的好友吏部侍郎汪鸣銮以及门生张謇、侍读学士陆宝忠等,然而,这些人缺乏实权,并不能有效制衡“后党”。在地方,又有淮系和湘系之分。以直隶总督李鸿章为首的淮系控制了华北的军事以及全国大部分的近代工业,掌握着全国惟一有远洋战斗力的海军舰队——北洋水师,其淮军担负着拱卫京师的重任。而以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首的湘系则控制了富庶的江南地区,也发展了部分近代工业,刘坤一兼任南洋海防大臣,掌控着中法战争后虽遭重创却仍可防卫长江地区的南洋水师,湘军装备水平也不逊于淮军,凭着这支曾在消灭太平天国战争中立下大功的军队,湘系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地方实力派。
在这种状况下,他必须首先控制住慈僖太后,接着取得光绪皇帝的信任,然后帮助光绪清除“后党”,同时发展起以他的突击队和文人组成的军政势力,进而再分别对付淮系和湘系势力。
短短几十个小时里,他已经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看来也快要成功,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形势将朝他预计的方向发展。
然而,历史正是必然性和偶然性的混合体,如果没有意外,历史根本无法创造。
刘云他们来到这过去的世界里,本身就是个意外。
意外往往就埋伏在历史进程的阳关大道边,在人们不留意间,猛然跳出来,把路上的某些行人按倒、撕烂、吞噬,而其他的行人则哄抢了死者的遗物,再继续前行。
//com//三天了,朱涛每次当班都找机会跟蓉儿搭讪,可是每次只能眼睁睁看她从身边跑开,他觉得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天,朱涛跟孙贺上士、冯柔中士一起值上半夜的班,他一个人驻守内庭,这里正对着太后里屋的正门。月光如水,星疏云散,夜色正美,朱涛无心赏景,时刻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以尽自己警卫的职守。
“呀”一声,太后里屋的门轻轻开了,朱涛握紧枪,小声道:“谁?”
“是我,蓉儿。”
朱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白天见了自己便红着脸躲开的小宫女竟在深夜偷偷跑出来,难道要来个月下幽会才合她心意?
月光下,蓉儿静静立着,身着素衫,秀发飘柔,面目清丽,体态轻盈,朱涛看得呆了,一时找不出话来说。
“你——有什么事吗?”过了好一阵朱涛才拼了命挤出句话来。
蓉儿望上天空,指指圆盘般的明月:“你不觉得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吗?”
“是,是很漂亮。”朱涛盯着她道。
蓉儿仰望明月,叹了口气:“可惜它不能每天都那么漂亮。”
朱涛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只觉得她专心欣赏月亮的神情美得要命,立时心口一阵酥软。
“你偷偷出来,不怕太后知道吗?”
蓉儿摇摇头:“没事的,一到月儿圆的时候我都会偷着出来,看到那圆圆的月亮,我就想起家里人,想着他们应该也在看着月亮想我——”
朱涛听她提到家人,感触自己年纪轻轻便永别父母,来到这过去的世界打拼前途,今后要想孝顺双亲已无可能,不禁也叹了口气。
“朱涛,你是叫朱涛吧?”蓉儿忽然问道。
“对。”
“为什么叹气呢?”
“没什么,我也有些想家里人了。”
“哦?听说你们来自美利坚合众国,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国家,你给我说说好吗?”
朱涛心中暗喜,从搭讪到聊天,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接下来,凭着自己在21世纪情场斗争中获取的一点战术素养,要搞定应该不是很难了。
“好啊,从哪里说起呢?”
蓉儿坐在了回廊边的扶手上,招手让朱涛也过来:“坐下说,就先说你家住的地方吧,那里的房子啊,人啊跟这里一样吗?”
朱涛靠着她坐下:“当然不一样,那里到处都是几十层的大楼,路上经常塞满了汽车——”
“什么是汽车?”
朱涛想了一下,解释道:“就是不用马拉的车。”
“那就是用牛拉的车?”
“不是不是。”朱涛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智商已经下降到多少,他只在网上听说过“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
“那是什么?不会用羊来拉吧?”
朱涛拍了一下脑子,道:“反正不是用动物来拉的,汽车嘛——只要把油倒进去,它就会自己动起来,比世界上所有的马都跑得快——”
“真的吗?真是那样的话我也想去坐坐——我就是入宫的时候坐过牛车而已。”
朱涛看着她大眼睛眨呀眨的,那副可爱样,恨不得立即转入正题,尽快把她弄上手,脸上却摆出了正人君子状,道:“我家就有一辆夏利车,红色的,考进军校之前我就学会开了,如果我把它带来的话,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兜风。”
“兜风?”
“就是开着车在路上跑啊,100多公里的时速,那种飞一样的感觉,爽死了——”
蓉儿摇头:“你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没关系,过不久北京城里也该有汽车了,到时候我带你兜风——就是坐车,好不好?”
“你说话算数吗?”蓉儿歪着头看着他,那种俏皮的神情几乎就是从小琳身上盗版过来的,朱涛不得不加强对手脚的意志控制,以防它们情不自禁下做出越轨行为。
“当然算数,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用啦,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蓉儿话音未落,一件硬物擦着她右臂而过,插入了廊柱中,原来是一枚铁飞镖。
朱涛立即拉过惊叫不已的蓉儿,把她按倒在一边,手中的自动步枪随即开了保险,朝着飞镖来处大概放了几发,一声惨叫后,一个黑影从房顶上扑然落下。
借着月光,朱涛看到还有七、八个黑影在房顶上,他们听到枪声,顿了一顿,见下面只有朱涛一人,便一起提着大刀冲杀过来。
朱涛端定自动步枪,朝着敌群扫射过去,几秒钟里打光了一梭子,对方却还剩三人,似乎知道他没了弹药,毫无顾忌地跳落院内,大刀在月光下耀着人眼。
生死只在一念间,朱涛面对近在咫尺的黑衣人,条件反射般拔出手枪连射数发,同时身体往后疾退两步,贴到墙壁上。
三名黑衣人鲜血飞溅,相继倒下。
“咔”一声,手枪跌落,随即一股红色液体顺着朱涛的手臂落地,一把大刀正插进他右肩胛下。
朦胧中,朱涛看见蓉儿缓缓站起,又突然倒地,钟夏火领着大家跑过来,嘴里叫着什么——
※※※
中南海,光绪正与刘云、文易二人漫步水边。
“文博士,你说中日必有一战,此战关乎两国前途命运,必须及早准备,然而日本仅仅一小小岛国,怎敢向我大清挑战?”
文易向光绪回道:“陛下,可记得同治14年,日本借口琉球船民被杀,派陆军3000余人侵犯我台湾,后被时为船政大臣的沈葆桢率军逼退,却仍无理索得白银50万两而归。又光绪5年,日本以武力正式吞并琉球,改为冲绳县。当时日本仅有两三艘外洋快船,便胆敢冒犯天朝,灭我属国。如今,日本海军有2000吨以上战船5艘,共17000吨,陆军有精锐常备军63000人,后备军23万人,而我北洋水师有2000吨以上战船7艘,共27000余吨,全国陆军常备防军、练军有40余万。然而日本每年拿出国家收入之六成来发展海军,其实力日渐增长,新式快船、铁甲舰不断加入,反观北洋水师,自光绪14年成军以来未添一舰,湘军、淮军以及各路练军防军继承绿营恶习,已是腐朽不堪,如此下去,恐怕有朝一日我天朝水师反不敌倭寇海军,我大清陆军也将败于倭人之手。届时损兵赔款,割地求和,人心颓丧,列强瓜分,国将不国。”
光绪沉思片刻,又问:“那么文博士可知战火将从何处而起?”
“朝鲜。”文易毫不犹豫吐出这两个字,其实光绪的这个问题任何一个21世纪的中学生都能回答。
“朝鲜?”
“对,就是朝鲜。日本乃一岛国,与我京畿腹地相隔大洋数千里,而与其最近的大陆国家就是朝鲜,以朝鲜为跳板进而入侵中原,乃日本一贯之夙愿。早在先唐,便有白龙江口之战,倭人大败,从此谴使留学,仿唐朝之法变革。后至前明,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发兵十数万侵入朝鲜,几乎尽占朝鲜三千里锦绣河山,明朝发兵相救,大败倭军,朝鲜始免于亡国。光绪2年,日本海陆军开赴朝鲜,武力胁迫朝鲜签订《江华条约》,取得通商租地、领事裁判权以及在朝鲜沿海航行自由等特权,从此不断与我大清争夺朝鲜之宗主权。光绪8年,日本趁朝鲜发生壬午兵变,借口使馆人员遇害,大举进兵朝鲜,时太后下旨派兵入朝平乱,日军见无隙可趁,便以赔偿损失为借口,胁迫朝鲜签订《仁川条约》,获得在汉城的驻兵权。光绪10年,日本趁中法战争,阴谋勾结朝鲜叛贼发动甲申政变,朝鲜国王在我军帮助下镇压了政变。日本就此对我要挟,于光绪11年与我签订《中日天津会议专条》,规定朝鲜今后若发生重大变乱事件,中日两国或一国需要出兵朝鲜,必须事先相互知照。如此,日本在朝获得了与我相等的权利,将来朝鲜一旦有乱,日本必遣大军入朝,驱逐我军,并吞朝鲜,再伺机进军中原,迫使我接受其非分之要求。”
光绪点点头:“文博士言之有理,国之根本虽在于民,然基柱实乃军备。只是多年来一直是太后执政,自去年归政于联后,朝廷要臣却仍听命于太后,联举步维艰。且联并无可信之亲锐军队,淮军在北,湘军在南,其余练军防军则游离于两军与太后之间,无一军真肯听命于联。”
刘云道:“皇上不必担心,臣必能在中日开战前为皇上练出一支精兵强旅,下镇各路诸侯,外御东西洋人。”
光绪近观水月荡漾,面露欣慰之色:“有你们这些忠义之士为联效力,大清有望了。”
“报——”
一名侍卫跑了过来,跪下禀道:“皇上,虎卫队遣人来报,太后寝宫有事,请刘统领立即前往商议。”
※※※
“孙贺上士、冯柔中士中飞镖而死,朱涛少尉右肩胛以下中刀一处,刀上有毒,现在朱涛还在昏迷中。另外,一个叫蓉儿的宫女被毒镖擦伤,也昏了过去。入侵者共9人,黑衣蒙面,使用大刀飞镖,中枪后已经全部断气。情况就是这样。”钟夏火憋着气报告道。
刘云心中诧异,却不露于形,神色镇定地下令:“立即呼叫基地,派直升机来,把朱涛和蓉儿运回基地治疗。另外命令基地留守人员加快修路进度,打通基地与京城的地面联系。我会让皇上派出更多心腹侍卫来协助虎卫队保护太后,大家务必加强警戒,不能让悲剧重演!”
众人听了令,各自回到岗位上。刘云叫上文易,赶回中南海。
路上,刘云脸色阴沉,恨恨道:“都是我的错,要是计划再周详些、来的时候能多带些先进设备就好了,今晚如果配备了自动监视防卫系统就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文易知道他恼怒中,却也不客气地应道:“有先进设备又怎么样,自动监防系统需要电力,我们所带的电池刚刚够通讯设备使用,基地的太阳能电池板只能维持通讯设备电池的重复充电之需。现在关键的是要建立军队,一支名义上忠于皇帝,实际上操控在我们手中的精锐部队,没有这个,我们迟早都要死光光。”
刘云吐了口气,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一些,转向文易道:“我有不详的预感,今晚的事情必定跟某位朝廷大员有关,目的大概是想探知三天前宫内变乱的真相。要是这样,我们的处境就不妙了,如果让朝廷里的人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甚至只是发现了太后已经被我们拘禁,天下就必然大乱,到时候局势无法控制,皇帝跟我们可能会一起完蛋。”
“我们需要时间,”文易也沉下了头,“禁卫连才创建了几天,虽然有足够的现代武器装备他们,但是如果训练不足,根本无法作战。”
“要控制京城的局势,至少需要一个旅的新军,皇上已经答应拨出10万两银子给我们筹办新军,但是没有两三个月,部队形不成基本战斗力。这个时候无论后党集团还是湘军淮军,都可以像踩碎鸡蛋壳一样把我们弄个稀巴烂。我们没有足够的弹药去阻挡成千上万的敌人,况且,他们也有枪,还有大炮——真不知道对方已经了解了多少情况!”
文易叹口气:“没办法,听天由命吧,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让禁卫连先挡一下,其他人乘直升机返回基地,到时候做强盗也比被白白打死好。”
刘云咬咬牙:“我们不能一步步来了,必须加快进度。不管风险多大,我们都要干下去,子弹出了膛就只能向前,要么击中目标,完成使命,要么毫无价值地钻进土里,成为垃圾。必须尽快搞掉后党集团,让帝党集团控制军机处,取得军队调动权,为此,我打算加紧训练禁卫连,几天后视情发动京师政变,把军机处里的后党分子一网打尽。”
“用一个连来政变?很有难度,不过没有别的选择了,要向皇上说明吗?”
“我们需要皇上的帮助,不过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全部,我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我们既然成功来到这里,就不会轻易完蛋,刘云,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功,我把命都押给你了!”
刘云攀住文易肩膀晃了晃:“好兄弟,我们同生共死,这个时代要么由我们主宰,要么宰掉我们,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做大事,任何阻碍我们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com//天,是黑的,是灰的,或者,是白的?
朱涛睁开眼睛,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耳边嗡嗡作响,是直升机来了么?
一个人影冒了出来,俯下身正对着他,道一声:“你醒了。”
朱涛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只能发出低低的“呼呼”声,他挣扎要起来,忽然肩胛下一阵剧痛,眼前又只剩无边的黑暗。
一个女孩,长长的乌黑的头发,白色的连衣裙,清新可人地站在岸堤杨柳下。
小琳?是小琳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跟那个大款跑了吗?
“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你继续了,你给不起我想要的幸福。”
这个声音,没错,是小琳,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就是钱吗?少了点钱就不幸福了吗?”
似乎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点粗旷,跟自己的很像。
“不是一点点钱的问题,没有钱,怎么样你都是个大老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正一个傻大兵,你懂情趣吗?你知道香槟的不同吗?你知道钻石的分类吗?你知道投资和投机是怎么回事吗?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那种老头子都不看的上世纪的古董电影,什么《董存瑞》,什么《英雄儿女》,什么《上甘岭》,一点现实感都没有,你根本就不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嘛!”
小琳说的,是自己吗?《上甘岭》?自己喜欢看《上甘岭》所以不可靠?
“小琳,你听我说——”
“你不用说了,看见那辆劳斯莱斯了吗,是在等我的。我多想有一天你会开着这样的车来向我求婚,可是你做不到,你永远做不到——”
小琳,在和一个男人吵架吧,是谁?是谁在和小琳吵架?
“朱涛,你走吧,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
朱涛!朱涛?朱涛是谁?朱涛就是自己吗?
“朱涛,你不要死,你醒醒啊——”
谁在叫自己?是个女孩的声音,女孩,还是小琳吗?
“我是蓉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答应我要带我去兜风的——”
蓉儿——是蓉儿啊——
手上有了知觉,软软的,滑滑的,是女孩子的手,自己正握着蓉儿的手吗?
喉咙里费尽地挤出声来:“蓉儿——”
“他醒了,他醒了——”
“这种时候还是女人有用。”
“这小子走到哪里都有桃花运,真正气死我们这些个王老五。”
是队友们在说话吗?黑暗渐渐消散了,蓉儿,蓉儿在眼前,含着泪看着自己,真的,好可爱——
※※※
皇家禁卫第一连的训练场,旭日当空,春风轻拂。
“肖烈日!”
“到!”
“谁告诉你可以在练枪时间打拳!”
“报告官爷,他们几个非要我耍几招!”
“你是猴子吗?人家要你耍你就耍,还把我这长官放在眼里吗!”
“报告官爷,下次不敢了。”
肖烈日收了架势,抓起那枝形状怪异的步枪跑回射击场继续练习瞄准,偷眼看到丁介云连长身后来了位穿黄马褂的侍卫统领,知道此人来头不小,赶紧趴下了做认真训练状。
“丁连长,你收的这些人还不错嘛。”
“刘队长,我都是按你的要求选出来的,不过,有个特例,有个叫肖烈日的铁匠,虽然写不全自己的名字,但是功夫很厉害,而且学习能力也很强,几天下来,已经能熟练操作突击步枪,而且第一次实弹射击就打了82环——”
刘云赞许地点头道:“你能灵活把握选拔标准,说明你脑子好使,叫那个肖烈日过来,看看他功夫厉害在哪里。”
丁介云回头叫:“二排三班肖烈日,出列!”
肖烈日听得明白,蹭蹭几步跨到丁介云面前,立正敬礼:“二排三班肖烈日,请长官指示。”
刘云上下打量一番,道:“不错,身板子看起来挺硬朗,只是不知道真打起来会怎么样。”
肖烈日挺直腰板道:“报告长官,真打起来我一个顶十个。”
刘云微微一笑,转向丁介云:“找十个精壮小伙子,一起上,看看是怎么个场面。”
片刻间,十名禁卫连的小伙子便将肖烈日围住一圈,都摆好架势,准备一拥而上,先把他放倒再说。
“开始!”丁介云一声令下,众人几乎同时起步,以肖烈日为目标径直冲去。
只闻肖烈日大喝一声,飞起一腿踢倒一人,随即舞起两臂又捶昏二人,圆圈阵被撕开了一个裂口,肖烈日一跃而出,向训练场另一端疾奔而去。
旁边观战的众官兵嘘声四起,丁介云也笑道:“原来也就能对付两三个而已,真是吹破牛皮不知羞。”
刘云微笑道:“看看再说吧。”
场上剩下的七人一起追向肖烈日,因为各人奔跑速度不同,便拉开了距离,队形由圆变长,成了长龙之势。
眼看肖烈日已跑近院墙,突然踏地转身,先一脚踹飞追在前面的那个,迅即左右开弓,击倒随后的两个,再主动向前,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放倒最壮的那个,最后三人见势不妙,四向逃散。
肖烈日也不追击,走到刘云前跪下禀道:“肖某献丑了,请长官多指教。”
刘云向丁介云道:“有勇有谋,能收能放,不逞一时意气,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提拔他当班长吧。”
肖烈日忙磕头谢恩:“谢长官赏识!”
刘云又道:“你们继续练习,我有话与你们连长说。”便叫过丁介云到训练场一角,轻声嘱咐:“昨晚太后寝宫遭到袭击,我们死了两人,重伤一人。我想这必然和朝廷内某位大员有关,所以我们现在的状况非常危险,随时可能被攻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我打算在近几天发动政变,控制中央政权。这个禁卫连将是政变的主要兵力,你要抓紧训练,形式的东西都免了,教他们最实用的战斗技术,进攻和防御,杀人和保护自己,还有服从命令,其他的以后再说,明白了吗?”
丁介云一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送走刘云后,丁介云叫来肖烈日:“这几天你不用学写字了,以后再说,现在任命你为二排三班班长,原来的班长做你的副手,处理好跟他的关系,知道了吗?”
肖烈日又想跪下谢恩,丁介云扶住他,道:“以后改用举手敬礼,别动不动就跪了,这是我们禁卫连的规矩。”
肖烈日赶紧抬手敬礼:“是,长官!”
※※※
中南海,瀛台之上,光绪与帝师翁同和、珍妃的胞兄即光绪的小舅子礼部侍郎志锐正在聆听文易谈论国家政体问题。
“——民主者,人民为主,然皇上可以代表人民,行大政;人民选出国会,负责立法;另设独立之司法系统,既成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之势。如此,方可造清廉机敏之政,收万民之心,集万民之力,振兴工农商务,建立忠君爱国之军,抵御外洋文攻武掠,开疆土于大海山川。”
光绪颔首赞同,志锐却道:“先生所言,皇上却在万民之下,受万民辖制不成?”
文易回道:“自古有言,君轻民重,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天下自当以万民为根本,无万民企有皇室?然皇上代万民行政事,并非在万民之下,古有尧、舜、禹,皆为代民行政,何曾有人言此等圣君在民之下?再者,皇上行万民之所愿,百姓自当拥敬皇上,企有辖制之说?如今后党掌权,湘淮二系称霸南北,才真正是对皇上的辖制呢。”
志锐轻声道:“言之有理,不过——”
翁同和开了口:“志侍郎,文先生为皇上着想,出此高论,句句有理,就不要芒尖挑刺了吧。”
光绪道:“文博士所言甚是,然而如今联处处受制,再好的政体也无法负诸实际,等于空谈。”
“不然,臣有一计——”文易看看左右,又看看光绪,光绪会意,命周旁宫女侍卫退下,屋里只剩四人。
“政变,以刘统领所练精兵,一举剿灭后党,控制军机处及总理衙门,再调各处练军防军守御京城,以防淮军生事。之后整编部队,命刘统领训练新军,一待兵力足够,即令淮军解散,改编为新军,如若不从,即剿灭之。再后同以此法对付湘军,如此,诸侯尽灭,皇上大权在握,维新、变法,任由皇上行事,无人再敢拦阻。”
光绪等人闻之沉吟时久,翁同和才轻声回应:“刘统领真有把握?他手中不过百余人,军机处中无论哪位阁员,家中亲兵家丁都有成百上千,且军机处有调兵权,不算九门提督所辖之数千军士,京师北大营中即有马步炮兵共十营、五千人之多,两个时辰不到即可杀进京城——”
文易笑笑,转向光绪:“皇上记得否,那日刘统领手下十几人,击毙白莲叛匪千余人,如今有了百余精锐,抵挡上万逆贼又有何不可?”
光绪看看翁同和,又看看志锐,见他们两人都已经没有疑问了,自己也就下了决心:“与其受人所制,不如一战夺权,召刘统领来,联要与他细细商议。”
//com//“刘爱卿,后党之中,醇亲王乃联之父,礼亲王及庆郡王皆为联皇室亲属,联如果向父亲下手,必然不孝,若向亲属下手,又于心不忍,不知刘爱卿有否妙计,可不伤人而夺权。”光绪面对刘云,说出自己的忧虑。
“这——”刘云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
文易上前道:“臣倒是有一计。”
光绪急道:“讲。”
文易瞥一眼刘云,道:“皇上可请太后召集后党各人入宫,再一举擒拿之,然后逐一晓以大义,令其转为我用,不从者即斩之,各亲王郡王念亲属之情,必归顺于皇上——”
“此计不可行,”翁同和打断了文易,“太后怎会应皇上之求召集后党?再者,若心有诡计者诈降,回去后又发兵来讨,若何?”
文易向翁同和送去一个微笑:“在下自有妙计,自会令太后开口,而后党受降之人不敢造反。”
刘云也道:“即使不用文先生之计,我照样可以生擒各位亲王,决不伤其一丝一毫。”
翁同和摇摇头:“枪林弹雨之中,怎可确定不会伤人,相较之下,文先生之计似乎更为妥当。”
光绪咬咬牙,下决心道:“就依文博士之计,届时刘统领之一部协同联之亲兵侍卫擒拿后党,另遣一部突袭九门提督府,抓捕提督额兰和,并到九门提督所辖各营宣联圣旨,令其改弦更张,听联之命,防卫京城各门。”
刘云接道:“臣还可出奇兵精锐突袭京师北大营,擒拿提督裕禄,向官兵宣圣旨,夺取这五千人马,以助京城防御。”
光绪点头:“如此更好,只是不知刘统领有多大把握?”
“十二成足够否?”
“好!”光绪环视众人一圈,表情紧张而激动,“五日之后,政变开始,政变之后的局势如何打理,仍需细细商议。今日大家都不要走,就在这里用膳,我等君臣共商大计,不计夜深时长。”
众人齐叫:“遵旨!”
※※※
夜深了,云脚低垂,不见星月,风也转了向,冷冷地自北方吹来。
刘云等人辞过光绪,正准备退下,文易突然大喝一声:“谁!”
众人视线移向文易所指,原来是一个端着茶点的小宫女,那宫女被文易一喝,忙放下茶点,跪倒谢罪:“奴婢知罪,不该这时候进来打扰,请皇上开恩——”
刘云跟文易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向前几步,道:“抬起头来。”
那宫女缓缓抬头,正是豆蔻年华,面如粉黛俏如花,粉肌玉肤嫩似水,让与黄脸老婆分开逾月的刘云一阵心动。
然而刘云明白,之所以要没事找事跟这宫女说话,是在怀疑她的身分。刚才文易一声大喝,普通的宫女早已经吓得丢了盘子,语无伦次,忙着叩头谢罪,这个小宫女却不慌不忙,谈吐有序,至少不是个平凡女子。
后面光绪道:“大约是新来的小宫女,不懂规矩,就饶她一次吧,也是联没有好好交代侍卫,算了。”
文易却回转身道:“皇上,臣看刘统领是动了思凡之心了。”
刘云正暗骂这小子想干什么,光绪已经笑道:“原来是这样,刘统领若是喜欢,带走便是,权当联的小小赏赐。事成之后,王公贵族家的格格小姐,任由刘统领挑去,联亲赐御婚。”
“皇上——”刘云刚想要解释,却被文易拉过一边,让他谢恩:“皇上下旨了,还不快跪下。”
无奈之下,刘云只好跪道:“谢主隆恩。”
光绪又向那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儿。”
“春儿,不错,”光绪揉揉困倦的眼,“以后你就是刘统领的人了,好好服侍刘统领,若是让联知道你敢抗旨,小心诛灭九族。”
“春儿不敢,谢皇上厚恩。”
刘云起来后,在文易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文易痛得咧开了嘴,看起来倒像是笑得合不拢嘴。
※※※
刘云屋内,绣帐红炷,春儿换了身大红衣裙,揣揣不安地端坐于支了锦帐华罗的床上,心中迷迷糊糊,只觉命贱福薄,这次李大人给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而自己的锦绣年华,也将葬送在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中。
“咔”一声,门开了,春儿心口一阵紧缩,却听得几人吵吵闹闹,似乎一起拥进屋来。
“刘队长,您就好好享用吧,十六七岁的嫩豆腐,够您爽的了,明天咱们再一起喝喜酒不迟。”丁介云和教导队的几名弟兄一起把刘云推进了屋,刘云却抓住他们不放:“喂,我没有心理准备啊,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成什么事啊——”
文易过来扯开他的手,道:“别婆婆妈妈的了,皇上赐给你的女人,你敢不要,我们想要还没这福气呢,过了今晚就没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了——”
众人一起用力,把刘云推到床边,然后一起转身跑出去,在外面锁住了门。
“喂,你们干什么,找死啊——”刘云拍着门大叫。
文易在门外道:“好兄弟,不会耽误公事的,明天早上我会准时来叫你,你就放心上吧。”
刘云再拍几下门,门外已经没了动静,也只好收了手,在屋中找张凳子坐下。
“你叫春儿是吧。”刘云点了根烟,看一眼床上坐着的女孩。
春儿不作声,微微低了一下头。
“别怕,我不会动你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像一个普通宫女,所以想仔细观察一下,没想到皇上就这么把你赐给了我——”说到这,刘云瞥一眼春儿,见她没有反应,便又继续道:“你很年轻,也很漂亮,挺招人喜欢的。我这个三十老几的家伙,早就成了家,女儿都十岁了,上小学四年级,门门成绩拔尖,年年评三好学生,乖巧伶俐,会画画,会弹钢琴,早晚是名牌大学的料,等上了高中,就跟你差不多大了——”
春儿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小学、钢琴、名牌大学、高中,哪来的词啊,就知道他在说女儿——他应该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可为什么她们不在这儿呢?
突然看到刘云向自己走来,春儿急忙往墙边挪去,心中直骂臭男人说一套做一套。
“别误会,给你看看我女儿的相片。”刘云从上衣内袋中抽出一张女儿专心弹钢琴的相片,递到春儿手中。
“好漂亮。”春儿叹道,随即又警觉地看了刘云一眼,刘云退后几步,坐回了凳子上。
“是很漂亮啊,长得像她妈,正一个美人坯子,以后对付那些缠着他的小男生可费劲了。”
春儿不解道:“是说对付那些地痞流氓吧,大家闺女怎么会被缠着,叫家丁打跑他们不就行了?”
刘云笑道:“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们那个年代,孩子过了十三四岁,要再一直听你的就怪了,她要想去哪儿,还轮到我们管吗?再说了,我也养不起家丁。”
“什么?年代?”春儿再次陷入浆糊的深渊。
“算了,你不懂的。对了,你到底是哪里人,刚才文易喝了你一声,你竟然一点都害怕,一定不是从平常人家出来的吧。”
春儿心中叫苦,自己谨慎过度,时刻保持冷静,却为此而暴露,真是太冤了。
刘云察觉到了她神情的细微变化,突然加重语气:“或者,你根本是某人派来的奸细!”
春儿大惊,一时不知所措,忽又强制自己回到正常状态,轻声道:“大人说什么,奴婢怎么不明白。”
这心理剧变的瞬间,早被刘云察觉,使他更坚信了自己的怀疑。
刘云突然起身,走到床边,正面直对春儿。
“你——你想干什么。”春儿慌了神,身体已经贴到墙上,再也无处可退,眼中不禁闪出星许泪花。
刘云不动声色,伸出大手从她旁边扯过一条棉被,扔到地上:“今晚我就睡这里,放心好了,我说过不会动你的。”说完裹起棉被,倒身便睡。
春儿松了口气,抱起另一张棉被缓缓躺下,耳根子却还一直烫着,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烛光摇曳,往床边看去,那个中年人头枕着地面,正睡得香甜。
春儿抓起边上一个枕头,心想,只是给他个枕头,不会怎么样的。
轻轻地把枕头垫在他脑后,又多看了一眼这成熟男人的睡相——怎么跟家中的小弟没什么两样,便准备上床去,不料突然被他抓住小手,一时竟没了主张。
“雯,我对不住你——”
雯是谁?他妻子吗?也许吧,梦中都在想自己妻子啊,那么他一定很爱自己妻子,可是为什么却和她分开了呢?
春儿挣开了刘云的手,一骨碌爬到床上,捂紧了被子,心砰砰直跳,满脑子都塞满了关于这个中年男人的问题,就这么沉沉睡去。
※※※
次日清早,文易等人打开了门,正要闹一下刘云,却见刘云一脸严肃,向他们下了命令:“看好这个女孩,她可能知道很多事情。”
丁介云忙立正道:“是,队长。”
“文易你过来一下。”
刘云叫过文易,小声道:“她可能是某位大员派来的奸细,派人在皇上身边做卧底,敢这么做的人必定势力不小,我倒很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简单,审她不就行了吗?”
“不,我想先稳住她,看看能不能用平和的方式让她自己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更多更可靠的情报。”
“想收服人心吗?我们没时间了,可以用药啊,我带来了坦白剂,保证问什么她老老实实说什么。”
“又是药,”刘云脸上划过一丝不快,“昨晚你说自有妙计令后党受降之人不造反,就是想用药吧。”
“对,用药控制他们之后可以让他们继续执政,然后逐步将军机处和总理衙门等要害政权转移到帝党集团手中,而我们现在亦是帝党集团一部分,所以我们也有份。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让外人看不出政变的迹象,一切在和平的气息下进行,我们能够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训练军队,增强自身实力。”
“你带来的药不多了吧。”
“我计算了一下,储备的药足够帝党诸位高官大员和慈僖她老人家受用三个月。”
“那三个月以后呢?”
文易耸耸肩:“还用我说吗?太后等人就纷纷暴病而亡啦,然后京城外大兴土木造坟墓,京城里扎纸活的大发一笔,皇上可能要辛苦一点,连着出席好几场葬礼,唉,真是不忍心——”
刘云从鼻子里哼出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不许你动那个女孩,我忙完以后今晚再来,看看能不能用我的方式让她开口。”
“随便你——”文易摊开双手,目送刘云离去。
“哼,他傻了还是疯了,压力太大吗?”文易咕哝道,摸出一瓶药剂,走向丁介云。
※※※
天津,直隶总督府,一顶轿子穿门入院,停在内堂前。
“父亲,你回来了。”
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向轿子迎去,并搀扶着一位花甲老人下了轿,走向内堂。
“方儿啊,我去的这几天,家中尚安否?”老人坐下后道。
中年男子回道:“父亲大人放心,一切安好,不知父亲京城一行,探听到什么消息?”
“能听到什么消息,宫内那些熟识的侍卫太监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个王公公,带出消息来说是白莲教徒袭击禁宫,有一群留洋回来的神秘高手,打退逆贼,及时救驾,然后那群高手就留在了禁宫,帮皇上训练侍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您不是打算派春儿到皇上身边探听消息的吗?她就没查到点什么?”
“别提了,昨天我从王公公那儿才听到,皇上前晚把她赏给了一个新晋的侍卫统领,好象就是那群高手中的一人,看来我们是用不上她了。”
“父亲,您可是答应我用过她这次之后就赏给我做屋里人的啊——这——”
“住口!”直隶总督李鸿章怒道,“都已经成家立业的人了,一天到晚脑子里还是女人,院里藏了几十个还不够,少这一个女人你会死啊。”
“可是,春儿她不同啊,她比那些女人都嫩——”
“你要气死我不成,快滚下去——”
李经方慌忙退下,大堂之上,李鸿章大声命令左右:“请宋统领,马提督,江总兵来!”
“喳!”
//com//黄昏,晚霞耀天,夕阳西斜。
刘云领着两名改做他自己贴身侍卫的虎卫队队员回到住所,却迎头遇上文易,心中警觉,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告诉你一件事,”文易微笑应道,“那个女孩的幕后主使就是直隶总督,淮系领袖李鸿章大人,李鸿章在皇上身边还安插了一个太监叫王公公,春儿直接和他联系,把收集到的情报传出去,但是到昨晚为止,她还没有发出一份消息。”
刘云猛地冲上前,揪住文易衣领:“你是不是对她用药了!”
文易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坦白药嘛,审问间谍最快捷的方式就数这个了,总比用刑好得多。”
“你不知道这种药会对大脑有损害吗?”
“知道,又怎样?”
“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文易苦笑地摇摇头:“你当兵当傻了,在这个时代,她这年纪该出嫁了。就算在我们那个年代,十六七岁的小女生,有几个没跟男朋友什么的上过床,夜总会的坐台小姐里满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嫩豆腐——”
“你住口!”刘云一把推开文易,“不许你把她跟什么坐台小姐搅在一块!”
文易以奇怪的眼神盯住刘云:“你——不会真爱上这小姑娘了吧。”
刘云更加恼火,指向院门:“你滚!以后再也别到这儿来!”
文易头往两边甩甩,鼻子里哼了两声,走近刘云,攀住他肩:“你还记得自己来这儿做什么的吗?一个女孩就让你发昏成这样,还怎么干大事!实话告诉你,我们现在连生命都在危险中,李鸿章随时可能联络了后党集团发动政变,把包括我们在内的帝党集团一网打尽,到时候你我脑袋落了地,还能关心一个女间谍的大脑会受到什么损害吗?醒醒吧,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大家的命,为此,我们不得不夺去某些人的命,何况用点根本不危及性命的坦白剂?”
刘云气势稍减,道:“不可以有下次了,事实上,我觉得她长得像我女儿,或者说,如果小慧长到她那么大,想来模样也差不多。”
“现在不是考虑个人感情的时候,”文易也缓下了口气,“形势非常危急,我想我们必须赶快动手。最好明天白天就解决后党,掌握京城周边的军队,再腾出手来解决李鸿章。最好利用后党稳住他三两个月,等新军组建后便以正规军加特种部队偷袭的方式一举搞掉他,夺取淮系的兵权。”
“明天?”
“对,就明天,我想前夜的那批黑衣人也是李鸿章派来探听虚实的,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太后遭拘禁,那么这几天之内,他就很可能有所动作,后党若跟他联手,我们便毫无胜算了。”
刘云听得明白,也就不再追究春儿的事情,道:“我们马上去见皇上,让他早做准备。”
文易点点头:“这样就对了,我们是一体的,我做的事情绝不会对你不利,你要相信我。”
刘云拍拍他肩膀:“走吧,废话那么多,我有不相信过你吗?”
※※※
是日深夜,虎卫队和教导队总共16人齐集刘云住所,大厅之上已经装设好了无线电台,刘云正亲自与深山中的基地联络:“——是的,直升机24小时待命,路已经完成多少了?百分之七十?好,要加快进度,保持联络——完毕!”
放下耳机,刘云扫视一圈他的精锐部队,坚铿有力地叫一声:“立正!”
众官兵絮絮几下排队站好,又闻一声“稍息!”,右脚一起踏出,动作如同一人。
刘云满意地看着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特种部队官兵。到现在为止,他们依然如此谨记军人的天职,毫不犹豫地服从于他,把各自的命运与他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能持续多久,如果能到永远那最好不过,但是总有一天,其中的某些人必然会和他分道扬镳,人对于权力的贪欲啊,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被诱发出来酿成事端。
“同志们,我们的状况已经非常危险,李鸿章派来的间谍潜入了皇宫,探知了我们的不少情报,他随时可能发兵京城,与后党集团一起干掉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我的命令是——”
众人听到“命令”二字,不由挺起了胸膛,专心聆听。
“钟夏火上尉带领虎卫队队员十一名,于明天凌晨六点前乘直升机奔袭京师北大营,抓捕提督裕禄,宣读皇上圣旨,收服各营将士。丁介云上尉率领禁卫连一排、二排于明天凌晨六点前偷袭九门提督府,抓捕提督额兰和,并到各营宣读圣旨,收服各营官兵,吏部侍郎汪鸣銮会与你们同去,保护好他的安全。武定国少尉率领禁卫连三排和连部官兵在太和殿后待命,届时与皇上的侍卫协同行动,抓捕后党诸官员,并负责把这些人送到文易的住所去。各行动负责人留下来,一起商议作战计划细节,其他人立即回房整理装备,然后休息待命。”
“是,队长!”
※※※
西元1890年(大清帝国光绪16年)3月23日凌晨4点,“京师政变”由九门提督府开始,当然这是对于知情人而言的。事实上,政变于当天中午12:00就结束了,醇亲王等人像往常一样,下朝回家;京城里的百姓像往常一样,各过各的日子;只有皇宫中与往常不同,重兵防御不算,天安门上还摆出了几门山炮。
到了下午,京师北大营的一部分人马分成小队进了城,加强了各城门的防御,另一部分人马则驻扎在京城以东临近通惠河的高碑店一带,距京城仅一个时辰的步程。
晚上,当宫中摆出盛宴,光绪皇帝正与刘云一干人等欢庆政变成功之时,一支庞大的军队离开了天津近郊的营地,沿通惠河向京城悄然行进。
深夜,文易和经过一天行动已劳累不已的特种部队官兵们各自返回住所,而中午才刚刚被封为禁卫军提督兼京师九门提督(即京城防卫司令)的刘云怎么也没有睡意,于是叫上两名禁卫连士兵,乘一辆马车到京城各门去巡查。
这一巡就是大半夜,待刘云回到住所,已是四更时分,他正要往西厢房去(自那天在东厢房睡了一夜地板后他就决定把东厢房让给春儿住),却见东厢房虚掩着门,心里涌起一股莫明的冲动,便转身走了过去。
轻轻推开门,屋内一片昏暗,刘云掏出随身的火机,打亮了,找到烛台的位置,点燃了蜡烛。
床那边,大红的帏帐低垂着,在烛光的映耀下,显出一种诱惑的气氛。
刘云走近那张精雕细刻的宁式床,猛地拉开帏帐——
里面并排躺着两个人,两个男人,歪着脑袋,其中一个被扒掉了外衣,他们是负责看守春儿的禁卫连士兵。
“春儿——”刘云嘴里的牙齿相互磕碰了几下,“来人啊——快来人!”
※※※
清晨,刘云和手下众人齐集住所,胜利的激动早已飞到了垃圾堆里,紧张肃杀的气氛在48小时里再次占了上风。
“早知道应该把那奸细杀了!”钟夏火扯着嗓门道,“我们就不会面临现在这种局面了。”
刘云瞪了他一眼:“都是我粗心了,但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局面呢?有人知道吗?不知道就不要废话那么多,我已经呼叫基地派无人机沿京津官道和通惠河侦察去了,等有了详细情报再下结论不迟。”
文易阴沉着脸道:“两个卫兵都被扭断了脖子,说明那个女人武功不弱,不清楚她是否从卫兵口中知道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她很危险,她有能力逃出这个院子,就有能力逃出城外。”
刘云道:“昨晚我已经下令封闭城门,并严令在白天开门后扣留所有十五到十七岁左右的女孩——”
文易冷笑道:“别傻了,既然她是奸细,化妆术总该懂一些吧。若是装成一个老太婆,再租辆车子,想必今天一大早就已经混出了城,然后换匹快马,今天之内就能抵达天津。我想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部署京师防御吧。”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丁介云不知好歹地插进来“我就不信李鸿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派兵进军京师,公开叛逆皇上。”
“你白痴啊,”刘云骂了他一句,“权力面前讲的是实力,谁有实力谁掌权,皇上又怎么样,如果我们不来这儿,小皇帝8年后就要被太后关进瀛台,一直到死去。你不懂这个就不要来开会了,我们快要和那老家伙大打一场了,你还在说不信他敢造反?一边去!”
丁介云被气头上的刘云这么一骂,心中不快,却也自觉地站过一边。
旁边武定国少尉跑进来,报告道:“基地传送过来侦察照片和解读报告,在通惠河沿岸发现一支军队,估计数量在一万人左右,前锋距京城不到50公里。”
钟夏火朝墙壁猛踢一脚,吼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他妈的,是女人就不该杀吗?我们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就是等着那个小妮子坏我们的事吗?”
刘云叫道:“你吵什么,春儿昨晚半夜才逃走的,这些军队应该是在此之前就出发了的,不然无法行进到现在的位置,也就是说,这支军队的移动与春儿无关,李鸿章一定有别的情报来源——”
刘云拿过照片和被告,粗略看了一遍,大声道:“别吵了,我们又不是马上要完蛋,我们手上有北大营的十个营,再加上九门提督府的六个营,紫禁城的一千侍卫,总共九千兵力可用,还有一个配备现代化武器的禁卫连,我们的实力跟敌军不相上下,完全可以打一仗!”
钟夏火马上过来泼冷水:“北大营的五千人马昨天才收服,我们不过抓住了他们的提督,要那些营官一心听从我们看来比较难,如果李鸿章派奸细前往分化瓦解,事情就危险了。九门提督府的人想来也是差不多的状况。皇宫的那些侍卫光守护皇上就很吃力了,根本无法用于野战守城,所以我们唯一可放心依靠的只有那一个禁卫连。”
文易反驳道:“现在刘队长是皇上御封的禁卫军提督和九门提督,后党的人又被我们用药控制住了,北大营和九门提督府的那些部队长官即使不听刘队长的,也不能不听他们后台的话吧。我们再以皇上的名义多加封赏,不信他们不尽心为我们效力。”
刘云决心用命令停止争吵:“文易说得对,我们手中还有后党作为工具,不怕那些军队不听命令,这样吧,大家听命令!”
众人起立听令。
“丁介云上尉负责指挥禁卫连,一排和二排在皇宫中待命,三排由武定国少尉亲自率领,携带电台开往香山,与基地派出的装甲车队汇合后前往基地领取重武器,之后立即返回。北大营的部队共有步营七个,骑营两个,炮营一个,共五千人,配备75毫米山炮二十五门,150毫米重炮二门。其中的炮营、一个骑营和一个步营编为司令部直属团,由我兼任团长,另外的三个步营编为第一团,由钟夏火上尉任团长,剩下的三个步营和一个骑营编为第二团,由文易任团长——”
“等一下!”钟夏火喊道,“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让非军事人员担任部队主官!”
刘云头也不抬:“我们缺乏具有团级指挥能力的军官,虎卫队要做为特种预备部队待命,不能抽出人来,况且文易对军事战略战术都颇有研究,还有较强的沟通能力,足以胜任这个职位。还有问题吗?”
钟夏火左右瞄瞄,见气氛不对,只好说:“没问题了。”
“九门提督府辖下有六个步营,共三千人,由胡克中尉指挥,负责防御京城;虎卫队由邓简中尉代理队长,留在皇宫,保持待命状态,随时准备乘直升机进入敌后作战。
完毕!大家听到命令了,该怎么做知道了吗?”
“明白!坚决完成任务!”
//com//刘云的命令在执行的时候遇到了问题,那就是武定国带领的禁卫连第三排去基地领取重武器后没有足够的车辆驾驶员和重武器操作手,那些新募来的禁卫连士兵根本不知道汽车为何物,对迫击炮和自动榴弹发射器也是闻所未闻。
不得已之下,刘云只好将虎卫队中的八名成员配属给禁卫连,以使禁卫连能够充分发挥战斗力,而虎卫队剩下的三人随禁卫连三排到基地驻守待命,随时准备乘直升机遂行空中支援。但这也意味着刘云手中不再有精英特种部队组成的预备队。
讨论完行动的细节后,各人进入了自己的岗位。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化得如此之快,短短几天里,一场宫廷变乱演进成了内战,你死我活的拼杀即将开始。历史不容得改变,它只能创造,在毁灭了旧的基座后新建光辉的圣殿,或者茅草房。
刘云知道,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只会嘴上说“忠君爱国”的地方军事长官身上,但是至少要逼迫他们不站在敌对的一方。于是他请光绪帝向各地总督以至手握重兵的提督、总兵发去圣旨,痛斥李鸿章为叛国逆贼,历数其自中法战争以来的种种罪状,然后严令各地军事长官“——敢助李逆者诛九族无赦。凡忠心于联,立即发兵赴京平叛者,不问职位如何,皆升一级,另有封赏无计。有接旨后迟疑不定者,与助李逆者同类,同诛九族无赦——”
另外还让醇亲王等人发出指示,命与后党集团关系密切的那些军事长官发兵赴京津地区,讨伐李鸿章。
刘云很清楚那些军事长官的心理,他们一定都举棋不定,想看看事情进展下去后哪一方会占绝对优势,然后跟着强者起哄,一起上去踩扁弱者。况且李鸿章肯定也已经派人去他们那里活动了,威逼利诱之下,那些明哲保身的家伙们更会左右观望。要使他们投向己方,就必须在战场上取得优势,至少打一场大胜仗,保住京城。届时李鸿章将面临墙倒众人推的困境,他离彻底完蛋也不远了。
可是,如何取胜呢?
刘云心里还没有底。
文易走到他身边:“怎么了,没自信吗?”
刘云摇摇头:“你没到底下的部队去看过吧?九门提督府的三千八旗兵,几乎全是鸦片烟鬼和瘦弱懒惰之徒,根本无法作战,昨天我巡城时看到,差不多每名步枪手都拿着新得发亮的旧式林明登单发步枪,枪油还没弄干净,随便找了几名士兵来演示操枪动作,居然连三点一线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北大营的那支武字军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大炮擦得干干净净,这本来是好事,可一问炮手,进行过几次实弹射击?炮手说四年就搞了一次,只让打一发炮弹,而且他负责的那门炮打出去的还是哑弹——”
“我刚刚从部队回来,你说的,我全看到了,所以,我现在比你还要没自信。”
两人对视苦笑。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本来可以偷出一些威力强大的武器带到这边来的,当时太紧张了,总觉得多耗一分钟时间,我们的行动就多一分危险,所以——”
文易拍拍刘云肩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报告!”总部通信员马成武少尉递提着无线电走进屋里,“基地参谋杨正金中尉要求与刘队长直接通话。”
刘云接过通话器:“我是刘云,什么情况?”
“报告刘队长,我们在为禁卫连三排发放武器的时候,翻出了一套心理战装备,名称很古怪,叫‘GL3’,包装上标明只有经过心理战中级训练以上的军官才有资格指挥使用这种装备,我们觉得您应该知道是怎么会事,所以就马上与您联系了——”
“你没看错?真的是‘GL3’?”刘云开始觉得老天总算没有完全抛弃他。
“印得清清楚楚,绝对没看错。”
“好,太好了,我跟你说啊,立即派直升机过来接我,那套装备要妥善保管,在我到之前不许任何人打开外包装,另外,告诉武定国,叫他的三排领完武器后原地待命,明白了吗?”
“是!”
放下通话器,刘云摇晃一下脖子:“唉,天无绝人之路啊,老文啊,等下帮我主持好这边的事情,我要回基地一趟,有情况无线电联络。”
文易点点头:“没问题,对了,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你的表情居然一下子从近似绝望变成了参加野餐前的轻松兴奋,一定是件不俗的宝贝吧。”
刘云点头微笑:“是件了不得的宝贝呢,我以为没带来,不知怎么回事,最后在紧要关头就翻出来了,看来我们是注定要在历史之树上创造一根全新的分枝了,谁也无法阻止,你等着看吧,我打赌这将是一场流血最少的内战。”
※※※
3月25日清晨,京郊高碑店紧靠通惠河的一段战壕里,钟夏火正忙着一个个教那些所谓的练军士兵怎样使用步枪,从昨天受命担任第一团一千五百名武字练军的长官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类似的工作,比如告知普通士兵挖战壕的方法,组织配属的七门山炮的炮手进行他们参军以来的第一次实弹射击训练,教会那些营官把总如何准确清楚地提交报告以及理解上级的命令,等等等等,这些工作令他疲惫不堪。
“报——”一名侦察骑兵在战壕前跃下马,跑过来跪下打千。
“起来说。”钟夏火把手中的林明登单发枪扔给一名把总,抓住侦察骑兵的肩头把他扶起来。
“刚刚在前面沿河的林子里遇到了淮军的一群步兵,大约有四五百人,正坐着休息,离我们不到五里地,一小队骑兵刚才追着我跑了二里多,总算被我甩开了——”
“你说有骑兵追你?”
“是的。”
钟夏火摸摸下巴,拍了拍侦察兵的肩头:“辛苦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星云。”
“名字不错,你,跟我一起去炮兵阵地,马上。”
“是!长官!”
两人上马急弛,很快在七门七生半(75mm)的克虏伯山炮前停住。
武字炮营副营官严沧龙迎了上来:“钟爷,您来了。”
钟夏火一落地便奔向最近的一门炮,口中叫道:“少废话,叫炮手上炮,弹药箱打开,准备十发急速射!”
“是是是,”严沧龙忙不迭地应道,回头就对坐在弹药箱上晒太阳的炮手们喝道:“都听到没有,还不快干活,一群懒骨头!”
钟夏火单膝跪在炮后,叫过陈星云,掏出张昨天才到手的战区地图,花了几分钟向他讲解看地图的方法,然后让他指出那些淮军步兵所在的位置。
“这,就是这,错不了。”陈星云在地图的一角点着,十分肯定地叫道。
钟夏火立即摇动瞄准器手轮,定下射击诸元,然后跑向下一门炮,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七门炮全部准确瞄向目标,便亲自下令:“全体炮手,上炮!”
克虏伯七生半山炮定员四名,其中一名负责瞄准,一名负责装填兼击发,两名负责从弹药箱中取出炮弹传给装填手,现在钟夏火已经代替那些只知道从战孔中直接瞄准目标的瞄准手调好了射击诸元,实际上炮手们便三人一组投入了战斗。
钟夏火从严沧龙腰间抽出一把满清三百年前就定下样式的马刀,权当指挥旗,向炮手们最后说明:“等下听到我喊预备就装填,看到我把刀挥下来喊开火就拉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预备——开火!”钟夏火刀一挥,七门山炮几乎同时喷吐出橘红火焰,接着浓烟在阵地前随风弥散,向通惠河岸飘去。
七十根金属药筒很快在山炮后面散落开来,钟夏火举起望远镜,只见远方树头云下,升起一绺绺灰黑的烟柱。
这是帝国1890年京津兵变中最大的一次杀戮,由淮军名将——毅军提督马玉昆率领的淮军先头部队在高碑店正东二点五公里外的树林中遭遇对方火力急袭,九十秒内,七十发75mm山炮炮弹在其前锋步营驻扎地中炸开,全营五百名官兵全部失去战斗力,而更重要的是,正率领亲卫骑兵小队四十余人亲赴前锋营视察的马玉昆亦中弹身亡,毅军各营闻之立即停止向北京推进,后退十里扎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整个战局,并在民间留下了无数神奇的传说。
25日午后,毅军各营在通惠河边的驻扎地上空伴着巨大的“嗡嗡”声泛起了一团诡异的云彩,引得官兵纷纷出帐观看。
云彩由暗红变为暗黑,又由暗黑转为灰白,最后展开成一片周边数里的雪白色云幕,悬在蓝天上。众官兵正指点天空议论纷纷,忽见云幕上浮现一个灰色骷髅的影象,大骇,一些人怪叫着朝营帐跑去,还有人拐上天津方向的大道没命地狂奔,更多的人痴痴地站在原地,被这旷古未有的恐怖景象吓傻了。留下来的人看到了骷髅之后的另一幕:几个血红的楷体大字在骷髅周边凸现,是为:“天诛李鸿章,从贼者必死”。字的边缘墨迹欲滴,又似鲜血横流。整个景象持续了近半个时辰,三十里以内包括淮军总统宋庆和天津总兵江自康在内的上万淮军官兵全部看得清清楚楚。混乱很快蔓延到全军,几个时辰内,当年在镇压太平军时骁勇无比的淮军精锐部队几乎彻底崩溃,散兵游勇向四面八方逃去,另有少数官兵挟迫宋庆和江自康向当面的钟夏火部投降。
文易也看到了这一幕,当时他的第二团正携带十门山炮和两门十五生(150mm)重炮沿京津大道向敌军侧面迂回,众官兵眼见清天白云上无端冒出“天诛李鸿章”的字样来,士气大振,加速前行,果然一路抓获无数淮军溃兵。
“老刘啊,你的秘密装备还真是妙,”文易在无线电里叫道,“我这里快成淮军战俘收容所了,你不用说,我知道GL3是什么东西了,只是不知道那名称的意思,你解释一下?”
“很简单,GL3就是鬼脸三号的意思,你这历史学家,什么时候都爱刨根问底。好,现在接受命令吧,命你部立即派少量人员押送战俘回京,大部向廊坊开拔,并在那里等待钟夏火的一团,待两军汇合后,一齐向天津进发,我将率领直属团视情随后跟进。”
“明白!”
※※※
天津,直隶总督府。人、车、马在大门前挤成一团,人的叫骂声与牛马的嘶叫声混杂得不成样子,这其中的一辆牛车上,李鸿章正对着家丁大声呵斥:“怎么搞的,不是叫你们盯着他的吗?快去把他找回来!”
一名家丁唯声道:“少爷午后就带着一个昏过去的姑娘往紫竹林那边去了,小的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少爷不让我跟着——”
“废物!一群废物!”李鸿章脸色发紫,转向旁边的卫士长:“别管了,我们先走,到塘沽去,那里有军舰等着我们,到时候向东向南,都有地方可去——”
“李大人要到哪里去啊?还要坐军舰,难道想叛逃外国?”一名军官猛地拉开车帘,盯着李鸿章道。
李鸿章怒道:“聂总兵,你想干什么?”
聂士成拱手道:“在下不想干什么,只想知道李大人的去向,若是李大人意欲叛逃外国,休怪在下无礼,在下必以命相阻。”
“你——”李鸿章眼睛一翻白,晕了过去。
待他醒过来,已经和儿子李经方一起被关在了一间卧室中,纸窗外依稀辩出一排卫兵的身影。
“爹——我们这次逃不掉了——”李经方哭叫道。
“住口!”李鸿章挥手抽了他一个嘴巴,怒喝道:“说,你刚才到哪儿去了!还带着个姑娘,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除了女人没别的了吗?”
“那是春儿呀,没想到她居然成功逃脱出来,最后还是回到我手中,今天中午我让厨娘帮着在她饭里下了药,然后就带去紫竹林我自己的一处宅子,谁想,正要成事的时候,那个姓聂的带着一群人冲进来把我捆了去——”
“无耻!”李鸿章不禁老泪纵横,“我怎么生出你这种东西!唉——天哪,我李鸿章一生小心谨慎,谁想得竟晚节不保,邪念薰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天灭我矣,天灭我矣!”
//com//京师西苑,刘云静坐于光绪身边,检阅着刚刚班师回朝的武字军各营,当然,按他事先吩咐的,只是让官兵们列队走过,没有强求他们踢正步。
光绪看着缴获的数十辆炮车列队通过校阅场,喜形于色,转向刘云道:“爱卿啊,今次大捷大壮朕之皇威,淮军各支皆降为我用,且爱卿率军与敌万人对阵,不损一人,仅发数十炮,即全歼叛军,真乃旷世未有之神功啊。朕欲任你为直隶总督,加封二等侯,特命钦差大臣,统帅直隶及东北各军,爱卿意下如何?”
刘云急跪道:“谢主龙恩——”
一旁文易道:“皇上,此次兵乱虽然铲除了淮系势力,但是江南湘军势力仍需用心对待,臣以为,不如尽快开始改制变法,同时将湘军领袖张之洞、刘坤一等召至朝中,名为重用,实则逐步削夺其兵权,使其不得危害朝廷。”
光绪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改制变法之事,经爱卿多日献策说明,朕实感此乃我大清复兴之首要大计。如今太后放心交权于朕,淮军势力亦已瓦解,湘军势力迟早可平,朕当放手行之,必令我大清重振往日雄风。”
文易道:“皇上圣明,如今改制变法,当从朝廷政体开始,旧制之弊,臣早已为皇上陈述甚多,变法之途,臣亦上折详述。如今万事具备,只待皇上下旨,明令变法,并将臣等草拟之新法制公布于天下,另以入阁为名召张之洞、刘坤一进京。届时变法一开,政治可清明,民心可收服,工商可兴盛,饷银可不断,军备可整扩,国内可无乱,外国亦不敢轻易来犯,我泱泱中华复为天下之首指日可待——”
光绪站起身,指着校阅场上士气高昂的官兵:“朕若有百万如此雄兵,列强还有谁敢来犯?朕当立即下旨,变法图强,你们二人在校阅之后随朕回宫,朕与翁先生等人将和你们细商变法事项。”
刘云和文易同声道;“遵旨!”
※※※
夜,刘云和文易离开内宫,在卫兵簇拥下一起走进刘云的住所。
刘云遣退卫兵,关好房门,与文易一同坐下。
“刚才你的演讲很不错嘛。”刘云倒了杯茶递给文易。
“小意思。”文易接过茶抿了一口。
“翁同和被你捧得一楞一楞的,怕是回去后要糊涂老半天吧。”
“他是帝师,又曾入过军机处,当过户部尚书,从政经验丰富,是帝党中除光绪外的首要人物,由他来当内阁总理大臣再合适不过,我做他的次官一来可以从旁协助,二来可以积累我自己的政治资本,我想在这种时候各地的督抚们一定不习惯看到改制后的中央各部大臣全换上了新面孔吧——”
“也是,其他各部的人选刚才你好象没讲全,你给我总起来说一遍,看我有没有记错——”
文易放下杯子,掏出一张纸片:“都记下来了,括号里是简单的说明,你自己看吧。”
刘云接过来凑近灯下,只见上面写道:
内阁总理大臣:翁同和(帝师,前户部大臣、军机大臣)
次官:文易
陆军大臣:刘坤一(湘军名将,现任两江总督)
次官:何新(25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机械系,曾任兵器工业部773设计所助理设计员)
海军大臣:张之洞(湘军领袖之一,现任湖广总督)
次官:江闻涛(24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船舶设计系,曾任大连造船厂助理设计员)
内政大臣:汪鸣銮(帝党成员、翁同和至好,现任吏部侍郎)
次官:陆宝忠(帝党成员,侍读学士,光绪近臣)
财政大臣:韩浪(25岁,毕业于南京大学商学院,财政学硕士,曾任南京大学商学院助教)
次官:莫宁(24岁,毕业于广西师范大学社会文化学院,政治学硕士)
外交大臣:曾纪泽(曾国藩之子,精于天文、算学、外语,曾任驻英、法、俄国公使)
次官:张志高(23岁,毕业于广西师范大学外语系)
工商大臣:牛金博士(33岁,毕业于清华大学理工学院,工业管理工程师,曾在首都钢铁公司担任过副总工程师)
次官:(待定)
文教大臣:志锐(珍妃胞兄,礼部侍郎,光绪近臣)
次官:罗素兰(22岁,毕业于云南大学汉语言文学系)
科技大臣:刘铭传(台湾巡抚,曾上言修造铁路,对外国先进科技兴趣甚高)
次官:马丰(26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化学系,工业化学硕士,曾任鞍山钢铁厂技术员)
农林大臣:田正宏(27岁,毕业于云南大学商学院,国民经济学硕士,曾任广西师范大学法商学院讲师)
次官:(待定)
卫生大臣:文廷式(帝党成员,侍读学士,光绪近臣)
次官:(待定)
“倒是蛮全的嘛,不过今天皇上没有马上表态,你认为这份名单会全部实现吗?”
文易笑道:“八九不离十吧。”
刘云放下名单,起身走近墙上悬挂的一幅国画群山图,抚着画道:“没想到啊,李鸿章居然会作出如此大胆的决定,按照你先前给我介绍的历史知识,李鸿章应该不是那种卤莽草率之人啊。”
文易道:“只要利益足够大,风险足够低,很难有人可以抵挡权力的诱惑,李鸿章之所以会决定向京师进军,想必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指令或鼓动,前者大概是后党,后者便是他的部下,上上下下的压力和诱惑促使他作出了这一看似轻率的决定。”
刘云微微摇头:“我在想,根据我们那个时光机的理论,我们这些人到达1890年等于是一定量的激素注射进了历史之树主干的某一部分,激素促使树干中的物质产生反应,生长出新的枝桠,我们就随着新的历史分支走向与主干完全不同的未来,丝毫不影响主干的发展进程。李鸿章对我们到来后局势的判断,以及最终作出的决定,也许就是树干中物质产生反应的表现之一呢?”
文易拍拍刘云肩头:“别想那么多了,时光机反正已经炸掉了,不会有人追过来的,我们就安心地在这个时代实现我们的梦想吧,想点现实的问题好了。对了,听说那个春儿姑娘抓回来了,原本还差一点被李鸿章的儿子上了,这姑娘从小没父母,身世也很可怜,被李家人利用完了连身体都要——,真是——”
“她就在后屋。”刘云说。
“哦?”文易意味深长地看了刘云一眼,“怎样?要收做干女儿?还是干脆——”
“暂时,不关你的事,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
四年后。
1894年(光绪二十年)5月30日。
北洋舰队威海卫基地外,集大清帝国三洋舰队精华为一体的镇洋舰队正为亲临视察的光绪皇帝举行规模浩大的分列式。
光绪座舰——标准排水量二千三百吨的国产“泰山”号炮舰——泊于港外,随驾的要员包括海军大臣张之洞,海陆军总参谋长刘云中将,北洋舰队司令刘步蟾少将,以及总参谋部作战处处长杨正金少将等,刘步蟾紧靠光绪身边,负责为皇上讲解分列式上出现的军舰。
以北洋舰队旗舰兼镇洋舰队临时旗舰“龙威”号装甲舰为首,镇洋舰队排成气势恢弘的一字长蛇阵,浩浩荡荡地自御驾座舰“泰山”号前通过。
“皇上,此舰名‘龙威’,”刘步蟾开始了他的解说,“与其后的‘凤翔’舰同级,系海军大臣次官江闻涛主持设计,委托德意志伏尔铿船厂建造,光绪十九年完工,当年冬天进驻江南定海,暂隶大洋舰队,今年开春调入北洋舰队。此级舰标准排水量八千八百五十吨,最大航速十六节,前后各一座三零点五公分双联主炮,两舷共十门克虏伯十五公分速射炮,鱼雷管四具,全舰主要部位装甲甚厚,足可抵挡日本海军装备的大口径火炮轰击。”
稍后,一艘主炮配置于舰前部左右并在中部顶着两个大烟囱的战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光绪道:“刘爱卿稍候,此舰朕认得,乃原北洋水师旗舰‘定远’舰,它后面的系‘镇远’舰,对不对?”
刘步蟾道:“皇上圣明,那——是否还要详细说明?”
光绪笑道:“朕仅仅记得舰名,具体情况还要你这舰队司令仔细说来啊,难道你想偷懒不成?”
“臣不敢,臣遵旨。皇上,此二舰系装甲战舰,由德意志伏尔铿船厂建造,先后于光绪六年、七年完工,标准排水量七千三百三十五吨,最大航速十四点五节,舰前部左右各一座三零点五公分双联主炮,克虏伯十五公尺副炮前后共二门,去年刚在两舷加装了共六门十五公分速射炮,另三点七公分五管格林炮八门,鱼雷管三具,载鱼雷艇二艘。”
光绪举起望远镜朝向远方,又道:“后面跟着的那几艘似乎没见过,刘爱卿?”
刘步蟾看也不看便应道:“那是江南制造总局新建的海防舰,领头舷号201的名‘建北’,202号名‘建南’,203号名‘建中’,204号名‘建东’,于光绪十八年至十九年完工。此级舰标准排水量四千五百八十吨,最大航速十七节,舰首一门三零点五公分主炮,舰尾及两舷共九门十五公分速射炮,三点七公分格林炮八门,鱼雷管四具。”
四艘海防舰开过后,一队外形一模一样的军舰犁着海面经过“泰山”号右舷的校阅区,刘步蟾忙道:“皇上,这就是江南制造总局和大连船厂分建的‘风’级巡洋舰,共八艘,舷号依次为320至328,名字分别为疾风、烈风、追风、飓风、超风、狂风、海风、和风,先后于光绪十七年至十九年完工,至今尚有四艘在建。该级舰标准排水量三千一百五十五吨,最大航速二十一节,舰首尾各一门二十一公尺主炮,两舷共六门十五公分速射炮,三点七公分格林炮六门,鱼雷管四具。”
紧接着的两艘外形近似于“龙威”级装甲舰,只是外形轮廓较小,刘步蟾为光绪指道:“这是新从德意志伏尔铿船厂接来的‘新远’、‘恒远’装甲巡洋舰,由海军大臣次官江闻涛与德国顾问共同设计,现配属北洋舰队。该级舰标准排水量四千七百三十吨,有重装甲防护主要部位,可抵御大径火炮轰击,航速十七节,前后各配二座双联装二十一公分主炮,两舷共配十五公分速射炮八门,三点七公尺五管格林炮六门,鱼雷管四具。”
“新远”、“恒远”二舰开过后,刘步蟾放下望远镜道“皇上,后面的都是旧舰了——”
光绪摆摆手,道:“旧舰也要说清楚,我大清所倚靠者,右手为陆军,左手为海军,惟两手齐全,方可御敌于国门外,不但要令沙俄不敢再从陆上蚕食,更要能阻止欧美列强及东洋倭夷从海上来犯。朕操持天下,不可不问兵事,爱卿不可懈怠,快一一说来。”
“遵旨,皇上请看——”刘步蟾为光绪指点道,“迎面开来的二舰乃当朝十三年完工的巡洋舰‘致远’、‘靖远’,由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建造。该级舰标准排水量二千三百吨,最大航速十八节,配备二十一公分主炮三门,十五公分副炮两门,六磅远射炮八门,三点七公分格林炮六门,鱼雷管四具。”
“后面二舰分别是‘经远’,‘来远’,亦为阿姆斯特朗船厂于当朝十三年完工。该级舰标准排水量二千九百吨,最大航速十五点五节,配备克虏伯二十一公分主炮二门,克虏伯十五公分副炮二门,四点七公分五管机关炮二门,三点七公分五管格林炮五门,鱼雷管四具。”
“还有,那艘单烟囱单桅杆的,名为‘济远’,系装甲巡洋舰,当朝十一年完工,同年随‘镇远’、‘定远’一起驶抵大沽口加入原北洋水师。该舰标准排水量二千三百五十五吨,装甲类似‘镇远’级,可抗大口径火炮轰击,最大航速十五节,舰首配双联装二十一公分主炮一座,舰尾一门克虏伯十五公分炮,另配格林机关炮十门,鱼雷管四座,载鱼雷艇二艘。”
“殿后的是‘平远’,乃福州船政局于当朝十三年建成,该舰原名‘龙威’,光绪十六年加入原北洋水师后方改名‘平远’。该舰标准排水量二千一百五十吨,最大航速十四节,配克虏伯二十五点四公分前主炮一门,克虏伯十五公分副炮二门,四点七公分五管机关炮八门,鱼雷管四具。”
海面上,波浪起伏,军舰划开的水花时隐时现,光绪意犹未尽,转向刘云:“刘参谋长,我大清海军四年间已初成规模,你的禁卫第五师筹办了近一年,怎么还未见成果?”
刘云禀道:“皇上,近年来大力发展海军,陆军经费支拙,维持四个禁卫师外加骠骑旅、卫戍旅、教导旅共十万余精锐部队已显吃力,禁卫第五师如今已经配齐营以上军官、文员,只待经费一到,便可订购武器,征召预备兵入伍,补齐下级军官,全师可成。”
光绪笑道:“爱卿放心,韩大臣正在努力,不久便可筹到你所需的经费。对了,前月你所奏朝鲜东学道起兵行乱,如今形势如何了?”
“东学道之乱其实乃朝鲜国王行苛政,又加上日本以不平等条约掠夺朝鲜,人民痛苦不堪,乃揭竿而起——”
光绪道:“这个文次官已经跟朕谈过了,你就说说现在的形势吧。”
“是,东学道自从二月于全罗道起兵,所向披靡,民众纷纷加入,星火燎原,势不可当。据朝鲜总领事袁世凯昨日发来电文,乱党已聚集十万之众,正围攻全罗道首府全州。”
光绪点点头,又问:“朝鲜国王可曾请求我国派兵?”
刘云道:“尚未有消息,不过,臣以为,那是迟早的事情。”
光绪颔首微笑,刘云亦会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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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座落在德胜门外的总参谋长刘云府邸,高墙大院中,绿树红花,奇石碧潭,巧亭妙廊。
温暖的阳光下,四个不过两三岁的孩子正在周边围满垂柳的依水小亭中蹒跚学步,两位少妇照看着他们,几名侍女立在亭外,再过去还有几名腰挂左轮手枪的家丁。
孩子们用他们的方式相互交流着,包括简单的字句,咿呀的叫声,以及各种大人们不尽明白的肢体语言。
一位少妇身着西洋长裙,身材娇小玲珑,眼睛明媚,皮肤嫩白,脸上泛着幸福灿烂的笑容,不时逗弄一下在地上纠缠不清的小可爱们。另一位肤色稍暗,却有一种健康的美,她身着传统的旗袍,虽然也以幸福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孩子们,但是毕竟有些大家夫人的矜持,只坐在石凳上与朱夫人——也就是总参情报处处长朱涛少将的夫人蓉儿——说着话儿,她就是总参谋长刘云中将20岁的夫人春儿,这四个孩子中有一对龙凤双胞胎是她的,哥哥叫刘平,晚他三分钟出生的妹妹叫刘玉春。
“朱夫人,你看我们两家的孩子玩得多好,以后如果能经常在一快的话,还真算青梅竹马了呢。”
朱夫人拉过正搂着她两岁女儿不放的小刘平应道:“将来若能定下婚约,倒更是件美事呢,看,刘平多喜欢我家朱馨啊。”
刘夫人笑道:“我家玉春跟你家朱烈风也挺般配的,我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你我夫君的意思,我们女人家哪做得了主啊。”
刘夫人话音未落,身后已经有刘云的笑声:“夫人要做什么主啊,做这里的女主人还不够吗?”
刘夫人忙起身行礼:“老爷,您回来了。”
刘云扶住她,道:“不是叫你不要行这种礼了吗,都四年了,就是改不掉。”
“贱妾……”刘夫人话刚出口又忙改道:“春儿不敢不遵礼节。”
朱夫人在一旁笑道:“姐姐就是不会变通,不过刘参谋长就喜欢这样的姐姐,对不对?”
早在三年前,朱夫人——蓉儿和刘夫人——春儿就在一次刘府私人宴会上认识了,真是一见如故,遂结为金兰,自此以后,两家的夫人就常相互探访,不时还带上孩子,如同亲姐妹般。
刘云指指身后,对蓉儿道:“你家老爷也来了,还不老实点?”
蓉儿扯过自己的一对儿女,笑道:“他在不在我都一个样——快,小馨,烈风,叫叔叔。”
小朱馨含糊不清地叫着“猪猪……”,惹得大人们一通轰笑。
朱涛走过来抱起小馨,捏捏她小鼻子:“小馨,告诉爸爸,你喜欢平哥哥吗?”
小馨又叫道:“平哥哥,是……鸽子……”
朱涛又问:“那以后你做平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
小馨含着大拇指,犹豫了一下,嘟囔道:“好……不好……好……”
春儿抱起刘平,指着小馨道:“你听到没有,妹妹答应给你做新娘子了,你高不高兴……”
刘平坚决地叫道:“高兴,妹妹……”
说完张着嘴傻笑起来。
小馨看见平哥哥笑,也嘻嘻直笑,地上的玉春和烈风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望着他俩,想了一下,也不问缘由地开始一个劲笑。
刘云看着这一幕,忽然又想起留在另一个时空的那个家,眼前似乎又要有女儿刘千桦和妻子肖雯的身影浮现,他闭一下眼,把快要成形的图象打碎了。已经抛弃了过去的人,再不停地想念过去,不仅是对现在的背叛,也是对过去的侮辱。
春儿在刘云耳边轻声道:“老爷,您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什么?”
“我们两家的孩子啊,我和朱夫人都觉得挺好,不知道老爷的意思……”
刘云蹲下来,搂过玉春和烈风,捏捏他们的小脸蛋,微笑道:“顺其自然吧。”
这时,一名家丁急急跑过来,在刘云身边弯腰道:“报老爷,内阁总理大臣次官文易求见……”
刘府会客厅上,刘云让家丁侍女全都退下,只和朱涛一起会见文易。
文易此时身着黑色西装,打着蝴蝶领结,假辫子早扔掉了,头发整得油光滑亮,都往后梳过去,一手托顶礼帽,一手拄根文明杖,颇有欧美绅士风度。
刘云和朱涛则身着仿自德国陆军的将官服,藏青色主调,肩头有坠着金黄色穗条的将军衔章,
领子上则别着金色龙纹领章——这是军官的特权,袖口刺有银色龙纹镶边,外腰带环扣上饰有银色麒麟,两人手上捧着的军帽正中闪闪发亮,那是1891年定下的军徽——金色盘龙。
三人省去了客套,围着张方桌坐下,各人自己动手倒茶,刘云帮文易把礼帽和文明杖放好,回头道:“文易,内阁里又有什么新闻,快说来听听。”
文易呷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今天陪翁总理到资政院,一进门就有谭嗣同那帮人上来闹着要今年开国会,总理大人解释了老半天才让他们静下来;然后是世袭的王公贵族们抗议清理田亩,总理说这种事情找最高法院去,把他们支回去了;接下来听梁启超演说,整整讲了三个小时,这期间有一半的贵族议员退场,另一半贵族议员打起瞌睡,平民议员中则有人叫好有人叫骂,我想把他招进我们中民党真是个正确得没救的决定,未来开国会的时候,凭他的演讲能力,不但我们的席位可以增加不少,国会的气氛也将活跃得多……”
文易所说的资政院是1891年“预备立宪”的产物,一开始便是做为未来国会的基础而存在的,议员分“民选”、“钦定”两种。“民选议员”又称“平民议员”,共100人,由各省谘议局议员互选产生,经各省省长核定。“钦定议员”又称“贵族议员”,规定必须是宗室和外藩世袭王公贵族以及按新爵位制封赏的军功、商勋贵族,按对等原则,也是100人。1892年3月召开第一届资政院常年会以来,文易等“刘云系”的内阁僚员们便开始在议员中网罗才干之士,笼络亲王显贵,经过精心筹划,于次年一月成立了中华民族民主党,简称中民党。到1894年第三届资政院常会召开时,中民党已经拥有68名平民议员和35名贵族议员,在资政院中取得了左右全局的力量。同时,中民党在地方也大有发展,其支部设在了各省城、府城甚至县城,全国三分之二的省区谘议局由中民党议员操纵,另外三分之一的省区谘议局中也有一定数量的中民党议员,而中民党的目标,就是要在预定于1896年召开的国会中取得绝对优势,以稳固地执掌政权。
刘云待文易讲完,便拿过一本文件夹,打开了推到文易面前:“这是今年的紧急军费预算案,你先留着,待事情发生了以后,你立即提交内阁讨论,并务必让资政院通过加征新税的议案。”
文易浏览过去,点头道:“没问题,压缩政府开支,暂停基本建设投资,再向富裕阶层加征新税,发行战争国债,由宣传司发动募捐,这笔预算还是可以筹到的。”
刘云道:“这还只是今年计划内的,如果战争不按我们的计划进行,拖到了明年,或者我军遭受了不测,那么还会有新的预算出来。”
文易摆摆手:“你就放心按你的计划进行吧,财政方面有我们内阁的一大群弟兄在,不用你操心。再说,经过这四年的政治经济改革,虽然说不上有根本性的变化,但这个国家的物力财力已经足够支撑一支东亚第一的现代化军队打上一场灭国之战。”
“灭国之战?说得好,不过我认为,这个灭国不一定是吞并领土,奴役人民,而是逐步摧毁其国民的自尊和自信,控制其经济命脉,使其从文化上和经济上彻底屈从于我们——”
“永世不得翻身。”
文易插了一句,刘云点点头,又道:“所以我觉得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一个条约,无论谁胜谁负,都要靠谈判来最终解决问题,如果我们大获全胜,那么就要迫使对方签一个能给予我们最大利益同时对其损害最大的条约。”
“我相信你的军队能给我们带来这个条约。”文易说道。
“要不要去看一下,下周一我去天津视察禁卫第二师,你有空的话就一起来吧。”刘云道。
“我看看……”文易抽出备忘录翻了一下,“后天有个会,不是很重要,这样吧,我跟翁总理说一声,如果行的话我再通知你们。”
“OK。”
天津紫竹林兵营。
禁卫第二师师部正设在此地,兵营内除设有师部机关及军官家属院外,还驻扎着师部直属队各团,官兵总数近九千人。
禁卫军是四年来帝国军事改革的精华,其基本作战单位为禁卫师和禁卫旅,截止1894年4月30日,在以直隶省为中心的直隶军区内,已经编组完成四个禁卫师(番号禁卫第一至第四师),三个禁卫旅(京师卫戍旅、禁卫骠骑旅、禁卫教导旅),两个禁卫海军陆战团(一团和二团)。另外,以禁卫军为参照编练的常备军也已经发展到三个师(番号步兵第一至第三师),其中步一师、二师驻扎两江军区,步三师驻扎东北军区。
禁卫师的编制最初是以对抗日军师团为标准的,力求在同等兵力条件下,火力和后勤补给能力要胜过对方,然而随着清军编制改革的进行,日军的编制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以1892年组建,现已满员的清帝国禁卫第一师为例。
禁卫第一师由师部机关、师直属队和三个禁卫步兵旅(禁卫第四、五、六旅)组成。
*师直属队包括:
师炮兵团,下辖五个炮兵营,其中三个营装备德造或法造150毫米重炮,两个营装备75毫米野战炮,另辖警卫步兵营、辎重营、炮兵侦察连各一个,全团2364人,共配备150毫米重炮27门、75毫米野炮36门;
警卫团,同一个普通步兵团,全团1641人;
骑兵团,全团以战马机动,编制类同普通步兵团,多了一个战马养护连,全团1659人;
辎重团,辖三个辎重营和一个警卫连,全团1180人;
工兵团,辖三个工兵营和一个警卫连,全团1483人;
侦察骑兵营,比普通步兵营多一个战马养护排,全营432人。
*禁卫旅由旅部机关、旅直属队和三个禁卫步兵团组成。
旅直属队包括:
炮兵营,辖三个炮兵连,警卫排和辎重排各一,全营255人,配备75毫米山炮18门;
禁卫营,同一个普通步兵营,全营426人;
辎重营,辖三个辎重连和一个警卫排,全营352人;
工兵营,辖三个工兵连和一个专用器材连,全营453人;
侦察连,同一个普通骑兵连,全连110人。
*禁卫步兵团由团部机关、团直属队和三个禁卫步兵营组成。
团直属队包括:
炮兵连,辖三个炮兵排,全连65人,配备57毫米山炮6门;
机炮连,辖三个机炮排,全连65人,配备37毫米十管格林机关炮3门;
警卫连,同一个普通步兵连,全连110人;
辎重连,辖三个辎重排,全连101人。
*禁卫步兵营由营部机关、营直属队和三个禁卫步兵连组成。
营直属队包括:
机枪排:辖三个机枪班,全排20人,配备792毫米马克沁机枪或十管格林机关枪3挺;
警卫排:同一个普通步兵排,全排32人;
辎重排:全排32名,负责全营补给的运送和发放。
*禁卫步兵连除连部外辖三个排,每排三个班,每班10人,班长使用763毫米左轮手枪,士兵使用792毫米毛瑟88式步枪。排设排长和通讯员各一,均使用左轮手枪,副排长为一班班长,全排32人。连部包括连长和副官,通信员2名,狙击手5名(使用奥地利曼利夏二十响步枪),炊事员3名,医官1名,会计1名。全连110人,其中战斗人员105名,配备毛瑟步枪90枝,曼利夏狙击步枪5枝,左轮手枪19把。
*每个禁卫步兵营共426人,其中战斗人员372名,配备毛瑟步枪300枝,曼利夏狙击步枪15枝,左轮手枪68把,马克沁机枪或十管格林机关枪3挺。
*每个禁卫步兵团共1641人,其中战斗人员1400名,配备毛瑟步枪1020枝,曼利夏狙击步枪53枝,左轮手枪246把,机枪9挺,57毫米山炮9门,37毫米十管格林机关炮3门。
*禁卫步兵旅共6555人,其中战斗人员(不包括工兵营、辎重营及旅部机关)4981人。全旅配备毛瑟步枪3510枝,曼利夏狙击步枪179枝,机枪30挺,57毫米山炮27门,37毫米十管格林机关炮9门,75毫米山炮18门。
*禁卫步兵师共28581人,全师配备毛瑟步枪12750枝,曼利夏狙击步枪610枝,马克沁或十管格林机枪99挺,57毫米山炮99门,37毫米十管格林机关炮33门,75毫米山炮54门,75毫米野战榴弹炮36门,150毫米重榴弹炮27门。此时即便是全国最精锐的禁卫第1师及禁卫教导旅也并未完全达到此标准,而其他师旅的重装备平均达标率还不到25%:禁卫第2师没有150毫米重炮,师炮兵团仅配备24门75毫米野炮,全师仅配备到35挺机枪,禁卫第3师的全部炮兵装备为38门57毫米山炮和17门75毫米山/野炮,没有1挺机枪。新组建的禁卫第4师甚至一门炮、一挺机枪都没有。
帝国陆军常备步兵师的战斗力稍逊于禁卫师,其师直属队中没有骑兵团,炮兵团为四营制,配备75毫米山炮36门,75毫米野炮18门。旅属炮兵营则装备57毫米山炮27门,团属炮兵连和机炮连均装备37毫米十管格林机关炮,每连各三门。全师26536人,共配备毛瑟步枪11730枝,曼利夏狙击步枪557枝,机枪99挺,57毫米山炮81门,37毫米十管格林机关炮66门,75毫米山炮36门,75毫米野炮18门。此时陆军常备军中最精锐的步兵第1师的重装备达标率还不到80%,而其他师旅的重装备平均达标率还不到35%,第2、第3步兵师完全没有配备机枪和多管速射机关炮,第3师的全部炮兵装备不过是27门57毫米炮和16门75毫米炮。
同时期日本陆军师团的编制为四单位制,即师团下辖二个旅团,旅团下辖二个步兵联队,步兵联队辖有三个步兵大队,大队下辖4个步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8挺马克沁或十管格林重机枪),步兵中队辖三个步兵小队,步兵小队辖三个步枪组。师团还辖有一个炮兵联队、一个辎重联队、一个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四个骑兵中队与一个机枪中队)以及其他部队。炮兵联队有36门75毫米野炮与12门120毫米或150毫米重榴弹炮,联队辖有一个联队炮中队(4门57毫米山炮)与一个速射炮中队(37毫米十管格林炮4门),总编制为28500人,全师配备机枪104挺,37毫米十管格林炮16门,57毫米山炮24门,75毫米野炮36门,120毫米或150毫米重炮12门。此时日军总共有6个常备师团(第1、3、5、6、7、8师团)外1个近卫旅团,其中以第1近卫旅团和第3、5师团最为精锐,这三支部队除机枪数量仅达到定额的50%外,其他重武器配置完全达标,其余4个师团的重武器平均达标率则在40%左右,其中各师的机枪数量仅为定额的10%左右。
由此可看出,在满编状态下,帝国的陆军禁卫师重武器火力远高于日军师团,就补给能力而言,日军师团编制一个辎重联队,而帝国禁卫师除在师级编制一个辎重团外,还在旅、团、营均设置了相应的辎重部队,持续补给能力胜过日军。
帝国陆军常备步兵师在远程火炮的数量和质量上逊于日军师团,但是其他重火力的数量和质量胜过日军,其补给能力与禁卫师一样,高于日军。
此时,禁卫第二师师长钟夏火少将正与帝国总参谋长刘云中将、总参训练处处长武定国少将、内阁总理大臣次官文易齐聚师部会客厅,饮茶品果,讨论演习事项。
“钟师长,这次你给我们准备了什么节目啊?”文易呷着茶问。
钟夏火道:“炮兵实弹射击如何?”
刘云道:“老钟,这里是你的地头,你看着办,不过,我们可不是来走过场的,那些虚的东西就免了。”
钟夏火笑道:“哪能呢?要对你们玩虚的我还是人嘛,我这就安排炮兵团准备去。”
钟夏火叫来副官,嘱咐一番,便对众人道:“好了,实弹射击两小时后开始,大家说,接下来先在师部吃午饭呢还是下部队看看?”
刘云戴上军帽:“吃什么饭啊,下部队去,这午饭就在基层解决好了,士兵吃什么我们吃什么,行不行?”
“总参谋长都说了,有什么不行的,那走吧,就到骑兵团去好了,正好过半小时也开饭了,大家就视察一下基层的伙食状况吧。”钟夏火叫过卫兵,正欲出发,一名情报处驻师部军官匆匆走进来,手捧文件夹立正道:“报告总参谋长,情报处急电。”
“念。”
“袁世凯今日急电,言东学道乱党已于6月5日攻占全罗道首府全州,前往救援之朝鲜禁卫军遭重创,朝鲜国王已经派使至袁处商议中国出兵平乱之事,袁请求政府作出明确指示。今日内阁正召开紧急会议磋商此事,望总参谋长速回京师,以便运筹。总参谋部情报处处长,朱涛上,光绪二十年6月7日。”
刘云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文易拍拍钟夏火的肩头:“这次实弹演习看不上了,不过,你们的大炮很快要在战场上为我们、为全国人民、为全世界表演,别演砸了,被人扔果皮啊。”
//com//朝鲜仁川港外。
海水湛蓝,碧空万里,海天线上,十数缕黑烟悠悠升起,几只海鸟在低空盘旋,好奇地注视这奇异的一幕。
烟柱由细变粗,由淡变浓,由远而近,直到喷吐黑烟的巨大烟囱占据了海鸟狭小的视野,逼着它们窜上了高空。
1894年7月2日中午,大清帝国镇洋舰队一分队正缓缓驶近仁川港。
舰队排成三列纵队,中间是三艘轮船招商局的民船,运载着禁卫第二师第四旅第十团的一千五百八十六名官兵及装备、弹药和三个月的给养。
运输舰的右舷是六艘快速巡洋舰,领头的是“致远”号,其后依次是“靖远”、“经远”、“来远”、“疾风”和“烈风”。运输舰左舷是五艘装甲舰,由一分队旗舰“定远”号领头,后面依次跟着“镇远”、“济远”、“建北”和“建中”。
此时仁川港内已经停泊了北洋舰队的“平远”号巡洋舰和“操江”号炮舰,以及鱼雷艇“福龙”、“左一”,它们早在六天前——6月25日就已经护送海军陆战队第一团抵达仁川,之后一直停泊在港内等待一分队的到来。
整体航速较快的二分队已经于7月1日凌晨出发,护送运载着海军陆战队第二团的三艘快速运输舰,估计7月2日黄昏即可赶到,一分队现在的任务就是掩护商船队卸下禁卫第十团,然后控制住港外海域,等待二分队的到来。
一分队司令官即北洋舰队司令林泰曾准将正站在旗舰“定远”号的舰桥指挥平台上,目送运载部队的商船进了仁川港,然后命令各舰重整队形,准备进港。这时,港内的“平远”巡洋舰迎了出来,与旗舰互放礼炮致意后加入了分舰队队列中。
中午一点钟,林泰曾准将下令各舰抛锚,开午饭,然后一个人回到舰长室,继续读那本英文版儒勒·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他曾在英国皇家海军学院留学四年,读英文书已经成了他每日的习惯。
刚翻了两三页,通信兵在门口大喊:“报告司令官,舰长请您到舰桥上去,有重要事情汇报。”
林泰曾道一声:“知道了。”便插好书签,合上书本走了出去。
舰桥上,“定远”号舰长杨用霖上校举着单筒望远镜正向南观察,林泰曾走到他身边,问一声:“杨舰长,发现了什么?”
杨用霖递过望远镜:“您看,水天线上有黑烟,数量很多,很可能是一支舰队。”
林泰曾仔细一看,正南方海天线上果然黑烟缕缕,粗摸估计,对方的舰船数量不下十七八艘。
林泰曾放下望远镜,问杨用霖:“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敌人?”
杨用霖道:“很可能是日本舰队,其他国家不可能向朝鲜派那么多军舰。”
林泰曾举起望远镜再看,过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说不定,还是早作准备为好,发旗令,命各舰舰长到旗舰来开会。”
※※※
在大清帝国舰队的正南方向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悬挂美国海军旗,劈波斩浪,快速驶向仁川港。
这支舰队分成两列纵队,每艘军舰的舰首都有漂亮的菊花纹饰,每艘军舰的舰桥上都站着几个身着英式海军服,黑眼睛黄皮肤的小个子。
这支舰队有个响亮的名号:“联合舰队”,它属于大日本帝国海军。
那一列较长的纵队是为“本队”,从前到后,分为三个群阵。本队第一群阵有三艘军舰,领头的是联合舰队总旗舰兼第一群阵旗舰“松岛”号装甲巡洋舰,其后依次为装甲巡洋舰“严岛”、“千代田”。接下来是第二群阵的四艘军舰,以装甲巡洋舰“桥立”为旗舰,其后依次为巡洋舰“比睿”、“金刚”和炮舰“扶桑”。再下来是第三群阵的六艘军舰,以巡洋舰“高雄”为旗舰,其后依次为巡洋舰“葛城”、“大和”、“武藏”,炮舰“赤诚”,以及载运前来视察观战的海军部次长桦山资纪中将的“西京丸”号代用巡洋舰。
另一列较短的纵队为联合舰队之“第一游击队”,共四艘装甲巡洋舰,以“吉野”为旗舰,其后依次为“高千穗”、“浪速”和“秋津洲”,这四舰乃日本联合舰队精华所在,平均航速达十九点四节,可以高速穿插到对方舰队薄弱之处,以密集的速射炮火力消灭对方的弱舰,或伺机突袭对方主力舰,其装甲可以抵抗中口径火炮的攻击,具有较强的战场生存力。
两支纵队共有军舰十七艘,其主要火力由十五公尺和十二公尺速射炮组成,“松岛”、“严岛”和“桥立”虽然各装备一门法制三十二公尺口径重炮,但是与“定远“、“镇远”上一共八门克虏伯三零点五公尺重炮相比,无论数量、射速、威力都为之逊色。
迎风站立在总旗舰“松岛”舰桥上的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中将知道,这一场是以国运相赌的战争。
日本方面自6月25日通过间谍探知了镇洋舰队护航计划后,认为镇洋舰队分为两支,其先出发的一分队整体舰龄老、航速低、战斗力较弱,正好给了联合舰队各个击破的机会,于是决定出动联合舰队,力求歼灭或重创镇洋舰队一分队,夺取局部制海权,以便派陆军登陆,实现“海军打成平手即发兵吞并朝鲜”的战略计划。
伊东佑亨心里明白,大清帝国的海军力量足足是日本的两倍以上,即使摧毁了实力较弱的镇洋舰队一分队,受到一定损失的联合舰队也将无力与镇洋舰队二分队继续作战,所以他的联合舰队只能利用短暂的时间差,给予一分队重创后立即撤出战斗海域,可是如果不能给予二分队同样的重创,那么“局部制海权”不就成了一厢情愿的美梦了吗?
如果无法取得压倒性的制海权,就冒险将陆军运上朝鲜半岛,那么整个半岛就会成为一个吞噬日本陆军的无底洞,投入越多,损失越大。帝国陆军无论多么勇武,一旦失去了来自海上的国内补给,结果只能是全军覆灭。
一个赌局,由天皇和他的军阀头子们设置的赌局,他们自以为是庄家,其实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手的眼里,他们甚至无法以自己的意志下注,他们只是被对手牵着鼻子走,他们的武士道、冒险精神、海上民族的扩张性全成了被对手所操纵的丝线,就好似一个提线木偶,直到落入毁灭的深渊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踏出那一步。这个,伊东佑亨当然也不明白。
※※※
镇洋舰队一分队旗舰“定远”装甲舰上,各舰舰长与分舰队司令官林泰曾准将齐聚舰桥指挥台,商量对策。
时间已经是一点十五分,“定远”舰长杨用霖还在用望远镜观察南边的不明舰队,忽然,他挥手叫嚷道:“大家快看,来舰的桅顶上挂着美国海军旗。”
众人听他叫喊,纷纷举起望远镜观看,立时不少人点头道:“的确是美国海军旗——”
“致远”舰长邓世昌中校却不以为然:“不对,美国海军在东亚没有那么大规模的舰队。”
林泰曾也道:“的确,从未听说美国海军派出那么大一支舰队来东亚,不管是否有诈,诸位立即回舰,生火准备。”
诸舰长未有异议,遵命而去。
五分钟后,“定远”舰长杨用霖在望远镜中发现来舰的桅顶军旗忽然换为了日本海军的旭日旗,急忙禀报林泰曾,林泰曾下令:“传旗令,各舰实弹,准备战斗!”
随着令旗升上旗舰桅顶,战斗喇叭的刺耳音响传彻整个舰队,瞬息间,各舰烟囱吐出浓黑的煤烟,轮机兵们操纵阀门,将锅炉隔绝,施行强压通风,储蓄蒸汽,准备启航。
镇洋舰队一分队各舰喷吐的浓烟很快被日军发现,一点二十四分,吉野舰观察员发现黑烟两缕,随即发现更多烟柱,舰长河远要一中佐确认此为镇洋舰队,立即发信号给本队:“正北方向发现四艘以上敌舰。”伊东佑亨见此信号,立即传令:“本队与游击队各保持单纵阵,赤诚和西京丸移至本队左侧,作为非战斗行列,各舰加速到八节。”
联合舰队加速前驶,与镇洋舰队一分队的距离逐渐缩小,一场海上鏖战迫在眉睫。
不知道是谁盗取了谁的发明,无论日军战舰还是清军战舰,在此次出航之前,都将大部分的木质舢板和各种与战斗无关的木器、索具、玻璃等统统清除,并沿舱面重要部分堆积或绑束沙袋,在最关键部分以煤袋补充沙袋不足,另外,清军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将传统的黑色军舰涂装改为浅灰色涂装,增加了军舰本身在大洋上的隐蔽性。
至一点三十五分,镇洋舰队一分队各舰完成战斗准备,全部窗户与水密门处于锁闭状态,所有舰员进入战斗阵位。分舰队司令林泰曾准将与分舰队参谋汉纳根上校(华籍德国人)、旗舰“定远”舰长杨用霖上校一起在舰桥指挥台上一面观察敌舰动向,一面商议对策。
几分钟后,林泰曾准将连续发出数条旗语命令,以装甲舰“定远”、“镇远”为第一小队,居正中;“疾风”、“烈风”为第二小队,居第一小队之左舷;“建北”、“建中”为第三小队,居第一小队之右舷;“济远“、“致远”、“靖远”为第四小队,居第二小队之左舷;“经远”、“来远”、“平远”为第五小队,居第三小队之右舷。全舰队十二舰排成一字阵,各小队之间距离为800码,小队中各舰距离300码,二十分钟后,一道长达五千米的战舰之墙横贯在大洋与港湾之间。随后,林泰曾又向各舰舰长发出训令:“一、始终保持舰首对敌;二、各舰尽可能随同旗舰运动;三、以小队为单位,尽可能避免被敌分割。”
至此,分舰队开始以八节的航速向敌舰队靠拢。
几乎与此同时,一时五十五分,日军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下令:“在樯头升起舰队旗,命各舰就战斗位置。”并部署第一游击队在前,本队在后,舰队主力并成十五舰的单纵队,赤诚和西京丸在本队左侧先后相随,直向镇洋舰队一分队驶去。
二时零五分,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桅顶升起旗令:“截击敌军右翼!”
第一游击队司令官坪井航三少将一见旗令,随即向属下四舰令:“航速加到十节!”;“注意保持航速!”;“注意距离!”。
根据舰速快、舷侧速射炮多的特点,日本海军早就重视单纵阵的训练,要求在作战时严格地保持单纵阵。作为第一游击队司令官,坪井航三要求属下务必努力训练单纵阵,并在平时和第一游击队各舰长一再谈论速度和距离的问题。此时,坪井航三注意到镇洋舰队一分队摆出了以两艘装甲战列舰为中心的一字横阵,便命令第一游击队以正北偏西航向直冲镇洋舰队一分队的中坚,佯装攻击清军舰队中坚之势,实际计划是待接近后,将航向稍稍转向左方,一举击破清军的右翼,以挫伤清军士气。
情势越来越紧张,清军舰队旗舰“定远”号上一片沉寂,樯楼前一名士官专心趴在六分仪前测定距离,不时以手中的小旗报告测得数据。左炮塔中两名炮手贴紧了表尺照门,以口令命其他炮手转动手柄实施瞄准,而两名炮长时刻手持牵索,等待开火命令。
二时四十分,樯楼前的士官摆动小旗,发出“距离五千五百码”的信号,林泰曾准将身边的火炮参谋道:“司令官大人,到开火时机了。”
林泰曾道:“进入五千四百码即开火!”
火炮参谋遵了命令,专心注视测距士官的小旗。
“进入五千四百码!”
“开火!”
左炮塔一声巨响,吐出一片白云,三零点五公分巨弹飞向日军第一游击队,在吉野舰右前方五十码左右轰然炸响,激起一道在阳光下灿烂绚华的水柱。
海被惊醒了。
//com//随着旗舰“定远”号一声炮响,十秒钟后,镇洋舰队一分队各舰主炮发起第一轮齐射,一时间,无数水柱在日军舰只周围升起。
“吉野”上的坪井航三少将看得清楚,清军主力装甲舰“定远”、“镇远”的火力主要是向自己的第一游击队倾泻,第一游击队若不趁早转向,避开“定”、“镇”二舰的强大火力攻击,下场将不会很光彩。
当“吉野”上的测距军官发出“距离五千码”的信号后,坪井航三立时下令:“各舰随旗舰,加速到十四节,右满舵向左!”
第一游击队四艘装甲巡洋舰一起大幅度转向,在海面上划出一道近似直角的航迹,同时加速到十四节,以一条清晰的斜线从“定远”、“镇远”前夺路而过,扑向清军舰队的右翼“经远”、“来远”、“平远”三舰。
二时四十四分,日本联合舰队“松岛”号在距清军舰队三千七百码时以三十二公分主炮的开火,发出了“舰队总攻击”的信号,本队中的日军舰只亦纷纷开炮,激战开始了。
一分钟后,第一游击队司令官坪井航三少将传令发出信号“适时开炮!”。当“吉野”开至距“经远”、“来远”、“平远”三千码时,即以十五公分速射炮发起攻击,后面的“高千穗”、“秋津洲”、“浪速”亦随之开炮,“经远”、“来远”、“平远”立即集中火力还击。
清军“经远”、“来远”二舰建造于七年前,主要火力为两门二十一公分主炮和两门十五公分副炮,“平远”五年前服役,主要火力为一门二十五点四公分前主炮和两门十五公分副炮,三舰均没有装备中口径速射炮,而且装甲防御薄弱,而它们的对手是号称“帝国精锐”的日军第一游击队四艘新锐装甲巡洋舰,这四舰共装备十五公分、十二公分中口径速射炮三十门,另有二十六公分重炮四门,且均设有一定的装甲防护。
即使如此,“经远”、“来远”、“平远”三舰仍不畏强敌,奋勇抵抗。
三时零三分,第一游击队插入清军舰阵中,将“经远”、“来远”、“平远”三舰与主舰阵分隔开,两分钟后,“平远”的二十五点四公分主炮给了敌舰一个响亮的回应,一炮命中“吉野”,炮弹击穿“吉野”舷侧装甲,在一号主甲板上爆炸,当场炸死三人,伤十一人,并引起大火。
几乎在同时,“高千穗”亦连中数发二十一公分炮弹,军官宿舍区被炸毁,弹片四飞,一名损管员被弹片击中咽喉而死,另有数人受伤,大火熊熊燃起,直逼军官宿舍区附近的弹药库。
眼看全舰官兵都要全被炸死,“高千穗”舰长野村贞大佐下令:“除驾驶、轮机和火炮人员外,全部舰员投入灭火!”
“高千穗”舰上既要处理死者、包扎伤号,更要救火,一时忙乱不堪。
之后的“浪速”舰在东乡平八郎大佐的指挥下避开了清军巡洋舰的几发炮弹,并以密集的速射炮火力暂时压制了“经远”、“来远”的攻击。
在第一游击队纵队最尾上的“秋津洲”舰舯部第五号炮座中弹,操炮军官以下七名舰员立时阵亡,另受伤九名。
坪井航三并不为这点轻微的损伤而担心,又下令各舰:“集火攻击敌右翼舰只!”
此时处于清军第五小队三舰右翼上的是二千一百五十吨的国产“平远”号巡洋舰,舰长李和中校虽然指挥部下首先击中敌第一游击队旗舰,鼓舞了小队中各舰的士气,但是敌舰的炮火很快集中到本舰身上,李和中校不幸被一弹片穿透胸部,壮烈殉国。
“平远”号在第一游击队炽烈密集的炮火攻击下,舷侧几乎成了蜂窝。三时十六分,一枚敌弹击穿舱壁,在弹药库中爆炸,刹那间舰体腾起一股巨大的黑烟,遮蔽了附近的海空。黑烟渐稀后,“平远”舰已经不复存在,仅余若干木板杂物飘浮海上,全舰官兵一百四十五人仅一名生还。
趁着敌舰集火攻击“平远”之机,“经远”、“来远”不约而同将炮口转向“秋津洲”,连续轰击,命中数炮,又毙敌二十余人,伤三十余人,摧毁炮座一处,打得“秋津洲”上一片鬼哭狼嚎。“浪速”舰长东乡平八郎见状急命部下转移炮火,将“经远”、“来远”的火力吸引过来,以援救“秋津洲”。
“平远”沉没后,第一游击队四舰开始绕着“经远”、“来远”打转,形成一个运动中的半圆阵势,以发扬舷侧火力,环攻“经远”、“来远”。
“经远”、“来远”虽拼死抗击,却因火力不如对方,先后中弹起火。“经远”舰长林永升中校不幸脑部中弹而殉国,大副陈荣少校、二副陈京莹少校也先后中炮阵亡。
“经远”舰失去了指挥,全靠官兵们自发抗敌,直至在两千码距离上被吉野的的速射炮连击数十发,舰体在烈焰中缓缓下沉,炮手却仍坚守岗位,继续发炮击敌,最后与舰共亡。全舰二百零二名官兵,仅十二人获救生还。
“来远”只得以一敌四了,舰长邱宝仁中校见“经远”沉没,号令全舰:“战斗到最后一人!”
邱宝仁一边组织灭火,一边沉着指挥,连发数炮命中“吉野”,打坏敌炮一门,毙伤敌兵各十余人。然而日舰第一游击队依仗势众炮快,以密集的速射炮火力萃于“来远”,“来远”舰上官兵死伤惨重,火炮大多受损,全舰大火扑灭又起,直至无法控制。烈焰扑至舰桥,亲自操舵的邱宝仁中校不幸阵亡,“来远”舰失去控制,在海上蹒跚乱行,日舰趁机贴近轰击,“来远”中弹数百发,终于在三时五十一分沉没,全舰二百零二名官兵,仅生还二十三人。
至此,清军镇洋舰队一分队右翼的第五小队三艘巡洋舰全被击沉。
※※※
日军第一游击队截击清军舰队右翼的同时,联合舰队旗舰“松岛”也带领本队三群阵组成的的十一舰纵队驶至清军舰队旗舰“定远”正前方,双方旗舰展开了激烈的对轰。
二时四十六分,一发三零点五公分炮弹击中“松岛”三十二公分口径火炮之炮塔上段,毁其大炮旋转装置,炸死两名炮手,并使水压管破损。
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中将惊惧于“镇远”、“定远”的巨炮火力强大,不敢继续正面对峙交锋,急忙命令本队转舵向左,加速驶往“定远”舰的右前方。
清军分舰队司令林泰曾准将见日军转向,随即下令:“左翼随旗舰右转四度!”;继又下令“铁甲战列舰加速到十二节!”
于是舰阵左翼的五艘战舰分别加速随中央两艘铁甲舰向右转,以舰首对敌,而加速后的“镇远”、“定远”向前突出,又稍稍脱离了舰阵。日舰本队殿后的第三群阵诸舰因速度较慢,远落后于前面第一、第二群阵诸舰,遂被突出的“镇远”、“定远”二舰切断,由此,联合舰队本队被拦腰截为两段,形势对日军方面大为不利。
这时,清军舰阵左翼又逐次完成了右转,日舰本队第三群阵的四艘军舰以及排在本队左后方的“赤诚”、“西京丸”二舰就被迫以一字纵队逐一通过清军两艘铁甲舰和五艘巡洋舰构成的主炮火力网,清军舰队抓住时机,发起猛烈攻击,集中炮火,对敌舰逐个“点名”。
首当其冲的是日舰本队第三群阵旗舰“高雄”号巡洋舰,一下子连中两发三零点五公尺巨弹,前主炮全毁,舰首进水下垂,接着又被数发二十一公分炮弹命中各处,舰上燃起大火,舰员伤亡过半,遂以右满舵向左并加到最高速企图退出战场,却被清军舰阵右翼的第三小队“建北”、“建中”两艘海防装甲巡洋舰舰截住。“建北”、“建中”先以三零点五公分主炮远远轰击,接着加速转向右,堵住“高雄”逃跑之路,待接近后集中十五公分速射炮火力猛击“高雄”,“高雄”五分钟内中弹百余发,舰体多处进水,于三时零九分沉没,全舰二百二十二人共救上三十一人,其中十六人成为清军俘虏。
紧跟在“高雄”之后的是巡洋舰“葛城”,这艘标准排水量一千五百零二吨的单薄小舰更是不堪一击,一发二十一公分炮弹首先削掉了它的前主桅,紧接着如雨而下的炮火将其密密地笼罩起来,“建北”、“建中”在收拾完“高雄”后又赶来助战,“葛城”中弹近百发,全舰在彻底烧毁后于三时二十五分沉没,总共二百三十名舰员中有二百二十三人阵亡。
与“葛城”同级的“大和”、“武藏”两舰舰长见势不妙,未等清军火力转移过来即下令转舵向左,意图退出战场,此时清军舰队正忙着围攻“葛城”,待发现“大和”、“武藏”逃跑,敌本阵第一、二群阵已经绕到清军舰阵之后,形势危险,林泰曾司令遂下令不予追击,舰队全体随旗舰转向,迎向后方的敌本队第一、二群阵。
右翼第三小队的“建中”号海防舰及时回到了舰阵中,“建北”舰长梁学志中校却杀得兴起,这时正好在望远镜中看到日舰“赤诚”和“西京丸”正拼命赶追“大和”、“武藏”,因速力不够,远远落在后面,遂违令出击,下令加速驶向“赤诚”、“西京丸”。
※※※
代用巡洋舰“西京丸”上,日本海军部次长桦山资纪中将原本看到清军舰阵往后转向,不由松了一口气,不料却又发现一艘装甲巡洋舰正单枪匹马向本舰高速驶来,心中大惊,慌忙向舰长鹿野勇之助少佐叫道:“鹿野少佐,看到没有,敌舰一艘正冲过来呢。”
鹿野少佐答道:“将军,在下看到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有一门十二公分速射炮和几门小机关炮,一切要靠‘赤诚’了。”
事实上,“赤诚”号也根本不足依靠。这艘标准排水量六百零二吨、配备二零点三公分和十二公分火炮各一门的小炮舰,在与标准排水量四千五百八十吨、配备三零点五公分重炮一门和十五公分速射炮九门的“建北”号海防装甲巡洋舰的对抗中能有多大胜算,“赤诚”号舰长板元八郎太少佐根本不愿意去想。
“建北”喷吐着浓烟,劈开浪花冲了过来。板元八郎太少佐举着望远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在测距军官发出“距离二千五百码”的信号后,他干脆丢掉望远镜,拔出身边铸有章鱼家徽的军刀,大吼一声“开火!”
“赤诚”的二零点三公分主炮喷出一团单调的白烟,炮弹竟奇迹般的首发命中“建北”的前甲板,却被“建北”厚厚的装甲带弹开,在装甲带外面炸响,仅仅给“建北”的前甲板留下了一个不算太浅的凹坑而已。
“赤诚”接下来的两炮均未命中,之后它的前主炮就再也没有使用的机会了,几发十五公分炮弹将其彻底摧毁,同时“建北”的炮火还覆盖了“赤诚”的舰桥,弹片打穿了正在岗位上的舰长板元八郎太少佐的头部,鲜血和脑浆飞溅到罗盘上,海图台上也红红白白的一片。代理舰长佐藤铁太郎大尉几分钟后更被炸成两截,下半身挂在舵轮上,上半身飞到前主炮炮座边,其状惨不忍睹。
“赤诚”很快失去了作战能力,“建北”舰长梁学志中校决定将其俘获,遂组织水兵六十名,各发步枪子弹,待靠到“赤诚”左舷,放下绳梯(因“建北”干甲板远高于“赤诚”),遣突击队登舰,瓦解了日军残余舰员的抵抗。梁学志中校又派航海、轮机士官若干名登上“赤诚”,修复航海轮机设备,然后绕道开往旅顺军港请功。然而“建北”舰为了俘获一艘小炮舰所费的这一番力气,不但给了载有日本海军部次长桦山资纪中将的“西京丸”号逃出战场的时间和机会,更因为“建北”违令脱离舰阵,造成了旗舰右翼缺乏掩护,给全舰队带来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梁学志中校正得意地望着面前的战利品,信号官忽然大叫:“旗舰发出信号——旗舰危险,各舰立即回归舰阵,违令者斩!”
梁学志听到那个“斩”字,立时浑身一阵冰冷,他眼前那艘尚冒着青烟的军舰已不再为战利品,而很可能将是军事法庭上致他于死地的证据。
他没有时间多想什么,立即命令加速转向,前往救援旗舰。
此时,旗舰“定远”舰腹上正有一个喷吐炽烈火焰的大洞,宛如爆发中的火山口。
//com//却说清军分舰队司令林泰曾准将因发现日舰本队主力七舰已绕至己方舰阵之后,遂令停止追击逃跑中的敌本队第三群阵“大和”、“武藏”等舰,舰阵全体转向,以舰首面对日舰本队第一、第二群阵组成的纵队。清军舰阵以旗舰“定远”为圆心,在海上划出个近90度的扇面,转到了开战前的反方向上,但因为处在这个扇面弦线远端的舰只要比旗舰行驶更多的距离才能保持一字横阵,于是舰阵左翼外层的第四小队“济远”、“致远”、“靖远”三舰未能与旗舰同步完成转向,而正好与刚刚消灭了清军舰阵右翼第五小队三舰的日军第一游击队的四艘精锐装甲巡洋舰遭遇。
V1V2V3T1T2B1B2V4V5T3V6V7
A1
A2
A3
A4
J1
J2
J3
J4
J5
J6
J7
J8
J9
J10
J11
J12
J13
仁川外海战示意图一(向上为正北):
说明:这是海战刚开始打响,日舰第一游击队加速左转时的形势图。上方排成一字横阵的为清军镇洋舰队一分队,中间的B1、B2为第一小队的装甲战列舰“定远”、“镇远”,其中“定远”为旗舰;其左翼的V4、V5为第二小队的巡洋舰“疾风”、“烈风”;T3、V6、V7为第四小队的装甲巡洋舰“济远”和巡洋舰“致远”、“靖远”;第一小队右翼的T1、T2为第三小队的装甲巡洋舰“建北”、“建中”;V1、V2、V3为第五小队的“平远”、“来远”、“经远”。
A1、A2、A3、A4为转向中的日舰第一游击队四艘装甲巡洋舰“吉野”、“高千穗”、“秋津洲”和“浪速”;J1到J11为日舰本队的长纵队,正向清军旗舰驶去,依次是第一群阵的装甲巡洋舰“松岛”、“严岛”、“千代田”(J1到J3,其中松岛为总旗舰),第二群阵的装甲巡洋舰“桥立”(J4,群阵旗舰)、巡洋舰“金刚”、“比睿”(J5、J6)和炮舰“扶桑”(J7),第三群阵的巡洋舰“高雄”、“葛城”、“大和”、“武藏”(J8到J11,以高雄为群阵旗舰);J12、J13分别是炮舰“赤诚”和代用巡洋舰“西京丸”,处在本队纵队之左后方,主要是为了供海军部次长桦山资纪中将观战之用。
T1
J12
V7
V6
T3
V5
V4
B2B1T2
A1
A2
A3J1
A4J2
J3
J4
J5
J6
J7
仁川外海战示意图二(向上为正南):
说明:此时清军舰队右翼第五小队已被歼灭,第一小队的装甲战列舰“定远”、“镇远”(B1、B2)完成了转向,与右翼第三小队的装甲巡洋舰“建中”(T2)一起以舰首对敌;左翼第二小队的巡洋舰“疾风”、“烈风”(V4、V5),第四小队的装巡“济远”(T3),巡洋舰“致远”、“靖远”(V6、V7)尚未完成转向。
日舰第一游击队(A1到A4)在消灭了清军舰队右翼第五小队三舰后正好与清军舰队左翼第四小队三舰遭遇,而本队(J1到J7)则完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转向,直插向清军舰队旗舰。
上端的T1为脱离本舰阵的清军装巡“建北”,旁边的J12是“建北”的战利品——日舰“赤诚”。
※※※
日舰第一游击队司令坪井航三少将见机会难得,立即下令左舵向右,插入清军左翼第四小队三舰与主舰阵之间,企图故技重施,将清军第四小队“致远”、“靖远”、“济远”圈出阵外,分而歼之。这时,处于清军第四小队右端的“济远”舰因位置较为突出,正好暴露于日舰第一游击队诸舰的舷侧炮火集中攻击范围内,首先遭到了日舰的猛烈打击,一时弹如雨下,舰面上人员伤亡惨重。但凭借坚固的装甲防护,“济远”
并未受到致命伤害,主炮和机舱完好无损。正当其左边的“致远”、“靖远”加速向其靠拢,前来施与支援时,“济远”忽然加速向右急转,脱离了阵列,开足马力向东南方向逃去。
看到这耻辱一幕的“致远”、“靖远”两舰舰员愤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现在他们失去了小队中惟一一艘装甲巡洋舰的掩护,只得以两艘排水量2300吨的单薄巡洋舰对抗日舰第一游击队四艘排水量从3150吨到4200吨的精锐装甲巡洋舰。
坪井航三见“济远”逃逸,下令不予追击,先围攻“致远”、“靖远”,第一游击队四舰一起开火,“致远”、“靖远”二舰立时笼罩在红光黑烟之中。
日舰炮火一开始集中于稍稍靠前的“致远”舰上,随着双方运动转向造成的位置变化,“靖远”进入了日舰的舷侧炮火集中区域。
坪井航三下令:“集火轰击舷侧右前方敌舰!”
“靖远”舰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中弹二百多发,舰体破裂进水,于四时十六分沉没,全舰二百三十人中,舰长叶祖珪中校以下二百零一人壮烈殉国。
“致远”舰趁着日舰围攻“靖远”,日舰纵队前三舰与最尾上的“秋津洲”舰被“靖远”舰体所隔,一时无法相互援助之机,以前主炮猛轰“秋津洲”,连中六发。其中一发炸穿舰桥,击毙敌舰长上村彦之丞少佐,另有一发命中敌舰右鱼雷舱,引发鱼雷爆炸,当场炸死舰员五十余人,“秋津洲”立时向右倾斜。坪井航三此时已确定“靖远”必沉无疑,慌忙命令“吉野”等舰转到“致远”左舷集火攻击,掩护“秋津洲”
退出战场。
“致远”舰长邓世昌中校刚刚目睹了“靖远”舰被围轰而沉,知道本舰以一敌三,必亡无疑,便对大副陈金揆少校道:“我原先对诸官兵说过,设有不测,誓与日舰同沉!如今形势至此,我见倭舰专恃吉野,如果能击沉该船,则我军尚可有机会取胜。
我准备与之同归于尽,以保证全军之胜利!”
陈金揆深为感动,道一声:“遵听舰长命令!”便开足马力,摇动舵轮,舰首指向“吉野”,疾速冲锋。
邓世昌又转向传令筒,雄声如铁:“诸位舰员,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我舰正向敌舰吉野冲击,只欲与敌共沉!”
稍后,全舰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吼声:“撞沉吉野!杀身成仁!”
此等英雄气概,苍天可鉴。
坪井航三在“吉野”舰上看得清楚,“致远”正如飞箭般直冲过来,摆明了是要来拼命的,慌忙下令转舵规避,同时传旗令:“全力轰击敌舰!”
日舰“高千穗”和“浪速”急发炮猛击,“致远”中弹无数,舰首烈焰飞舞,却仍破浪向前,紧紧咬住“吉野”不放,瞬时间与敌舰距离缩短到一千码。
坪井航三此时已全然不顾司令威仪,挥着胳膊大吼道:“开炮!放鱼雷!给我把它拦住!”
“吉野”舰长河原要一大佐遵命亲自指挥发射鱼雷,慌忙中只粗略计算了提前角,便按下发射钮,舰艉左鱼雷管内一枚三十六公分鱼雷被火药燃气弹入水中,在海面上划开一道白色的细长航迹,直向“致远”而去。
邓世昌在舰桥上看见了那道致命的白色航迹,急下令:“有鱼雷!右满舵!”
大副陈金揆及时转舵,鱼雷擦着舰体左舷而过。
第二枚鱼雷紧跟而来,陈金揆转舵不及,舰体中雷,立即向右倾斜,时为四时二十八分。
“致远”受此沉重打击,随即倾覆,舰首先行下沉,之后推进器现于空中,直到沉没尚旋转不已。舰长邓世昌中校与大副陈金揆少校、二副周居阶少校同时沉海殉国。
※※※
且说日舰第一游击队正围攻清军舰队左翼第四小队之时,日舰本队逼近了清军分舰队旗舰“定远”,企图施放鱼雷攻击。
林泰曾准将指挥“定远”、“镇远”两艘装甲舰以强大主炮火力阻射日舰,并抢先发射鱼雷,意图打乱敌舰阵形,因敌舰规避得法,相继射出的4条鱼雷无命中。
同时,处在旗舰右翼的第三小队装甲巡洋舰“建中”号开足马力,全速向旗舰靠拢,以减轻敌舰对旗舰的威胁。
约四时零五分,敌一发三十二公分炮弹命中旗舰“定远”舯部,击穿舰腹起火,火焰从炮弹炸开的洞口喷出,火势极为猛烈。“定远“舰上被迫集中人力扑灭火灾,攻势减弱,而火势益猛,暂时没有扑灭的迹象。这时日舰本队趁机向“定远”扑来,炮击愈频,并相继进入了鱼雷攻击的有效区域内,清军旗舰处于极端危险当中。
“松岛”舰上的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默念着“天神保佑,此战必胜”,下令:“全体鱼雷攻击!”
日舰本队旗舰“松岛”首先以舰首发射管射出鱼雷二枚,随即转向脱离攻击阵位,后续各舰亦相继完成鱼雷发射,转向脱离。
十条鱼雷一分钟内先后出管,如群狼索食,拥向“定远”,清军分舰队司令林泰曾准将镇定自若,任由舰长杨用霖上校亲自操舰规避,自己仍冒着炮火站在舰桥指挥台上观察战局。
“定远”舰舰首划出一道浅白色水迹,杨用霖上校以熟练的操舵技巧成功避过了一条、两条——总共八条鱼雷,最后的两条却——
清军“建中”号忽然从旗舰右前方插入,挡在了飞驰的鱼雷与着火的旗舰之间。
两声巨响后,“建中”号向右急剧倾斜,随即舰体从舯部断裂成两半,翻转着沉入海底,在海面上留下几处夹着破木片与杂物的巨大旋涡。
舰长胡思武中校以下二百九十三名官兵以自己的生命保卫了旗舰。
旗舰“定远”号上,分舰队司令林泰曾准将为此壮烈一幕感动得热泪盈眶,愤然拔出指挥刀,指向日舰“松岛”怒喝道:“传令!目标敌旗舰,集火攻击!”
清军“镇远”、“定远”装甲舰的主炮火力一下子全集中到了“松岛”身上,此时清军左翼第二小队的巡洋舰“疾风”、“烈风”完成了转向,遂遵令一同开火。
四时十二分左右,“定远”的一发三十点五公分重炮炮弹,命中松岛右舷下甲板,轰然爆炸,击毁第四号速射炮,其左舷炮架全被破坏,并引起堆积在甲板上的弹药爆炸。“刹那间,如百电千雷崩裂,发出凄惨绝寰巨响。继而舰体剧烈震荡,并向右倾斜,烈火焰焰焦天,白烟茫茫蔽海。死伤达八十四人,右舷炮队队长志摩清直大尉、分队长伊东满嘉记少尉战死。死尸纷纷,或飞坠海底,成散乱甲板,骨碎血溢,异臭扑鼻,其惨殆不可言状。须臾,烈火吞没舰体,浓烟蔽空,状至危急。虽全舰尽力灭火,轻重伤者皆跃起抢救,但海风甚猛,火势不衰,宛然一大火海。”(注一)
伊东祐亨见情况危急,一面亲自指挥灭火,一面下令“以幸存者、军乐队等马上补充炮手”,以剩余火炮勉强还击。同时,其后各舰纷纷向清舰发炮轰击,以转移清舰注意力。到下午四时四十分,松岛的大火虽被扑灭,但舰上的设施摧毁殆尽,三十二公分炮炮拴和水压机发生故障而不能发炮,已经丧失了指挥和战斗能力。于是,伊东佑亨发出了“各舰随意运动”的旗令,随即竭力摆脱“定远”、“镇远”二舰,带领其他六艘日舰向东南逃逸。
林泰曾准将一开始下令追击,因定远舰受伤过重,定镇二舰速力又太低,遂又下令停止追击,整队集结。
※※※
再说日舰第一游击队,在最终击沉“致远”、“靖远”,清除了清军舰阵左翼第四小队后,坪井航三本欲从后方袭击正与日舰本队交战的清军装甲舰“镇远”、“定远”,却迎面碰上了正赶回舰阵中的清军“建北”号装甲巡洋舰。
“建北”舰长梁学志中校自知擅离舰阵前往抢功,铸下大错,正准备以功洗罪,此时立功心切,遂令加速前进,截住日舰,以保护旗舰后路。
坪井航三看到“建北”孤舰前来,认为又是个围歼的好机会,便下令“集中攻击敌舰”。
这时“秋津洲”已经退出了战斗行列,第一游击队尚有“吉野”、“高千穗”、“浪速”三舰,均未遭受严重损伤,“建北”虽然单舰战斗力高于日舰第一游击队中任意一舰,但若以一敌三,仍然凶险万分。
梁学志中校想不了那么多,他的打算是不管其他敌舰,专攻第一游击队旗舰“吉野”,以击沉“吉野”为目标,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一待进入射程,梁学志中校即下令“集火攻击敌旗舰”,并亲自操舵回转,直至与敌“吉野”舰并肩行驶,以发挥其舷侧及舰艉的中口径速射炮火力。
“建北”可以在任意一舷集中一门三零点五公分主炮和五门十五公分中口径速射炮的主要火力对敌攻击,相对的,“吉野”可以在任意一舷集中的主要火力为二门十五公分、四门十二公分中口径速射炮,“建北”若单挑“吉野”则明显占了上风。可“吉野”后面还有“高千穗”、“浪速”二舰,它们可在任意一舷集中的主要火力总共是四门二十六公分主炮和六门十五公分速射炮。
梁学志中校实际上是抱着必死之决心与敌作战。
“建北”的三零点五公分炮弹首先砸中了“吉野”舰首,一下子削去了十五公分的前主炮,弹片横扫过舰桥,打飞了坪井航三的白色海军帽,击毙其身边的传令兵。
接着是一连串十五公分榴弹,打得“吉野”甲板上烈焰四起,尸体散布,“吉野”舰员全力灭火,反击的炮火减弱了。
然而“建北”自身遭到了更严重的打击。
连续数发二十六公分炮弹命中“建北”,其中一枚击穿装甲,炸毁了水兵宿舍区,引起大火,梁学志中校正沉着组织舰员灭火之时,数枚弹片飞来,正中梁舰长胸前,白色军官服染红大片。众舰员立即将舰长转送医务室,梁舰长因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建北”大副杨言少校接任舰长,指挥全舰官兵继续战斗。
战斗进行到四时四十分,“吉野”因承受了“建北”的全部火力,损失惨重,坪井航三正感情况不妙,忽然看见总旗舰“松岛”上升起了“各舰随意运动”的旗令,便顺水推舟,下令第一游击队全部退出战斗。
杨言少校见敌忽然转向脱离,鉴于本舰损失亦不小,遂不予追击,升起联络旗向旗舰靠拢。
※※※
仁川外海战至此落下帷幕。
两小时的激战,清军镇洋舰队一分队遭受了严重损失,计有巡洋舰“经远”、“来远”、“平远”、“致远”、“靖远”和装甲巡洋舰“建中”号沉没,装甲巡洋舰“建北”重创,装甲战列舰“定远”受伤,官兵伤亡一千四百一十七人。
日本联合舰队计有巡洋舰“高雄”、“葛城”沉没,炮舰“赤诚”被俘,装甲巡洋舰“松岛”、“秋津洲”、“吉野”重创,官兵伤亡六百七十三人。
※※※
太阳渐渐在西边的大海上变成血红,撒满晚霞的天幕下,一绺绺黑烟自海平面升起。
黑烟中,隐约现出一面红底金龙战旗。
战旗下,镇洋舰队二分队旗舰“龙威”号装甲舰正犁破海面,率领着十艘崭新军舰驶向仁川港。
//com//1894年7月4日,大清光绪皇帝亲下圣旨,向日本宣战。
次日下午,刘云系在京的军政要员齐集总参谋长府邸,进行“次谋部”会议。
所谓“次谋部”原本是文易的玩笑话,因为当时刘云系的文官大多为次官,有“次官内阁”之说,武官则占据总参谋部,“次官内阁”加总参谋部就成了“次谋部”,后来刘云系文武官员相继接受这一新词,把在刘云府邸召开的系统内人员会议统称“次谋部”会议。
在民选内阁诞生之前,这个“次谋部”实际上控制着帝国的军政大权,决定着大部分国家要务,比如,通过奖励工商,集中力量发展路矿重工业,积累起巨大的社会财富和雄厚的工业基础,以先进高效的方式建设起一支精锐的陆军和一支强大的海军,发展了近代化的教育事业,并于1893年彻底废除了科举制度。
现在,“次谋部”会议开始了。
“情报处对此次失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请求引咎辞职。”
“作战处的计划才是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我请求将我免职。”
“都住口,你们不干了,我找谁来干,最该辞职的是我,可我不能辞职,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坐下!”
朱涛和杨正金在刘云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坐好。
刘云环视众人一圈,摘下军帽放好,众人依次仿效而行。
“这次的失败给了我们一个教训,”刘云顿了一下,加重口气道,“不要以为自己从21世纪来,就一定比这里的人水平高!我们这里从前军衔最高的就是我,而我不过当到特战团团长,指挥过千把人而已,你们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都是连长、排长上来的,最高也就营长,而且没有一个当过海军,海战怎么打根本就没个底。现在我们手下是十几二十万的精锐陆军,必要时可以调动全国的练军、八旗军四十几万。我们还有舰队,三大舰队,取起精华组成镇洋舰队,虽然这次仁川一战损失惨重,但是绝大部分新锐战舰仍然完好。我们的一举一动不是死那么几百上千人的事,而是决定了整个国家,整个民族,三亿到四亿同胞及其子孙后代的前途命运!大家想想,如果我们还是用当连长、营长的思维来指导自己的行动,我们能用好这些军队吗?我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我们对得起祖宗十八代吗?”
众人沉默无语。
刘云缓了口气,喝口茶,心绪稍稍平稳,又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有错,不过我们现在没时间讨论这一次战役的得失,问题的关键是下一步怎么走,根据原先的战略方案,海战若初败,海军应先做休整,再寻机决战,陆军进入朝鲜,控制各要地,抗击日军可能的登陆。大家对此有什么意见?”
文易道:“这次海战我军损失远大于日军,我以为,日军的登陆将不可避免。而最有可能的登陆地点就在釜山和元山两处,釜山离日本列岛最近,海军保护较易,风险较低;而元山在朝鲜东海岸,从这里登陆可直接袭击平壤,阻断我军支援汉城之路,暂时又无遭我海上袭击之忧。”
作战处处长杨正金道:“文易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如果现在派镇洋舰队二分队南下索敌,阻断朝鲜海峡,倒是可以令日军无法登陆,我陆军则可以安然进占朝鲜各要地。”
刘云摇摇头:“不行,二分队暂时不能出击,最多可用于掩护陆军在大东沟登陆,要整队出战的话,要等待一分队主力舰修复完毕和南洋、大洋舰队遣舰来援之后。这次我们不要小胜,要一战歼灭敌主力,夺取绝对制海权,所以一定要集中可用的全部兵力才能出击。”
情报处处长朱涛道:“如果我军没有海上支援,日军将很快在釜山和元山完成登陆,现在已经驻在汉城的第一特混群将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
文易代刘云应道:“那就撤出汉城,坚守平壤,等待夺取制海权后再全面反攻。”
刘云点点头:“文易说得对,汉城四周一马平川,本来就无险可守,如果再被日军南北夹击,第一特混群必死无疑,不如撤到平壤,不仅可依山临水而守,更可以方便地得到援军和补给支持。”
众人点头称是,又经一番细节上的讨论,朝鲜战争的先期作战计划定了下来。
军事问题刚刚谈完,刘云又转向文易道:“听说内阁和资政院里有些人抓住这次战败大做文章,更有甚者,向光绪上书要罢免我,你可有耳闻?”
文易苦笑道:“何止要罢免你,还有我,总参各处处长,这里坐着的各部次官,总之,有人希望我们全部倒台,好取而代之。”
刘云又问:“光绪的态度怎么样?”
文易道:“你昨天都已经跟他谢过罪了,他还能怎么样,光绪要靠我们才能生存,这点他恐怕比我们还清楚。”
刘云道:“记好那些想取而代之的家伙,等战争结束以后,一个个开刀,跟我们玩落井下石,根本就是找死。”
※※※
时间一晃来到了1894年7月25日。这一天,清军第一特混群(辖禁卫海军陆战队第一、二团和禁卫第二师四旅十团)在特混群司令官、禁卫十团团长肖烈日中校的带领下,携同八百朝鲜禁卫军,护送着朝鲜王室宗族千余人放弃汉城,退向平壤。此时,距汉城不到五十里的水原,日军第三师团师团长大岛义昌中将正和他的参谋们精心谋划攻克汉城之策,两天后,他的大军不费一枪一弹进入了汉城,这位将军亲手在景福宫勤政殿上把熬夜弄出来的作战计划一把火烧个精光。
同一天,平壤以东五十里的江东和以南三十里的中和两地,16日抵达平壤的清军禁卫第二师(缺禁卫第四旅)正与日军第五师团所部激烈交战。
江东前线,枪炮声绵连不绝。
禁卫第二师师长钟夏火少将仅由三十名骑兵护卫,赶到江东北山阵地,视察驻军禁卫第五旅十五团之战况。
山后的十五团团部里,团长陈星云中校远远见到后方冲来一队骑兵,忙下令警卫连进入战斗状态,直到他看清一名骑兵手中的龙旗。
“陈团长!我是钟夏火!叫你的部下别走火了!”
钟夏火的大嗓门在山谷中造出低沉的回响,陈星云立即挥手下令:“恢复戒备状态!”
钟夏火从马上一跃落地,正好与迎上来的陈星云碰个照面。
“师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来看看不行吗?”
“这里很危险。”
“还有更危险的呢,少费话,你这边怎么样了?”
陈星云引钟夏火进了团部——一顶三面通风的帐篷,现在正是盛夏,骄阳似火,帐篷里闷热不堪,人人额头上沁出点点汗珠。
“师长您看,”陈星云点着地图,“日军第十九步兵联队从今早上开始,已经发起了五次冲锋,每次冲锋前均以炽烈炮火轰击我军阵地,我军阵地上虽广挖防炮洞,无奈敌重炮炮弹威力太猛,我前沿各营伤亡惨重,虽打退敌军全部冲锋,全团却已有三分之一员额伤亡,现在正承受敌第六次冲锋,如再无支援,怕是快要力不能支了。”
钟夏火仔细看了一下地图,微笑着摇摇头:“陈团长,你所处的地形非常有利,日军以一个步兵联队绝没有突破的可能,敌人越是不顾一切疯狂冲击,其筋疲力尽之时就会更快到来,你的团伤亡了三分之一,日军说不定已经伤亡三分之二了,这次冲击怕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吧。”
陈星云仍忧心忡忡:“未必如此,日军似乎集中了全师火炮对我阵地猛烈轰击,再这样下去——”
钟夏火点了一下地图:“想要援兵是吧,实话告诉你,从昨天开始,中和方向吃紧,所有的预备队都调过去了。我们必须守住平壤南大门,以接应第一混成群,中和一旦失守,五千余友军将会全部完蛋,朝鲜王室也会落入日本人之手,我们无论在战术还是战略上都会处于不利地位。所以,没有援军给你,我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守住阵地。”
陈星云嘴上说:“是,保证完成任务!”,心里仍在嘀嘀咕咕个不停。
钟夏火看出他态度不够坚决,便故意说:“这样吧,你领我到阵地上转转,看敌人的炮火到底有多猛烈,我再算计算计该给你拨几门大炮过来。”
陈星云吓了一跳:“师长,您可千万别上阵地去,出了事我可负责不了,这样,我尽力守住阵地,援军的事情我不提了。只是——”
“你当我怕死?”
“属下绝无此意,师长,您要真体谅我们十五团,就拨四五个基数的弹药过来吧,我们的五七山炮差不多断粮了。”
钟夏火回头对通讯员道:“记下,给十五团拨五七炮弹三十箱,机枪子弹十箱,黄昏前送到。”
陈星云乐得差点要弯下腰行旧式打千礼。
※※※
十五团一营阵地,位于北山的南麓,此时已是弹坑累累,山上树木无一完好,战壕被弹坑隔成一截一截,阵地上下更是死尸遍布,惨臂断腿散于其间,被遗弃在山坡上的伤兵哀号不绝,此景犹如人间地狱。
很快,急促的枪炮声又吞没了一切。
一营营长莫华虎少校在防炮洞中听得日军重炮火力已经向后延伸,立即冲上战壕,与机枪排士兵一起将一挺十管格林机关枪推进战位,然后亲自操枪射击。格林机枪的枪管急速转动着,依次击发,7点92毫米子弹如暴雨般向山下挺着刺刀猛冲的日军倾泻。
忽然一阵呼啸声,一组五七山炮炮弹又在日军散兵线上开花,一下炸倒好几片。莫华虎口里叫道:“好,打他狗日的,真他妈比俺家割麦子还快!”,手指扣着扳机不放,很快打空了整个100发的环形弹鼓。
“子弹,拿子弹来!”莫华虎吼道,却见机枪排排长许魂少尉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报告营长,全营机枪子弹只剩下三百发了,每挺机枪只够一个弹鼓。”
“笨蛋,紧张什么,不是还有三百发吗,先拿一个弹鼓给我!”
“是。”许魂递过弹鼓,心想这个营长该自己当,而莫华虎只够格做一名机枪射手。
一百发子弹只够贪婪的格林机枪吞食半分钟,莫华虎的机枪又“喀嚓”一声停下了。
“还有子弹吗?”
“二班正在用一个弹鼓,这是最后一个弹鼓——”
“拿来!”
许魂慢吞吞地交出最后一个弹鼓,脸上表情似乎是正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交给讨租的地主。
当一营的最后一个机枪弹鼓在营长手中报销之后,全营的机枪就此闭嘴。
又一阵密集炮火之后,日军第十九步兵联队第三步兵大队大队长久川流能少佐亲率本队最后的三百名生力军冲向清军一营阵地,后面大队属的两门70毫米步兵炮和八挺马可沁机枪不停喷吐着艳红的火光。
“天皇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帝国皇军不可战胜!”
久川流能少佐高喊口号,举起军刀,后面是大群头绑旭日布条、裸着上身、手握步枪的帝国武士,或者叫疯狗。
一营阵地上,莫华虎少校和他的部下们正被日军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忽然听到一阵叽哩哇啦的喊叫,显然敌人已经冲近。
莫华虎拍拍许魂的肩头:“去,帮我到营部防炮洞,把我那把大刀拿来。”
许魂诧异道:“要用那种东西?”
莫华虎道:“什么那种东西,那叫大刀,快去。”
许魂急忙跑向营部防炮洞,抓到那把大刀就往回跑,待他把大刀递到莫营长手上时,战壕中的士兵们已经上好了刺刀,准备冲出去肉搏。
莫华虎左手一把左轮枪,右手一把坠着红穗子的阔刃大刀,口中大吼:“小鬼子冲到上来了,砍他狗日的,弟兄们,跟我来!”,身子已经跃出战壕,逼面碰到个冲在前面的日本兵,当即手起刀落,斩下个滚圆脑袋。
“杀啊!”
两百多条汉子端着刺刀冲下山坡,其中也有机枪排排长许魂少尉。
许魂紧跟在莫营长后面,时刻防范鬼子从营长侧后偷袭。忽然,斜刺里闪过来一名狂吠不已的日兵,直取营长后心,许魂急挺枪上前,挡住对方。日兵来势汹汹,转而猛刺许魂,许魂却因拼刺刀功夫没练好,拦挡不及,左肩中了一刀,痛得大叫。那名日兵收回枪,正欲再刺,却被一道银光自脖颈处闪过,立即一股污血飞上天空,溅得许魂满脸满头。
许魂抹着脸,看看身上红通通一片,也不知哪儿是自己的血,哪儿是鬼子的血,只见莫营长提着滴血的大刀冲自己跑过来,对自己吼了声:“小子,学着点!”,便又挥刀再冲。许魂捂着伤口跪下,眼看身边的弟兄们在莫营长带领下把敌人赶下了山坡,心想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能当排长已经是八辈子积德了。
久川流能少佐挥刀劈倒了一名清军战士,又顶着一名己方伤兵的脑袋开了一枪——为了让他免遭被俘之辱,终于遇上了肩上缀着少校军衔的莫华虎。
在久川流能想到对手必是清军指挥官之前,他的瘦长脑袋就骨碌碌滚下了山坡。
真正的战场上是没有时间给人思考和说废话的。
※※※
当日黄昏,清军禁卫十五团团长陈星云满意地收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满满三大车的弹药。
与此同时,日军十九联队联队长千寻尾南中佐领着他不到定额人数四分之一的残部放弃对江东的进攻,灰溜溜撤回阳德。
//com//一条浅不没膝的小河自西向东,弯弯曲曲地,一直流向大同江。河北河南各有一群山峦,迤俪展开,隔河对峙。两群山峦中各穿出一条大道,蜿蜒而进,在横跨小河的一座五孔石桥上合为一体。石桥之东北,一座小镇依山傍水而建,大道穿镇而过,不知道它从前究竟如何繁华热闹,现如今,这里仅是一片满是瓦砾和尸骨的废墟。
那条小河叫中川,那座只存在于从前的小镇叫中和,十天来,为争夺中和及其附近地区,中日两国军队已在中川两岸流尽了数千官兵的鲜血。
禁卫第二师四旅十团团长肖烈日中校的作战日志上已经预先填好了日期:光绪二十年八月三日,这一天的战斗是否会更加惨烈,抑或将有重大转机,肖烈日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他的头脑中满是自己率领战士们向敌猛冲的幻象。
“报告团长!师部急件!”通讯兵扯着嗓门叫道——这是肖烈日的规定,部下向他报告时必须尽可能以最大音量吼出来,因为这个,十团曾被刘云随口赐了个“狮吼团”的美名。
此刻,狮吼团团长肖烈日中校打碎了幻象,抬头一声:“念!”
“十团团长肖烈日,你部在昨日石桥之战中抓住战机,主动出击,以英勇迅疾之冲锋,将敌第十二联队所部打垮,毙敌五百三十名,俘二十六名,战功卓著,特表嘉奖,并上报总参请授勋章。另,多日来你部与海军陆战队两团死守中川一线,敌不得进一步,而你部亦受损不小,今日至明晨,我援军将至,你部明日即可换下阵地,在此之前,不得擅自出击,遇敌攻击,则以密集火力抗击之,直属炮兵团之二、三、五营今日由你部直接指控,炮弹可不加吝惜。又另,师部今日遣直属侦察营之狙击排赴你部,支援并指导你部狙击作战,望与其密切合作。特此,禁卫第二师师长,钟夏火。”
肖烈日摸了摸脑袋,嘟囔道:“狙击作战?一个排顶个屁用?咳,不知道师长怎么想的。”
※※※
中川北岸,设有清军的防御阵地。几道战壕背山而掘,之间以交通壕相连,建有机枪、机炮射击工事、观察工事和防炮洞。炮兵阵地设在大道附近,中和镇西北方向,有几座土丘掩护,炮兵阵地东北方向的山谷中,正是禁卫第十团团部所在。团部、炮兵阵地和前线战壕之间均有旗号联络点,有专人负责以旗号传达各种讯息,可从前线或团部通过旗语、号声指引炮兵火力定点轰击。这是军用有线电话普及之前最为有效的快速通讯法,但是容易受到许多人为因素的影响,造成信息漏传、误传或误解。
盛夏的午后,灰云遮住了太阳,也带来微微的凉爽。清军阵地上寂静无声,除了观察哨中留有携带望远镜的观察员外,其他官兵大多在战壕中休息。
十团三营的观察员——七连狙击班班长贺风起少尉在望远镜中发现了南岸日军阵地上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忙瞅一眼射击诸元草图,找到了那个位置上的测定距离:1200米。随即抓起手边硕长的曼利夏狙击步枪,放进观察口中,一手扶枪身,一手触扳机,枪托抵肩,枪管略伸出观察口外,眼睛靠近2倍固定瞄准镜,准备锁定目标。
贺风起在进入保定帝国狙击学校的第一天就从校长王直上校那里听到了关于狙击手的教诲:“一个狙击手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保持冷静。”,此刻他正沉住气,瞄准镜中的十字线随目标缓缓移动。他选定了那个身着白色军官服的敌人做为首发目标,但是那家伙前面总挡着个小兵,令贺风起很为难,如果自己一开火,敌人会全都倒下,而最可能打中的是最前面那个小兵,一个小兵在帝国狙击学校出身的狙击手看来根本不算是战果。
对方猫着腰,利用弹坑和小土丘做掩护,慢慢向中川靠近,显然是想抵近侦察。贺风起心里明白,他的曼利夏狙击步枪虽说有效射程达到1500米,但在1000米外的命中率非常不理想,若是在太远距离开火,敌人逃脱的可能性很大,最多能干掉一两个,能不能解决那军官还很难说。不如等待敌人靠近后,再寻机开火。贺风起这么决定后,继续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把那四个日兵放到了1000米距离上。
贺风起平稳着呼吸,静静等待战机的来临,终于,那个日军军官前面的小兵忽然一个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拌倒在地,军官的细小脑袋清晰地亮在贺风起的视野中。
一声清脆的枪响,日军军官仰面翻倒在地,其他人赶紧趴了下去,一动也不敢动。贺风起麻利地拉动枪栓,冒着余烟的弹壳跳了出去,下一发子弹从弹仓里弹出,迅速填入弹膛中。
贺风起保持着待击的姿态,虽说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但是正餐后的点心是谁也不愿错过的,他等待着剩下的那三个小兵为他提供简单而美妙的娱乐。
过了好一阵子,阵地的西端也传来一声飘忽的枪响,贺风起不想理会别人的战果,他充满了耐心。
时间如中川的河水,半死不活地流淌着,太阳摆脱了灰云的纠缠,开始把炽烈的火焰倾洒下来,贺风起待在有顶盖的观察哨中,虽然没被晒着,但眼睛被目标区域过于明亮的反光刺得有点发痛。
那三个日本兵开始呆不住了,一个瘦小些的家伙从藏身的低地里吃力地往回爬,正准备翻过一处凸起的小丘时,右背心中了一弹,挣扎几下后,永远安静了。
贺风起拉一下枪栓,顺便用手边的汗巾抹了抹额头,这天,也太热了。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阵地东端又传来曼利夏清脆的声音,贺风起默念着:“心静自然凉。”,抹去了满头的汗水。
忽然,那两名剩下的日兵一起从低地中跃起,以惊人的速度向己方阵地狂奔而去,人在逃命时的潜力也许是无限的。
在贺风起看来,高速直线运动的目标与静止的目标并没有多大区别,他轻松地将瞄准镜的十子线咬住一个日兵的背心,屏住呼吸扣下扳机,曼利夏射击时巨大的后坐力撞得他的肩膀发酸,瞄准镜中的日兵两手高举向空中,头向后仰着往前摔下去,那一瞬间,贺风起觉得时间静止了。
“太美妙了。”贺风起心里念叨着,拉一下枪栓,发现最后一个家伙还在没命地疯跑,嘴角不由泛出了甜蜜的笑意。
※※※
中川南岸的群山后,靠着大道,有一个绿树环绕小村子名叫贺田里,日军第三师团师团部正设在这里。这天,师团长大岛义昌中将正在一间原本是村长家正厅的瓦屋里训斥他的可怜部下们。
“废物!一群废物!你们还算是帝国武士吗?成天高唱什么宣扬帝国武威,为天皇尽忠之类的空话,小小一个中和,自我军接替第五师团之第九旅团后连续攻击四天,竟不得前进一寸,你们说,你们都在干什么!乃木少将,你的第五旅团负责夺取中和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进展!?”
那第五旅团旅团长全名乃木希典,乃长州藩武士,五短身材,留八字胡,双目如狼,以凶狠鲁莽闻名。他曾在1868年的戊辰战争(即倒幕派与幕府之战)中屡立战功。后来维新前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于1877年发动叛乱,西南战争爆发,乃木在当时的陆军中将山县有朋麾下任前线指挥官,于熊本之战中负伤,丢失军旗,欲引咎剖腹自杀,以向天皇“谢罪”。明治天皇非但未治其罪,反嘉奖其作战英勇,官升陆军中佐。乃木感激涕零,对天皇忠贞不贰。朝鲜战争爆发后,乃木升为少将,出发前曾赋诗明志道:
肥马大刀尚未酬
皇恩空浴几春秋
斗瓢倾尽醉余梦
踏破支那四百州
当下乃木希典被大岛师团长这么一问,不由火从心起,起身厉声道:“属下请师团长阁下将所有重炮配属本部,属下将亲率部队冲破支那军防线,明日日落之前如无成效,属下愿自裁以谢罪。”
大岛义昌冷冷道:“乃木将军,不要说气话,当年在熊本城外你的誓言不就成了空话吗?我可不能让你的九千部下去冒这个险,再重演一次军旗被夺的丑剧。”
大岛之言,字字如刀,深深刺入乃木心底。乃木希典当即拔出军刀,“咔”一声架在桌子上,左手伸入刀刃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手摆刀动,“嚓”地切去了左手的小拇指。
大岛义昌怒喝道:“乃木!你干什么!”
乃木希典强忍居痛,右手按住伤口,一字一句道:“阁下不肯信任属下,属下只好切指明志,今日属下切指,明日若支那军防线不破,属下自当如切指般痛快切腹。”
大岛义昌从鼻子里狠狠出了口气,板着脸点点头:“好,乃木将军既然如此执着,我就把炮兵联队全部连第六旅团的两个联队炮中队交给第五旅团控制,从今日下午至明天日落前,第五旅团应全力攻击中和桥方向的支那军阵地,务求达成突破。另第十一联队从东线、第十二联队从西线进行佯攻,吸引支那军注意力,掩护第五旅团侧翼。
骑兵联队为总预备队,一待第五旅团达成突破,即从突破口中杀出,向支那军纵身挺进,以扩大战果。大家都听好了,总攻时间定为下午四时,之前从下午三时三十分开始,进行三十分钟的火力准备。”
“属下遵命!”众人齐声高叫,乃木把军刀插回刀鞘中,死咬牙关抵御手上的痛苦,脸上更溢满了凶暴之气。
※※※
1894年8月3日下午三时三十分,日军集中了70毫米步兵炮12门、75毫米山炮16门、75毫米野炮36门、120毫米重榴弹炮12门,总计76门大小火炮,对当面的清军禁卫第十团阵地开始进行密集炮火轰击。清军阵地上一时间弹如雨下,火光闪耀,硝烟滚动,泥土纷飞。清军士兵照例躲入防炮洞中,只留下少数观察员在工事中观察敌方动向。
禁卫第十团团长肖烈日中校闻得炮响,只带两名通讯员跑上团部附近的山丘,以一部英国产的单筒望远镜察看形势,发现对方这次的炮火异常炽烈,预感到日军将要发起的进攻必然非同寻常,遂命一名通讯员到炮兵阵地上传达指令,要炮兵进入战斗状态,并将弹药库中全部弹药搬上阵地,准备打一场恶战,又命另一名通讯员立即赶回师部,请求派两营步兵并五个基数炮弹支援前线。
半小时后,日军炮火转向纵深,肖烈日从望远镜中透过淡去的硝烟,看见了似乎没有尽头的日军散兵线,正如潮水般涌向己方阵地。
“通讯员!”肖烈日叫道,身边却无人应答,方才想到两名通讯员全都派下去了,正欲亲自跑到另一座山丘上的炮兵指挥所下达命令,忽然耳边如雷霆炸响,万电齐发,无数红光闪动不已。原来是炮兵部队依炮兵指挥所的旗令,已经开炮进行火力阻射,肖烈日又骂自己脑子糊涂,竟忘了早已授权炮兵指挥所,一见敌人进入射程,即可自主下令开炮轰击,尽量勿使敌军迫近。
配给肖烈日“狮吼团”的炮兵实力及为可观,除了禁卫第六旅旅属炮兵营的18门75毫米山炮和本团所属炮兵连的9门57毫米山炮外,最重要的是根据当日钟夏火师长命令配属的师属炮兵团之第二、三、五营,前两个营各装备9门150毫米重榴弹炮,第五营装备18门75毫米野炮。以上共63门支援火炮,除团属的9门57毫米山炮分散配属在前线阵地纵深外,其余75毫米以上火炮全部集中在了十团团部附近的专门炮兵阵地中,并在一座可瞰视中川南岸平地的小山丘上设立了有坚固工事防护的炮兵指挥所,通过旗语给炮兵阵地指示目标、传达射击诸元以及下令轰击。
此时炮兵阵地已经接到炮兵指挥所命令,开始对5000米外的3号标定地域进行连续火力拦射,以削弱推进中的日军散兵线,并阻止日军后继部队向前支援。
“150毫米重炮的怒吼声绝对会让人血脉膨胀”,这是刘云在视察禁卫第二师炮兵团时对团长胡惊怖说过的,如今胡惊怖中校在炮兵指挥所里承受着18门150毫米重榴弹炮和36门75毫米火炮相继射击带来的震撼,觉得天堂似乎就在不远处。
“开炮门!”
“下弹壳!”
“清炮膛!”
“瞄准校正!”
“取炮弹!”
“装填准备!”
“装填!”
“关炮门!”
“开火!”
随着炮兵军官的口令声,阵地上的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执行各种战术动作,把一发发散播死亡的炮弹通过大炮掷向敌人,虽然现在他们眼中所见只是烈焰、硝烟、尘土和越来越多的金属弹壳,但是炮兵弟兄们心里都知道,他们给敌人造成的杀伤——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的——都是步兵弟兄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
日军第一波散兵线由第五旅团之第九联队第一大队和第二大队的两个中队组成,约1200人,第九联队联队长山田掘正大佐亲自带领,出战壕后展开成广阔横队,宽度约1500米,纵深100米左右,跟随在炮兵弹幕后约600米,先是快步前进,准备进入离清军前沿阵地200米距离时再跑步冲击。
其后的第二波散兵线距第一波散兵线约200米,由第十联队第四大队和第五大队的两个中队组成,第四大队大队长羽黑信胜中佐为前线指挥,兵力和阵型与第一波散兵线相同。
后面还有第三、第四波散兵线,最后是乃木希典的精英敢死队——明治尽忠队,由乃木希典亲领,以做最后一博之用,这些部队都还藏在战壕中,等待第一、二波散兵线的战果。
事实上,第一、二波散兵线惟一的战果只是消耗了清军的部分弹药。
亲任第一波散兵线前线指挥的山田掘正大佐从战壕中走出不到200米,就被一发曼利夏步枪射出的7点92毫米子弹洞穿了脑壳,自动代替山田大佐成为前线指挥的第一大队大队长池水清夫中佐仅比自己的顶头上司多活了三分钟,一阵密集的炮火后,池水中佐的脑袋被弹片劈成两瓣,脑浆与鲜血四下横流。第十联队副联队长神威仙明中佐又再自动接任前线指挥,他比他的两位前任都要多占便宜,一发曼利夏步枪子弹穿透他的胳膊后,一簇弹片又把他的背部扯个稀烂,后日军士兵将其身体抢回,竟从其背上捡出霰弹片23枚。
第一波散兵线并未能按照计划发起跑步冲锋,1200余人在到达预定冲锋位置之前就全部倒在了57毫米到150毫米的炮弹以及从汉阳88毛瑟步枪到马克沁机枪的7点92毫米子弹之密集拦射下。
第二波散兵线中躲过炮火洗劫的残余官兵踏着战友们的尸体冲过了中川,狂叫着发起冲锋,不少人冲近到清军战壕前仅十几米,清军官兵适时发动反冲击,将日军赶回河中,日军跟进的重机枪分队不分敌我,疯狂扫射,数百士兵倒进中川河水中,原本清澈见底的中川几成血河。
乃木希典在望远镜中看到部下如麦禾遭镰割般纷纷倒下,又急又气,拔出军刀下令道:“命炮兵进行第二次炮火准备,时间仍为半小时,炮火准备停止前五分钟,第三第四阵线相隔200米出战壕,立即跑步冲锋,尽忠队全体上刺刀准备,听我命令,随时出击!”
清军阵地再次受到了饱和轰击,不少暴露的火力点被摧毁,肖烈日看到了战局的不利,意识到后面的战斗会更加残酷,便开始组织团里的全部非战斗人员,用从炮兵部队那里借来的轻武器装备起来,加上警卫连,共350人,作为总预备队,准备在危急时刻发动反冲击,将敌人赶出阵地。
“简直是用肉弹来进攻。”肖烈日从望远镜中见到两军阵地间遍布的日军尸体,不禁摇头叹道。
士兵们的血肉往往是将军们成名的踏脚石,至于成的是什么名,死去的人是不会知道了。
//com//太阳从西边冷冷地注视着热闹的地面。红的河,黑的云,闪动的光,飞溅的血肉,跳舞的死神。人类是世界上最嗜好和精通互相残杀的动物,上帝创造了人类,就是为了让人类在他面前杀戮而取乐?
乃木希典的肉弹攻击进入了关键时刻。
进攻时间到了,战壕中的军官举起了军刀,士兵端平了上好刺刀的步枪。每十名步枪手中有一人的步枪下挂着旭日军旗,整个散兵线由一名居中的旗手高举两人高的战旗,作为精神支柱。众人屏息静气,等待进攻的指令。伴着对面清军阵地上隆隆的炮声,第三波散兵线前线指挥清水春贺中佐终于发出攻击信号:“天皇万岁!前进!”
“天皇万岁!”
雷鸣般的叫声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战壕被人们抛到了后面,恐惧被狂热扼杀,懦弱被狂热毁灭,犹豫被狂热粉碎,燃烧的心是不会让人保留多余的感情的。
炸药和子弹也不会让人保留多余的生命。
日军第三波散兵线刚奔出战壕不到200米,清军阻射炮火立即准确地落下,完整和不完整的人类躯体开始在空气中起飞、滑翔、坠落,当场死去的人住嘴了,尚能呻吟的人吵个不停,可他们声音被炮弹的爆炸声完全掩盖住,等于不存在。
第四波散兵线踩着满地的死尸和伤兵跟进攻击,指挥官岛川总三大佐出战壕后不到三分钟即被一发重炮弹炸成泥粉,部下士兵们大多不知道,也不管有没有指挥官,只顾跟着前面的人往前冲。
乃木希典见第四波散兵线出发后,清军炮火开始往后退,集中到中川河岸一带实施拦射。觉得时机已到,遂拔出军刀,亲自带领精选出的800名尽忠队队员,个个头绑印着大红旭日、写有“必胜”字样的白布带,坦胸露乳,只带军刀和上了刺刀的步枪,跳出战壕,直扑清军阵地而去。
※※※
清军炮兵指挥所中,禁卫第二师炮兵团团长胡惊怖中校眼见敌军来势汹汹,心中虽焦急,却仍有条不紊地指挥炮兵适时转移火力,层层拦射。此时,日军第三波散兵线部分官兵已经穿过炮火封锁,涉过中川,一方面逼近清军前沿阵地,一方面进入了清军炮兵射击禁区。胡惊怖狠得直骂:“我日他娘,怎么就打不准呢,传令!全部火力集中在中川水岸5号地域,距离3700米,以固定诸元连续射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停止!”
后面的炮兵阵地上,炮兵官兵们干得热火朝天,供弹手扛着几十斤的炮弹喊着号子传向装填手,装填手噌一下填弹入膛,喊道:“这一发送给狗天皇!”,便“嚓”一声关闭炮门。一名炮手每拉一次发射绳,都大叫一声“我日天皇他娘!”,他旁边的另一名炮手则交替使用“吃爷们一炮”和“打他狗娘养的”。
清军炽烈的炮火给日军带来了巨大的杀伤,然而因清军步兵阵地被日军炮火反复洗劫,主要火力点损失不小,守军伤亡惨重,阻击火力不够,眼看日军优势兵力冲近了阵地。
“弟兄们!上刺刀,跟狗日的拼了!”一营营长苏三岭少校抓起把步枪,自己上了刺刀,带头跃出战壕,率领全营尚可作战的两百多条汉子杀向敌阵。
两军官兵在战壕前合为一群,相互混杀,刺刀和军刀反射的明亮光芒很快相继被鲜血覆盖,出刀者鼓气的吼声,与中刀者痛苦的嘶嚎混杂着响彻阵地上下。
苏三岭营长刚杀下阵地,便侧身一闪,晃过一个日兵的刺杀,身体向前猛地一冲,手臂发力,一刀刺中敌兵咽喉。
边上几名日兵看见了苏营长肩上扛的两杠一星,知道他是前线指挥官,口中叽喱哇啦怪叫着一齐冲杀过来。
苏营长沉着应战,先是一个有力的抬手动作,挑开打头那名日军直冲而来的刺刀,反手一刺,日兵肚皮上立时开了个洞,随着苏营长刺刀迅疾抽出,那名日兵手捧涌出的肠子惨叫着倒下。
两名日兵一左一右扑向苏三岭,苏营长主动出击,先向左迎着日兵冲去,运足力气对着日兵手中步枪的中部猛一拍,那名日兵手一麻,步枪竟飞出四五米外,未等闪躲,苏营长的刺刀已经准确地插入了他的心脏。苏营长刚拔出滴血的刺刀,身后日兵已经冲近,来不及反身拦挡,遂顺势就地一滚,避开日兵那就着冲势的有力一刺,同时手向腰间一摸。待滚过身来,正好与日兵打个照面,手一抬,连扣扳机,三发7点63毫米左轮手枪子弹全打进日兵胸口,那日兵全身一软,向前倒下,顶着灰色军帽的脑袋正触到苏三岭脚底。
苏三岭站起身时,眼见又一股大队敌兵冲近,舔舔嘴唇,吼一声:“小鬼子来啊,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领着身边几名警卫排士兵直向数百敌兵而去。
※※※
当乃木希典亲领的八百明治尽忠队以三分之一兵力伤亡的代价穿过清军炮火封锁线,踏上中川北岸时,清军禁卫第十团团长肖烈日中校已带领最后的三百五十名预备队发起了对日军第四波散兵线的反冲击。
经历了激烈拼杀终于冲上清军前沿阵地的日军第四波散兵线诸官兵看见了一幕可怕的情景,一名军官双手紧握一把两人长短的青龙郾月刀冲在前面,后面大群官兵手上除了刺刀外还有大刀、长矛、长刀、长斧之类的传统冷兵器,人人裸着上身,口中杀声震天,如扫地疾风般奔杀过来。
喜爱练武强身的肖烈日中校平日就在本团官兵中开展传统武术的训练,即使开到战场上,也不忘带上练习用的各种传统兵器,如今在这紧急关头,肖烈日出于近战肉搏考虑,给部分预备队官兵配备了这些兵器。日兵使用步枪练习洋操日久,早已不习刀枪技艺,忽然在近处见到威风凛凛的长刀大斧,不由心惊胆战,加上军官大多战死,无人组织列队射击,仅零星放了几枪,就被迫与清兵混战在一齐。
肖烈日一把青龙郾月刀舞得栩栩生风,六十八斤的大刀横一下切掉个日兵的脑袋,再一刀将一名手持单薄日本刀的日军军官从腰间砍成两段,斜一刀劈下一个日兵整条的胳膊,竖一刀又将一名军官活生生从头至裆断成两半。一名日兵横举步枪企图阻挡,被肖烈日的大刀连枪带人劈断,步枪毕竟起了缓冲作用,大刀从日兵颈部斜着向下直到右胸,刀下只剩半指厚的余肉相连,肖烈日向上一举,抽出刀身,喷涌的鲜血向四方乱飞,那名日兵的脑袋与半边身子歪垂向一边,腹中内脏外露,骇得四周的日兵竟忘了平日里反复宣扬的武士道精神,提着步枪转头就逃。
“冲啊!”,肖烈日和部下们杀得兴起,挥舞着满是血污的兵器追过去,砍了几十个跑得慢的日兵,正与乃木希典亲领的明治尽忠队迎头相撞。
乃木虽一贯好狠斗勇,毕竟久经战阵,见清军气势正旺,不敢立即上前肉搏,急忙下令前队蹲下开火射击。一排齐射过去,清军倒下一片,肖烈日左臂右腿各中一弹,被身边警卫员掩护着架回后方,全军气势顿减。乃木又指挥部下连续两次齐射,杀伤清军预备队官兵半数以上,然后齐叫“天皇万岁”,鼓气冲杀,清军力不能支,开始后退,而后面就是团部和炮兵阵地了,形势骤如风中弱烛,清军阵线面临总崩溃。
“步兵让开!”,一阵叫喊声伴着“的的”马蹄声从阵地后方传来,禁卫第十团残余步兵向后望去,只见灰尘飞舞,马刀铮亮,旌旗招展,一面白色战旗上几个金色大字赫然眩目:“禁卫第二师骑兵团”。
原来,禁卫第二师师长钟夏火接到肖烈日求援的报告后,准确判断到日军是企图趁清军大队援兵未到之时全力攻击以打开局面,若派步兵前往支援恐怕贻误战机,遂亲自向师属骑兵团团长向蓝中校下令,命其率骑兵团全部马不停蹄,迅疾赶往中和前线支撑战局。
向蓝中校的禁卫骑兵团一出现,战场局势立时剧变,千余名清军禁卫骑兵如风卷残云,眨眼间将乃木的数百尽忠队冲得七零八落。
马刀过处,头颅翻滚,污血冲天,马蹄踏下,骨折肉烂,惨叫声声。几分钟下来,战场上的日军尽忠队队员非死即伤,少数举手投降的日军,竟被杀兴大发的清军骑兵齐齐砍去双手。
日军第五旅团旅团长乃木希典少将身首异处,血浸泥土,砍死他的是谁,事后清军自己也查不出来,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出于个人英雄主义膨胀而肆意挥霍士兵生命的指挥官,不配得到对手的尊敬。
※※※
中川南岸的日军阵地后,第三师团师团长大岛义昌中将举着望远镜越看脸色越阴暗,最后把望远镜狠狠扔下山坡,挥手招来通讯员:“下令骑兵联队,立即整队冲击,务必将清军赶下阵地!”。待通讯兵远去,大岛义昌拔出军刀劈向地面,歇斯底里道:“乃木希典!你这头死猪!”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西边晚霞如血,又似熊熊烈火。红光映耀下,一千多名日军骑兵从大道上杀出,包铁的马蹄践踏着战场上遗弃的无数残骨碎肉,马刀出鞘之声铿锵清脆,冲杀呐喊声如潮叠起,这一切又很快被呼啸而下的炮火和如蝗般横飞的子弹所消灭。
一头战马前蹄高耸,随即向一边翻倒,马上的骑兵重重跌落在地,挣扎几下爬起来,忽而连中数发机枪子弹,身体剧烈地摇晃后,高举双手仰面倒下。同样的情景,随着时间向前缓慢推进而不断重演。
清军骑兵团团长向蓝中校早有准备,一待将日军步兵赶下阵地,即命部下迅速拉过重机枪和机关炮安置到阵地上,骑兵下马进入战壕准备抗击敌军的反扑。这一措施事后证明非常正确,日军骑兵联队在密集而准确的火力狙射下伤亡大半,三个骑兵中队长阵亡,联队长古贺加信大佐身中三弹,幸得部下拼死保护,免于一死。至此,日军因兵力穷竭,被迫停止了进攻,清军忙于整顿部署,加强防御,也未进行反击,1894年8月3日在中和一线的血醒激战以两军总共伤亡九千余人的结果而告终,总计阵亡和受伤之比为七比二,可见战事之惨烈。其中,日军计阵亡六千零七十二名,清军也付出了阵亡一千一百四十一名的代价。日军第五旅团减员七成以上,失去了攻击力,残部被调回汉城负责城防,清军禁卫第十团亦减员逾八成,被迫回国休整。中和血战以日军指挥官之卤莽而始,两军厮杀之激烈残酷而闻名,日军遭受巨大伤亡而终,从整个朝鲜战争的全局来看,又是清军陆上作战由防御到进攻的一个转折点。
8月3日夜间,清军第二批入朝部队之禁卫第一师第一旅抵达朝鲜。同日,清军总参下令成立北方军团,由钟夏火少将任军团长,统一调度从汉城以北入朝的各部队。
设在长崎的日本御前大本营一时并未收到中和惨败的消息,日军按照原计划继续向朝鲜增兵,并以联合舰队开赴大东沟,企图拦截清军载运从海路入朝部队的舰船。
1894年8月5日,日军第七师团继第三、第六师团后在釜山登陆。同日,清军镇洋舰队主力掩护禁卫第二师第四旅之第十一、十二团及禁卫第一师第二旅在大东沟登陆,以从海路支援平壤。
※※※
大东沟海域,正是清晨,大清帝国海军总司令刘步蟾少将端立在镇洋舰队总旗舰“龙威”号战列舰舰桥指挥台上,身边集合着的是帝国海军精英中的精英。
刘步蟾少将左手边立着镇洋舰队一分队司令官林泰曾准将,仁川外海战之败后,他曾上书总参,请求引咎辞职,总参谋长刘云批示:“不许,此次失败乃总参过错,除临阵脱逃之方舰长必处斩而示众外,前线指挥官均无受横加追究之理。”,仍保留其北洋舰队司令职位,并新任镇洋舰队副司令官。此次镇洋舰队出击,林泰曾准将仍驻在后备旗舰“定远”号战列舰上,若总旗舰桅杆受损或总司令官无法正常行使职权,即由其接替指挥。
刘步蟾少将右手边是四艘装甲战列舰的舰长们,从近至远,依次为“龙威”舰长萨镇冰上校、“凤翔”舰长严复上校、“定远”舰长杨用霖上校、“镇远”舰长林颖启上校。
刘总司令身后还有与以上六人一样,同为马尾海军学堂第一期学员兼第一批赴英国皇家海军学院留学生的突击队司令官蒋超英中校,此次出击,他坐镇新式巡洋舰“疾风”号,负责指挥总共八艘最高航速同为二十一节的“风”级巡洋舰,即“疾风”、“烈风”、“追风”、“飓风”、“超风”、“狂风”、“海风”、“和风”。突击队的任务是阻挡日军第一游击队,防止其冲乱己方本队阵列,以使己方本队可专心打击日军本队。
蒋超英中校身后尚有突击队副司令兼“烈风”号舰长刘冠雄中校,他属于第二批赴英留学生,资历虽较蒋超英等人为浅,但因其学习成绩优异,回国后在北洋舰队服役期间表现出众,得到刘云参谋长和刘步蟾总司令的青睐,于是在本次出击中受到重用。
刘冠雄左边立着装巡队司令官兼装甲巡洋舰舰长“建北”号舰长黄建勋上校(马尾一期兼第一批赴英留学生),以及装巡队副司令官兼装甲巡洋舰“建南”号舰长程壁光中校,两人指挥的装巡队除“建北”、“建南”外,还包括“济远”、“新远”、“恒远”三舰;右边则依次是第一护航队司令官兼“南琛”号巡洋舰舰长戴伯康中校,负责指挥从大洋舰队调来支援的“南琛”、“南瑞”二舰;第二护航队司令官兼巡洋舰“扬威”号舰长林履中中校,麾下二舰为“扬威”、“超勇”;第三护航队司令官兼炮舰“广甲”号舰长吴敬荣少校,负责指挥南洋“广甲”、“广乙”二舰。在本次出击中,装巡队编入本队阵列,跟随并支援四艘装甲战列舰与敌本队决斗。而三支护航队则分散部署在海口各处,负责哨戒和直接掩护陆军装卸上岸。
海军总司令兼镇洋舰队司令官刘步蟾少将率领的这支庞大舰队拥有大小战舰23艘,几乎包含了大清帝国全部的巡洋舰以上主力舰只,这样一支舰队开出军港,集结到朝鲜沿岸,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支援陆军的登陆行动。
刘步蟾少将想起了出发前与总参作战处处长杨正金少将的会晤。
那天,杨正金亲自乘军舰赶到旅顺军港,代表总参谋长刘云向刘步蟾面授机宜。
“——此次总参组织第二次大东沟登陆行动,一来为了按原计划从海上向平壤增兵,二来为诱日本联合舰队出击,一举歼灭之,改变整个战场的形势。”
“杨处长,有个问题,若是日军不来大东沟与我决战呢?”
“那就在完成支援陆军登陆任务后立即向南转进,到仁川索敌决战,若在仁川仍未找到日军主力,可再往南索敌,直到插入釜山港,截断日军在朝鲜海峡上的补给线。”
“明白了,还有个问题,就是总参怎么能肯定这次战斗我军必可歼灭日军联合舰队呢?”
“——这不是总参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了,总参只是给你一个任务,你的职责要求你去完成它,仅此而已,我都说清楚了吗?”
“是的——”
“司令阁下,帝国兴亡,在此一战,刘参谋长让我转告您,他相信帝国舰队的实力,更相信您的指挥能力。”
“请转告刘参谋长,我刘步蟾此次领军出击,若不成功则必当舍身成仁,为帝国尽忠到底!”
※※※
“司令官阁下,西南方向发现烟柱一股!”
刘步蟾迅速驱散了回忆,举起望远镜随林泰曾准将所指望去,果然发现了烟柱,而且不止一股。
“各就各位!拉响战斗警报!”
众军官听到命令,正欲各归其位,忽闻刘司令官震喝道:“帝国兴亡,在此一战,诸君努力,奋战到底!”
众人纷纷回头,稍稍停立后,一起抽出军刀指向天空,齐声叫道:“帝国万岁!帝国海军万岁!”
无数阳光的利刃般割破了早晨的灰云,随即将残存的云幕碎片撕扯得七零八落,最后那耀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直落到“龙威”号战列舰桅顶飘扬着的红底金龙战旗上,犹如一条闪亮的金龙腾飞在天空之上。
//com//所谓大东沟,其实是鸭绿江入海口外的一个喇叭型海湾,喇叭口向着大洋,喇叭嘴正好就是鸭绿江入海口。
大东沟的海水在这个季节是黄色的。
大东沟外的海水由浅蓝至深蓝,与海湾内的颜色有明显区别。
一支悬挂金龙战旗的舰队此时就正在黄色与蓝色的交界线一带变换着队形,战舰犁开的海水激荡着向两边散去,浑浊的黄色与澄清的蓝色被搅动着混杂在一起。
天空是湛蓝的,灰云早已粉碎不见,白云还没有出现,黑烟一股股升起,随风飘荡在海天线上。
大清帝国镇洋舰队旗舰“龙威”号像一只过度生育的母鼹鼠,带领着一长串战舰冲出了大东沟,在大洋之上劈波斩浪,喷吐着煤烟依次迭行。从一万公尺高空看去,这形势又如一条伸直了躯体滑掠过海面的巨龙,身边黑云弥漫,脚底白浪滔天。
历史记下了组成的巨龙的那一艘艘铁甲战舰的名字。
旗舰“龙威”号之后,依次跟随着装甲战列舰“凤翔”、“定远”、“镇远”;装甲巡洋舰“建北”、“建南”、“济远”、“新远”、“恒远”;快速巡洋舰“疾风”、“烈风”、“追风”、“飓风”、“超风”、“狂风”、“海风”、“和风”;计17艘。
一万码之外,两支战舰纵队正对着镇洋舰队迎头而来,战舰总数量同为17艘。
菊花纹饰的舰首,标志着它们属于大日本帝国海军。与仁川外海战时相同,此次前来挑战的日本联合舰队亦分为本队和第一游击队。声名显赫的第一游击队仍由四艘精锐装甲巡洋舰“吉野”、“高千穗”、“浪速”、“秋津洲”组成,“吉野”继续担任第一游击队旗舰。而本队的组成则变动了不少。装甲巡洋舰“松岛”、“严岛”、“千代田”编为本队第一群阵,“松岛”为总旗舰兼群阵旗舰;装甲巡洋舰“桥立”
和巡洋舰“比睿”、“金刚”,编为第二群阵,其中以“桥立”为预备总旗舰兼第二群阵旗舰;巡洋舰“大和”、“武藏”、“海门”和大型炮舰“扶桑”,编为第三群阵,以“大和”为第三群阵旗舰;炮舰“摩耶”、“鸟海”、“爱宕”(同为仁川外海战中被俘的‘赤诚’号之同型舰),编为第四群阵,以“摩耶”为第四群阵旗舰。
此时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中将正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率领帝国海军几乎全部的远洋战舰投向这场危险的海战之中。
伊东佑亨很清楚对手的实力,更清楚己方的实力,他知道最好的选择并不是向集结完毕的镇洋舰队发起正面进攻,但他没有选择权。即使是包括天皇在内的整个大本营里的任何人,也都没有。
选择权在清军手中。
日军没有战列舰,而这个时代的海战,战列舰决定了一切。相比之下,清军有四艘装甲战列舰,在仁川外海战中,清军的“定远”、“镇远”两舰以中流砥柱的作用拯救了濒临崩溃的整个舰队,这个,伊东佑亨是亲眼目睹的。日军的主力是装甲巡洋舰,但无论如何,装甲巡洋舰的火力和防护终究要和海上霸主战列舰差上一大截,况且清军也有5艘装甲巡洋舰,只比日军少3艘,且统一装备210毫米主炮,比起日军的主要火力——150毫米和120毫米速射炮,优势明显。清军的“风”级巡洋舰技术先进,综合战斗性能与日军装甲巡洋舰不相上下,联合舰队中那些单薄的轻巡洋舰根本无法与之相较。
一句话,清军掌握着海上优势。
正因为如此,日本海军除了主动进攻之外,只剩下坐以待毙一条路。
与大本营那些狂热的将军们不同,伊东佑亨对仁川外海战的战果有着清醒的认识,“我们帮支那人清理了老旧的垃圾,仅此而已”,伊东佑亨曾对第一游击队司令坪井航三这么说过,当时坪井的反应是低下头,一个劲喝酒,伊东佑亨知道他的意思是:“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原本以为可以在仁川打沉清军的一、两艘战列舰,甚至只是将其重创,三到六个月内不能使用。可是,即便如此又怎样呢?“龙威”、“凤翔”不还好好的吗?即使全歼镇洋舰队一分队,联合舰队也无法摧毁镇洋舰队剩下的力量,实力对比太悬殊了。
伊东佑亨苦笑了一下,他找不到这场战斗能够打赢的理由。
军人的荣誉和使命不允许任何人逃避,即使明知事不可为,一旦接到命令,也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投入其中。真正的军人自当有军人的德行。伊东出身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学院,与西乡隆盛、夏本武扬(注一)之流的军阀完全不同,他身上的军人气质如此纯正,部下们都不得不从内心里把他作为典范。
既然无法取得全胜,就要争取给对方造成巨大损失,使镇洋舰队无法阻断日本本土对朝鲜派遣军的补给线。伊东佑亨觉得,这才是联合舰队出战的意义所在。
与伊东佑亨的想法相反,清军镇洋舰队司令官刘步蟾少将一门心思只想全歼日军。
此时刘步蟾端立在“龙威”号战列舰指挥台顶,身边是舰长萨镇冰上校以及舰队参谋们,众人都全神贯注观察着日军舰队的动向。
“司令,日军似乎想重演仁川外海战的伎俩,以第一游击队插入我本阵中,圈出若干舰先围歼之。”萨镇冰对刘步蟾道。
刘步蟾放下望远镜,点点头:“是啊,不过绝不能让它们用同样的战术得逞两次,突击队会拦住它们的。我军本队先消灭敌军本队,由突击队牵制第一游击队,待歼灭敌本队之后,再回头支援突击队攻击第一游击队,大事可成矣。”
萨镇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形势,道:“司令,日军第一游击队开始加速了,突击队该出击了吧。”
刘步蟾对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向身边参谋询问:“距离多少?”
“报告,距离8000码!”
“恩——”刘步蟾点点头,挥手下令:“传旗令!突击队出阵列,本队加速到11节,右舵左转,抢占T型阵位。”
令旗升上了旗舰桅顶,一直跟在本队纵阵后面的八艘“风”级巡洋舰由“烈风”号率领,左舵右转,加速到19节,脱离并超越本队纵阵,在日舰第一游击队前方进一步右转,准备抢占T字横头阵位,以便充分发挥舷侧火力对敌打击。
日舰第一游击队司令坪井航三少将也不是吃素的,一见清军变阵,急令舰队右舵左转,这样,双方由迎头之势转为并驾齐驱,舷侧火炮均可发挥威力,而火炮的射速和威力以及战舰的防护能力就成了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
“可恶,这样一来就无法从侧翼威胁清军战列舰了!”坪井航三咬牙忿忿道,“传令,集火射击敌军旗舰!”
坪井航三的打算是先击沉清军突击队旗舰,造成对方指挥上的空白或混乱,然后趁机摆脱烦人的巡洋舰,向清军笨拙的战列舰发动侧面打击。
清军突击队司令官蒋超英中校的计划与坪井航三不谋而合,“烈风”号的桅顶上也升起了令旗:“前队集火攻击敌旗舰,后队集火攻击敌次舰。”
十一时五十分,两支高速疾驶的舰队接近到4000码,双方战舰上几乎同时喷吐出了火光和浓烟,炮声隆隆,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海上大决战开始了。
清军突击队前队4舰以八门210毫米主炮和十二门150毫米速射炮集中轰击日军第一游击队旗舰“吉野”,后队4舰以同样数量的火炮攻击日军第一游击队预备旗舰“高千穗”,很快将这两艘号称“帝国精锐”的装甲巡洋舰点成了海上的巨型篝火堆。
与此同时,清军领头的“疾风”、“烈风”两舰也熊熊燃烧起来,似乎冥冥中有种无形的力量,企图把这场拼死的战斗变成追求公平的表演。
坪井航三在“吉野”的指挥台顶翻滚着,挣扎着,火焰扑上了他的洁白制服,弹片刺入了他的大腿,鲜血疯狂地向外逃亡,在这种残酷至及的海战中,司令官并不比小兵的更容易得到命运的庇护。十二时二十八分,坪井航三少将停止了呼吸。“吉野”舰长河原要一中佐鉴于本舰大火,一时无法控制,下令连续升起“司令官阵亡”、“本舰危险”、“本舰无法战斗”的信号旗,率舰转舵向南,退出战斗。
其后的“高千穗”舰随即升起司令旗,舰长野村贞大佐代理司令职,率领第一游击队继续作战。此举招至了清军突击队更猛烈的炮火攻击,却也掩护“吉野”舰顺利退出战斗,直至返回佐世保军港。
十二时四十一分,“高千穗”轮机舱忽中一弹,刹那间烟火升腾,机件碎片四处横飞,扫倒官兵无数,全舰立时失去动力,如沧海浮叶,飘摇大海之上。
清军突击队司令官蒋超英中校看准机会,一边严令本舰官兵加紧灭火,一边适时下达旗令:“最后两舰留下监视敌舰。”
突击队纵阵末尾上的“海风”、“和风”两舰奉命减速脱离阵列,包围了“高千穗”
舰,环绕敌舰连续轰击,“高千穗”因失去动力,无法转向还击,中弹无数,舰体不断进水,直至十三时左右终于沉没,舰长野村贞大佐自缚于桅杆上随舰沉没。
却说第一游击队剩下的“浪速”、“秋津洲”二舰硬着头皮继续作战,“浪速”舰长东乡平八郎大佐下令升起司令旗,随即又升起“集火射击敌军旗舰”的旗令,两舰随即将右舷残余的两门260毫米炮、4门150毫米速射炮、3门120毫米速射炮全部对准清军突击队旗舰“疾风”开火。“疾风”本来就大火未熄,此时遭到更加猛烈的打击,损失惨重,前后两座210毫米主炮全毁,官兵伤亡过半,蒋超英中校适时下令退出战斗,同时命令预备旗舰开始执行旗舰职能。“烈风”号刚挂起司令旗,日舰炮火又集中向其转移。预备司令官刘冠雄中校不顾对方炽烈炮火,站在指挥台上镇定下令:“集火轰击敌旗舰!”,忽一发敌弹命中舰舯部3号炮位,穿透侧甲板,正好命中150毫米速射炮弹药舱。一阵连环巨响之后,“烈风”急向右舷倾斜,于十三时五分沉没,舰长刘冠雄中校遵循刘云总参谋长于仁川外海战后颁布的“海军舰员救生法令”(注二),及时登上救生艇而生还。
东乡平八郎以其卓越的指挥能力以二舰对六舰,重创、击沉清军巡洋舰各一艘,然而本身的损害亦不小。“浪速”舰因挂有司令旗,受到清军炮火反复洗掠,舷侧及舰面上均弹痕累累,又若干弹洞,喷吐火焰浓烟,弹片横飞处,血流成溪,横流甲板,原本灰色涂装的上甲板几成血湖。东乡以其在大英帝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获取的知识与经验,知道大势已去,再为了面子死撑下去,只会徒增损失而已。
“就为了日本的明天,尽可能保留一点海军的骨血吧。”
东乡这么想着,命部下挂出“各舰随意运动的”旗令,亲率本舰转舵退出战斗。
清军突击队哪肯甘心,此时,“追风”舰在舰长李仕元少校指挥下挂出了司令旗,代理旗舰职,率突击队各舰转舵追向日舰,“海风”、“和风”舰在击沉“高千穗”后也加速返回了阵列,突击队又成了六舰纵队,直逼冒着浓烟的“浪速”、“秋津洲”
而去。
因轮机受损而远远落在“浪速”后面的的“秋津洲”舰遭到了清军突击队的围攻,“浪速”趁机加速逃脱,“秋津洲”孤立无援,最终身中数百弹,舰身如蜂窝,海水蜂拥而入,于十三时二十三分沉没,舰长上村彦之丞少佐及以下三百零四人无一生还。
正当清军突击队与日军第一游击队激烈交战时,清军本队也顺利地把日军本队逼入了战列线对轰阵势。
先是,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中将见清军转向抢占阵位,想也不想,立即下令本队左舵右转向东,与清军同向平行行驶。他没有权力逃避正面冲突,或许他更想早点看到结果,这样反倒可以让他摆脱那些紧紧束缚自己的忧虑,但是他仍然没有决定权。
镇洋舰队司令官刘步蟾少将一边享受着迎面而来的甲板风,一边下令:“进入5000码后,主力舰主炮齐射!”
刘步蟾需要一次完美的胜利,来奠定自己在海军中至高无上的地位,林泰曾在仁川的失败让他备受舆论指责,他不能容忍污点在自己身上存在哪怕一小时,就像他在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的宿舍里每天都换洗床单一样。必须让绚丽的光辉掩盖掉污点,最好是完全洗刷掉。不过,历史是不会因为一个海军少将的意愿而被随意洗刷的。
大英帝国培养出来的两个同校师兄弟,在东北亚的海面上展开了你死我活的角逐。
11:10
v8
v7
v6
v5
v4
v3
v2
v1
T5
T4
T3
T2
T1
B4
B3
B2
B1
※※※
(距离8000码)
A1
A2
A3
A4J1
J2
J3
J4
J5
J6
J7
J8
J9
J10
J11
J12
J13
大东沟海战形势图之一(向上为正北)
说明:起初,清军以一字纵队迎敌。B1-B4为装甲战列舰“龙威”、“凤翔”、“定远”、“镇远”,其中“龙威”为总旗舰,“定远”为预备总旗舰;T1-T5为装甲巡洋舰“建北”、“建南”、“济远”、“新远”、“恒远”,其中“建北”为装巡队旗舰,“建南”为装巡队预备旗舰;V1-V8为巡洋舰“疾风”、“烈风”、“追风”、“飓风”、“超风”、“狂风”、“海风”、“和风”,其中“疾风”为突击队旗舰,“烈风”为突击队预备旗舰。
日军分两路出击,A1-A4为第一游击队的装甲巡洋舰“吉野”、“高千穗”、“浪速”、“秋津洲”,其中以“吉野”为第一游击队旗舰,第一游击队此时正欲从清军纵队左侧插入,分割清军阵列。J1-J3分别是装甲巡洋舰“松岛”、“严岛”、“千代田”,编为本队第一群阵,其中以松岛为总旗舰兼第一群阵旗舰。J4-J6依次为装甲巡洋舰“桥立”和巡洋舰“比睿”、“金刚”,编为第二群阵,其中以“桥立”为预备总旗舰兼第二群阵旗舰。J7-J10依次为巡洋舰“大和”、“武藏”、“海门”和大型炮舰“扶桑”,编为第三群阵,以“大和”为第三群阵旗舰。J11-J13炮舰“摩耶”、“鸟海”、“爱宕”,编为第四群阵,以“摩耶”为第四群阵旗舰。日军本队此时正欲开至清军纵队右侧,与第一游击队夹击清军阵列。
※※※
11:50
V8
V7
V1V2V3V4V5V6
A1
A2
A3
A4
大东沟海战形势图之二(向上为正北)
说明:清军突击队加速到18节脱离本队,在日舰第一游击队前逐一转向,日舰急忙跟着向西转(右舵左转),以免构成不利于己的“T”字形势。转向过程中吉野(A1)中炮过多,退出阵列,后竟逃脱。
后双方成纵队对轰,日舰高千穗(A2)和秋津洲(A4)被击沉,浪速(A3)逃脱成功,清军突击队旗舰烈风(V1)受创,疾风(V2)不幸被击沉。
※※※
注一:西乡隆盛,“维新前三杰”之一(其余两杰为木户孝允和大久保利通),因不满时任首相大久保步步进逼,威胁到他在鹿儿岛半割据的所谓“西乡王国”,于1877年2月12日兴兵造反,讨伐大久保政府,点燃了西南战争之火。开战之初,旧武士纷纷投靠于其下,西乡兵力一度达到四万多人。后天皇下诏,讨伐西乡,政府军经熊本、延冈、城山之战,剿灭全部叛军,西乡逃到城山下的岩崎谷剖腹自杀。
夏本武扬,幕府海军副总裁,幕府末代将军德川庆喜在江户(今东京)开城向政府军投降时,夏本率领幕府海军精锐逃走,后在仙台收容了幕府陆军总裁大鸟圭介及所谓“奥羽越列藩同盟”的残兵,北上占领了北海道。1869年1月成立了“虾夷共和国”,夏本任总裁。政府军大举讨伐,最终将夏本的舰队包围在五棱郭,夏本不得不投降。
注二:根据1894年7月20日颁布的《海军舰员救生法令》,海军舰员在军舰无可挽回时,不得随舰殉葬。此举是为了杜绝当时海军中流行的“与舰共存亡”之风气,以保留珍贵的海军人才。
//com//“距离5000码!”
镇洋舰队旗舰“龙威”号上的火炮参谋大声叫道,舰队司令官刘步蟾少将手一挥,声音低沉而有力:“传令,开火!”
4艘战列舰上的12门305毫米主炮一起转到右舷(定远镇远的各两座双联305毫米主炮于舰首左右布置,加入纵阵后只能发挥一半主炮火力,龙威凤翔的各两座双联305毫米主炮沿中轴线前后布置,可全部转向一舷使用),瞄定日军旗舰“松岛”,几乎同时开火,十二发386公斤的爆破弹从炮口射出后不到十秒,即在“松岛”的舰面、舷侧、四边相继炸开,“松岛”全舰立即笼罩在硝烟水雾之中。两分钟后,清军第二轮齐射摧毁了“松岛”的左舷两座120毫米速射炮,大火从前部烟囱下腾空而起,浓厚的黑烟裹挟了大半个舰身。
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中将被“松岛”舰中弹时一阵阵剧烈的颠簸震得摇摇晃晃,及时扶住了指挥台前部栏杆才没有摔倒。
“传令!各舰继续左转,直到进入3000码距离,第一群阵开始集火射击敌旗舰,其他群阵依次射击敌后续各舰。”伊东佑亨站稳后立即下令,他之所以要求舰队继续驶近清军舰队是为了充分发挥己方大量装备的速射炮火力,伊东明白,己方“三景舰”(即松岛、严岛、桥立三艘标准排水量4200吨的海防装甲巡洋舰,是日本海军惟一装备320毫米巨炮的战舰,每舰配320毫米前主炮一门,120mm速射炮?门)上那几门可怜的320毫米主炮根本无法对抗清军四艘战列舰的强大火力,只有冒险靠近,让全舰队的火力都发扬出来,才可能进行真正有效的反击。
“司令,敌舰队正在加速靠近,属下以为,日军想在近距离与我军混战。”
“龙威”舰长萨镇冰上校看出了伊东佑亨的企图,禀报刘步蟾道。
刘步蟾右手抓紧望远镜,半举起左手,当即下令:“传令!各舰右舵三,保持与敌舰距离,继续以主炮轰击。”
“龙威”舰舰体随着前后主炮的齐射抖动了一下,浓灰的烟雾在右舷弥漫开来,很快又被运动中的战舰抛到了后面。刘步蟾稳立在指挥台上,从望远镜中静静欣赏日军旗舰“松岛”舰体上闪动着的火光、冲天的浓烟和四周腾飞的水柱。
清军本队战列舰的第三次齐射使用了新研制的九三式穿甲高爆弹,这种重达400公斤的巨弹采用高射角时,足以在5000码距离外击穿松岛舰上100毫米的炮塔顶盖装甲和125毫米的轮机防御装甲。
不过这次齐射既没有命中炮塔也没有命中轮机舱,两发九三式穿甲弹接近以大角度落下,先后击中舰肿部和舰桥,延时引信使它们一直穿透到接近底舱才爆炸。这样的后果就是,“松岛”底舱被炸开了两个接近十米的大洞,海水迅疾涌入,两分内倾覆了这艘4200吨的战舰,包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中将、“松岛”舰长在内的三百八十三名日本海军官兵顷刻间葬身鱼腹。
刘步蟾以实力——主要是物质上的——轻松解决了他英国皇家海军学院的师兄,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手上的全部优势,对“松岛”屁股后头的12艘战舰斩尽杀绝,不留一舰。
日军第二群阵旗舰“桥立”号升起了司令旗,随即脱离本群阵,前出到第一群阵剩余两舰之前。在“桥立”到达旗舰阵位之前,清军本队的战列舰用爆破弹对其进行了两次齐射,摧毁了舰上大部分上层建筑,击毙舰长兼预备司令官日高壮之丞大佐,使日军实际上再次失去了统一指挥。
当“桥立”舰拖着浓浓的烟柱终于进入旗舰阵位时,清军战列舰的第三次齐射光临了,一发九三式穿甲弹穿透轮机防御装甲,在轮机舱深处爆炸。锅炉、蒸汽轮机、传动箱,一瞬间都成了扭曲破碎的废铁,这其中又填塞着分崩离析的骨肉,正被大火烧焦、汽化。“桥立”舰依靠惯性向前冲了数百米后,开始随着海流向北漂动,清军不失时机地给对它进行了第四次齐射,四发爆破弹毁掉了“桥立”这艘预备旗舰上的大部分火炮,炸死半数以上的舰员,可它还是坚持着没有沉没。日军“严岛”舰升起司令旗,率领舰队超越了已经彻底瘫痪了的“桥立”舰,继续向东行进。“严岛”舰长横尾道昱大佐不愿承受“怯懦逃脱”的骂名,顽固地坚持要舰队继续向清军靠拢,并以“严岛”上那全舰队最后一门320毫米巨炮进行反击。
“日舰‘桥立’停止行进,落到我舰队右后方,快要脱离我军炮火打击范围了。”萨镇冰立在刘步蟾身边报告道。
刘步蟾看也不看,只专心观察正领头的日舰“严岛”,缓缓道:“桥立留给鱼雷艇收拾足够了,日军的装甲巡洋舰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命令战列舰集火射击敌领头舰。”
刘步蟾话音刚落,传令兵传来了后桅观察员的报告:“我军鱼雷艇三艘,正向日舰‘桥立’之左舷靠拢,相隔距离1000码。”
刘步蟾道一声:“知道了,继续观察。”,举起望远镜继续监视日舰。
十分钟后,日军4200吨的“桥立”舰被清军144吨的“福龙”号鱼雷艇在五十码距离上以三发鱼雷送入海底,又过了五分钟,日军代理旗舰“严岛”号遭到清军战列舰的第四次齐射后,弹药库大爆炸,舰体折为两段而沉没。两舰总共730名乘员中,不到3人生还。
至此,联合舰队本队的中坚——三景舰全部完蛋。本队中最后一艘装甲巡洋舰,排水量2439吨、装备10门120毫米速射炮的“千代田”号升起了司令旗,带领整个舰队继续这没有希望的战斗。
此时,由于日舰本队不断左转企图接近清军本队,清军本队也不断左转保持距离,双方的航向由正东变成了东北,向大东沟内驶去,这正是刘步蟾希望看到的局面。
大东沟内正集结着清军第一、二、三护航队,有四艘巡洋舰和两艘炮舰,虽然因为航速和火力不足的关系,没有加入本队阵列,但是只要日军本队剩下的10艘军舰深入海湾,就不得不面临遭到夹击的困境。
“千代田”号舰长内田正敏大佐正在犹豫不决。向前是海湾,海湾之后就是海岸,他不能带领舰队去撞击陆地;向后或许有生路,但是他本人将背负一生的耻辱。
“与耻辱相比,士兵的生命更重要吧。”
内田正敏大佐看到了海湾内整队备战的清军护航队,终于下了决心。
“传令!各舰左满舵!转向正南,整队退出战斗!”
“千代田”舰在海面上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其后的各舰跟着转向,刘步蟾当然不肯放过即将到手的肥肉,急命舰队转向南,保持在日舰的舷侧5000码位置,以发挥战列舰主炮火力,同时限制对方的反击。
两道长而弯曲的航迹在海面铺开。
“司令,敌舰千代田航速高于我舰队整体航速,快要驶出我主炮火力射限了。”
萨镇冰看得仔细,急忙禀报刘步蟾。
刘步蟾面无表情,挥手下令:“传令,目标敌领头舰,战列舰主炮齐射,全部穿甲弹。”
因为“千代田”此时的位置已在清军本队右前方,超出了清军“龙威”、“凤翔”两舰后主炮的射限,这次齐射只能由8门305毫米主炮实行。
然而这并没有给“千代田”舰带来任何好处,一发九三式穿甲弹从其舰首上甲板直钻到最底舱爆炸,几分钟后,“千代田”高高翘起屁股,露出尾舵和尚在旋转的螺旋桨,近乎垂直地插入了海中。内田正敏大佐虽然意识到了士兵生命的重要,但是,如果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如何去拯救别人呢?有时候,人的意志在实力面前往往不值一提。
“千代田”沉没的时间大约在十三时三十分,几分钟后,巡洋舰“比睿”升起司令旗,带领残存的九艘战舰全速向南逃去,却因为“比睿”航速仅13节,在其带领下整个舰队根本无法逃过清军的追杀。
刘步蟾驱赶着他毫发无损的舰队猛追过去,渐渐缩小了敌我距离,同时下令升起信号旗询问突击队情况。
“发现我突击队,西南九点钟方向,距离8000码,正从日舰队前方通过!”
萨镇冰报告道。
“突击队旗舰回信号!第一作战任务已完成,现返回中。”
传令兵报告道。
刘步蟾轻轻点一下头,没有废话,直接下令:“给突击队发旗令:拦截并消灭敌舰队!”
“是,旗令!拦截并消灭敌舰队!”
传令兵向信号兵用尽底气地喊道。
“疾风”号奇迹般地出现在突击队旗舰的位置上。
虽然舰身还不时喷出火星和青烟,虽然前后两门210毫米主炮均已损毁,虽然全舰官兵伤亡过半,但是在突击队司令蒋超英中校看来,只要还能高速航行,只要还剩下几门副炮,只要还有人可以操舵和开炮,一艘巡洋舰就远远没有失去战斗力。
在击沉日舰第一游击队“高千穗”和“秋津洲”两舰,并迫使“吉野”、“浪速”退出战场后,突击队由刚刚扑灭大火的旗舰“疾风”号带领向己方本队靠拢。
蒋超英中校发现了正向南败逃中的日军本队残余诸舰,在测算过敌我航速差后,调整了突击队航向,由向东北改为正东,并下令舰队加速到20节。这样,突击队7艘巡洋舰就可以从日舰本队前2000码左右横向通过,舷侧火力可以发挥到最大,而日舰则只能动用少数火力还击,这便是所谓“抢占T字横头阵位”。
日军打头的“比睿”、“金刚”先遭厄运,清军突击队转向右舷的总共12门210毫米主炮和21门150毫米速射炮的强大火力全部集中在这两舰身上,轰击持续了25分钟,直到清军突击队远离了日舰,超出火炮射限才暂时罢手。
就在这25分钟里,“比睿”舰的上层建筑被打得稀烂,舰首断开,滑入海中,舰身被烈火浓烟紧紧包裹,直至全舰烧毁,才于十四时十六分沉没,舰长樱井规矩之左右少佐以下二百八十六人无一生还。“金刚”则在弹药库爆炸后向右舷倾覆,即使如此,清军炮弹仍不断落在其翻过来的底壳上,直到沉没为止。
与此同时,清军本队的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也没有闲着,305毫米和210毫米主炮相继轰响。“巨弹所中,樯倾楼倒,铁碎钢裂,骨肉飞溅,以至舰体断折,水兵欲弃舰逃生而不可得,随船沉之旋涡没入海底。”
标准排水量水吨,速度仅12节的三艘小炮舰摩耶、鸟海、爱宕很快成为清军舰队正餐后的小甜点,连同总共三百零三名舰员一起被炮弹炸碎。
日军本队残剩四舰由标准排水量1502吨的“大和”舰率领,拼了命向南逃去,然而,无论是巡洋舰大和、武藏、海门还是大型炮舰“扶桑”,没有一舰速度超过13节,而清军本队中速度最慢的战列舰“定远”、“镇远”也能开到14点5节,突击队的“风”
级巡洋舰最大航速更可达到21节,日军根本没有成功逃脱的理由。
十四时二十分,清军突击队完成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后,向日舰本队左舷拦腰冲去,遭到敌军舷侧火力的拦射。日军最后一艘大型战舰——标准排水量水量吨、配备4门240毫米主炮和200毫米炮塔装甲的“扶桑”号炮舰发挥了重要作用,犹如人之将死前的回光返照,连续两发240毫米炮弹击中突击队旗舰“疾风”号,弹片飞进指挥塔,重伤清军突击队司令官蒋超英中校。“疾风”舰长杨天止少校立即接过指挥权,下令升起令旗:“各舰右满舵,与敌舰平行对射。”
“龙威”号上的刘步蟾见“扶桑”凭借装甲重炮,嚣张一时,为减少突击队的压力,命战列舰队对“扶桑”齐射,而装巡队则集中攻击敌殿后的“海门”舰。
十四时二十五分,清军战列舰队的第一次齐射削去了“扶桑”的主桅和指挥台,两分钟后的第二次齐射砸烂了其左后的一门240毫米装甲炮塔,三分钟后,使用九三式穿甲弹的第三次齐射将“扶桑”送入了海底。
一切那么简洁而有效,战列舰主炮集火齐射的威力,决不是那些吵吵嚷嚷的速射炮可以比拟的。
十四时四十分,装巡队使用305和210毫米主炮解决了排水量?吨的老式铁骨木壳巡洋舰“海门”号,于是,曾经浩浩荡荡开出佐世保军港,并制造了“仁川神话”的联合舰队至此仅仅剩下了“大和”、“武藏”两艘单薄的巡洋舰。
“快结束了。”
萨镇冰站在总司令身边,手中的望远镜已经交给了一名参谋。
“这才刚刚开始。”
刘步蟾应道,手搭在军帽帽檐上,凝望着被硝烟战火污染后的天空,似乎已经看到了下一场战争的情景。
“到那时候,对手会强大得多,而我们则要变得更强,直到超过我们的老师。”
萨镇冰随着总司令的目光望向天空,若有所思。
突击队七艘巡洋舰终于完成了转向,并将速度减为13节,以便增加火力接触的时间。
事实上,屠杀性的轰击进行了三十分钟,“大和”、“武藏”由军舰变成蜂窝,再由蜂窝变成火炬,燃烧殆尽后又彻底解体,分裂成几个扭曲而畸形的部分没入水中。
它们本可以投降,清军也可以选择俘获它们。
但是双方都选择了不同的路。
投降,多么可耻啊,那些死去的军官和舰员也许是这么想的。
那么中国人是怎么想的呢?
“都已经打成那个样子了,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战后有位不愿意透露的姓名的舰长如是说。
“刘总司令的意思是全部击沉,不留一艘浮在海面上的日舰。”
也有人这么说。
最为流行却也从未被证实的说法是:“刘云总参谋长点名要求击沉‘大和’、‘武藏’两舰,为的是打击大和民族的自尊心。”
无论如何,决定朝鲜战争最后结局的大东沟海战终于在刘步蟾满意的表情映衬下落幕了。
四小时的激战过后,大日本帝国联合舰队几乎不复存在,全部八艘装甲巡洋舰中的六艘送给了水藻和鱼虾作大厦,全部十艘巡洋舰中最具战斗力的五艘化为废铁烂木,七艘炮舰中能远洋作战的四艘粉身碎骨,总计损失战舰十五艘之多,另有两艘装甲巡洋舰重创。舰员伤亡达4056人,其中绝大部分阵亡。
清军的损失在巨大的战果前简直微不足道:沉没、重创轻巡洋舰各一艘,伤亡336人。
从今日——1894年8月5日——开始,日本海军不再作为一支对中国舰队有威胁的力量而存在。
朝鲜半岛上的战局也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
11:50
T5
T4
T3T2T1B4B3B2B1
J11J10J9J8J7J6J5J4J3J2J1
J12
J13
大东沟海战形势图之三(向上为正北)
说明:清军本队先(右舵左转)向东转,日军本队跟着急向东(左舵右转)转向,双方成战列线对轰。
松岛(J1)先被击沉,之后严岛(J2)、桥立(J3)、千代田(J4)相继被击沉,余下战舰企图逃脱(左舵向右)向南,被清军突击队阻截,清军本队在后奋力追击,
※※※
13:45
T5T4T3
T2
T1
B4
B3
B2
J13B1
J12
J11
J10
J9
J8
J7
J6
J5
V8V7V6V5V4V3V1
大东沟海战形势图之四(向上为正北)
说明:日舰本队残余遭到清军突击队和本队的两面夹击,领头的比睿(J5)、金刚(J6)和殿后的摩耶(J11)、鸟海(J12)、爱宕(J13)先后被击沉。
※※※
14:20
T5
T4
T3
T2
T1
B4
B3
B2
B1
J10
J9
J8V1V3V4V5
J7V6
V7
V8
大东沟海战形势图之五(向上为正北)
说明:清军本队追击中击沉日舰扶桑(J10)、海门(J9);突击队回转180度后,从日舰本队左侧突击。
※※※
14:45
V8
V7
V6
V5
J8V4
J7V3
V1
大东沟海战形势图之六(向上为正北)
说明:清军突击队再次转向南,追上日舰本队之残余,将残敌全部歼灭。
至15:10,战斗基本结束,日本方面有15舰被击沉,重创两艘。
清军方面一艘巡洋舰被击沉,一艘巡洋舰重创。
//com//1894年8月10日,夜,大清帝国京师。
帝国的实际掌权集团——“次谋部”正在总参谋长刘云的府邸内召开常务会议,这样的会议,平时每周召开两到三此,而在战争期间几乎每天都开,从这里产生的决策影响着整个帝国的战略和运转。
次谋部会议上很少有废话,一切围绕效率进行,会议室简单的布置倒也与此相配。
府邸内廷一间普通的厢房内,安置了几盏简陋的电灯,正中摆一张长长的橡木餐桌,四边十几张有靠背的樟木椅,墙壁上有挂地图用的钩子和横条。一面墙边靠着几个黑板架,黑板架下面的一张几案上摆着绘图笔、粉笔、小木棒、粉擦等简单的文具。另一面墙边置了四个玻璃大立柜,装满文件和书籍,其中一个立柜上摆着的一座黄金自鸣钟是这屋里惟一的装饰品,这钟原本为英国公使祝贺光绪亲政时所呈献,光绪在京师政变后作为奖赏之一把它赐给刘云,刘云把它摆进次谋部会议室,使它有机会成为帝国无数秘密的见证者。
这天,那浮刻着马车和中世纪小市民形象的自鸣钟又在默默聆听橡木桌边传来的说话声。
27岁的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正在报告外交部方面的情况:“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今晨委托英国公使传信,要求与我国谈判,另,俄、美、法公使今日均发出照会,提出愿意调停中日争端,结束朝鲜战争——”
“外交大臣曾纪泽向翁总理请示,翁总理命我与总参联络商议后给他一个对策报告,明天内阁会议时呈上,所以今天我们就要作出决定。”总理大臣次官文易接道。
刘云双手相握在桌子上,环顾众人道:“大家对此有什么意见?”
“现在不可能谈判!”陆军大臣次官何新上校叫道,“大东沟一战我们虽然大败日本海军,但是如果不在陆上给予他们无法承受的重创,他们决不会按我们的要求签定条约。”
“而且在平壤一线,日军占据有兵力上的优势——”总参情报处处长朱涛少将接着说,“据今日北方军团钟司令官的电报,日军连日来不断进行侦察性攻击,就在昨日还以骑兵一个联队向平壤东北的新成川我军阵地袭扰,有切断我军补给线的企图。另外,除8月3日登陆的第七师团分散在釜山到汉城间的要地防卫补给线外,其他四个师团及禁卫第一旅团均集结在平壤周围。综合其他情报分析,日军是在准备一次大规模进攻,目标可能是一举攻占平壤,改变陆上战场态势,以便为谈判增添筹码。”
“这样正好。”说话的是桂林陆军学院出身的总参作战处处长,文质彬彬的杨正金少将,此时他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的巨幅朝鲜地图前,拾起几案上的小木棒指指点点:“日军已经失去了制海能力,他们如果不及时撤退,一旦我海军能够完全封锁朝鲜海岸,十几万日本陆军官兵就将失去可靠的补给,从而成为我军盘中之餐。当前我军在平壤已经集结了禁卫第一师之第一、第二旅和禁卫第二师全部,两个禁卫海军陆战团,按编制员额计四万五千余人,另外,从禁卫补充预备军中调发的五千预备役部队也已经送到平壤补充损失,减去开战以来陆军的损失人数,正好满编制员额,这样的兵力加上强大的火力和充足的补给,完全可以守住平壤不失,但是——”
杨正金手中的木棒端头从地图上的平壤一带移开,点在了标着“汉城”的大圆圈上。
“守住平壤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我军的真正目的,应该是争取在朝鲜半岛上歼灭尽可能多的日军,最大限度削弱日军防卫本土的能力,从而迫使日本政府满足我们所提出的要求。为此,作战处制订了‘灭丰’作战计划,准备在汉城以南日军设防松懈的牙山实施登陆,增加攻击点,与北方军团一起将日军一部合围在汉城一线予以歼灭。拟将禁卫第一师直属队及第一旅共一万六千余人作为首批登陆部队,8月20日上陆;第一批后续部队拟订为禁卫第四师之第十、第十一旅,9月1日登陆;第二批后续部队定为步兵第一师全部,9月10日登陆。以上部队计五万四千人,统编为南方军团,以第三补充预备师为补充预备队,拟定军团司令官为禁卫第一师师长丁介云少将。同时,继续向平壤方向增兵,禁卫第三师第七旅和禁卫骠骑旅拟8月22日前抵平壤;禁卫第三师直属队和第八、第九旅,以及正组训中的禁卫第五师全部,拟在9月3日前抵达;步兵第二师拟在9月10前开到元山附近。以上部队相继编入北方军团,仍由钟夏火少将指挥。具体的作战意图是,北方军团先以一个旅加强其他部队切断日军元山集团和汉城集团的联系,然后组织主力集群南下突破日军汉城集团的前沿,将敌军向南压迫,另以一部防御平壤,防止敌元山集团抄袭我军后路。与此同时,南方军团分兵北上,从南面堵敌退路,实现战略包围,力争围歼日军第三、第六师团大部于汉城一带。之后,北方军团主力返攻元山,争取歼灭敌元山集团第五、第八师团及近卫第一旅团所部。”
“这样一来,北方军团的压力是不是大了点?既要在平壤顶住敌元山集团的攻击,又要与南方军团合围敌汉城集团,应该考虑到有限的兵力和司令官的指挥能力吧。”陆军大臣次官何新插了一句。
杨正金不紧不慢地答道:“计划调给北方军团的总兵力按编制总计达到十三万人,另外还有两个补充预备师的五万预备役部队专供北方军团补充损失之用,兵力上应该不成问题。况且,我军可以加强对朝鲜海岸的封锁,使日军的援军和补给无法上岸,敌军就将越战越少,越战越弱,北方军团的压力自然大大减弱。让钟夏火一个人同时应付两个方向上的作战的确有些吃力,所以总参已作出决定,特派禁卫教导旅旅长吴贝年准将担任北方军团副司令官,专门负责元山方向上的作战。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何新摇摇头。
“那么,正如杨处长所说,”刘云稳坐不动,平静地说,“我军即将发动大规模进攻,包围并歼灭朝鲜半岛上赖着不走的十余万日军,在这一陆上战斗结束之前,任何实质性的谈判都不可能进行。但是,列强即然找上门来要调停,那就不能不给他们点面子,况且,谈判也可以迷惑对方,让他们以为可以用和平手段取得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而不愿下决心撤出在朝鲜的部队,给我们提供将其全部歼灭的机会。海军当前的任务是支援陆军发起‘灭丰’作战,提供护航和滩头火力准备,待登陆场巩固后,则改为封锁朝鲜海岸,阻止日军向朝鲜半岛输送兵力和补给。而在海军能够彻底封锁朝鲜海岸直至日本重要海港之前,谈判是必不可少的烟雾弹,是我们能够全歼五个日军精锐师团的前提之一。所以,文次官明天可以明白地告诉翁总理,我们接受谈判的建议,但我们暂时谈而不判,用最苛刻的条件让他们无法接受,同时又不断用无足轻重的小小让步来维持谈判的进行,一个字,拖。”
文易点点头,翻出两张纸片,并排铺在桌上,先举起一张道:“大家听听,这是马关条约的主要内容。一,中国承认日本对朝鲜的控制。二,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岛屿和澎湖列岛给日本。三,赔偿军费二亿两白银。四,增开沙市、重庆、苏州、杭州四个通商口岸,日船可沿内河驶入以上各口。五,允许日本臣民在中国通商口岸设立工厂,产品运销内地只按进口货纳税,并准在内地设栈存货。六,为保证中国履行条约,日军暂时占领威海卫。我以为,我们对日本提出的谈判条件,其实可以参照马关条约来制订。”
刘云直截了当地说:“文易,废话就免了,你一定拟好了谈判条件吧,快念。”
文易忙拿起另一张纸念道:“中方谈判条件要点。一,日本承认朝鲜为中国属国。
二,同意在中国帮助下恢复琉球王国的独立地位,并承认琉球王国为中国属国。三,割让对马、壹歧岛以及包括吐葛喇列岛在内的大隅海峡以南诸岛给中国。四,赔偿军费一亿两白银。五,中国租佐世保为军港,租期九十九年。六,中国军民船只可在日本各港口自由停泊,日本全境各海峡、水道对中国军民船只全面开放。七,中国货物在日关税最高不得超过25%,允许中国臣民在日本各地设立工厂,产品运销内地只按进口货物纳税,并准在内地设栈存货。八,中国臣民在日本享有领事裁判权、居住及租地权。九,中国在日本享有片面最惠国待遇。基本上,就那么多了。”
刘云边听边颔首表示赞同,听完最后一条,又补充道:“把军费赔偿额提高到三亿两好了,虽然这么多钱他们肯定赔不起,但是可以在谈判中十万两百万两的减少作为让步,拖他们的时间。”
工商大臣,清华大学工业管理博士牛金插道:“可以这样,效仿辛丑条约,给他们四十年时间,赔偿二亿两白银,不包括每年五厘的利息,在这期间由中国人担任日本总税务司。其中的一亿两赔款连同利息要求在前十年内偿清,以限制其政府投资和调控,我们可以趁机进行经济渗透,直至控制其全国经济命脉。剩下的一亿两在后三十年里逐年偿还,并规定不得提前偿清,以保证我国长期控制其关税机关,并获取高额利息收入。”
文易笑道:“不愧是清华的博士,想得就是妙。好,就按牛金博士所说的修改赔偿军费一条,提出的数额先定为四万万两,谈判中再逐步削减,底线为两万万两。”
刘云也觉得条计策好得不能再好,于是立即做了决策:“谈判条件就这么定了,明天由文易提交给内阁。另外,文易负责向内阁推荐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和陆军大臣次官何新为谈判代表,并建议将谈判地点暂定为上海。”
文易匆匆作着记录,口中应了声:“知道了。”
情报处长朱涛没忘记他的职责,提醒刘云道:“刚才我说的,日军将要发起大规模进攻的情况,作战处还没作出令人满意的回应呢。”
刘云转向杨正金:“你的问题,由你解决吧。”
杨正金依旧用他慢吞吞的节奏一字一句道:“作战处将连夜拿出作战计划,并在明天中午之前呈报总参谋长,随后将任务发到前线。初步的想法是以短促突击战术,打乱敌军兵力部署,迫使敌军推迟全面进攻,为后继部队赶到战场争取时间。”
朱涛回一句:“没问题了。”
下一个议题又开始了。
※※※
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大海对岸的日本,因为时差的关系,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东京,大日本帝国战时的最高指挥机构——大本营所在,有天皇参加的大本营御前会议正热热闹闹地开着。
“海军无能,牵连全局!子爵桦山阁下,您为什么不去剖腹!”
大本营陆军参谋兼兵站总监川上操六陆军中将正对着海军参谋桦山资纪海军中将破口大骂。
曾经随同联合舰队出战仁川,在清军“建北”号装甲巡洋舰炮口威胁下九死一生的桦山资纪哪肯忍受如此羞辱,扯起嗓门回道:“川上君,你们陆军又怎样呢?四个精锐师团的兵力,竟无法突破支那军一个师的防线,如果陆军能早些拿下平壤,海军也不用冒险到大东沟去破袭支那军海运!说到剖腹,鄙人倒是很愿意替阁下完成砍掉脑袋的步骤!”
从会议开始就一直阴沉着脸的大本营幕僚长即参谋总长有栖川炽仁亲王耐不住了,厉声叫道:“够了!你们竟在天皇面前喧嚣对骂,打了败仗,都觉得自己很光荣是吗!”
炽仁转过头,正欲向天皇解释,却见自戊辰战争以来从未在臣下面前显示过退缩的明治天皇睦仁此时神情沮丧,揉着脖子对众人道:“朕累了,诸位爱卿继续讨论吧,有了结果后再禀报朕一声就是。”说着,睦仁从席位上站起,无精打采地走出了会议室。
睦仁前脚刚走,川上操六后面立即又对着桦山资纪吼道:“戊辰之乱后,我国费二十余年之力,辛苦创立的海军家业,半天之内,竟毁灭殆尽,你说,海军高官难道不应该对此负全部责任吗?”
桦山资纪反咬一口:“中和血战,陆军用人不当,白白浪费六千官兵生命,未能攻占一寸土地,鄙人不知道陆军的高官凭什么可以不用对此负责!”
“子爵桦山中将,到此为止吧。”海军大臣,伯爵西乡从道海军大将看到自己的部下如此胡闹,丢了海军的面子,只得亲自出面呵斥。
这边,陆军大臣,伯爵大山岩陆军大将也叫住了川上操六。陆军与海军的对骂总算暂时平息下来。
炽仁亲王赶紧插进正题:“诸位,天皇陛下把问题交给我们解决,我们作为臣下应该不要令他失望才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在于朝鲜派遣军是立即撤回还是继续留驻,请诸位就此发表意见。”
“废话,必须立即撤回,否则只能死路一条。”大本营侍从武官长陆军少将冈泽精即使面对亲王大人,也改不了说话无遮无掩的恶习。
川上操六马上把他顶了回去:“说什么呢!支那军的一个半师如今在平壤一线被我五个师团两面夹击,我军正计划发动一次大规模联合攻击,准备一举攻克平壤,围歼支那军,届时我军在朝鲜半岛上将占据陆上优势。外交上再联络俄国,许以利益,诱使其从东北对支那施加压力,不怕支那人不屈从于我们。”
这次轮到伯爵西乡海军大将反驳他了:“说得轻巧,如今支那人掌握着制海权,他们可以自由切断我军的海上补给线,并可任选一处或几处海岸实施登陆,袭击我军后方。陆军即使真能够攻取平壤,一旦失去海上补给,后路又被切断,面临夹击之势,不仅迟早要把吞进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更有可能被支那人夹击包围,直至全军覆没。”
“丧气!”伯爵大山岩陆军大将不满地叫道,“事情至此,还要说这样的丧气话,皇国就真的没救了!”
川上操六趁机反击:“鄙人已经说过了,我们可以联络俄国,一起对付支那,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凭俄国的远东舰队,陆军照样可以向朝鲜输送兵员和补给,并且不必担心支那人以登陆作战袭击我军后路。”
“太天真了!”冈泽精奚落道,“凭什么俄国人要听我们的,利益?我们有什么利益可以给他们?川上君,难道你不知道俄国熊永远是喂不饱的吗?难不成我们打下了朝鲜再双手奉送给俄国人?”
“分享利益总是可以的!”川上操六坚持道,“况且,俄国在远东的扩张野心很大,俄国人绝不会坐视支那逐渐强大,给自己的扩张造成障碍。近日我正派人与俄国公使联系,相信不日即可有满意的成果!”
桦山资纪自以为抓住了川上的把柄,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喂,这是外务省的事情吧,你以陆军中将的身份私自联络外国公使,这算什么!”
“外务省想不到的事情陆军就不能先打下基础吗?照阁下的说法,陆军和海军应该各不相关,我们也不应该聚在一起开会!”川上毫不客气地回敬道,这又让伯爵大山岩陆军大将感到很没面子,再次提醒他要收敛些。
“总之——”炽仁亲王赶忙出来打圆场,“诸位的意思本亲王都明白了。俄国方面,我将亲自前往联络,陆军可以按原计划行事,海军则加紧抢修和改装现存的战舰,以为运输船队护航。一旦俄国允诺全面支持我国,则陆军可继续推进,即使越过鸭绿江也不为过,目的在于迫使支那承认我国对朝鲜的控制。至于外务省提出的谈判条件,则由分别两国控制朝鲜的南北方调整为我国单独控制朝鲜。若是出现另一种情况——”
“即使没有海上支援,我们十几万陆军照样可以打过鸭绿江,夺取支那人的弹药和粮食为补给,一直攻进北京去!”川上操六大大咧咧地插嘴道,这次大山岩不得不扯了他一把,提醒他对亲王殿下不要太过放肆。
炽仁亲王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俄国人不肯相助,则海军必须全力协助陆军尽快撤出朝鲜,保存力量,防卫本土。”
川上不顾一切地大叫道:“反对!陆军决不能撤退,我们有五个师团另一个旅团的强大兵力,没有海军我们照样可以取胜,亲王殿下,请再考虑考虑吧。”
桦山资纪在旁边骂了句:“江户街上耍猴子的,只会吵吵嚷嚷。”
川上听得清楚,踏上会议桌扑了过去,正好把桦山压倒在地,桦山用力把他推开,挥拳相向,两人扭打在一起。
两位伯爵——西乡和大山赶忙冲上去,把各自的部下拉开。
炽仁亲王叹口气,无奈地观看这混乱的局面,而大本营里的其他人员更加无奈地坐在位子上,拉着脸不发一言。
“铛铛铛——”会议室墙上挂着的大型自鸣钟响了起来,犹如地府传出的招魂之音,众人不由都安静了下来。
炽仁看清了指针,自言自语道:“午夜十二点,最黑暗的时候到了。”
//com//1894年8月16日,朝鲜中和前线。
自两周前日军第五旅团长乃木希典少将发动的“肉弹”攻势被粉碎以来,清军阵地上经历了太久的平静。随着总参的命令由电报传到平壤,再由北方军团军团部下发到相关单位,无聊的平静即将被摧毁。
由中日两军士兵的鲜血反复洗礼过的中和桥防线上,8月3日抵达平壤的禁卫第一师第一团换下了在当日血战中伤亡大半的禁卫第二师第十团,并开始筹备反攻。
禁卫第一团团部设在了原禁卫第十团团部原址上,十团团长肖烈日在交接防务时将团部的帐篷全部送给了一团,一团团长——肖烈日在帝国陆军大学91届短期[注一]时的同班同学——雷雨鸣中校则以三大罐山西黄酒相赠,结果当晚就被一团和十团的营以上军官们干得精光。
此时雷雨鸣正召集手下三个营长和团部作战参谋刘雪冬上尉布置任务,他刚从旅部回来,从旅长卢子祥上校那里接下了一项关键性的任务。
“旅部的给我们的任务是——”
雷雨鸣向六个月前才刚迈出校门的陆大91届专科校友刘雪冬上尉点头示意,刘雪冬立即为学长展开了作战地图,又递上放大镜和指挥棒,雷雨鸣才继续道:“作为全旅的先锋,我团将在军团直属炮兵的支援下,于17日凌晨从敌军战线正面实施突破,同时,禁卫第二师骑兵团将从我军左翼向敌迂回冲击,二旅四团一部从我军右翼出击实施佯攻,吸引敌注意力,一起配合我军撕破敌防线。完成突破后,我团立即将阵地防务交给后继部队,转向东南方向突进,在友军支援下进占遂安,之后再进一步接受旅部命令。好了,基本上就是这样,刚刚我和团部的参谋们订好了作战计划,现在根据作战计划布置任务。”
雷雨鸣顿了顿,又让刘雪冬把计划书拿过来,用指挥棒敲着用彩笔标定了作战区域的地图开始下达任务:“二营负责左翼的蓝区,三营负责右翼的红区,一营配属炮兵连和机炮连负责中间的绿区。总攻时间定在17日凌晨三时,之前从16日夜七时开始军团将进行四次各一小时的间断炮火准备,所以特别提醒,各营侦察部队今晚七时之后必须全部回营,以免遭到炮火误伤。总攻开始后,各营编成三波散兵线,相隔两分钟出发。一开始快步前进,接近敌阵地后如遇敌密集火力阻击则改为匍匐前进,但必须在天亮之前,发起最后冲击,杀入阵地,摧毁敌主要火力点。因为攻击是在黑暗中发动,各营营长须充分发挥主动性,依战场情况变化及时作出决断,尤其注意应尽量避免笨攻,徒增伤亡,而应想办法寻找敌薄弱处集中力量实施突破。这都是学校里教的东西,在此我特意强调,是为了让大家在最紧张的状态下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计划就是这样,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一营营长赵民河少校——出身陆大短期92届,毕业成绩为全步兵专业第一名——应道:“属下认为,如此平均分布兵力实施攻击似为不妥。”
雷雨鸣“哦”了一声,示意赵民河说下去。
赵民河解释道:“虽然有军团直属炮兵进行支援,但在黑夜中,炮火对敌阵地的摧毁力和人员的杀伤力都非常有限,可以预见,我军在发起攻击时,将面对敌军强大火力的拦阻。在此情况下,平分兵力、一拥而上的攻击将使敌军整个战线上的火力得以充分发挥,增大我军的损失,并很可能无法达到突破的目的。”
雷雨鸣立即接道:“那你是打算更改计划,集中兵力攻击一点?”
赵民河道:“属下正有此意。”
雷雨鸣又问:“那你说,把兵力集中在哪个方向比较合适。”
赵民河起身点了一下地图上涂成蓝色的那片区域:“左翼,属下认为集中兵力从左翼突破较有把握。理由有二,一是不从中央攻击,可出敌军之意料,二是左翼有二师骑兵团协助突进,可互相呼应。”
“完了?”雷雨鸣面无表情道。
“还有,属下以为可将一营、二营配属炮兵连、机炮连集中从左翼攻击,三营分别以两个连负责中央绿区、一个连负责右翼红区,进行佯攻,掩护主力完成突破。”
“还有吗?”
“没了。”
雷雨鸣盯着地图沉思稍顷,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一营二营配属炮兵突击敌左翼,就由赵营长负责统一指挥。三营长率所部两个连从中央、三营副营长率一个连从右翼佯攻,吸引敌火力。刘参谋,给记一下。”
刘雪冬应了一声,低头猛写。
雷雨鸣又道:“夜间作战,应以近战肉搏为主,各位回去让大家作好拼刺刀的准备。
旅部为支持我团的突破作战,发来两百把左轮手枪和六百把大刀,本来打算平均分到各营,现在计划有所变动,决定全部配发左翼突击部队。赵营长,等下你跟刘参谋去领装备。好了,诸位回去布置完任务后抓紧时间休息,今晚七点后炮兵弟兄可不打算让我们睡着了。散会!”
※※※
当日黄昏,中和前线日军阵地上一片忙碌,一群群士兵从交通壕涌向前线战壕,一派大战之前的气氛。这其中,领子上别着大佐军衔的第二十四联队联队长伊达盛清正暗自在心里发着牢骚:“神川师团长真是会计划,两星期前乃木那傻瓜在敌阵前葬送了整个第五旅团,现在轮到我们第六师团来承受同样的痛苦了。夜间袭击,还没有炮火支援,真是有趣,难道对方没有前方警戒和照明弹吗?如果趁夜偷袭那么容易,大岛师团长也不会同意乃木用那种办法强攻支那军阵地吧。”
“伊达大佐,您挡住路了。”是神川师团长的声音。
伊达盛清急忙靠到战壕壁上,举手敬礼:“师团长阁下!”
六十一岁的神川北鹿原中将扶着战刀举手回礼,伊达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将军的脸色显得很疲惫,这也难怪,自釜山登陆后,一路上酷暑难耐,又不断遭到朝鲜散军游寇的袭击,刚抵达前线又立即投入了筹备进攻的工作中,半个多月来,神川师团长几乎没睡过个好觉。伊达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神川师团长那么辛苦作出了攻击计划,自己却在背地里奚落他老人家,简直是无耻。
“伊达大佐,准备得怎么样了?”神川中将语气平缓地问道。
伊达慌忙答道:“第二十四联队正进入攻击阵位,很快就能完成部署,保证按时发起进攻。”
“恩,那就好,伊达大佐,这场战役必将以整个朝鲜战场的转折而被载入史册啊。”
“是的,师团长阁下。”
神川起了兴头,开始滔滔不绝道:“第五和第八师团现在应该在进攻江东和成川吧,大家都在全力以赴向平壤前进,我们绝不能落后。海军那些无能之辈,只会在佐世保的军港里排着队让海军大臣校阅,打起仗来一塌糊涂。看看我们陆军的吧,平壤只是第一步,接下去我们还要打过鸭绿江,到奉天去挖掉大清皇帝的祖坟,到北京城去掀翻他的龙椅,还有上海,广州,这些地方迟早是我们的。川上中将告诉我,俄国人会派军舰保护我们的海上运输线,补给将源源不断地送来,没有海军我们照样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伊达大佐,你看是不是。”
伊达频频点头:“师团长阁下说的是。”
“从今晚开始,支那人要有大苦头吃了。”神川望着渐渐逝去的夕阳,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竟立即怀疑起自己刚刚吐出来的一大堆话来。
神川中将的预感没有错,两分钟后,他和伊达盛清几乎同时化成了飞散的残骨碎肉。
清军的第一轮密集炮火光临了挤满日军士兵的战壕。
先是惊慌的嚎叫,接着是痛苦的嘶叫,然后是绝望的狂吠,最后是幸存者的呻吟。
尸体原来可以那么迅速地产生,死亡原来可以那么简单地创造,人类原来可以那么轻易地被屠戮。
战争本是由无数必然性和偶然性组成的复杂生物,有时候前者的成分占优,有时则后者的成分比较嚣张。
第二次中和战役的结果主要是由哪方面决定的呢?
死去的人是不必去想这类问题了,活着的人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剩下几个历史学家为此吵个不停——战争其实还有维持若干历史学家生计的作用。
※※※
清军第三轮炮击结束时已是17日凌晨一时。
为了支持以两个半团为先导发起的攻势,北方军团司令钟夏火少将调用了手头上的大部分重炮投入中和前线,计150毫米重榴弹炮和75毫米野战炮各27门,75毫米山炮56门,总计110门重炮,另有大量57毫米山炮配属给一线部队进行直接火力支援。此外,还调出了占库存一半的炮弹专门用于这次行动。
炮兵总指挥由禁二师炮兵团团长胡惊怖中校担任,这位陆大短期91届炮兵专业高材生没让钟夏火失望,五个小时内打掉了一万五千发重炮炮弹,几乎全部砸在日军正面防线上。
而日军在密集炮火打击下遭受的损失却远远超过钟夏火事先的预料,除了老迈而豪情万丈的神川师团长和只会点头的伊达联队长被正好落进战壕内的一发150毫米重炮弹炸得粉碎之外,挤进前沿战壕内准备发起攻击的日军官兵伤亡极其惨重,整个第二十四联队在经历了前三轮炮击后已损失了半数以上战斗力,而集结在清军主攻点上的二十三联队更有三分之二员额伤亡,第二十一联队情况稍好,却也在整个战役结束后减员五分之二。
凌晨二时,清军炮兵最后一次火力准备开始了,这时日军官兵已大多撤到较安全的后方,部分警戒兵力也躲进了防炮洞,而清军禁卫第一团一营营长赵民河已经率领两百敢死队员,携带手枪大刀,或猫腰小跑或匍匐潜行,不顾可能遭受的己方炮火误伤,摸到了离日军前沿战壕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对赵民河而言,两百米的概念就是他的轻装敢死队员可以在半分钟内杀上日军阵地,纠缠住战壕中的敌军,为紧跟在后面不到八百米的主力部队争取穿越敌火力封锁线的时间。
可这次日军没有打炮,只放了一些照明弹,赵民河知道这是炮兵间断炮击策略的结果。
前三次清军炮火准备时日军炮兵也跟着紧放炮,向对面阵地上猛轰一气,一直放到清军炮火间断后半小时才停下来。此时清军攻击部队尚未进入阵地,几乎未遭损失。如此这般,三次之后,日军因失去了最高指挥官,一时无法判断清军的真实意图,贫乏的弹药储备又使他们不能像对手那样如此大手大脚地挥霍,只好停止了盲目的跟从轰击,这就给禁卫第一团的攻击减少了阻力。
“传令,原地不动,等待炮击结束。”赵民河少校对身边的传令兵耳语道,传令兵倒退着缓缓爬向后面,向一名分队长传令,分队长又向其他人传达,逐次传遍全队。
耀眼的闪光,震撼的声响,抖动的大地,飞溅的土石,清军敢死队队员们不动如山,紧趴着地面,等待这一切的结束。
最后一颗炮弹的巨响余音未逝,赵民河已经站起身来,高举飘着红穗带的大刀片子,叫一声:“弟兄们,杀啊。”
两百敢死队员几乎同时跃起,雪亮的大刀闪耀着照明弹的光芒,暗色的左轮枪更显出坚实的质感,人人如旋风般卷过大地,数十秒后,日军前沿阵地已陷入一片杀声之中。
赵民河刚跳进战壕中,就见一名日兵挖着耳朵从防炮洞中钻出,当即手起刀落,砍掉对方半个脑袋,又迎头碰上一名日军少佐,不等对方拔刀,先在三步距离上一枪爆头,就这样领着十几名亲卫士兵攻杀下去,连毙敌兵逾百,缴获机枪三挺,直到大部队赶到方才收队休整。
日军第六师团全线都受到了压力,刚刚代理师团长职的副师团长北流静能少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把预备队投向何方,从前方传来的消息往往自相矛盾:一会儿第二十三联队来人说阵地被敌军渗透,有能力支持;一分钟后第二十四联队报告说阵地被突破,无法支撑;再过几分钟二十三联队又说面临全线崩溃,请求支援;又过一会儿,第二十四联队上报说击退清军整团的冲击,歼敌数百,等等等等——北流少将被这些情报折磨得坐立不安,几乎把脑袋挠破。
直到被迫下令撤退,北流少将没能在最关键的几小时里下达任何一条有实际意义的命令,日军第六师团阵线的崩溃已无可挽回。
清军禁卫第一团在三小时内从日军第二十三联队左翼防线实施了突破,天明之后,雷雨鸣驱使全团向敌纵深突进,与禁卫第二师骑兵团一起击退了反扑上来的日军第六骑兵联队,又与禁卫第三团一起击溃了撤退中的日军师属炮兵部队,缴获大批火炮。
到17日夜,日军第六师团长达50公里的战线已全面崩溃,清军禁卫第一团、第三团从中央,禁二师骑兵团、禁二团从左翼撕破了敌军阵线,又与禁四团、禁五团一起击溃日军右翼防线守军,一天内歼敌一万三千余人,并压迫敌军残部退往沙里院。
形势开始急转直下。
三天后,以雷雨鸣的禁一团为先导,禁卫第一旅攻克平壤东南重镇遂安,歼敌一千名,随后击溃了前来反扑的日军第八师团第三十一步兵联队所部,割裂了日军元山集团与汉城集团的直接联系。之后的九天里,禁卫第一旅携休整补充后的海军陆战一、二团向东南卷进,连克谷山(8月23日)、伊川(8月26日)、平康(8月29日),从陆上彻底了分隔了日军两大战略集团。
8月20日,禁卫第一师师属部队连同禁三旅共一万六千人,编成由丁介云少将任司令官的南方军团,由海军镇洋舰队十八艘军舰支援在汉城以南约80公里的牙山登陆,击溃附近的少量日军警戒部队,建立了滩头阵地。此举吸引了以维持汉城集团补给线为任务的日军第七师团所部,使其无法北上支援汉城守军和前线的第六师团。
8月22日,禁卫第三师第七旅和禁卫骠骑旅抵达平壤,随即归入钟夏火的北方军团编制内。
8月24日,钟夏火将手中的机动部队组成第一突击群,下辖禁卫第二师直属队、禁卫第四、五旅和禁卫膘骑旅共两万八千余人,自任总指挥,而将平壤的守备交由刚刚调任北方军团副司令的吴贝年准将负责,亲率第一突击群南下攻击已遭受重创的日军第六师团余部。当日攻克中和西南10公里的松林,清除了盘踞于此的日军第二十四步兵联队残部。紧接着驱师大进,以摧枯拉朽之势连下沙里院(8月27日)、瑞兴(8月29日)、开城(9月2日),直逼汉城而去。日军第六师团余部溃不成军,分路逃向汉城,沿途被朝鲜义军骚扰伏击,几乎丢弃了所有辎重。直到9月4日,第六师团代师团长北流静能少将才收容了撤下来的不到一万名残军退入汉城,与驻守汉城的第三师团余部一起开始组织汉城防御。
南方军团方面,丁介云少将指挥所部顶住了日军第七师团的屡次反扑,坚持到9月1日,第一批援军——禁卫第四师之第十、十一旅——登陆牙山,编入南方军团建制内。丁介云适时组织反攻,于9月3日攻克水原、清州、公州等地,割裂了日军第七师团与汉城的直接联系,完成了对汉城的战略包围。
平壤方面,日军元山集团在第八师团师团长佐滕武道中将的统一指挥下自东向西攻击清军平壤防线,并派遣近卫第一旅团向南突进,企图恢复与汉城集团的联系。清军北方军团副司令官吴贝年准将精心部署防务,又命各阵地主官签下军令状,发誓死守阵地,绝不退后,否则自愿献上头颅。平壤一线守军加上向东海岸进军的禁卫第一旅和海军陆战第一、二团总共不到两万九千人,与当面的元山集团六万余人鏖战一星期,顶住了日军的疯狂攻击,歼敌七千余人,己方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9月3日,禁卫第三师之第八、九旅和新编成的禁卫第五师全部共四万二千人抵达平壤,纳入北方师团建制,并即时发起反攻,迫使日军缩回元山一线。
两星期内,清军“灭丰”作战第一阶段任务圆满完成,歼灭日军近三万人,并将剩下的十万余人分割成了互不联系的三股:集结在元山的第五、八师团和近卫第一旅团所部五万三千人;退守汉城的第三、六师团残部两万六千人,据守朝鲜南部的第七师团所部两万三千人。
※※※
朝鲜陆上战场的整个形势发生了决定性的逆转,这让坐镇京师的刘云等人得意不已。
这时文易才想到询问杨正金:“你们把作战计划定名为‘灭丰’,代表什么意思来着?”
杨正金笑道:“我以为您早知道了呢,很简单,丰就是丰臣秀吉,那个三百多年前妄图以日本弹丸之地征服朝鲜、中国、印度以至全世界的大白痴。”
文易点头道:“原来如此,丰臣那老猴子把他的大批精锐部队投入朝鲜,结果被中朝联军狠狠教训了一番,他死以后,推病不去朝鲜而保存了实力的德川家康起兵收拾了他的那帮忠心家臣,直至杀光他全家才肯罢手——”
刘云过来插道:“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德川家康式的人物,再打一次内战看看,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文易摇头道:“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需要一个统一而亲华的政府来维持日本的稳定,内战会给列强干涉的机会,这样我们就无法独霸日本,政变倒是可以考虑,混乱的程度应该能得到控制。总之要给我们从经济上控制其命脉的充分时间,其间还要避免列强过分地插手。”
刘云点头表示同意,转过去又问情报处长朱涛:“俄国人方面有新的动静吗?”
朱涛递过几份文件:“俄国陆军没有新的动向,除了图门江边境上自8月15日发现俄军小规模集结外,其他地方未传来警报。俄国海军在海参崴附近倒是有大规模行动,昨天刚传来的情报显示,太平洋舰队主力已经出港,护送大批运输船向北海道方向开去。”
“看来俄国人是想趁火打劫。”文易道。
“老毛子一贯如此,看来独霸日本的计划要先打个折扣了。”刘云皱起眉头。
文易却说:“还好他们选择了咬日本,如果俄国人反过来咬我们,问题就严重了。前些日子,俄国公使接连发来照会,要求我们承认俄国在日本的特殊利益,口气一次比一次强硬,还好外交部给了他们比较满意的答复,否则,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刘云愤道:“如果只是经济利益,那还没什么,现在看来,老毛子想得到的是领土,这头北极熊不会放过任何抢夺土地的机会。”
文易摇摇头:“没办法,反正这次抢的不是我们的领土,我们现在的力量还非常有限,不能公开跟他们翻脸,等着吧,迟早给他们好果子吃。”
刘云沉下气,转问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谈判进行得怎么样了?”
张志高翻动着笔记本答道:“日方的条件非常离谱,竟要求我国承认朝鲜为日本的属国,还反过来让我们赔偿两千万两白银的兵费,简直是笑话。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英国公使竟说日本的要求非常合理,要求我们做认真的考虑。”
文易问一句:“其他列强的态度呢?”
张志高道:“法国认为双方应签订一个公平而不损害到其他国家利益的条约,美国希望局势恢复到战前的状况,德国公使要求谈判不得损害德国在远东的利益,其他国家基本上附和德美两国。”
文易拿起一个小本子扇扇风,关着窗拉着帘的次谋部会议室里闷热不堪,令大家都开始想念起那个时代电脑控制的恒温空调。
放下小本子,文易又擦了把汗,才道:“只好这样了,必须加紧拉拢德美法三国以压制英国,按照外交方面的战略定则,对美国应许以尽可能多的利益,加紧《中美通商航海条约》的修订,但要说服美国人推迟正式签字的时间,以避免其他国家特别是英国通过片面最惠国待遇取得同样的利益。另外加强修订旧约工作的进程,力争两年内取消各国的片面最惠国待遇和完全恢复关税自主,但不要过分刺激英国,我们对英国的方针应以既压又拉为主,用微小利益换取其在关键问题上的中立,外交部必须做到这一点。”
张志高频频点头:“是,外交部正将主要力量放在这些问题上的解决上。”
刘云站起身,凝望着墙上的巨幅朝鲜地图,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外交上的问题最终还是要靠军事上的胜利才能得到最终解决,等到朝鲜战争以我军全胜而告结束,我看小日本还有什么条件好谈,英国人还有什么废话可讲。”
※※※
[注一]1891年帝国陆军大学在京郊丰台成立,初期有四种学制:短期(一年)、中期(六个月到两年不等)、专科(三年)、本科(四年)。短期仅办了91、92两届,学生来源主要是原禁卫第一连班以上军官,部分原练防军营官,从各地武备、讲武学堂选出的三年、四年级学生等。短期91届分为四个步兵专业班、一个参谋专业班和一个炮兵专业班,计学员二百六十人;92届增加到三百人。陆大短期为早期帝国陆军培养了大批中级军官,其中大部分人在朝鲜战争中担任连至团级的主官,少数人担任了总参的科级干部。陆大中期主要为陆军中高级军官进行再培训,朝鲜战争中大部分团以上主官都接受过不同学制的中期培训。
//com//暮夏的东京之夜,难得凉风习习,又兼月光如洗,市民们三五成群出街纳凉,游玩赏月,市面上热闹非凡。
这其中没人知道,皇宫内正一片混乱。
御前大本营会议又在天皇不在场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场后现代派的行为艺术演出,这次是海军大臣伯爵西乡从道海军大将痛殴陆军大臣伯爵大山岩陆军大将,这两位老头子肉搏的精彩程度绝对不输过年轻人。大本营侍从武官长冈泽精陆军少将和大本营海军参谋桦山资纪海军中将则扯着嗓门与陆军的余孽们争执撤军与否的问题,有栖川炽仁亲王无计可施,与剩下的人坐山观狗斗。这其中少了火暴的大本营陆军参谋川上操六——他在得知俄国人于9月4日登陆北海道的消息后立即拔刀剖腹,由他的仆人帮忙砍下了脑袋。
再激烈的搏斗也有结束的时候,两位伯爵大人抹着嘴边的血星子,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
炽仁亲王赶紧示意大本营军事内务局的海军少佐三须宗太郎和陆军宪兵大尉系贺虎次郎上前把两人拉开,自己清了清嗓子,鼓足力气叫了声:“诸位可以安静了。”
冈择精和桦山资纪收了声,退回座位,以兵站总监部参谋步兵中佐高木作藏为首的川上派乌鸦们没了对手,自然也闭上嘴。
失败的消息接踵而至,大本营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到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9月4日,清军镇洋舰队主力二十艘战舰袭击釜山港,护送补给船入港的日军特遣舰队装甲巡洋舰“吉野”、“浪速”和老式巡洋舰“筑紫”、“筑波”、“天龙”、“天城”共六舰全被击沉,十六艘补给船中四艘自沉,十二艘被俘。日军阵亡一千一百七十六人,被俘三百零九人,海军最后的精华损失殆尽。此战之后,日军大本营停止了对朝鲜派遣军的海上运补。
9月5日,清军第一突击群攻克议政府,前锋进抵汉城郊外。
9月6日,清军南方军团之禁四师十旅攻克汉城东南的龙门,与第一突击群侦察部队汇合,完成了对汉城的合围。
9月7日,清军北方军团之平壤集群攻克元山以西重镇阳德,歼敌第八师团属下六千余人,进一步将日军压缩到元山周围的狭小地域内。同日,清军特遣舰队封锁了元山港,日军元山集群数万官兵插翅难飞。
9月10日,清军步兵第二师攻克元山北面的金野、高原,此时,包围元山的清军已达到十万之众,包围圈中的日军则进一步减少到不足四万人,且严重缺粮缺弹。同日,清军步兵第一师登陆牙山,随即北上与第一突击群、禁卫第十旅一齐以六万大军围困汉城。
海军被打烂了,陆军在朝鲜陷入绝境,可还是有人不甘心,坚持要跟支那人在那个半岛上决一死战,拼光帝国的最后骨血才肯罢休。想到这,炽仁亲王怒从心起,一扫往常的和蔼面目,绷起脸痛斥川上派那一群人:“高木中佐,你们还有脸跟人争吵不休,看看你们陆军干的事情,死命赖在朝鲜不走,拖累着海军最后一点家当全葬送到釜山海底,现在汉城被合围了,元山港被封锁了,十几万大军困在半岛上无路可退,川上中将知罪而自裁,反观你们的表现,简直是无耻!”
高木受到如此刺激,愤而起立,弯腰鞠躬道:“卑职请求提前回家。”
炽仁亲王看也不看,随口道:“批准。”
高木大步走向宫门,回到家后当即取刀剖腹不提。
高木走后,炽仁亲王仍余气未消,双手扶桌,环顾众人道:“本王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在这危急关头为皇国争取到最体面的结果。俄国进占北海道,直接威胁到皇国的存亡,一切对策必须以针对俄国为主旨。列强虽然反对俄国侵占北海道,但绝不会为了我们而与俄国结仇,当前的要务是尽快结束朝鲜战争,与支那媾和,全力保卫本土,防止俄国人进一步趁火打劫。不切实际的谈判条件必须取消,有必要请求支那人放过被围的陆军部队,为此,割地赔款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听“割地赔款”,众人一阵骚动,却没人敢再站出来公开反对,毕竟炽仁亲王刚才痛斥川上派的那一番话说得实在太重了。
炽仁看到形势正有利,决定趁热打铁,把自己的主张贯彻到底,随即接道:“所谓割地赔款,并不是说完全接受支那人提出的无理条件。本王认为,琉球原本就并非我国本土,支那人要求恢复其独立地位是可以接受的。赔款自然无可避免,只要能换回朝鲜派遣军的十几万精锐部队,赔上两三千万两白银并不为过。况且,今后我们必须利用支那的力量,将俄国人驱逐出北海道,在这个问题上,也只有支那人能给予我们最实质性的帮助。本王的看法是,随着支那国力进一步增长,总有一天会与俄国人在远东发生利益上的冲突,我们就可以利用这样的局势恢复国土。毕竟,以我国新败之力,暂时尚无与俄国正面冲突的可能。”
伯爵大山岩大将压住不快之气,幽幽道:“支那人会接受我们修改后的条件吗?他们提出的条件极其苛刻,而且商量的余地也不大,陆奥外相花了一个月时间,得到的成果仅仅是让他们把赔款总额降低到二亿两白银。”
炽仁不想引起新的争执,便干脆提出散会:“先按本王的决定来进行吧,如果事情有变,再召诸位商议,好了,时间不早,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吧。”
当晚,包括高木中佐在内,共有五名大本营军官相继剖腹。
※※※
1894年9月13日,朝鲜,仁川。
继7月2日的仁川外海战后,仁川港内外再次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不过这次可没了炮声隆隆、火光四起、硝烟蔽日的拼死激战了,取而代之的是忙碌而有序的装卸和转运,大型运输船将物资转到小船,再由小船载运上岸,转给辎重部队,然而,落后的港内设施严重影响了卸载的进度。
两天前,禁卫第五旅旅长刘百良准将亲率麾下的禁卫第十四、十五团攻占了仁川,歼敌八百余,为包围汉城的己方部队夺取了一个就近的补给港口。
此时,刘百良正与顶头上司——北方军团司令官兼禁卫第二师师长钟夏火少将漫步在仁川海岸的护堤上,畅谈往事今昔。
钟夏火可算是刘百良的老上司了,在那个时代,钟夏火担任特战连连长的时候,刘百良是他的一排排长,来到这里以后,钟夏火升到了禁二师师长,刘百良继续在他麾下任旅长,平常也来往甚密,两人的情谊不止是上下级关系可以说清楚的。
“老钟啊,一晃四年过去了,我们从芝麻官变成成了几千几万人的统领,想想还怕不是真的呢,跟着刘队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像做梦一样啊。”刘百良望着映海明月,由衷感叹道。
钟夏火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怎么了?”刘百良看不懂。
钟夏火叉着腰,扯响他洪钟般的喉咙道:“跟着刘队长,我们个人的确得到了很大发展,也看到很多理想变成了现实,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看不下去,真不知道刘队长怎么想的——妈的,都是那个姓文的搞的鬼。”
刘百良赶紧四下张望,见卫兵距离都很远方才松下气了,却还是扯扯钟夏火的衣襟提醒道:“老钟,以后说这种话的时候小心点。”
钟夏火提高了嗓门道:“怕什么,老子有意见明着提,很多话我都直接跟刘云说过,再跟别人说一遍又怎么样。老子就是不拥戴皇帝,老子就是想把这满清皇帝赶下台,搞共和国!就是军政府也比这烂清帝国的名号要好十万倍!妈的,什么狗皇帝,害得老子戴了整整一年假辫子,还要下跪,磕头,什么玩意嘛!策略?那姓文的也配谈策略?整一个奴才样,想想他三年前,一口一个皇上,臣怎么怎么样的,妈的,简直让人窝火。皇帝?一个白痴小青年罢了,一天到晚装模作样地在批奏折,其实他除了写“批准”两字和盖个大印以外什么都不会。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要没人给他出意见,他怕是连怎么拉屎都不会吧。剪了辫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满族的种,四亿汉人头上顶着个满人皇帝,这算什么事儿!照那姓文的搞下去,想必我们那时代不该推翻满清了,辛亥革命那些人都笨蛋白痴,活该流血,拥戴皇帝多好啊,可以天天喊帝国万岁,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靠!”
刘百良心里道:“老子也是这么想的,可光想有个屁用,决定权又不在我们手中!”,嘴上劝着:“老钟,还是省省吧,我们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政治上的东西交给刘队长他们去办就是了,只要我们有兵带,有仗打,能为创建一个理想中的强国立下大功,享尽荣华富贵,其他的都不关我们的事了。”
钟夏火沉下气了,声音稍稍放低道:“其实我对刘队长怎么样,你们大家都看得清楚,没得说,是不是?”
刘百良点头道:“那当然,老钟你的心我最清楚了,我们当中最敬佩刘队长的非你老钟莫属。”
钟夏火看看四旁,更压低了声音道:“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文易那狗奴才,他是保皇派的头头,连带着那一帮文人全成了奴才,而我们刘队长还死命地听他的话。你看着吧,一天不把姓文的赶下去,刘队长就一天下不了决心跟那白痴皇帝翻脸。”
刘百良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头:“可是文易做的很多事情都挺合情合理的啊,像保留皇帝这件事情,他的解释似乎没有任何破绽,政治上的事情很复杂的,我们可能真没弄明白。”
钟夏火“哼”了一声,扭扭脖子:“你听他说,这种所谓博士最大的特长就是能把白的说黑,把死的说活。挟天子以令诸侯嘛,有什么了不起,早在两年前那些敢出头的王公贵族、豪门显贵都差不多被我们清理光了,现在的天下,哪还有什么成得了气候的诸侯!禁卫军国防军再加上新海军,哪个王八羔子敢跟我们斗,让他死得好看!政治?政治太简单了,不听话的打压下去,听话的拉到身边来,那些自以为读过几年书就了不起的老家伙就喜欢把简单问题复杂化,讲到人家听不懂,才叫水平,才能证明他的思想比你成熟,比你高深,去死吧!”
刘百良叹口气:“没办法,现在刘队长听不下我们的话,我们在这说再多也等于浪费口水哪。”
钟夏火愤愤道:“等着吧,总有一天,老子要让那姓文的跟狗皇帝一齐好看,妈的,算了,不说了。讲一下攻城的事情吧,你的旅作为总攻先锋,有什么问题吗?”
刘百良挺起胸,充满自信地报告道:“保证完成任务!”
钟夏火笑着拍拍他肩膀:“我就知道——好,跟我过来,给你看几件大玩意儿。”
钟夏火领着刘百良一路走向港口,穿过熙熙攘攘的卸货队伍,在三号卸货码头停了下来。
“严沧龙!过来一下!”钟夏火的声音在堆满物资的码头上有力地回响着,引得工作中的众人都往这边望过来。
“钟司令,哎呀,您怎么亲自来了,属下接待不周——”第一重炮团团长严沧龙中校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
钟夏火赶紧摆手示意道:“停下,多余的东西就免了,你带我们去看看那几块铁疙瘩,马上。”
“是,马上!”严沧龙忙不迭地应道,在前面带着路,绕过几堆弹药箱,赫然现出六个用帆布裹起的高大怪物。
刘百良脱口而出:“九三式305毫米重型攻城炮!”
严沧龙应道:“刘旅长真是有见识,我们团现在编制四个营,其中辎重、工兵营各一个,炮营两个,总共六门重炮,每连一门。这种大炮专为攻破坚固设防的城墙和堡垒为目的,炮弹重达400公斤,有效射程12000码,射速为两分钟一发。反复计算的结果:只需连续集火射击一小时,就可以保证在汉城城墙上打出一个足够营级部队宽正面冲锋的大缺口。
钟夏火插道:“小刘啊,这几门重炮就配属给你们旅专用了,当然,还要加上我们师属的炮兵团,炮火准备时间定为不间断的两小时。好了,能给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下面一切都看你的了,注意留好预备队和节约兵力,我手上只有师属骑兵团和禁卫骑兵旅做总预备队,要等你控制住西门以后才能投入战斗。”
刘百良已无法用言语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双脚一嗑,挺直身子,抬起右臂,一个标准的人民解放军敬礼——钟夏火和刘百良之间从来不行帝国军礼。
※※※
九月的京师,天气刚刚开始变凉,刮了两天大风之后,云消雾散。这天晚上正好月明星稀,大清帝国总参谋长刘云的侯爵府邸后花园内,杨柳拂水映小榭,明月当空照无眠,文易刘云二人对坐临水石桌前,执樽望月,酌饮长谈。
“朱涛和张志高今天报上的情况很有价值,”文易仍专注于刚才的次谋部会议,几杯下肚后尚不忘公事,“日本内阁发生了变动,激进的主战派头领大山岩被免去了陆军大臣的职务,由主张日军不惜代价撤出朝鲜的大本营侍从武官长冈泽精接替,反对签订条约的西乡从道也丢了海军大臣的位子,改由支持炽仁亲王订约的桦山资纪担任。另外,日本大本营幕僚长有栖川炽仁亲王的密使私下会见张志高,提出中日合作结盟,共同对付俄罗斯,并要求与我国最高决策机关的领袖商讨相关事宜。这些情况说明,在日本,以实力和利益为出发点的理智派取代了冒险好战的军阀势力,开始主宰中央政权。我想,这是一个机会。”
刘云放下盛满茅台酒的小杯子,盯住文易:“你是说?和日本结盟?”
文易也放下了杯子:“是针对日本的不平等条约下的结盟,我们应坚持得到一定数量的赔款和各种经济方面的特权,而在领土方面除了琉球之外都可以适当放宽条件,那几个小岛对我们来说并没有特别的实质性意义。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在日本维持一个与我们站在一起的政府,而非一个虽然战败却饱含敌意的政府,这样在未来东亚战略格局中,我们就多了一个盟友,少了一个敌人,可以放开手来专注对付俄国。俄国人这次因为没有在远东做好战争准备,再加上我国在边境沿线加强了防务,于是把爪子伸向了日本,趁日本海军全军覆没、陆军精锐深陷朝鲜的机会攻取北海道,又捞了一大笔,下次等他们做好了准备,这样的事情可能就不止是在外国领土上发生了。俄国在远东的扩张,主要目标就是我国的蒙古和东北,中俄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我们应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力准备对付俄国。为此,必须尽可能多的争取盟友,减少敌人,对美国、德国全力拉拢,对英国、法国适当妥协,待国内工业和市场逐步完成现代化改造、具有一定的国际竞争力后,再以全面开放市场为诱饵修改和废除各种不平等条约,改签新约。对日本,则需要在经济控制的前提下,进一步控制其国内政治走向。现在,日本面临严重的军事困境,并遭受着俄国的直接侵略,这个时候与他们结盟,正是推动日本国内亲华势力发展的绝好机会,况且,只要能够让日本接受我们想要的结盟条件,日本几千万的人力和明治维新以来的工业生产力都将成为我们整体实力的一部分,且不须我们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去亲自管理这一切。你觉得呢?”
刘云沉思了好一会才应答道:“说得很有道理,这样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们就将在周边形成以我国为中心,朝鲜、琉球两属国加日本一盟国的战略体系,并进一步发展为大中华政治、经济、军事统一力量圈的初步形态,离我们的理想就更进了一步——还是你的头脑清醒一些,我的思考中掺杂了一些非理性因素,想全歼日军这一点就很有泄愤的感觉。恩——如果真能如你所说,扶植并维持起一个亲华政府,那当然最好不过,问题在于进行的具体方式。日本人要求把被围的日军放回日本以组织对俄国的防御,并提出不割地、少赔款、承认琉球为中国属国的谈判条件,与你刚才所说的底线条件距离不大,谈判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增加了。但是,把被围日军放回国这件事情太过敏感,搞不好会引起舆论甚至军方的强烈反应,必须以一个妥当的方式来解决。我想,可以让日军先投降,以战俘身份遣送回国,再以军售的方式将他们的武器运回,你觉得这样如何?”
文易捻起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嚼,点点头:“不错,只是不知道把面子视为生命的日本人是否能够忍受投降的屈辱,不如对日本方面宣称是先解除武装。另外,为了保证日本人能守约,应迫使他们同意中国海陆军先进驻日本各重要港口,日本朝鲜派遣军尽快解除武装,待日本政府交足五百万两白银的赎金后才能放回,而武器装备则另以原进价购回。还有,培植亲华势力和维持其统治地位需要政治、经济、情报直至军事方面的协调运动才能够有效实现,现在的总参情报局和外交部情报司都无法独立完成,必须专门设置一个机构处理此类事情,不单对日本,还要对将来纳入我们大中华体系内的各个国家进行类似的工作。”
刘云看一眼天上皎洁白月,微微一笑:“那么,明天就把那个有什么船亲王的密使召来吧,我们两个一起跟他谈。不过,汉城战役还是要照原计划进行,元山集团和第七师团则围而不歼,要给他们适当的压力和余地,才能保证我们取得最大的利益。”
文易举起酒杯:“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忙呢,最后一杯,干了。”
“干。”刘云一饮而尽。
//com//汉城,朝鲜王国的都城。
这是一座美丽而古老的城市。
向南隔着花草锦绣的南山濒临汉江,西面依次紧贴着绿荫覆盖的仁王山、鞍山、白莲山等山陵,东接中江与秀丽的峨嵯山相望,北靠险峻的北岳山和连绵的北汉山。山水之间是肥沃的汉江冲积平原,平原上稻田碧绿,如无数块翡翠镶嵌于大地。
从在汉城发现的遗迹来推算,人类最早在此定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公元前4000年左右,从曾经统治汉江中下游地区甚至东亚一带广大地区并对外交流的百济王国定都汉城东南部的记录,以及发掘出的考古资料推测,从三国时代(公元前57年~公元668年)开始,汉城就曾是朝鲜半岛的政治中心。然而,汉城作为统一的朝鲜的首都,应该从朝鲜王朝时期(1392年)开始算起。从1394年迁都,曾被称为“汉城”或“汉阳”的近代汉城经历了“壬辰倭乱”(1592~1598年,丰辰秀吉侵略朝鲜)的洗劫和破坏,300年后,战祸再次降临这个朝鲜半岛最大的都市,而作孽者,仍然是来自朝鲜海峡对面的凶残邻居。
1894年9月14日中午,座落在北岳山下的景福宫内一片寂静,最闷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宫内的莲花池里早没了青蛙的吵闹,这座由朝鲜王朝李太祖李成桂建造的宫殿现在被一群曾蹂躏过朝鲜大地的强盗的后代们占据着。
大约一个半月前,日军第三师团长即现在的汉城警备司令大岛义昌中将率领他疲惫而缺粮的两万五千大军不费半颗子弹就进驻了这座漂亮的都城,如今,大岛统辖下的第三、六师团残部两万人却欲弃城逃脱而不可得。
大岛托着下巴,满脸无助地静坐在景福宫的勤政殿上,他屁股下面是一张叫“马扎”的普通折叠椅,朝鲜人在撤出汉城之前搬走或砸烂了宫中的所有坐卧用具,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大岛中将的休息——他用临时征用来的几张草席解决了睡觉问题。
大岛面前,几位高矮不一,却同样垂头丧气的将军也坐在马扎上,或揉着脑袋,或望着墙壁发呆,或干脆眯起眼睛不看任何事物。第六旅团旅团长白虎名今少将、第六师团代师团长北流静能少将、第十一旅团旅团长丰田卫武少将分别属于上述三类人。
“诸位——”大岛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开场白还没完,他就感觉自己又在制造废话了,但是,像昨天那样大家一起呆坐到下半夜,这种情况是再也不能发生了,出于这样的考虑,他又决定把废话进行到底。
“形势已经很明朗了,我们被包围了,支那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们和元山、釜山方向都失去了联系,仁川港先是遭到封锁,接着于最近被攻占。我们失去了补给来源,第六师团经中和之败后又丢失了所有的重武器,包括第三师团支援的三十门大炮,造成我军现今的火力大大削弱——弹药和粮食也严重不足,局势非常危急。我军虽然实有两万兵力,然而真正能战斗的刚刚过半,编为四个不满员的联队和一个大队规模的机动支队,能维持住内线和城防阵地就很不错了。包围我们的支那军至少有八万人,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补给也非常充足——每天他们都往我们的前沿阵地倾泻上千发炮弹。这几天,支那人忙着在汉江南岸、东门外的峨嵯山和西门外的缯山一带抢修炮兵阵地,挖掘前进战壕,看来,对方最后的总攻即将发起了——”
大岛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第一次中和战役后,大本营曾因为乃木的轻率攻击招致巨大伤亡而连带着斥责了大岛,并将第三师团从前线赶回了汉城,从此,大岛一直游离在羞愤和后悔的边缘,无心于现实的指挥谋划。这次,虽然大本营特署由大岛任汉城警备司令,但却在命令的后面加上了“因神川中将不幸阵亡,不得已令汝戴罪立功,须得全力以赴,切勿妄自尊大”的字句,这令大岛更感到了自己的无足轻重。
“也许,我该去死了吧。”几天来,大岛不停地从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
“那么,是突围还是死守呢?”粗矮的白虎名今少将停止了无聊的动作,抬起头认真地问道。
“无论突围和死守,都免不了败亡的结果,实力对比太悬殊了。”在第二次中和之战后被清军追得快断了气的北流静能少将把目光从墙壁转移到了白虎少将的脸上。
“难道要投降?”高大健壮的丰田卫武少将睁大眼睛,死死盯住比他瘦小得多的北流静能。
“不知道,也许,可以把剩下的两万人作为我们的陪葬品。”北流静能毫不畏惧地将目光对过去。
“你害怕了?胆小鬼!”白虎少将语气里带着威胁。
“卑鄙小人!无耻叛贼!”丰田少将恶狠狠地骂道。
“不要乱骂人,听北流说完吧。”大岛中将说。
北流看了大岛一眼,满脸严肃地说:“第七师团的人已经告诉了我们真相,海军覆灭了,不会有援军了,朝鲜派遣军被分割成三块,中国军队源源不断地地投入战场,胜利的希望已经破灭了。既然没有了希望,我们还要坚持什么呢?除了浪费大家的血之外,还能有什么意义呢?并不是每个士兵都想白白牺牲吧,我们有什么权力去要求他们必须这样做呢?”
大岛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望向北流,沉默了好几分钟,众人被他的气势所威慑,也都不敢多嘴。
“那么,北流少将。”大岛露出了近乎变态的笑容,望着北流直摇头。
“属下在。”北流惴惴不安地应道,一瞬间里,他看到到了自己的命运。
“你剖腹吧,由丰田少将为你取下首级。”
“是。”
※※※
汉城西大门外,一道山峦自北而南直切汉江,这山两头高中间低,形似马鞍,却不叫马鞍山,两端山头各有名字,北端的叫龟山,南端的叫缯山。
清军汉城集群司令部就设在林木葱葱的缯山下一个叫花田的小村子里,这里距离汉城西大门不到十里地,集群司令钟夏火少将把这里选为司令部驻地完全是出于指挥的方便——因为西大门正是对汉城总攻的主攻方向。
事实上,所谓汉城集群在三天前才真正完成组编,集群的司令部系统以钟夏火北方军团的参谋班底为基础,统一筹划攻城事宜。下辖北方军团的禁卫第一师一旅(完成遂安——平康战役后调来),禁卫第二师直属队及第四、五旅,禁卫骠骑旅,南方军团的禁卫第四师第十旅和步兵第一师全部,另直属禁卫第一重炮团等单位。因为不断得到预备役部队的补充和物资补给,各部队保持了战前的齐装满员状态,总计兵力达六万七千人,75毫米以上大炮230门(包括缴自日军的50门),粮草弹药充足,官兵士气高涨,全军上下对汉江江畔那座比国内大多数省城都要寒酸的所谓都城势在必得,几乎没人愿意去想象困境中的日军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钟夏火和他的老部下——现任禁卫第五旅旅长刘百良准将——正趴在一张简陋的八仙桌上研究着汉城战区地图,司令部的参谋们在旁边忙忙碌碌:有的往沙盘上插小旗,有的拟订计划,有的抄写命令。院子里热气腾腾——两个朝鲜族的厨子正为大家做参鸡汤和韩式烤牛肉。
“好香。”钟夏火把放大镜贴在标着“景福宫”的绿色小块上,抽着鼻子说。
“我们新疆的烤羊肉应该比这好吃。”刘百良咽了一下口水,明显言不由衷。
“哇,今天来对地方了,差点让你们吃了独食!”院子里一位年轻俊朗的军官叫嚷着走过来,钟夏火透过敞开的窗子一看,原来是禁卫第一旅旅长卢子祥上校。
“来得真早啊,”钟夏火撇开地图迎了上去,“不会是从哪儿听说了要打牙祭的消息,想先过来吞几块肉的吧。”
卢子祥看一眼火炉上热气四溢的烤肉,笑道:“哇,二师的人怎么那么小气,不就是烧烤吗,在京城的时候,我们丁师长隔十天半月的就请我们原来第二小队的几个人到牛记饭店去大撮一顿,烤全羊,烤乳猪,烧海鲜,炸猪皮,随便吃,那爽的呀——”
钟夏火道:“你们丁师长不娶老婆,省了一大笔钱请客,我受不了啊,老子现在有妻有子了,养家要紧哪——快进来坐,等人一到齐马上开饭,吃饱了再谈公事。”
刘百良也迎了过来:“卢子祥,这次遂安——平康战役你是出尽了风头,看来封赏什么的是少不了的,怎么样,到时候回去了该怎么做,有准备了吧。”
卢子祥挥挥手坐下:“又想敲一顿了吧,没问题,崇文门外的天福酒楼,吃喝全包,姑娘可不管,自己弄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实习士官过来倒了茶,钟夏火又捐出了自己的半包烟,三人饮茶神侃,坐等参加军事会议的其他军官。
卢子祥放下茶杯,瞅一眼旁边桌上的作战地图,问钟夏火:“司令啊,总攻时间定了吧,两万小鬼子,用得着那么畏手畏脚吗,大炮一响,杀过去就是了。”
钟夏火点头道:“对啊,我也是这个意思。”
“哦?”
“17号清晨发起总攻,在此之前,炮火准备两小时。”
卢子祥眼里闪出神奇的光芒:“那么主攻方向和主攻部队确定了吗?”
“确定了。”
“主攻部队就是我们禁一旅对不对?”
“不对。”
“哦。”
卢子祥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么我们旅负责做什么。”
钟夏火起身走到地图桌前,朝卢子祥招招手,卢子祥急忙凑了上来。
“你的旅现在部署在汉城东北的下月谷一线,你的西面是北汉山区,东面是中江,整个城北方向都由你负责,你的任务是在总攻前保持住阵线,防止日军突围——”
“那么总攻发起之后呢?”卢子祥紧跟着问。
钟夏火的手指点了点以密集的等高线标出的北汉山区:“我打算用一个轻装团,从这里翻过去。”
“北汉山?”卢子祥摁着太阳穴,觉得那等高线密得离谱,脑海中浮现出上高中时经常玩的攀岩运动。
钟夏火接着说:“我们的主攻方向在西大门,你看,从缯山到汉江一线,部署了禁卫第五旅、骠骑旅和第二骑兵团,第二炮兵团和第一重炮团也部署在这里,另外,龟山到北汉山一线部署了禁卫第四旅,以上部队全都用于对西门的攻击。汉江以南有邓简少将的步兵第一师直属队和一、二旅,中江以东有步兵第三旅和禁卫第十旅,总攻发起后,南门和东门方向也要同时发起进攻以配合主攻。北门方向由你的旅派一个团正面佯攻,另以一个轻装团越过北汉山,攻取北汉山城,再居高临下突袭宫城,直取景福宫,中心开花,摧毁敌军的指挥系统。”
卢子祥对着地图皱起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北汉山那边我带人去看过,很多地方坡度太大,需要一些专业攀登装备,现在不知道去哪儿弄。”
钟夏火不容商量道:“你还有不到四天时间,17号晚到18号凌晨,我需要那个团发起突袭。”
卢子祥从桌上取过一支烟,苦笑道:“这顿饭原来也不是白吃的。”
刘百良拍拍他肩膀:“知错了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给你亲身体验一下。”
当晚,吃得肚皮滚圆的卢子祥回到旅部,立即召来了手下的三个团长和所有的旅部参谋,研讨作战计划。
卢子祥把从集群司令部接到的任务向众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完了,环视众人道:“——情况就是这样,大家有什么意见赶快提,时间很紧,我们等不起。”
一团团长雷雨鸣即刻跳出来喊道:“请把翻越北汉山突袭敌后的任务交给我们一团,一团绝对会比在中和那次做得更好!”
二团三团团长也跟着叫嚷起来,卢子祥举手示意大家安静,指着雷雨鸣道:“这个任务很关键,现在我不管你们一团在中和做了什么,我要的是可行的计划,你先说吧,如果我派你们一团去,你打算怎么做?”
雷雨鸣紧忙把脑筋绷到极状态,边想边说:“首先,我请求把全旅的绳索集中到一团来,还要把旅属工兵营配属给我们团。第二,我会在今晚先选派一个擅长攀登的侦察分队上山摸清可供大部队通行的道路和基本敌情,并做好最佳路线的选定和标记。第三,我将下令炮兵连和机炮连只携带三门拆散的五七山炮和一百五十发炮弹,各营机枪排集中携带三挺拆散的机枪和2000发子弹,单个步兵只携带50发子弹和一天的干粮,辎重连携带可供全团食用三天的干粮随行,以便轻装爬山。第四,大部队出发前,由侦察分队配属警戒部队带领工兵营抢修道路、架设木梯、系结绳索,为大部队快速行进提供尽可能便利的条件。第五,如果遇到敌军在险要山口的顽强抵抗,将派精干部队从其他道路绕至敌后方歼灭之。若时间不允许,或绕道袭击不成功,则退出战斗,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第六,大部队出发的时间定为明天晚上,计划在凌晨前袭取北汉山城,17号午夜之前,下山对汉城发起攻击,借助夜暗实施偷袭,攻入景福宫,捣毁敌指挥控制系统。第七——”
“够了,有前六点就够了,”卢子祥晃着脑袋道,“大家对雷团长的计划有什么意见?”
其他两位团长和众参谋相视几秒,相继摇头。
“那好吧,翻越北汉山的任务就交给一团,佯攻北门的任务交给二团,三团负责维持阵线,防止日军寻机突围。诸位有不同的看法吗?”
没人反对旅长的部署。
大家聚到八仙桌前开始制订具体计划。
※※※
北汉山位于汉城正北方向,与北岳山相连,而北岳山又紧贴景福宫,所以,钟夏火才会看着地图灵机一动,想要派出一个团的轻装步兵翻山越岭,直插敌后。
可是无论禁卫军还是国防军,帝国还没有任何一支新式正规军接受过专业的山地战训练,这点,钟夏火并没有加以考虑。
北汉山北麓上有古高丽王国时期建筑的一座山城,系用石块依照山势堆砌而成,垛口、敌台、望楼、仓库、屯兵洞一应俱全,扼守着通往汉城的山路。因城墙高大坚固,又兼山势过于险峻,自建成以后,并未遭到过进攻,所以也就渐渐破败下去,到这个时代,墙头上已是杂草丛生,城中砖木房屋也大多朽烂不堪。
日军占领汉城以后,因上山的道路实在艰险,补给困难,曾经只派出一支八十人的小分队携一挺机枪驻守北汉山城,后因汉城被围,形势紧张,山城中的兵力加派到三百人,配备两挺机枪和一门75毫米山炮,由第二十二联队第四大队大队长清田从江中佐任城防司令官。
清田从江自认为山城地势极其险要,足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并不认为清军会来这里自找苦吃,因此自上山那天起就不停地对身边的参谋佐木刚建大尉抱怨:“真是倒霉,被放逐到这种鬼地方来,不但没仗打,饭也常常吃不饱。这样的城堡,支那人如果不是傻瓜白痴,绝不可能想要进攻这里,这个地方已经五百年未经历战火了,我敢说,敌人能爬上来还不断气就绝对是一个奇迹。”
这天夜里,清田就着半个咸鱼头吞下了一碗米饭后又如此这般地对佐木大尉唠叨了一番,见佐木腻烦地在一边猛地扒饭,自觉没趣,便决定到城头上去走走,然后早早睡觉——昨天晚上哨兵把一头熊当作支那侦察兵,吵了整整大半夜,害得自己一直睡不着,白天里老犯困,实在可恶。
沿着石块松动摇晃的梯道,清田来到城门顶,已经变成一堆破砖碎瓦的城楼前安置了一挺机枪和惟一的那门山炮,三个哨兵靠在垛口边望着无尽的夜暗发呆,不远处一队巡逻兵步伐紊乱、松松垮垮地走过来,清田懒得理,他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在享受胃中空乏的感觉。他走到城楼的废墟边,靠着一段残墙坐下来,望着失去了月亮的沉黑夜幕,思绪无际地放纵开来。
清田出身于最低级的武士——足轻,自戊辰战争以来,武士的特权被剥夺殆尽,然而清田对此并无怨恨——因为即使在德川幕府时期,低级武士也常常因为领主大名克扣俸禄而生活在饥寒交迫中。为了生活,又为了武士的尊严,清田参加了军队,但是时运不济,错过了戊辰战争,因病未能参加西南战争,又没去过琉球、台湾,一件战功都没抢到,结果当兵二十多年,也仅仅混到了中佐大队长的位子而已。登上朝鲜之初,清田满以为这次可以大展才华,建功立业,特别是跟随大岛师团长开进汉城以后,想想朝鲜和中国军队不堪一击,打到北京去恐怕也不成问题。谁知中和一战,清田亲眼目睹了整个第五旅团加上第三骑兵联队的八千将士竟一天内化为碎骨裂肉,心中震撼不已,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第二次中和之战,拥有两万五千精兵的第六师团全线崩溃,丢弃了全部火炮辎重,只剩不到万名残兵亡命逃回,不久,汉城又被中国军队铁桶般围了个水泄不通,由此,清田开始怀疑起日本帝国的真正实力和这次战争的意义来。
清田经常和一些外务省的朋友谈论中国问题,知道中国地大物博,人口是日本的十倍,资源更是远远超过日本。只因满清王朝体制腐朽,又兼闭关自守,导致发展停滞,技术落后,结果先经两次鸦片战争、历太平天国之乱,内忧外患,几近崩溃,幸有曾国藩、李鸿章等才干之士全力支撑才勉强维持。无奈满清积弊太深,后与法国开战,冯子才在镇南关领军击溃法军,主和派竟趁机向法国求和,中国不败而败,签丧权辱国之约,更刺激了列强侵吞的野心。日本的高层人物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心不惜以国运相赌,向身边那虽然庞大却已昏睡的帝国挑战,实现“开拓万里波涛”的美梦。然而,从四年前开始,事情发生了变化。慈僖暴亡后,原本掌握实权的后党集团很快土崩瓦解,帝党集团和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掌握了军政实权,李鸿章因为莫名其妙的叛变而被抓捕,张之洞等湘军的地方实力派人物被调到中央。然后是自上而下的全方位改革,内阁取代了六部和军机处,一个高效率的总参谋部出现了,一支富有战斗力的现代化新式军队出现了,西化的法律开始执行,无数的学校从地底冒出来,工商业规模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膨胀,一切有如神助。
“中国去年的财政收入为白银一万万八千万两,而我国四年来的财政收入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万两,中国拿出收入的五分之一来做军费就是三千二百万两,超过我国一年的全部财政收入。海军方面,中国有4艘装甲舰、7艘装甲巡洋舰和25艘巡洋舰,我们只有9艘装甲巡洋舰和12艘巡洋舰。陆军方面,中国有大约三十万新式军队和二十万旧军队,还有不少于三十万的预备军,而我们不过有六万多常备军和二十多万预备军。所以,日本根本没有力量跟现在的中国斗啊。”
战前,清田听一个朋友这么说过,当时他还臭骂那家伙是叛贼奸细,从此不再搭理他,现在想来,朋友说的是对的。
“我们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中国,而是欧美和俄国,俄国急于在远东取得不受限制的出海口,因此,今后一段时间里将会加强对我国的侵吞。欧美各国不满于俄国独霸日本,很有可能介入,皇国将面临自有史以来未曾有过的瓜分危机。与中国的战争只会削弱我国的力量,从而加速这一进程。最好的出路是与中国合作,甚至结盟,共同对抗列强,中国在摆脱列强控制方面需要一个有共同利益和目标的盟友,日本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清田直到现在才完全理解了朋友说的这番话,他叹了口气,心中说:“北户兄,您的见解多么正确啊,可惜,战争已经打到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也许,我们在京都那不愉快的一夜,就将要成为最后的诀别了。”
“啊——”垛口那边传来嘶哑的叫声,清田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手摸向腰间,脑袋却早已被冰冷的枪口顶住额头。
“别动。”蒙着头罩,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清军突击队员用变了调的日语命令道,顺势下了清田的枪。
清田看了看从垛口中不断涌上的敌人和地上的数具尸体,举着双手对那名清军士兵道:“请别伤害其他人,我会说服手下投降的。”
对方从头罩中盯着他,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清田可以感觉到,那完全是一种奇异的眼神。
※※※
禁卫第一旅第一团第一营营长赵民河少校费力地攀着绳钩登上了北汉山城的城头——虽然城门已经大开。
“弟兄们,看你们营长身手还不错吧。”赵民河站在垛口上,向四百名全身黑衣的部下挥手致意。
“营长好样的!”众人齐叫道。
赵民河又道:“弟兄们都是好样的,等着吧,两天以后咱们打进汉城去,我请大家到王宫里去吃顿爽的,好不好!”
“打进汉城去!”一营官兵挥舞着步枪大刀齐声呐喊。
火把的红光摇曳着,映照城墙上的每个人,包括三百名解除了武装的日军官兵。
//com//“那是什么?”
黎明前,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第一重炮团团长严沧龙中校望着不远处一堆正不断膨胀的东西发呆。
“不知道了吧,昨天才刚刚运到的,叫做热气球。”汉城集群司令钟夏火少将得意洋洋地站在他身后。
“钟司令——”严沧龙慌忙回头敬礼。
钟夏火回了礼,背着手道:“总攻发起前,我们可以把用绳子系住的热气球升到空中,上面载有炮兵观察员,通过电报线路为炮兵部队侦察和校射。”
“这东西能飞起来?”严沧龙一时糊涂了。
钟夏火点点头,不说话,心里却狠骂着:“都是文易那个狗屁博士搞的鬼,说什么要技术保密,要集中力量建设基础工业,生产超前装备不符合效率成本原则之类的废话,到现在才想起给前线配备热气球!我们的直升机被没收了,装甲车被封存了,无线电不见了,一个人能挂在脖子上的班用轻机枪换成了要五个人伺候的笨重的十管格林机枪,三十发弹匣的自动步枪换成了5发弹仓的毛瑟筒子,九毫米自动手枪变成了七点六三毫米左轮手枪——我靠他老母。”
北方军团直属第一特别侦察连的一部PG-1(炮观一)气球在瓦斯瓶喷射的热流填充下渐渐成型,呈倒流星状的气囊浮升起来,几名士兵牵拉着系结在气囊上的绳索,另外几人按住藤制的吊篮,以便让一名身着普通陆军军官制服的上尉顺利跳进去。那名上尉胸前挂着双筒望远镜,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里塞满了电报机、军用水壶大小的圆柱形伏打电池、长管状的水银高度计、测距仪、地图板、尺子、铅笔之类的装备。他将不得不独自在五百米以上的空中独自呆上五到六小时,完成为至少五十门大炮提供目标指示和炮火校正的任务,所以他的背包里还准备了午餐——水、大饼、大葱和牛肉干。
钟夏火领着严沧龙走近了热气球,侦察连连长上前请示:“一号气球准备就绪,请司令指示。”钟夏火摆一下手:“起飞。”
其实标准用语应该是:“升空”。
侦察连士兵们松开了控制索,气球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系留索和电报线——开始上升,系留索和电报线分别缠绕在一座绞车上,各有一千米长,前者保证气球不至于随风飞得无影无踪,后者则使气球与地面能够有效联络——这也是炮兵校射气球存在的意义。
“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一名士官读着系留索上的长度标识,因为风的关系,空中的系留索往往与地面呈一定角度,为了能让气球达到预定高度,系留索放出的长度必须留有余地。
“七百五十米!”
“锁定!”连长下了命令,绞车旁的士兵压下把手,“咔”一声,系留索绷紧了,电报线则继续晃荡着升上了一段距离,才渐渐停住。
“还真能飞,飞那么高。”严沧龙眯缝着眼睛,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钟夏火扭一下酸痛的脖子,拍拍严沧龙:“西大门方向的炮兵总指挥是禁卫第二炮兵团团长胡惊怖中校,这气球的电报线直通他那里,你也要接受他的领导,明白了。”
严沧龙频频点头:“是,在下一定有令必行。”
钟夏火满意地晃着脑袋:“那就好,四年前在高碑店,我们打过交道,当时你就是炮营的营官。四年过去了,升到团长了,要说你在陆大短期班的成绩嘛,也不是那么差——”
“小人陆大短期91届毕业时,排在炮兵科第四名。”
“已经不错了,还有一帮人如今连这口饭都吃不上了。”
“小人明白,都靠钟司令提拔——”
“好好干吧,有你一番天地的。”钟夏火背过身,带着几个警卫员走向栓马的树桩。
太阳从几座山头间跳出来,阳光冲破稀薄的云层,照向大地。
钟夏火那身藏青呢料将官服上镶嵌的金色龙纹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一匹健壮的赤红战马载着钟夏火奔跑在洒满温柔阳光的田间小道上,灰黄的尘土涌向路边,扑上了正在拔穗的青绿稻禾。
“世界总有一天是我们的!”
钟夏火突然仰头望向被阳光的利刃割碎的残破云层,用最浑厚的声色吼出了这句令旁人惊异的雄壮话语。
他这么想了,这么说了,也为此努力奋斗过了。
可惜,他活不到那一天。
英雄创造历史,历史创造英雄,从来没有不朽的英雄,只有不朽的历史。
命运对任何人的眷顾,都不是无限的。
※※※
汉城西大门外,清军工兵借着突起的岩石和土坡为掩护,已经把前进战壕挖到了离城墙根不到一千米的地方。
日军的炮弹不时落到交通壕间的地面上,溅起无数烂泥碎石,然后如雨般纷纷落下。
“哎呦,我操倭狗他祖宗。”
攻城先锋部队——禁卫第五旅第十五团第一营——的四百多名官兵老老实实地躲在渗水的壕沟中,营长莫华虎少校脑袋上挨了个小石子,正捂着头骂娘。
原机枪排排长、现任警卫排排长许魂少尉握着杆汉阳88毛瑟步枪靠坐在壕壁上,一个半月前他在掩护莫营长时被日兵刺中肩头,进了野战医院疗养,还好没伤着骨头经脉,又兼医生护士们精心照料,仅过了三十天就伤愈出院。一归队,正赶上北方军团大反攻,莫华虎的警卫排长李乡少尉在进攻沙里院的战斗中冲得太猛,被敌人的机枪子弹穿了脑壳,莫华虎记着许魂在江东前线的表现,把他召到了自己身边做警卫排长。此时,许魂捏着刺刀的刀尖,眼睛盯着锋利的刀刃正出神,他在想,是不是会再倒霉一次,让身上多添一道刀疤。
莫华虎看在眼里,低着头爬到许魂身边,拍一下他的大腿:“别看了,小娘们用的玩意,杀鸡宰鸭还可以,砍人嘛就差多了,要俺说啊,还是俺的那把大刀顶事,一刀下去一个脑袋,跟破瓜切菜没啥两样。”
许魂苦笑一下:“营长啊,您说得轻巧,我要使您那把刀,还不定把自己的胳膊大腿砍掉一块的呢,我还是把这毛瑟筒子练实在了再说吧。”
莫华虎鼻子一抽,扯过许魂的毛瑟枪,在手里掂了掂,摇头道:“这玩意,最合适远远的瞄着打,一到近处就不行了,要对上了大刀长矛,真就比烧火棍还难使。要是有一种比机关枪轻巧,又能不拉枪栓就连发的玩意就好了,到那时候,俺的那把大刀就能回家歇息去了。”
许魂笑道:“营长,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当初,我们只见过鸟枪,打完一发就要花好一阵工夫清理枪管、装火药、塞弹丸。后来拿到了这毛瑟筒子,可以连打五发不用再填子弹,就觉得神了,不得了的样子。再后来见到那机关枪,一百发子弹一下子突突突地全飞出去,我的妈呀,那还让人活嘛。谁知道过上十来年,您说的玩意会不会出来呢,到时候您不用那大刀了,可别随便扔掉了,送我好了,它可还救过我一条命。”
莫华虎把毛瑟枪扔回许魂手中:“没门,那把大刀跟了俺那么久,刀口上不知道沾过多少小鬼子的血,也不知弄下过多少颗脑袋。要真用不上了,俺还不把它供在大堂里,再刻个石碑,给子孙后代瞧瞧,他们的老祖宗当年有多厉害。”
“轰隆隆”几声巨响,打断了营长与排长之间的对话。
莫华虎掏出江东战役后团长陈星云中校送给他的黄铜怀表,看了看,嘴里咕哝着:“这表不对怎么的,大炮早响了一分钟?”
又一颗小石子砸到他的脑袋上。
“看来是在试射。”许魂说。
一分钟后,密集而强大的爆炸声如雷霆万钧震撼着空气,穿过云层,直达天宇,也鼓胀着一群可怜人类的耳膜。清军炮兵首先对位于西大门北侧、海拔最高296米的鞍山日军炮兵阵地进行压制射击,直到将一片原本碧绿的山坡开辟成冒着青烟的黑灰色无人地带才肯罢休。紧接着,炮火转移到了西大门一线的城墙一带。在震天撼地的爆轰声中,大地如受了惊吓的小兔般颤抖着,城墙上大大小小的石块如雪花初降般纷纷扬扬地飞溅下来,其中或许也夹杂了一些屠宰场的下脚料和人造废铁。曾经雄伟高大的城墙在疯狂炮火的不断蹂躏打击下,一点点被剥去了它引以为荣的砖石外壳,出露了它视为隐私却是它基础所在的厚厚粘土层,当这土层被TNT爆轰的冲击波掏空时,城墙就崩塌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清军炮兵却不打算如此简单了事。
向着汉城西大门一线倾泻钢铁和炸药的主力是75毫米野战炮和150毫米重榴弹炮,数量多达一百二十门,而起到决定作用的,却是那六门可发射400公斤高爆弹的305毫米巨炮。如果说150毫米炮弹砸到城墙上的效果相当于一幢石屋落入海中,那么305毫米炮弹的威力则不亚于一座小山。炮击进行到半时,汉城西大门南侧和北侧的两段各五十多米长的城墙就已轰然塌倒,城墙上的日军主要火力点毁坏殆尽。清军重炮适时转移火力,瞄准了西大门猛烈轰击,将城门护墙打得千创百孔,彻底轰毁城楼,驻防在城楼上的百余名日兵无人生还,甚至连尸体都无从寻觅。两小时里,清军仅在西大门方向就消耗掉近千吨炮弹,暂时瘫痪了整个西大门方向日军依托城墙建设起的防御体系。
现在,轮到步兵来表现了。
“弟兄们!冲啊!见到拿枪的就杀,不许留一个活口!帝国万岁!十五团一营万岁!”
莫华虎挥舞着他那把红穗带上仍残留着血迹的大刀片子率先跳出战壕,高喊着自己即兴发挥的口号,领着全营四百多条汉子向烟雾缭绕中的残墙断壁径直奔去。他们的左翼是二营,右翼为三营,后面有团长陈星云中校亲自率领的团直属队。几分钟里,十五团的一千多名战士排成十层横队,各层间隔十余米,人人箭步如飞,高声呐喊,全军如潮水般涌向被炮兵打开的两个大缺口。在这千余人后面,禁卫第五旅旅长刘百良上校正驱赶着麾下的禁卫十三团通过交通壕直接跟上十五团予以支援,而把十四团牢牢把握在手中作为旅预备队。他们的左翼部署着张遥前准将的禁卫第四旅,后方则部署有禁卫第二骑兵团,再后面还有集群总预备队——禁卫骠骑旅。
集群司令钟夏火少将坐镇安置在缯山山坡上的临时司令部,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西大门方向己方部队的行动,对于这场攻城战,他是志在必得。
“报告!”
一名通讯参谋摘下电报机的耳塞大声喊道。
“讲。”钟夏火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
“步一师师长邓简少将上报,其所部第一旅已攻占汉江上的汝矣岛,正在师直属队的支援下强渡汉江。第二旅已从龙山到普光一线渡过汉江,抢占了玉水山,受阻于敌南山要塞下。第三旅正强渡中江,指向汉城东大门,因敌军设防严密,两次渡河均受挫折,正设法进行第三次渡河。另,禁卫第十旅旅长顾英扬上校上报,其所部已在中浪一带渡过中江,进逼东大门,正分出部分兵力支援步兵第三旅渡河。禁卫第一旅旅长卢子祥上校上报,其所部一个团正按计划对敌北大门发起佯攻,奇袭部队已在昨夜夺取北汉山城,正向北岳山一带奋力疾进。”
“知道了,以后一翻译出电文就马上报告,谁告诉你们非要综合起来报告的。”钟夏火不满地叫道。
“属下明白!”
“刚毕业的菜鸟,真是没办法。”
钟夏火放下望远镜走近地图桌,手指贴着地图轻轻移动。
“银参谋!”
“到!”集群司令部第二作战参谋——年仅26岁的银天中校——抛下一大堆文件几步跳过来。
“拟订命令,马上发出去。”
“是。”
“第一,步兵第二旅立即与南山要塞日军脱离接触,向龙山方向攻击前进,在中午十二时之前攻取汉江北岸的麻蒲到玄石一线,支援步兵第一旅的渡河作战。第二,步兵第三旅立即上报损失,并继续组织渡河。第三,禁卫第十旅保持对当面之敌的压力,但严禁冒险突击。第四,炮兵集群从九时起向白莲山集中炮击两小时。第五,禁卫第四旅在炮击结束后三小时内攻取白莲山,之后,则争取进一步攻占鞍山。完了。”
银天在文件夹上刷刷刷地记录着,他毕业于陆大短期91届,参谋科排名第八,做这种近似于传令兵的事情似乎有点大材小用。
比他小三岁,却在陆大读完了三年步兵专科的许魂少尉此时正跨过战友的尸体,平端着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枪,穿过浓密的硝烟,向着胜利或者死亡,冲锋!
※※※
日军第六旅团旅团长白虎名今少将双手扶着指挥刀,站在西城区的制高点——鞍山南麓的仙人亭中,冷冷地盯着西城墙上的两个大缺口,嘴里念念有词:“那就进来吧,支那猪,我们在市街上用刀决胜负。”
“旅团长!武田联队长请求投入预备队与支那军决战。”饿得脸色青黄的通讯兵小泉十兵卫有气无力地报告道。
“告诉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预备队!”
“是——”小泉答应得很迟缓。
“你怎么了,没吃饭吗?像只蔫了的公鸡!”白虎少将保持着他那完美的立姿,用凶狠的语调质问那小兵。
“从前天开始,部队就断粮了。”小家伙仍旧拿不出一丝生气。
“断粮算什么,只要还有日本刀,只要还有武士道,只要还有天皇的保佑,我们必定战无不胜!”白虎拔出铸有他家虎纹家徽的闪亮长刀,凝望着在阳光下耀眼不已的刀刃,陷入了极度的陶醉中。
小泉心里骂着:“当官的每天都有饭团和咸鱼,当兵的却连野菜汤都喝不到,你们应该一个个都切腹去。”,转过身先溜掉了。
山下的街道上,两群疯狂嚎叫的野兽聚在了一起,开始互相撕咬。
日军第二十二联队联队长武田公健大佐亲领本部两千五百官兵扑向西大门上的缺口,正好与突入的清军第十五团所部碰个正着,两军遭遇距离如此之近,几乎无人想到要列队放枪。
刚跳下西大门南边城墙上的缺口,十五团一营营长莫华虎少校就高喊一声:“干他狗娘养的!”,率先砍死一名打头的日军军曹,领全营杀入敌阵。
日军原本也早有准备,步枪全都上好了刺刀,见清军如此英勇,也激起了血性,齐声高喊“天皇万岁”,冲杀上来。
汉城的大街并不宽敞,一千多人挤在一段不到百米的街道上奋力肉搏,只见刺刀雪亮,人影飞舞,左劈右刺,血肉四溅,眨眼间就已倒下数十人。
莫华虎一把大刀舞得栩栩生风,几分钟里就已砍倒十余名日兵,许魂率警卫排紧紧护卫在他身边,官兵齐心向前猛冲狠杀。不觉间,以莫华虎为核心的三十多名清兵脱离了大队,突入了日军阵线的后方。
“营长!我们后面没有自己人了!”许魂首先意识到这一点。
“不要回头,一直往前,他们会跟上来的!”莫华虎一边砍杀一边吼道。
又过了几分钟,许魂回一下头,还是没看到自己人,这时他和营长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营长!我们被包围了!”许魂喊道。
“吵死了,前面没有敌人了,包围你个屁!”莫华虎又剁下一颗脑袋,喘着气吼道。
许魂向前一看,果然没见到半个敌人。
“营长!现在怎么办!”
“叫你个娘,跟俺走就是了。”莫华虎狠吸一口气,踢破一扇木门,领着大家闯了进去。
一眨眼的工夫,这一支孤军又从屋子的后门冲了出来,迎面碰到几匹高头大马。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一名肩上顶着两杠三星的军官用日语叫道。
莫华虎懒得废话,手起刀落,生生砍下了那名军官的大腿。
许魂等人的反应也不算慢,举起刺刀捅过去,将马上的几人悉数弄倒,又上去连插十几刀,方才罢手。
“啊——八嘎!”那名日军大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着,大腿切口上鲜血四处喷射,莫华虎出于叫声会引来日军大队的考虑,走近去一刀削掉了他的脑袋,倒也让那大佐省却了不少临死前的折磨。
莫华虎此时并不知道,他手刃的日军军官,正是日军第二十二联队联队长武田公健大佐,他更不知道,在这样关键时刻砍死了日军前线指挥官,对整个战局的发展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不过,现在对莫华虎来说,最重要的是保全身边这十名战士的生命,不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他坚信后继部队很快就能杀过来。
“快走,不要捅了!”莫华虎拉过一名还在端着枪猛戳地上尸体的一等兵,领着众人又钻进了一幢小木楼内。
半小时后,莫华虎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大部队,他身边只剩下五个人了,刚刚有五名战士为了掩护营长冲出包围圈而留在一幢木屋内与百余名日军周旋。
“营长——”许魂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短檐军帽在混乱中不见了,刺刀也折断了,军服上血迹斑斑——大部分是敌人的血。
“俺知道你要说什么,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莫华虎舔舔嘴唇,攀上一堵低矮的院墙,粗略看了几眼,便一骨碌翻了进去,从里面打开院门。
这是个不大的院落,中间一片花圃,除了紧靠后墙的正厅之外,两旁只有四间大瓦屋,莫华虎领着许魂四处转了转,没看到什么人,也没找到一丁点食物。
两人扛了几张桌椅,卷了两床被褥来到正厅,把正骨碌骨碌往喉咙里灌水的四名士兵叫过来,一起在正厅大门上堆造简易掩体。
一名二等兵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来了一个把锄头,从花圃中挖泥,另一名一等兵扯来一床被子,把泥土裹进去,然后拖到大门上,跟砸烂的桌椅木料堆在一起。
另外两名士兵找到了一个装满书籍的木箱子,直接就拉了过来,被莫华虎叫住,莫华虎打开箱子,把书全都倒出来,然后让那两名士兵去用泥土填满这箱子。
许魂则忙着清点弹药和其它物品,六个人的东西实在多不到哪儿去,他很快得出了结果:“营长!我们还有五条毛瑟枪,一把左轮手枪,一把大刀,四把刺刀,步枪子弹一百四十三发,手枪子弹十六发。另外,还有两壶半水,六块压缩饼干。”
莫华虎过去取了自己的左轮手枪,对着壶嘴灌了口水,猛呼一口气道:“狗娘养的小鬼子,把俺逼到这地步来,狗日的,俺们还有百多发子弹,就算打完了还有大刀刺刀,杀到没力气了,也他娘的够本了。”
许魂点点头:“营长,我听你的。”
莫华虎把水壶递过去:“小兄弟,真是委屈你了。堂堂一个大学生,俺们国家的栋梁,跟着俺这一个粗人,走到这种绝地来,俺真是心里有愧啊。”
许魂头一次看到营长露出了这么深沉而严肃的表情,鼻子一酸,连忙接过水壶:“营长,别这么说,我们不是还有希望吗,要不然,您也不会让大家搞掩体了——我们的大军一定会到的。”
莫华虎抿了抿嘴,拍一下许魂的肩头:“小兄弟,像俺这种人以后是混不下去了,将来都得靠你们这些大学生啊,俺就是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把你保下来。”
许魂预感到了自己的泪腺正蠢蠢欲动,赶紧把水壶凑到嘴边,连灌了几大口,然后用力抓紧莫华虎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营长,我跟您同生共死!”
院子外边忽然传来了叽哩哇啦的吠叫声,日军正在逐屋搜索,寻找那一小股给己方造成了莫大混乱的清军战士。
莫华虎站到门口,小声招呼还在院子里忙活的四名士兵,让他们把还未完成的东西立即扯到门口来,手中的左轮枪已经拨开了机柄,眼睛密切注视着两边的院墙和正中的大门。
一名日兵在左边的院墙上露出了半个脑袋,只听“砰”一声,再加“扑通”一声,莫华虎在这边稳稳地握着枪,自认为已经打中了那倒运鬼的眉心之间。
“准备战斗!”莫华虎高喊一声,六个人都进了正厅,躲在极度不完美的掩体后面,人手一枪,人人集中了全部精神预备射杀某些动物。
日军开始撞门,大门上的门闩似乎所用木料不佳,几下子就“喀嚓”一声断裂开了,四名日兵随着冲力扑了进来。
不等莫华虎下令,众人一排枪过去,将这四名日兵全部击倒,后面的日兵举枪欲射,又被莫华虎以手枪连续击倒二人,其它日兵慌忙闪向两边,藏身到院墙后面。
莫华虎扶着一团裹满了泥土的绣花被子,挥着枪叫骂道:“来啊,狗娘养的,怕了不是?让你爷爷好好教训你一顿。”
话音未落,五个日兵攀着院墙一下子翻了进来,这时许魂等人的毛瑟枪早已上好膛,举枪便射,即时打倒三名日兵,剩下的两人还未及还击,已被莫华虎一枪一个悉数解决,五名日兵胡乱贴着墙根倒下,倒颇像被监狱里的郐子手执行了枪决。
正当许魂等人猛拉枪栓的当口,四名日兵从院门直闯进来,蹲下就是一排枪,19岁的二等兵梁克不幸头部中弹而亡。
当时的紧张情况不允许任何人去注意一名士兵的阵亡与否,许魂首先对着正边拉枪栓边冲上来的一名日兵放了一枪,却只打中了他的左臂,那名日兵右臂举着枪,仍高喊着往前冲,直到两秒钟后被莫华虎的一发子弹射穿脖颈方才扑然倒地。
另外三名毛瑟枪射手准确地击倒了三名日兵,然而,更多的日兵涌出大门、跳下院墙,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杀上来。
莫华虎的左轮枪中只剩下了六个空弹壳,当然,它立即被主人当废铁般扔到一边,而不得不妒忌地看着那把散发着浓郁血腥气息的大刀片子与主人亲密地融为了一体。
许魂等人早在战斗前就已把步枪上好了刺刀,一见营长已挥动那把红云点点的大刀跳进了院中,立时血脉鼓胀,端起枪跟着冲杀上去。
日军步兵操典规定:肉搏战前必须下掉枪中的子弹,莫华虎听说过,但他并不相信每一支日军部队都会那么做,但幸运的是,他遇到的这股日军显然严格遵循了步兵操典。
莫华虎单手运刀,挡掉了一名日兵斜刺过来的攻击,忽一个转身,借势运气,手挥刀舞,刀光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光滑的半圆,半圆的中间部分正好与那名日兵的脖颈细密地重合。
一股污血直冲上天,一个头颅滚进花圃中的泥坑,一具无头尸体在几名日兵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往后倒去。
“八嘎!”一名瘦小的日军军曹挥着他廉价的制式军刀冲上来,莫华虎并不当面迎敌,却猛地向旁一晃,头一低,躲过那名军曹斜劈下来的一刀,同时左手搭上右手,双臂发力,熊腰一扭,又是一道闪亮白光,竟将对手从腹部横切成两截。
“呀!”鬼子们一阵怪叫,六名日兵一起向莫华虎冲击,莫华虎向前一步,抓住一名日兵的步枪枪身,狠扯过来挡掉另一名日兵的刺杀,同时一脚踢飞身边的那名日兵,左手猛一挥,掷出刚刚夺到那把步枪,正中一名日兵胸前。
“嚓”一声,很轻,几乎没人听得到,但莫华虎听到了,他感觉到腹部一阵强烈的酥麻,紧接着是痛,身体被刺穿的痛。
“营长!”
莫华虎听出了许魂的声音,但他没有答应,他看清楚了刺中他的那名日兵——个嘴边刚刚冒出绒毛的小伙子。
“呀啊——”莫华虎拼尽气力怒吼着,右手上的大刀已经劈出了光华四射的最后一斩,然后,一颗头颅。
更多的刺刀穿入了莫华虎健壮的身体。
许魂疯了。
※※※
等到完全的安静降临这个普通的城市院落,青砖铺就的地板上,已经布满了完整或残缺的尸体。
禁卫十五团团长陈星云中校搀扶起脸上血泪融合的许魂,拾起那把从刃口到刀柄尽是鲜血的大刀交到许魂手中:“许魂,莫营长最得意的就是他这把大刀了,你把他收好。”
“是——”许魂咬着牙忍住泪,双手接过了大刀。
陈星云单膝跪地,抚下了莫华虎仍圆睁着的双目,轻声道:“老莫,我们来晚了,不过你放心,鬼子已经被我们赶进宫城去了,他们快完蛋了,我们十五团马上就杀过去,一个鬼子都不留,全部砍成肉块!”
陈星云身后排成三列纵队的几十名战士举枪齐射,伴随着密集的枪声,一阵怒吼在院子内外回荡:“杀光小日本!”
//com//“看哪,王宫!”
禁卫第一团团长雷雨鸣中校手指山下连绵的木石建筑群大叫道,他站在山顶的悬崖边,敞开的军服两襟被风卷得呼呼作响。
一营营长赵民河递上望远镜:“团长,底下打得厉害呢。”
雷雨鸣单手接过来,却望见景德宫宫城大门前,一堆蚂蚁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正蠕动得起劲。
“搞什么鬼,都打到那里去了,我们还迂回个屁啊!”
雷雨鸣自言自语道,把望远镜挂到脖子上,拔出左轮枪朝天放了两响,开始对那群在他脚下慢腾腾挪动的战士们吼叫:“弟兄们,快走!再慢点就只能帮人家埋死尸了,我们是来攻打汉城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一营加快速度,一小时内我要你们冲进城去,把那个大岛中将的头塞到粪坑里!”
旁边赵民河提醒着:“团长,乱开枪会引起敌人注意的。”
雷雨鸣哼一声,又扣了四下扳机,六发子弹全废了,才慢悠悠道:“注意了又怎么样,仗都打到人家司令部外面了,我们还在山头上,能不能赶上去捅死几个倭寇才是问题,少废话,带你的一营往前冲,没听见刚才我说什么?”
赵民河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应道:“可是,一小时内不可能到达城里的,即使把现在的行进速度提高一倍,也要花两个小时才能抵达宫城外墙下,现在是下午四点钟,我们的原计划是在晚上十点钟发动奇袭,攻入景福宫——。”
“赵营长!陆军军人守则第一款第一条是什么,你忘了吗?”雷雨鸣板起了脸。
“我记得很清楚,军人的天职为服从命令。”赵民河仰起脖子目视蓝天。
雷雨鸣拧开左轮枪的滚轮弹仓,手一摆,六个空弹壳落到石头上,其中一个弹壳在石头上跳跃了两下,扑向雷雨鸣脚边的深渊。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那破计划!形势已经变化了,我们不需要再偷偷摸摸地从山上爬下去,然后用绳钩和大刀征服城墙了!我们只需要大大方方地杀下山去,用炸药粉碎掉大门,冲进宫城里大开杀戒,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要跟我摆条件、诉苦水,困难肯定有,没有困难我会用你们一营做先锋?我知道你在陆大的成绩顶尖,所以我才相信你有能力完成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
“不是所有的任务,”赵民河平静地说,抬手指向山下正腾起团团烟云的城池,“从这里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日军的防御体系已经崩溃了,他们正在消耗最后的预备队来保卫司令部,所以,可以说大局已定,不出三两个小时,日军就将全军覆没。”
雷雨鸣斜瞥了他一眼:“然后呢?”
赵民河放下手,转头望着雷雨鸣:“我们的任务已经没必要进行了,所以,也不需要为争夺那一点无足轻重的战功而让弟兄们毫无意义地牺牲。”
“你说什么!我为了争夺战功而浪费人命?你以为你是谁?高材生了不起啊!我辛辛苦苦跟参谋们熬夜制订计划,领着全团翻山越岭,终于把大家带到景福宫的后山上,为的就是在城墙下屠杀自己的弟兄!?”
雷雨鸣显然被激怒了,他不能容忍一个部下如此嚣张地指责自己无视官兵的生命安全,而且,自从这个92届步兵科毕业成绩第一名的师弟来到一团以后,雷雨鸣就一直有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随着赵民河不断在军事会议上提出他更高明的意见而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潜藏的愤恨,当这愤恨无可遏止地爆发出来以后——“团长,景福宫里起火了!”团部参谋刘雪冬上尉适时插了进来。
团长与营长之间不算简单的冲突被某种天赐的意外中止了,雷雨鸣举起望远镜,果然看见一道低矮的围墙里,那些制作精美的小盒子纷纷喷吐出黑烟赤焰,盒子的周围,一小撮一小撮的蚁群胡乱奔走着。
“真没意思,有必要那么快吗?”雷雨鸣不甘心地嚷道,放下望远镜开始给自己的左轮枪加子弹。
“团长,我——”
赵民河想解释什么,却被雷雨鸣以轻松的口气打断了:“算了,我有时候脾气不好,出点气就没事了,你先回部队吧,让他们照现在的速度继续前进,今晚八点钟我们进城,注意安全。”
“是!”赵民河敬了礼,手脚并用下了山顶,刚走上部队行军的山路,却听得身后几响清脆的枪声,他叹了口气,往队伍前面跑去。
路旁两名士兵一问一答:
“团长又在打鸟玩哪?”
“瞎说,你以为是人都跟你一样啊?咱们团长练枪法哪。”
※※※
高耸的北岳山下。
“大岛司令!”
第十一旅团旅团长丰田卫武少将无助地望着大火熊熊的景德宫勤政殿,挥起战刀将身边一株小树劈为两截。
满身血污的第六旅团旅团长白虎名今少将踉踉跄跄地冲到丰田身边:“丰田君,支那人攻破宫门了!”
丰田握紧战刀,咬咬牙:“大岛司令已经效法信长公[注一]引身自焚了,我们论德才战功都无法与大岛司令相比,所以也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升天方式,我们惟有用手中的刀来解决自己!”
白虎拉住丰田:“丰田君,现在这种样子,等于是让支那人占了便宜,与其自裁,不如战死,我们一起冲杀过去,用手中的日本刀解决支那猪吧!”
丰田刚想说“好”,一发曼夏利步枪子弹从他的右太阳穴钻入,没有出来,丰田闷哼了一声,颓然倒地。
白虎名今想也没想,举起他那把引以为傲的锋利长刀,怪叫着冲向宫门,忽然,眼前的清军步兵向两边散开了,白虎想也不想,只顾向前,迎面撞上了一队――清军禁卫骑兵!
惨叫声中,一条人类的胳膊外加一把钢铁的日本刀飞上了天,马蹄踏过某人的身体,似乎踩烂了他的脑袋,似乎鲜血伴着脑浆在流淌,似乎他,没救了。
“全部杀光!不留活口!”
愤怒中的人类是不允许理智或仁慈之类的废物存在的。
禁卫第十五团团长陈星云中校一手擎着红底金龙战旗,一手挥动他那把普通的7点63毫米左轮手枪,鼓动部下向一切尚能呼吸的敌人展开杀戮。他的身边,一营警卫排排长许魂少尉提着一把通体血污的大刀片子大步前行,每遇到一个躺倒在地的日兵,不管是死是活,都一刀取下首级,后面两名士兵跟上,把尚在滴血的脑袋扔进一个竹条编成的箩筐里,同样的箩筐还准备了上百个,堆叠在宫门边,随取随用。丰田和白虎两位将军的脑袋很快也被塞进了箩筐,接下来的两周里,一万多颗从将军到士兵的头颅一起悬挂在汉城南门――崇文门的城楼上,造成以后的几个月中,崇文门附近行人绝迹,商铺迁移,乌鸦成群,几成鬼域。
汉城战役就在这血腥的砍头运动中徐徐落幕了,从总攻发起到突入宫城,清军仅仅花费了不到八小时,既使算上剁掉一万六千颗首级的时间,那也不过是短短的二十四小时而已――这还要怪后勤部门没有运来足够的大刀。
“――我军阵亡两千五百六十三名,伤五千二百四十一名,其中一千八百一十六名重伤。总计伤亡七千八百零四名。毙敌一万九千零五十三名,俘敌六百三十一名。报告完毕!”
钟夏火瞅了一眼那年轻的通讯参谋,摇摇头:“小鬼子倒还挺拼命――小家伙,以后先报告敌人的损失再报我们的,真不知道你在学校里都学了什么,快改,改好了再给总参发。”
“是!”
“银参谋!”
“到!”
“你负责组织大家收拾东西,我们要进城去好好吃一顿了!”
“明白!”银天一听要大吃一顿,高兴地准备去了。
后来—-
钟夏火果然没有食言,请了包括司令部全体参谋在内的几十位军官在还没清理干净血迹的宫城勤政殿前广场上大撮一顿,造成以禁卫第一旅旅长卢子祥上校为典型代表的十余人因严重消化不良而腹胀若干天,还有十几个却在回去以后肚子咕咕直叫唤,这其中又以喝酒过量呕得天翻地覆的雷雨鸣为先锋。银天那天晚上则什么都没有吃,也不觉得饿,崇文门上密密麻麻挂着的头颅夺走了他的全部食欲。当然,为崇文门上那些头颅负出代价的不止是若干汉城市民的生活和银天中校的食欲,半个月后,某些无事可做的中外报刊将此事渲染一番后四处贩卖,连光绪皇帝都知道了。
“胜便胜了,何必故意斩首悬城,羞辱亡者呢?现在中外皆以为联的军队不知仁义,好逞兽性,弄得国家颜面无存,咳,这个钟夏火,也太不会办事了。”
刘云听完了皇帝的这番牢骚后,便在当晚的次谋部会议上提出要调回钟夏火,由丁介云任朝鲜方面军司令,统一领导在朝所有陆军部队。
“钟夏火性子太烈,又不懂照顾大局,朝鲜是不能让他再呆下去了,我准备把他调回来任预备军司令,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刘云会后对文易如是说,文易对此并无异意,虽然他知道钟夏火对自己并无好感,但他从不认为钟夏火会企图干掉自己。
文易没时间去想象钟夏火接到调令后将有什么反应,其实很简单,钟夏火会再度重复他那词句有别却大意不变的口头禅:“又是文易那家伙搞的鬼!”
钟夏火不明白,一个真正的名将,应该具有起码的政治和道德素养,否则,再伟大的战功也无法洗刷那些必然出现的耻辱与污点。
可是,当理性遭遇偏见、无谓的仇恨与人类潜藏的野蛮本性所杂交的怪兽时,人类又能怎样呢?
※※※
1894年9月25日,汉城的硝烟早已落定,而三千里外的上海,一场不流血的战斗却才刚刚进入白热化。
帝国外交次官张志高已经是在熬第三个通宵了,因为谈判的对手乃是以狡诈外加耐性闻名的日本外相陆奥宗光,张志高不得不拉下自己一贯以来彬彬有礼的脸皮,换上一副极尽穷凶极恶之能事的残暴面容,对他而言,连续十几个小时没日没夜地保持这种不符合本人性格的状态实在痛苦。
“陆奥外相,我国皇帝陛下和内阁众大臣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若贵国还是如此固执,不肯接受我国最后的要求,那么就请准备为朝鲜半岛上残余的六万官兵准备骨灰盒罢。”
陆奥宗光早听说张志高不过是个20多岁的年轻后生,自恃资格老经验足,所以才敢一拖再拖,意图最大限度地减少本国的损失,对于张志高多次发出的类似威胁,他并不当真。
“阁下,有话好商量嘛,我想双方应该都还有让步的空间,贵国物产丰富,我国的那点市场对贵国来说并没有特别的必要。至于赔款,我国能够负担的最大上限只有一千五百万两,我也不瞒阁下,我国去年的财政收入折合白银不到二千万两,今年虽然因为战争的缘故加征了税收,但也根本不敷战费支出,可以说,即使接受了贵国的赔款要求,我国也拿不出钱来赔付。”
张志高冷冷道:“阁下似乎几天以来都没认真听我说过话,我在一开始就指出,我们并不要求贵国一次性支付所有赔款,而是可以分期偿还。二亿两白银分成两个阶段共四十年偿清,前十年每年偿付一千万两,后三十年每年偿付大约四百万两,根据我国的情报,贵国在前十年只要省下每年军费的七到八成,就足以完成赔款计划。阁下总是托词搪塞,玩弄文字游戏,明显缺乏诚意,照这样下去我们的会谈将变得毫无意义。”
陆奥宗光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又开始重弹他的老调子:“我国是带来十分的诚意来请求与贵国结成反俄同盟,贵国却在个别枝节问题上设置障碍,导致谈判陷入僵局,本人对此表示遗憾。”
张志高双手狠拍了一下桌子——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最多拍过三次桌子——扯起他不够高亢的嗓门叫道:“请注意,贵国已经注定要战败了,贵国海军全部覆没,陆军主力在朝鲜半岛上也濒临毁灭,俄军又在北海道登陆,直接危害贵国安全,这种形势下,阁下以为贵国还有什么资本可以在谈判桌上与我国纠缠不休呢?”
陆奥宗光微微一笑:“日本有四千万国民,还有万世一系的天皇,以及支撑整个大和民族的武士道精神。任何国家想要征服日本都必须先做好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这样的代价大到足以令一个世界强国崩溃,六百多年前,曾经蹂躏了整个亚欧大陆的蒙古人被我国的精锐武士杀得尸横遍野,我不相信六百年后会有哪个国家愿意做这种注定没有好结果的事情。”
张志高哼一声,扭扭脖子道:“看来贵国是不打算做任何让步了?”
陆奥宗光仍然保持着他平缓的语调,不卑不亢:“我说过,一切好商量,我们双方都还有相互让步的空间。”
“我看大家都有点累了,先一起喝下午茶吧。”
几天来在谈判席上一直退居二线的内阁总理次官文易忽然冒出了这句话,使得无聊的僵持局面在出现之前就被遏止,陆奥宗光长长吁了口气,他也累得不行了。
回环的廊柱间,文易叫住正揉着眼睛按着太阳穴的张志高:“志高,辛苦了。”
张志高苦笑着摇头:“这样的事情应该让何新那家伙干的,他那样子演黑脸再合适不过了。”
文易递过去根雪茄:“何新不但要做陆军次官的工作,还身兼兵工总监和兵器研究所所长,够他忙的了,所以刘云才让我替换他。今天你就到此为止吧,先回去睡一觉,我来对付陆奥。”
“我没事的——”
“休息吧,该我这白脸上场了,折磨了陆奥那么久,该给他露点底了。
三小时后,在晚饭时间到来之前,陆奥宗光仔细地看完了文易给他的最终停战条款草件,脑子里一时有点糊涂,却不露声色道:“因为贵方的条款有了重大变化,我必须向国内请示,请将最后期限推迟三日。”
文易微笑道:“可以,不过请务必注意保密,一旦列强知道了此项条款的详情,我们两国特别是贵国的某些利益都将受到无谓的损失。”
陆奥宗光身子微微前倾,非常认真地说了个笑话:“让我们两国在平等的前提下携手并进,共同抵御列强的侵吞吧。”
文易继续微笑:“那是当然,中日友谊源远流长,两国唇亡齿寒,俄国对贵国的侵略,其实乃侵略我国的前奏,我国从皇帝到资政院议员无不对此深表关切…”
两人继续将冠冕堂皇的废话进行了半个小时方才吃晚饭——说到官面话,日本人还是在一千多年前才从大唐帝国那里学来的。
吃过晚饭,在文易的建议下,谈判告一段落,以便让日方请示国内决策层,预定三天后重开谈判,文易希望届时能一鼓作气,把条约签下来。
“不能再拖了,俄国人正加速向远东调动部队,朝鲜和日本的局势必须尽早安定下来,我们才能集中足够的力量防备俄国人趁虚而入。”
文易想起来上海前刘云对他如此这般地反复交代,但他出于试探对手最后底线和制造心理落差的考虑,让张志高装成冷酷无情状对陆奥宗光反复威胁,费了整整三天时间,现在计划的最重要一步已经跨出去,结果应该在自己预料之中吧。
回到寓所,文易正准备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再一觉睡到天明,却被仆人递上的一封加密电报弄坏了情绪:
文兄:
梁启超于今天中午忽向中执委提出辞呈,并宣布退党,据情报局探明,梁是因为受到康有为拉拢,正准备加入康的保皇党。另,保皇党人在今日的资政院常会上弹劾本党,孙中山等自由党人亦借谈判问题生事。如此紧要党政事务,急需文兄亲自处理,请将谈判事宜暂托志高,立即搭乘专列返京。
刘
9月25日
“老爷,外面有人在等您。”
“知道了。”文易把脱到半的西服两下子整回正常状态,他现在真想马上跑出去发一封电报,让刘云派专业暗杀队——已经成功执行了一千多次任务的“虎豹营”——去把那姓梁的叛徒跟他姓康的老师一并解决掉,最好再搭上孙中山、陆皓东之流的毛头小子,然后世界就清净了,虽然短暂,但起码能让自己睡上一天好觉。
“我这反革命。”文易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看一眼镜中那个尽显疲惫之色的四十岁中年人,叹口气,跨出房门。
※※※
“民主啊,真是有趣。”
文易躺在摇晃的专列卧铺中,虽然犯困,却一直睡不着,干脆起来点了根烟,望着窗外寂静幽暗的江淮平原,思绪万千。
中华民族民主党,简称中民党,成立于1893年1月,开创之初便设立了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两大核心机构,领导全党进行以扩大组织、争取民心(也就是选票)、从而取得执政地位为实际目标的诸项工作。第一届中执委委员共三十二人,其中又选出九名常务委员,包括内阁总理次官文易、工商大臣牛金、财政大臣韩浪、农林大臣田正宏、财政大臣次官莫宁、科技大臣次官马丰、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湖南省省长陈宝缄、资政院议员梁启超,文易为党总裁兼中执委主席。同时从二十一名中监委委员中选出了五名常务委员,他们是外交大臣曾纪泽、文教大臣次官罗素兰、湖南咨议局议长唐才常、资政院议员黄遵宪、资政院议员杨锐,以曾纪泽为主席。如今九大中执委常委之一的梁启超忽然退党,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变故,所以中民党幕后最大的老板刘云才会如此迫切地要自己返京处置。
随着朝鲜战争的局势逐渐明朗,帝国的各股政治势力也进入了活跃期——首先是一年一度的资政院选举即将展开,为了选票,政客们会作出任何事情;其次则在于帝国的根本大法即将颁布,谁都想通过影响宪法的制订而在未来的政治生态中占有自认为应有的席位。
中民党虽然通过一年多的苦心经营,在资政院和各地咨议局中占有了明显优势,但这并不意味潜在的对手会自动销声匿迹,相反,代表不同阶层、势力、集团的党派如康有为的保皇党、孙中山的自由党、志锐的贵族会等纷纷涌现,与中民党展开竞争。民主制度的确需要竞争,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能给这个帝国的发展起到正面影响。
保皇党成立于1893年3月,其总裁康有为在成立之初就宣言要保民、保国、保教(即儒教),而要切实完成这“三保”,就必须举国拥护帝国的圣明君主——光绪皇帝,上下一心,精诚团结,方可成大事。在1894年的资政院选举中,保皇党通过康有为的强大个人影响,以及党的柔和主张,争取到部分开明士绅和旧贵族的支持,取得了平民院的15席和贵族院的22席,成为资政院第二大党。
自由党成立于1893年6月,设常务委员会,孙中山为常委会主席,陆皓东为副主席。该党的鲜明主张在于要求实行共和制,所以一开始受到了中民党和保皇党的联合压制,后被迫在公开场合停止宣传共和制,而改为要求选举皇帝,取得了中民党的谅解,但仍被康有为指责为“大逆不道”,几乎每月都受到保皇党以各种形式和理由进行的辱骂和弹劾。由于其激进的主张,1894年资政院选举仅在贵族院取得一个席位,但却在平民院争夺到13席,是为平民院第三大党。
由文教大臣志锐组建的贵族会成立于1893年10月,加入者多为旧贵族,是死硬的保皇组织——他们把保皇党和自由党一概斥为逆贼乱党,对中民党也时有不敬——所以常常被前述三大党派一起整得狼狈不堪,1894年资政院选举后仅在贵族院维持了17个席位。
其余的小党小派缺乏足够的实力,在资政院中说话都没底气,不过在部分地方市县却可独挡一面。
“那么,要联合哪些势力,压制哪些势力呢?”
文易并不打算马上解决这些问题,有些事情必须放下来一段时间,观起发展,摸准起脉络,抓住适当的时机,再做决定,才能不致偏颇混乱。
“还是先找出梁启超的替代者吧。”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坚强而富有活力的面容。
那个人的演讲铿锵有力,虽然他的某些观点激进而敏感,但是他的激情和学识、口才和智慧完全相配,更重要的是他有强国富民的坚定志向,他的每次演讲,都让人看到他燃烧的生命、不计个人得失的高贵品质、可以随时为国家牺牲的悲壮情怀。
“谭嗣同。”
文易默念着这个名字,把手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凝视那上面映照出的自己的面容。
“真累啊。”
文易掐灭了烟头,也剪断了正蠢蠢欲动的回忆,他缓缓躺下,顺手按下了电灯开关。
现在,一切都沉入了地狱的黑暗中。
※※※
[注一]信长公:日本战国时代的有名的枭雄织田信长,在他即将统一日本的前夕,部下明智光秀起兵反叛,将其围于本能寺,织田信长率部力战不支,最后退入内廷自焚而死。
//com//京师,永定门车站,一列三节车厢的绿色专列缓缓停上站台。
站台上人不多,除了十多名身着黑色骑兵服的禁卫军官兵外,都是帝国的高官:帝国总参谋长刘云中将、总参情报处处长朱涛少将、后勤处处长马成武少将、工商大臣牛金和财政大臣次官莫宁。
文易揉着脑袋从车上跳下,刘云一行迎了上去。
“又出事了。”刘云一见面就是这句话。
“说吧。”文易苦笑应道,脑袋有点发涨。
“路上说,先吃午饭,下午你休息一会儿,今晚开会,专门讨论应对措施。”
在卫兵的簇拥下,众人出了车站,分乘四辆双驾的马车驶往牛金名下的金光大饭店,前后各由六名禁卫骑兵护卫。
比火车稍稍平稳些的马车里,文易接过刘云递过的哈德门烟,自己点上火:“说吧,看样子挺严重,叫了这么多人来,这个午饭应该也吃得不安宁了。”
刘云轻轻点头:“是很突然,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到德川家康的事吗?”
“别卖关子,快说实在的。”
“日本发生了政变。”
“哦?”
文易沉吟了一下,长长地吹出口烟雾,向刘云扬扬头:“继续啊?详细情况?”
“前陆军大臣大山岩和前海军大臣西乡从道昨天宣布成立临时军部内阁,大山岩任临时首相,西乡任临时军事长官,由军部内阁接管一切国家权力,停止与我们的谈判,并发布了他们称之为天皇诏书的一份文告,要日本军民人等以大义为重,服从军部内阁,准备与外敌决一死战。内阁首相伊藤博文、大本营幕僚长有栖川炽仁亲王、陆军大臣冈泽精和海军大臣桦山资纪等人下落不明,估计不是被干掉就是被拘禁了,其他情况现在尚不明朗。
“政变啊,真有活力。”文易摇摇头,又猛吸两口烟,把剩下的半根烟扔到脚下踩灭。
“你这样的绅士应该配一根烟斗,抽纸烟太损形象了。”刘云调侃他。
“没办法,习惯了——日本政变的事,你怎么看?”
“情报不足,局势不明,得观察一段时间才好下结论。”
“我觉得,你企图尽快结束战争的梦想破灭了。”文易在和刘云谈话时从不留情面。
“那就破灭吧,下一步怎么办,我们还要有几个预案,不管这场政变走势如何,我们都必须能够及时拿出可行的处置办法。”
文易点一下头:“恩,一般说来,政变的走向不外乎失败、成功,而失败又分为因内部争斗失败和受到外来干涉而失败,以及内外受敌的失败,当然,成功的情况也可以照此划分。大山岩这样的死硬派分子掌握政权,必然对我们不利,所以我们希望他领导的政变失败,所以我们要介入,所以战争将会进行下去,直到我们确认会有一个理性而明智的新政府出现。”
“哎——”刘云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啊,必须展开进一步的动员了,现在我们的主力部队集结在朝鲜,一但沙皇老毛子偷偷把部队运到边境,从东北那边杀进来,问题就复杂了。”
文易笑着摇头:“没那么容易,他们刚刚把北海道吞下去,需要时间消化,情报处不是说了嘛,俄军在北海道遭到了日本人的沉重打击,日子很不好过。而且,英法对俄国的行为非常不满,正在对俄百般施压,要求俄国把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这当然很难,但还是能让俄国人在向远东扩张时不得不有所顾虑。还有,即使俄国人真的发起攻击,我们也有足够的力量防卫本土,东北和蒙古一线不是有六万多国防军和四万改良军嘛,这十万人只要能拖住对方十天半个月的,主力部队就能回师杀到。想来俄国人还没有做好与我国全面对抗的准备吧。”
“情报处的结论是这样的,朱涛那小子做事认真,我对他放心。”刘云说着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马车——朱涛和莫宁坐在那辆车上。
“刘云,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忙碌是为了什么?”
刘云忽然听到这样的话,楞了一下,茫然应道:“理想,理想吧,问这个做什么?”
文易微笑着仰起脖子:“没什么,随便问问。”
“吁——”,马车夫喊着号子勒住了马,京师最豪华的金光大饭店赫然耸立在马车左前方。
刘云拍拍文易的肩头:“想家了吧,你该找个女人来忘记她了。”
文易整理一下领子,吐了口气:“你现在又能彻底忘记什么呢?不说了,累。”
正当某些人在豪华的大饭店内尽享美味佳肴的同时,另一些人则挤在一艘破渔船上,提心吊胆且忍饥挨饿,更糟糕的是这些人甚至还没有在去向何方的问题上统一意见。
“去菲律宾如何?那里的总督跟我有些交情。”海军大臣子爵桦山资纪中将说。
“太远了,不如去俄国,现在绕过对马海峡还有机会。”大本营军事内务局局员真锅文武步兵大佐说。
“无论去菲律宾还是俄国,都很有可能被清国海军捕获。”大本营军事内务局局长兼陆军大臣冈泽精提醒二人道。
大本营幕僚长有栖川炽仁亲王舔舔干裂的嘴唇:“不管怎么样,终归不能落入大山和西乡那两个逆贼的手中,与其到西洋人的地盘上,不如干脆去中国,陆奥外相还在上海,想必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冈泽精点头同意:“西班牙人没有实力也没有理由帮助我们,俄国人则想吞并我们,我们只能求助于清国。况且在朝鲜还有六到七万帝国军队,只要能做适当的鼓动,把他们组织为讨逆军,在清军支援下杀回东京,斩杀逆贼,解救天皇,我们就还有机会,日本也就还有希望。”
炽仁亲王环视阴暗船舱中的寥寥数人,声音低沉沙哑:“那么,诸位还有什么不同意见?”
真锅文武忽然双手扶地,额头贴上潮湿的木头地板:“亲王殿下,清国还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把清国军队带进日本,等于是引狼入室哪!”
不待炽仁亲王发话,冈泽即厉声训斥道:“胡说八道,清国不过是嫉妒我国在朝鲜的利益而向我开战,并无灭亡日本之意,只要承认了清国对朝鲜的控制,再适当开放市场,清国必然满意。现俄军登陆北海道,掠杀我国皇民,若如你所说,投奔俄国,则俄国人必使我等为傀儡,进而侵犯本州,直至全日本,则我等必为皇国罪人,永世背负骂名!”
炽仁亲王微微点头:“冈泽将军所言即为本亲王之意,本王身付解救天皇、确保国体之重任,必以打倒大山、西乡之流叛乱逆贼为目标,其他枝节细小不必多加思虑。按当前形势,的确应以向清国求助为上策,那么,就这样决定吧。”
除了真锅大佐外,其他人均高喊:“殿下英明。”
冈泽起身爬上甲板,对众水手道:“奉亲王殿下之令,扬帆转舵,立即开往上海。”
船主介川海魁点头哈腰地走过来:“将军,上海可是敌国的地方啊。”
冈泽白了他一眼:“什么敌国,马上要变成盟国了,亲王殿下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介川连忙跪下谢罪:“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冈泽道:“起来吧——对了,还有没有水,亲王殿下渴了呢。”
介川应道:“将军,水舱里还有些,只是有点发臭,不敢奉给殿下饮用。”
冈泽摆摆手:“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叫人烧开了送过来。”
“将军请恕罪,小人开船慌忙,并未带任何炊具,只有几个水袋,怕是要委屈殿下了。”
冈泽从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算了,生水也罢,总比没有好。”
“船老大!右前方有几艘大轮船!”一名水手在船头叫道。
“什么!轮船?”冈泽又惊又怕,慌忙跑到船头,顺着水手所指望去,果然见到好几艘轮船,排成三列纵队行进,其中似乎有军舰。
“清军的战舰和运输船队。”背后传来桦山的声音。
冈泽回头道:“你说,他们会开向哪里?”
“应该是冲绳,他们提前接收战利品来了。”桦山说。
“有一艘船向我们开来了!”介川惊叫道。
桦山举手遮阳,凝视着海天上的船影,脸上露出了笑容:“确定了,红底金龙旗,正说要往清国去呢,就遇到了清国的船队,真是天照大神保佑,令我等少受苦难,讨逆之事必成!”
炽仁亲王此时也登上了甲板,得知前方有清国船队后,兴奋地直拍桅杆:“快,升起信号旗,请求援助!”
桦山差点笑出声来:“殿下,这不是军舰,只是一艘破渔船。”
炽仁“哦”了一声,又道:“那就升白旗,总之一定要让他们注意到我们。”
桦山指指正劈波斩浪而来的那艘清军巡洋舰对尊敬的亲王殿下道:“他们已经来了。”
※※※
1894年的日历翻到了10月1日,这是个普通的日子。对于大清帝国的某些高官们来说,这一天似乎也将在没完没了的忙碌中结束,特别是可怜的内阁总理次官文易,截止当日凌晨六点,他已经创造了72小时内仅有9小时又50分钟在非工作状态的个人新纪录,现在,他一个人趴在书房堆满文件的工作案上睡着了。同一时刻里,四十岁的帝国总参谋长刘云中将正从温暖的被窝中轻轻钻出,吻了吻熟睡中的年轻妻子,穿好衣服,在走向盥洗室的路上敲响了仆人的房门,开始为这天的工作进行必要的准备。也正在这个时刻,三十岁的帝国预备军新任司令官钟夏火少将一个人在官邸的院子里升起了一面让家人糊涂的旗:血红的底子,四颗黄色小五角星围着一颗大五角星。还是在这个时刻,上海新巴黎饭店的包厢中,一群身着大清帝国乳白色海军军服的日本人正围着一张餐桌狼吞虎咽,他们只有半个小时去完成这顿极度丰盛的早餐,然后他们将渡过长江,登上开往京师的专列,前往觐见大清光绪皇帝和帝国重臣们,用最动听而委婉的词句倾诉他们的委屈和梦想。
三天后,上述的这些人都有了暂时的结局:文易住进了医院;刘云得知妻子又怀孕了;钟夏火被刘云狠狠批了一顿;那群日本人见到了光绪皇帝,见到了总理大臣翁同和,也见到了总参谋长刘云。
一个秘密条约上签了四个人的名字:大日本帝国大本营幕僚长有栖川亲王炽仁,大日本帝国陆军大臣冈泽精,大清帝国总理大臣、公爵翁同和,大清帝国总参谋长、候爵刘云。
条约要点有三:第一,大清帝国不承认日本叛乱军人通过政变成立的军部临时政府;第二,大清帝国支持以有栖川炽仁亲王为首的临时流亡政府,并向其提供包括武力在内的各种援助;第三,大清帝国认为有必要采取一切手段维持日本皇室的正统性与政府的合法性,临时流亡政府同意大清帝国武装力量为实现上述目标而自由进出日本领土领海。
很快,这个条约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显现了成果:朝鲜半岛上六万多残余日军接受了临时流亡政府的领导,随即于10月15日正式改编为讨逆军,冈泽精中将任司令,下辖六个支队,其中第四、五、六支队组成中央军团,冈泽精兼任军团长。10月17日,清军从朝鲜方面军中抽出禁卫一、二、三师和步兵第一师组成日本派遣军,派遣军司令官由朝鲜方面军司令丁介云少将兼任,其任务是在海军的支援下与讨逆军一起登陆日本,对叛军作战。10月21日,讨逆军与清军的联合司令部在朝鲜釜山成立,联军总司令丁介云少将,副总司令冈泽精中将,参谋长吴贝年准将,副参谋长桦山资纪中将。
一场大战又即将展开。
刘云府邸的那间简陋的木屋又在有条不紊地开动起来,这个帝国的临时心脏此时还处在不可替代的地位上,无数人的命运被它决定,而无数人的不同活动也将最终决定它的命运。一个三亿多人的庞大帝国,不可能长久地被一座小屋里的十几个人摆布,如果这屋里的人不愿面对这一致命的问题,那么这小屋将成为他们自己的坟墓。在这已知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死亡。
总参情报处处长朱涛少将正在汇报海那边的情况:“……大山军政府虽然代为天皇发布了三道诏书,但诏书的真实性值得怀疑,而日本列岛上的诸势力派也并不完全服从军政府。截止10月20日,已经有驻四国的第十师团师团长福口仙多中将、驻南九州的独立第二十八旅团旅团长伊达正次少将和驻奥羽越地区的独立第二十五旅团旅团长后滕新一少将等派人与流亡政府联系,其中福口、伊达二人已经承诺,一但讨逆军登陆日本,即刻举旗响应。……大山军政府主要依靠的是宫崎玉良少将的近卫第一旅团、毛利就元中将的第一师团、山口国正中将的第二师团和板恒石寿中将的第四师团,按编制计算共八万五千多人。其中,近卫第一旅团和第一、二师团集结在东京——大坂一线,第四师团集结在北九州。驻北海道的第九师团已被俄军打散,正与当地民军组成游击队与俄军作战,可以不计在大山军政府的可用力量之中。另外,在军政府的煽动下,由部分缺少正规武器的后备军、浪人和农民组成的民军正迅速发展起来,截止10月20日,已探明的民军主要有四支:以伊川直幸为首的神风队装备最好,组织最严密,现有三万人聚集在大坂附近;以岩松庆为首的白虎队分为左右两大支,装备较差,组织性不强,现有五万人聚集在东京附近;以宫崎正为首的血樱队几乎没有任何火器,全部配备弓箭、日本刀和竹枪,组织较为混乱,现有大约三万人在北九州聚集;以原东京都警视厅副厅长原田丰二为首的拔刀队也没有火器,几乎全部使用日本刀,组织却非常严密,现有两万人聚集在京都以东的本州地区。”
“简而言之,日本列岛上可用的军事力量状况如下:约三万五千正规军支持流亡政府、约九千正规军中立,约八万五千正规军和十三万民军支持大山军政府。”
“周边列强的军事调动情况如何?简要综述一下?”
刘云扶着下巴说。
朱涛翻了一下文件夹,奉命汇报道:“俄国继续向北海道增兵,截止10月20日,已在北海道部署了四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旅,约四万九千人。此外,俄军在边境东段滨海区的总兵力已经从今年三月的六万五千人增加到了十万人,在中段外蒙古一线的兵力从一万六千人增加到了两万八千到三万人,西段新疆一线的兵力从一万人增加到了一万八千人,共增兵五万五千到五万八千人。另,英国武装探险队近月来多次侵入我西藏,并在印藏边境集结了不少于五千人的远征部队,名为进入尼泊尔剿灭反英分子,实则很有可能以西藏为最终目标。法国海军两艘巡洋舰近日来不断贴近我台湾海岸线游弋,多次被我巡逻舰队驱逐,又法国陆军有一个步兵旅和一个胸甲骑兵团于本月初抵达越南海防,使法国在印度支那的总兵力达到了两万人?”
“完了?”刘云问。
朱涛又翻了两下文件夹,应道:“美国方面没有大的动作,荷兰、西班牙这种国家的军事调动也需要汇报吗?”
刘云扭扭脖子:“免了,你辛苦了,坐下吧。”
刘云的右手边,奉皇帝谕旨休息了半个月的文易又精神焕发地出现在由他自己命名的次谋部会议上,与往常不同,他今天的话特别少,而且在大家讨论严肃问题的时候,这位四十一岁的中年男人竟不时在嘴角泛出几丝甜蜜的笑意。
“听说文易找了个女人?”文教大臣次官罗素兰向身边的张志高耳语道。
“还很漂亮。”张志高说。
“废话。”罗素兰说。
“张志高!”刘云在橡木桌那一头叫道,张志高赶忙“唰”地起立。
“外交部近三天来的情况,扼要综述一下。”
“是!”张志高向罗素兰眨了眨眼,翻开文件夹:“先说最紧要的,今天上午,英国公使发来照会,就本月初英国商队——实际上是武装探险队——在西藏亚东山谷遭拦截一事要求我国政府赔礼道歉,并保证类似事情永不发生,同时还要拆除亚东到拉萨的所有关卡哨岗,撤退驻防的藏军和中央军。”
“简直是放屁!”陆军大臣次官何新捶着桌子吼道,被刘云瞪了一眼,赶紧收敛。
“继续。”刘云保持着他在开会时面无表情的一贯状态。
张志高索性放下文件夹直接汇报:“……外交部对此并未立即答复,打算在明天的内阁扩大会议上专门讨论,曾大臣的态度是,道歉可以,拆卡撤兵免谈。另,昨日,俄国公使发来密函,要求与我国就新疆帕米尔地区边界问题进行磋商,曾大臣决定派我去处理此事,处置原则只有一个字:拖。10月23日,也就是前天,法国公使照会要求就台湾矿产开采权问题与我国谈判,德国公使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德国人要求取得在山东的筑路权和矿产开采权,还有,美国公使照会提出要就再次修改《中美通商航海条约草案》问题与我国全权代表进行磋商……”
“可以了,请坐吧。”刘云说。
张志高只好在脑子里尚盘旋着葡萄牙、荷兰、西班牙等国照会、公函的状态下意犹未尽地坐好——他的强大记忆力曾令他在大学的头十八个月就取得了专业英语八级证书。
接下来,财政大臣韩浪汇报了军费的筹措情况:“……本财政月国库转入军费帐户七百五十八万两……新开征的三项战争税尚未实收,海军债券和海军彩票截止本月已实收三百万七十六万两,其中二百万两已经转到北洋、江南二集团支付造船费用,节余一百七十六万两暂存国库应急费用帐户……政府减少开支的计划未能实现,主要原因在于……”
工商大臣牛金接着汇报了本月工业生产情况:“本财政月全国上报煤产量四十九万吨,生铁产量七点五万吨,钢产量五点一万吨,预计今年生产五百二十万吨煤、八十万吨生铁和五十万吨钢的计划可以圆满完成……”
“那不过是俄国十五到二十年前的水平。”财政大臣次官莫宁向韩浪小声嘀咕道。
韩浪磨挲着下巴密密的胡渣道:“那种没办法的事情,说了也是白说。”
会议在继续,杨正金报告了总参作战处的兵力调动计划,训练处处长武定国和后勤处处长报上了人员物资动员的情况,装备处处长胡克和陆军大臣次官何新提交了武器研发、生产的总计划,但是最后的决定权,只掌握在刘云一个人手里。即使是文易,未经刘云的事先同意或暗示,他也无权擅做决定。这便是所谓“次谋部集体独裁”。
刘云是个独裁者,这是毫无疑义的。
在一段特别的时间里,一个国家需要一位强有力的领导人来完成无能的贵族和饶舌的政客们无法完成的某些任务:比如反抗外敌侵略,比如扫除割据、统一全国,比如从根本上改革停滞掉的社会。
但是,这一段特别的时间不可以持续太久,因为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保证拥有绝对权力的人永远正确。当权力者手中的权力可以不受有效的牵制,当权力者可以使用手中的权力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当权力者对手中的权力产生了疯狂的依赖和迷恋,那么,权力不仅会成为腐蚀他本人的毒药,更将成为降临在千百万无辜民众头上的凶恶诅咒。
文易非常清楚,一待六年的过渡期结束,他就必须想尽办法终止现在的这种状态,让刘云从绝对权力的宝座上走下,由民选的内阁真正掌握权力,让民主取代独裁,这不仅是为了大局着想,也是为刘云着想。
但是届时刘云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像历史上无数的当权者那样无法自拔?毕竟,刘云不是神,他也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血管中膨胀着叛逆与野心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天,刘云会把自己当成前进路上一只聒噪的乌鸦一枪崩碎——自己的话的确太多了。
文易想到这里,心中一片迷乱。
//com//这天散会后,刘云又把文易留下来,叫厨子弄了几个小菜,热上两壶清淡的米酒,就在会议室长长的橡木桌上对坐而饮。
“给我补补历史吧,事情太忙,最近记忆力不行了。新疆、西藏问题在我们接手之前是什么情况?”
刘云每次都是这样,会议上不完全明白的事情,他就等到会后再找人私下了解,所以在开会时,大部分人看到的总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英明领袖,特别是那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无不把他奉若神明,当然,这种个人崇拜仅仅体现在工作中——这已经足够了。
文易吃了几口菜,一杯酒下肚,精神有所恢复,整理好思绪才侃侃而谈:“先说新疆问题吧,这要从1864年的新疆反清起事开始。这场其事的原因非常复杂,与宗教、民族、官民矛盾都有牵连,先是由库车回族和维吾尔族民众发动,乌鲁木齐、莎车、塔城、伊犁等地纷纷响应,迅速扩及全疆。这场起事的直接结果就是新疆陷入了封建神权割据政权相互攻伐纷争混乱局面,造成了当时的中亚浩罕汗国军官阿古柏和沙俄军队入侵的可乘之机。1865年初,浩罕汗国摄政王派军官阿古柏率一批雇佣军侵入南疆,先后攻占英吉沙尔、疏勒、叶尔疆等环塔克拉玛干沙漠地区,并分别于1866年、1867年吞并了和田、库车两大割据政权,势力到达了咯喇沙尔和库尔勒一带,随后成立了七城汗国,阿古柏自称洪福之王。1870年,阿古柏又进占乌鲁木齐和吐鲁番盆地,消灭了清真王妥明政权,至此,新疆大部分都被阿古柏所侵占。沙俄趁阿古柏进犯北疆之机,于1871年5月进犯伊犁,7月进占伊宁。”说到这,文易停了停,再饮一杯润润喉咙。
“此后,英国和俄国展开了对阿古柏的拉拢,俄国于1872年与阿古柏订立通商条约,取得大批特权,而英国则煽惑阿古柏臣属于实为英国附庸的土耳其苏丹,终于阿古柏尊奉土耳其为上国,而土耳其苏丹则封阿古柏为天山南路的‘艾米尔’即统治者。
1874年,英国与阿古柏订立条约,承认了阿古柏的“艾米尔”地位,并以武器援助为条件取得了超过俄国的特权。”
“当时的政府一度被阿古柏所谓‘报效’清朝、‘助中国讨贼’等谎言所蒙蔽,直到俄国强占伊犁后两个月方才通知我政府,政府这才发觉事态严重,命伊犁将军赴伊犁与俄方谈判接收事宜。因俄方百般推托,避而不谈交换伊犁问题,反而提出一系列无理要求,政府转而在北京与俄国公使交涉。”
“与此同时,日本侵犯我台湾,东南海防形势紧张。直隶总督李鸿章借口海防塞防两难兼顾,主张放弃新疆,遭陕甘总督左宗棠反驳。政府在加强海防的同时,也接受了左宗棠西征的主张,于1875年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
刘云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插话道:“1876年,左宗棠军分三路进疆,至1877年,收复南北疆大部,阿古柏身亡,这个我还记得。”
文易点点头,继续道:“阿古柏死后,英、俄扶植阿古柏之子伯里胡克在喀什葛尔称汗,英国向我政府提出保存伯克胡里,立为保护国的要求,被拒绝。1877年冬,我军收复喀什葛尔,伯里胡克放火烧城后逃往俄国。1878年1月,我军收复和田,至此我军收复了除伊犁外的新疆全部领土。”
“1878年,政府派崇厚为使赴俄谈判索还伊犁问题,崇厚在沙俄胁迫愚弄下与1879年擅自签订《交收伊犁条约》,不仅割地赔款,还允许俄商在中国蒙古、新疆全境免税贸易,以及增开通商线路,在要地增设领事等。在舆论和左宗棠等强硬派官员的压力下,政府于1880年将崇厚革职拿问,定为斩监候——也就是死缓,并宣告崇厚所签之约无效。但在沙俄和诸列强的压力下,政府又于当年6月间‘暂免’崇厚之罪,特派曾纪泽将此事通知俄国,随即又把已在哈密整军备战的左宗棠调离新疆,并宣布要开释崇厚。之后,我们现在的外交大臣曾纪泽被派赴俄国圣彼得堡谈判,经反复交涉,于1881年在彼得堡签订了中俄《伊犁条约》。这个和约与崇厚所签之约相比,在界务和商务方面我国争回了部分主权,但其中某些条款如勘改边界、伊犁居民可自由迁居俄国等,为俄国进一步侵占我领土和劫迁我国居民造成了借口,赔款也由白银二百八十万两增加到了五百万两。此后三年间,根据条约规定而签订的中俄《伊犁界约》等几个边界议定书,沙俄共割占新疆边境一线七万多平方公里土地,并胁迫十万多伊犁各族民众迁往俄国。而我政府收回伊犁后,于1884年在新疆建立行省,设置州县。”
“铛、铛、铛……”柜子上的黄金自鸣钟轰鸣着响了十二下。
“半夜十二点了。”刘云说,又灌进了一杯酒。
“别急,刚到要紧问题呢。”文易说到了兴头上,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伊犁条约签订后,沙俄又盯上了我国的帕米尔地区,从1876年至1890年的十五年间,沙俄先后派十余批武装探险队非法越境,窜遍整个帕米尔地区。当时的新疆地方当局见帕米尔形势危急,便在帕米尔设卡伦——也就哨所——共七处,1889年又在苏满塔什添卡伦一处,并派部队巡查。1890年我们夺取中央政权后,忙于处理关键地区的政权军权问题,对西北边防重视不够,两年内未采取任何加强新疆边防的措施,直到1892年6月,沙俄派千余步骑兵大举入侵帕米尔,占领苏满塔什,继而毁掉我国所设三处卡伦,强占了萨雷阔勒岭以西二万多平方公里的我国土地。当年秋,沙俄要求与我国谈判帕米尔划界问题,却因俄方态度无赖而毫无结果,为防止沙俄继续侵入,我们只好命新疆地方部队沿萨雷阔勒岭与俄军对峙布防。到今年5月,为了筹备对日战争,出于避免过早公开对抗俄国的考虑,我们被迫同意了俄国政府的建议,暂时保持双方军队各自的位置,但由曾纪泽发布了一个致各国公使的照会,以委婉的语调声明中国决不放弃对包括帕米尔在内的被占领土的主权。如今,俄国趁着我们将主要视线集中在日本的机会,又在帕米尔地区搞小动作,居心险恶哪。”
刘云叹口气:“现在这种状况下,对新疆那边实在没办法,除了援助少量的军火外,只能从精神上鼓励一下他们了。你说,俄国人会在新疆动手吗?”
文易却反问道:“你是总参谋长,你说呢?”
刘云扳着手指数出了部署在新疆的廖廖几支部队:“就新疆的可用力量而言,我们有改良军第四十兵团的第四十七、四十八步兵军,第四十一骑兵军和四个独立步兵营、三个独立骑兵营、一个独立炮兵营,共一万九千人,但装备水平很差,三个军都没有现代火器,只有各独立营的大约四千人装备了现代步枪和山炮。而根据朱涛的情报,俄军在新疆一线的兵力已经增加到了一万八千人,装备上胜过我大部分驻疆部队。就实力对比而言,俄军能够在新疆发动一场中等规模的攻势,目的很有可能是蚕食新疆的部分土地。”
文易微微一笑:“那就对了,俄军并没有能力一口吞下新疆,我们在甘肃和陕西还有第四十兵团的其他部队,可以派这些预备队就近支援新疆。估计甘肃的第四十二骑兵军应该能在一个月内抵达乌鲁木齐,即使算上集结的时间,甘肃的两个步兵军最多也就花三个月便可以开抵北疆一线,有这一万五千人的生力军,至少能暂时遏止俄军初期的进攻势头。当然,为了防止从甘肃调兵后外蒙古失去后援,应将陕西的改良军调往甘肃,再把江南第十兵团的两个步兵军和若干骑兵、炮兵部队北调填充陕西防务。
这些事情虽然看起来琐碎,但为了保险起见,又不得不如此。”
刘云狠狠道:“该死的老毛子,总是给我们找麻烦,等着瞧吧。我们现在的目的只在于维持现状,而不远的将来,我们必然要收复所有失地——每一寸领土都是宝贵的,都值得我们为它流血!”
“那么……”文易摇晃了一下空了的小酒壶,“还要给你补西藏问题吗?”
“如果你不嫌太晚的话——”刘云说,随即又召来厨子再热一壶酒。
“英国对西藏窥伺已久,早在六十年代,英国控制了我国边境上的锡金和不丹后,就不断派人以各种名义入藏活动。1876年,因云南群众阻拦英国武装远征队入境,打死英国使馆翻译官马嘉理的‘滇案’,当时的政府被迫签订中英《烟台条约》和《入藏探路专条》,允许英国人开辟印藏交通。1884年和1886年,英国分别派出大批武装人员和军队入藏挑衅,西藏地方政府呈文驻藏大臣,历数英国侵略罪行,表示要坚决抵抗英国侵略,并在热纳宗隆吐山口建卡设防。1888年,英军攻占隆吐山,西藏地方军撤至亚东山谷继续设防。在我们接管政权之前的几年里,旧政府一再命西藏军民撤出隆吐山边卡,罢免了支持抗战的驻藏大臣文硕,改派升泰为驻藏帮办大臣,并派总税务司赫德之弟赫政充作升泰助手——用英国人作驻藏大臣的助手,效果可想而知。
1890年我们夺取中央政权后,再次启用文硕,调回升泰与赫政,并调四川驻军一千五百人另枪炮弹药一批支援西藏,遏止了英国的侵略势头。直到去年,经曾纪泽与英国谈判,签订了《印藏条约》,除承认锡金归英国保护外,有条件地开放亚东为商埠,西藏局势才暂且安定下来。现在英国人也想跟俄国人一样,趁中日战争之机捞取外快,实在可恶。”
刘云点头道:“恩,英国人进入拉萨的历史决不能在我们手中重演,必须增强西藏的防御能力,以实力的增长迫使敌人放弃侵略。如果英国人一定要打,我们就坚决跟他打,以打促和,要用一场胜仗换取西藏边境十到二十年的稳定局面。我准备从驻四川的改良军中抽调三个步营和一个轻炮营增援西藏,另外,再拨调两千条淘汰下来的林明登步枪和三十万发子弹给西藏地方军,你觉得这样足够了吗?”
“够了,”文易把着酒杯道,“藏军本来就有五千人,再加三千多改良军,装备虽然落后点,却也还算有了现代火器,凭险居守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西南方向……”刘云饮尽了壶中最后一滴酒,眯着眼道,“广西那边有苏元春顶着,他的威望和才干,再加上广西边境上坚固的防御体系和一万多改良军,法国人必不敢轻举妄动,我担心的是云南那边……”
“那就调贵州军入滇,只要能做出强有力的姿态法国人鉴于上次中法战争的教训,应该不会冒险行事。”文易说。
刘云放下酒壶,扶着桌子站起来,伸手拍了拍文易的肩头:“没人能阻拦我们,对吗?”
“是的。”文易感觉到了刘云的醉意。
“俄国、英国、法国,还有德国、美国,要在这些永不知足的强盗中间生存就必须软硬兼施。西方人讲究的是好狠斗勇的英雄主义精神,一味退让只能激起他们更大的贪欲,所以我们在必要的时候就得跟那些欺人太甚的强盗狠狠干一仗,打掉他们的气焰,然后才能在维持我方实际利益基础上与对方展开谈判。可这不是我们的理想,只是我们的手段,我们要通过这样的手段保存和壮大自己。然后,再把他们分别打翻在地,让他们像狗一样一个个跪倒在我们的脚下,舔我们的脚指头,把殖民地拱手送上,并且死皮赖脸地请求我们派人去做他们的总督,哈哈哈哈……也许,只有等到我们的后代长大成人后,才能完成这样的梦想啊!”
文易知道自己该走了:“刘云,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工作……”
刘云笑着指了指文易:“你小子,听说你金屋藏娇了啊,也不告诉我听,是不是要急着回去陪女人?”
文易不辩解也不承认,只一句“随你怎么想”,便起身要走。
刘云叫来仆人送走文易,自己却不回卧室,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坐下,明亮的灯光映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死一般的寂静降临这不大的木屋,淡淡的酒气与浓烈的杀气渐渐弥漫开来。
一个黑影几乎毫无声响地推开门,又静静地关好门,然后单膝跪地,等待主人的问话。
刘云眯缝着眼睛,面前的黑影若有若无,他压低了声调,却仍语气威严地问:“解决了吗?”
“是的,主人,虎豹营第一千五百六十一号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声音从黑色面罩后传来,十分沉闷。
“辛苦了。”
“属下份内之事,无足挂齿。”
刘云伸出右手食指在眼前晃了晃:“不,你要知道,我委托你去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非常非常的重要,我不允许你它们看成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是,属下知罪,属下必当像对待自己的性命那样去对待主人委派的任何事情!”
刘云左右扭了一下脖子,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头仰向天:“你是虎豹营的第三任长官了吧,知道前两任长官为什么去职的吗?”
黑衣人想了几秒,忽然头抵砖石地板:“属下不知,属下也不想知道。”
“这就对了,想必你会比你的两个前任干得更好,也更长久些吧,再过几年,等我找出合适的人选后,就让你完成自己的梦想去,你相信我吗?”
“属下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主人!”
“好了……”刘云睁开眼,仰望漆成鲜血般红色屋梁椽柱:“你们虎豹营的第一千五百六十二号任务,用脑子记下吧。”
“属下准备好了。”黑衣人的眼中,似乎泛出了狼一般的绿光。
※※※
1894年11月5日,日本九州岛南部,鹿儿岛港。
战舰和运输船布满了港内港外,转运物资和人员的小艇往来穿梭,港口码头和栈桥上人来人往,装满弹药的木箱堆成有一座座小山,裹着帆布的大炮被马车拉过街市。一簇一群的市民站在门前窗边,漠然地注视一队队身着陌生的黑色军服的士兵打着红底金龙的战旗、敲着鼓吹着号踏过青石铺就的街道,不久,当他们看到高举十八瓣菊花的皇室旗、身着大日本帝国陆军土黄色军服的部队通过时,立时欢声雷动,鲜花与小旗在空气中飞舞。尤其是当上身缀满各种徽章绶带、狠不得把下身也照此布置的有栖川炽仁亲王骑着匹毛色纯白的高头大马出现后,鹿儿岛的市街真就成了疯子的海洋。
“真热闹啊。”
大清帝国镇洋舰队总旗舰“龙威”号装甲战列舰的指挥台上,日本派遣军司令官丁介云少将正举着望远镜感叹,他身边尽是注定将被重赏厚封的帝国陆海军精英:海军总司令兼镇洋舰队司令官刘步蟾少将、日本派遣军参谋长吴贝年准将、镇洋舰队副司令官林泰曾准将、禁卫第一师代师长卢子祥上校和禁卫第二师代师长刘百良准将。
南九州的势力派人物——独立第二十八旅团旅团长伊达正次果然不妄所言,开港迎接联军登陆,这多少让在海上摩拳擦掌了两天多的帝国陆海军官兵有些失望,不过他们的司令官倒松了口气,丁介云希望能在这次作战中淋漓尽致地展露他的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是他的美梦之一。
“能少死一个就要保全一个。”出发前丁介云对参谋长吴贝年如是说。而实际上,他真正关心的,乃是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功绩,一开始,钟夏火被任命为担负朝鲜派遣军主攻任务的北方军团司令官一事,曾引起他深深的嫉妒和不满,这次好不容易捡着机会成为全国大部分新式军队的直接司令官,他必须用战场上的表现来证明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乃理所当然。不过,这些仅仅是丁介云整个大脑皮层上最表面的东西,在他那矮小却精壮的身体里,蕴藏着某些比天空更辽阔的东西……
刘步蟾扶着指挥台围栏,一言不发地站在丁介云左前方,他已经完成了自己在这次战争中的的主要使命——领导舰队击败日本海军主力,取得了自己应得的荣誉,他现在要做的,不过是为陆军走向光荣的胜利之殿充当伴娘而已,而他心中所想的,却是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远的未来,这支飘扬着龙旗的舰队将变成什么样子,又将开向何方……
林泰曾默默地立于刘步蟾身后,仁川外海战的失利在他心中覆上了厚厚的阴云,虽然皇帝和刘总参谋长多次来电宽慰,却仍无法令他重新树立起战前那激昂绽放的自信,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钻研一堆堆外文书籍上,为此,刘步蟾常在刘云面前称赞他“好学”且“通晓海军技艺”,然而,谁又能真正理解他心中的苦闷呢……
还有三个刘云系的陆军战将聚在前主桅下面,意气风发,活力四射,眼中洋溢年轻人的激情,嘴里谈论着战争的话题,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深沉,更不会无聊到去装深沉,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青春如果不燃烧,那就只好腐烂掉。
卢子祥还在为汉城战役中自己的部队遭受钟夏火的“歧视”而愤愤不平:“真是可恶!钟夏火太不够意思了,明显看不起我们禁卫第一师,把最没搞头的任务丢给我们旅,害得我们进城以后只能帮禁卫第二师拖那些装满人头的箩筐!”
刘百良立即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辩护道:“打仗总有主攻辅助之分嘛,其实主攻和辅助都是同等重要的,没有你们旅在城北牵制敌人,我们旅也不敢放心大胆地作为主攻部队的先锋杀进去。再说了,上次在景福宫钟师长给我们改善生活的时候,你吃得都快趴下了,到了现在却还叽叽歪歪说我们钟师长的不是,你明显不够意思嘛。”
“是钟司令。”吴贝年不能容忍任何一处谬误——不管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上的。
“你们……就没有别的事可干吗?”丁介云转过了身,满脸不快——他讨厌部下在他面前提起钟夏火这个刺耳的名字。
“吴参谋长,去召集司令部的人,我们要上岸了,卢师长、刘师长,你们马上回到各自的部队去,组织部队按计划展开。”
“是!”
年轻人们相互道别后很快从甲板上消失了,刘步蟾回过头来,平静地问:“丁司令,这就走了吗?”
丁介云道:“必须走了。”
刘步蟾举起右手,在海风中划了个小小的圆圈:“一路顺风。”
“谢谢。”丁介云把海军制式的蓝色双筒望远镜递还刘步蟾,整了整军帽,大步走向指挥台的舷梯。
他的未来,他们的未来,有多少是真正把握在自己手心的呢?
※※※
接下来的一周里,在投诚的伊达军协助下,联军分两路向北进军:以讨逆军中央军团为主力的东路军沿东海岸的九州山地行进,连下都城、宫崎、西都、日向、延冈等城,控制了宫崎县全境;以清军禁卫第一师为主力的西路军直接向北攻入熊本县境内,连克水俣、八代、宇土、熊本、菊池诸城,并招降了天草岛上的三千民团,熊本县全境“解放”。
至此,九州南半部已尽入联军之手,然而,驻九州的叛军第四师团并未在宫崎、熊本两县的战斗中付出很大代价,第四师团师团长兼九州方面军司令板恒石寿中将的想法让丁介云琢磨不透。
“那个白痴军阀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趁我们立足未稳发动反攻,争取把我们赶入海中去?”
丁介云站在熊本城外陡峭的海岸边,遥望大海对面隐隐约约浮现的岛原半岛(属长崎县)那灰暗的轮廓,心中疑惑不已。
旁边走来他的参谋长吴贝年准将,腋下夹着文件夹,叫了声“丁司令”,便直接转入正题:“战果统计出来了,东路军在一周的战斗中总共歼灭和收编叛军八千五百多人,其中击毙五千一百人,俘虏和收编三千四百人;西路军歼灭和收编敌一万一千三百多人,其中击毙六千八百人,俘虏和收编四千五百人;总计歼灭收编敌军近两万人,但却只有不到三千人隶属正规军,我认为,这其中大有问题。”
丁介云背着手,目光并不离开他所注视的地方,缓缓道:“我也正搞不懂呢,板恒到底有何企图?他既不主动进攻我军,又故意保存他正规军的实力,把民团放到前面送死,难道……”
吴贝年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丁介云的侧影,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我认为,板恒的企图有三:一是通过民团的节节阻击消耗我军实力,损耗我军士气,然后在九州北部与我军决战;其二,利用民团拖住我军,为其全军逃离九州争取时间;其三,就是他怀有贰心,先通过我军之手消灭难于控制的民团,然后在一定的条件下投诚我军。”
“那么,到底哪一个才是板恒的真正意图呢?”丁介云问。
“就现在的形势来看,很难判断,不过最值得我们争取的,乃是最后一种情况。一旦板恒投诚或仅仅是中立,则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九州问题……”
“最小的代价……”丁介云似乎只听到了这几个字,他心中立即涌起了幻想的波涛:荣誉、声望、地位,还有机会——掌控千万人命运的机会、享用无限权力的机会、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机会。
“有什么办法让那家伙尽快投诚吗?”丁介云迫不急待地问。
吴贝年思考了几秒钟,简洁地答道:“第一,大举进攻板恒的大本营福冈,迫使其在战与和之间作出选择;第二,以海军封锁九州海岸,使其无法逃脱;第三,让流亡政府对板恒进行拉拢诱惑,许以高官厚禄,再让讨逆军中那些与板恒有交情的人前往板恒军中做说客,以夺其心。”
“做个详细计划,我们一起干,为了节省中国人的血,我们都要努力才行。”
丁介云说,一脸的悲天悯人。
吴贝年在此后的几年里,对丁介云佩服得五体投地。
很多时候,人心是看不透的。
※※※
1894年11月18日,叛军第四师团师团长板恒石寿中将宣布向讨逆军投诚,并将所部改编为讨逆军九州军团,下辖两个支队和若干直属队。
11月19日,清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登陆佐世保港,并在随后的日子里,将这个位于长崎县北部的军港变成了中国在日本的第一个半永久性海军基地。
11月21日,血樱队队长宫崎正与残余的一百多名部下在佐贺县大和町的一个山坡上集体切腹自尽,包围他们的清军禁卫第一师第一团所部将山坡放火焚烧后撤离,至此,这个北九州显赫一时的民团组织不复存在,九州全境平定。
然后,大清帝国的军队,即将踏上本州的土地。
//com//打开日本地图,在本州岛南部和四国岛之间,有一片狭窄的蓝色区域,叫作濑户内海。
严冬的濑户内海,景色清新可人,只见碧天静海,绿岛青岸,风急浪微,帆影点点。
要是在平时,驾轻舟一叶,邀密友两三,煮酒观景,畅谈心事,倒也不失为一件清爽之事。
在这片美丽的海上,星罗棋布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其中,位于四国岛东北部的淡路岛横扼濑户内海东端,其向东为日本第二大繁忙的海湾——大阪湾,向南则是大阪湾通向太平洋的主要出口——纪伊水道,北隔最宽不过五公里的明石海峡与本州明石川市相望。
大清帝国禁卫第一团团长雷雨鸣中校此时正扶着一艘渔船的船帮,手举单筒望远镜,遥望前方的明石川海岸,一刻钟前,他在淡路岛北端一个叫岩屋的小渔村登上了这艘破船,在自北向南的季风阻挠下,包括这艘小船在内的整个运输船队都像醉汉一番在海上划着“之”字,慢吞吞地向北蹒跚而去,惹得雷雨鸣好不憋气。
雷雨鸣这些天来一直就不爽。
首先,他因为在九州之战中放火焚烧“血樱队”残部一百多名切腹自尽者的尸体而被丁介云司令官狠狠训斥了一顿,丁介云的话直到现在还不时回响于雷雨鸣耳边:“你看到如此悲壮的场景,居然一点感动都没有吗?即使你没有这样的感动,至少,做为军人,对于敌人那誓死不降的精神,应该有起码的尊敬吧。再退一步说,污辱死者的尸体,是我们堂堂帝国禁卫军军人所为吗?你简直把自己贬为野寇土匪之流了!钟夏火就是因为放纵了你们的兽性,才突然被调回国的,如果你以为我会像他一样,那就大错特错了,在你的团投入战斗之前,好好反省反省吧!”
其次,登陆日本一个多月来,一场像模像样的战斗都没打过,这就算了,11月30日,禁卫第三师携讨逆军第一支队所部在本州西端的马关登陆,却没禁卫第一团的份,常在官兵中鼓吹“第一团就是第一团,走到哪里都第一的”雷雨鸣觉得脸上很没面子,但鉴于丁介云刚刚训过自己,雷雨鸣又不敢向上司们表示不满,只好憋到肚子里,直到领受了与海军陆战第一团一起在明石川抢滩登陆的任务后尚且耿耿于怀。
最后,那个自第二次中和战役以来,处处与自己做对的二营营长赵民河少校,居然被丁介云选入了派遣军司令部任第一联络官,授中校军衔,不但在阶级上与自己平起平坐,更在指挥形式上高他一等——司令部的联络官通常会下到野战部队,代司令官传达命令和作战意图,并直接向上反映战场的真实状况和野战部队指挥官的表现。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将处于前下属的监控中,雷雨鸣又嫉又恨,却也无可奈何。
“只有让丁司令官看到我更多的的战功,才能改变我的命运!”雷雨鸣自12月7日率部登陆四国岛后,就一直这样为自己鼓劲,可是在四国岛上,他依然无法建树梦想中的赫赫战功。驻四国的叛军第十师团师团长福口仙多中将一待联军登陆便率部投诚,所部编为讨逆军四国军团,随即协助联军占领了淡路岛,作为向大阪湾一带进军的跳板。
1894年12月15日,雷雨鸣终于如愿以偿地踏上了他自己的征程,这年,他二十八岁,这天,一群比他年轻得多的士兵,即将为胜利——也为他的战功——付出鲜血和生命。
※※※
中午时分,海军陆战队第二团第一营四百多人分乘二十艘小渔船渡过明石海峡,登上了明石川港东部的大岁海岸,他们的身后,帝国海军的镇远、定远号两艘装甲舰正以八门三百零五毫米主炮猛烈轰击海岸附近的一处叛军据点,四艘风级巡洋舰在海岸附近游弋,随时准备攻击可能出现的叛军反登陆部队。
帝国陆军大学专科91届出身的一营营长李玮少校率部登岸后,迅速命令一连、二连占领四周的几处小土坡,巩固登陆场,三连则负责清理已被舰炮轰得一塌糊涂的叛军据点,营部直属机枪排分成三个小组布置于土坡上的有利射击阵位,形成面对市区方向的交叉火力。营部设在一连阵地后方,加强有最近才配发部队的三门八十毫米迫击炮,这种构造简单的武器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可以为部队提供三公里以内的有限炮火支援,更重要的是,它非常易于携行,两个人就可以扛走一门炮,而在此之前,帝国陆军中最“轻型”的五七毫米山炮也需要至少两匹马牵引其炮车或驮行。
李玮从团长沈星一中校那里领受的任务是:指挥一营占领并清理滩头,构筑滩头阵地,掩护后继部队登陆。
此刻,李玮正站在部署于一连主阵地上的一挺笨重的马克沁机枪边,身旁一连连长钟天上尉忙着督促部下挖掘战壕,身后,二营搭乘的小木船已经靠上了海滩,前方不远处,一段沿着海岸铺就的铁轨静静地卧在生满青翠松柏的小土岗之间。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李玮心想,叫过通讯员,要他把三连召回滩头。
没多久,三连连长江治中尉就带领他的百来名部下拖着一堆战利品回来了,其中有步枪、火绳枪、也有长弓和日本刀,李玮一看就生气:“江连长,你怎么搞的,我叫你清理敌人据点,又没让你捡破烂去,你弄来这一堆废铜烂铁干什么!”
江治摸了摸光光的脑袋,憨厚地笑道:“战利品嘛,总有用的,弟兄们喜欢,我就让他们拿了。”
李玮苦笑着摇摇头:“你呀你……好了,快带你的连到西边那个小土坡周围设防,注意挖战壕和防炮洞,还有,敌人没冲近不准上去肉搏。”
“明白。”江治敬个礼,带着三连去了。
李玮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一连连长钟天道:“钟连长,你有没有觉得,非科班出身的军官总是欠缺点什么?”
钟天愣了一下,望向江治:“营长是在说江连长吧,您刚调来我们团,一些情况您不了解。”
李玮看看钟天:“什么情况?”
“出国之前,他不过是个服役三年的一等兵,平时的表现也不错,可就是没上过军校。他在的三连命不好,刚登陆朝鲜不久,连长就暴病而死,第二任连长在位不到二十天,又在中和战场阵亡,后来在平康,七天内死了三个连长,八个排长,连里的骨干差不多全没了。咱们这江连长,因为打仗拼命,又很照顾身边的弟兄,那些新补充进来的小兵都很敬重他,前任的胡营长也很看重他,先把他升了班长,又向上面说了点好话。中和之战结束以后,他就成了中士排长,到了平康那一仗,全营四百多号人,连胡营长在内,八成的弟兄都完了,他的排却从头到尾只死了五个,阵地上下堆满了日本人的尸体。那时候老兵稀罕哪,咱们团长就向上保荐,破格让他连升三级,以中尉领连长职,过不久,我们团被调回平壤休整,这不,就遇上您来领导我们营了。”
“原来如此……”李玮想了一下,又道:“不过,总归还是要到军校去培养培养的,等这场仗打完,我就向上推荐,让江连长进入军校深造。”
“咱们团长已经这么打算了。”钟天说。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玮点着头,回过身,正好看到铁路对面的一座小山冈后,隐约露出一丝红色,或者,又是白色?
“敌人!有敌人!”哨兵的呐喊在一连的阵地上扩散开来,接着泛滥到了二连的阵地上,最后,这警告由正向预定阵地跑步前进的三连连长江治发出。
“糟了,敌人的骑兵!”李玮发现了烟尘,发现了战马,发现了旗子——叛军篡用的白底旭日战旗。
“一连注意,全体实弹准备!”钟天及时发出了命令,自己跳到机枪后,催促机枪手转动枪身,瞄向已越过铁路路轨的敌军骑兵群。
“敌人正向三连冲击,一连,快出战壕,准备列队射击!”李玮大叫起来。
钟天指挥着他的九十五名步枪手迅速排成了三列横队,面向高速冲击中的敌骑兵群侧部,迅疾射出了第一排子弹,枪声虽密,却只击坠了寥寥几名敌军骑手,紧跟而来的两阵排枪,又令更多的敌军骑兵落下马来,但敌军大队不为所动,继续保持着既定方向,直取暴露在平地上的三连而去。
两挺马克沁机枪喷吐出了火舌,然而其中一挺居然只射出几发子弹便卡壳了,另一挺机枪配合步枪阵打得敌军骑兵鬼哭狼嚎,然而,这还是没能把敌军骑兵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看来他们是想和三连混杀在一起,这样我们要想不杀伤自己人,就不得不停止射击,这帮狗娘养的!”李玮对着空气怒吼道。
忽然,敌军骑兵阵中突升起几股灰黄的尘柱,伴随而来的是低沉的爆炸声,以及人和马的惨叫声,类似的情景反复重演,两分钟不到,大约三百名敌军骑兵已倒地过半,这时,三连也在江治的组织下开始对敌人进行排枪齐射,敌军似乎看到事情不妙,大队人马呼啦一下散开,分成小股向铁路对面的小山冈间逃窜。清军的步机枪和迫击炮追着其中两三股连续炸射,敌军人马纷纷倒地,最终只有不到四五十名骑兵逃过了追杀。
这场短暂的战斗时间如此之短,以至战斗前刚刚登陆的二营在战斗结束之后尚未赶到一营阵地,于是他们只好为一营弟兄们打扫战场。
“不错嘛,至少干掉了三百条,己方无一伤亡,厉害,以前我小看你了。”
二营营长刘海文攀着李玮的肩,递上根哈德门烟,李玮接过了,插在耳朵后面,笑着应道:“主要是那三门迫击炮有用,要不是它们,三连早被踏碎了,我的小命也说不定哪。”
刘海文自己点上烟,向炮兵阵地的方向努努嘴:“那还不去谢谢炮排排长,人家可是前几天才编进你部队的。”
李玮道:“还用你罗嗦,早谢过了,回头我还要给团长说一声,这几门炮不能暂编在我们营,要纳入正式建制,人和炮都要固定,炮弹也不能少,这东西,实在太好用了。”
刘海文笑着晃晃脑袋:“没门,全团只有这三门迫击炮,说是实验用的,还没有批量装备,团长是看在你们营要执行首先登岸的任务,所以才大发慈悲让你拿去的,说不定等会他上来了,立马就收回团部直属了。”
李玮不服:“不可能,团部不是直属有五七山炮吗?也不少这三门小炮吧。”
刘海文拍拍他脑袋:“我说你小子,刚才还说这东西救了你的命,现在一翻脸又说人家是小炮什么的,有没有良心啊。再说了,凭什么好东西非得留在你们一营?说不定团长要派我们营去执行特别任务,就把炮交到我手里了呢?你就省省吧。”
李玮扭过头去:“那你就等着看吧,这三门炮,我们营留定了,除非我们全营阵亡,否则谁也别想抢走!”
“说笑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对了……”刘海文严肃起来,“这次对方的攻击很蹊跷,既无炮火,也无步兵支援,单纯就一支骑兵发起冲击,这样做的风险非常大,我想,一个正规军的军官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还有,刚才我看了敌人的尸体,虽然大多穿着正规军军服,却没有配备正规的装具,武器以日本刀和长矛为主,步枪和骑枪总共才十几条……”
李玮也想到了:“恩,我也觉得奇怪,难道对方并非正规军?情报上不是说,驻守明石川一带的是叛军暂编五十五联队吗?我想起来了……”
“什么?”
“刚才三连连长清理敌军据点的时候带回来一堆战利品,其中居然有老式火绳枪和弩弓、长刀之类的兵器,原本我没注意到,被你这么一说,想必敌人真的就是民团组织,而这附近惟一有组织的民团就是大阪的神风队……”
刘海文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如果真是民团的话,最好就是在开阔地把他们屠杀干净,一但对方退入我们不熟悉的山地,就只好听任他们流窜,等待讨逆军过来后再解决,不过,把杀敌的功劳留给不久前的敌人,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爽快,你说呢?”
李玮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办法?快说,我跟你一起干!”
刘海文看一眼海滩方向如林的帆樯:“我们两个没有决定权,团长快上来了,我们要跟他商量商量,同时,必须立即派人往港口和别府、鸟羽方向侦察,探命敌军的真实情况,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所想,团长没理由不听我们的。”
“好,就这么办!”
※※※
海军陆战第二团团长沈星一中校毕业于陆大短期91届,严格地说,他应该算是一个陆军军官,但由于海军陆战队的特殊地位,以及部队初创的关系,这种问题也就不值得追究了。
“你们就那么肯定对方全部是民团?”沈星一认真地看着李玮和刘海文问道。
刘海文坚决道:“属下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像我军在明石川港附近登陆这种紧急的情况,对方应该立即派出最强的力量将我军一举赶下海去,但是前来进攻的却是如此不堪一击的民团组织,可以证明,敌军在附近确无强大的正规部队,我军可放心大胆向前挺进,在后继部队赶到前即歼灭当面之敌,占领港口。”
沈星一犹豫道:“可是,丁司令给我们团的任务只是占领和巩固登陆场,攻击港口的任务应由后继的禁卫第一团及讨逆第四支队等部去完成……”
“团长,”刘海文激动起来,“战机稍纵即逝,若一味等待后继部队,拖延时间,只怕情况有变,我军错失良机,将来必后悔莫及。且古人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丁司令事先并未看到形势之变,自然无法设定完全之策,只要团长一声令下,我全团一千六百弟兄必死心塌地随团长前往建树大功!”
李玮一边心想这刘海文不愧是个秀才出身,说起话来还有点味道,一边也附和道:“团长!您下命令吧,我们一营跟定您了!”
三营营长余大龙也过来凑份:“团长,我也觉得刘营长说的有道理,您就考虑考虑吧。”
沈星一没有立即表态,却叫参谋拿来地图,把地图在沙滩上,蹲下来细细查看,众人知道团长需要时间思考,也一起蹲下来看地图。
数分钟后,沈星一缓缓起身,众人赶紧起立,听得团长下令:“一营据守滩头阵地,配备迫击炮排和山炮连一排,掩护禁一团登陆;二营三营随直属队一起向港口前进,二营在南,三营在北,第一目标为市政厅,第二目标为火车站,第三目标为港口,如途中遭遇敌优势兵力阻击,则在查清对方番号和大概兵力、火力情况后交替掩护回撤,不得恋战!”
“是!”三位营长齐声喊道,各自回到部队,不久,二营三营就动了起来。
大约一小时后,沈星一率领他的千余名官兵轻易夺取了市政厅,途中几乎未受任何损失,沈星一并未因此而得意,反倒忧虑起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事?如此重要的一个港口居然没有设防,如果不是敌军指挥官傻掉了,那就很可能是个圈套。”
这时,二营营长刘海文跑了过来:“团长,市政厅附近清理完毕,可以继续前进了。”
“先等等……”沈星一跳下马来,一口气爬上市政厅的顶楼,从一扇镶着花边的西洋窗户望出去,只见近处挤满了带院子的木头楼房,远处则交替着显现工厂厂房和烟囱的轮廓,纵横交错的街道狭窄却干净,一条稍稍宽阔些的大马路和从城区北边绕过的铁道构成了城区交通的骨干。
“团长,怎么了?”刘海文跟着跑上来,一阵阵地呼出白茫茫的水气。
“我在想,如果敌人埋伏在这市街之中,等待我军深入之后,突然杀出,与我军近身混战,在如此狭窄的地方,我们的火力优势将无从发挥,我军就危险了……”
刘海文不屑道:“那些乌合之众,即使真的打肉搏战,我们也决吃不了亏,团长,快走吧,三营已经按计划向火车站进发了。”
“叫人把三营召回来,同时派人与滩头阵地联系,我怀疑这是个精心策划的圈套。”
“不会吧……”刘海文话未说完,便听到一阵混合了枪声、杀声和惨叫呼号声的喧闹,他急忙凑近窗前,只见市街之上,神奇地冒出了无数手执火器兵刃的军人或民兵,直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涌过来。
“我们中计了!”刘海文惊呼道。
“知道了,”沈星一拔出随身的左轮手枪,“快去集合你的部队,告诉他们,不要乱,都撤到市政厅周围,这边有大炮支援他们!”
“是!”刘海文拔出枪跑下楼去,差点与正往上跑的警卫连连长撞了个正着。
“团长!四处都是敌人,我们被包围了!”警卫连连长林太平中尉慌慌张张地嚷道。
“知道了,”沈星一冷冷道,“你跟我下去。”
“可是,这太危险了,敌人的狙击手会……”做为警卫连连长,林太平首先关心的是团长的安全。
沈星一边走边说:“所以要让你跟我一起,如果有什么不测,也好有个人收尸。”
“团长……”林太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乖乖地跟着沈星一下了楼。
市政厅前的广场上,炮兵连已经把火炮架设完毕,五门五七山炮分别朝向五个街口,还有一门安放在市政厅大门口,以作机动使用。机枪排的三挺马克沁机枪被扛进了市政厅大楼,安放在二楼的窗口和阳台上,射手们用各种各样的家具和装饰品堆放在机枪边上做为掩体——鬼知道那些木头和棉花有个屁用。警卫连的战士们砸烂了市政厅大楼上下所有的窗玻璃,向外伸出毛瑟或曼利夏步枪的七点九二毫米枪管,这些窗口都又大又宽,甚至还有落地式的,根本没有东西遮掩射手的身体,而家具什么的又被机枪排的人抢光了,所以实际上那些步枪手是“光着身子与敌人对射”(林太平事后回忆道)。二营的人从海那边逐渐向市政厅退却,很快聚集到了市政厅周围,布成三层排枪阵列,在机枪和大炮的支援下暂时打退了敌人的疯狂冲击。三营则在靠近火车站的市街中陷入了苦战,三营营长余大龙率部向南拼死突围,终于冲到了市政厅一带,部队却已损失过半。
混乱的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明石川的市街又恢复了安静,双方都在舔着伤口,积蓄精气,准备再战。
“二营阵亡十八名,重伤十一名,失踪十三名,共减员四十二名,另外,和滩头的联系也中断了。”二营营长刘海文向团长报告道。
“知道了,”沈星一转向三营营长余大龙:“余营长,你没事吧,听你的警卫排长说,敌人竟冲到了你身边不到两步的地方。”
余大龙双脚一磕,挺直胸膛:“谢谢团长关心,属下自知作战不力,致使三营半小时内失踪二百二十一名之多,罪恐难赦,愿听团长处置!”
“少说废话,我处置你,谁处置我啊?你们是我带过来的,只有我才有资格对你们负责。”沈星一说着摸了摸呢子料的校官军服口袋,发现自己忘带了某件东西,便去掏刘海文的黄色军大衣口袋,搞出一包哈德门烟,先往自己嘴里放一根,再递给余大龙两根,然后把剩下的半包烟扔还刘海文。
刘海文接过那半包烟,心中不安,面露愧色:“团长,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判断失误,害死三军。”
沈星一给自己点上烟,把火柴盒丢给余大龙,对刘海文道:“不要把自己抬举得那么高,在我完蛋之前,我们团还轮不到你决定大家的生死。外面有一大群疯狗,正准备把我们撕成肉片,不想死的话,快去自己的营里指挥战斗吧。”
“是!团长!”余大龙和刘海文敬过礼,各自怀着不同的感动之情回到了自己的战斗岗位。
很快,无数的疯狗开始嚎叫,然后是密集的枪炮声与凄厉的惨叫声,整个明石川市街都被癫狂、流血、燃烧、毁灭所包围,在真正的战场上,战争所带给人们的,不过如此。
市政厅周边建筑物林立,其中几幢独立的楼房早被刘海文的二营占据来做为市政厅大楼的屏障,这几幢楼房自然成了敌军攻击的焦点。
刘海文身处一幢欧式的三层小楼内,四连一排和警卫排的六十名战士聚集在他身边、头顶、脚下,手忙脚乱地向蜂拥而来的人群射击。
“不要慌!不要乱!我们有机枪和大炮支援,敌人冲不近的!”刘海文从楼上到楼下,又从一楼直上三楼,为战士们鼓劲。
敌人倒下了一批,涌过来一批。有人停下来射击,有人停下来睡觉,有人向前冲锋,有人向前死亡,有人推来大炮准备开火,有人中了弹片脑浆迸散。街道并不宽阔,堆满了死人和活人,活的人将要死去,死去的人不再复生。
一小队叛军占据了欧式小楼对面的一座小酒馆,从二楼的窗口和掀开了瓦片的屋顶上向刘海文等人射击,子弹打在窗框和身体上,溅出完全不同的两种物质,刘海文胸口中了一弹,倒在打过腊的松木地板上。
“营长!营长中弹了!”一名战士在大叫。
“医官!快去叫医官!”警卫排排长在大喊。
“弟兄们!营长给那帮兔崽子打中了!咱们跟狗日的拼了!”四连一排排长在怒吼。
“拼了!”四五十名战士迅即上好刺刀,跟随一排排长冲杀出去,却很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中。
警卫排排长与几名战士一起把刘文海和其他三名倒下的弟兄抬回了市政厅,不久,那座小楼落入了敌人之手,然后,炮兵连集中三门五七山炮把小楼轰成了一堆燃烧的垃圾。
市政厅内,马克沁机枪和五七山炮的轰鸣声不停回荡,一楼大厅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抢回来的尸体,地下室则挤满了或呻吟或嘶叫的伤员,血的红色、绷带的白色和军服的黑色交合混杂,刺鼻的血腥味拌着酒精味四下弥漫。
“刘营长怎么样了!”沈星一抓着一名医官的肩膀摇晃着叫道。
医官手举截肢用的砍刀摇摇头:“可以抬到大厅去了。”
沈星一没再说什么。
※※※
在明石川市街成为死尸堆积之所的同时,大岁海岸的清军滩头阵地前,更多的活人也在争先恐后地从世间逃离。
//com//明石川港西边十余里外的大岁海岸,炮弹正在滩头四周溅起无数沙土,硝烟正与干燥的空气混合融汇,鲜血正为冬日的大地增添色彩和气氛——地狱的气氛。
海军陆战一团一营营长李玮少校带着两名通讯兵在一连和二连的阵地上穿来钻去,为官兵们鼓劲,又不时跑回炮兵阵地,直接向炮兵发令。敌人的炮弹不时在离他不远处轰然炸响,冲击波抢夺了他的军帽,沙土覆上了他的皮肤和头发,但他实在幸运得没救,只被一枚弹片划破了左耳,他的两名通讯兵却先后得到死神光顾,倒在了深浅不一的弹坑间。
“他妈的!我们中计了,调虎离山啊!”李玮贴着一连连长钟天的耳根子竭尽全力大喊道,马克沁机枪在他们身边三步的距离上怒吼,李玮觉得耳膜胀得慌。
钟天用相似的音量回应:“说不定团长他们已经被困在城里了!我们损失越来越大,再没有援军怕是要顶不住了!”
“你们连怎么样了!”
“阵亡十三名,受伤二十一名,机枪子弹不够了!”
“再顶一顶,我刚刚看到有船靠岸了!”
“他们早该到了!”
“我们已经到了!”一名黑衣黑帽的禁卫军中校抓过两人的肩摇晃道。
“雷团长!你们终于到了!”李玮认出了来者便是禁卫第一团团长雷雨鸣,伸手相迎——当然,此时他仍半蹲在狭窄的简易战壕里。
雷雨鸣与李玮握握手:“你们辛苦了,对了,怎么你们人那么少,沉团长去哪里了?我怎么在滩头上找不到他的团部直属队?”
李玮看一眼钟天,低头道:“沉团长听了我们几个营长的建议,带主力部队袭击明石川港去了。他走后不到一小时,敌人就对我们发起了猛攻,还好有三门新式迫击炮和沉团长留下的三门山炮支援,再加上用信号弹呼叫了舰炮轰击,阵地总算守住了,可是损失也很大。三连的阵地因为处在通往明石川港的大道边,遭到敌人集中攻击,现在已经失去了信号弹联系,从望远镜里也看不出阵地上有活人……”
雷雨鸣马上举起望远镜遥望李玮所指的三连阵地,果然不见有人活动,而一群敌军步兵正穿越炮火封锁线,向阵地上冲去。
“不好!三连阵地危险!你们先别动,我现在就派两个连去,把敌人挡住,通讯员!”
雷雨鸣叫过通讯员,简单交代两句,又转向李玮:“你们等一会儿,我的人就上来——哎,你们团长怎么搞的,为了抢功,丁司令交代的任务都不管了,我看这次他这次要吃大家伙了!”
李玮头垂得更厉害了:“都是我们头脑太简单,没识破敌人的计谋……我们团长这次命还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更别说回去要挨什么家伙了。”
雷雨鸣鼻子哼了一下:“什么头脑太简单,你们根本是不把丁司令放在眼里,这个沉星一也真是的,平时怎么教导部下的……”
忽然,“轰!”一声,一发炮弹在附近炸响,小泥块纷纷落下,无力地砸在战壕中三位军官的身上,硝烟淡去后,雷雨鸣掸了掸上船前新换的呢子军服,抬头正看见马克沁机枪旁,一些由嫩白的脑浆和亮红的鲜血混合成的流体正从一名机枪手的后脑缓缓淌下。
“晦气!”雷雨鸣拧着眉头道,跳起来跑下了阵地,与正往阵地上爬的步兵们错肩而过。
“团长!”团部参谋刘雪冬凑到团长身边,“一营一连和二连正前往陆战三连阵地,二营四连和五连正接管陆战队一连和二连阵地,炮兵连和机炮连正在部署,机枪连有一挺机枪掉进了海里,剩下的两挺机枪部署在临时团部周围……”
“恩,很好,你跟我去海边,看看三营怎么那么磨蹭。”
海军陆战队一团一营三连阵地上,连长江治中尉正与尚可瞄准放枪的七十多名士兵蹲在半人深的战壕中,把头埋在胳膊下面,耳朵紧贴战壕壁,聆听着不断变强的叫喊声和脚步声。
“预备……”
作为一个身经十数场恶战的老兵,江治对阵地战有自己的理解,面对敌人的疯狂炮击,他打算以超出步兵操典和战术规范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上刺刀……”
众人悉悉索索地把刺刀装到了枪口下方的凹槽内,一个嘴上绒毛刚刚变粗些的列兵手有点发抖,弄了好几下都没把刺刀装好,江治抓过他的步枪和刺刀,只两个动作就刺刀装上了。
“你叫楚天舒吧?”江治把枪递还他。
“是……连长,我真没用……”列兵嗫嚅道。
“没事的,新来的都这样,打完这一仗你就跟我一样,没什么好怕的了。”
“是……”
“别废话了,听我的命令,要跟小鬼子拼了……”江治握紧了手中的毛瑟步枪——做为一名连长,他仍然偏爱使用步枪。
“起立开火!”
七十多名战士听到连长下令,几乎同时站起身,端起上好膛的步枪指向十步之外的清晰目标,迅速瞄准击发,一阵清脆密集的排枪过后,四五十名敌人如韭菜遭镰割般齐齐倒地,其中包括了一名手持军刀的少佐军官。
未等后面的敌人醒过神来,江治一声“隐蔽”,战士们立即蹲入战壕中,同时拉动枪栓,退弹壳,上实弹,完成了第二次射击的准备。
在江治和他战士们再次跃起之前,叛军后继部队的官兵终于醒悟了,哇啦哇啦怪叫着发起了冲锋,这次他们遭遇的不仅仅是毛瑟步枪的超近距离齐射,还要加上一挺忽然出现的马克沁机枪在二三十米开外疯狂扫射,转眼间,又有七八十人倒下,余下的三百多人并不退缩,仍旧不顾一切向前冲杀。
江治利用机枪的阻射令部队完成了第三次齐射准备,当第三次排枪射击轰然响过后,他适时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此时,对方已经有人把脚踏上了战壕的边缘。
江治始终冲杀在第一线——实际上整个阵地上只有一条战斗线,混战中他的刺刀刺入了一名敌兵的胸部后竟拔不出来了,眼看另外两名敌兵迅速包拢过来,他聪明地放弃了步枪,拔出左轮手枪连射三发,打倒了那两名想趁乱取巧的白痴。
江治从一名倒下的己方战士手中抽出条步枪继续拼杀,他的前面是阵形不断稀薄掉的敌人,再前面是己方炮弹爆炸的闪光和飞舞的烟云,更前方他就看不到了,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他也无暇去理会,近处徘徊的死神才是他关心的一切。
“哇呀!”一个几分钟前才听过的声音吸引了江治注意力,他用枪托反手砸倒一名敌兵,突了过去,把一名正从己方士兵身体上用力拔刺刀的日兵一枪崩倒,急速扯上那名己方士兵的领子往战壕里拖,他的意识里划过一道淡淡的流星轨迹:小家伙叫楚天舒,只要他活过了这次,下次战死的可能性就会小得多……
“冲啊!”
江治听到了身后自己人的喊杀声,他看到了黑衣的禁卫军官兵,看到了熟悉的赤底金龙战旗和禁卫第一团独有的青龙腾云团旗,还有士兵肩上的马克沁机枪,战马屁股后的五七山炮,都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
“楚天舒,你不会死的,我们都有救了。”
江治说完,端起步枪再度冲入敌阵中,远远地,传来了三百零五毫米重炮弹蹂躏地面的低沉叫嚣。
大岁海岸的战斗以禁卫第一团的连续三次营级规模反冲击而告终,日军连转入防御的机会都没有,如石磨中的绿豆般被轻易碾碎了,战场上日军遗尸两千多具,其中只有半数为装备齐全的正规军,六门五七毫米旧式山炮和四门七五毫米山炮大半损毁,余下两门较为完好的七五毫米山炮被清军俘获。
清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第一营阵亡七十二名,伤一百三十六人,而禁卫第一团方面,因为团长雷雨鸣催令部下立即转入对明石川港的攻击,并未来得及统计伤亡数字。
“禁卫军!前进!”雷雨鸣在马背上喊出了这样的口号,他的本意不过是为了鼓舞一下因为疲惫而稍显回落的士气,当然没想过这个随口而出的口号日后竟成了与黑色军服、红底金龙战旗相提并论的禁卫军象征之一。
领着团直属队和第一、第二步兵营,雷雨鸣花了大约一小时从充斥了叛军士兵和民团的市街冲杀出一条血路,与弹药几乎告尽的海军陆战一团主力部队汇合。
“多谢雷兄,您可真是及时雨啊!”左臂上打着绷带和吊绳的沉星一激动地把雷雨鸣单手搂住,雷雨鸣一边客气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一边扫视了一圈被沉星一作为团部所在的市政厅。
不到三小时的战斗,使这幢欧陆风格的楼房几成鬼屋:墙上弹洞与血迹同在,地板则弹壳与死尸共存,地下室里奇异的嘶叫时断时续,而活着的人也大多血迹斑斑,脸上肮脏不堪,犹如僵尸活现……
“沉兄,你没事吧,你的胳膊……”雷雨鸣收起了目光,赶紧问候沉星一。
沉星一叹口气:“我倒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营长,四个连长相继阵亡,我于心不甘啊……还有,敌军围困我们近三个钟头,其间多次集群冲锋均被击退,我看阵地前堆积的死尸,知道对方损失必然惨重,若兄即时催兵驱击,可获大胜。”
雷雨鸣道:“不用兄提醒,我也会这么做,我们团的任务本来就是与禁卫第十团一起夺取明石川港,请放心,我必然会为兄之手下英灵报仇血恨!”
稍倾,雷雨鸣便驱动起他的部队向早已濒临崩溃的敌军发起了全面反扑,猛烈的炮火之后,禁卫步兵们翻过尸山淌过血海,一路屠杀有心顽抗却无力再战的叛军伤兵残将,冲近了港口,冷不防一幢两层小楼中射出一长串子弹,顷刻间包括一名连长在内的二三十名战士中弹倒地。
“他妈的,把大炮拉过来!”雷雨鸣怒不可遏,对炮兵连连长吼道。
六名炮手退上来一门五七山炮。
“一门怎么够!把能找到的都拉过来!”
整个炮兵连的九门山炮都集中过来了,另外还有一门缴获的土炮。
“放!”雷雨鸣挥着马刀亲自下令。
整齐而震撼的排炮轰击过后好几秒,那门大约制造于日本战国时代的土炮才羞答答地吐出一团浓眼,在它的炮弹发挥效力之前,小木楼已经彻底粉碎,显然无人生还。
“加快进攻速度,抵抗者格杀无论,不!身边有武器的格杀无论!”
雷雨鸣的血液开始燃烧,一切描述恐怖的字眼都无从描述他的状态,他模糊了自己身处的地点,也忘记了现实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两个月前,回到了汉城。屠戮是应该的,残忍是必须的,不需多想别的什么,杀人才是惟一的主题,任由复仇的火焰焚毁了理性,当一个统领一千多人的指挥官反复沉溺其间,危险也就离他越来越近。雷雨鸣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理智已经粘在了牛皮靴的后跟上,一时无法找回来。
港口就在眼前了,再没有什么阻碍了,雷雨鸣的大脑刚刚从亢奋中稍微冷却,自我欣赏又冒了出来,他想到了战功,也想到了升官和封爵,还有前途,还有俸禄、奖赏,就是没想到前面还可能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一队骑兵忽然从街角冲出,战马践踏,马刀飞舞,一下子冲散了雷雨鸣部队的先头连,斩杀官兵数十人,惹得雷雨鸣怒气再起,当即下令身边的重机枪朝敌军骑兵所在开火。
“可是,那里还有自己人……”机枪手犹豫道。
雷雨鸣骂一声“无能!”,把机枪手推开,亲自操起手柄扫射,敌军骑兵纷纷落马,但谁也无法保证一名业余机枪手无法在敌我混杂的情况下只打中敌人而不误伤自己人,雷雨鸣不可避免地杀伤了十多名己方战士。
“团长,您打到自己人了……”团部参谋李雪冬战战兢兢地提醒道,他感觉到雷雨鸣的反常,但他不敢说太多,他怕多余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人?妈的,谁叫他们不躲开!”雷雨鸣歇斯底里地喊叫道,拔出军刀指向前方:“前进!都给我往前冲,谁他妈落在后面我找他算帐!”
部队继续向前,终于冲上了码头,把残余的敌人像畜生般屠宰干净,然后抛入海中,雷雨鸣望着自己的战果,笑容满面,那笑容让李雪冬心头上直发麻。
“快!清理港口,盟军的船已经出发了,不能再拖了!”
雷雨鸣朝部下们指手划脚大喊道,他的自我感觉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比第二次中和之战胜利后还要美妙,也比遂安——平康战役时更加激动,他雄心万丈,踌躇满志,似乎命运已经注定了他的成就,好象世界已经承认了他的伟大,虽然他现在只是个团长,虽然他现在身处战场,虽然一支步枪正瞄向他的脑袋。
清脆的一声过后,雷雨鸣头一偏,脚一歪,落入码头边的海水中,洁白的水花起飞又降落,瞬间消逝,留下一片小水泡,还有渐渐扩散的红色。
“团长掉进水里了!”
“有敌人开枪!”
“在那边,二班跟我来!”
“快去救团长!”
“许魂,你水性好,你下去!”
“是!”
岸上吵吵嚷嚷,乱成一片,雷雨鸣还在下沉,他的意识消灭了,只剩下无生的身体,他的阵亡并没有给人才济济的帝国陆军带来太多的损失,然而,他的的确确是在这场战争中阵亡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团级主官。
他在阵亡前一到两小时左右说过的那句“禁卫军,前进!”,虽然并无非常出色之处,却因为他阵亡这件事本身,焕发了独特的光彩,先是被日本派遣军司令丁介云少将所欣赏,制成条幅时常悬挂于司令部,后又被刘云总参谋长在视察驻朝禁卫第五师所部时引用,终于成为了禁卫军勇武善战的标志性口号——虽然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不管雷雨鸣的部下们抱着何种心态为躺在棺材中的前任团长送葬,他们的禁卫第一团总算名扬天下了,雷雨鸣成就了自己的荣誉,也成就了他的部队。
明石川一役,禁卫第一团团长雷雨鸣中校及海军陆战第二团二营营长刘海文少校以下六百二十九名帝国官兵长眠于异国他乡,与之相对的,是叛军暂编五十五联队、第三机动联队和神风队神户第二支队的总共七千多正规军官兵、民团团员战死。
当然,这次战役的意义不仅如此,按丁介云的说法,由明石川战役开始,“我们取得了进攻神户港的立足点,神户港又是大阪城的门户,大阪城则是为控制近畿平原的要冲,控制了近畿平原,东京的所在——关东平原也就离我们不远了。”
1895年12月25日,联军以清军禁卫第一、二、五旅和讨逆军四、五、六支队共四万八千人的大军齐攻神户,叛军集结了暂编五十七、五十八联队和神风队神户一支队共一万一千人进行无谓的顽抗。激战持续了三天,叛军第二军司令官、大阪府镇守使、第二师团师团长山口国正中将惟恐联军在大阪侧后实施登陆,对神户守军拒发援兵,神户之战的最终结局也就毫无悬念了。
然而,神户守军仍在战斗,几乎无人投降,这些中毒太深的旧武士余孽,除了梦想中如樱花凋谢般绝美的死亡,他们注定得不到更多。
紧扼神户西大门的钵伏山阵地上,禁卫第十团团长肖烈日中校正率领他新兵充斥的部队竭力为对手们制造光荣尽忠的机会。
三个多月前,肖烈日的“狮吼团”在日军乃木希典少将发起的“肉弹攻势”中减员八成以上,被迫回国休整,大批预备军士兵和少量军校实习生补充进来,至12月初,部队恢复了齐装满员状态,并进行了两次整合演习,全团上下士气高昂,可以说,除了经验,他们什么都不缺。
“弟兄们!打下东京过春节啊!给我冲!”
肖烈日一把青龙偃月刀在手,刀尖直指敌阵,若是胯下再加赤兔宝马一匹,下巴上生出美须三尺,那可真成了关公再世,气死秦琼了。
要不是在中和受的战伤还未彻底痊愈,肖烈日还真想挺刀趋前,斩杀几个再说。此时他身边一位同样大难不死的军官,一营营长苏三岭少校也正因为同样的理由未能亲自领兵冲杀,苏三岭于中和战场上受刀伤四处,弹伤一处,手术后仅休养一个月便返回部队,着手训练那些新兵蛋子,他也是“狮吼团”经历中和血战后侥幸生还的四名连以上军官之一(除肖烈日外,一名乃肖烈日的警卫连长,另一名系辎重连连长)。
“苏营长,我们这两个伤兵汉,只能在弟兄们屁股后头打转,实在不爽快啊!”
“团长,还有机会哪,打东京的时候兴许我们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希望如此哪!”
望着在前奋勇冲锋的部下们,肖烈日不由想起了十天前阵亡于明石川的好友雷雨鸣。二人本来早已约好明石川之战结束后,一起泛舟濑户内海,豪饮一番,不料待肖烈日赶到港口,却见好友遗体水迹未干,脑壳上弹洞赫然。悲痛之下,肖烈日抄起一罐烧酒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后斗志十足,脑子里满是杀敌之念,禁卫第二旅旅长贺鹏程上校正是看到他这番样子,才决定把“狮吼团”做为全旅先锋使用。
“雷兄弟,老子要不再亲手砍几个脑袋放您的坟头上摆着去,我姓肖的就不算爷们!”
肖烈日心中叫道,拖着长刀向敌阵大踏步走去,稀稀落落的炮弹落在他四周数百米范围内,腾起几股烟尘,炸倒几名士兵,偶尔几发子弹飞来,击中松树、土堆或人体,对他和苏三岭来说,这样的场景根本是小儿科。
“肖烈日,停下!”
后面有人在叫,肖烈日知道是旅长贺鹏程上校又来干涉他带伤冲锋了,便装着没听见,继续前进。
旁边苏三岭提醒道:“旅长在叫您呢。”
“是吗?你听错了吧。”
肖烈日头也不回,单手把青龙偃月刀举过头顶,又大吼道:“冲啊!跑快点!谁落在后面老子劈死谁!”
“肖烈日,我是贺鹏程,你给我回来!”这次旅长的声音很清晰,肖烈日身边的卫兵们都听到了。
“团长,贺旅长叫您回去……”警卫连连长罗坤上尉凑到肖烈日身边小声道。
“听不到!”
“报告团长!贺旅长命令您回去!”罗坤只好扯起喉咙狂叫一番——谁叫他呆在“狮吼团”呢。
“哦,你跑回去跟贺旅长说一声,我现在往后退会影响部队的士气,待会儿战斗结束了我再去见他。”
“可是……”
“快去,是不是要我用刀逼着你才肯动啊?”肖烈日晃一下手中的大刀,罗坤不敢再多废话,忙一个人往回跑。
不到一个钟头,肖烈日所部就攻占了钵伏山主阵地,守军官兵大多身首异处,几百颗头颅堆积在山顶,叠成一座小塔,倒是恐怖有余,美感不足。
贺旅长气鼓鼓地爬上了山顶,叫住肖烈日:“肖团长,你行啊,上司的命令都可以不听了!”
“旅长,您先别急,刚才我不是脱不开身嘛……”肖烈日老老实实地迎过来道。
贺鹏程一见那头颅堆成的小塔,猛地打断肖烈日:“肖团长,丁司令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军人要有军人的修养,禽兽之事不可为,你耳朵长到哪儿去了!”
肖烈日一时无语,贺鹏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摔到地上:“什么时代了,还在用这种演大戏的东西,你是一名禁卫军军官,而不是土匪头目,钟司令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搞不清楚才被调回国去反省的,你是不是也想现在就回去?想的话就快点讲,我保证你今天晚上就能坐船离开,禁卫第二旅少了你照样能打仗!”
“贺旅长,我一时冲动……”肖烈日企图解释,又被威严的上司堵住了嘴:“冲动?你几岁了?跟我一样大了吧?你在陆大短期呆了一年,就学了个冲动出来?打仗要用脑子的,一个指挥官只凭感觉来行事不会有前途的!你好好想一想吧!想清楚之前你的职位暂由一营营长苏三岭代理!”
“长官,肖团长他……”苏三岭正欲为肖烈日辩解,贺鹏程已经转身离去,背对着他们甩过一句话:“立即执行!”
肖烈日眼巴巴看着贺鹏程下了山,嘴里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停职啊,有那么严重吗……”
警卫连连长罗坤道:“团长,看来您得写个认错书。”
肖烈日一脸茫然:“写书?怎么写啊?”
“就是跟旅长说清楚,自己知道错误所在了,保证下次不犯,基本上,就这样了。”
苏三岭也凑进来:“团长,您把认错书交上去,我到旅长前面再给您说说情,事情看来就差不多了。”
肖烈日想了想,攀住苏三岭肩头道:“苏营长,你帮我写吧,老子最讨厌写东西了。”
苏三岭面露难色:“团长,要是被旅长看出不是您的字迹,那可就麻烦了。”
肖烈日道:“你帮我写了,我再抄一份,那不就行了?”
“是个好主意。”罗坤附和道。
苏三岭沉吟了几秒,才勉强点头:“可以是可以,我试试吧……”
“好,没事了,后面的人把饭送上来了,跟弟兄们一起吃去!”肖烈日拉住两位得力部下大大咧咧地走向战壕。
两天后,肖烈日仍旧以团长身份率部杀入神户城内,次日夜里的庆功酒宴上,肖烈日纠集那两个共患难的弟兄一起,把贺旅长灌了个昏天黑地。
“肖烈日……你……你趁机报复……我……我决不放……放过你……”贺鹏程结结巴巴地吐出最后一句人话后,终于照着桌子一头扎下去。
肖烈日擎着酒壶哈哈大笑:“胜利……胜利属于我们!禁卫军万岁!”
“禁卫军万岁!”全场还在清醒状态下的禁卫官兵齐声喊道,几个会说汉语的讨逆军军官也加入其中,三呼万岁后,酒宴继续进行。
历史在弥漫的酒气中踉踉跄跄地踏入了西元1895年。
//com//光绪二十年十一月,西元1895年1月,大清帝国光绪皇帝正式颁布了由内阁提交的《帝国田亩法令》和《土地改革六年计划》,帝国资政院因此而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内阁未经资政院商议,即决定实施如此重大之改革,根本无视民意,乃欺君瞒下,混淆视听之卑鄙举动。尤其主导内阁左右之中民党诸大员,以手中实权挟持皇上,排除异己,清理外党,与其声言之‘扶天子、兴民权’背道而驰,篡逆之心可见!”
长袍马褂裹身、瓜皮小帽盖头的保皇党副总裁梁启超如是说。
辫子上绑着金色丝线的贵族会副总裁、德郡王奕喜也抓住机会大批特批:“本党总裁,顺郡王志锐王爷本乃内阁一员,却对此事一无所知!本党高层一致以为,以刘云为首之新军及以文易为首之内阁,篡夺大权日久,不思辅佐皇上,教化万民,却行不义之事,专断独裁,置万千良绅雅士于不顾,只知讨好愚妄刁民,如此而往,孔孟之道将何在?孔孟之道无在,国体可保乎?如若我大清国国体不保,即使前线捷报频频,亦无非禽兽行禽兽之事耳,汉城之丑行足以鉴本王之言!”
三周前刚刚成为中民党中执委常委的原无党派人士谭嗣同立时起身反驳:“德郡王之言差矣,顺郡王现在内阁中任文教大臣,然顺郡王不谙新教育制度之奥妙,只习孔孟不问新学,与内阁多数同僚格格不入,因而常常不参加内阁会议,亦不理事,文教部诸多大事均由次官罗素兰行之,不知此次改革也在情理之中。王爷又言我党文总裁及武威侯刘将军行不义,夺豪绅之地结下民之欢心,在下且先明告王爷,武威侯从来只行军事不问政事,王爷刚才所言无凭无据,似有诽谤嫌疑……”
“放屁!本王什么身分,你敢说我诽谤……”
奕喜话一出口,便知已犯了资政院戒律,赶忙打住,但是早被议长听得清楚,一锤子下去即时宣判:“贵族议员德郡王奕喜殿下,您犯了资政院戒律第八条——不得秽言污人,按照光绪十九年御赐《资政院管理法令》,现在请您离开资政院议事大厅,明日天明之前不得返回。”
“什么,你赶我走?我是王爷……”奕喜还要耍赖,两名宪兵已经跑到他身边站住,如果他在宪兵立定后一分钟之内还不从座位上起来的话,宪兵有权使用强力将他拖走。
即使是为了保住人格的尊严,一般人还是会自动离开议事大厅的,奕喜虽贵为王爷,也只好乖乖起身,在两名宪兵押送下疾步走掉了。
“那么,议长大人,在下可以继续刚才的发言了吗?”谭嗣同问。
“请继续。”议长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感情。
“谢议长大人,那么,在下把刚才对德郡王殿下的回答进行下去。德郡王殿下一定是没有好好看过《帝国田亩法令》和《土地改革六年计划》这两份文件,才会有如此大的误解。此次土地改革计划,乃是出于皇上富国强兵之一贯愿望,以及内阁实现帝国工业化之大政方针而定,并未有劫夺富豪以资下民之意。在下且把上述两份文件之要点简述一二,以正视听。”
谭嗣同随手整了整西装领子,把齐肩长发向后扶拢,然后从座位下的小皮包内抽出一叠小纸片,放在掌心内边看边讲:“帝国田亩法令的序言部分指出,当今我天朝国境内,土地聚集日甚,数万大小地主掌控天下田亩大半,而数千万至数万万平民则无一寸立足之地,不得不租佃地主田地以为生。地主常以地产收获之五至七成盘剥佃农,又兼趁佃农无力纳租时放高利贷以牟巨利,致使广大农人困苦不得翻身,乃致逼良为寇,匪盗成群,咸丰、同治间太平邪教席卷江南,即为醒世之训!然地主祖传之地,乃历代辛劳而成,不可无偿滥夺,又恐开政府擅吞私产之恶例。为此,帝国首届内阁经与圣上商讨,决定以赎买制和国家贷款制解决问题……”
“……按照土地改革六年计划,在由皇上任命之帝国土地改革委员会领导下,帝国对光绪二十年清理田亩后仍占地一百亩以上的地主土地实施国家赎买,赎买限定于超出一百亩的那部分,一百亩以内的土地仍可保留。另外,在人均占地少于三亩的地区,赎买线降低到三十亩……赎买的价格依据光绪十九年颁布的《农业用地评定条例》进行评估……完成交割手续后,地主可获得一张可在帝国商业银行任何分行兑换和转帐的存折,里面存有国家支付给本人的全部土地款……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减少纸币的发行,以防市价飞涨……”
“……转为国家所有的土地,将有一部分纳入国家农场体系,其中的大部分,则有偿分配给无地、少地之农民……有偿分配的具体形式乃是国家将土地所有权转让给无地、少地之农民,而受地的农民相应地承担一笔与地价相当的债务,这笔债务不算利息,由受地农民分期偿还,如拖延不付,则须服一定期限之劳役,在此期间,其土地由国家转租他人耕种。而贷款还清之前,农民不得擅自转让、租种土地,贷款还清后,国家发给土地所有证,农民可转租、转包土地,但买卖则必须经过县级以上土地管理局批准……为防止地主趁农民还贷困难以高利贷或代还贷款方式再兼并土地,还作出了土地一旦分配,十年内不得买卖的规定……”
“……国家农场属帝国农垦公司所有,以自愿原则雇佣一批农业工人进行现代化农业生产,在规模一定后即开放为完全股份制,实现市场化和私有化,收回赎买资金,让国家摆脱直接经营的包袱……”
谭嗣同在那里侃侃而谈,大半的贵族议员在对面摇着头——他们要么是反对,更多的是听不懂,他身边的平民议员则褒贬各半。保皇党的新喉舌——两个月前刚从中民党反水过来的梁启超则不能容忍那个原本无党无根的家伙利用资政院规则不停发言(资政院管理法令规定,一名议员在他坐下之前可以一直发言,除非他违反了资政院戒律,否则任何人无权阻止其继续发言),他缓缓起身,语气平和地对谭嗣同道:“壮飞先生,可否容鄙人问一个问题?”
谭嗣同早闻梁之大名,本有通过梁之引荐加入中民党之意,不料梁竟中途退党,愿望中的同僚成为对手,谭嗣同并不介意,抬手示意:“任公先生请便。”
梁启超先道一声:“谢谢”,便清一下喉咙,声音抑扬顿挫道:“先生可知,士绅所赖,世传之田地耳,今大购起地,使有银行存款,然银行所生之息,不足以养生也,惟有坐吃山空,朝廷此举,岂不绝士绅之生路乎?”
谭嗣同心里觉得好笑——这个梁先生,怎会吐出如此无道理之言——嘴上说:“今天下致富之道,乃工商航运也,拥田收租,止可小康,难成大气。国家购士绅之地,正好予士绅资本兼机会,使其投入工商产业,致大富,国家岁入亦可大增,国库既足,便可养精兵,抗外虏,保万民平安,此正合皇上所提‘富国强兵’之夙愿也。”
梁启超反驳道:“士绅久赖田地维生,今收起地,迫其另操它业,士绅不擅经营,恐亏空殆尽,若何?”
“任公所言,内阁已经考虑到了,故制订土地改革六年计划,分期分批收购土地,并据今年年中颁布之《光绪二十年奖励工商条令》,对投资新建轻工工厂者,免首年之半税,重工工厂则全免首年之税,且出口工业货物可获国家退税之补助。又,今帝国上下,商学院、工学院、外贸大学、交通大学林立,擅经营、懂技术、会变通之人才源源不断,只要士绅肯将卖地之资做股份投入产业,具体经营可劳专业人士代理,士绅坐收红利,岂不自在?即使偶有亏空,商场风云亦如洪灾虫害,产业兴衰,天理之道,何足奇怪!”
谭嗣同顿了顿,看到梁启超还在皱着眉头思考,便不待他回应,开始发起攻击:“任公如此担心富足士绅之生计,为何独不考虑饥寒佃农之生计?士绅不过数万,佃农却待上万万计,古既有言,君轻而民重,今国家大势,孰轻孰重,明眼可见,先生这般厚此薄彼,是否因先生家中乃豪绅地主耳?”
梁启超受此刻薄,仍面不改色,慢条斯里道:“此言差矣,士绅饱读诗书,深谙治国道理,乃国之栋梁,民之楷模,国家怎可不为士绅仔细思量?国无良民则不为上国,民无儒教则不为良民,儒教无士绅则不可长存,士绅无土地则不易生活。且小农无人教化,必难按时还贷,届时劳役成灾,天下百姓皆食国库,国家又负士绅之债千千万,岂不上下失信,纷乱四起?”
话音未落,部分士绅、贵族议员赶紧趁机起哄。
“说得好!”
“任公所讲真乃我等肺腑之言!”
“内阁篡权,要挟皇上,不问民意,独断专行,军政一体,实属叛逆!”
“内阁下台!”
“刘云去职!”
“皇上亲政!”
“军政勾结,囚禁皇上,实乃大逆不道,我等愿挺刀而前,清君侧以告先帝之灵,受大辟而解国难!”
大部分中民党议员们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开始了反击,会场上顿时叫嚣连天,又蒹手指相向,唾沫横飞,舌战至激烈处,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文戏便演成了武戏,拳脚便替代了口舌,议员便成为了流氓。
“安静!安静!”议长托着下巴猛敲锤子,敲到第一百下以后,他决定任由宪兵来解决问题。
五十名值班宪兵挥动着黑白相间的木棒冲了进来,一阵劈头盖脸的棒打脚踢后拖走了十几名议员,剩下的议员慌忙跑回座位坐好,会场恢复了秩序。
会场侧上方的旁听席中,一位西装笔挺,短发无须的中年男子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这场活剧后,转头对身后的两名年轻人道:“民主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我说得没错吧。”
那名梳着中分头、着西服领带、风度潇洒的年轻人笑道:“博士先生,这比看电影还过瘾哪。”
另一名短发齐耳,外披黑色大衣、内着马裤背心、清秀俊美的年轻人则苦笑着摇头:“我们文教部还要努力多久,才能让今天的事情不再重演啊……”
中年男子道:“前线有人为国家而流血,资政院有人为私利而流血,这还算是好的,因为受到损害的不过是寥寥几人,最可怕的就是拥有巨大能量的枭雄们为争夺更多的权力和利益而把整个国家推入互相残杀的修罗地狱,此时一但强敌入侵,人民就将遭受更多的苦难,国家更可能从此走上分崩离析或沦为附庸的道路。我们来到这里,正是为了阻止类似的灾难发生,把我们的祖国从前人造就的困境中解救出来,建设一个自由、民主、强大的崭新国家,这,正是我和刘云的共同梦想啊!”
“文教授……这也是我们俩的梦想啊。”留齐耳短发的年轻人——26岁的帝国文教大臣次官罗素兰轻声道。
中年人——帝国总理大臣次官文易忽然露出了诡诈的微笑:“变成你们俩了,第一次呢……最近进展得很快嘛。”
“说什么呢……”两个年轻人脸上同时泛起了红晕。
文易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说事实呢……志高,小罗啊,这四年来我把你们当奴隶一样的用,几乎剥夺了你们所有的私人空间,你们心里一定对我有很多怨气吧,说出来,没关系的,其实我心里也有负罪感,你们说了,我反倒轻松些。”
中分头的年轻人——27岁的帝国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轻轻摇了摇头:“文教授,当我们宣誓效忠刘队长开始,我们就做好了放弃一切、为理想而死的准备,让我们有工作可做,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关照,您不必担心我们,我们还年轻,还有时间……”
“还没决定什么时候结婚吗?”
文易忽然冒出这句话,让张志高措不及防,脱口答道:“战争结束以后就……”
罗素兰在边上狠狠扯了他一把。
“趁着还年轻,享受一点生活吧,年纪不饶人,错过的时光永远不会回来的。”
文易脸上又泛出了让张志高觉得似曾相识的甜蜜微笑。
“小罗恢复身份都一年多了,还在玩男扮女装啊,什么时候换套女孩子的衣服看看,调节一下内阁的气氛嘛。”
罗素兰吐一下舌头:“习惯了,不想改了,而且现在也没时间逛街,不知道哪儿有适合我的衣服穿——您总不能让我穿旗袍或者西洋长裙到内阁开会吧,翁总理看到了说不定会心脏病发作呢……”
这次论到张志高扯她了:“你什么意思,无缘无故咒人家心脏病……”
“我不就打个比喻嘛,那么激动……好象他是你什么人一样……”
“我是提醒你说话注意一点……”
“我才不要你管呢,记住了,我们身份平等,都是内阁大臣次官,OK?”
“Embrasemoi。”
“说什么鸟语,听不懂!”
文易探头过来:“志高说的是法语,让你kisshim。”
“讨厌,死蟑螂,打死你……”
“喂,这里有很多人啊……”
“请安静,会议重新开始了。”一名宪兵走到了三人面前。
“不好意思……”文易朝宪兵点点头,回身道:“还要听吗?我们新招的议会斗士谭先生又开始舌战群儒了。”
罗素兰低声回答:“不用了吧,刚才您也看到了,就算打起来,也是我们中民党人占上风啊,孙中山的自由党都躲到一边去了,那帮贵族根本不够打……”
张志高把头扭过一边去:“白痴逻辑。”
一秒钟后,帝国外交大臣次官被帝国文教大臣次官用按不死蚂蚁的力气暴打了三秒钟。
当帝国资政院的议员们在温暖的议事厅中大逞口舌之快、尽展中华武术之奥妙的同时,隔着数千里的大海山川,数万名帝国禁卫军官兵正冒着凛冽的寒风,为了日本本州岛的一座城市而与死神舞蹈。
“将军,前面那条小河便是神崎川,再往南比较宽的那个就是淀川,渡过淀川后,大阪基本上就无险可守了,但还是要做好激烈巷战的准备……”
讨逆军司令部联络官清田从江中佐正为联军总司令、清帝国日本派遣军司令丁介云少将指点大阪北部的地势,他们所处的位置乃淀川东北十里外的千里山山顶,在这里,大阪城内的高楼木屋、工厂码头皆可收入目中,禁卫第十团在两天前以六十三人阵亡、九十八人受伤的代价夺取了这个意义重大的制高点。
联军自西元1894年年底攻取扼大阪湾门户的神户港后,马不停蹄地向大阪进击,叛军之大阪府镇守使山口国正中将向东京求援未成,乃率其主力部队第二师团撤往大阪西北三百多里外的岐阜,一方面避战自保,另一方面则以此逼迫军政府派兵支援。
由此,大阪守军只剩下了民团组织神风队的两万多民团和由大阪当地预备兵组成的暂编七十联队——总共不到三万人的杂牌部队,拥有包括战国时代土炮在内的大小火炮六十多门,洋枪和土火枪各数千条。与此相对的,截至1895年1月10日,联军仅用于围攻大阪城的部队就达到两个禁卫师、四个讨逆支队共七万三千人,拥有75毫米以上大炮二百八十门,步骑兵均使用现代火器。另有一个禁卫旅和三个讨逆支队共三万四千人部署在大阪以西、以北的奈良、京都一线,用于监视岐阜方向的敌军。
“现在的大阪,其实有市无城。”清田对丁介云说。
“哦?”
“将军可知大阪冬战?”
“请讲。”
“……三百八十年前,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为彻底铲除太阁丰臣秀吉遗子丰臣秀赖,起兵二十万,进攻秀赖居城大坂。当时,太阁已死去十六年,各强藩大名见家康势大,无一人出兵来大坂助战。一帮以忠义为本的江湖浪人从各地赶来,以真田幸村、后藤又兵卫等壮士豪侠为首,数月间聚集十万之众,为秀赖把守城池……”
“……当年十二月,家康率军逼近大阪城,却并不急于攻坚,乃命部下在大阪城周围筑起十余座土城,以显示长期作战的决心;又命擅长土木工事的伊奈忠政率兵用土包、茅草等堵塞淀川、天满川之水,令其改道而流,以断大阪城外壕水源;又命士兵挖掘地道,故意将挖出的新土堆成小山,让城上人看见。这些围而不攻的做法让守军胆战心惊,只好接受议和条件:拆毁外城墙,填平护城壕,宣誓效忠家康和秀忠。做为交换,家康撤去围城部队。之后,家康军拆墙填壕,两夜间将大阪城变成了无掩护的裸城,家康遂领军回返。此次围攻大阪城,与现今一样时值冬季,史称‘大阪冬之阵’。”
丁介云认真地听清田说,似乎想到了什么,在整理思绪的同时,又问清田:“后来呢?家康不会就此放过将灭之敌吧。”
清田点点头:“正是,家康达到了削弱大阪城防的目标后,休养军队,等待时机。次年,细作报告,大阪城内浪人不服议和条件,自行恢复护城壕,家康以此为借口,复命各路大军再攻大阪。大阪城失去屏障,家康军进展顺利,真田等人奋力死战亦无济于事。三天激战后,秀赖损兵折将,逃入内城城楼天守阁上,放一把火与母亲幼子共亡。守城浪人四散逃跑,大多被抓获,全部遭斩首示众。家康命人从京都至伏见搭成凉棚十八座,每座棚内放置首级千余颗……这便是‘大阪夏之阵。从此德川家再无敌手,统领天下三百多年。”
清田的大阪故事讲完了,丁介云的想法也已成型,他决定去找参谋长吴贝年商量,便向清田道:“大阪原来还有这样的历史,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清天鞠了一躬,戴上白边黑军帽:“那么,将军阁下,在下告退。”
丁介云支走清田,急急地在山顶的另一端找到了正趴在地图前发呆的吴贝年。
“忙什么呢?”丁介云问。
“没什么。”吴贝年说。
“我有个想法。”
“哦?”吴贝年反应比较冷淡——这并不出丁介云意料之外。
“大阪现在有市无城,外层防御不强,但守军完全可以靠打巷战来消耗我军兵力,明石川战役的结果说明,我军对巷战的准备不足,容易导致重大伤亡……”
吴贝年插了一句:“打仗总要死人。”
“如果可以少死一个中国人,那就值得为此努力。”丁介云说。
“我知道,继续。”吴贝年说。
丁介云点一下地图:“叛军第二师团去了歧阜,与东京的距离缩短到二百五十公里,只要大山岩愿意,完全可以在三天内把一个正规师团和至少三万民团通过铁路送到歧阜,一场大兵团决战将不可避免。我担心在攻击大阪过程中,我禁卫军所部会遭受许多不必要的损失,取得的战果最多不过是三万民团而已。不如由讨逆军承担这项任务,而将精锐的禁卫军解放出来作为野战兵团主力……”
吴贝年立即提出了:疑问:“如果让讨逆军单独进攻自己国家的城市,我但心他们会拖延时日。我们急需取得大阪这个交通要冲作为前进基地,任何耽搁都会给后勤带来压力,影响以后的作战。”
“不用担心,内战总是最惨烈的,日本人杀日本人不会比其他国家内的互相残杀更加理智。”丁介云微微一笑,拾起桌上的铅笔在地图上比划起来:“你看,我打算把大阪周围的禁卫军两个师和讨逆中央军团北调京都,沿琵琶湖北上,进入美浓平原寻歼敌第二师团,或与敌主力兵团决战,一战解决问题!”
“那么大阪呢?”
“调讨逆军机动军团和九州、四国军团共约六万人,负责围攻大阪,另调一个禁卫师进至京都作为全军总预备队,其他部队分驻四国、九州,防备列强趁火打劫。”
吴贝年仔细思考了几秒,提出了新问题:“九州|、四国军团的司令官刚投诚不足,把我军主力部队的后方交给他们,我觉得不妥。”
丁介云的回答很简单:“他们肯在战争之初投诚,就决不会在大势将定时背叛。”
“还是要冒风险的吧。”
“吃饭还有噎死的危险。”
吴贝年又沉吟了几秒:“你打算几天内完成新部署。”
“三天,”丁介云竖起手中的铅笔,“三天内,组建由我直接控制的司令部直属集群,下辖禁卫第一师、二师和讨逆中央军团,约八万六千人;组建以讨逆军九州军团司令福口仙多中将为首的大阪集群,下辖讨逆军机动军团、九州军团和四国军团,六万人;禁卫第三师加强第三预备旅共三万五千人运动到京都一带,维持大阪集群与司令部直属集群之间的联系,并作为全军总预备队待命;步兵第一师直属队和一、二旅进驻四国,随时支援大阪集群;步兵第一师之第三旅和讨逆军其他部队驻守九州各要地,就这么多。”
“三天?要全部完成的话比较困难。”
“所以我找你做我的参谋长,去把参谋们找来,我们一起干。”
“好!”吴贝年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com//歧阜,第二师团总部。
一幢大约建于江户时代的木屋中,炭炉上置有酒壶,一位和服敞开、须发凌乱的老男人正疯狂地往口中浇灌冒着热气的清酒。
“大山和西乡那两个混蛋,居然还不发兵援救,根本就是想把我军置于死地!”
愤怒外加醉意,老男人手一甩,狠狠地把无辜的酒盅掷向门外。
“哎呦”一声,一名年轻军官捂着渗血的额头弯着腰走进来。
“滚!”老男人——第二师团师团长山口国正中将——举起了酒壶。
“报告,是大山首相的电报……”那名叫多摩总三的中佐军官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
山口眼中一亮,扔下酒壶,冲上去揪住多摩的衣领:“快说,电报里什么内容!”
多摩并不打算以这种屈辱且难过的状态继续报告,他冷静地说:“将军,请先放手……”
大山稍稍回过神来,便放了手,回到塌塌米上的酒案后跪好,长长吐了口酒气,才向多摩抬首示意:“说吧。”
多摩打开文件夹,取出一张纸片念道:“山口君,你部在敌优势兵力压迫下,弃大阪而转进歧阜,实属无奈,大本营表示理解。前些时间,因清国舰队在东京湾附近频繁活动,恐敌在东京周边沿海登陆,未敢轻易遣军支援你部,相信大山君亦可理解。今敌主力兵团转向京都,进入滋贺县,逼近美浓平原,决战时机已到,大本营拟在美浓平原上的关原到歧阜一带与敌主力兵团进行一场决定皇国命运的会战,我将亲率第一师团所部和白虎左队、拔刀队共七万八千大军开赴歧阜与你部汇合,自发报日起五天内上述部队可就位,本人则将于十四日抵歧阜。望君及时储备粮弹,整顿部队,鼓振士气,准备一战定全日本大势,驱逐逆贼清狗入汪洋,以保天皇正朔、皇国精神及祖宗之地。”
“完了?”山口问。
多摩急忙低头续念:“明治二十七年……”
“够了。”山口说。
多摩收起电报,又抽出一封信:“这里还有一封逆军方面送来的战书,上署名有栖川亲王炽仁。”
“那个早被剥夺王位的卖国逆贼,还有脸自署亲王之名,把信烧了。”
多摩遵令取出火柴正欲烧信,却又听山口道:“慢着,还是待我看完后再烧不迟——看看那样的无耻逆贼到底能吐出多少狗屎来。”
多摩只好收起火柴递上信:“将军,如无嘱咐,在下告退。”
“恩,你可以走了。”山口说,自顾拆信观看。
稍顷,酒精又开始焚烧这位老将军的神经。
大雪纷飞中,历史的轮盘转到了西元1895年1月18日。
此前五天,联军克京都,之后,加强了若干骑兵、炮兵单位,总数达到九万人的联军司令部直属集群在总司令丁介云中将(1895年1月12日晋升)率领下,沿琵琶湖南岸向东北疾进,连下大津、彦根,横越滋贺县境,前锋进入歧阜县境内的不破郡关原町。
关原乃肥沃的美浓平原之西大门,北临高耸连绵的伊吹山脉(主峰伊吹山标高1377米),西北有标高338米的岩仓山,西面为标高308米的城山,南接标高393米的松尾山,东南还有标高419米的南宫山。源于伊吹山的藤古川自西北向东南纵贯关原中心,与从松尾山南部流过的一条东西向小河——今须川交汇于松尾区东南的牧田村一带。
展开有等高线的地图,可见关原地区实为一个向东展开的狭长盆地,要从滋贺县进入关原,必须从两座大山——北边的伊吹山和南边的云仙山——之间的一片平缓坡地中通过,当然,中山道铁路也正是从这里向东连通滋贺、歧阜两县。向东出关原后,既为一马平川的美浓平原,大[恒]、歧阜等重镇暴露无余。
此时,正当清晨,雪急雾浓,联军九万大军已分成三个梯队,在从关原到滋贺县东山郡一线的正面宽五公里、纵深二十五公里的地域内展开。
由于天气恶劣,敌情不明,联军总司令丁介云命部队就地设防。当时第一梯队右翼的禁卫第二师第四旅所部占领了松尾山,依托山势构筑阵地;中央的讨逆军中央军团第一支队前卫部队越过了藤古川,在河东布置了前哨阵地,但第一支队主力仍在西岸掘壕设防,并控制了藤古川上的中山道铁路桥;左翼禁卫第一师第一旅占领了城山和城山、藤古川以东标高198米的天满山,依山设防,形成了一个进逼关原市街中心的突出部。
丁介云布置停当后,在城山西南今须村中的司令部帐篷里设下案席,招来左右翼和中军的直接指挥官——禁卫第一师师长卢子祥准将(1月12日晋升)、禁卫第二师师长刘百良准将(1月12日晋升)和讨逆中央军团司令兼联军副总司令冈泽精中将——以及联军参谋长吴贝年准将,围坐熊熊篝火边,佐以热酒烤肉,共听讨逆军联络官清田从江中佐讲述关原故事(当然是用汉语):“庆长三年,西元1598年,太阁丰臣秀吉因朝鲜之败,郁闷而病亡。领有关东八州二百六十万石封地的德川家康以‘五大老’首席身份进入伏见城,名为辅助秀吉五岁的幼子秀赖,实则总揽大权。其余大老对家康专权独断极为不满,尤以‘五奉行’之一的石田三成为甚,石田私下常对家康破口大骂,家康从细作处得知,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养精蓄锐,暗中准备下手。
“庆长五年,西元1600年6月,家康借口会津的大名上杉景胜对其不敬,扬言要组成东军讨伐之。那上杉乃石田盟兄弟,石田闻之大怒,匆忙联络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长、岛津义弘等西国大名组成西军,以拥戴丰臣秀赖为名,举兵东进,攻陷伏见城。家康遂联合加藤正清、福岛正则、黑田长政等东国大名组成东军,西进迎击。9月,东军十万四千人马与西军八万五千人马,对峙于此地关原。”
“起初,德川军从江户城出发西进时,部队分为两支:“一支是由其长子、官拜中纳言之秀忠率领的德川家亲兵,走中山道;另一支由丰臣旧部组成,家康亲领之,走东海道。中山道道路艰险,又兼西军智将真田昌幸设计阻挠秀忠军,家康先与秀忠抵达关原一带。家康近臣曾建议,待秀忠军赶到后,两军汇合再战。家康却道,他早已决定次日辰时开战,若此军足以战胜西军,则无须徒然消耗德川家部队的力量,若战败,中纳言之后续部队即刻赶到,可整军再战。万一他不幸战死,还有中纳言继承其事业。他这样做,乃是为牺牲太阁旧部而保存德川家力量之计……”
“……开战之初,西军较东军数量为多,且占据有利地形,对东军形成鹤翼扑击之势,但家康却胸有成竹,竟在战斗中命本阵前移,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原来,西军虽众,其心却不齐,除了原来就抱有观望之意的毛利辉元外,身为丰臣遗孀高台院外甥的小早川秀家早已是身在西军心在东。开战前即向家康奉上了表忠书。然而,看到战场形势不定,小早川犹豫不决,迟迟未有动静,家康乃命火铳队向小早川之阵地——松尾山开火,小早川受此震慑,乃命军队倒戈杀向小西行长部,西军阵脚大乱。东军趁机加紧冲击,宇喜多秀家见大势已去,先率亲兵逃匿。岛津义弘、小西行长等奋战不支,只带少量亲兵杀出重围,西军乃全军崩溃……”
“关原之战刚结束,家康马不停蹄,继续攻击残敌,将石田三成、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长等一一俘获并处斩,毛利、岛津家也受到削地处分。一时间,诸路未曾参战的大名纷纷向家康效忠,丰臣家羽翼渐渐被剪除。三年之后,家康受封征夷大将军,开创幕府于江户——也就是现在的东京,又经大阪冬战、大阪夏战,终灭丰臣遗子秀赖,德川家由此一统日本,掌大权三百多年……”
“原来如此。”吴贝年没有表情地感叹道。
丁介云听得入神,平日压抑胸中的豪气一时涌上心头,乃举盅起身,出得帐外,迎风向雪吟道:“三百年风雪依旧,十数万骸骨不新。念天下大势悠悠,怀英雄霸气长留。”
“好诗!丁司令真乃当世英雄!”
清田拍手赞道,随即转译给身边的冈泽精,冈泽精听后连连叫好。
“过奖,过奖。”丁介云嘴里道,心中默念道:“我丁介云绝不可能永远屈居他人之下,与其为他人而生,不如为自己而死!”
“报告!”司令部第二联络官赵民河中校气喘吁吁地赶到。
刘百良倒杯热酒递给赵民河:“别急,暖暖身子再说。”
“侦察部队有消息了吗?”丁介云不紧不慢道。
赵民河谢过刘百良,双手捧杯转向丁介云报告道:“左翼的禁一旅直属侦察骑兵营所部,于九时五十五分在金生山瑞龙寺发现敌第一师团前卫队,并展开交火,我军伤三名,但全部返回本军阵线,抓获敌少佐军官一名,已押到情报科审问。”
“瑞龙寺吗?”丁介云急忙走向地图桌,众人纷纷离席跟了过去。
赵民河放了酒杯抢先跑到地图桌前,为大家指出了瑞龙寺所在:“这便是发现敌前卫队的地点,瑞龙寺,北靠伊吹山脉的东端金生山,南接关原市街,距关原车站两公里,向西南与我军控制的藤古川铁路桥仅有三公里。”
“敌军的右翼展开了,”清田从江接道,“根据细作所报,敌第二师团将作为中军,白虎左队将作为左翼展开,而大山岩的司令部就设在右翼阵线之后。”
“哼,”卢子祥朝清田轻蔑一笑,“敌军的司令部怎么可能设在侧翼的阵线后,你们的那些细作恐怕连大山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丁介云白了卢子祥一眼:“讲点有用的,哪来的你们,我们,都是自己人。”
卢子祥应了声:“是”,便就此收声。
丁介云又向清田道:“卢师长也是为大局着想,说话比较直接,请勿见外。”
清田鞠躬硬道:“丁司令无须担心,为了共同的目标,我相信我们必能精诚团结,彼此坦诚相见。”
“司令,我们是否该有所动作了?”
刘百良插话道,他懒得听那个战场上投降过来的日本军官喷吐废话。
“再等等,中军和右翼方面还未有消息。”丁介云说。
说话间,一名讨逆军军官匆忙进得帐内,向冈泽精叽哩哇啦了一大堆,清田随即译给丁介云:“中军第一支队在河东的警戒阵地遭敌第二师团所部攻击,时间是九时五十八分,现战斗正在进行中,第一支队支队长岛原宏广大佐准备根据原计划放弃警戒阵地……”
“不能撤!”丁介云忽然激动起来。
清田脸上稍稍现出惊讶之色:“司令,第一支队的作战计划您也看过的……”
丁介云不理他,只顾自说自话:“不仅不能放弃河东的警戒阵地,还要向河东增兵,发动反攻,中央军团必须投入全部兵力,夺取关原车站!”
清田把这番话译给了冈泽精,很快又把冈泽精的回答译给了丁介云:“冈泽将军说,中央军团可以发动全面进攻,但左翼和右翼必须密切支持,协同攻击。”
“当然,两翼自然会给予中军必要的支持,但中央军团必须立即发动进攻,牵制敌军,两翼才有机会找到敌薄弱之处予以突破。”丁介云说。
冈泽听清田把丁介云的话译完,眉心微皱,却仍语气平和地说了几句,清田立即译出:“冈泽将军说,原计划并非如此,中央军团原本的任务是在藤古川一线组织防御,即使进攻,也是随同两翼中的一翼作轴心运动,压击敌阵线。现在让中央军团首先进攻,势必形成环形突出部,给敌军截断我后路,实施围攻提供了机会……”
丁介云提高了声调:“请告诉冈泽将军,只要他发话,两翼和总预备队随时派军支援!现在我以总司令身份命中央军团向关原车站突进,然后坚守之,直到我的新命令抵达。”
清田和冈泽精叽叽歪歪了好一阵,总算有了结果,清田不大情愿地吐出几个字:“冈泽将军说,遵命。”
冈泽精和清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帐外漫天的飞雪中。
“让日本人在狭窄的市街中混战,我禁卫军则可在市街之外施展擅长的野战,司令真是高明。”吴贝年很少当面称赞别人——即使对刘云之类的上司,这次可真算是特例。
“是要等到讨逆军和叛军杀得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坐收渔利吗?”刘百良问丁介云。
丁介云手指轻点着地图桌,恢复了不紧不慢的语调:“不,冈泽精的军团是整个集群的重要组成部分,绝对不能任由其遭受过重损失,从而导致战线破裂。让中央军团先出击,目的在于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稍后,左翼的禁一师也要发动进攻,尽可能把敌军主要力量牵制在战线中央偏北一带……”
“然后,我右翼从战线南部实施突破,迂回至敌后,予以夹击或合围。”吴贝年点出了丁介云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
丁介云朝吴贝年点点头:“不愧是我的参谋长……这个计划我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但在早先所制订的分计划中,已经包含了实施我个人战役计划的必要措施,一切为了保密,希望诸位不要见怪。”
“我们听司令的。”刘百良说。
“不愧是我的司令官。”吴贝年说。
“这个人是名副其实的智将啊。”赵民河想。
卢子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他只觉得这一切很正常。
1月18日十时五十分,联军中央军团第一支队所辖四个大队,约三千五百人,在三十六门大炮支援下,对正向藤古川铁路桥攻击前进的叛军第二师团第六联队所部展开反击,两军在狭窄的关原市街中反复冲杀,均遭惨重损失,双方后继部队相继赶到,战斗在铁路桥至关原站之间拉锯进行,阵地得失如风车扇叶转动般频繁。至中午十三时左右,战斗进入白热化,整个关原中心街区已成一片焦土。与此同时,联军左翼禁卫第一师第一旅主力离开既设阵地,向瑞龙寺挺进,遭敌第一师团所部全力反击,禁一旅适时退回阵地,与跟进增援的师直属队和禁二旅一起,顶住了敌第一师团的连续冲击,牢牢控制住了天满山、城山至伊吹山脉的左翼战线。在战场的南部,双方沿藤古川隔河对峙,相互发炮骚扰,并无实质性战斗。
叛军最高军事指挥官——临时内阁首相大山岩元帅感到了压力。
“毛利君,”他心神不定地对第一师团师团长毛利就元中将说,“你发现了吗?战线南部平静得要杀人呢。”
毛利就元“恩”了一声,并未发表意见。
大山岩开始在司令部的木地板上来回踱部步,一扇窗外,金生山上的松柏正银装相对,另一扇窗外,天满山阵地上的硝烟正从消散的雪雾后突现,生之美与死之美,仅在转身之间。
“不行!一定有问题!”大山岩捏着拳头吼道,毛利就元盯着地图,并没有理他的意思。
大山岩的参谋长野津寺少将战战兢兢地问了声:“元帅阁下,什么问题?”
“南部战线!松尾山到南宫山之间,一定是这样的!敌军想从我左翼突破,所以才不惜代价与我军争夺关原车站,所以才引诱我军向天满山攻击,敌军突击部队一定正在松尾山后集结!”
大山岩圆睁着眼大喊大叫。紧张的形势,内外的斗争,接踵而至的败仗,再加现今错一步则亡全局的气氛,上天没让他发疯已经很仁慈了。
野津少将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道:“阁下,据我军细作刚刚送来的情报,松尾山一带只有清军一个禁卫旅,敌预备队主力部分在今须,部分尚在滋贺县山东町境内。”
“那些家伙是骗子!他们早被逆贼收买了!我要派预备队去南宫山,白虎左队的那些无知农民,哪里懂得用兵打仗!”大山岩捶着桌子叫道,野津看到他这幅摸样,决定闭嘴了事。
一直寡言少语的毛利中将发话了:“不必现在就出动预备队,南宫山地势险要,白虎左队虽为民团,却也有不少枪支铳炮,且有三万之众,即使真的被敌重兵突击,仍可维持数小时至半日之久,其间足以调动预备队支援。我军当务之计,应为集中力量,在战线北部打开一个缺口,由此绕至敌军后方,占领今须,切断敌军前线部队与后方山东町一带预备队的联系,再分而歼之。”
大山岩盯住毛利,气势稍减,语调仍旧强硬:“难道要在天满山下耗光我们的预备队吗?两小时内,你的第一师团已经伤亡六千多人了。”
毛利冷冷道:“即使全员阵亡,也在所不惜,您不是这样跟大家说过吗?不要说六千人,就是六万,六十万人,只要最终能够取胜,再多帝国官兵殉国又有何不可?”
大山岩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神经质的状态,指着野津大吼:“你,快给我记下命令,命原田丰二中将领其拔刀队二万五千人向瑞龙寺运动,配合第一师团所部攻击战线左翼;命第二师团师团长山口国正中将率部向铁路桥进击,务必夺取之;命岩松庆中将以其白虎左队死守南宫山,寸步不得后退!”
大山岩的吼声飘出窗外,在零下某度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一阵急促的炮声,又从天满山方向顺风而至。
天满山北峰,清军禁卫第一师第一旅一团阵地。
炮弹如雨而下,战壕成段成段地被炸平,步枪和残肢不时伴着冰冷的泥土跃上天空。
积雪的松柏断碎了,原本纯白的雪地上弹坑累累,曾经洁净的空气早已乌烟瘴气。
喊着口号的士兵踏着雪或肉,嘴里吐出白汽,手上握着钢枪,排成一条条相隔不远的横列,在军刀和战旗引导下,向那座笼罩在黑灰烟雾下的山丘大步前进。
大大小小的炮弹在队列中炸开。冲击波把脆弱的肉体撞飞,折断筋骨,压烂内脏,挤榨脑浆。滚烫的弹片刺进肌肉,嵌入骨节,钻透脑壳。有人坠入永恒的休眠,有人挣扎在人间的地狱,剩下的人或恐惧或疯狂或超脱,或兼而有之,无论怎样,他们都看不到自己的命运。
人类的身体是奉献给战争的惟一祭品,精神不是。
步枪的排射和机枪的扫射开始涤荡早已残破不堪的步兵队列,幸存的军官扯着喉咙指挥神经已不同程度异常的部下们开火还击,然而,当最后一个军官被对方狙击手击中眉心后,士兵们溃退了。对方的炮火在这些可怜虫的退路上打出一道火线,半数以上的士兵未能穿越这条死亡之线,剩下的士兵还要靠运气躲过自背后射来的枪弹,才有机会活着回到己方阵线。
叛军对天满山北峰阵地的第五次冲击就此被击溃,参与攻击的第一师团第三联队第一、二大队和拔刀队一支队二分队共三千八百余人,在一次冲击中即伤亡三千人,几乎全部军官战死。而驻守阵地的禁卫第一团一千六百名官兵此时只剩下了不到九百人,其中半数以上为伤员,团长、副官先后阵亡,三位营长两死一伤,到阵地上视察的司令部联络官、原禁卫第一团一营营长赵民河中校被团部参谋李雪冬及众官兵强拉住,让他代理团长之职,出于部队情谊,赵民河留了下来。
“辎重连协同团部医务班组织重伤员后送……”
“炮兵连立即清点弹药,并拆下已损坏火炮的炮闩……”
“各营加紧抢修工事,恢复被毁的交通壕……”
“通信班派两个人回旅部求援,另派一人去司令部通报,我已在这里代理团长,请丁司令谅解……”
一串命令下去,全团官兵各就其位,紧张而忙碌地干起活来。
“不愧是陆大高才生,几句话就把一个已经濒临崩溃的团整得井井有条……”李雪冬在赵民河耳边感叹道。
赵民河听得清楚,摇头道:“这点耍嘴皮子的事情,头脑清醒的人都做得了,你也可以的。”
李雪冬笑道:“我不但头脑不清醒,更没有像你这样的号召力,没有你,这里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两名士兵抬着具军官的尸体从赵民河身边经过,李雪冬提醒赵民河:“那就是刚刚阵亡的二营黄营长,你们是老交情了吧。”
“黄营长?”赵民河叫住那两名士兵,走过去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毛巾,却只见一团焦糊的烂肉。
“怎么……怎么会这样……”赵民河虽历经战阵,却也不忍再看,放下,毛巾,挥手让士兵抬走。
“一团自登陆日本以来一直多灾多难,一个月内连亡两名团长,四名营长,天克我一团啊。”李雪冬连连叹气。
“少说丧气话,”赵民河捡起脚边一柄沾满血迹的工兵铲,“你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下,我还有力气,干活去了。”
“赵营……不,赵团长,您不会是去挖战壕吧。”
“没错。”
“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呢?”说话间,赵民河已提着工兵铲向一段损毁的战壕走去。
李雪冬把自己的双手亮在眼前看了看——几处擦伤,并无大碍,便也捡起一把工兵铲跟了过去,边走边喊:“弟兄们,赵团长亲自动手挖战壕了,我们不加把劲,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官兵们有的探头观望,有的四下传话,一时间,士气高涨如虹,阵地上热火朝天,战壕、工事很快修复如新,大炮、机枪安置完毕,人人摩拳擦掌,精神百倍,只待敌军再攻。
在丁介云司令部里,赵民河不过是一名高级传令兵兼战场巡视员,可是此时在一团官兵们的眼里,赵民河是他们的领袖、核心、英雄、救星以至神。
没有优秀的军官,就决没有优秀的士兵,更不会有优秀的军队。
如果优秀的军官不能安排在最适合他的位置上,那么这种优秀也就大大失去了意义,然而,能做到人尽其才的军队根本不存在,很多时候,军队这种看似威力强大的机器往往有大批零件被安错了位置,而要修正这些错误,却常常要等待无法预测的机遇降临。
赵民河正是那少数幸运的零件之一。
炽烈的炮火又开始覆盖一团阵地,赵民河率领他尚能战斗的七百名官兵,准备像一枚天石铸就的巨钉那样死死插在天满山北峰,不由任何敌人如愿以偿。
//com//14时25分,松尾山,清军禁卫第二师前沿指挥所。
师长刘百良少将正在一张纸上默写部队的番号和指挥官名字:禁卫第二师:
辖直属队,
禁卫第四旅(旅长贺鹏程准将),禁卫第五旅(旅长陈星云上校)。
集群总预备队(预备队司令王镇上校):辖禁卫第三旅(旅长王镇上校),
禁卫第六旅(旅长梁天河上校),混成骑兵第一旅(旅长向蓝上校),独立重炮第二团(团长秦飞叶中校)。
“就这么多了——”刘百良自言自语道,“四万二千人,54门一五零重榴弹炮,100门七五山炮和野炮,120门五七轻山炮,外加90挺机枪,这样的兵力火力,还不能击溃一群乌合之众的话,我真该把脑袋伸过去让刘云砍了。”
掏出镀银的怀表看了一眼,刘百良快步走向指挥所一角的防护观察孔,他的两个参谋正在那里凑着望远镜观察藤古川对岸敌军阵地。
“雪终于停了,”刘百良望着河对岸南宫山臃肿肥硕的轮廓,心中自信又平添了几分。
“传我的命令,校射气球立即升空,两点五十分开始炮火准备,三点二十分第一梯队发起冲击!”
“是!”
目送走通讯兵们,刘百良转到地图桌前。布满等高线、锯齿线、河流道路线、大小圆圈以及红蓝箭头的作战地图右下角,一枝红得耀眼的大箭头直指标有“419m”高度的南宫山,箭头底端的细长锯齿线后,三个红字“4JL”被一圈红线包围,清晰而明显,它代表禁卫第四旅——攻击南宫山的第一梯队左翼部队。
隶属禁四旅的禁卫第十“狮吼”团,将作为第一梯队左翼前锋,首攻南宫山北麓阵地。团长肖烈日中校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近半年来,他的狮吼团历经恶战,早先登陆仁川时的老兵至今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补进的新兵登上日本后连战数阵,也都磨成了老兵,所谓将雄兵猛,“狮吼团”的名号早已享誉全军内外,被当成攻坚之锤实在理所当然。
闪亮的焰火开始在披雪的山坡上绽放,肖烈日披着件白色斗篷,手上一把砍刀插入雪地中,倚在一块巨石边静静欣赏这罕见的人间美景。自从神户之战中被顶头上司贺鹏程狠批一顿之后,肖烈日不得不收起了他那把引以为豪个性十足的青龙郾月刀,换上一把不怎么惹人注意的制式砍刀,总算没再遇上什么麻烦。
“三点五分了。”肖烈日看着怀表自言自语,又即转向身边的一营营长苏三岭:“一营出击!”
“是,一营,跟我来!”苏三岭手提左轮枪,踏着没过脚背的积雪,带领四百多名步枪手向山坡上的敌阵地缓慢而笨拙的爬去,鲜艳的赤底金龙战旗在纯白雪地的背景中显得尤其嚣张。
两分钟后,二营也投入了战斗,可是所谓战斗,在步兵们接近敌人工事前,几乎等于没有发生。
工事,那些填充着死尸与刀枪棍棒的畸形土坑,那些用麻布包上泥土堆积起的变态坟墓,那些简陋而粗糙只能埋人而不能救人的愚蠢土洞,真的可以配称之为工事吗?
那充溢霸气的名称——白虎队——并不能给那些热情有余战技全无的农民和市民们任何裨益。填满新式炸药的爆破弹并不打算区分军人与平民的实质区别,更不会理睬民团团员手中持有的不过是幕府时代的火枪鸟铳与刀矛弓箭,冲击波和弹片吞噬他们所能吞噬的一切。
于是当苏三岭手擎着龙旗踏上预定攻取的敌军第一道战壕时,只看到自己的部下们正用步枪屠杀一群满头灰尘血污的野蛮人——这些野蛮人像疯子一样,不停地跌倒爬起,瘸着腿或耷拉着半条胳膊,挥舞断掉的火铳、长枪的枪头、日本刀的刀柄残片,怪叫着迎向清军步兵的枪口。
苏三岭把龙旗插在尚发散着火药烟气的松沃泥土上,扣动左轮枪的扳机,愉快地加入了这合情合理的屠杀中,虽然右臂上的伤口还不时隐隐做痛,但苏三岭仍确信自己并非在浪费七点六二毫米手枪弹,“至少打中两个”——他这么想。然而,当更多的疯子源源不断地涌现,当黑火药填充的老式炮弹不时在龙旗四周炸响,当圆形的火铳弹头从苏三岭右臂上的旧伤口附近贯穿而过,苏三岭才终于清醒过来,战场与屠宰场,毕竟不能等同而论。
两名医兵扯上苏三龄就往山下拖,苏三岭捂着伤口大喊大叫——半是因为恼怒,半是因为疼痛。
“他妈的,放开我,竟敢让老子再挂彩,老子要跟他狗日的把帐算清楚!”
“我帮你算!”肖烈日擎着金狮吼天的团旗立在苏三岭身后。
“团长,我不服啊!”
苏三岭竖起手上大刀:“我管你服不服,上次你帮我写认错书,我欠你份情,今天咱们就一笔勾销——老子最烦欠人情!你呀,休息去吧。”
听得团长如此一说,两名医兵不管苏三岭指天骂娘,发了狠一路拽下山去,立即施药包扎不提。
却说肖烈日率三营上得山头时,阵地上已是混乱不堪,披白色斗篷的步枪手与披灰色蓑衣的火铳手正互相将枪口顶住对方的身体开火,北洋机器局所造毛瑟88步枪上的细长刺刀正与江户幕府铸造所产的精致日本刀频繁亲吻,人们嘴里呼出的、血中冒出的白汽与枪弹迸发的硝烟正如胶似漆地缠绵。
“三营跟我来,把小日本赶下山头去!”
肖烈日团旗一举,大刀一挥,上了白刃的步枪手迅即冲杀上去,当然,其结果自然是令局面更加不可收拾,肉搏战成了这山头阵地上的完全主题。
“团长,机枪连上来,三挺重机枪——”警卫连长罗坤气喘吁吁地半跪在肖烈日侧边的雪地上。
“机枪,有个屁用?都成一锅粥了,妈拉个巴子的,我那杆青龙郾月刀在就好了。”
罗坤往身后一扯,拖出个布袋子,袋子口伸出一根长长的白杆子,杆子底端饰着龙云纹柄。肖烈日眼睛立时一亮:“好你个罗坤,真他娘的雪中送炭啊,来,你扛,跟在我后面,今天不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老子他妈决不停手!”
罗坤道了声“是”,急为肖烈日解开了裹刀的布袋子,只见刀背厚重,刀刃闪亮,刀身似月牙,刀面刻青龙,青龙郾月破青天,白刃寒透照白雪。这宝刀的来历,肖烈日即使对最亲近的人也不透露半字,似乎是故意要令其成为一个千古之谜。
此刻,罗坤更无心做无聊事,只遵命接过金狮吼天团旗,紧跟在肖烈日身后,目睹力大过人的团长砍瓜切菜般杀人,又踩着那残骨碎肉前行,如入无人之境,心中兴奋至及,便抓紧了旗杆,把团旗举得老高,口叫:“禁卫军万岁!禁卫军,前进!”
这一叫激起了一连串的“万岁”、“前进”之声,全团士气为之一振,人人如脱胎换骨般精神万倍,真个是勇似虎,狠似狼,视生死为虚无,直汇成一股如虹气势,把对方硬生生压了下去。
待后继部队上得阵地时,肖烈日已率全团主力趁势追杀下山,将敌残军败卒逼入山脚的狭窄谷地中一通乱砍豪捅,几乎尽数杀光。
南宫山北峰上的激战,便以最野蛮凶狠的方式做了个了结。
事后清理战场时,山上山下共清出完整尸首四千多具,残肢碎骨大约可凑成整尸又两千余,虽说炮火之威力可视为主因,然而,狮吼团以二百五十一人伤亡的代价迅速攻占了南宫山北峰,已经让禁二师师长刘百良宽慰不已了。
※※※
南宫山北峰下,刘百良的前沿指挥所已在山脚的一片岩石群落间驻下,传令兵和联络官骑着马在周围奔来跑去,一派紧张气氛。
“禁四旅已攻占北峰,禁六旅夺取了南峰,禁五旅在主峰下受挫,五旅旅长陈星云道,因主峰地势险要,沟谷纵横,炮火死角多,恐无法按预定计划急速拿下主峰。”
“知道了。”刘百良右手食指按着地图桌一角,左手握着三年前钟夏火送给他的镀银怀表,大脑飞快地运转,随之而来的是卡路里和糖元的大量消耗。他只需作出几个可能性中的惟一抉择,像作选择题,在某个答案前打上勾,似乎就是这么简单,事实却并非如此。
“传令,贺鹏程的四旅和梁天河六旅各抽出一个团协助陈星云的五旅围攻南宫山主峰,四、六旅其他部队原地驻守,作为预备队。预备队未接到本师长之指令,不得擅自行动。向蓝的混成骑兵旅经南宫山北麓向关原以东的垂井突进,切断关原前线敌军退路,随后向关原车站迂回攻击,王镇的三旅协同向蓝骑兵旅夺取垂井,之后掩护骑兵旅攻击关原站。向蓝旅和王镇旅完成夺取关原站之任务后,若损失不超过全员之四分之一,应立即调头北上,向金生山方向之敌攻击。命令到达后各部应立即执行,故意拖延者军法处置!”
作战参谋絮絮梭梭地抄写完毕后随即向几名传令兵分别交代,刘百良目送着传令兵们从前沿指挥所的营帐中相次离去,揉了一下太阳穴,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日本的命运,似乎要在这拥塞了十几二十万大军的狭窄盆地中决定了,中国的命运呢?
刘百良很想知道,自己、钟夏火、丁介云、刘云、文易一干人等,究竟能创造出怎样的历史呢?这十九世纪末中国的命运,真的掌握在他们这些时空的悖逆者手中吗?抑或他们自己也不过是命运的玩物,因由造物主的恶作剧,在一个波澜壮阔的背景下卖力地表演,所得到的却不过是上天放肆的嘲笑和评论者笔下的纷乱文字?
“我想看到,一个人人生而自由的国家。”刘百良想起四年来文易常常叹出的这句话,刘百良并不相信世间真有所谓的自由,但他感性的因素却不时令他对这句话产生莫名的兴奋。
“自由。”刘百良轻轻念叨着,他的思绪回到了时空传送之前的那些日子了,或者,更远一些,确切地,应该是宣誓效忠刘云之前。
那时候,自己只是一名小小的排长,每天都全力以赴投入日常工作中,组织训练学习,与士兵们交流,跟连长钟夏火通气,不时又被营里的政委找去谈话,日子过得普通平常,不会很幸福,也不觉得很痛苦,只是乏味得想自杀。
但那乏味,他决不会表露在外,他刻意地伪装成事事关心的积极分子,事实上,他也得到了几个积极分子的称号,可他依然无法进入状态,他感到了无生趣,但他又没有理由放弃——那个世界里,不容得没有正当理由的放弃。
直到后来,他发现了同类,另一个伪装者,那就是自己的连长钟夏火。
钟夏火最喜欢看的书是《水浒传》,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杀鸡,最爱喝的酒是二锅头,一开始,刘百良对他连长的了解不过如此。
伪装者的共通性和冥冥中的默契令他们渐渐发现到彼此灵魂里潜藏的非常秘密,他们走得越来越近。
“我觉得,你想自杀。”钟夏火半醉半醒时吐出的这句话一举攻破了刘百良心灵上苦苦支撑的脆弱防线,刘百良当时没承认也不否认,他给予了钟夏火沉默,钟夏火返还给他的,是希望,和真实。
不久,钟夏火把他引荐给了时任特战团团长的刘云,经过数月的考察和摸底,刘百良得以正式加入冒险队,而那加入的仪式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向刘云宣誓效忠。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只是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在钟夏火和其余十几个蒙着黑面罩的人物见证下,向位于上座的刘云庄严诵读事先默背于心的简单誓词。
刘百良还记得,当时自己在激动中,背错了一个字,然后主动要求重背一次,却被刘云劝止了。刘云说:“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我们都只有一次机会,即使做错了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只好一直向前,或许可杀出一条路来。如果在迈出步子之前,早已打好了重来一次的算盘,那样虽然可以在心中加上保险安稳的砝码,可放弃与背叛的可能也必然就水涨船高。”
“创造历史”、“重新安排亿万人的不平命运”、“建立一个人人生而自由的国家”。这些理想信念,仅仅是刘云文易的表面口号,还是全体三十六名冒险队成员的真实想法呢?
刘百良不愿多想,至少他现在不再感到乏味,至少他不用再伪装什么,至少他正在做的事情尚能让他体会生命熊熊燃烧的炽烈。
“钟夏火,我们都得到了想要的自由,要好好把握才行。”
刘百良面对灰白色的帐壁,想到几千里外的北京城里,钟夏火必然像一头被囚的野狼般烦躁不安罢。
※※※
刘百良的命令下达后一小时内,向蓝的骑兵旅就轻易扫荡了叛军设在垂井的补给基地,紧接着,五千名骑兵铸造的锋利矛头自东向西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直指关原中心。
二十六岁的上校旅长向蓝,系出自蒙古贵族之家,自幼上马背,马术精湛过人,又曾率自家亲兵马队与前来挑衅的外家部落及俄国哥萨克马队多次交手,熟悉骑兵作战。
91年入帝国陆军大学骑兵特科,毕业后历任禁一师骑兵团二营营长,禁二师骑兵团团副、正团长,在朝鲜战场上曾率部逆袭敌将乃木希典亲领冲锋的精锐步兵队,斩杀乃木希典,并击退跟进支援的日军骑兵联队,保救了整个中和战线。关原战前,丁介云决定组建一支机动骑兵部队,在选定指挥官时,毫不犹豫地召来了向蓝,当场任命之,可见才华过人,名声在,。
这位骑兵上校的容貌却似乎与其蒙古族血统不甚相配,他长着一张不生杂须的嫩白娃娃脸,俊美有余威武不足,不过这并未影响到他在军中的威望。士兵们需要一个能给他们脆弱的精神予以坚强支撑的指挥官,将军们需要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充分理解上级意图的部队主官,向蓝能够满足他们的需要,这就足够了。
头戴缀着乳白色蓬松羽饰的骑兵上校军帽,内穿打着双排扣的紧凑骑兵服,外披黑呢子大衣和纯白色防水斗篷,向蓝双手举着装饰有红色龙纹的木壳单筒望远镜,正仔细观望数里外烟火冲天的关原市街。
一队队黑衣白篷的禁卫骑兵从向蓝身边依次经过,马蹄踏雪声既密又急,向蓝放下望远镜,满意地看着部下们有条不紊地展开行动。
采用欧式训练法的禁卫骑兵部队始建于四年前,向蓝初入陆大骑兵特科学习时还有些不习惯,但随着全新战术概念和主战兵器的引入,他很快完全沉迷于其间。
卡宾枪——削短枪管的轻型步枪——彻底淘汰了弓弩和火铳,欧式的窄幅马刀也取代了传统的弯刀和大刀,成为轻骑兵标准的武备。部分骑兵团还装备了步兵用的毛瑟步枪,以便下马作战,他们被按欧洲习惯称为“龙骑兵”。轻巧的五七毫米山炮经过改造后作为制式的骑兵炮使用,在每个骑兵团配备三到六门作为火力支援。装上轮子的马克沁机枪也被纳入了骑兵团的装备序列中,每团配备三到六挺不等。拥有大炮和机枪的骑兵团适宜执行从侦察到破袭的各种高机动任务,当若干骑兵团组成旅、师级的庞大单位是,其合成起来的冲击力是不言而喻的——当然,在火器时代,离开步兵支持的骑兵,注定成不了大事。
向蓝在心中默数自己手下部队的番号:“禁卫第一师骑兵团,禁卫第二师骑兵团,讨逆中央军团第一骑兵联队——全是轻骑兵部队。”
“只能进行一次冲击,然后立即把部队收拢回来,由后继步兵部队跟进扩大战果,骑兵在城镇中与步兵纠缠只能是找死。”
向蓝回想着自己既定的战术方针,觉得已经是正确中的极至了,只待部下切实地去实施,再于关键时刻,梢加指导,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应不成问题。
“还有步兵部队的配合程度。”向蓝在想象中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左看右看,目光所及并未觅到自己想见的人,于是发话问身边的参谋:“三旅王旅长还没来吗?”
“在你后面。”满脸浓密胡渣的禁三旅上校旅长王镇胯着匹中原常见的粟色大马晃入向蓝眼界。
“王旅长,我旅对关原站的攻击即将发起,届时我骑兵部队须与步兵密切配合,才有可能收到最大效果——”
“我旅正为此而来。”二十五岁的王镇虽与向蓝年纪相差不大,却少了许多年轻人特有的热情与直率,多了些沧桑的阴冷之气。
向蓝手指不远初的关原中心市街道:“我旅皆为轻骑兵,下马作战非我所长,所以我打算发挥轻骑兵的冲击力,向防御松散的敌阵线后方突击,造成敌军混乱,之后我会相机收回部队,让开道路由王旅长的步兵突入市区,如若贵部能清除狭窄道路上的多数障碍,则我骑兵即可随之再次投入战斗。”
“没问题,就这样吧。”王镇淡淡地说,策马走开了,他来自二十一世纪,自觉与一百三十年前的古人没有多少共同与员,也就无须多加废话,只做分内之事便罢。
向蓝对王镇之名早有耳闻,知道他来历奇特之外,平素也少言寡语,不爱搭理生人,却无心多想,乃继续专注于战事之上。
稍顷,向蓝麾下的禁卫第二师骑兵团由麒麟踏火团旗所指引,展开成多重梯队首先发起了疾风掠地般的猛烈冲击,战马践地有声,马刀指天如林,骑士呐喊似淘,军官头顶羽饰飘飘,战士身后披风飞扬,旗杆之上军旗招展,一千五百名轻骑兵瞬即没入木屋小楼构成的简陋市街中。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向蓝只听得市街方向枪炮声喊杀声渐渐稀远,却不见禁二师骑兵团的弟兄们收队而回,心下大觉不妙,正欲命身边的直属侦察骑兵连前往探个究竟,又见一匹黑色战马载一名帽檐裹红布的传令兵飞奔而来。
不待那传令兵勒马停住,向蓝劈头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团长在干什么,不是要他突击三分钟后即收拢队伍返回吗?他赖在那里可好,后继部队还怎么冲?”
传令兵在马上敬了礼,双手抓着缰绳回道:“报告旅长,我们团长发现敌军遭我骑兵冲击后已斗志全无,四处溃散逃却,团长请旅长立即率后继各团跟进追击,必可大获全胜,我团现已展开追击,望旅长恕我团长违令之举。”
向蓝道了声:“你倒挺会体你们团长说话。”便转向身边众参谋:“传令,一师骑兵团在右,讨逆骑兵联队在左,全军以连纵队展开,向关原车站,出击!”
向蓝这一果断的举动促成了叛军中央阵线上第二师团所部的总崩溃。在与当面的讨逆中央军团所部拼死苦战近五个钟头后,第二师团的官兵们根本未曾料到后方和侧面竟会出现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的对方骑兵,士气由是一落千丈,军官开始弃兵而逃,兵又随之弃阵地而去,然而人总归跑不过马,众官兵背后中弹、中刀毙命者不计其数。
这样的混乱局面中,第二师团师团长山口国正做了一个恶俗的决定——剖腹自杀。
“多摩君,等一下帮帮忙,把我这无用的头颅砍下,带去大山元帅处,以免受敌军之羞辱。”山口边往刀上浇清酒边嘱咐面前的中佐侍卫官多摩总三。
“承蒙交托重任,属下定认真办理。”多摩头一低,完美的九十度鞠躬。
“还有,”山口从军服内袋中抽出一封信来,“这个,你或许还记得,说是炽仁下的战书,其实乃劝降书。这些天来,我一直犹豫不决,现在,我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立场,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这个,也拿去给大山元帅吧。”
“是。”多摩双手接过信,塞入内衣口袋中。
“那么,拜托了。”山口掀开内衣,刀尖对准下腹,面露陶醉地正欲动手,单薄的木门忽然“哗啦”一下破开了,一匹健壮的白马高举双蹄呼啸而下——一名禁卫骑兵下士稍稍打扰了山口国正中奖的剖腹仪式,这个下士的战马踩到了山口将军的脑袋上,造成了与山口将军最终目的相类似的后果——下士无法分清战死与自尽之间复杂而无聊的比较关系。
多摩总三被那名大大咧咧的下士砍断了左臂,他及时举起右臂,并哭叫着摇晃脑袋,总算得到了对方的理解。对方没有加害他,径自勒马离去,把他留给了姗姗来迟的禁卫步兵。
于是,第二师团师团长山口国正中奖,便不得不在阴间忍受遗愿无法实现的折磨——他的头颅已在钉了厚实马掌铁的坚硬马蹄下化为了一团模糊的骨浆,他的那封署名有栖川亲王炽仁的劝降信也永远无法呈送于大山岩元帅面前了,执信的多摩总三中佐很快被俘,然而即是多摩本人也未曾预料到,那封信的最终归宿,竟是在大海对面的一座战争历史博物馆。
//com//瑞龙寺,大山岩元帅总司令部。
“……与山口将军的师团部失去联络。”
“……垂井发现敌步兵五千以上,并携有大炮数十门……”
“……关原被敌骑步兵合同攻取,第二师团已无力组织反击……”
“……天满山方向的炮兵部队被敌炮火压制,已有七个炮兵连失去效力,其他炮连也被迫撤出阵地……”
“……天满山方向敌军开始反攻,第一旅团防线左翼被突破……”
“司令部以南一公里处发现敌骑兵!”
“敌军开始炮击,疏散,立即疏散!”
“金生山山顶有敌军军旗!”
“我们被包围了!”
“别慌,能拿枪的跟我来……”
纷乱的嘈杂声中,大山岩安静得近乎痴呆,手握一把家传的日本刀,被部下拥搡着跑来跑去,直到发现根本无路可走,他面色苍白地在一处小水塘边席地坐下了。
“元帅大人,组织部队突围吧,现在还来得及。”大山岩的参谋长野津寺中将恳求道。
“突围,去哪儿呢?回东京吗?”大山岩摇着头苦笑。
“是的,回东京,招募人马,再来与逆贼清狗决一死战。”野津寺道。
“没用了,我已经尽力了……”
“轰”一声巨响,近处一段红木长廊中炮而裂,破碎的木料飞落下来,溅起小池中水花一阵阵。
野津寺掸了掸衣上落尘,转头看到大山岩正缓缓拔刀。
“就这样放弃,不会后悔吗?”
第一师团师团长毛利就元中将从弥漫的烟尘中走出,在大山岩身边冷冷地说道。
“只好这样了。”大山岩开始解上衣纽扣。
“害怕被俘,还是不敢去战死?”毛利毫不客气地问。
“只是选择一种荣誉的死法,有什么不对吗?”
大山岩摸着肚皮道,他把刀尖对准腹部,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刀又伸手向池中掬了捧水,轻轻地洒在刀面上。
毛利“唰”地一下拔出军刀,指着大山岩叫道:“顽固不化,让人烦恼,你便留在这由支那人收尸吧,我倒要看看,谁能挡得住我就元的去路。野津君,你跟我走,还是为这老家伙殉葬?”
野津寺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大山岩鞠了一躬:“元帅阁下,对不起了,菩萨保佑,您一路直上极乐世界,属下难再奉陪了。”
“菩萨保佑。”大山岩说,不待野津和毛利远去,已动手下刀。
冬日十八点钟的夕阳,在金生山的雪坡上染出一层凄艳的血红,虽然美丽,却鲜有人注意。
山下的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制造废物和废气,谁也打扰不了他们——除了他们自己。
1895年1月18日的第二次关原会战,其规模与二百九十五年前的第一次关原会战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双方在狭长的关原盆地周围投入了近二十万大军,其中叛军方面共十万五千人,联军方面共九万人。而其结果却正好与第一次关原会战相反,来自西面的联军击溃了来自东面的叛军,并趁势夺取了岐阜、名古屋等重镇,沿东海道直逼东京。叛军最高军事指挥官大山岩元帅在瑞龙寺剖腹自尽,第二师团师团长山口国正中将、白虎队总指挥岩松庆中将、拔刀队总指挥原田丰二中将战死,官兵伤亡总数达七万八千余人,其中四万二千余人阵亡,被俘九千余人(不包括伤员)。叛军第一师团师团长毛利就元中将与叛军参谋长野津寺中将一起领两千精锐亲卫队杀出重围,沿途搜罗溃兵,在横滨重建第一师团——由不到万名老弱残兵组成的一个末日师团。联军方面付出的代价是,一万八千余人伤亡,其中五千七百余人阵亡。
小小的关原,还真在三百年里,堆积了相隔十数代的十数万战士骸骨。
联军总司令丁介云看到他想要的结果——以最小的(中国人的)牺牲,取得最具决定性的胜利。联军一万八千人的伤亡总数中,有九千八百余人归于中国禁卫军名下,其中阵亡不过两千三百余人,相对于禁卫军所投入的六万人的基数来说,这不该算是严重的损失,并且,这样的损失也未影响到联军以后的作战。战后一周内,司令部直属机群各主力部队均恢复了满员状态。
1月23日,联军大阪集群在得到清军步兵第一师的两个旅支援后,对叛军杂牌部队盘踞的大阪市区发起总攻,1月24日夜结束战斗,全歼守军三万余人。
至此,叛军赖以依恃的武装只剩下了不到四万人,分为三支——山根信成少将的近卫第二旅团,毛利就元中将的所谓第一师团,本多利能中将的白虎右队。其中,除山根信成少将的近卫第二旅团尚可配称之为军队外,另外两支部队只能说是乌合之众。
临时军事长官兼辅政官,海军大将西乡从道于1月24日就任临时内阁首相之职,成为军政府中具有最高权力的所谓独裁者,他所面对的形势非常明朗——失败已不可挽回,他能做的选择也还算简单——顽抗到底或就此罢手。
东京的大本营会议上,西乡从道把问题扔到了台面上,企图让同党们一起分担。
“事已至此,诸君不必拘束于俗礼,请将真实的想法完整地说出来,东京周边数百万国民的命运,就在我们手中了。”
西乡“唰”地起身,向在座众人——其时只有陆军参谋长野津寺中将,第一师团师团长毛利就元中将、近卫第二旅团旅团长山根信成少将,白虎右队指挥官本多利能中将四个人——深深鞠了一个躬。
没人说话。
“诸位不肯相信我吗?”西乡有点着急,还要加点无奈。
还是没人说话。
“战与和,无论是哪方面的想法,也请明白地说一声啊!”西乡的声音变了调,与哀求时的哭腔相似。
“有区别吗?”毛利就元总算开口了,态度却依然冷似冰霜。
“什么?”
“战与和,有区别吗?对我们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毛利的话令会厅内气氛更趋凝重,沉默更成了当事人赖以逃避现实和职责的惟一工具。然后,五位将军从午后一直坐到夕阳西下,竟未发一言。
“吃饭吧。”西乡以这句绝对不会得罪任何与会者的话最终打破了当天下午会厅内几乎令人窒息掉了沉寂。
“好。”毛利冷冷地说。
五人迅即作鸟兽散。
次日,西乡以临时内阁首相身份签署了一份紧急动员令,征发东京都周围全部十六岁到六十岁的男子参与守卫东京。在这道动员令发出大本营之前,联军司令部直属集群的十一万五千大军已分两路分别从富士山南北山脚下经过,取夹击之势逼向东京。北路为冈择精指挥的讨逆中央军团和机动军团,共五万七千人;南路为丁介云亲领的禁卫第一、第二师及若干独立直属队,共五万八千人。
至1月29日,联军司令部直属集群之北路兵团已进抵东京以西的八王子,南路兵团克横滨,下川崎,十一万五千大军隔多摩川而北望东京,整兵备战,蓄势待发。另有战舰十余艘陈于东京湾上,不时发炮轰击港湾近岸,以作恐吓威慑。
1月31日,横须贺军港、要塞之守兵在四面被围的绝境下宣布投诚,久困港中的五艘残破军舰被讨逆军接收。整补后的清军海军陆战第二团进驻该港,原本准备以此为基地,随时接受并执行东京湾周边的两栖登陆作战任务,然而,因为联军总司令丁介云的关系,海军陆战第二团在此次东京之战中注定了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观众席上。
“战争快结束了,凡是有重大伤亡风险的行动计划一概搁置。”
丁介云如是说,自然无人反对。
国内总参发来的一道命令,却在前线的几位高级将领中激起了一阵涟漪。
“……对东京的攻击,应以讨逆军为主要力量,我过部队仅负责初期的火力支援和外围兵力掩护,若无总参的特批,任何隶属大清帝国武装力量系统内的部队均不得进入东京市区,违令者军法处置,决不赦免。大清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陆军上将,武威公爵刘云……”
联军参谋长吴贝年刚刚把刘云的云字吐出口,禁卫第一师师长卢子祥少将就拍起了桌子:“不让我们进东京?这算什么?一路打过来我们死了多少人?这倒好,刘云他一句话,都算白费了不成?”
禁卫第二师师长刘百良少将也道:“好不容易打到这里,突然说不许进城,太伤大家感情了。”
丁介云没有立即表态,他从雕着朴素花纹的松木椅上立起身,先走到吴贝年跟前要过写着命令的电文稿纸,细细读了一遍,然后又默默走近卢子祥和刘百良,轻轻扶住两的肩头摇了两下。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丁介云的声音中微含着救世主的无所不知和无所不能,“你们看见了东京,就想起了南京。”
“司令,谁也不能忘记南京!”卢子祥突显着他一贯的冲动。
“是的,”丁介云咬着嘴唇点点头,“是中国人都不能忘,可你应该明白,南京大屠杀这件事只属于我们来的那个世界里,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个已经被我们创造的历史中,它还不曾发生过,也决不会在未来发生!”
“只是进城而已,这样都不行,也太不甘心了……”
刘百良还在拐弯抹角地表示不满。
刘百良微笑着摇了一下头:“你和卢子祥,还有你们辖下的那几个旅长,都装满了那个世界带来的仇恨。让怀着复仇心态的你们带兵进城,就等于把狼牵入羊圈,即使你们理性上明白遵守军纪的必要性,却很难从感性上抵抗享受复仇快感的诱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们拦在门外,防止悲剧的发生。异族军队攻入他国首都本来就会给当地国民带来阴影,如果再有强盗屠夫的行径的发生,那么我们登陆以来严格要求军纪的成果的就会一点不剩地全都沉进太平洋里去。”
“我们变成狼了……”卢子祥嘟嚷道。
“在东京大街上阅一下兵,展示一下帝国军人的威风也好。”刘百良还是有意见。
丁介云朝吴贝年使了个颜色,放开卢刘两人的肩膀走到一边,吴贝年便凑近两位年轻的少将解释道:“刘参谋长下这个命令,主要是做政治上的考虑。我军进入日本,打的就是扶助忠良铲除逆贼的旗号,名义上只是辅助有栖川亲王的讨逆军清剿叛军。现在大势已定,叛军将灭,考虑到战后将日本纳入帝国战略格局的考虑,为安抚日本民心,并扶助有栖川亲王的亲华政府展开对全日本的统治,我国军对不进东京,可以说是最明智的决定。”
卢子祥和刘百良默不作声,脸色勉强不堪,而自此以后,直到回国,两人也再未向丁介云提起过带兵进东京的事。
打发走两个满肚子不爽的部下,丁介云叫住吴贝年:“我的参谋长,刘云下这道命令,应该还有别的意思吧,刚才你好像对他们省略了点什么?”
吴背年笑着指了指丁介云:“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这二十几年,真是白活了。”
“你算了吧,你想白活我还不让呢,说,刘云到底还打着什么算盘。”
“你明知故问吧……”
“少绕圈子。”
“恩,主要是国内问题……政府准备在全国实施土地改革,低价收购地主土地,然后以土地贷款分期偿还的方式将土地分配给无地少地农民,但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相当一部分收购来的土地将作为国家农场和农业公司的用地,实行规模化、机械化和市场化的先进经营方式,获利的前景非常大。这些国家产业说是要起到示范作用,并在经营运作完善后,向社会公开出售股份,实际上……”吴贝年顿了一下,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丁介云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说下去。”
“实际上,刘云会操纵皇帝和内阁颁布法令,把这些产业的多数股份无偿赠予或廉价出售给他本人系统内的高级官员,包括现在的内阁诸大臣、次官,以及他所信任的军官。”吴贝年说到这,又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虚掩的松木门窗。
丁介云沉吟了许久,他闭上眼,却反而看见了闪耀的白光,那白光代表什么?希望?机会?武器?还是毒药?
“你从哪听到这消息的?”丁介云故作严肃地问道。
“去年夏天,我被召到朝鲜之前,后勤处的马成武私下里跟我说的,他说除了总参的几个处长和内阁的少数文官外,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还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吴贝年也坐下了,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安,或者又叫后悔,出于对丁介云的敬佩,他吐露出了这个敏感的秘密,结果究竟是福是祸呢?
丁介云的敏锐直觉立即体察到了吴贝年的忐忑之心,他决定用明确的表态更彻底地征服吴贝年:“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只能说,这是贪污,是披着伟大外衣的抢劫,是我们曾经崇敬的领袖腐败堕落的表现!我丁介云,誓于这种卑劣无耻之事奋战到底!”
“可是……”吴贝年吞吞吐吐起来,“……刘云他……好象马成武是说刘云和文易都不打算领有任何股份……那些股份,也有我们的份哪……”
丁介云起身走到吴贝年近前,以透发凛冽寒气的目光正视着吴贝年:“你打算接受吗?接受那些肮脏的利益?你知道吗?刘云是想用金钱收买人心,他已经不再相信他自己的信念了,也不再相信我们,他今天可以收买我们,明天就会像处理商品一样廉价出卖我们,或者,根本是当垃圾抛弃掉!”
一瞬间里,吴贝年以为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个神。
“丁司令,我没看走眼,您不是凡人……”
丁介云摇摇头:“我不仅是犯人,而且是个痴人,我虽然痴,但却不傻。违背良心的事我做不来,真要让我看不下去了,我是见神杀神,见鬼杀鬼,死,是吓不倒我的!”
吴贝年伸掌抓住了丁介云的手腕:“丁司令,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吴贝年就算脑袋不要,也再所不辞!”
丁介云一掌拍在吴贝年手背上:“同志。”
吴贝年激动地连连点头:“同志,同志……”
丁介云突然想到什么,又拍了拍吴贝年的手臂:“对了,你所说的土改之事,与刘云这次下的命令究竟有何关联呢?”
吴贝年笑道:“只顾听你慷慨陈词,忘记说清楚了,其实这也是我的揣测而已……”
“说来听听……”
“大概是预料到土改会受到士绅地主的抵制,刘云想要把军队派驻到内地,以武力为后盾支持土改的展开。由此,刘云必然希望我们尽快撤出日本,回国安定局势,震慑可能的反抗。所以,不让我们过多地卷入东京作战,以便届时可以迅速让部队成建制地登船回国。”
丁介云的指节点了点椅子扶手:“有道理,回国后,很可能是要把部分军队拆散建制,进驻各省的大城市,同时彻底淘汰改良军,组建新的禁卫或国防军师团,然后,划定军区,把我们这些所谓嫡系将领分派到各军区做首长……所以才会企图以国家财产收买人心,以防我们之中因利益的要求不能满足而起异心——刘云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
吴贝年本想说其实刘云这样做也不算什么——至少他还想着为弟兄们谋利益,可一看到丁介云那种正气凛然的态度,吴贝年不禁又在心里骂自己混蛋——自己原本不是那种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人吗?一到要紧问题上却满是花花肠子,犯贱!
“就是,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刘云这个人,我算看走眼了。”吴贝年说。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叫声,丁介云不得不暂停与吴贝年之间的情谊升华,回到座椅上应了声:“什么事?”
“讨逆军联络官清田从江中佐请求接见,说是有紧要军情通报。”
“请他进来。”
“是!”
门开了,清天从江披一件黑呢子的禁卫军制式大衣走进来,向丁介云和吴贝年两人依次敬礼。
“请坐。”丁介云道。
清田把大衣搭在门边的木架上,走到丁介云对面坐下。
丁介云叫了卫兵上茶,再转向清田道:“什么情况那么重要,烦劳清田中佐亲自跑一趟?”
清田向前稍稍弯了弯腰:“与贵军高层联络协调,乃本人职责,这次前来叨扰,的确有重要情况要亲告丁司令。”
丁介云看着卫兵端来了茶水,向清田举了举手:“不急,请先喝茶。”
清田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权作尽了礼节,便放下茶杯转入正题:“本人在东京有一旧相识,名水户平松,乃博学多识之人。早在本人出征之前,此人便已预言日本挑战大清则必败无疑,如今果不出其所料。此人也曾预言中日必须合作结盟,方可相持相依,共御列强……”
“日本也还算有清醒的人哪……”
“是,”清田恭敬地点一下头,“此人在东京学界商界均有不小的影响,与近卫第二旅团长山根信成少将更为世交。不久前,本人派出密使联络水户先生,得其亲笔回信,言军政府统治暴虐,强征苛捐杂税以充军费外,还动辄以卖国罪滥捕乱杀贤良士民,有纵容官兵抢劫奸淫,民众苦不堪言。且军政府领导人软禁天皇,擅自代发上谕,不准民团首领和多数高级将领面见天皇,军中早有不满。关原战后,军政府已无力回天,东京内外,人心浮动,大部分军民皆不愿与军政府同归于尽。
“那是当然,我早料到会如此……”丁介云插了一句。
清田礼节性地“恩”了一声,继续述说道:“山根少将有意发动政变,清君侧而迎勤皇之师,但又颇有顾虑,其一为去年政变之时,山根少将所领之近卫第二旅团发挥了关键作用,山根少将担心新政府日后会借此清算他本人;其二为军政府耳目众多,山根少将担心若无外应便轻易举事很可能会先被贼所害……”
“山根少将的顾虑,我们完全可以为解决。”清田说。
“没错,在最后的最后,不应该再浪费中日两国军民的鲜血了,只要山根少将能够起事,我大清帝国必然满足他所有合理要求!”丁介云说,心中正大呼今天连撞大运,真是妙不可言,上帝保佑,阿弥陀佛,真主万岁……
“我们新政府也自当厚赏重谢于他,至于山根少将约定的外应之事……”清田小心翼翼地看了丁介云一眼。
丁介云心想,看什么看,像要饭的一样,却仍面色平和地说:“由你们讨逆军全权处理吧,劳烦你们转告冈泽将军,我禁卫军无意进入东京,只准备为贵军提供外围支援。且不久以后,大清帝国日本派遣军主力也将回国休整,我国必信守与贵国新政府所签之条约,为中日友好合作提供尽可能的方便。”
“贵国其他军队也不进入东京吗?”清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除了使馆护卫队,不会有任何我国的正规军进驻东京。”
清田站起身,丁介云深深鞠了一躬:“日本国民必永世不忘母国之厚恩。”
丁介云听得别扭,转念一想,却又心安理得,朝鲜、日本、越南,这些久受中华文明浸润的地方,围绕在中华本土周边,的确是像子女受母亲庇荫养护又反过来拱卫敬戴母亲。日本却是个玩出了格的浪子,长成人后竟提着刀砍自己的兄妹,还想抢母亲的钱吃母亲的肉,如此大逆不道,是该好好教训一顿。可教训完了呢?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母亲也不愿弄死他,从此以后好好管教,磨去他的野性,让他不能再害人便是……
想着想着,丁介云差点笑出声了——自己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会编童话。
童话,却不是笑话,有时候,童话的世界比现实的世界更真切,因为现实里,往往充斥了无数冠冕堂皇的虚言辞句,让很多人看不清楚真实所在。
丁介云自认为自己看到的东西,总会比别人看到的清晰实在,他以为这是命运赋予他的特权。
可惜,命运没有感情。
1895年2月5日,叛军第二旅团旅团长山根信成少将率部发动政变,逮捕临时内阁首相西乡从道和军队参谋长野津寺中将,诱杀白虎右队指挥官本多利能,控制了东京市区内局势。驻防在多摩川北岸前线的第一师团所部遭内外夹击,迅速溃灭,其师团长毛利就元中将率亲卫队拼死顽抗,亡于乱炮轰击之下。
次日,讨逆军总司令冈泽精中将率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入了东京城,与他并驾齐驱的,是联军总司令丁介云中将。丁介云后面,可见一小队黑衣黑靴的大清帝国禁卫军骑兵行进在打着白绑腿的讨逆军步兵之前——这还算是请示帝国总参特批的成果。
日本皇室的十八瓣菊花旗与大清帝国的赤底金龙战旗相互辉映,从品川之畔飘扬到赤坂之上,过总理府大门,经国会大厦,直到皇宫大门前。
“官街”两旁,挤满了使劲摇晃旭日旗和金龙旗的市民,丁介云和那三十名幸运的禁卫骑兵,惬意地享受这胜利者的接待式,并亲眼目睹了明治天皇搂住有栖川亲王痛哭不已的感人场景。
与此同时,一群帝国禁卫军军官聚集在川崎的一家大酒店内,海喝豪吃,又召来数十个上等艺妓,却不让她们吹拉弹唱,表演传统的日本舞,只强令各人洗去脸上白粉,又脱去外衣,贴身陪伴众军官饮酒。
“真恶心,都成野兽了。”刘百良倚在大厅门外对卢子祥说。
卢子祥叼着烟不一为然地笑笑:“刘云不让我们进东京,又没说不让我们找乐子,大伙打了大半年的仗,都憋闷坏了,放松放松也没什么大不了。”
刘百良大拇指朝大厅内满地的衣服和满桌的裸人晃了一下:“找乐子就算了,有这样乱来的吗?”卢子祥狠吸一口烟:“兄弟,大家都是男人,好战友,有什么好避讳的,我跟这里的老板说了,这个酒店我们全包下了,只要不杀人,随便我们做什么都行。”
刘百良揉了一下脖子:“我走了。”
“不来玩玩?”卢子祥吐出几个小烟圈。
“没兴趣,里面的女人一个都看不上眼。”
“想要哪种类型的,我派人给你找。”
“我想要日本天皇他老母,你帮我找来啊!”
“操,没人性!”卢子祥骂道,抽出嘴里的烟扔向天花板。
橘红的烟头触到坚硬的松木天花板,便发散出一圈毁灭前的最后星光,飞落几点灰渣,留剩一丝青烟,失去灵魂的烟嘴软绵绵地坠落。地板,暂时收容了它。
//com//三月,轻风微寒,阳光普照,春芽初萌,大地正渐渐恢复生气。
京师,西苑,挤满了人。
短布棉袄、帆布工装、粗布长衫、绸缎马褂和呢料西服成簇成团地拥在松木制成的栏杆一侧,他们的中心是一座精心搭建的典礼台,典礼台上安置金龙御座,后有青布帷幕为障。二十四岁的光绪皇帝身着正典大黄龙袍高居御座,四旁高官重臣之外,三百太监侍从备下依仗,五百禁卫亲军持枪肃立,大清帝国有史以来最隆重的陆上阅兵礼正待皇帝一声令下。
“刘爱卿,一切完备否?”皇帝向身边的三军总参谋长、武威公爵刘云上将询问道。四年来,刘云一直是他最信赖的人,因为,刘云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荣誉,和慈僖太后当权时从来不曾有过的自由,更重要的是,自从和刘云、文易一行人接触之后,他很少再和那些迂腐顽固的文官儒生来往,也不再看那些充斥古训圣语的折子,文易献上的《欧洲强国变法记》、《欧美兵史》、《欧美制度记》成为了他案前常阅之书。求知欲旺盛的皇帝首先在思想上变了质,然后才渐渐失去了他的地位和权力,虽然他本身并不是很清楚这两者间的关联。
“皇上,一切就绪,可以开始了。”头戴欧式缀羽船形礼帽,肩扛缎带散金三星上将军衔,身着镶金龙纹藏青军服的刘云向皇帝点头道。
“阅兵开始。”皇帝庄严地宣布,底下的太监一个一个传下去,拉得很长的“开始”声如流水一般泻向栏杆另一侧的受阅部队。
赤地金龙的军旗飘扬起来,密集的鼓点声中,随着军官嘹亮的口号,黑色军服的禁卫军、黄色军服的国防军和白色礼服的海军陆战队方阵都整齐地运动起来。军官们手擎军旗和部队旗在各方阵前引领,士兵们平端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枪,情绪高涨,在经过御座时均扭头转向皇帝,高呼:“皇上万福,帝国万岁!”
皇帝面露欣慰之色,并向左右打听经过御座前的方阵是何单位,由谁带领,有何战功。
“皇上,现在正过来的乃禁卫第一团,团旗为青龙驾云。原由中校雷雨鸣率领,明石川一役中殉国,后改由中校梁凯元带领,又于关原天满峰之战中殉国,现任团长中校赵民河,原为该团一营营长,后调为丁介云司令部联络官,关原战时临时代理一团团长一职,战后即实任。该团于二次中和战役时首先突破敌军防线;又在遂川——平康之战中,防御平康一线,抵挡敌军两个联队反复冲击,坚持六天未曾后退一步;该团登陆日本后先参加九州东路军之攻击,常为开路先锋,又在明石川战役中支援海军陆战队,攻克明石川市,最后乃参加关原决战,坚守天满山北峰,整日不退一步,于阵前杀伤敌军不下六千……”
“下旨,授禁卫第一团‘云龙’称号,允绣军旗之上,以记战功,以励后来之兵。”
“遵旨……”
两小时后,经过御座前的各团几乎都有了御赐的称号,其中,禁卫第十团被授予“金狮”称号,禁卫第十五团被授予“火凤”称号,禁卫第二师骑兵团被授予“麒麟”称号,海军陆战第二团被授予“海鲛”称号,这些创造了宏伟战史上闪亮之处的部队,得到了他们应得的荣誉。
皇帝还饶有兴味地向刘云询问了三百零五毫米重型攻城炮的性能和实战效果,又转向海军大臣张之洞询问海军的整备情况,并决定在四月初校阅海军,参加国产铁甲战舰的龙骨安放仪式。刘云心上说:“就是这样,把注意力放在技术和典礼上,做一个形式上的明君圣主吧,虽然你有几斤几两我都清楚得很。”
阅兵大典以二十一门七十五毫米礼炮连发二十一响而告终,在傍晚的庆功大宴开始之前,还有一些时间,刘云摆脱了某些无聊人士的纠缠,找到文易,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向城东官邸区而去。
“想跟我说皇帝的事情吗?”文易说话很少需要开场白。
“他长大了。”刘云说,顺手点上一根普通的纸烟。
“人都会长大,皇帝也是人。”文易不经意间冒出一句废话。
刘云吐出一口苍白的烟雾,手指头点着大腿:“我们还能控制他多久呢?”
“不是我们要控制他,而是我们所要创造的制度会束缚他,如果他不满意这样的束缚,并企图反抗的话,那就是他退出历史舞台的日子了。”
“宪法问题怎么样了?”
“正在和其他党派协商,准备成立宪法起草委员会,各党派按资政院席位比例推举委员,孙文的自由党已经表示愿意跟我们合作,保皇党还没有答复,但是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即使只靠本党的力量也能通过宪法起草委员会组织法案,何况我们还有皇帝的支持。”
刘云看了一眼车窗外蓄势待发的春色,又转回车内道:“真的有必要建立吗?我是说关于资本主义代议民主制度。”
文易冷笑道:“统治大众有三种方法,一是从精神上和道德上激励,以宗教教义或党义来主持;二是用强权逼迫就范,以暴力机关为后盾;三是在法制上依循各人私利观,使公私利害合为一体,各人在争取本身名利时,又在无形中增强了国家社会的组织力和经济力。第一种方式的实行,无非是政教合一,或一党专政;第二种方式便是军事独裁,及恐怖统治;第三种方式的实行,必以资本主义的全面展开才能做最高度和最有效的发挥。当然,这三者并非孤立,任何政体也都希望能混合并用三者之长,但是,能给予人民经济、政治、思想上最大自由度的,必然是要以最后一种方式为主体。资本主义代议民主制度即是资本主义经济展开的必然结果,又是资本主义经济前进的催化剂。”
“资本主义啊,似乎是万恶的根源,至少我们是受到这样的教育。”
“资本主义这个名词,其实马克思也从未使用过,事实上乃是要到20世纪之初,资本主义才在政治论坛的争辩中,被视为社会主义的反面,1902年德国学者宋巴特更以《现代资本主义》一书将其引入学术界,之后,这个马克思从未使用过的名字,却被很自然地归并于他的规范之中,自此,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才被视为《资本论》作者的三阶段演进。其实,在我们那个时代的学术界,凡无意识形态背景的学者,均大致认同资本主义乃是一种纯经济体制之功能,他使资本广泛流通——于是剩余资本通可过私人贷款彼此往来;经理人才量才适用——于是企业的扩大可能超过所有者的直接监视能力;技术上的支持因素可以整合通用,比如交通通信、律师保险等业务——于是各企业的活动范围又超过本身能力所及。要使一个旧体制国家进入资本主义体制,理论上来说需要进行三个程序:一是改组高层机构,去除君权神授和意识形态上的专制,执行政教分离,意识形态与法律分离,财政上以受到民选权力机关监视的公债发行代替君主对财政的人身负责,以上措施加上领导者的推动,促成政党政治及内阁制度的稳固;二是整顿低层机构,先将土地所有合理化,使所有权和租佃关系、地租收入都有共同标准,然后切实保障私有财产,鼓励自由竞争;三是重新订立上下之联系,以宪法方式公布权利和义务清单,保障司法独立,法律接受现代商业原则,发展交通通信事业如国家邮政、铁路电报、付费公路等……”
“你可以写书了。”刘云笑道。
文易摇摇头:“人家早写过了,我只是借来用用而已,要是我自己能创造这样的理论,应该可以在社科院混个名堂吧,有头有脸的,多好。”
刘云笑着把剩了一半的烟头在陶瓷烟灰缸中摁灭:“上层机构的整肃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要务就是低层机构的整顿,想必会有人籍着传统道德的力量来反抗吧。”
“那就用你的军队碾碎他们。”
“我的军队吗?”刘云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文易看着他的脸:“想说敌人在内部吧。”
刘云闭上眼:“不知道。”
“过分的疑虑反倒是催生背叛的肥料。”
“所以我想给他们留一条后路,在适当的时候,让其中的大部分人退出军界,也不要过问政界,过绅商或隐士的生活,这些弟兄跟了我那么久,我总不会亏待他们的。”
“土地公司的那点股份是不能满足权欲膨胀者的要求的。”
“你理解就好。”
文易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又抽出内袋里的钢笔,写了两个字,送到刘云眼前。
刘云点点头。
文易把纸撕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揉成一团,另一半又送到刘云眼前。
“为什么?”刘云问。
“因为他即使有心也无力。”
文易冷冷地说,手上那张展开的纸上,写着一个正楷的“钟”字。
这天的庆功晚宴在中南海别院正厅举行,刘云和文易抵达时,已各自换了衣服,刘云在呢子军装之外挂上了一胸的勋章,文易则一身燕尾西服。所谓别院,乃是光绪十八年建造的一组欧式建筑,其正厅内悬挂德皇所赠枝形吊灯三座,以电气照明,又玻璃宫灯数十具置于壁上,内里光亮如白昼,布置装饰则全仿造法国凡尔赛宫宴会厅式样,由一名法国工程师统筹规划之,由是欧陆气息浓重,也常被顽固派贵族所指摘。
这天,光绪皇帝一身特制西式礼服:领口袖边镶金龙纹样,上衣外斜披一条红色绶带,胸前挂大小不同装饰勋章数个,黑色长裤配黑色皮靴,乃在德国订制,船运而来。三年前,皇帝当众剪掉辫子的大胆举动曾令无数老臣几近喷血,时过境迁,皇帝短发中分的样子也不再为怪异,倒是部分坚持留辫子的王公大臣与这局面格格不入。皇后珍容——原户部右侍郎之女他他氏,即原来的珍妃——则一袭白色西洋长裙,白金耳环配印度珍珠项链,手持丝帛折扇,显得庄容贤淑,纯正如水。三年前,皇帝废慈僖太后内定的皇后叶赫那拉氏,以容妃为新皇后时也曾遭到旧臣们的群起而谏,但皇帝根本置之不理,一来是因为他有内阁和军方的支持,二来,也是关键地,他对那个叶赫那拉早有不满,叶赫那拉氏本是慈僖太后二弟桂祥的二格格,样貌体态都甚为不堪(有照片为证!),出于对慈僖太后制造这种痛苦婚姻的不满,皇帝并不打算考虑叶赫那拉氏的感受,便直接废去她的皇后名位,降为翡妃,放逐冷宫。
出席晚宴的军政大员包括诸郡王亲王、内阁诸大臣、次官,各司令部正副司令、总参处长以上军官、各师师长、部分立有大功的团以上军官,以及他们的夫人和成年以后的子女。
这些上流社会的人士,若是男人则一般着西服和新式军服,女子则普遍着洋装长裙,即便是平时大叫穿洋装不如穿树叶的儒雅之士亦不敢在这种场合公开与皇帝做对。西化之风即在上层展开,虽然批评的声浪仍如波涛汹涌,其中亦不乏合理之词,但形势如此,也不是几个空谈文人可以阻挡的。
一张张雪白圆桌上仍铺满了中式菜肴酒水,因为就即便是文易也无法认同食物方面的全盘西化,“西洋的食品基本上是垃圾”这样的观念得到了大部分上层人士的认同,皇帝更因为尝试面包黄油而拉过肚子,于是凡官方的宴会,均有不上西餐的成例。
文易和刘云进入会厅时,晚宴尚未正式开始,刘云携着夫人春儿的手,文易则拄着文明杖,三人的出现令会场一阵蠕动,在某些人抢着上前迎接之前,穿着西式及膝双排扣镶银制服、打着白绑腿的仆人已经把三人引领到了皇帝的御座前。
“刘爱卿,刘夫人,就请在御前就座吧。”皇帝指了指近前的圆桌。
“谢皇上隆恩。”刘云和夫人拱手拜谢道。
光绪皇帝又看了看依然死守独身主义的文易:“文爱卿,为何至今不见你身边有夫人相随啊。”
文易做无奈状:“臣整日忙于公务,无暇顾及男女之事……”
光绪打断他道:“婚嫁乃人伦之根本,爱卿若不嫌弃,朕愿为媒……”
文易一听急忙拱手拜道:“不劳皇上费心,臣自有主张。”
光绪点点头:“既如此,朕也不强求,只是今日晚宴上,王公大臣皆有携子女前来,爱卿若从中见着有意的,便对朕直言无妨,朕当尽力撮合。”
“谢皇上关怀,臣感激不尽。”
“在御前就座吧。”
“遵旨。”
文易刚在刘云身边坐下,就被刘云抓住手问道:“有格格给你你不要,你想怎么样?”
文易白了他一眼:“我没这个命,再说了,格格什么的,如果是叶赫那拉氏之流的,我这一生不就完了吗?”
“不是给你自由选择的机会吗?”
“我可不想糟蹋十五六岁的少女。”
“说什么呢。”刘云瞪了他一眼,转头问春儿:“夫人,你说,我可有糟蹋你?”
春儿涩涩地答道:“在皇上面前呢,大人注意点吧。”
文易笑道:“这种问话有意义吗?我的公爵大人。”
刘云突然指向大门道:“看见了吗?是罗素兰。”
“罗素兰,在哪里?”
“穿淡红长裙的那个。”
“什么,她穿女装了!”文易差点惊叫出来,于是认真一看,果然是内阁中的文教大臣次官大人。
“翁总理不会吐血吧。”刘云担心道。
“看着吧,皇上如果发现的话会更有趣。”文易道,向罗素兰挥挥手。
“反正是迟早都要完全公开的事情,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家都明白,小罗还是有心计的。”
罗素兰款步走了过来,摊开双手:“怎么样,还合适吧。”
轻施了胭脂朱粉的罗素兰耳戴翡翠坠子,项挂白银环珍珠项链,原来的齐耳短发勉强在脑后挽成了一个髻子,优雅之外,更添明丽。
“不错。”文易说。
“还好。”刘云说。
“这位是……”皇帝过来问道。
罗素兰轻轻屈膝点头道:“内阁文教大臣次官罗素兰,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罗素兰?原来如此,文次官早与朕提过,爱卿实乃当世花木兰,朕不曾见你穿过女装,几乎忘记此事,今日一见,方知天下女流实在不可小视之。”
光绪皇帝回头对珍容皇后道:“皇后可知此女为何人?她乃是内阁次官之一,正二品大臣。”
皇后笑道:“真有此事,可叫她过来,臣妾与她说说话。”
罗素兰刚被皇后叫到近前,内阁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急匆匆地走进正厅来,一眼瞅见文易,马上凑了过来。
文易急不可耐地揶揄他:“怎样?小罗总算穿起女装了,大喜的日子也该确定了吧。”
张志高看一眼正与皇后说话的罗素兰:“怎么了,皇后有什么事情找她?”
“没什么,皇后只是对能做到正二品大臣的年轻女子感兴趣而已,不要叉开话题,什么时候让我们喝喜酒。”
张志高耸耸肩:“不要问我,问她,她要我等的。”
“小张,不是我说你,男人嘛,要一鼓作气,持久战只会让双方都大伤元气。”刘云从军事角度提醒道。
张志高脸转向一边:“知道了,我们会解决的——看,丁介云和钟夏火在大门那里做什么呢?”
刘云和文易立即条件反射地向大门方向望过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堵在大门口,似乎是在做对峙状。
当事人并未注意到总参谋长大人和内阁总理次官大人的目光,此时的丁介云意气风发,一副成功者的傲慢,而比他高出一头的钟夏火却满腹郁闷,眼中流露不平与嫉妒。
这两人的相遇只能以偶然来解释,如果能够做出安排的话,刘云决不打算让这两人有碰头的机会,现在事实既然已经如此,则一切议论自当变成垃圾。
“不错嘛,丁司令,气色这么好,日本的美女多不多?”钟夏火挽着夫人的手向丁介云笑道。
丁介云扬起下巴笑一笑:“还看得过去,我不在北京的这几个月,钟司令有没有觉得无聊?”
“实在太无聊了,可是没办法,谁叫我不识大体,只会给人找麻烦呢。”
“有前途,钟司令既然认识到了这一点,以后必然前程无限。”
“我怎么有前途也比不上丁司令哪,听说总参已经内定丁司令为禁卫军司令了,恭喜恭喜。”
“谢了,上任之后请你喝两杯,不知道肯不肯赏脸。”
“丁司令面子那么大,我怎么敢不去呢。”
“钟司令不要太客气,我们也算是同僚嘛。”
“哪里哪里,我哪有资格跟您平起平坐,至多给您擦个鞋就不错了。”
说这么多废话的当头,刘云已经走到两人身边:“既然来了,就不要在这里堵路,过来坐吧。”
两人以完全不同的心境对视了一眼,各自扭头走向将级军官的席位,当然,他们坐在了相隔很远的两张桌子旁。
“问题很多吧。”文易在刘云耳边唠叨。
“已经很少了。”刘云说,回到了位子上。
此时,工商大臣牛金和财政大臣韩浪也入了场,见过皇帝之后,也赐御前就座,便与刘云等人坐在了一起。
牛金的外部特征可以用一个“圆”字来归纳,稍显臃肿的身体上安装了一个无论从哪个方向上看都差不多是圆形的脑袋,再加上一副不薄的圆眼镜,显得厚实稳重。韩浪虽然身材如麻杆,却有坚毅如铁的面容,他的细致和耐心足以将很多问题扼杀在萌芽状态。
文易先道:“两位难得出来散心,怎么不带上夫人?”
牛金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皮:“我家那个,见不得大场面,自己不想来。”
韩浪打了个哈欠:“我老婆怕冷,不敢出门。”
“不是很有说服力”刘云说。
文易却立即显出了奴隶主的残酷:“既然来了,就报告工作进度吧,实行新货币制度的具体方案确定了吗?”
牛金戴上眼镜:“备选方案已经减少为两个,正在做进一步的研究,后天应该可以把正式方案提交内阁”
韩浪灌了半杯茶:“大的方向可以确定了,分为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废两改元,由帝国银行铸造发行华元银币,限时收兑除华元银币之外的所有民间银两,之后所有款项支付及一切交易一律改用华元银币,建立银本位制度。第二阶段,由帝国银行发行华元纸币,再彻底收兑华元银币,之后废除银本位制度,所有公私款项收支均以华元纸币支付,并实行白银国有,做华元纸币的准备金。各备选方案之间的差别主要是各步骤实行的具体时间,根本的方针则没有区别……”
“中日战争庆功宴现在开始,请圣上宣旨……”司仪官的声音打断了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对话。帝国的盛宴,才刚刚展开。
//com//京师,永定门外大街,自前门至永定门一线,资政院议事堂、帝国最高法院大楼、内阁各部办公厅、各省咨议局驻京办事处、各藩属驻京公所及各党派总部比肩而立,建筑式样各不相同,除传统的青瓦大堂外,欧陆气息的砖石楼房,罗马风格的立柱石厅,拉丁风味的拱门尖顶,蒙藏样貌的方窗圆顶,阿拉伯式的洋葱状门窗,全都在这帝国第一条现代化马路上相聚,所以永定门外大街又常被中外报刊媒体称为“官街”。
这条官街,正逐渐取代紫禁城,成为帝国政治的中枢所在,这可以从平时紫禁城内风过无碍的冷清和官街上成群车马纷流往来的鲜明差别看得出来。
四月的细雨如丝坠下,七辆西洋马车在官街东侧靠近永定门的一幢欧式楼房前猝然停住,十位身披风衣、头戴礼帽的绅士踩着车门边的阶梯踏板下得车来,也不撑伞,直往楼内走去,大门边的一条竖匾上以大黑正楷书道:中华民族民主党本部。
时间是下午两点钟,内阁总理大臣次官、中民党总裁文易与八名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一起走进了位于党部大楼三层上的机要会议室,这八名中执委委员分别是:工商大臣牛金、财政大臣韩浪、农林大臣田正宏、财政大臣次官莫宁、科技大臣次官马丰、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资政院议员兼中民党宣传部部长谭嗣同,以及进士出身、刚刚由湖南省省长转任新设帝国交通大臣的陈宝缄。
众人依平时次序就坐,不等工作人员上茶,都纷纷从公文包中掏东西,眨眼的工夫,桌子上就被一叠叠文件占据了三边上的大半空间。
文易抿了口茶,不做任何开场白即宣布:“现在开始讨论本党主持制订的宪法草案,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份了吧。”
众人都点头称是。
“我们一条条的审定,只有我们自己都没意见了,才能提交到资政院宪法起草委员会,与其他党派的宪法草案一起进行统筹评定,但是我想,诸位都不愿意看到未来的帝国宪法是以本党以外的党派提交的草案为主体的吧。”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们不是白做资政院第一大党了吗?”张志高说。
文易点点头:“好了,废话少说,开始审定第一条。第一条,帝国人民。第一款,帝国所有权利来自帝国的人民。帝国在人民意愿下建立。这一款似乎有点问题,但是又说不出来。”
田正宏道:“虽然从实际情况看来有点虚,但是既然要建设一个民权为本位的国家,就必须在宪法开头规定清楚。”
张志高道:“这样一来,才能把政府定义在为国民服务的位置上,而非单纯意义上的政治统治。”
谭嗣同道:“无甚不妥,正好昭明我帝国受之于民,顾之于民,乃天地正义,无可争辩。”
文易扭一下脖子:“好吧,赶时间,我们加快速度,有问题就快提,第一条第一款就先内部通过了,提交到宪法起草委员会的时候肯定会有一番争执,就要靠谭议员舌战群儒了。”
谭嗣同微微一笑:“鄙人尽力便是。”
文易手指点着党部机要处以新式印刷机印制的文件继续念道:“第二款,帝国人民的人身、住宅、文件和财产不受无理搜查和扣押的权利,不得侵犯……”
“第三款,帝国不得制定关于下列事项的法律或法规:确立国教或禁止宗教活动自由;限制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或剥夺人民和平集会和向政府请愿申冤的权利……”
“第四款,在帝国境内,帝国藩属国家或受帝国管辖的任何地方,奴隶制和强迫劳役都不得存在,唯作为对依法判罪者犯罪之惩罚,不在此限。因历史原因遗留的奴隶制和强迫劳役由帝国国会通过特别法案予以适当解决……”
“第五款,无论何人,除非被起诉,不得被逮捕,或处以48小时以上的拘禁。除非根据司法审判,不得判处死罪或受其他不名誉罪行之惩罚,惟发生在军中或发生在战时或出现公共危险时服现役的民团中的案件,不在此限……”
“第六款,帝国人民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证其罪;不得在等待审判及审判期间被施加除限制自由以外的任何刑罚,或遭受以除限制自由以外的任何刑罚的威胁。不经正当法律程序,不得被剥夺生命、自由或财产。不给予公平赔偿,私有财产不得充作公用……”
“第七款,在一切刑事诉讼中,被告享有下列权利:由犯罪行为发生地的省和地区的法庭予以公开的审判,其被逮捕到审判的时间不得超过30天;得知被控告的性质和理由;同原告证人对质;以强制程序取得对其有利的证人;取得律师帮助为其辩护……”
“第八款,凡在帝国出生或归化帝国并受其管辖的人,年满18周岁者,均为帝国公民。任何地方行政和立法机关,都不得制定或实施限制帝国公民的特权或豁免权的任何法律和法规;不经正当法律程序,不得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或财产;对于在其管辖下的任何人,亦不得拒绝给予平等法律保护……”
“第九款,帝国人民行使其最高权力的方式为全民公决。全民公决为全体帝国公民行使,帝国公民每人一票……帝国就以下事务进行全民公决,公决结果超过帝国公民人数半数,即视为有效:修改宪法第一条;让渡帝国领土给外国或藩属国家;允许帝国的一部分独立……帝国由皇帝提案,或参议院三分之二以上(不含三分之二)表决通过,或帝国公民征集到全帝国公民1/5以上签名,可就包括帝国宪法在内的任何议题举行全民公决,但此种全民公决,需要获得全体公民人数超过三分之二的赞同,方视为有效。帝国公民的全民公决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不得因性别、年龄、种族、籍贯、宗教、信仰、财产和受教育程度,而被国家或地方加以剥夺或限制……”
“第十款,本宪法对某些权利的列举,不得被解释为否定或忽视由帝国人民保留的其他权利。”
文易念到这里顿了一下:“需要说明的是,这个宪法草案是有很大自由度的,可以容纳自由党和保皇党的部分关键主张,我们现在不是要制订一部完美的宪法,而是要要制订一部可以被宪法委员会通过,并能够切实执行的宪法。”
“当然。”牛金说。
“理解。”张志高说。
文易看了他一眼:“第一条大多由田大人执笔,下来的第二条,却是张次官主笔,大家多提些意见,年轻人需要多教育教育。”
张志高缩一下肩:“请多指教。”
“第二条,帝国皇帝。第一款,一,帝国的人民拥戴帝国的皇帝享其权位。二,皇帝为帝国元首,对外代表帝国,对内对帝国人民负责。三,皇帝终身任职。自继位起,皇帝有权指定任何数量的帝国公民作为继承者,有权在在位期间的任何时刻修改继承者名单。四,新皇帝在开始执行皇权前,须作如下宣誓:“朕郑重声明,朕定当不负帝国人民的委托,忠实执行帝国皇帝责权,竭尽全力贯彻、保护和捍卫帝国宪法。”
“第二款,一,皇帝名义上为帝国军队和奉调为帝国服现役的各省民团的最高军事指挥,并授权帝国总理行使帝国最高军事指挥权。皇帝有权对危害帝国的犯罪行为颁赐缓刑和赦免,但弹劾案除外。二,皇帝有权接见大使和公使,任免帝国的总理,以及授予或剥夺帝国公民贵族爵位。三,皇帝经咨询参议院并取得其同意,有权缔结条约,但须有出席参议员总数的三分之二(含三分之二)表示赞成。四,皇帝有权为每个省委任参议员一名,以及委任临时参议员填补在参议院休会期间可能出现的议员缺额,但这些委任需于参议院下期选举结束时期满……”
“第三款,在非常情况下,皇帝得召集两院或任何一院开会……”
“第四款,皇帝不受司法管辖,亦不得被弹劾;但其经国会两院三分之二多数认定的,违宪及叛国的言行不被视为有效……”
“第五款,自本宪法实施之日起,皇帝不再行使超越本宪法第二条规定之外的权力……”
关于帝国皇帝这条,其他委员并没有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因为既然主旨可以确定,则细枝末节的问题也不复为严重障碍。令人遗憾的是,很多时候,政治家们有意无意地把精力集中在表面上的琐碎事态,却忌讳讨论问题的根源,无知之外,更多地则是趋利避害的经济人本性使然。没有实力的支撑,再完美的变革方案都会像早春的雨雾那样空淡无力。
接下来的两条,也是行政方面极其关键的两条,乃是文易亲自执笔所作:“第三条,帝国总理。第一款,一,总理大臣行使帝国行政权。二,总理大臣由皇帝任命和罢免。三,无论何人,凡属非本土出生的公民或在本宪法采用时非为帝国公民者,概不得成为总理大臣;凡年龄不满三十五岁、在帝国境内居住不满十五年者,也不得成为总理大臣。四,总理大臣在开始执行职务前,须作如下宣誓:‘我郑重声明,我定当忠于帝国,切实执行总理职责,竭尽全力贯彻、保护和捍卫帝国宪法。’”
“第二款,一,总理大臣有权任命各行政部门长官,各省省长,得令各行政部门长官就他们各自职责有关的任何事项提出书面意见。二、总理大臣有权任命各军种大臣及帝国各将官。三,总理大臣提出人选,经咨询参议院和取得其同意后任命大使、公使和领事、帝国最高法院法官以及任命手续未由本宪法另行规定而应由法律规定的帝国所有其他官员。但国会认为适当时,得以法律将这类较低级官员的任命权授予总理大臣、法院或各部部长……”
“第三款,总理大臣应经常向国会报告帝国情况,并向国会提出他认为必要而妥善的措施供国会审议……”
“第四款,总理大臣应每年度国会召开后三日内向国会提交年度施政咨文。当国会两院均拒绝通过施政咨文时,总理大臣应修改内容再次提交。国会在当年度国会召开一月内未通过施政咨文时,总理大臣必须辞职,并在该届国会改选前不得再任总理大臣。但国会未经表决该咨文即行休会的,不在此限。总理大臣和帝国的所有文职官员,因叛国、贿赂或其他重罪与轻罪而受弹劾并被定罪时,应予免职,并在该届国会改选前不得再任总理大臣……”
“第五款,总理大臣的去世、辞职及被免职如在国会休会期,皇帝可即行任命总理大臣,但国会复会后,其施政咨文应至少在国会两院之中的一院通过。总理大臣的去世、辞职及被免职如在国会开会期,由参议员提名三名以上候选人,交皇帝任命,作为临时总理大臣,任期至本届国会改选为止……”
“第四条,帝国国会。第一款,本宪法所授予的全部立法权,自本宪法生效之日起由皇帝让渡于由参议院和众议院组成的帝国国会。”
“第二款,一,众议院由全国每五年选举产生的众议员组成。每个省的选举人须具备该省省议会选举人所必需的资格。二,凡年龄不满二十五岁,成为帝国公民不满五年,在一省当选时不是该省居民者,不得担任众议员。三,众议员名额应按各省的公民比例进行分配。各省公民数量,按帝国纳税户口予以确定。人口的实际统计在帝国国会第一次会议后三年内和此后每十年,依法律规定的方式进行。每十万人选出的众议员人数不得超过一名,但每省至少须有一名众议员;在进行上述人口统计以前,各省公民数量暂以光绪十四年,即西元一八八八年人口资料为准。四,任何一省代表出现缺额时,应在该省发布选举令,以选出众议员填补此项缺额。五,众议院选举本院议长和其他官员,唯众议院有弹劾权……”
“第三款,一,帝国参议院由每省省议会选出两名和帝国皇帝指定一名该省参议员组成。选举产生的参议员任期十年,皇帝任命的参议员任期五年;每名参议员有一票表决权。二,选举产生的参议员在第一次选举后集会时,应即抽签分为人数完全相等的二个组。第一组参议员席位在第五年年终空出,第二组参议员席位在第十年年终空出,以便每五年得改选半数的参议员。皇帝在任何一省省议会休会期间,如参议员因辞职或其他原因而出现缺额时,该省在省议会下次集会填补此项缺额前,得任命临时参议员。三,凡年龄不满三十岁,成为帝国公民不满十年,在一省当选时不是该省居民者,不得担任参议员。四,唯参议院有审判弹劾案之权。为此目的而开庭时,无论何人,非经出席参议员三分之二人数(不含三分之二)的同意,不得被定罪。五,弹劾案的判决,以免职和剥夺担任及享有帝国下有荣誉、有责任或有报酬的职务之资格为限。但被定有罪者,仍得依法受起诉、审理、判决和惩罚……”
“第四款,一,举行参议员和众议员选举的时间、地点与方式,在各省由该省议会规定。但国会得随时以法律制定或改变这类规定。二,国会每年应至少开会一次,除非国会以法律另行规定日期,会议在公历第一个法定工作日开始,到农历最后一个法定工作日之前休会……”
“第五款,一,参众两院应自行审查本院议员的选举、选举结果报告和议员资格。每院议员出席人数过半数,即构成议事的法定人数,但不足法定人数时,得逐日延期开会,并有权按本院规定的方式和罚则,强迫缺席议员出席会议。二,参众两院得规定本院议事规则,惩罚本院扰乱秩序的议员,并经三分之二议员的同意开除议员。三,参众两院都应保存本院议事录,并随时公布,但它认为需要保密的部分除外。每院议员对于任何问题的赞成和反对,如出席议员中有五分之一的人提出要求,亦应载入本院议事录中。四,在国会开会期间,任何一院,未经另一院同意,不得休会三日以上,也不得迁移到两院举行集会以外的其他任何地点……”
“第六款,一,参议员和众议员应得到服务的报酬,这种报酬由法律确定,从帝国国库支付。两院议员,除犯叛国罪、重罪和妨害治安罪外,在一切情况下都享有在出席各自议院会议期间和往返于各自议院途中不受逮捕的特权。他们不得因在各自议院发表的演说或进行的辩论而在任何其他地方受到质问。二,参议员或众议员在当选任期内,概不得被任命担任在此期间设置或增薪的帝国管辖下的任何文官职务。凡在帝国下供职者,在继续任职期间不得担任任何一院议员……”
“第七款,一,一切征税议案应首先在众议院提出,但参议院得以处理其他议案的方式,提出修正案或表示赞同。二,众议院和参议院通过的每一议案,在成为法律前须送交帝国皇帝。皇帝如批准该议案,应即签署;如不批准,则应将该议案连同其反对意见退回最初提出该议案的议院。该院应将此项反对意见详细载入本院议事录并进行复议。如亦经复议后,该院三分之二议员同意通过该议案,则将该议案连同反对意见一起送交另一议院,该院同样地进行复议,如亦经该院三分之二议员赞同,该议案即成为法律。但在所有这类情况下,两院表决都由赞成票和反对票决定;对该议案投赞成票和反对票的议员姓名应分别载入每一议院议事录。如任何议案在送交皇帝后十个法定工作日内未经皇帝退回,该议案如同皇帝已签署一样,即成为法律,除非因国会休会而使该议案不能退回,在此种情况下,该议案不能成为法律。三,凡须由参议院和众议院两院同意的每项命令、决议或表决(关于休会问题除外),均须送交帝国皇帝。该项命令、决议或表决必须由皇帝批准后方可生效;如皇帝不批准,则必须按照关于议案所规定的规则和限制,由参议院和众议院议员各以三分之二多数重新通过后生效……”
“第八款,国会有权:一,赋课并征收直接税、间接税、关税与国产税,以偿付国债和规划帝国防务与公共福利,但所征各种税收、关税与国产税应全国统一;二,以帝国之信用借款;三,管理同外国的、各省之间的和同各藩属国家的贸易;四,制定帝国统一的历法和国民条例;五,铸造货币,厘定本国货币和外国货币的价值,并确定度量衡的标准;六,规定有关伪造帝国证券和通行货币的惩罚条例;七,保障著作家和发明家对各自著作和发明在一定期限内的专有权利,以促进科学和实用艺术之进步;八,设立帝国最高法院之下的各级法院;九,界定和惩罚违反国际法的犯罪行为;十,宣战,制定关于俘获物的条例;十一,招募军队并供给军需,但此项用途的拨款期限不得超过五年;十二,制定统辖和管理军队的条例;十三,规定征召民团,以执行帝国法律、镇压叛乱和击退入侵;十四,规定民团的组织、装备和纪律,规定用来为帝国服役的那些民团的统辖事宜,但民团军官的任命和按国会规定纪律训练民团的权力,由帝国政府行使;十五,对于由经国会批准和相关省议会同意而成为帝国政府所在地的地区,在一切事项中都行使专有立法权;对于经省议会同意,由帝国在该省用于建造要塞、弹药库、兵工厂、船场和其他必要建筑物的一切地方,亦行使同样的权力;十六,制定为执行上述各项权力和由本宪法授予帝国政府或其任何部门或官员的一切其他权力所必要而适当的各项法律……”
“第九款,一,国会不得中止人身保护状之特权,除非发生内乱或外患时公共安全要求中止这项特权。二,国会不得通过公民权利剥夺法案或追溯既往的法律。三,任何商业或税收条例,都不得给予一地以优惠于他地的待遇。四,除根据法律规定的拨款外,不得从国库提取款项。一切公款收支的定期报告和帐目,应经常公布。五,凡在帝国下担任任何有报酬或有责任之职务者,未经国会同意,不得从外国接受任何礼物、报酬、官职或任何一种爵位。”
陈宝缄中间插话道:“国会权力似乎过大了?”
谭嗣同道:“非也,国会乃国民之代表,其权力为国民之权力,帝国既然为国民权力所建筑,又何其担心国会权力之大,泰西各国皆有国会掌大权,国家形势安和,君民同心同德之故事,陈大人过虑了。下面一条乃本人与牛大人共拟,盼望各位高见。”
文易笑道:“别忘了,鄙人也添过几笔呢。”
谭嗣同道:“你用我们宣传部的印刷机印出这文件,又怎么说?”
文易道:“说笑而已,正事要紧——第五条,帝国法院。第一款,帝国的司法权,有皇帝自本宪法生效之日起让渡给属于帝国最高法院和国会可不时规定和设立的下级法院。帝国最高法院和下级法院的法官如行为端正,得继续任职,并应在规定的时间得到服务报酬,此项报酬在他们继续任职期间不得减少……”
“第二款,一,司法权的适用范围包括:由于本宪法、帝国法律和根据帝国权力已缔结或将缔结的条约而产生的有关普通法和衡平法的一切案件;涉及大使、公使和领事的一切案件;关于海事法和海事管辖权的一切案件;帝国政府或帝国人民为一方当事人的诉讼。二,涉及大使、公使和领事以及帝国政府为一方当事人的一切案件,帝国最高法院有初审管辖权。对上述所有其他案件,不论法律方面还是事实方面,帝国最高法院有上诉管辖权,但须依照国会所规定的例外和规章。三,除弹劾案外,一切犯罪皆由法院审判;此种审判应在犯罪发生的省内举行;但如犯罪不发生在任何一省之内,审判应在国会以法律规定的一个或几个地点举行……”
“第三款,一,对帝国的叛国罪只限于同帝国作战,或依附其敌人,给予其敌人以帮助和支援。无论何人,除根据两个证人对同一明显行为的作证或本人在公开法庭上的供认,不得被定为叛国罪。二,国会有权宣告对叛国罪的惩罚,但对因叛国罪而被褫夺公民权的人,除非其仍在世,不得褫夺其继承财产的权利,亦不得没收其财产……”
司法独立的精神在这一条里闪烁着不太耀眼却绝对明亮的光芒,对于一个经历了两千年中央集权体制的帝国来说,是否能真正实现,则不是当事人能完全意料得到的。
文易和马丰、韩浪合写了第六条和第七条:“第六条,帝国行省。第一款,各省政府机关为帝国政府派出机构,对帝国政府负责。国会为各省议会的代议机构,省议会有权选举和罢免国会议员。各省法院为帝国最高法院辖下机构,帝国最高法院为各省法院之上诉法院……”
“第二款,一,新省得由国会接纳加入本帝国;未经有关省议会和国会的同意,不得在任何其他省的管辖范围内组成或建立新省;也不得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省合并或将几个省的一部分合并组成新省。二,对于加入帝国的领土或其他财产,国会有权处置和制定一切必要的条例和规章。第三款,一,帝国保证各省免遭入侵;并应省议会或省行政长官(在省议会不能召集时)之请求平定内乱。二,在和平时期,未经房主同意,士兵不得在各省民房驻扎;除依法律规定的方式,战时也不允许如此……”
“第四款,一,任何一省都不得:缔结任何条约,宣布独立,参加任何同盟或邦联;铸造发行货币;通过任何公民权利剥夺法案、追溯既往的法律或损害契约义务的法律;或授予任何贵族爵位。二,任何一省,未经国会同意,不得对进出口货物征收任何进口税或关税,但为执行本省检查法所绝对必要者,不在此限。任何一省对进出口货物所征全部关税和进口税的纯收益均应充作帝国国库之用;所有这类法律得由国会加以修正和监督。三,任何一省,未经国会同意,不得在和平时期保持军队,不得与他省或外国缔结协定或盟约,除非实际遭到入侵或遇刻不容缓的紧迫危险时,亦不得交战……”
“第五款。已有的直隶、黑龙江、吉林、盛京、山东、山西、陕西、江苏、浙江、安徽、湖北、湖南、江西、福建、台湾、广东、广西、贵州、云南、四川、青海、甘肃、宁夏、新疆二十四省为首批行省。西藏和蒙古地位按《帝国特别行政区暂定基本法》的规定,不在本条之内……”
“第七条,帝国藩属。第一款,帝国藩属国家的身份根据帝国以明文条约认定。藩属条约中任何有效期之条款均为无效。”
“第二款,藩属国家法律不得和帝国宪法第一条相抵触。”
“第三款,藩属国家的国家元首就职前,应向帝国皇帝取得就职允许的书面证明。”
“第四款,藩属国家对其他国家和帝国实行相同的关税。帝国和藩属国家之间、藩属国家相互之间均不得征收关税……”
“第五款,帝国和藩属国家之间,藩属国家相互之间的合法人口迁移或出入境,帝国和藩属国家均不得加以禁止。藩属国家人民前往帝国定居满五年、帝国人民前往藩属国家定居满五年以及藩属国家之间人口迁移定居满五年者,在该国境内视同在该国出生并从未离开该国之人民,唯与帝国宪法第一条至第五条相抵触的情况除外……”
“第六款,帝国保证各藩属国免遭入侵;并应该国元首之请求平定内乱。在和平时期,未经房主同意,帝国士兵不得在各藩属国民房驻扎;除依法律规定的方式,战时也不允许如此。”
“第七款,一,任何藩属国家都不得:同帝国之外的国家(含其他藩属国家)缔结任何军事条约或关税减让协定,宣布脱离藩属地位,宣布与其他国家结合为新的国家或邦联;铸造发行帝国货币;通过任何公民权利剥夺法案、追溯既往的法律或损害契约义务的法律。二,任何藩属国家,未经帝国国会同意,不得对进出口货物征收任何进口税或关税,但为执行本国检查法所绝对必要者,不在此限。三,任何藩属国家,未经帝国国会同意,不得在和平时期扩充军队人数,除非实际遭到入侵或遇刻不容缓的紧迫危险时,亦不得交战……”
在这宪法草案的最后,文易和牛金合写了第八条:“第八条,修正和解释。第一款,国会在两院各有三分之二议员认为必要时,应提出本宪法的修正案;又如有各省三分之二省议会提出请求,亦应召开制宪会议提出修正案。不论哪种方式提出的修正案,经各省四分之三省议会或四分之三省制宪会议的批准、皇帝的签署和总理大臣的副署,即实际成为本宪法之一部分而发生效力;具体采用这两种批准方式中的哪一种,得由国会提出建议。但制定的修正案,不得以任何形式影响本宪法第一条……”
“第二款,任何一省,未经其同意,它在参议院的平等投其权不得被剥夺。”
“第三款,本宪法正式通过前订立的一切债务和承担的一切义务,对于实行本宪法的帝国仍然有效。”
“第四款,本宪法和依本宪法所制定的帝国法律,以及根据帝国的权力已缔结或将缔结的一切条约,都是全国的最高法律。”
“第五款,帝国皇帝、帝国参议员和众议员、各省省议会议员、帝国总理、帝国和各省所有行政和司法官员,以及藩属国家当局,均应宣誓拥护本宪法。”
“第六款,关于本宪法的最高解释权,在帝国参议院。”
署名:承恩侯爵文易,子爵牛金,子爵韩浪,子爵田正宏,男爵张志高,男爵陈宝缄,财政大臣次官莫宁,科技大臣次官马丰,资政院议员谭嗣同。
“基本上,就这样了。”文易轻轻呼了口气,吞下一整杯茶。
三个月后,资政院宪法委员会以中民党的宪法草案为底本,完成了帝国宪法的制订,并提交资政院表决,以一百七十四票赞成,十七票反对,九票弃权,超过三分之二多数赞成的结果得以通过。之后,资政院将宪法文本提交皇帝审阅。光绪二十一年,西元1895年8月,御赐帝国宪法正式颁布,史称“1895年宪法”。
在空气几乎被阳光点燃的八月里,除了帝国宪法颁布这样的国体大事外,很难再有什么消息能让苍蝇般的在京各国记者感到异常兴奋的了,包括俄罗斯帝国从日本北海道撤兵的通告。
作者的话:衷心感谢现正在北美求学的HAPPYDAI兄提供法律方面的帮助,并撰写了帝国宪法草案文本的初稿。
//com//光绪二十一年,西元1895年8月15日,帝国总参谋部常会正在酷热的天气中按部就班地进行。
情报处处长朱涛中将稳坐在红漆檀香木的椅子上,捏着一叠文件,一边擦汗一边汇报着最新的军事情报:“……俄国陆军部队正从北海道主要城市撤出,但是仍占据了北海道以北的主要岛屿,至8月13日,俄军在北海道主岛上尚部署有一个步兵旅和一个骑兵团,大约六千人,在北海道附属岛屿上驻扎了至少三千人,预计一周之内,俄军可全部撤出北海道,但估计不会从附属岛屿撤出。”
“从彼得堡到北海道,多么漫长的补给线,远东铁路才刚刚修建到赤塔,离日本海还差两千公里,就想跟我们争抢日本列岛的利益,真是愚蠢至极。”总参谋长刘云上将不以为然道。
朱涛提出了解释:“去年8月25日,沙皇亚历山大三世驾崩,尼古拉二世登基,新登基的沙皇大概急于建立功业,不顾以财政大臣维特为首的理智派官员劝阻,强行插足中日战争,占领北海道。但是因为补给线漫长,后勤支援跟不上,加上我国与日本签订结盟条约,俄国方面必然担心我国向远东进军,截断北海道驻军的后路,故被迫主动撤军,集中力量在贝加尔到滨海一线防范我国。”
刘云点点头:“我同意朱涛的分析,大家对此还有什么意见?”
作战处处长杨正金中将疑惑道:“我在传送过来之前看过一本书,叫《维特伯爵回忆录》吧,说是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于公历1895年10月31日病死,现在却是在8月25日完蛋,奇怪了——”
刘云笑道:“历史之树已经因为我们的介入而生出了完全不同的枝节,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的历史和未来也许将完全不同于我们出生的那个时代,只是不知道沙皇的提前病故与我们的介入历史之间会有什么联系,这种问题以后不必讨论了,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现实的问题上。朱涛,继续你的汇报。”
朱涛抓起椅子后的手巾又抹了一把汗:“是,接下来是俄国海军的情报。俄国在远东的海军力量最近不断增强,今年年初,俄国太平洋分舰队有七艘巡洋舰、四艘炮舰和五艘驱逐舰,西伯利亚区舰队有一艘二级巡洋舰、四艘炮舰和四艘驱逐舰。从今年4月开始,陆续有新舰艇加入俄国远东海军力量行列,截止8月1日,太平洋分舰队增添了三艘巡洋舰和四艘舰队驱逐舰,西伯利亚区舰队增添了两艘炮舰和三艘驱逐舰,另有两艘舰队装甲舰正计划调来远东。”
“我们的镇洋舰队现在有四艘舰队装甲战列舰和十六艘主力巡洋舰,以及四艘新型驱逐舰,十艘大型舰队鱼雷艇,实力上对于俄国远东海军力量具有压倒性优势,但是我们现在不能动手收回东北失地……”刘云环视一圈众将,“内政改革正待展开,国家工业化有待实现,现代化陆军有待建设,外交形势依然严峻,东北亚一体化刚刚开始……更重要的是,暂时的地区海上优势不能说明什么,俄罗斯帝国的海军力量仍然是全球第四,陆军常备军更有近百万,预备役和非常预备役军人二百五十万以上,陆军常备军装备技术水平与我国防军相当,我们还需要进行飞跃式的军备扩充,才有可能与庞大的俄罗斯帝国决一雌雄。接下来由杨处长汇报新拟订的扩军计划,大家提提意见,如果诸位没有异议,就将提交内阁审议。”
杨正金用手巾擦掉了手上满把的汗水,捏起两张文件道:“作战处和训练处共同拟订了这份十年军备扩充计划,其要点如下:第一,陆军十年之内新建二十个国防军常备步兵师,十个独立步兵旅和八个独立骑兵旅,共增加五十二万陆军常备军。裁汰和改编全部旧式部队,包括现有的二十万改良军。到1905年全国陆军常备兵力将包括五个禁卫步兵师、三个禁卫独立旅、二十四个国防军常备步兵师、十个独立步兵旅和十个独立骑兵旅,加上预计中各非战斗机关、军事院校的编制,数量将达到九十万。第二,陆军十年之内完成十个国防战斗预备师和十个国防战斗预备旅的建设,其标准为三天内可完成动员,两周内可完成装备和恢复训练,一月内可转为国防军常备师投入战斗。十年内完成两个禁卫补充预备师和二十二个国防补充预备师、二十个国防补充预备旅的建设,其标准为两周内可完成动员,一月内可完成装备和恢复训练,两月内可新建国防军常备旅团投入战斗,或向原有的常备部队补充成建制或不成建制的兵员。到1905年全国预备军部队将包括十个国防战斗预备师、十个国防战斗预备旅,五个禁卫补充预备师和二十四个国防补充预备师、二十个国防补充预备旅,预计一月内可动员三十二万预备战斗兵员,两月内可动员共一百万预备战斗兵员,半年内可动员共二百三十六万预备战斗兵员。第三,各省根据人口比例建设地方民团,估计每一百人可提供一名民团团员,全国到1905年将拥有四百万到五百万民团团员。第四,海军十年之内新添舰队装甲战列舰八艘,舰队装甲巡洋舰十艘,巡洋舰十八艘,驱逐舰三十二艘,舰队大型鱼雷艇十二艘,以及一批近海炮舰、小型鱼雷艇以至小型潜艇,其中的大部分舰艇由国内船厂建造,少数从德国或英国订购。到1905年,计划保有舰队装甲战列舰十二艘,舰队装甲巡洋舰十艘,装甲海防舰四艘,主力巡洋舰三十艘,驱逐舰三十六艘和舰队大型鱼雷艇二十二艘……”
“军事工业的发展计划呢?”后勤处处长马成武中将提醒道。
“还有军事科技的发展计划。”装备处处长胡克中将补充道。
刘云抿了口桂平西山绿茶:“因为军事工业和科技的发展必须与国民经济发展相协调,所以要由内阁根据我们的扩军计划来统筹规划,以使扩军计划与国民经济发展计划至少不造成严重矛盾。我们的任务是有效利用内阁所给予的一定资源,高质量地完成军备扩充计划。还有什么问题吗?”
朱涛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样一来,我们不是要被内阁所束缚了吗?”
刘云道:“我们的目标是要建立民主主义国家,而非军事独裁国家,制度如此,束缚是必要的,无限制的权力是必然的灾难。”
“没问题了。”朱涛说,心上依然有点不舒服。
“接下来由杨处长汇报新拟订的军区划分计划,如果内部通过,也将提交内阁审议。”
杨正金一边热烈怀念那个时代的空调,一边擦掉额上不断坠落中的汗滴,捏起另一张文件:“这是作战处单独拟订的计划,主要出于战略方向选定和全国动员体制完备化的考虑,全国计划分为东北、直隶、华东、华南、西南、西北六大正式军区和蒙古、西藏两个特别军区。东北军区包含黑龙江、吉林、盛京三省另朝鲜藩属区;直隶军区包含直隶、山东、山西、陕西、河南五省;华东军区包括浙江、江苏、安徽、湖北、江西五省;华南军区包括福建、台湾、广东、广西、湖南五省另琉球藩属区;西南军区包括四川、云南、贵州三省;西北军区包括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四省。海军将仍然按照镇洋舰队加三洋舰队的体制,但计划新建三个国内基地,包括山东胶洲湾基地群、台湾高雄基地和广东湛江基地。另计划在朝鲜和日本开辟三个专用基地,包括釜山基地、佐世保基地和横须贺基地……”
“……各正式军区均拥有自己的陆军军事院校,东北军区有奉天陆军学院、直隶军区有原保定陆军学堂改编的保定陆军学院、华东军区有原江南讲武学堂改编的江宁陆军学院、华南军区有原桂林步兵学校改编的桂林陆军学院、西南军区有原成都步兵学校改编的成都陆军学院,西北军区有新设的兰州陆军学院,另外,帝国陆军大学为蒙古和西藏特别军区特设了草原骑兵专科和高原战术专科,培养这两个特别军区的军事人才。三洋舰队也各有自己的海军军事院校,包括直隶天津的北洋海军学院、福建马尾的大洋海军学院和广东广州的南洋海军学院。总参直属的军事院校将包括新迁往大连的帝国海军大学、京师附近的帝国陆军大学、帝国战争学院和帝国通讯学院、天津的帝国军医学院和帝国军事科技学院和山东的济南炮兵学院……”
“那么,各军区和舰队的首长可以确定了吗?”朱涛问。
刘云看了他一眼:“在国会大选开始之前,务必要完成新军区体制规划的落实工作,所以近期将进行人事方面的重大变动,大部分将级军官都会有职务上的变动,大家都要有心理准备。”
训练处处长武定国中将摊开双手道:“叫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最好能有上前线的机会。”
杨正金非常认真地提出意见道:“我觉得你还是比较合适坐办公室。”
“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
“你现在体重超标,想必没有几匹马能够载得动你。”杨正金露出了阴险的微笑。
刘云跟着笑道:“杨处长说得对,武处长是该减减肥了。闲话少说,大家对新军区体制有什么意见?”
“报告!”门外传来警卫官的声音。
“进来。什么事情?”刘云拿起文件扇着风道。
“参谋长大人,您的家人来报,尊夫人今天早上开始肚子痛,已经召来医生,怕是要生了。”
“我们正在讨论机密要务,以后除非涉及国家大事,不得进来打扰,知道了吗?”
“是!”
刘云目送警卫官离开,一转头,看见众将都在絮絮梭梭地收拾桌子上的文件。
“干什么,我还没说休会呢。”
朱涛笑道:“快回去看看吧,国家大事固然重要,身边的家人更加不可轻视,爱国也要先从爱人开始嘛。”
刘云回送他一个微笑:“我老不死的样子了,没你们年轻人这么多情趣。”
“乱说了,您可正当壮年,要说情趣,可比我们的还要有味道。”
“你算了吧……”
当日晚上,刘夫人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漂亮男孩,刘云看得高兴,抱起来就爱不释手,随即起名为“刘凡”,正与当时四岁的长子刘平之名成“平凡”一词。
一月之后,刘凡满月,皇帝赐金锁玉坠,刘云由是大宴宾客,遍请当朝军政大员,府邸内顿时热闹非凡。
内阁诸大臣、次官中除陆军大臣刘坤一称病不来外,十名大臣和十一名次官皆有出席,军方自总参各处长到各司令部司令、各禁卫师师长、旅长更是一个不少,刘云一一接受敬贺,忙碌不堪之外,又得意洋洋。在伟大的权势面前,没有人能永远保持冷静。
趁着空闲,文易把刘云拉到一个稍微冷清的地方:“大选快要开始了,内阁已经批准总参的军备扩充计划和军区划分计划,军方新的人事安排方案确定了吗?”
刘云摩挲着蓝色人造水晶的酒杯,抿一口血红色的葡萄酒:“已经确定了,后天提交内阁和皇帝审议。”
“丁介云怎么安排?”
“仍然留在禁卫军司令部。”
“钟夏火呢?”
“东北军区司令。”
文易从侍者的托盘中取过一杯香槟:“把老虎留在身边,真是个好主意。”
刘云看一眼正海吃猛喝的军官们:“总比放虎入山,酝酿内战的危险要好。”
“你认为你能控制得住他吗?”
“控制不了就只好清除掉,再说他只是有能力,未必有野心。”
“有能力就够了,野心是可以滋长的。”
刘云放下酒杯,攀住文易肩膀耳语道:“我的鹰狼队一直在监视军方的部分高官,钟夏火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只是嘴上不大干净,行事稍微卤莽一些,内心里却没有多大雄心。而丁介云却正好相反,他行事谨慎,对我百般迎合,又对部下施展恩惠,更广泛交罗政界人士,所作所为虽然不能算谋反的征兆,却表现了相当的野心,这我并非看不到,但是他毕竟是个人才,在军界的影响力也非同一般,如果有可能,我仍然希望他为我们的理想出力。”
“不要被老虎的利齿咬到才好,为什么不把钟夏火留在身边保护我们?”
“有钟夏火的地方就不应该有丁介云,反之亦然,他们两个碰在一起会惹出无数麻烦。老虎虽然能够咬人,只要我们手中有猎枪,便不需要其他人保护我们。”
文易皱起眉:“你说的猎枪,是虎豹营和鹰狼队?”
“不止如此,还有我的影响力,以及我一手培养的新军官团。巨大的风险会让大部分人犹豫不决。”
“你很有信心。”
“人不能老是做噩梦。”
“那我就放心了。”文易嘴上这么说,心里仍然有点不安,他从骨子里不屑于对内的秘密情报组织,尤其这组织还是从属于私人的,但是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遏止野心者对权力的觊觎——除非刘云自动放弃他近似于独裁者的地位和权力,虽然从法律上来说,刘云的权力极其有限,可在事实上,刘云的精神控制力足以覆盖主要的军政要害。问题是,如果刘云放弃了这权力,或是把权力交给理想不同的人,那么就无法在敌对势力反扑时及时组织力量进行有效防御,更无法在历史发展停滞时以理想的方式进行催动。至少在这形势不够稳定的一段时期,需要依靠刘云的强大控制力吧。文易这么想着,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想要民主,却不得不依靠独裁力,他无法肯定自己能控制那独裁力,他只好先注意眼前的问题。
理想不得不妥协于现实,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另一边,刘云的两个孩子正与朱涛的两个孩子闹腾着,四岁的刘平抢了比他小一个月的朱烈风的瓜皮小帽,一个逃一个追,比哥哥小几分钟的刘玉春则教着三岁的朱馨跳不知名的混乱舞蹈。
女眷们齐集在这边,除了朱涛的夫人以外,只有文教大臣次官罗素兰可算是刘府常客,这会儿罗素兰看到孩子们玩得欢,心上喜欢,正好又看到张志高往这边走过来,便急忙迎上前去。劈头就是:“少喝点酒。”
张志高耸耸肩:“十几度的葡萄酒,没事。”
“看,刘云和朱涛家的孩子多可爱。”
“哦……”张志高嘴角泛起笑意,“是啊,孩子多可爱,不如……”
罗素兰撅起小嘴道:“不如怎样?”
张志高搓一下手:“不如……嫁给我吧。”
“想得倒美。”
“到底嫁不嫁。”
“我还要工作哪。”
“嫁给我也可以工作的。”
“那不同……”
“就说一个字,嫁。”
“不说。”
“真的不说?”
“不说。”
“不说就当答应了。”
“才怪。”
正当两人持续这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斗嘴之时,文易已经悄悄凑了过来。
“喂,你们两个……”
张志高和罗素兰各自住了嘴,笑而面对文易。
“志高啊,准备好了没有,下周就要出发了,这次环球访问可是很漫长的。”
张志高拍拍胸脯:“一切就绪,可以公费出国,游览欧美各国,这可是我在大学时梦寐以求的事情。”
罗素兰在旁边揶揄道:“你就那么点志向啊,还张志高呢。”
“没办法,谁叫我是穷学生哪。”
“那么……”文易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调,“你们两个就该在志高出国之前,把婚事办了吧。”
“为什么啊,又不是一去不复返,”罗素兰拉了一下张志高的胳膊,“是不是,志高。”
张志高摇了一下头,又随即小鸡啄米般地一个劲点头。
罗素兰向文易微笑道:“文先生,您看到了,我们都不急,您也不要为我们操心了。”
文易转过头去:“算了,你们的事情,自己解决吧,我不急,我为谁急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退化了。”
待到文易走远,罗素兰扬起头,手伸向张志高。
“做什么。”张志高回不过神来。
“笨,知道求婚还不把戒指拿出来?”
张志高愣了半秒钟,迅疾向口袋里摸戒指。月光流泄,钻石的光芒在两人之间闪动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也正在近距离接触中。
禁卫军司令丁介云中将和预备军司令钟夏火中将满怀着把杯子撞碎的企图响亮地碰了一下酒杯,正当他们互相抛掷带刺涂毒的语言之时,刘云走了过来。
“总参谋长大人!”两人不约而同地立正相迎。
刘云微笑地拍了拍两人的肩:“今天是私人宴会,不必多礼,难得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只说一件事,然后你们继续喝。”
丁介云恭敬地答应道:“请总参谋长大人训话。”
刘云道:“训话还说不上,就是下周一我准备去巡视北洋重工的新建内燃机工厂,想请两位一起去看看。”
丁介云和钟夏火脚后跟一并,齐声叫道:“遵命!”
9月20日,皇帝批准内阁改制计划,将帝国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两职务合并为帝国国防大臣,原帝国海军大臣张之洞任第一届帝国国防大臣,原海军大臣次官江闻涛任国防大臣次官,原陆军大臣刘坤一转任副总参谋长,原陆军大臣次官何新就任科技部兵工司司长。
9月23日,皇帝批准了军方高层的改制计划,除总参谋部为中枢军令机关外,设陆军、海军和预备军三个一级司令部,禁卫军和六大正式军区、两大特别军区、三洋舰队及镇洋舰队共十三个二级司令部,并颁赐了禁卫军和国防军高级军官的新任命状。其主要内容为:
授武威公爵刘云陆军大将为总参谋长;
授伯爵刘坤一陆军大将为陆军总司令;
授子爵刘步蟾海军上将为海军总司令;
授子爵杨正金陆军上将为预备军司令;
授子爵丁介云陆军中将为禁卫军司令;
授男爵钟夏火陆军中将为东北军区司令;
授男爵胡克陆军中将为直隶军区司令;
授男爵刘百良陆军中将为华东军区司令;
授男爵吴贝年陆军中将为华南军区司令;
授子爵聂士成陆军中将为西南军区司令;
授男爵武定国陆军中将为西北军区司令;
授子爵则多齐兰陆军少将为西藏特别军区司令;
授男爵张遥前陆军少将为蒙古特别军区司令;
授子爵林泰曾海军中将为镇洋舰队司令兼帝国海军大学校长;
授男爵杨用霖海军中将为北洋舰队司令;
授男爵蒋超英海军中将为大洋舰队司令;
授男爵黄建勋海军中将为南洋舰队司令。
另
授男爵朱涛陆军中将为总参作战处处长;
授男爵顾英扬陆军中将为总参训练处处长;
授男爵肖如海陆军中将为总参装备处处长;
授男爵马成武陆军中将为总参后勤处处长;
授男爵杜灼林陆军中将为总参情报处处长。
//com//帝国外交大臣次官、男爵张志高府邸,门前车马堆挤,人流如织,院内张灯结彩,大红喜字四处可见。
在初秋的清凉空气吹拂下,张志高身着做工精致的欧陆贵族式及膝西服,牵着帝国文教大臣次官、女男爵罗素兰的手出现在大堂之上,罗素兰一身纯白婚纱,戴着一串白金镶蓝宝石的项链,轻盈飘逸中又不失华贵。
嘉宾文易对另一名嘉宾刘云感叹道:“结婚哪,真好。”
刘云回答:“那就结婚吧。”
文易笑了笑:“我没你那么有兴致。”
“是你想做和尚吧。”
“罗嗦。”
因为两人的父母都在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时空,而身为帝国的高官,张志高和罗素兰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搞西式婚礼,于是天地照拜,二拜父母改为向皇宫方向跪拜,再夫妻对拜之后,酒席便开张了。
虽然主人夫妇正沉浸在幸福中,但某些客人们却各有心思:以禁卫第一师师长卢子祥少将为首的一群吃客正以餐桌上的美酒佳肴为目标展开激烈的作战行动;而禁卫军司令丁介云却无视于食物的存在,全部精力都放在与宴席上的达官显贵们熟识结交上;刘云和文易一边吃喝,一边仍在商讨军国大事,他们并没有权力去要求更多的私人时间。
“在大选进行时派人出使欧美,亏你想得出。”刘云啃着糖醋排骨对文易道。
文易吞下一个鱼丸:“没办法,赶时间,与美国修订新约的事情基本上没问题了,德国和法国方面还没有打开局面,英国更是顽固不化,需要在民选政府产生之前,把外交局面作出一个有利的铺垫。”
“知道吗?丁介云私下跟我提出,希望在历史上的美西战争之前,找个借口进攻菲律宾,将其变成帝国的第一块海外领土。”
文易嚼着牛排道:“但愿他仅仅是因为无知而提出这个建议。”
刘云端起水晶玻璃的高脚杯:“怎么说?”
文易放下筷子:“表面看来,进攻菲律宾只是以西班牙为敌,而实际上,必须考虑美国对菲律宾的企图。历史上的美西战争发生在1898年,战争的导火线是美国战列舰‘缅因’号在古巴声哈瓦那港的神秘爆炸,背景却是上升中的工业国对殖民地的需求与衰败中的老牌殖民国家占有较多殖民地之间的矛盾,战争中,美国以绝对优势的海上力量击败了衰弱的西班牙舰队,控制了菲律宾和古巴。在我看来,即使没有‘缅因’号爆炸事件,美西战争似乎也不可避免,美国仍然会向菲律宾进军,我们在此时插手进去,有虎口夺食之嫌哪。”
“会影响我们的外交战略。”
“没错,还会引起欧洲列强的注意。我们需要一段和平安宁的时间对这个帝国做经济、政治、文化上的全面改造,在此之前,绝对不能主动招惹战争,更不能发动对欧洲国家的侵略性攻击,以免列强把我们视为竞争对手,而联合扼杀我们的改革。当然,俄国除外,我们之所以结交英法美德,就是为了对付俄国。文教部已经展开了‘收复失地’的宣传,把收回俄国强占的领土作为国民军事教育的一个精神向导,帝国战争学院里也以俄国远东地区作为战场进行了一系列模拟作战,但我想,攻占远东地区不仅仅是个收复失地的举动,更有展现实力,从事实上改变世界战略格局的意义,需要精心筹划,谨慎实施,我们的命运,我们梦想中帝国的命运,全以未来的中俄战争为根本转折。”
刘云用手巾擦了擦沾满糖醋汁的嘴唇:“放心地建设去吧,让睡狮慢慢醒来,我们已经长出了足以自卫的牙齿,然后,我们要磨利爪子,撕碎所有阻挡视线的愚蠢猎物。”
文易盯住他:“不仅仅要撕碎某些猎物,还要让这个国家的人民享受到即使在那个世界也从未有过的自由,这是你对我的承诺。”
刘云正目道:“我没有忘记,一切正在进行中。”
“你应该理解我对自由的渴望,以及与同胞分享自由的渴望。”
“我理解。”
文易叹了口气,抿一口红酒:“你还记得吧,我在大学的时候,写了一部涉及民主制度的小说,结果没有一家国内出版社敢接受,拒绝的理由无外乎涉及政治敏感问题,无法在中国大陆地区推广,你可以体会到当时我的感受。”
“结果你就拿到网上发表,还寄给很多朋友看,包括我在内,事实上,我也正因为你的小说,才想到要带你一起来。”
“没听你说过,真的吗?”
刘云非常认真地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有骗过你吗?”
文易坚决地答道:“有。”
“那也不过是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骗走我初恋情人的事情怎么算。”
“那也是因为你们感情基础不够牢固,真正的爱情哪有那么容易被拆散。”
“脸皮真厚。”
“对你来说这不算秘密。”
当两人的话题离军政越来越远的时候,张志高和罗素兰凑了过来,手里端着酒杯要给刘云和文易敬酒。
文易先感叹了一句:“小罗真是越看越漂亮。”
刘云扭头看他:“什么意思,现在才放这种马后炮。”
罗素兰笑道:“文先生就会开我玩笑。”
文易饮下一杯后,斜眼瞄向张志高:“小张啊,对不起了,蜜月你们是没有了,蜜周可能还可以,下个星期出发,先放你三天假,抓紧时间享受吧。”
张志高笑着点头:“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刘云拍拍张志高肩膀:“这句话我喜欢,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大约一月后,全国大选开始,此时正张志高陪同帝国外交大臣曾纪泽出使欧美各国,罗素兰则兼做文教部和中民党监察委员会双重工作,夫妇俩忙碌中是否可以忘记离别之苦,不得而知。
1895年12月初,帝国第一次全国大选落下帷幕,除西藏、蒙古特别行政区外,各省均选出了配额中的众议员和参议员,全国共产生四百名众议员和四十八名民选参议员,再加上皇帝御定的二十四名参议员,众议院和参议院体系基本完备。在这次史无前例的大选中,中华民族民主党大获全胜,取得了众议院中的二百六十三个议席和参议院中的三十六个民选议席,另外,还取得了十六个参议院御定议席,以总共五十二个议席在参议院中占据压倒性优势。此外,康有为的保皇党取得了众议院中的六十七个议席和参议院中的十个议席,孙文(即孙中山)的自由党取得了众议院中的五十九个议席和参议院中的七个议席,其余席位则由各小党派和无党派人士瓜分。
12月中,皇帝下谕旨,宣布改国号为“中华”,改年号为“光兴”,西元1896年起为光兴元年,官方改用西洋历法,又宣布满汉合流,废八旗,取消满族提法,满即是汉,汉即是满,无论出身如何均可自由通婚。
12月底,皇帝任命文易为帝国总理大臣,并授命其组建第二届帝国内阁。随即,文易提交了新内阁名单:
国防大臣——承恩公爵张之洞;
内政大臣——承德公爵翁同和;
外交大臣——伯爵曾纪泽;
工商大臣——子爵牛金;
财政大臣——子爵韩浪;
科技大臣——男爵马丰;
交通大臣——陈宝缄;
文教大臣——谭嗣同;
农林大臣——男爵田正宏;
卫生大臣——孙文;
司法大臣——康有为。
十一大臣中,中民党人六名——牛金、韩浪、马丰、陈宝缄、谭嗣同、田正宏,保皇党人一名——康有为,自由党人一名——孙文,无党派三名——张之洞、翁同和、曾纪泽,是为政治大联合内阁。
新内阁在组建之后的第三天即由总理大臣文易向国会两院提交了年度施政咨文,两院花了三天时间三读通过,接下来的一周里,总理大臣相继任命或留任了各省省长、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驻外国的公使和领事,并在向国会咨询后任命湖南省高级法院院长唐才常为帝国最高法院院长。这一切均依照宪法所定有序进行,这全新的制度正以强大军事力和精神力为后盾逐步展开,这被开创的时代正改变着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华大帝国及其土地上人民的命运。
与此同时,东亚一体化的进程也在稳步前行,自中日签订同盟条约以后,日本纳入了中华帝国的战略体系中,经济、军事、政治、文化方面的合作全面展开,日圆与华元挂钩,中日联合司令部的设立,中日政治磋商体制的完善,日华文化交流会的成立和活动,都在显示着亚洲新格局的成长。而原本作为帝国藩属的朝鲜和琉球更被直接列入帝国经济发展计划和军备扩充计划中,两国通用华元,两国的军队直接属于帝国总参谋部指挥控制,政治上也按照帝国宪法进行内政改革。
历史的轮盘缓缓转动,驱动轮盘的人们,似乎掌握着世界的命运,可是,他们的自己的命运,是否又在自己手中呢?
光兴元年,西元1896年2月底,帝国外交大臣曾纪泽率出使团回到北京,近5个月的环球旅行,让他疲惫不堪,然而他的次官张志高却保持着如愿以偿的兴奋状态,世界总归要属于年轻人,对老人来说,这是永恒的真理。
帝国总理大臣文易早从电报中得知了这次出访的成果,他特别珍视中美、中法、中德新商约的签订,也对英国方面表示的修订新约的意向感到舒心——与此同时帝国方面付出了一百三十万英镑、折合五百万帝国银元的代价向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订购了四艘四千吨级的新型防护巡洋舰。当然,曾为中国提供了四艘装甲战列舰的德国人也没少得实惠,八艘四千吨级防护巡洋舰和八艘三千吨级轻巡洋舰的定单让德意志帝国的造船厂着实大发了一笔,不过,这笔价值高达四百万马克、折合一千四百万帝国银元的订单并不完全是为中华帝国海军所下,这其中三分之二的价款将由日本和朝鲜分摊,所得军舰的分配则是中国得一半,日本和朝鲜各得四分之一。
迎接完曾纪泽,给了张志高一周的长假之后,文易召集工商大臣韩浪、财政大臣牛金、交通大臣陈宝缄、农林大臣田正宏和科技大臣马丰,开了一个有关经济战略的碰头会。
“闲话就免了,今天主要是简略评估现有的经济能力,然后统一一下大方向,定出基本目标,再分配到各部门做具体计划。牛金先简要介绍一下财政方面的情况吧。”
胖胖的牛金即使不用穿毛衣也能抵挡初春的刺骨寒气,他推了一下鼻上的大眼镜:“去年的财政收入总共是二亿五千三百七十六万帝国银元,折合银两大约是二亿二千三百万两,推算国民收入大概在二十八亿到三十亿帝国银元。财政支出大约是二亿五千一百九十一万帝国银元,结余一百八十五万帝国银元。其中军费支出达到七千七百九十五万元,占总支出的百分之三十点九,基本建设费六千三百四十三万元,占总支出的百分之二十五点二,日常行政费用虽然几经压缩,也达到了八千五百三十六万元,占总支出的百分之三十四点二,以上三项就占了总支出的百分之九十点三,而教育、卫生、文化、农林补贴方面的经费便捉襟见肘了。”
文易叹了口气:“扩军计划需要更多的军费支持,即使不打仗,今后十年里每年的军费也不下七千万两白银,韩浪,介绍一下工商方面的概况吧。”
裹了一层又一层衣服的韩浪此时身形不下于牛金,他一边搓手一边说:“去年的基本工业产品产量都超过了原计划,煤产量七百六十三万吨,超出原计划百分之十六,生铁产量一百四十一万吨,超出原计划百分之二十,钢产量九十一万吨,超出原计划百分之十五。全国工业总产值估计为五亿到五亿三千万帝国银元,占国民收入的百分之十六点六到百分之十八点九。城市工商业发展迅速,全国工商业注册资本已经达到一亿六千七百四十五万帝国银元,其中百分之九十集中在沿海或省会城市……”
交通大臣陈宝缄接着汇报道:“除去年完成了京师到天津的铁路外,还开工了京师到奉天、京师到大同、奉天到旅顺、上海到南京的铁路,京师到汉阳以及奉天到宁古塔的铁路也正在筹划中。公路方面完成了直隶各县城之间的标准二级公路建设,京师和天津之间有一级公路相连,其他各省也正在公开招标建设本省的公路网,铁路和公路运营公司运作正常,交通警察制度正在实验中……”
农林大臣田正宏也汇报了农业方面的情况:“因为农业监控体系尚未完善,只能估计全国粮食产量,由于新品种小麦、水稻的推广,去年粮食总产量达到一亿三千万到一亿四千万吨,基本满足大约四亿人口所需。森林覆盖率估计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二十二,其中已经有百分之三十的原始森林地带被划为保护区……”
科技大臣马丰简要介绍了科技推广情况:“由于基础工业薄弱,无法以较低的成本将尖端先进技术实用化,所以我们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基础技术的推广和管理技术的提高上,采煤和钢铁冶炼的效费比都达到了当代最高水平,产品质量更是大大高于现时的外国产品,现在日本和俄国都已经大量进口我国的钢铁制品,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去年北洋重工完成了内燃机工厂的建设,预计今年可生产5马力到50马力的内燃机五百部以上,明年更可翻一番,类似的工厂还将在五年内建设三到五个,由此不但可以为舰艇提供小型辅助动力、发电机驱动机,更可以为本土汽车工业和航空工业的发展提供基本支持……军民两用飞艇的实用化正在研究中,飞机的制造也没有什么阻碍,但是出于技术封锁的考虑,决定先大力发展氦气飞艇,飞机的发展则在军方的监控下进行……”
“那么,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情况,”文易手里的铅笔点着桌面,“既然明白了我们的基础,就应该推测得出可能达到的最大目标,但是,又决不能以最大目标作为工作的出发点,因为我们无法看到未来的具体变化,各种不可知因素会影响到计划的进行。所以,用折中的办法定下基本目标,应该比较稳妥。”
牛金插道:“只要军方不再增加要求,财政方面不会出现问题,后年使用纸币以后,把信用维持好,稳步推动通货膨胀,再用国债支撑赤字,我们身上的压力就轻一点了。”
韩浪接道:“现在的重工业产值基本是由官办企业产生,工商业总产值中官办企业也占大头,估计土地改革进行下去以后,将有大批资金投入工商业,再加上证券市场的开动,非机密性的官办企业将逐步私有化,相信私人资本将迅速推动全国工商业的迅速发展。劳动力方面的来源也不成问题,划为国家农场的部分土地上因为实行高效率的连片专业化生产,所需劳力很少,多余的劳力发给遣散费后又给予职业介绍所的支持,他们除了来城市谋生别无出路。另外,将来某些付不起国家贷款本息的自耕农也将不得不经过职业介绍所来到城市,估计城市人口会在十年之内增加一倍以上……”
文易点点头:“随着全面改制的进行,国家将逐步走向现代化,但是总要有个明确点的目标指导我们工作的进行,这个目标的时限暂定为十年,以便和军方的扩军计划相衔接,我就提一下本人的看法。十年之内,国民收入比现在翻一番,达到六十亿帝国银元的规模。财政收入也翻一番,达到五亿到六亿帝国银元的规模。工业总产值应该达到二十五亿帝国银元的规模,大约是现在的五倍。粮食总产量应稳步发展,在继续提高粮食亩产量的同时大力发展经济作物的生产,使农业总产值从现在的二十三到二十五亿帝国银元增加到三十五亿帝国银元。交通方面应在1905年之前完成初步的铁路干线建设,包括京师到汉口,京师到大同、太原,京师到浦口,京师到奉天,奉天到旅顺、大连,奉天到宁古塔、满洲里,江宁到上海、杭州,武昌经南昌到广州,武昌到长沙,南昌到福州,郑州到西安,以及基隆到高雄的铁路线。科技方面的目标是在1904年之前完成国内汽车工业和航空工业的起步和发展,飞艇公开发展,军民两用,飞机秘密发展,在1900年前后开始转入部队使用,1904年左右开始普及推广。其他先进技术的解密则按实用性原则,在基础工业达到条件后酌情进行。基本上,就是如此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有大跃进的感觉。”牛金说。
“等具体计划做出来以后你可能会说我保守。”文易道。
韩浪道:“我补充一下,1904年基本工业产品的产量可以定为三千万吨煤、四百万吨生铁和三百万吨钢,近似于历史上同时期法国的水平,高于俄国,只有工业上胜过了俄国,才有资格与其决战吧。”
“我们还有技术优势,”马丰说,“虽然基础工业暂时落后,但是只要规划周到,制度上的引导充分,基础工业很快可以赶上来,同时还具有制造技术和管理技术的先进性,我们战舰上的铁甲可以比外国的铁甲轻,却更加坚固,我们的大炮可以通过简单的设计更改和材料增减,达到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磨损更底的效果,我们的光学器材也将比任何国家的都要先进,我们现在惟一所缺的,就是时间,和平的时间。”
“是啊,这期间军方的人不要惹事生非才好。”文易感叹道。
“没有内阁的授权,军方应该不能乱动的吧。”陈宝缄惊奇道,他新进这个圈子,并不知晓其中某些公开的秘密。
文易并不打算让陈宝缄分享秘密:“说是这么说,唉,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我们总要把事情都考虑周到吧。”
“说得也是。”陈宝缄应道,便不再追问。
旁边牛金问:“总理大人,那什么时候把具体计划草件上呈呢?”
“三天后。”文易毫不留情地答道。
“残酷。”韩浪说。
几丝雨点撞上了窗玻璃,粉身碎骨后留下一小片残骸,与窗玻璃上轻轻晃动的人影相交叠,初春最后的冷雨,要在这些天里下透才是。
//com//开春的第一场雨,下得断断续续,空气依然冰冷,只是多了些潮湿的气味,在这种烦人的天气里,一群披着毛呢将官军服的人,正挤在一间阴暗的木屋里商量着某些涉及人类生命的问题。
一个长着方方正正国字脸的青年男子正跟对面的一位体格矮小却壮实精干的三星中将小声道:“时机已经成熟了,我们现在掌握有禁卫军大部,只要暗杀刘云成功,禁卫军一动,京师平定,再命安插在各军区的自己人夺取军权政权,天下大势,尽在丁司令您的掌握之中了。”
一名满脸浓密胡渣的少将冷冷道:“说得轻巧,暗杀不成就算了,即使杀了刘云,也不见得能平定天下,到时候诸侯各怀鬼胎,必然是一番内战局面。自己人?没有了刘云,不在京师的人都不能算自己人了。”
另一名浓眉高鼻的年轻少将狠狠道:“内战就内战,谁怕谁,跟着丁司令,我们杀他个尸横遍野的!”
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少将摇头道:“卢师长,内战的话代价就太大了,不如等召开军事常会的时候,把刘云身边的嫡系连同各路诸侯一网打尽,流几十个人的血总比流几百万人的血要划算。”
一直两手抱拳放在胸前的帝国三星中将、子爵丁介云阁下以低沉冷酷的声音发话道:“杜灼林的想法没有错,王镇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卢子祥是在说任性话,贺鹏程的说得很对,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获,这是我一直提倡的。实话说,大家有这份心,我就很满意了,至于具体怎么做,倒是要看时机来定,如果一下子动作太大,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容易陷入不利的境地哪。”
年轻的禁卫第一师师长卢子祥道:“无论如何,我听丁司令的,刘云和文易那种垃圾,根本不配呆在他们现在的位子上。”
国字脸的青年中将、总参情报处处长杜灼林道:“刘云和文易,实际上是一个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又各有特长,互为补助。两人都是脑子里灌满无聊妄想的疯子,在我们那个时代侥幸没有被处置掉,现在又跑到这里来搞愚蠢的民主实验,哼哼,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少数精英统治没有思想的绵羊,绵羊只要喂饱就行了,民主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恩赐给他们民主只能是制造无谓的混乱……”
最近才换上了一副金边眼镜的禁卫教导旅旅长陈驾云少将愤愤道:“像丁司令这样的救世主竟然要屈居刘云文易那样的疯子之下,实在天理难容!”
除丁介云外的在座众人皆点头称是。
陈驾云又道:“刘云和文易利用土地改革,为自己牟取私利,根本是罪不可恕,再者,他们名义上说兴民权、搞民主,背地里却通过政党和宪法增强自己的权力,根本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碑坊……”
丁介云满意地倾听着部下对帝国总参谋长和帝国总理大臣的攻击,这种攻击既无证据更无说服力,甚至可以说是诽谤,但因为丁介云需要同仇敌忾的气氛,所以它们就产生了。人类极少为无利益的事情去冒高昂的风险。丁介云从来没有对这些誓死效忠自己的人许下什么承诺,因为既定的承诺能让人进行利益和风险的具体评估,当个人感受到的风险变大,而利益却没有及时变化的时候,胆怯、放弃和背叛就顺理成章地产生了。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感觉自己的付出在未来必定有相应的巨大回报,从而不顾一切地绑在主人的战车上,碾向前面的未知阵地。以丁介云的胆略和智慧,他知道如何选择最有利的手段。
“刘云和文易犯了路线性错误,他们居然拥戴满清皇朝的皇帝,搞什么污七八糟的君主立宪,满清的腐朽性不是改变国号、开什么国会可以解决的,应该推翻君主制度,让我们的丁司令做国家主席,做全国人民惟一的领袖,带领我们实现富国强兵、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伟大目标!我们必须紧密团结在丁司令身边,誓死保卫丁司令,为国家、为人民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禁卫第二师师长贺鹏程少将唱起了某时代的高调。
“说得对!这是我们共同的心声,这个时代新历史的创建全靠丁司令,只有丁司令才能拯救中国!”陈驾云不余遗力地加入了吹捧的行列。
卢子祥立即编出了口号:“彻底消灭以刘云文易为首的腐朽保皇派,为丁主席创建新中国的战斗而不惜一切!”
满脸胡渣的禁卫第三师师长王镇却不打算喷吐废话,他的声音依然冰冷:“先别乱喊口号,想点现实的问题吧,军事常会很快就要召开了,具体怎么做,先要有个大概的方向才行。”
丁介云既满意于部下的斗志高昂,更满意于在形势趋向紧张时还有能够保持冷静头脑的人——虽然他更喜欢在关键时刻使用无头脑的单纯武人,他向王镇微笑地点点头:“王镇,说一下你的想法。”
“九月底皇帝要检阅秋操,各军区、舰队司令都将进京,十月初召开高级军官的军事常会,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准备。我以为,在行动开始之前,应该抓紧时间加强对禁卫军的控制,同时对在外的兄弟也要经常联络,还要结交更多的政界商界人士……在高级军事常会召开的同时,调动最值得信任的部队,包围总参谋部的会场,并占领卫戍司令部、皇宫、总理府、国会议事厅、中民党总部等要害部门。如果可能,先试图让刘云及各大军区司令发布命令把全部军权交给我们,如果不行,则立即处决,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用包括武力在内的所有手段平定全国,清洗反对派。然后在中民党的基础上建立新的执政党,在军队和警察的控制下重新举行大选,之后修改宪法,确立新执政党的一党专政地位,削除国会的权力,以党治军、以党治国,再废掉皇帝,建立共和国,这才是正途。”王镇一口气把酝酿已久的想法和盘托出,对于权力,他有特殊的兴趣,所以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单纯的军人,他对于那个时代中央领导、地方大员的巨大权力羡慕已久,受国会之类的碍眼垃圾间接管束是不能被权力沉迷者所接受的。
丁介云一边做满意状赞许王镇的想法,心中却暗暗提醒自己,政变成功以后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必是此人无疑。有思想的人永远是权力者的致命敌人,所以试图保持自己不当权力的阶层从来都会竭尽全力地扼杀人民的思考力,同时清洗那些试图冲破统治阶层思想专制的人。在权力者看来,思想只能属于自己,而放在其他人身上则往往是炸药。
将军们继续着他们的密谋,野心和实力的交集总能让人产生改变历史的冲动,不管为此要流什么人和多少人的血。人类文明总是由野心家来创造、推动和摧毁。杀死几个曾经和自己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其实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仁慈,因为至少还考虑到了珍惜更多同胞的鲜血。
这个春天的野花,开得特别鲜艳。
“开车去兜风吧。”二十九岁的总参作战处处长朱涛陆军中将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看一眼院子里崭新而怪异的麒麟牌小汽车,又觉得开这种车出去真是滑稽——西洋马车的底盘简单地加上一个十五马力发动机和传动机构,方向盘突出在车头,前面没有任何遮拦,车灯则沿用了两盏马车的六棱宫灯,一左一右挂在车厢前头。
正当朱涛犹豫不决时,家人报告禁卫军丁司令来访,便穿戴好将官军服到前庭迎接。
“真是稀罕,丁司令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快请坐,来人,上茶。”
朱涛与丁介云在玻璃茶几两侧坐下,寒暄几句后,丁介云点明了来意:请朱涛夫妇于本周周末去北戴河他的别墅度假。
“北戴河?好象还没通公路吧?”朱涛有点心动,他喜欢游玩,却苦于无处可去——近点的地方早看腻了,太远了交通又不方便,没时间去,北戴河似乎不远不近,开车一天可到。
“新修的公路,用我的专车六个钟头可以开到。”丁介云道。
“可是,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那别墅空着也是空着,我都没怎么去,倒是因为上次你说有空想去海边看看,所以就记下了,本周周末又特放三天假,便上门来请你赏脸。”
“丁司令这是说哪里话,什么赏脸不赏脸的,我遵命就是。”朱涛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若是自己开车去的,正好也实现了自己对夫人的承诺——刚来这里时他对蓉儿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带她开车去兜风。
“那就劳烦丁司令安排一下,我倒是打算自己开车去,那麒麟牌的小车虽然开得慢点,却也稳当,我让警卫坐另一辆车跟在后面就行了,您看这样如何?”
“也好,我再加派一车的警卫吧。”
“多谢关照,我看还是不必了,人太多总归会影响兴致。”
“好好好,任由朱处长决断就是……”
约定时间后,两人又互相客气一番,丁介云便先行告退,朱涛立即叫来家人问:“夫人呢?”
“到武威公爵府找公爵夫人玩去了。”
“孩子们呢?”
“跟夫人一起去了。”
“夫人回来后叫她到书房找我。”
“是。”
朱涛回到院子里,坐上麒麟汽车的驾驶座,自言自语道:“管你滑稽不滑稽,我还算是这时代有车族的先锋,不久就会变成新时尚了。想来我的车技还没有生疏吧……”
某时代的回忆开始涌现,遥远时空外的父母、朋友和跟了大款的初恋情人,一个一个浮现出来。朱涛心里说,自己现在过得好就足够了,管他那么多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回到书房里。
“主人,夫人和少主人们回来了。”家人跑进来报告道。
“不是叫你让夫人过来找我吗?”
“正在走过来。”
“恩,没你事了,下去吧。”
“是。”
刚刚二十二岁的的朱夫人——蓉儿牵着两个孩子款步走进书房,口中叫道:“夫君找我什么事啊。”
朱涛拉过孩子,扶她坐下,微笑道:“夫人,你还记得我们初见面时,我对你说过,要带你坐汽车去兜风吗?”
“当然记得啊。”
“现在我们家里就有一辆汽车。”
“可是你又没空……”
“后天我开车带你们去海边。”
“真的吗?”蓉儿脸上露出了少女时代的可爱笑容,朱涛期待着这笑容的出现。
“当然,去北戴河,可以在那里住三天。”
“太好了……”蓉儿兴奋得脸蛋都粉红起来。
“对了,今天又去刘云家了吗?”
“恩,孩子们玩得很高兴,今天刘夫人跟我说了,要送孩子们去新开的龙云学院小学部读书,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把我们的孩子也送去那里,你觉得怎么样?”
“龙云学院是吧,我先去问问罗素兰,学校方面的事情她清楚。”
“好,我听你的。不过听刘夫人说很不错的,是最新式的学校,有外国老师,也有名家大儒,还有——不记得了。”
“恩,我先问问再说吧,来——小馨烈风,吃饭去罗。”
朱涛抱起小女儿朱馨,拉住大儿子朱烈风,直往饭厅奔去。
武威公爵刘云府邸,普通的家宴正在进行中,所招待的客人乃是几名不算太普通的年轻军官。
坐在主人对面,满脸络腮胡又体壮如牛的那位上校,姓肖名烈日,字宏成,现任禁卫第一旅旅长,原任赫赫有名的禁卫第十“金狮”团团长,今年三十岁。
坐在主人右手边,一位身材适中浓眉大眼的禁卫军上校,姓陈名星云,字宇晴,现任禁卫第七旅旅长,原任战功卓著的禁卫第十五“火凤”团团长,今年刚过三十一岁。
同在主人右手边的另一位禁卫军上校,姓赵名民河,字澜波,现任禁卫第五旅旅长,原任禁卫第一“云龙”团团长,不到二十八岁。
在主人左手边坐着三名所属兵种各不相同的上校军官:现任禁卫骠骑旅旅长、原任禁卫第二师“麒麟”骑兵团团长,二十七岁的向蓝,字胜武;现任禁卫军混成炮兵旅旅长、原任禁卫第二师“霹雳”炮兵团团长,三十岁的胡惊怖,字金诚;现任海军陆战第一旅旅长,原任海军陆战第二“海鲛”团团长,二十九岁的沈星一,字感圣。
“来来来,诸位都是军中精英,国之栋梁,刘某敬你们一杯……”刘云举起了盛满贵州茅台的白瓷小酒杯,众军官诚惶诚恐,急忙举杯回敬。
这其中口才尚好的陈星云先低眉俯首道:“公爵大人日夜操劳,竟还记得我等无名小卒,邀来府上共饮,属下等人不胜感激,怎还敢妄受精英、栋梁之称。”
刘云微笑着摇摇头:“陈旅长过谦了,诸位的才能,甲午战时早已尽显峥嵘。我受皇命整治新军,如今最缺乏的就是你们这些上过军校,又经历战火洗练的精壮干将。战舰火炮,数月或十数月可成,勇武智谋之才,非数年十数年磨砺不可,国家用人之计,还需诸位共同一心,成就大业啊。”
赵民河立即抱拳低头回应道:“公爵大人如此看重我等,我等必死心效力,鞠躬尽瘁自不必言,粉身碎骨亦不相辞!”
肖烈日举杯道:“我本无德才,承蒙公爵大人栽培,幸得为国家大计尽效微力,我读书不多,却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我且先敬大人一杯,自此之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斩臂提头,在所不惜!”
刘云举杯回敬,一口喝下整杯茅台酒,吐一口香气,点头道:“我受皇恩日久,瞬时思报,如今在座各位皆是知礼明义之大才,需知我心意才是。我这次请各位来,不为别的,只想与各位多多交际,各自了解,往后无论公事私事,也都好和谐相通,互为照应。”
众人皆抱拳叫道:“大人厚恩,小人必永生铭记不忘。”
刘云又对肖烈日道:“宏成啊,你的学识少,以后要多读点书,腐儒之书可免,中外兵法战史却不可少读——最近读过什么书啊。”
“禀大人,小人上月读完了中华书院新译的《战争论》,乃德人克劳塞茨所作,读后收获甚丰,有眼明心亮之感”
“恩,很好,这是名著,要多读两遍,重要的却是思考,不可拘泥于字句之中,等下我找人给你开个书单,回去找来慢慢看,可以的话写点想论之言,锻炼思辩之力。”
“小人遵命。”
刘云又转向赵民河:“澜波本是陆大高才生,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切不可居功自傲,不思进取,惟有学识饱满又灵敏智慧,方可成就名将之资。”
“小人谨记大人教导,小人日夜自省,从不敢在学习进取上稍有懈怠。”
“那就好,那就好……”
刘云又向左手边的向蓝道:“胜武出身塞北王公世家,自小历经战阵,又是陆大优等生,甲午战时表现优异,自当有锦绣前景,我无言以赠,只盼胜武大展其才,为国尽力。”
向蓝举杯而起:“大人之言,小人感激不尽,若有时机,必思图报,小人敬大人一杯!”
刘云微笑回敬。
召集这些战争中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前来赴宴,是刘云无数预定计划中的一项,目的无非是拉拢新人,巩固势力,同时防范某些非常事态。从秘密情报组织鹰狼队得到的情报显示,丁介云在政界和商界的活动越来越频繁,禁卫军中开始对丁介云进行一些暧昧的宣传,部分高级军官与丁介云产生越来越多的非正常接触,这一切表明着什么,刘云即使不十分清楚,至少也有了基本的预感。问题是,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也没发现具体的危险举动,更不知道可能发生的叛乱范围有多大。刘云只能在督促鹰狼队加紧监视的同时,采取防范性的措施——他无法准确预测若是清洗扩大化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嫡系人才的无辜丧失是难以弥补的,而部下被逼造反的种种史实也暗暗点指着内战的未来,刘云不愿冒险,人类在危险抵达身边之前很少愿意冒险。
“没人能杀我,除了我自己。”刘云这样给自己打气以后,决定静观其变,直到他听说总参作战处处长朱涛也和丁介云私下交往密切后,他判断事情已经严重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觉得必须开始行动了。
收拢禁卫军中上级军官之人心,只是走向正式行动的大道之前必经的小径,还有无数的谋划,将在阴暗的角落里向外慢慢延伸,对付可能的背叛者,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首先为了自己的性命,其次为了自己的梦想,刘云不得不接受麻烦。
在这个阳光降落得特别早的春天,战友这个词,已经被某些人当成累赘扔进了垃圾堆。在权力面前,没有什么可以永恒——除了死亡。
//com//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一条魏书的白宣条幅悬挂在刘云的书房里,其上的内容出自《孙子兵法》,可在刘云看来,风林火山并不仅仅是兵法真言,更乃用气行事之理。
一名身着仆人衣服的男子正跪在刘云书桌前禀告。
“……杜灼林处长亲自点名组建了一个特别机动队,人员极其精干,名义上是执行监视各国使馆的任务,实际上却一直在官街活动,各要害部门都受到了监视,部分议员的住宅附近也发现了特别机动队的人,不知道他们目的何在,是否要抓两个人来审问?”
“继续派人跟踪,不要打草惊蛇。丁介云方面最近有什么动向?”
“禁卫军的卢子祥、贺鹏程、王镇和陈驾云经常出入丁府,并在一个隐秘地点聚会,由于丁家防范严密,并无机会探听到更多情况。”
“继续打探,力求探明他们谈话的内容。”
“是。”
“最近朱涛和丁介云之间有什么联系?”
“两人经常互访,不过表面看来似乎只是为了玩乐之事。”
“不要跟我说似乎之类的废话,给我搞到确切的情报,不行的话就多安插几个人,人手还是足够的吧。”
“是,还有三组作预备队,在下这就去办。”
“去吧。”
“遵命。”
刘云目送那鹰狼队的头目恭顺地退下,随即结束了保持太久的威严状态,懒懒地倚在橡木镶嵌鲨鱼皮的靠背上。
六年了,他为了所谓的梦想,冒着最严酷的风险,作出了大逆不道的犯罪举动,带着一群部下在这被创造的时空里打拼,用无数人的鲜血,奠造了一个全新帝国的基础,同时也浇灌了他这一群人的权力之树。现在,这权力之树上的某些树枝开始不满现有的地位,企图取得具有更大能量的地位,于是蠢蠢欲动,自以为安排完美,却仍逃不过刘云的耳目。理性的权力者永远不会放松对竞争者或潜在敌人的监控。
刘云闭上眼,觉得有点累。鲜血,逃不过的主题,谁都没有权力去拒绝,不是自己的鲜血,就是敌人的鲜血。不知是谁,用暗黑的旋律,轻轻弹唱无声的挽歌,安慰注定前往地狱的灵魂,可是既然来到世上,就不能在死亡的情结中纠缠。
刘云拿起桌上的钢笔把玩起来,眼中的忧郁稍纵即逝,他不能容忍自己产生哪怕一点软弱的心理。把部下当工具一样的使用,把杀人当成下棋去子一样简单的事,以强权实力为武器砍杀挡在理想之路前的所有障碍,这才是一个成大事者应有的品质吧。仁慈,只能是害人害己的垃圾。
屋外远远传来贴身侍仆的声音:“禀主人,总理文大人到。”
“快请。”刘云睁开眼,收敛起所有的肃杀气息,准备迎接他的另一半灵魂——文易。
文易默默走进来,随便搬了个椅子坐下,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多余的客套。
“找我来,是想谈杀人的事情吧。”文易的声音很平和,随意得如同谈到吃饭睡觉一般。
“你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彼此彼此。”
“骄兵悍将,迟早会出事,不如先下手为强。”
刘云摊开双手:“那是自然,可是,杀了一批,难保不会有下一批。”
文易冷笑道:“那就一直杀下去,可用之人多了,也不少那几个满肚子小算盘的。”
“现在正在找证据,更重要的是,我想确切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卷了进去。”
“不想误杀忠臣吧。”
“当然,他们每个人都是无比宝贵的财富。”
“也可能是无比危险的敌人。”文易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吞下。
“要找到能干的而可信的部下可是很难的。”
“忠诚是第一位的,再能干的人如果心怀不轨,对我们来说也是垃圾。”
刘云叹了口气:“的确,垃圾。”
文易又问:“你的新军官团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吧?”
“当然,都是军校出身,又有卓著战功,大有前途。”
“那帮所谓的老战友知道你的所有底细,杯酒释兵权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先得清理好屋子再添置新家具。”
刘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新家具里面也有扫帚撮箕之类的清洁物品,用它们来清扫旧屋子,恐怕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已经培植好了新人,当然要在关键时刻动用。”文易冷冷道,心中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这些天来,文易一直在思虑如何限制刘云的权力,把他幕后老大的影响力逐渐消除,从而真正形成按君主立宪体制运作的政治架构。新的民主主义政权已经成形了,不再需要神,不再需要独裁者,不再需要军人集权。况且,那幕后老大的位子,又是诱惑刘云系军官团中野心者的迷药,过于集中的权力,会让竞争者打破锅头,砸烂碗瓢,掀掉瓦梁。文易清楚地知道,刘云幕后老大的地位,是由于他那握有实际兵权的军官团而成就,要削弱刘云的独裁地位,就要先削弱旧军官团。现在正好有了丁介云蠢蠢欲动的机会,所谓借刀杀人,借出刀者并不知道那把刀要砍的正是自己的左右臂膀,文易很自然地推波助澜,便不露一丝痕迹。文易并不知道刘云真把他当另一半灵魂看,在文易看来,刘云与他除了青梅竹马的关系外,只剩下互相利用而已。文易需要一个理想的军官团:具有扎实的专业知识,完美的荣誉感,强烈的责任心,并且严格在制度的框架内为国服务。一群能够随意主宰国家命运的军人,绝对是国家的潜在的祸害,在利用完毕之后,必须及时清理干净。
数日后,大连附近海面,帝国总参谋长、武威公爵刘云陆军大将正在镇洋舰队司令兼帝国海军大学校长林泰曾海军中将的陪同下校阅海军春操。
总参谋长的座舰选为最新服役的国产巡洋舰“暴雨”号,这是由大连第二船厂建造的轻巡洋舰,1895年9月下水,1896年2月正式服役,标准排水量三千六百二十吨,最大航速二十三节,配备两座双联一百五十毫米主炮,十门一百二十毫米单装副炮,二座双联四百零六毫米鱼雷发射管,计划建造十艘,其姊妹舰“雷雨”号已经下水,正在舾装。
“林司令,今天安排了什么节目啊?”刘云抚摩着舰桥上崭新雪白的油漆问道。
林泰曾挺直着身子报告道:“禀大人,今天安排有战舰打移动靶,鱼雷艇攻舰和驱逐舰掩护主力舰三项科目。
“恩,开始吧。”
“遵令。”
首先出场的乃是赫赫有名的“龙威”、“凤翔”、“镇远”、“定远”四艘战列舰,只见四舰以单纵队一路斩浪前行,先在“暴雨”座舰前鱼贯通过,并放礼炮致意,之后迅疾驶往靶区,一艘小型拖靶船正在那里拖着一个张有三十公尺见方帆布的浮靶标款步慢行。
“林司令?有没有预先安排好靶船航线?”
“没有,靶船全是自由行驶,只是一般都会走直线。”
“那就好。”
四艘舰首镶嵌黄金龙纹的铁甲巨舰很快在离靶船三千码外摆开阵势,三百零五毫米巨炮炮口转向舷侧——与大东沟海战时一样,“镇远”、“定远”二舰左右布置的主炮仍然只能使用一半。一排火焰喷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巨响传开,一群水柱在靶标四周溅开,刘云举着望远镜嘀咕道:“没中啊。”
林泰曾忙拱手道:“禀大人,靶标体积过小,落弹能在靶标附近十米以内已是不易。”
这时拖靶船上升起一小旗,林泰曾一看,又急道:“大人,拖靶船上的人来旗语报告,说靶标帆布上已经开了一个洞。”
“是用训练弹打的吧。”
“是。”
“安排了实弹射击吗?”
“安排了,稍后会让四艘战舰分别以主副炮轰击飘动中的靶船,事后以计算消耗炮弹数和击沉靶船的时间为评判标准。”
“恩,”刘云满意地点点头,“林司令啊,不算作战,一般每年每艘战列舰会在训练时打掉多少炮弹?”
林泰曾禀道:“以龙威舰为例,去年龙威舰不算战斗,仅日常训练便消耗三零五主炮炮弹二百余发,一五零副炮炮弹五百五十发,机关炮炮弹若干,镇远定远更换了新主炮炮管后,年耗主炮炮弹亦在二百发以上。”
“很好,就是要多从实战训练。”
“只是……”
“如何?”
“训练经费时常不济,我原想派舰环球航行,锻炼远洋人才,却被国防部以预算内无资金支持为由拒绝。”
刘云皱了皱眉头:“国防部的事情我来说,你打算派哪几艘舰去作环球航行?”
“风级巡洋舰一艘,武胜号练船一艘,从东向西行,边走边训练,在外国港口加煤休整,大约半年内完成。”
“加一艘建北级装甲海防舰,那个东西也可以远航吧。”
“只要事先入厂稍作整修,完全可以胜任。”
“你叫人把计划作好,下月月初再去国防部申请,保证没问题。”
“谢大人……”
“我还该谢谢你呢,有你这样的人统御舰队,我放心哪。”
说话间,龙威舰已经脱离单纵队,进入了单舰射击阵位,主炮副炮一起怒吼,转眼将一艘旧师船改成的靶船轰成了一大片飘荡于水上的残木碎屑。
八千吨的舰体在水面上划过一道长长的白色弧线,三个烟囱喷吐着浓烟,两座主炮的炮口尚留着余烟,龙威舰退出了阵位,她的姊妹舰凤翔号紧接着开始了炮击演练。
美国外交官何天爵曾在天津的时事要闻报上撰文写道:“中国有一天的钱,就可以买一天陆海军所需要的任何东西。整个文明世界都情愿把武器供给他。但是中国不能在任何市场购买有训练的军官和有纪律的士兵。”
自刘云系大员掌控了陆海军大权后,便进一步加强了海军建设,尤其不敢松懈训练,为了留住曾为北洋舰队总查(TheChief-Inspector)的英国海军军官琅威理,解决由刘步蟾引起的“撤旗事件”[注一],先由皇帝赐琅威理子爵头衔,又授予其中国海军准将的军衔,并允许他使用北洋舰队提督旗,后又任命他为镇洋舰队总教习,兼任帝国海军大学副校长,年薪一万六千两白银。琅威理由是尽心尽力,不但保证了帝国海军的训练质量,也为帝国海军的教育作出了卓越贡献。到1894年年初琅威理合同到期离去之时,大清帝国海军镇洋舰队里里外外,无论官兵素质、纪律、士气、训练水平均与大英帝国海军相去不远。经过甲午战争的洗练,中国海军官兵素质可谓更上一层楼,可与众列强海军相媲美。
四艘战列舰的射击刚刚结束,鱼雷艇攻舰演习立即开始,六艘三百八十吨的水级大型舰队鱼雷艇劈波掠行,直冲向一艘排水量近二千吨的报废轮船,接近到五百码开外时同时发射鱼雷,每艇射出一发实雷,鱼雷一出管,各艇即掉头回转,开全速脱离。
六声巨响之后,锚泊在海上的靶船断裂成数截迅速下沉,“暴雨”号座舰上的刘云满意地点头称好。
随即“龙威”、“凤翔”、“镇远”、“定远”四艘战列舰在“白雪”、“飞雪”、“松雪”、“林雪”四艘驱逐舰的陪伴下再度出马,这次演练的是驱逐舰护卫主力舰兼反鱼雷艇攻击。
雪级是为帝国第一级驱逐舰,1895年3月首舰“白雪”号服役,设计排水量八百五十吨,最高航速二十六节,配备三门七十五毫米炮,两门机关炮,两座三联四零六毫米鱼雷发射管。
刚刚表演完实雷攻击的六艘水级舰队鱼雷艇就近跑过来扮演攻击方,六艇最大航速二十八节,配备两座双联四零六毫米鱼雷发射管,一门七十五毫米速射炮和一门机关炮。一发现鱼雷艇靠近,驱逐舰即迎上前去,各舰分别堵截雷艇,并以空包弹进行射击,鱼雷艇则努力靠近战列舰群,以图调整艇首实施攻击。双方在海上各施所长,打得好不热闹,蔚蓝色的大海被横七竖八的白色航迹涂抹成一幅超印象派的杰作。
次日,参观完大连帝国海军大学并齐集全校师生训话后,刘云满意而归,刚回到府邸,他的鹰狼队便带来了关于丁介云的最新情报。
“……是这样,想在秋操之后的常会上一举解决问题?”
“禀大人,的确如此,负责监视丁府的小组找到了丁介云一行人聚会之所,并在内安置了传音管,派混入丁家仆役之人在附近偷听,这才查到确切消息。”
“恩,京师其他将军有何特别动向?”
“前天,朱涛接受了丁介云送的一辆新型号汽车,但并未发现他曾参加丁府的秘密聚会……”
“外省的军区大员呢?”
“华南军区司令吴贝年经常和丁介云通电报,但是在电报内容上却未发现问题,丁家的几名仆人以采办为名经常驻留江宁,最近发现他们是吴府的常客……”
“有没有文件之类的证据。”
“未曾发现。”
“继续找。”
“是。”
鹰狼队的头目刚刚退下,刘云便召来贴身仆人,要他去请几名军官来府上赴宴。
六十年后,一本不出名的杂志上刊登了一篇不大引人注意的文章,文章标题为《镇压叛乱还是蓄意清洗——质疑光兴丁案》。
文章写道:“1896年5月17日早上十点左右,禁卫第一旅旅长肖烈日上校亲自带领驻扎在丰台的禁卫第一旅大部兵力突然冲入长辛店的禁卫第一师师部,逮捕师长卢子祥中将,将其押往八宝山军事监狱。十一点左右,驻扎在辛庄的禁卫第七旅大部由旅长陈星云上校带领进入京师,封锁了官街。与此同时,禁卫膘骑旅大部由旅长向蓝上校亲领,冲入德胜门外的军街,包围了禁卫军司令丁介云中将、禁卫第三师师长王镇中将,总参情报处处长杜灼林中将、禁卫教导旅旅长陈驾云少将之府邸,解除了上述四人府中的卫队武装,将四人押往八宝山军事监狱。几乎与此同时,驻扎在天津的禁卫第五旅在旅长赵民河率领下攻入禁卫第二师师部,混战中击毙师长贺鹏程中将。也几乎在同时,驻扎于大沽的海军陆战第一旅由旅长沈星一率领进入天津城,实施全城戒严。在这场以镇压叛乱为名的行动中,在不同地点的几个旅长采取了极其果断而步调一致的行动,逮捕或击毙了他们的上司。一直以来的官方说法是当时的总参谋长刘云早知道丁介云等人企图叛乱,为了保证全面和迅速地清除叛党,采取了先争取中级军官,再自下而上采取行动的策略。之后,军事法庭立即开庭审判,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作出了判决,不用说,被逮捕的五名将军全部被处以死刑,而且是二十四小时内执行。同时被审判还有三名准将、十五名校级军官和十二名尉级军官,其中半数被处死刑,其他人均受十年以上徒刑。军事法庭自然是拿出了证据,那上面写明了一步步的行动计划,是企图把一个君主立宪的民主主义国家变成苏俄式的集权国家,可是,至于1896年的人何以知晓二十年后的苏俄一党专政、集体独裁体制,抑或布尔什维克人乃从丁案中得到灵感建立苏俄体制,众说纷纭,不一而足,更是为千古之迷。在那迷一样的年代里,所有事情都让人看不清楚,而丁介云一行人被处决后不到一周里,时任总参谋部作战处处长的朱涛中将和华南军区司令吴贝年的离奇死亡更让时人疑窦顿生。就当时官方报导,朱涛和吴贝年均系企图报复的丁介云部下谋害而死,就所知的事实来看,朱涛是在汽车中遭远距离枪击身亡,吴贝年死于办公室炸弹爆炸事件,就所作的猜测来看,最近的学术界大多认为两人很可能干系丁案,但至于涉入有多深,则无近一步的史料来证明……”
[注一]琅威理,1843年1月19日生于英国,14岁进入英国皇家海军学校,16岁入海军实习,之后一直在英国海军服役。1863年随“李-阿舰队”首次来华,1877年又护送炮艇前往中国,1879年护送四“镇”抵天津,李鸿章由曾纪泽得知英使金登干推荐琅威理为海军顾问,随即延聘。1882年琅威理来中国任职,头衔是副提督衔北洋海军总查,负责北洋海军的组织、操演、教育和训练。琅威理治军严格,办事勤快,认真按照英国海军的条令训练,为海军官佐所敬惮。他还根据国际惯例,为舰队制定了中外海军交往的礼节,扩大了中国海军的影响。中法战争爆发后,琅威理因英国政府宣布局外中立而回避去职,请假回国。1886年1月应邀重返中国。1886年5月,醇亲王巡阅北洋,以琅威理训练有功,授予二等第三宝星并赏给提督衔。以后李鸿章在发给琅威理的文电中,常用“提督衔琅威理”或“丁琅两提督”的称呼。在北洋海军的正式公文中,他的头衔全称是“会统北洋水师提督衔二等第三宝星琅威理”。由于丁汝昌不熟悉海军事务,舰队训练任务由琅威理主持。在其第一任内,北洋海军的训练水平达到了基本的现代水平。1886年,琅威理重返北洋海军后,在第二次签定的服务合同中,中方不仅要求琅威理承诺在五年内将中国海军的训练提升到国际水准,并且必须应允在战时帮助中国作战,除非作战对象是英国。1890年2月,北洋舰队南下避冻。24日,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率“致远”、“济远”、“经远”、“来远”四舰至南海一带操巡,预定3月10日左右返回。琅威理、林泰曾、刘步蟾督带“定远”、“镇远”、“超勇”、“扬威”在香港维修。3月6日,“定远”管带刘步蟾忽然降下提督旗换升总兵旗,表明自己是舰上的最高长官。北洋海军提督旗为黄灰黑蓝红五色,角上饰以锚形,而总兵旗为黑、绿、红三色。琅威理责问:“丁提督离职,有我副职在,为什么撤下提督旗?”刘步蟾答“按海军惯例应当如此。”琅威理立即致电李鸿章,对自己的地位提出质问,这就是著名的“撤旗事件”。真实的历史上,因为李鸿章偏袒刘步蟾,明确表明北洋海军只有一个提督,导致琅威理辞职。之后,英国拒绝了李鸿章另聘英人为北洋海军顾问,以代替琅威理的要求,并召回在旅顺港服务的英国人诺加,宣布不再接纳中国海军留学生,中英之间的海军合作关系进入低潮,北洋舰队的训练水平也随后落入低谷。与之比照的是曾作为日本海军顾问的英国海军英格斯上校,日本海军可算是他一手训练起来的,为日本海军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英格斯回忆说,他在日本服役时,日本政府曾封赠他以贵族,使他能有足够的权力和地位,以与日本的高级将领接触。当日本人认为有理由独立行走时,英国人便体面地告退。而日本人“坚持走着他们在英国的指导下踏上的道路,他们不仅使舰队保持着英格斯离开时的面貌,而且还更趋完善了”。
资料来源——《龙旗飘扬的舰队》,《清末海军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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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还把朱涛和吴贝年的身边人留住?”武威公爵府的刘云书房中,帝国总理文易正以阴沉的语调问道。
刘云耸耸肩:“查过了,他们身边的人和丁介云的阴谋没多大关系,不能乱杀不相关的人吧。”
文易在手上翻动着高筒礼帽:“既然决定要杀朱涛和吴贝年,为什么不以正当光明的手段处决他?不是找到了证据吗?”
“吴贝年是执掌地方军权的大员,若是正式处决他,会引起其他军区大员的恐慌,对我们大为不利。”
文易盯住刘云:“那朱涛呢?”
“不要明知故问。”
“私人感情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政治斗争是不可以附带私人感情的,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被感情因素影响,我们早就死一万遍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说过我知道,朱涛算是个特例行不行?人已经死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追究什么了。”
文易摇摇头,摊开双手:“你迟早要被自己害死。”
刘云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自己有分寸。知道吗?已经有三位将军要求提前退役了,还有两个想调到军校去。”
“被整肃吓住了吗?都是哪几个人?”
“西北军区司令武定国,禁卫第四师师长张一叶,禁卫第五师师长梁天河,这三个人要求提前退役。总参训练处处长顾英扬和步兵第一军军长邓简提出要去军校任教。”
“你的意思是?”
“当然不许,现在是收拢人心的时候,怎么能随便答应他们的要求。再说,丁介云叛乱中,一次失去了八名将军,损失太大了,他们留下的空缺正需要找人来填补,我不但要安抚众人,还要逐一提拔委任,平息恐怖气氛。”
文易点点头:“是不能完全应允,但是也该区别对待,若是根本无心再干下去,早点把他们应得的东西发给他们,让他们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去,倒是比较能让人安心,如果一意强留,反倒不容易消去恐怖气氛……总之,去与留,任由他们自愿好了。”
刘云看一眼天花板:“如果这五个人也退出了一线,那我手中就没几个能放心用的人了。”
“不是有新人可以用吗?”
“和古人的沟通,总归比较困难。”
文易冷冷一笑:“你需要的是棋子,而非潜在的对手吧,丁介云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刘云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快,却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他习惯性地扭一下脖子,伴着骨头摩擦的“喀嚓”声,吐出三个字:“看着办。”
文易一口气灌下大半杯白开水,又笑道:“小皇帝准备授予你元帅军衔,然后给我公爵的衔位,我们可正是飞黄腾达之时哪。”
刘云陪上微笑的表情:“是啊,要感谢时间机器的发明者,能让我们走到这一步,只是不知道我们能否在有生之年,看到梦想完全实现。”
“我也不知道,”文易说的是大实话,“以我的能力,至多只能筹划五到十年内的发展战略,而且还没有完全的信心去保证完成,我也无法预测前路上的种种意外。我们已经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历史分支,之后的一切事情,想必会和我们那个时代看到的历史记述大不一样。我们不但要确保我们的帝国能够在丛林法则决定一切的时代不至于崩溃,更要让它走向梦想中的光荣之路,一个富强民主,并且能够与列强分庭抗礼的中华帝国,是我们的全部梦想,对吧。”
“没错,你创建民主主义的帝国,我创建铁血主义的军队,我们的分工,是早就定好的。”
“可是,不能把军队打造成民主主义的危害吧。”
“就看你的帝国能不能创造出有效控制军队的制度了,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懂政务,但我通晓军务,我不坐你的位子,你也坐不了我的位子,我们各司其职,这也是早就定好的。”
“只要我们同心合力,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废话。”
文易笑道:“好了,我不多说废话了,还有事情要忙。”
“就走了吗?”
“不早了。”
“我叫仆人送你。”
“好……对了,刘云。”文易忽然很担心似地回头看着刘云。
“什么?”
“听说,你的孩子和朱涛的孩子在一个学校里……”
“有什么问题吗?”
“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知道,看着办,我夫人还是经常和朱家的夫人来往,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妥。朱涛的罪,其实并不至于被处决,但是,也不可能不给一点处分,与其让他失掉职位与荣誉,蹲进大牢里,给家人带来长久的痛苦,倒不如用秘密方式处理,然后栽赃给丁介云余党,保全他的名誉,也让他家人从此好过……”
文易苦笑道:“我觉得,你在掩埋定时炸弹。”
“担心替父报仇的活剧上演吧。”
“差不多。”
“不用担心,没人会知道的,虎豹营和鹰狼队的档案会定期销毁,一切将成为永恒的迷。”
“希望如此……”文易轻轻叹口气,跨出了书房的低矮门槛。
刘云送着文易走到前庭,挥手道别后,心中生出了很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和文易是第一次相见的陌生人,而事实上,他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而且,即使在成家立业后,也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刘云晃晃脑袋,力图把这种有不祥意味的感受排挤出大脑。
“想点正事吧。”刘云自己对自己说,直接走向卧室。
夫人春儿在灯下看着书,听到开门声连忙迎上来:“老爷,忙完了?”
“对。”刘云伸手去解军装领口上的扣子,春儿过来帮忙,为他把外衣脱下。
“今天又去朱家了吗?”刘云在椅子上坐下,接过春儿递过的凉茶抿了一口。
“是,朱夫人稍稍缓过劲来了,只是还有些虚弱,孩子们懵懵懂懂的,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当是他们父亲又到外地忙军务去了,也不知道长大了会怎么样,真是可怜……”
刘云轻轻点点头:“抚恤金有发到了吗?我让皇上特批的,孩子有抚育金,发到十八岁,大人有月金,终生发放……”
“抚恤金都按时足额发了,再加上有同事的帮忙,朱家也就辞了几个家丁护院,没多大影响,不过听朱夫人说,想搬出军街,到幽静一点的地方住,大概是想到香山那边去吧。”
“劝劝他,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军街这里有这么多朱涛的同事,相互也好照应。”
“我也劝过了,不过她好象不怎么情愿留下,触景伤人吧……”
刘云怀着复杂的心情长叹一口气:“这样吧,改天我和你一起去劝劝她。”
“老爷,您可真是菩萨心肠……”
刘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1896年5月25日,平息丁介云叛乱后的第二周,帝国军界经历了一次大规模的人事变动,涉及人员之广,变动幅度之大,都是前所未见,不过却也在诸多国内外媒体的猜测之中——镇压叛乱之后必然会有人事大动。
根据5月26日官方报纸《帝国日报》公布的消息,陆军总司令部和总参谋部联合对十三名将军的职位作了变动,皇帝和帝国总理则下令对十五名将军提衔,并新晋了六名将军。具体的职位变动和提衔情况如下:
帝国总参谋长刘云大将授元帅衔、加元帅节杖;
帝国战争学院院长兼帝国陆军大学校长王直陆军中将授上将衔;
原东北军区司令钟夏火陆军中将改任禁卫军司令,授上将衔;
原预备军司令杨正金陆军中将改任东北军区司令,授上将衔;
原步兵第一军军长邓简陆军中将升任预备军司令,授上将衔;
原禁卫第四师师长张一叶陆军少将升任步兵第一军军长,授中将衔;
原直隶军区司令胡克陆军中将改任总参作战处处长,授上将衔;
原步兵第二军军长左宝贵陆军中将升任直隶军区司令,授上将衔;
原总参后勤处处长马成武陆军中将改任总参情报处处长,授上将衔;
原西北军区司令武定国陆军中将改任总参后勤处处长,授上将衔;
原蒙古特别军区司令张遥前陆军少将改任西北军区司令,授中将衔;
原华东军区司令刘百良陆军中将改任华南军区司令,授上将衔;
原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陆军中将改任华东军区司令,授上将衔;
原总参训练处处长顾英扬陆军中将改任西南军区司令,授上将衔;
原禁卫第五师师长梁天河陆军少将升任总参训练处处长,授中将衔;
原禁卫膘骑旅旅长向蓝陆军上校升任蒙古特别军区司令,晋授少将衔;
原禁卫第五旅旅长赵民河陆军上校升任禁卫第一师师长,晋授少将衔;
原禁卫第七旅旅长陈星云陆军上校升任禁卫第二师师长,晋授少将衔;
原海军陆战第一旅旅长沈星一海军上校改隶陆军,升任禁卫第三师师长,晋授少将衔;
原禁卫军混成炮兵旅旅长胡惊怖陆军上校升任禁卫第四师师长,晋授少将衔;
原禁卫第一旅旅长肖烈日陆军上校升任禁卫第五师师长,晋授少将衔。
在这一长串名单中,最值得关注的莫过于六名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少将了,虽说他们都是甲午战争的英雄人物,但若要在和平时代如此迅速地晋升,自然是借了平叛有功的名义,可以说,丁介云等人的尸骨成就了这六人的将军之路。
1896年的时光管不了这人世的诸多纷扰,依然自顾向前流动,这年的六月一日,中华帝国光兴皇帝收到了一封来自希腊雅典的信函,邀请中华帝国派团参加于当年九月举行的第一届万国奥运会,并请求中华帝国皇帝能屈尊出席。
“这奥运会是怎么回事?”皇帝找来文易询问。
文易一边在心中大骂奥委会吃饱了撑着,一边为皇帝详细述说了奥运会的原委,看到皇帝脸上表现出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文易觉得事情不妙了。
“朕自亲政以来,观泰西之书甚多,也见过不少洋人,看过不少西洋的器械战舰,却未曾亲身体验西洋人文情景,与当代各国君主首相会晤,实感不足,今借奥运一事,镇拟出游泰西,卿意下如何?”
“这……皇上万金之躯,国之大体,不可轻动,外交之事,尽可由外交部去办……”
“俄国彼得大帝曾游历数国,下船厂学习造船之法,入作坊探明冶炼技艺,方开阔眼界,深明他人之长,力克本国之短,乃成欧洲一代名主。如今朕正欲大兴变法,富国强兵,又怎能拘泥古法,自作茧笼?”
文易看到皇帝态度坚决,也不好再正面阻拦,只得回禀道:“皇上英明,臣自当尽心筹划,只是时间紧凑,从北京起驾到雅典,从海路走大约需要两月,一路风浪颠簸,恐怕有碍龙体。”
“朕多次检阅海军,早已习惯船上生活,卿急速去办,朕不在京城之时日,全靠卿打理上下,不可懈怠政务。”
“臣遵旨。”
文易离开皇宫,立即赶往总参去找刘云——他仍然要在关键问题上与刘云达成尽可能的一致。
文易一进总参谋长办公室就对刘云喊道:“皇帝想去欧洲,奥委会邀请他去。”
刘云手一摆,示意他坐下:“那就让他去吧。”
“会扩大他的影响力。”
刘云微笑地摇摇头,把军官帽拍了拍:“只要军权在我们手中,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可是,如果让他看到欧洲那些大陆君主们大权在握的状况,说不定会让皇帝对我们的制度产生不满。”
刘云向文易丢过一根纸烟:“你不是说过吗?如果他不甘心被束缚,就让他退出历史舞台。”
“最好是能维持现在的状况,至少十年以内不变,我们需要时间。”
“随他去吧,你不让他出去,他反倒会怀疑你,然后仇恨你,然后算计你,有一天会找人杀了你。”
“这么说,不用担心皇帝思想上的变化吗?”
刘云递过打火机:“他敢对我们挑战,就让他下台,换更听话的人来当皇帝,皇室的成员多了,随便抓个没能耐的来便是。”
文易点上烟,喷出一团模糊的云雾:“可是,就算让他去,也要找些合适的人陪着去吧。”
“外交部的大臣、次官是少不了的,禁卫军也要派些人去,可以在禁卫军的几个师长中挑一个,海军要派一支护卫编队,顺便练习远洋航行,可以从各舰队的司令中选一个,刘步蟾亲自去也没问题。另外,带上几个工商业的专家和代表,顺便与各国商谈一下贸易问题,派去几个技术方面的军官,验收德国和英国建造的军舰,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皇帝催得急,要赶紧作计划才行。”
“那就赶快开个内阁会议商议去吧,我这边也会同时作准备。”
“恩,我这就去办,对了,”文易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在我们那个时代,奥运会是在哪个月召开的吗?”
“不记得了,我一向对无聊的比赛不感兴趣。”
“我怎么觉得九月开奥运会很没道理的样子。”
“别管了,去召开你的内阁会议吧,哄小皇帝开心要紧。”
“知道了。”文易走出总参办公楼的时候,不经意地抬头看看天,发现晴朗的蓝天上,只在自己头顶飘着一朵白中带灰的云,被风搓成了一大团,轻飘飘地浮动着,很清爽的感觉。
“我的皇帝,不要作无聊的事情,否则,我叫你连天都看不见。”文易低下头,在心里很轻松地说。
次日,内阁会议之后,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拉住文易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轻声道:“求你一件事。”
“小子,不要跟总理大臣来这一套。”
“求你了。”
“是想把小罗也带去欧洲吧。”
张志高立即作热泪盈眶状:“总理大人,您太伟大了。”
文易故意板起脸:“我不会假公济私的,是皇帝要出游欧洲,又不是你们蜜月旅行。”
“让素兰顺便考察欧洲教育状况,这也是公务啊。”
“你觉得我们这些人还用去考察十九世纪的欧洲教育状况吗?”
“我觉得有必要吸收其中可取的部分,毕竟不能照搬我们那个时代的教育制度到这十九世纪的世界来吧。”
“说得有点道理,是不是小罗教你的。”
张志高按住文易的肩膀:“别跟她说我求过你,她还不稀罕跟我去欧洲呢。”
“可是怎么看不出你有什么诚意哪。”
“欧洲的古董名画,我给你捎几样?”
“别,几本古书就够了。”
“那我的事情?”
“我考虑考虑,就这样吧。”
“多谢总理……”
“对了,如果去欧洲的话,记得去阿尔卑斯山玩一玩,就看你的本事了,如果能把皇帝哄到那里去,你们夫妇俩也可以去那里浪漫浪漫,阿尔卑斯山非常适合新婚夫妇。”
“您怎么知道?”
“看地理杂志知道的,不跟你废话了,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皇帝喜欢新鲜的东西,多让他尝尝鲜,再就是别让他跟各国的君主来往太多,知道了吗?”
“没问题,总理嘱咐的,我一定遵循。”
“我可没嘱咐你什么,机灵点,就这样。”文易甩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后张志高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6月10日,大中华帝国光兴皇帝从京师起驾,前往天津,一路由禁卫第一旅和禁卫膘骑旅护卫,随从文官有外交大臣、伯爵曾纪泽,外交大臣次官、男爵张志高,文教大臣次官、女男爵罗素兰等,随从武官有禁卫第一师师长赵民河少将、总参情报处副处长王猛少将、御前禁卫官富武中校等,另有帝国总理文易、内政大臣翁同和、国防大臣张之洞、交通大臣陈宝缄和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刘云元帅陪送至港口。
在大沽口,海军总司令刘步蟾上将亲率镇洋舰队全军主力来迎,总计战舰四艘,巡洋舰十六艘,舰队驱逐舰八艘,桅杆顶上龙旗飘扬,舰首至舰尾彩旗飞动,众将士高喊皇上万福,帝国万岁口号,迎送皇帝座舰出港。
为皇帝龙体安康起见,此次出游欧洲的皇帝座舰安排为“伏波”号豪华邮轮,此轮系江南重工设在上海的船厂于1894年完成,标准排水量五千八百吨,最高航速十五节,经济航速十二节,一次加煤的航程为四千八百海里/十二节,曾用作天津到东京的班轮,由于票价高昂,一般只运载公务人员和富商绅士。这艘装修华美、服务设施齐全的邮轮自然要比任何一艘军舰都舒适得多,于是,除了皇帝本人及其仆役侍卫之外,随从的文武官员几乎都挤上了这艘船,造成舱位严重不足,部分品级较低的官员只好两、三人挤一个单间,这其中张志高和罗素兰发扬了高尚精神——他们把分到的豪华套房让给了六名低级官员,两个人搬进了较次的单间,却仍然兴致高昂(按照张家仆人的说法,帝国文教大臣次官其实很害怕船上空旷的空间,每次坐船都要求挤进狭窄的房间里)。
将为皇帝座舰全程护航的军舰一共有三艘,旗舰是标准排水量三千六百二十吨的新型巡洋舰“暴雨”号,另有三千一百五十吨的风级巡洋舰“轻风”号和四千五百八十吨的装甲海防舰“建南”号,四千吨级的货轮“澄波”号负责运载皇家依仗和较重的行李,三千吨级的运煤船“广山乙”号负责编队燃料的紧急供应。此外,战舰“龙威”将率领四艘风级巡洋舰把御驾编队护送到新加坡,之后转由英国皇家海军提供进一步的护航支援。
大沽港的码头上,文易在刘云耳边轻声道:“皇帝的船队如果被海盗抢劫的话就有意思了。”
刘云微微一笑:“有创意,你去抢吧。”
“中华数千年历史上第一个出访欧洲的皇帝,很不错的策划,我也很想去欧洲看看,巴黎很不错。”
“是巴黎的美女吧。”
“还有香槟、奶酪,塞纳河上的古桥,凡尔赛的花园,什么时候,可以好好去享受一番哪。”
“要不要我叫一艘快艇把你送到伏波号上去?”
“免了吧,想当年我们在大学里,有两块钱的快餐就很满足的样子,奶酪什么的,都像梦一样。”
刘云攀住文易肩膀:“现在你想吃到那种快餐,门都没有。”
“呜——”
悠长的汽笛声鸣起,大沽口外成列的舰船吐出无数条烟柱,切割着无垠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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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蓝天,蓝得让人晕眩,只有不时飘过的几朵柔软白云能让傻傻看天的人不至于当场昏倒。在这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京师德胜门外的一幢灰色外墙的六层欧式楼房——是为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部大楼——中,几百名军官正像平常一样有条不紊地维持这帝国军事中枢的运转。帝国总参谋长刘云元帅的办公室在大楼的第三层,隔壁就是机要会议室,对面则是午间休息的茶室,很方便召开会议,同时也方便与大楼里的工作人员交流。元帅的办公室有三个隔间,元帅本人在内侧靠窗的大隔间中办公,中间的一个隔间里总有一名值班副官和两名秘书,外侧靠近门口的隔间有一名中尉和三名士兵负责警卫工作,另外,元帅的贴身副官、秘书和警卫也在这个隔间里待命。
上午十点钟,总参谋长办公室的门开了,在两名贴身警卫的护送下,刘云走出来,转个弯又进了隔壁的机要会议室,这场面如果让帝国总理文易看到,恐怕又是要讥笑刘云一番,不过,在镇压丁介云叛乱后,军方加强军政要员的安全警卫工作的确必要,帝国总理身边亦不过如此。会议室中,总参各处处长外加国防大臣次官、国防部兵器工业总监何新准将已经各就各位,军帽平放桌上,见刘云进来,“唰”地起立敬礼。
“坐下。”刘云说,众人又“唰”地就座。一进门,刘云就感觉到了会议室中的异样气氛,自从大清洗之后,他的旧军官团里人人对他恭敬有加,却都没了从前同志加战友的那种融洽,原来开会时轻松的元素一扫而光,只剩下机器般的服从和工作。
“没有办法,已经结束了,再也没有战友,只有棋子,只有工具,政治是绝对不能讲感情的。”刘云想起文易说的话,可即使理性上认同文易的说法,但在大脑皮层深处的感性世界里,刘云仍然保留着几丝能够让他身心开阔的战友情结。怀着不算复杂的心情,刘云在首席就座,放下他那缀满华丽羽饰的元帅礼帽。
“今天会议的主题有二,一是陆军部队的新编制,二是未来陆军部队在各军区的部署,为了与国防部协调,请来了国防大臣次官何新准将参与会议。会议大概要进行到十二点以后,大家就在部里的食堂吃中饭吧,没问题的话就开始。”刘云说完了开场白,环视一圈他身边最亲近的将军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木偶般的僵硬。弥合大清洗带来的伤痕,需要一段时间才行,毕竟现在人人自危,一来害怕被当作丁介云同党处决,二来又害怕像朱涛和吴贝年那样被丁介云旧部暗杀——他们不可能知道事实的真相。刘云平静下心境,开始投入工作。
“胡克,你把作战处拟订的新编制计划简述一下吧。”
新上任的作战处处长胡克上将原本就在总参任过装备处处长,去年九月又放为直隶军区司令,朱涛死后便又调回总参,接过作战处的工作,可见仕途平稳,深受倚重,今年三十三岁的他,面貌稀松平常,日常行事也毫无特别之处,想来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稳重大方,可堪日常烦琐工作。另外,就资历而论,胡克也是刘云带来的特种部队中四名中尉以上军官之一,与丁介云、钟夏火、杨正金相同并列,皆属心腹中的心腹。
此时胡克展开几张文件,开始介绍他就任以来进行的第一项工作的初步成果:“诸位都知道,我陆军原先的编制体系是为了克制日本,单个作战师的持续战斗能力要强于单个日军作战师团,表现在重火力的数量和质量,以及补给能力的强弱比较上。未来十年内,我陆军的作战目标将是欧洲军队,具体来说,以俄国为例。俄国陆军的编制不同于日本和我国的大师团编制,其最高战术单位是军,一个军下辖两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一个工兵营及一个机动辎重。步兵师下辖两个二团制步兵旅和一个炮兵旅。每个团下辖四个四连制步兵营和一个勤务连。骑兵师下辖二个二团制骑兵旅,每个骑兵团有六个骑兵连。其炮兵旅下辖二到三个炮兵营,其中第一营和第二营各下辖三个连,第三营下辖二个连,每连八门炮,一个旅有四十八到六十四门炮。骑兵炮兵由哥萨克骑兵炮连组成,每个连六门炮。一般每个步兵师的作战人员编制为一万八千人左右,配备76毫米野炮、山炮,87毫米轻型野炮,152毫米臼炮,152毫米重炮等共四十八门,至于机枪,从去年开始,俄军受到了朝鲜战争的刺激,才开始从英国维克尔斯商行购买专利权制造马克沁机枪,从现在的情况看,俄军企图为每个步兵团配备八挺重机枪,这样,每个步兵师将拥有二十四挺重机枪。其一个骑兵师的作战人员大约是三千五百人到四千二百人,装备十二门大炮,即将装备六挺机枪。”
“目前我禁卫师编制的作战人员共两万八千五百人,战时还要加上八千挑夫以保持补给充分,配备75毫米以上大炮一百一十七门,重机枪九十九挺。国防军步兵师编制两万六千五百人,配备75毫米以上大炮五十四门,名义编配重机枪九十九挺,实际上只能配发三十三挺。我军的骑兵最高战术单位为骑兵旅,禁卫膘骑旅编制人员六千五百人,配备轻型大炮二十四门,重机枪十八挺,国防军骑兵旅一般只能配发十二挺重机枪。”
“出于对俄国作战的需要,必须进行编制上的改革,与俄军相比较,我陆军的单个作战师火力和兵力远远胜过俄军的单个步兵师,但并不具备三比一的进攻优势,而我军的旅级单位又无法抵抗俄军单个步兵师的攻击,为了弥补这些缺陷,作战处提出了三个编制变更方案,分别是第一、第二缩编方案和扩编方案。”
“第一缩编方案是打算取消部队的旅级建制,更改为师——团——营体系,仍按三三制原则,每个步兵师三个步兵团,每个步兵团三个步兵营,步兵营下编制四个步兵连,此外,连级单位扩编到一百六十人,相应地,营级单位扩编到一千人,团级单位扩大到四千人。无论禁卫师还是国防步兵师,一律配备四营制师属炮兵团,另外,对师、旅级的支援单位作一定的增减。计划中的禁卫师编制作战人员一万八千五百人,配备七十二门90毫米以上大炮和六十挺重机枪,国防步兵师编制作战人员一万七千五百人,配备五十四门90毫米以上大炮和三十六挺重机枪。这一方案是以平衡中俄两国师级单位的过大差异而制订的,可使我军师级单位的灵活性大大增加,同时,也可以增加步兵师的数量,按照第一缩编方案,原本用来建设和维持二十四个国防步兵师的资金,便可以用来发展四十个新式师。”
“第二缩编方案取消了团级编制,改为师——旅——营体系,每师有三个旅部和十二个步兵营、若干支援单位,旅部平时下辖四个步兵营,战时可按需要加入必要的支援单位和更多的步兵单位,组成旅级战斗群,执行师部或更高指挥机构指定的任务。这个方案消了禁卫师与国防军步兵师的编制区别,每师均有四个炮兵营和一个侦察骑兵营,另外,还有若干独立的火力单位。步兵营下辖四个步兵连,营的人数与第一缩编方案中的相似,均在一千人上下。全师编制两万人,配备七十二门90毫米以上大炮和五十四挺重机枪。这一方案可令师级单位的灵活性达到最高,但能够建成的师级部队数量将有所减少,原来二十四个师的资金只能完成三十二到三十六个新步兵师。此外,这一方案将要求部队中上级指挥官具有更高的作战指挥素质,并在技术上提高部队的机动能力。”
“扩编方案与以上两个方案完全相反,其指导思想是以不对称的编制体系来克制对方。在这一方案中,原来的师——旅——团——营体系将继续保持,禁卫师和国防步兵师的差异也将继续存在。作出改变的是在下层,排、连、营级单位将大大扩编,每个步兵连将扩充到一百四十人,步兵营扩充到六百人,步兵团扩充到二千五百人,步兵旅扩充到九千人左右,另外,重新整理支援单位。这样,禁卫步兵师将达到三万六千人的编制,国防步兵师也将达到三万四千人的编制。这样的大师团实际上已经达到欧洲军一级的编制水平,只要再加上一个骑兵旅,就能与欧洲的军级单位相抗衡。以这种大师团的编制,单个旅可以在防守中抵挡对方一个步兵师的攻击,单个师只要再加强少量骑兵或步兵单位,就完全可以压倒对方的一个步兵师。禁卫师将继续拥有优势的火力支援武器,国防军步兵师则取消机枪的名义配备数量,改为编制五十四到七十二挺重机枪,而90毫米以上大炮的编制数量也将达到七十二门以上。如此扩编之后,预定用来完成二十四个国防军步兵师的资金只能勉强完成十六到十八个师……”
此时刘云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如果执行缩编方案,则他手中的禁卫军将大大缩水,相应地,国防军的兵力将弥补装备上的不足,在综合战斗力上超过禁卫军,势必形成内轻外重的局面,对于刚刚经历丁介云叛乱刺激的刘云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此外,扩编方案中的不对称克制的思想,也正符合刘云创造性的思考方式,他不想被对手束缚住手脚,为了打败对手而去模仿对手的编制体系,这不在他的思考范畴之内。
“我觉得,扩编方案比较符合我军的需要……”刘云立即述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没有义务让手下知道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至于国防军作战师的数量,我将尽力向内阁提请更多资金支持,争取在1904年使常备步兵师达到二十个。”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刘云不禁想起了朱涛,朱涛在总参工作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当面提出来,而现在这种样子,每个人都成了应声虫,好象真把他当成了君临天下、不可抗逆的大独裁者,刘云心头不禁百味翻腾。
收起心情,刘云转向何新准将:“何新,我们的兵工厂能够在1904年前为部队大规模装备哪些新武器?”
何新两手空空,直接诉苦道:“按照内阁的预算限制,我们将不可能大规模装备新武器,现在只能继续批量生产毛瑟88步枪,马克沁重机枪,75毫米山、野炮和150毫米重炮,在1904年以前完全能够满足陆军常备军和战斗预备军的所有需求。”
“你相信我能打破预算的限制吗?”刘云说。
“能增加百分之几?”何新反问道。
刘云心想,显然内阁中的人没被大清洗所影响,还能正常地反驳,希望自己的老部下们也能早日恢复过来,毕竟,自己也并非是无故清洗曾经的战友。
“如果每年陆军的装备采购费能增加百分之五呢?”
“我将能满足一百五十万补充预备军对毛瑟步枪的需求。”
“增加百分之十呢?”
“可以为禁卫军配备装置了新型反后坐设备的105毫米加农炮,并在每个禁卫步兵排配备轻机枪,每个禁卫步兵连配备60毫米迫击炮,每个禁卫步兵营配备80毫米迫击炮。”
“百分之十五?”
“可以为国防军的步兵营配备80毫米或60毫米迫击炮,步兵连配备轻机枪,并在国防军装备新式90毫米轻型榴弹炮以更换75毫米大炮。”
“百分之二十?”
“什么都作不了。”
“为什么?”
“帝国总理会跟您拼命,估计你们俩很可能会同归于尽,就不会有人再缠着内阁要求增加军费了。”
刘云听着不禁笑出声来,众将领也大笑不已,会议室里的气氛总算有所松弛。
“是不是你们文总理一直抱怨我给他制造麻烦?”刘云止住笑问道。
“不,是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内阁自从朝鲜战争以来就一直为钱发愁,而文总理上台以后,就更是直接受到您的压力,为了军费的事情,文总理在内阁会议上都快愁得吐出血来了。”
刘云点点头:“恩,想不到我真给你们文总理带来了这么大的烦恼,我的错,我再给他赔礼道歉。你就按刚才我说的,假设增加百分之十五陆军装备采购费,制订一个武器生产计划大纲,后天送到我这里来,不用给张之洞看,他未必看得懂,听说他拒绝使用新的简化字?”
“是,他还坚持用毛笔批阅文件。”
“别管他了,反正让他那国防部长也是个虚衔。”
刘云随即转向总装备处处长肖如海上将——他属于在大清洗后少数几个没有变动职位的将军之列:“肖如海,把你的1904年帝国陆军部队装备计划,跟大家讲一下。”
肖如海捧出一叠文件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述:“如果采用扩编方案……基本步兵班将继续按十人的编制,全部配备七点九二毫米毛瑟88甲型步枪,班长加配七点六二毫米左轮手枪,禁卫步兵排将配备新式七点九二毫米轻机枪,每排一挺,而在国防军,则装备到连级,每连二挺,装备在连属火力排中。禁卫军步兵连将在火力支援班中配备两门60毫米迫击炮,禁卫军步兵营则将拥有两门80毫米迫击炮,与营属的三到六挺重机枪编成一个火力支援排。相应地,国防军步兵营则配备三门60毫米迫击炮,与营属的两到四挺重机枪编成一个火力支援排。在团一级,禁卫军将全面淘汰老式57毫米山炮和37毫米格林快炮,其混合炮兵连将装备六门75毫米山炮和三门100毫米重迫击炮。国防军则将继续使用老式57毫米山炮,其混合炮兵连将装备六门57山炮和三门80毫米迫击炮,以取代原来的格林机关炮。在旅一级,禁卫军的旅属炮兵营将配备新式90毫米轻型榴弹炮,以取代75毫米山炮,装备数量不变,仍然是十八门。国防军的旅属炮兵营则以75毫米榴弹炮取代原来的57毫米山炮,装备数量从二十七门减少到十八门。另外,国防军的旅直属队中将增加一个100毫米重迫击炮连,装备数量为六门。在师一级,禁卫军的师属炮兵团继续沿用五营编制,其中两个营装备150毫米榴弹炮,三个营装备105毫米加农炮,每营十八门,五个营共九十门。国防军的师属炮兵团仍然是四营制,其中两个营配备90毫米轻型榴弹炮,另外两个营配备105毫米加农炮,每营十八门,四营共七十二门……”
“……按照以上配备方案,将在每个禁卫师配备三十六门150毫米重榴弹炮,五十四门105毫米加农炮,以及五十四门90毫米轻型榴弹炮,总计一百四十四门90毫米以上大炮,此外,还配备了六十门75毫米山炮和三十三门100毫米重迫击炮。每个国防军步兵师则将配备105毫米加农炮和90毫米轻型榴弹炮各三十六门,总计七十二门90毫米以上大炮,此外,还配备了五十四门75毫米榴弹炮和十八门100毫米重迫击炮……”
何新耐心地听完,然后从肖如海手中要过那叠文件:“我拿回去研究研究,兵器工业司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问题的关键还是资金,有钱就有一切哪。”
刘云叹道:“没有办法,全面的经济建设刚刚开展不久,无法为军队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希望经济发展的形势能比预期的更好,这样我和文总理的日子都要好过得多。我们是花钱的人,不会明白筹钱人的苦恼,不过有一件事情大家都很清楚,要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就没有我们的战舰大炮,没有我们训练有素的新式军官,没有我们粮饷充足、装备齐全的士兵,也不可能有甲午战争的光荣战绩。我们的胜利,全来自文总理他们的筹到的银子哪。”
众人又是一通点头。
“……好了,继续工作。下一个议题,未来陆军部队在各军区的部署,这是作战处和训练处的事情,就由胡克先讲讲原来拟订的草案。”
胡克展开了另外几张稿纸:“……为了对俄国作战的需要,同时考虑到各地区可提供的物资补给和预备兵员补充能力,计划在六大正式军区和两个特别军区部署各不相同的陆军兵力……在直隶军区,除禁卫军全部外,另部署两个国防军常备步兵师、四个独立骑兵旅和一个独立步兵旅;在东北军区,部署六个常备步兵师,两个独立骑兵旅和一个独立步兵旅;在西北军区,部署两个常备步兵师,两个独立骑兵旅和一个独立步兵旅;在华东军区,部署五到六个常备步兵师和一个独立步兵旅;在华南军区,部署四到五个常备步兵师和一个独立步兵旅;在西南军区,部署两到三个常备步兵师和一个独立步兵旅;在蒙古特别军区,部署两个独立骑兵旅、两个独立步兵旅和三个独立骑兵团;在西藏特别军区,部署两个独立步兵旅和两个独立骑兵团……”
会议室外的大榆树上,刚刚从地狱逃出不久的蝉们正拼了命地歌颂自由,虽然他人并不喜欢它们的歌声,很快,元帅的卫兵们冲出来,用喷雾器向它们发动化学攻击,自由的蝉们很快被歼灭了。
“愚蠢的蝉。”元帅在总参的饭堂中啃着糖醋排骨喃喃自语。
“怎么蝉不叫了,没有蝉叫怎么算夏天。”作战处处长胡克在另一边嚼着黄豆芽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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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转星移,时节不留,转眼夏去秋来,京师的天空少了白云,多了灰云。
帝国日报连篇累牍地报导着皇帝巡行欧洲的消息,可是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皇帝到了哪里、见了谁、喝了什么酒之类的废话,自己的生活,始终是普通人的主题。帝国政府强制进行的土地改革进入了第二年,曾经的大地主们成批成批地涌进县城、省城、京城、港市,开始尝试投资新式工商业,随之而来的是如蚁蜂般聚集的前佃农们,他们开始再度为前地主们工作,成为机器边的工人、商店里的伙计、豪宅中的仆役。在那个时代,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关注工人的工作时间、劳动强度、工资待遇以及医疗和失业保险,绝大多数投资者都想尽办法压低在劳动力方面的支出而获得最大的收益,于是,新式工厂中每天十二到十四个小时的高强度劳动成为了普遍现象,成年男工的平均工资在1897年时只有每月一个帝国银元,可以买八十斤大米,勉强养家糊口而已,而女工和童工的工资则更加微薄。富有的新兴工商阶层在想尽办法捞取利润的同时,也为帝国的税收作出了巨大贡献,不少大富豪因为纳税金额极大被帝国政府授予了商勋奖章和爵位,帝国政府也没忘记给他们的子女们予以新时代最好的教育,学费昂贵的部分新式大学,比如京师的帝国大学和帝国飞凤女子学院,一开始便是新旧贵族子女们聚集的超豪华学校,绝对一流的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是各省城普通大学可望而不可及的。
这天,帝国总理、致德公爵文易在文教大臣谭嗣同陪同下来到京师海淀区的帝国大学进行视察,校长陈次虎率领数十名行政人员和教师在学校大门的欧式拱顶下迎接,并将帝国总理一行人引入校内介绍情况。
“那边是物理学院,帝国工业物理研究所就设在学院大楼的后面,现任院长是……”
“这里是生化学院,与帝国微生物研究所和帝国工业化学研究所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去年为以上两个研究所提供了五十多名专科生,现在学院里的本科生每个学期都要在研究所内实习,学院的外籍教员分别来自……”
“这边是中文学院,近两年来,这个学院出了很多新式文学的在校作家,学院里办的几份新文学杂志在各大省城都有比较强的影响力,比如说……”
历史学院的红墙青瓦下,头戴黑色礼帽、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帝国总理驻足杨柳绿潭边,询问校长杨次虎道:“听说这个大学的学费比一般大学都贵得多。”
四十出头的的陈校长点头答道:“是,现在四年制本科生每年的学费为三十八帝国银元,食宿另计,一般的工人和农人是无法供应子女到本校就学的。”
文易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上大学时,家境也并不宽裕,父亲是某贫困县的低级公务员,母亲是县城幼儿园教师,工资微薄而且常常被拖欠、克扣,还会被分派各种捐款、强迫订购公办的报纸杂志,一年下来存不了几个钱。刚刚进入高三,父母就开始为大学的学费烦恼,四处筹措,还好爷爷有一笔省吃俭用攒下的存款,自己又是惟一在爷爷身边的孙子,所以才得以解决问题。为了给家里减少负担,自己在高考前填志愿时,选择了学费最低的师范类专业,这才进了本省师范大学的历史系,即使这样,家里也常为了学费的事情捉襟见肘。在自己的那个时代,不管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只要拥有足够的资源,都打着教育市场化的旗号疯狂增加各种名目的收费,教育行业位列十大暴利行业前位,贫家的子女即使考得上名校也很难支付昂贵的学费,虽然政府名义上说会提供助学贷款,实际上十个申请者当中难有一个能获得批准。
“总理大人?”陈次虎看到文易在发呆,不禁在旁提醒了一声。
“哦,”文易稍稍收起了思绪,整理好表情继续刚才的话题,“有没有办法降低学费?”
陈次虎面露难色:“本校的政府补助非常有限,要维持高水平的教学设施,高薪聘请国内外一流教师,光靠政府补助是远远不够的。”
“多谢你的直率,可是帝国最高水平的学府,却把大批潜在的一流人才拒之门外,原因竟只是学费问题,这实在是帝国的悲哀。这样吧,你把帝国大学的支出状况和发展计划如实作成报告,提交谭大人的教育部,我会在预算中给予关照的,另外,对于入学考试居于前位的考生,应该得到减免学费的待遇吧。”
“是,鄙人会即刻照办。”
文易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历史学院屋檐下七彩的精细雕刻:“去历史学院里看看,我想和学生们谈谈话,是不是正在上课?”
“的确如此。”
“那就打扰一下吧。”
“总理大人过谦了,大人光临敝校,实乃全校师生之大幸,门庭为之生辉……”
“进去吧。”文易冷冷地说。
陈次虎知趣地闭了嘴,谭嗣同很快凑到他耳边:“总理大人讨厌听废话,还有,我在下发的文件里提到过,总理大人在教育上提倡兼容并包,注重培养有自我思考力的学生,不知道阁下有没有注意过,要是被总理大人看到你的学生是人云即云的传声筒,阁下怕是要有些麻烦了。”
“谭大人所言,鄙人从不敢忘,本校学生,全按总理大人的思想进行教育,决不敢任意妄为。”
“那就好,快跟上总理大人。”
历史学院的两层木楼实际上是一个四面回廊的大院,中间有一座小水池,安置了苏州风味的假山和草木,文易就近走进水池东面的一个教室里,正在上课的老师一看这么多大人物进来,慌了神,正不知所措,陈次虎上前对他耳语两句,老师便向众学生宣布道:“帝国总理文大人前来视察,诸位起立,鼓掌欢迎。”
文易只在门口挥手示意,却不走上讲台,只叫来老师,问他正在上什么课。
“禀大人,正在教授西洋现代史。”
“知道了。”文易说完,走向学生们。
虽然说男女平等的宣传进行了多年,西洋生活方式也在帝国上层逐渐普及,但是,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观念仍然在帝国上下仍然有深刻的残余,所以,帝国大学暂时只接收男生,女子要接受最高级的高等教育,只好去报考飞凤女子大学。
于是,文易眼前,便是清一色的男生,都穿着纯黑色西式校服,长下摆,高领口,左胸上镶嵌银白色的云龙腾空金属校徽,大多留着中分或偏分的短发,少数人蓄着谭嗣同式的披肩长发,还有两、三个扎着马尾。
文易走到一个扎着马尾、在手指上旋转钢笔的学生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黄浩。”
“什么专业?”
“西洋史,95级。”
“刚刚上到哪里了?”
“美国南北战争。”
“哪一部分?”
“葛底斯堡战役,南军大败,从此一蹶不振。”
文易对黄浩简洁的回答非常满意,接着问了一句:“那么,你对美国南北战争有什么看法?”
“战争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央集权与州的利权相互冲突,是集权与分权矛盾使然,就双方参战动机来看,基本上都是为了国家的命运前途,分歧只在于道路的走向,并无所谓的正义与非正义。战争的结果是双方达成妥协,中央政府权力得到扩大,而州的自主权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障……”
“是老师教的吗?”文易插问道。
“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够全面……”
“很好,能够自己思考,是学习过程中最宝贵的,尤其是文科学生,你们从书中看到的,大多是原始资料,要用你们自己的大脑去分析,去思辩,得出属于自己的看法,老师和书本最多能教会你们分析和思考的方法。如果只会复述老师和书本的话,那便不算得一个真正的大学生,与鹦鹉是没有根本区别的。”
文易又加问了一句:“多大了?哪里人?”
“今年十九岁,广西桂林人。”
那老师凑过来道:“禀总理大人,此生乃广西省议会议长黄林宏之次子。”
“知道了,”文易并不在意这个,伸手拍了拍黄浩的肩,“大有前途,大有前途啊,帝国大计,教育为本,人才为上,文理兼备,理科学生操持科学技艺,文科学生操持政法文化,后者更为国本所需。科技易学,人心难修,我国深受旧伪儒学之害,如今正开创新儒学,以兼容并包之理念,糅合古今中外符合世界潮流之思想文化,培养新一代有自主思考力的知识阶层,从根本上改变国人的鄙俗陋习和迂腐旧识,再兴大唐文明开化之风。”
文易正想再与几名学生随便谈谈,一名侍从官急匆匆地从门外走进,附到文易耳边轻声道:“大人,日本大使求见,说是有特别紧急事宜,必须与大人当面商议。”
“知道了。”文易觉得很扫兴,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实情告之谭嗣同,让他一个人继续视察,自己先赶回总理府,去见那个去年年底新派来的日本大使,叫早田实生什么的。
陈次虎见总理这么快就辞别而去,心中惴惴不安,待总理远去,便悄悄询问谭嗣同:“谭大人,总理的大人是否有所不满?那个学生的回答似乎不妥……”
“放心吧,总理大人非常满意,我看得出来。”谭嗣同说,抬抬下巴示意陈次虎继续为众官员带路介绍。
※※※
总理府会客厅,文易换了身粟色的长下摆西服,与早田大使握过手,各自在一个水晶茶几边的鲨鱼皮沙发上坐下,两个翻译在茶几后坐定,三名记录员也摆开了架势,却没有其他官员陪同,这是出于早田大使要求的“秘密接见”所做的安排。
“总理大人,我国天皇陛下向贵国大皇帝陛下问好。”
“我国皇上正在欧洲访问,恕不能代我国皇帝陛下向贵国皇帝陛下问好,请允许我以帝国总理身份向贵国皇帝陛下致意。”文易虽然很讨厌客套之类的废话,但在外交礼仪上,却还要遵循国际惯例,不能随心所欲,总理是不能厌倦公务的。
三两句外交辞令过去后,早田大使说明了来意:“本大使受我国伊藤首相之托,紧急求见总理大人,为的是北海道之事。”
“北海道方面,俄国不是从去年夏天起就撤出了大部分兵力吗?英、法、德、美不是组成了调停委员会进行斡旋并组织谈判了么?”
“谈判进行了近一年,却无法取得实质性结果。最近,英、法、德提出了一个有利于俄国的方案,允许俄国选择北海道诸岛中一到两个港口修建军港,在军港附近可修筑要塞,并在要塞附近驻扎一万人以下的陆军部队,而北海道其他地区的行政权则归还我国,但我国不得在北海道全境驻扎任何常备军部队,条约有效期五十年。俄国表示完全同意该方案,英、法、德则胁迫我国与俄国在该草案基础上签定和约,英国还提出,只要我国同意该方案,将在我国遭到俄国进攻时为我国提供军事支援。我国从天皇、内阁到国会都无法接受该方案,但我方提出的方案全遭俄国拒绝,也被调停委员会指责为没有诚意,一时又无法完全拒绝这一方案,调停委员会还威胁说这是和平的最后机会,要求我国务必作出明确答复。鉴于此等危急情势,伊藤首相很想知道作为盟国的大中华帝国,对俄国的态度究竟如何,以及是否能为我国提供切实的军事保障。”
文易抿口茶,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国对俄国的态度,是以俄国对我国的态度进行调整的,只要俄国未曾危及到我国的基本利益,我国不会对俄国采取任何不友好的行动。至于对贵国的军事保障,同盟条约中已经有了明确规定,那就是缔约任意一方遭到第三国入侵时,另一方应以全部力量进行支援。如果贵国遭到俄国的进一步攻击,比如说,俄军侵入本州,或者是北海道区域之外的任何贵国领土,我国将立即发起动员,对贵国进行军事和经济支持,共同对俄国作战。除此之外,我国不会作超出条约规定的任何承诺。”
“明白了,贵国并不支持我国采取手段收复北海道么?”
“我国暂时只能按现有的条约对贵国进行保证,除非能签定新的协定或条约,但我国政府认为,已有的条约能够解决今后六到八年内中日同盟之间的所有问题。”
“伊藤首相认为贵国只需提供海上支援,我国可以独立进行全部陆上行动。”
“我认为,提供海上支援与全面卷入战争并无本质上的区别。请代我告知伊藤首相,医治战争的创伤,是贵国现在最迫切的问题,为了争取进行经济建设的时间,以少部分的主权来交换并非不明智的策略,而且,这少部分的主权日后一定可以得到恢复,我大中华帝国不会容忍本国的国土一直被外国占据,也不会同意盟友的国土遭到同样的命运。”
“是,我会转告给伊藤首相的,对了,伊藤首相还让我转达他对您的深深敬意。”
“请也向伊藤首相转达我的敬意。”
会谈只持续了不到三十分钟,文易自认为又解决了一件事情,但是习惯驱使他叫来一名侍从官:“打电话去总参谋部,问一下武威公在么?如果不在,问一下他去了哪里?”
几分钟后,侍从官进来禀告道:“总理大人,问过了,武威公爵大人不在总参谋部,他去了帝国陆军大学视察。”
“知道了,下去吧。”
文易端起了盛满低级绿茶水的茶杯,不自觉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他也去视察大学?真够巧的。”
※※※
京郊高碑店,帝国陆军大学所在。
帝国总参谋长、武威公爵刘云元帅这天头戴上缀纯白羽饰的高桶元帅帽,身着藏青色的长下摆、高领口呢子礼服,领口边别着镶嵌双色宝石的金龙文饰,肩章是黄金的龙纹环绕白金的六角星,在边上垂下黄色条穗,腰上白金麒麟镶嵌红宝石的皮带扣闪闪发亮,在黑军服的衬映下更是惹眼非常。一条大红滚边的深蓝绶带从左向右斜披着,在右腰下打出三重结,吊出一个白金的环扣,与黑牛皮的腰带相连,扣上一把白银鞘的西洋长剑,剑柄顶端镶嵌一颗深邃幽蓝的卵形宝石。
刘云此时正沿着帝国大学碑坊式大门后的中轴大道前行,两旁尽是军中的高官大员,右边有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上将、训练处处长梁天河中将,左边有禁卫军司令钟夏火上将、帝国陆军大学校长王直上将,后面一大串随员、警卫、学校行政和教学人员。
一律藏青色制服的学员们整齐地排列成方队,分布在大道两旁,在领队学员的命令声中,一个个方队中的学员们举起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枪向刘云元帅致意。
刘云在无比的荣耀中庄重地走向树立着汉白玉朝鲜战争浮雕壁下的演讲台,台上装置着当时帝国国内尚属稀罕的高级扩音器,刘云元帅这天在陆大的第一项活动是演讲,而非参观。近千名师生齐集台下,队列如棋盘,肃立如松林,屏息若入定,显示这所帝国第一的军校有其当然的水平。
有幸与刘云同享荣耀的禁卫军司令钟夏火,此时身着全黑的禁卫军德式将官制服,站在演讲台左边,听着刘云开始那充斥了热血词汇的演讲,表情严肃,心情复杂。他想起丁介云那矮瘦精壮的模样,自去年三月御宴一别,竟成永诀,实在太过突然。虽说他讨厌丁介云到了顶点,却从未有过要将其置于死地的念头(也许想让他生不如死),这年五月听到丁介云一党尽数被灭的消息后,不但高兴不起来,却平添了无限恐惧,生怕自己也遭到猜疑,步丁之后尘。刚接到进京任禁卫军司令的通知时,钟夏火有三种想法混杂一处:一是感刘云之恩,自觉得到信任;二是想到东北军区以后必是打大仗的方向,对这个军区司令的位子又有点依恋;三却是害怕刘云搞调虎离山,把自己召回京师后再处置掉。在别无选择的情势下,钟夏火半喜半忧地回到京师,呆了三四个月,见一切太平无事,这才安下心来。想到自己本来做事就问心无愧,却害怕成这样,可见对刘云还不够信任,是不忠的表现,应该好好反省。可是,丁介云的事情竟牵涉到那么多人,被处决、谋杀的将军有八人之多,似乎大有蹊跷,真相到底如何?自己会不会被丁介云的残余手下列为暗杀对象之列?钟夏火越想越乱,干脆封住思想,认真听刘云演讲。
“……我以为,军人应有七德,忠勇仁义礼智信,忠自不必多演,忠于帝国,忠于帝国皇帝,忠于帝国人民。勇则为临阵英勇,无所畏惧。仁则为对待敌国平民百姓,应有仁慈之心,不可滥施暴虐。义则为深明国家大义,珍惜军人荣誉,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如有必要,必当舍生而取义!礼则是身为军人应有之礼节,对上之礼,对下之礼,军内之礼,对民之礼,对官之礼,都应遵循军礼大纲,谨记不忘。智则是身为军人,不可一律蛮干硬上,凡事需用脑子,需善用调兵作战之法,善用管理驾御之术,这对你们——未来的军官——来说尤其重要。信则是军人之间,必如生死依托般信任,绝不可心怀疑虑,互相倾轧……”
“生死相托,真是如此么?”钟夏火心里说。
灰云散开,秋天的柔和阳光轻轻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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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光兴元年的雪铺满京师的大街小巷之后,皇帝才从欧洲匆匆赶了回来,不算太晚,还赶得上春节时期的皇家祭祀。
时间比风流动得更快,冬天虽然漫长,食宿不愁的人们却是最知道如何消磨时间的,转过西元一八九六年的冬天,光兴二年的春天又开始在潮湿的土地上铺撒绿色的生命。无论春夏秋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每一个人的行动又会影响其他人的命运,改变他人的位置和角色,世界的历史,正由这些不断产生的连锁反应而造就。
四月,帝国镇洋舰队司令林泰曾海军中将接受了一项任务——带领他的全部主力舰到朝鲜釜山,与日本、朝鲜舰队进行联合操演。
舰队在山东威海刘公岛基地完成集结,沐浴着春日黄海上的清爽阳光,开出了渤海,向朝鲜海峡驶去。这支龙旗飘扬的舰队,阵容庞大而严整,分成两个主纵队和四个分编队,舰队装甲战舰和舰队装甲巡洋舰自成战舰主纵队,防护巡洋舰和轻巡洋舰组成巡洋主纵队,驱逐舰组成四个分编队护卫在主纵队前后左右。
林泰曾海军上将这天身着双排金纽扣的白色呢子海军将官服,袖口环绕一道黑龙纹外加三道黄色直条——表示他海军中将的军衔,头戴镶嵌青龙抓锚海军军徽和黄色龙纹的海军大檐帽,脚蹬光亮的白色皮鞋,站在去年秋天新服役的“飞电”号舰队装甲战舰指挥塔上,举起大东沟海战时用过的镶嵌金色龙纹的单筒望远镜,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麾下的远东第一精锐舰队。
旗舰“飞电”处在战舰主纵队的最前头,其姊妹舰,当年三月新服役的“震电”紧跟其后,各自的两个主烟囱都鼓足了劲喷吐着灰黑的煤烟,高大的主桅顶,赤底金龙战旗迎风飞扬,前后各一座四方形带倾斜面的主炮塔中,巨大的三零五毫米重炮炮口似乎要吞噬一切生命,破浪的舰艏上,黄金龙纹凸显耀眼,昭示着帝国海军的历史与荣誉。作为第一艘诞生于帝国本土船厂的战舰,“飞电”拥有标准排水量一万二千八百吨的巨大身躯,最高十七节的航速,以及从头到尾密布如刺猬之刺般的火炮:两座双联三零五毫米长身管主炮;十二门一百五十毫米速射炮;八门七十五毫米速射炮和若干机关炮。此外,战舰上还配备了两座双联四零六毫米固定鱼雷发射管。战舰从头到尾都裹着薄厚不均的铁甲,主装甲带厚十一到十三英寸(一英寸等于二十五点四毫米),水线装甲带厚六到八英寸,甲板装甲厚四英寸左右,锅炉舱和轮机舱加强六到十英寸的装甲壳体,主炮塔前装甲厚十二英寸,侧后装甲厚六到十英寸,顶装甲厚四英寸,炮塔座圈加强四英寸装甲,副炮防护装甲罩只有一到二英寸厚。整艘战舰编制六百八十六名军官和水兵,做为舰队旗舰时可再容纳二十六人的参谋团体,一千七百吨的载媒量足以保证战舰以十二节航速巡航三千五百海里。
“震电”之后乃是两艘去年年底新服役的舰队装甲巡洋舰“吹云”、“彩云”,三烟囱单主桅外加一个副桅构造,上层建筑与“飞电”相似,并且装备着同样强大的主炮火力——两座双联三零五毫米长身管炮塔炮。副武器包括十门一百五十毫米速射炮,八门七十五毫米速射炮,以及两座三联四零六毫米可旋转鱼雷发射管。一万零五百吨的标准排水量使“彩云”的内部容积超过了“龙威”等四艘老式战舰中的任何一舰,可以装置更强力的锅炉,装载更多的燃煤,最大航速达到二十节,最大航程三千六百海里/十二节,编制乘员六百四十七人。然而该级舰的装甲配备与“飞电”相比稍显薄弱,主装甲带厚八到十英寸,水线装甲带厚五英寸,甲板装甲厚三英寸,锅炉和轮机舱加强六到八英寸装甲,主炮塔前装甲厚十英寸,侧面、后面装甲厚四到六英寸,顶装甲厚三英寸,炮塔座圈加强三英寸装甲,副炮装甲罩厚一到二英寸。
曾经的旗舰“龙威”不得不屈居“彩云”之后,后面跟着两个老战友——“凤翔”和“镇远”,“定远”因为正逢大修期间,未能参加这次出航。
以上七舰构成了战舰主纵队的行列,曾在朝鲜战争中出过大力的“建北”级装甲海防舰和“新远”级装甲巡洋舰早在去年年初便从镇洋舰队的名册中删除,改派到地方舰队做为预备役。林泰曾并没有任何的恋旧情结,他狠不得手下的主力舰全换成“电”级和“云”级,清一色巨舰大炮,横扫大洋,不过,他并不指望国防部会变魔术似地把战舰一艘艘扔到他面前,他只能等待,况且,不止他一个人在等待。转个身,望远镜中出现了巡洋舰主纵队的一字长蛇阵,两艘购自德国的刀级防护巡洋舰排在纵队之前,“大刀”号桅杆上挂着三色分队旗领头,姊妹舰“陌刀”号紧跟其后。这两舰系中德联合设计,均为德国伏尔铿公司建造,标准排水量四千七百五十吨,最高航速二十二节,满载航程三千海里/十二节。配备两座双联二百一十毫米主炮,八门一百五十毫米速射炮,四门七十五毫米速射炮,以及两座三联四零六毫米鱼雷发射管。作为防护巡洋舰,刀级在锅炉舱、轮机舱和弹药舱等重要部分的舷侧装配了最厚达六英寸的装甲带,甲板装甲的厚度在二到四英寸之间,指挥台则由四英寸的钢板焊接而成。
标准排水量三千六百二十吨的雨级轻巡洋舰“暴雨”、“雷雨”、“春雨”、“夏雨”和标排三千一百五十吨的风级轻巡洋舰“追风”、“飓风”、“超风”、“狂风”、“和风”、“云风”共十舰紧跟两艘刀级防护巡洋舰之后,组成了十二舰的纵阵。
八艘雪级舰队驱逐舰分成四个双舰编队,分别作为舰队的前卫、后卫和左右侧卫,另外,六艘水级舰队鱼雷艇跟在战舰主纵队后,单独编成雷击纵队。
林泰曾放下单筒望远镜,双手捧着,遥看远方尚未被煤烟污染的蓝天白云,想起两年前,仁川外海战时,天气也是那么美妙,可那一仗,他偏偏打败了。败军之将,居然还能受到如此重用,成为帝国镇洋舰队的司令官,在林泰曾看来,那实在是天恩隆厚,幸运至极。可去年春天发生的丁介云事变,却着实让海军上下震撼不已,六名将军被处决,之后又有两名中将被暗杀,一时间人心惶惶,林泰曾自然也无法逃脱恐惧阴影的覆盖。
“人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海军里决没有人卷入任何阴谋,请诸位恪尽职守,不要有无谓的压力,更不要影响到正常工作。”
海军总司令刘步蟾曾经这样安抚过诸海军大员,但是林泰曾依旧放心不下,偷偷找到刘步蟾,问他一旦清洗扩大到海军,究竟应该如何应对。
“顺其自然,各安天命罢。”
“可是……”
“没有陆上基地,单纯的海军不会有任何前途,我们又不能做海盗,还能怎么样呢?这样就不需要多说了吧。”
林泰曾一想到顶头上司竟说出这种再明白不过的话,不禁有些后怕,他总觉得统御自己的上层机构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鲜亮荣耀的外表下似乎藏蓄着无数暗黑世界底层的阴谋。他无法明白什么是真实,就像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工具一样,工具是不可能知道它们的操纵者在想什么的。林泰曾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思考无意义的东西,军人的习惯促使他回到十英寸铁甲包裹着的司令舱内,再次复习联合操演的预案。
“未来的战争中,中、日、朝、琉球的海军将合为一体作战,除了琉球的防御性海军外,前三国的主力舰艇将编成联合舰队,在统一司令部指挥下对共同敌人作战,为此,必须定期举行联合操演,以使战时能够协调一体……”
联合操演的理由非常简单,但林泰曾并不同意编成一支多国联合舰队,他从不看好日本海军的恢复和朝鲜海军的建设,也并不相信多国联合舰队的实际作战效力,他心目中宏伟的铁甲大舰队,只能飘扬中华帝国的龙旗。
翻开儒勒·凡尔纳的《机器岛》,林泰曾又开始了他每日的英文功课——海军的西化程度要胜过帝国内的任何一个群体。在林泰曾在海浪声的陪伴下悠然读书的同时,京师的帝国总理府内正聚集了一群东亚要人,讨论着建构一个东亚政治、经济、军事全面合作团体的话题。
总理府怀柔厅,中华帝国总理大臣文易身着长下摆黑色西服,单独坐在长桌北侧,他的正对面是日本帝国外交大臣大鸟圭介,长桌两侧排列着朝鲜王国首相李东亭,琉球王国亲王兼摄政尚何瑞,以及中、日、朝鲜、琉球的军方代表,每位大员身后都有一名侍从官和一名翻译。
事实上,会谈已经进入了第三天,在详细讨论了政治和经济方面合作的事项后,话题转入了军事合作的方面。
“……我中华帝国对日本北海道遭到俄国强行驻军的现状表示关注,作为盟国,我们自然应当按照盟约的规定进行互相援助——是包括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全面援助,但是,因为俄国也正在黑龙江北岸侵占着我国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我国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将被迫把大部分的陆上力量来解决与俄国的边境纠纷……”
中华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刘云元帅先讲了一小段关于中国战略方向的概述,以求得盟国日本的谅解,并给两个藩属国予提醒,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讲述中国对于盟国和藩属国重整和建设武装力量的基本要求:“……为了威慑西洋殖民者,争取东亚地区稳定的经济发展环境,我们都应该加紧建设一支训练有素的现代化军队,并定期进行联合操演,在各方面协调一致,能够在战时互为援护。对于我们密切合作的盟友——日本帝国,我们希望你们能在1904年以前按照中国的编制体系重新整理出一支十五万五千人的常备陆军,并组建同样数量的战斗预备部队,以及达成三个月内补充四十万预备兵员的动员能力。此外,我们对你们海军的重建也非常关心,按照我们已知的日本本土造船能力,相信你们可以在一定的资金支持下建造包括鱼雷艇、鱼雷艇驱逐舰和轻巡洋舰在内的各种辅助舰艇,中国可以为你们低价提供或承建装甲舰只,也鼓励你们在资金许可的情况下向外国订购各种主力舰只,但是,希望你们向外国订购的舰只能够为两国后勤支援的统一化提供便利。我们希望在1904年之前,日本海军能拥有至少四艘舰队装甲巡洋舰,十艘轻型巡洋舰和十艘以上舰队驱逐舰,能够在日本本土附近海域执行近海巡逻和海峡警戒的任务……”
“朝鲜的经济提携问题昨天已经讨论过了,根据我大中华帝国财政部为朝鲜王国制订的财政计划,我们知道朝鲜的军费支出无法与日本帝国相比,无法承担同样的军事义务,但是,我们仍然希望朝鲜能在未来的反殖民侵略战争中至少拥有一定的区域防卫能力,并能够与中华帝国军和盟国日本的军队协同作战……我们需要朝鲜在1904年以前按照中国编制组建一支七万五千人的常备陆军,以及同样数量的战斗预备部队,还有三个月内补充二十五万预备兵员的动员能力。海军方面,我们将为朝鲜提供海军教育的支持,并低价提供和承建一批舰艇,鉴于朝鲜的财政能力,我们不鼓励你们直接向外国订购舰艇,但我们可以向日本提出,为你们低价建造辅助舰艇。我们希望朝鲜在1904年以前拥有一支包括两艘舰队装甲巡洋舰、八艘轻巡洋舰和十艘驱逐舰在内的防御性舰队……”
“至于琉球王国,我们并不准备让琉球承担过多的军事义务,只要能保证国内安定就足够了,为此,我帝国总参谋部为你们制订了一个1904年以前的部队组建计划,你们只需组成一支总数五千人的常备警戒部队,并维持一支六艘千吨以下兵轮组成的海上巡航部队,便完成了你们的军事义务……”
“为了能在平时和战时有效领导联合武装力量,需要建立一个常设的联合司令部。我国总参谋部已经制订了一个联合司令部的构架计划,会后将分发给诸位,在这里我简述一下该计划的要点。第一,联合司令部为一协调性机构,没有具体军令权,但能为联军的平时操演和战时协同提供切实服务。第二,司令部设在中国的京师,由中国的一名将军任司令,日本的一名将军任副司令,平时分署办公,战时合署办公。第三,司令部设有各个功能处,负责后勤、装备、情报、训练和作战等,其正副长官分别由各国军官担任,在固定地点合署办公……”
刘云的长篇大论外加众人一番讨价还价的讨论后,军事话题的会谈进入了尾声。
帝国总理大臣文易在会议结束之前向众人特别是向日本外交大臣道:“我们东亚诸国种族相同,文化同源,历史上就有优良的合作传统,在这殖民大潮席卷全球的严峻时期,我们更应一体同心,抵御白人殖民者的侵略,建立具有独特文化的政治、经济、军事联合体,进而在世界舞台上取得我们应有的地位,与现在占绝对优势的白人势力分庭抗礼!”
“说得对,我等不可一心脱亚入欧,儒学乃我等文化之根本,无论新旧儒学,皆不可轻言废弃,主张全盘西化者必须反省。”朝鲜首相李东亭接道,他的话是针对日本而言。
“自然自然,全盘西化不可取,日本从未打算脱欧入亚,日本文化界对于儒学的研究和演化历来非常重视。”日本外交大臣大鸟圭介急忙回应道,他知道该怎么迎合起主导作用的盟国领导人。
“那么,希望大家能在明晚的皇家宴会上玩得高兴。”文易向诸位藩属和外国大员点头致意。
这是中华帝国与它的藩属、盟国间第一次的联合会议,从此以后,每年的开春,朝鲜、琉球和日本都会借派出春节朝贺团的机会参加东亚一体联合会议,直到共和制度取代帝制,东亚一体联合会议改称东亚同盟会议,这一惯例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从光兴二年,西元一八九七年开始,东亚正式形成了一股影响到全世界力量对比的势力,与传统的白人势力群不同,它不仅是黄种人的势力,更是东方新儒家文化的势力,而与欧美先进列强相同的是,它采取议会民主政体,大力发展工商业,建设现代化陆海军。而它对于世界的要求,以及今后发展的大方向,在此时却被各种表面上和实质上的纠纷弄得模糊不清,曾经倍受强欺凌的东亚诸国,究竟会给世界带来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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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兴三年,西元一八九八年四月,战争爆发了,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之上,在新帝国美利坚与老帝国西班牙之间,在两支质量与数量悬殊的军队之间。
导火线乃是美国战列舰“缅因”号在古巴哈瓦那港的大爆炸。当时,古巴起义者正与当地的西班牙殖民军巧妙地周旋中,一贯对古巴抱有非分之想的美国派遣一艘近七千吨的战列舰到哈瓦那港“友好访问”,显然含有挑衅之意。一八九八年二月二十五日晚,以“护侨”为名在哈瓦那港赖了整整一个月的“缅因”号忽然一连发生两次巨大的爆炸,战舰先是向左倾斜,接着舰艏插入水中,只剩下破碎的舰艉还在水上苟延残喘地漂浮着,当即有二百五十四名船员丧命。在美国媒体的有意引导下,美国公众大多相信“缅因”号事件确系西班牙人所为,海军部的调查结果显示,“缅因”号是被安放在战舰底部的水雷引爆了前弹药库,这更激起了民众的战争热情,四月十八日,威廉·麦金利总统(1897~1901在位)顺利取得了国会的战争授权,局势一触即发。四月二十一日,西班牙政府正式拒绝美国政府要求其放弃古巴的最后通牒,战争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
四月二十三日,美国亚洲分舰队由海军准将乔治·杜威统率,进入距香港三十海里的广东大鹏湾海面,杜威准将乘小艇在广州登陆,通过美国驻广州领事馆向中华帝国政府提出请求,希望能让舰队在广州购买并补充燃煤,同时征购几艘商船以运载补给品。
帝国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知晓了情况后,立即带着美国驻广州领事馆发来的电报急匆匆赶往总理府,总理大臣文易在总理办公室厚硕橡木桌上的一大堆文件后面探出头迎接他。
“美西战争还是按照原来的历史爆发了啊,连具体时间都没什么出入……”文易单手托着电文道,一旁的侍从官已经为张志高端来了茶水。
“那么,如何回应美国领事馆的要求?”
“当然会答应他们,不过要在回电中多加点勉强的语气,说明我们是鉴于中美之间紧密非常的关系而冒着风险答应这件事情的,”
“亚洲分舰队的目标是菲律宾,如果就这么看着美国占领了菲律宾,我们的东南方向不是出现一个具有严重威胁性的殖民据点了吗?”
文易微笑摇头:“现在和今后一段时间里,美国的主要战略方向是在大西洋,他们不可能把太多的力量放到太平洋,菲律宾至多能成为美国在太平洋势力圈的前哨而已。”
“可是,我们现在的海军力量不是胜过美国吗?如果借着援助西班牙的名义赶走美国的亚洲分舰队,趁机把菲律宾夺取过来,我们在太平洋上就有了一个关键性的桥头堡,东可略密克罗尼西亚诸小岛,南可窥视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甚至澳大利亚,西可制法属印度支那,利益是不可小视的。”
“那的确是个关键性的桥头堡,同时也会成为惹人注意的焦点,欧洲诸国会感到他们在东亚和南亚的殖民地受到威胁,美国会对我们虎口夺食的行为愤恨不已,我们会到处树敌,这一切会被俄国所利用,我们必须有更多的盟友或者中立者,而非敌人,这是很清楚的事情。”
“在这种时候,军方没有特别的要求吗?”张志高忽然捅出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刘云已经被我说服了。”文易说。
“帝国总理仍旧要受制于总参谋长吗?”张志高有意无意地提出这个问题,着实有些不识时务,可文易并没有面露不快,事实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文易对张志高的信任渐渐地胜过了他对刘云的信任。
“我们的生死,其实全系他一人手上,可是,如果没有我们,他也决不会有光明的前途,你应该明白的。”
张志高正色道:“民主主义的国家里,不需要有军事枭雄吧,扩充禁卫军的事实,已经表明了他的私心哪,禁卫军只听命于总参谋长和禁卫军司令,其实成为了他一个人的私有军队,这么一支战力强大的部队,足以影响内阁以至政权的更迭,是我们国家体制上最可怕的隐患。”
文易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那又能如何呢?不靠他的禁卫军,我们自己的安全都成问题,民主主义制度刚刚开始推行,不稳定的因素还很多,随时可能有情况发生……”
“关键的问题在于无法削夺他的权力吧。”
“知道就好。”
“无论如何也应该有所限制,比如说,可以在禁卫军中安插国防部的督察员,颁布法令,使得禁卫军团级以上部队的调动至少要得到帝国总理、国防大臣、总参谋长、禁卫军司令这四方面的联署命令才可实行……”
“我会努力的,不过,你应该赶快去办美国亚洲舰队的事情吧。”
张志高点一下头:“是,我尽快去办,今天多嘴了,只是满腹心事,不吐不快。”
“去吧,记住你的职责,另外,在我面前,不需要担心说错话。”
“是!”
张志高刚从总理府办公室出来,迎面就碰到军服耀眼的总参谋长刘云元帅,差点没把心肝吓飞,慌忙点头致意:“元帅大人。”
“志高啊,忙着哪。”
“是。”
“什么时候抱儿子哪,让我们等太久了吧,替我向小罗问好。”
“多谢大人关心,我会向小罗转达的。”
刘云朝他笑了笑,转个弯进了总理办公室。
张志高战战兢兢地迈出总理府大门,额头立时大汗淋漓,双腿几乎瘫软,在外面侍从官的扶持下才勉强钻进马车,奔回外交部。
“志高!”
外交部门前,张志高差点被自己的妻子吓住。
“你在这里做什么?”张志高的衬衫里面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路过啊,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说话间,帝国文教大臣次官的手已经贴在帝国外交大臣次官的额头上。
惊魂未定的张志高把罗素兰的手轻轻推开:“没事,我很好,我还要忙,先进去了。”
说着,张志高一溜小跑,消失在外交部的罗马廊柱后。
“真是的,从来没他那么慌过,见鬼了?回头要好好问问他。”罗素兰自言自语道,领着侍从官走向与外交部一院之隔的帝国图书馆第二分馆大厦。
差点把张志高吓昏的肇事者并不知道自己曾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帝国元帅刘云径直走进帝国总理那铺满硬橡木地板的办公室,打了个招呼便坐下了。
“刚才看到志高啦?”文易平静地问,转头又命侍从官端上一杯龙井茶。
“恩,他来干什么?”刘云放下华丽的元帅帽,松了松领口。
“美国的亚洲舰队通过广州领事馆发来电报,请求在广州取得燃料补给。”
“原来是亚洲舰队的事情,不过是四艘巡洋舰外加两艘炮舰,甚至还有一艘海关缉私舰,就这么去征服菲律宾,关键还是西班牙方面虚弱得可以啊。”
“你有什么想法?”
“你已经决定要帮助美国人了吧。”
“是的。”
刘云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感叹一声“好茶”,才再转向文易:“我们支持美国人,真的会有实际回报吗?”
“多一个朋友,就是回报,即使他不曾白送你哪怕一分钱。对了,海军在广东沿海的监视部队已经到位了吧。”
“那当然,镇洋舰队的两艘战舰和六艘巡洋舰正在大鹏湾附近游弋呢,只要我们下命令,完全可以轻易粉碎美国的舰队,然后径直开向马尼拉湾,把腐烂的西班牙战舰轰成垃圾,当然,你不会同意,我也不会这么做。”
“我们生活在列强争霸的夹缝中,事事都要小心,菲律宾的事情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不需要再重复了吧。”
“那当然,我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反复纠缠的,我来这里,是想了解列强对中俄领土争端的态度——想必你一定仔细分析过。”
文易思考了十秒钟,抿了半口低级绿茶,随即侃侃而谈:“这个时代能对中俄矛盾真正有发言权的列强只有英、法、德三国,此外,在双方需要和谈时美国有一定的协调作用,其他的譬如意大利、奥匈之流则完全没有资格介入。说到英国,根据外交部情报司和内阁直属战略研究委员会的综合分析,英国不希望在远东看到一个强大的中国,更不愿意让中国在东亚作为领袖存在,威胁到英国在远东的殖民利益,但是,英国又并不打算自己动手,劳师远征以打垮中国。英国在欧洲面临德国大力发展海军的威胁,在瓜分非洲问题上与德国和法国都有一定的冲突,最近又在南部非洲与当地布尔人国家[注一]产生矛盾,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把较强力量投放到远东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英国自然希望俄国能一举打垮中国,替英国消除这后顾之忧,所以,近年来英国对俄国提供了财政和军事上的诸多的支援,包括马克沁机枪在内的一批先进武器陆续装备俄国军队,使得俄国陆军的装备质量大有提高。简而言之,英国企图借熊屠龙。”
“自从普法战争法国大败之后,法国一直希望在东方得到俄国的支持,以便对德国达成两面夹击的态势,近年来,俄法同盟逐渐达成,对德国造成了比较大的压力。但法国并不希望俄国对华作战,因为这样可能会使俄国从欧洲方向抽调兵力,减轻对德国的压力,于法国的安全大为不利。近来,法国一直在我国与俄国之间进行和平斡旋,对双方都施加了压力,对俄国尤其采取了减少贷款的威胁手段,由于俄国国家财政和工商资本对法国贷款的依赖,俄国被迫作出了稍许让步,开始同意与我国进行低级别的官方接触,讨论包括黑龙江北岸领土在内的两国所有边界问题。所以,就法国的态度来看,是希望双方通过和平手段解决问题的。”
“德国的态度比较明确,就是希望中俄战争爆发,使得俄国被迫从欧洲抽调兵力,减轻德国在东线的压力,以便其能够放手对付法国。从张志高提供的情况来看,德国的某些要员不止一次在私下暗示,希望中国在远东重创俄国,取得最终胜利。我认为,德国人还有言外之意,那就是期盼我们能在远东对俄国造成严重威胁,使得俄国被迫两面布防,无法以全力对付德国,这便提供了一个事实上结盟的机会。可我觉得,以我们的工业和经济发展前景,近十年到二十年内不宜卷入欧洲列强间的争端,我们应该静待他们互相残杀,彼此严重削弱后再趁机扩大势力,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工业力应该能够支撑我们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中等规模扩张了。”
“近年来美国与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密切,虽然美国无法给予我们实质性的支持,但是以美国强大的工业经济力,迟早会在世界舞台上发挥其独特的控制力,与美国的合作将能够为我们将来的扩张打下国际政治基础——即使在那个时候性质会发生改变。就现阶段来看,美国对中俄争端的基本态度是不偏不倚,主张采用协商手段和平解决,但对俄国公然占据日本的北海道则表示了不满,尤其反对英、法、德强迫日本接受有利俄国的条约,认为这践踏了独立国家的正当权利,是无耻的强权行为——虽然它也常常对周边势力肆意挥舞大棒。”
刘云边听边点头,觉得一切颇为合心:“很好,国际形势对我们大大有利,除了英国以外,其他列强都很难在实质上支持俄国对华作战,德国甚至还很有可能在某些方面支持我们。英国虽然支持俄国,但是能够提供的支援应该非常有限,毕竟,英国自己也需要发展强大的海军以维持自己的殖民帝国,防范身边后起的德意志帝国,预算总归是有限的,不可能拿出很大的部分白白支援俄国人去打中国,比起中国遥远而不入流的威胁,德国对英国的威胁要急迫和严峻得多。我们一定要收复失地,在我们希望的时间和地点作战,通过沉重的军事打击,迫使俄国把几十年前吞进的中国国土全部吐出来,可能的话,尽可能索取额外的收获,要让俄国趴下,向我们求和,相信我,我的精锐陆海军完全能够做到。只需让我们等到1904年以后,再给我们一个合适的借口,不,到时候就让我们制造一个合适的借口,战争的导火索是从属于战争本身的……”
文易看着刘云又开始无谓地激动起来,立即泼上一盆冷水:“有没有考虑过新疆方向上薄弱的防御力?铁道建设十年计划中并没有包括新疆,到1904年,我们的火车向西最远只能开到兰州,从兰州到伊犁前哨要经过将近1500公里的戈壁、流沙和高山雪岭,补给的难度和效率可想而知,这意味着我们无力在新疆维持强大的正规军部队,抵御入侵的能力将非常有限。相比莫斯科到海参崴的漫长补给线给俄国远东滨海地区造成的困难,俄国人可以在中亚集结强大而补给充分的部队,对新疆实施大规模入侵,相信届时将会面临巨大的困难,有一种情况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俄国侵占了新疆的大片土地,并以此为要挟来换取我们在黑龙江北岸军事行动的停止。”
“无论如何,东北的失地一定要收回,新疆方面应该尽可能地发起屯垦运动,将汉人大批移民新疆的重要农产和矿产地区,把他们按军事编制组织起来,亦兵亦民,平时耕种采矿,定期操练,必要时动员壮丁参战……”
“是参考了我们那个时代新疆的生产建设兵团吧,可是,土地的问题呢?经过土地改革,新疆肥沃的土地已经全部各有其主了,矿产资源也有了固定的开发计划……”
刘云很不耐烦地打断文易:“为了新疆的国土能完好无损,牺牲当地人的利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新疆的维吾尔人、哈萨克人、塔吉克人都不可靠,他们随时会背叛,就像他们几十年来一贯的表现一样,把土地划给能为我们效力的生产建设兵团才算是物尽其用。人口的移入也会促使新耕地和新矿产的开发,他们带去的内地先进生产方式和组织管理经验可以从根本上带动新疆的经济发展……”
“如果对当地人采取了不恰当的举措,会引起不必要的动乱,况且,帝国公民人人平等,怎么可以因为军事需要而任意改变土地所有权呢?”
“如果有胆敢动乱的人,就格杀无论,为了帝国整体的利益,必须有人牺牲,而且,也不会无偿地收去土地,自然会给他们恰当的补偿,这就需要你们内阁的文人去具体筹划解决了。”
“本来一切都应该由我们内阁筹划的。”文易很想这么大吼一声,但他忍住了,他还没有这个胆量。
“我们会筹划的,但是军方在内阁拿出具体方案之前无论如何不能私自行动,否则我可承担不起后果。”
“我会承担一切后果的。”刘云凛冽的眼神几乎把文易刺穿,不过他立即微笑起来,上前拍拍文易的肩头,拍得文易肌肉和皮肤同时痉挛。
“开个玩笑,我只是给你个意见,具体怎么做,军方当然要服从内阁的决定,否则那不成了军人干政了嘛,我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文易的拇指按着食指,指尖上冒着虚汗,但他很快醒悟到自己的角色,向刘云微笑点头:“你理解就好,我们要同心一体才行。”
“那当然,我们什么时候有不同心过?”
“没有,当然没有。”
“别太多心了,忙着吧,我也要忙去了。”刘云抓起元帅帽戴好,径直走出了总理办公室。
伴着单调的关门声,文易举起茶杯,正想猛吞一口,无意间望向窗外,发现院内那棵惹眼的樱花树上,灿烂花瓣正纷飞飘落。
//com//西元一八九八年五月一日,在菲律宾吕宋岛的马尼拉湾中,美国亚洲分舰队在乔治·杜威准将指挥下一举全歼帕特里西奥·蒙特尤少将率领的西班牙远东舰队,摧毁了五艘垃圾般的木质轻巡洋舰和稍微有点防护力的三艘炮舰,美舰无一损失,使得美国实际上拥有了对菲律宾群岛和关岛等地的统治权。稍后,由五艘战列舰、两艘装甲巡洋舰和大批辅助舰只组成的美国主力舰队在桑普森少将统领下,将帕斯拉·塞尔维拉上将率领的那支薄弱得可怜的西班牙舰队成功地封锁在了古巴圣地亚哥港,紧接着,六月二十二日,一万六千名美国远征军在圣地亚哥登陆,与古巴当地的起义军一起包围了躲藏在要塞工事中的三万六千名西班牙殖民军。七月一日,美军取得了圣胡安山战役的胜利,并开始在圣地亚哥港周围架设大口径攻城炮,准备摧毁西班牙舰队。塞尔维拉上将被迫率部突围,结果在港口外遭到占绝对优势的美国舰队追歼,四艘装甲巡洋舰和三艘鱼雷艇驱逐舰全部被击毁,美国舰队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布鲁克林”号装甲巡洋舰上的水手一死一伤。古巴很快落入了美国人的手中,之后的数十年里,古巴一直在事实上作为美国的殖民地而存在——即使它有了共和国的名号。
为美国进攻菲律宾提供了帮助的中华帝国自然在美国政要当中留下了良好印象,美国国会于一八九八年八月通过法案,取消了针对中国的移民法令,在此之前的十几年里,美国对华人劳工进入美国一直实行歧视性的移民政策。
中华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刘云元帅对此并无很大的兴趣,在秋操到来之前,他叫上禁卫军总司令钟夏火上将、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上将和装备处处长肖如海上将,以及一群侍从军官、参谋,分乘十几辆黑色小车来到位于小汤山的国防部甲等装备研究所。所谓甲等装备,其实就是秘密武器,包括所有处于预研阶段和规定中需要限制扩散的武备项目。
“肖处长,这下能看到坦克了吧。”一下车,钟夏火就立即向肖如海提出了极其非分的要求。
“可以,等下我叫人用铁皮把你的车包一下,顶上放一个水桶,再插根水管,涂上三色迷彩,绝对是M1A2都比不上的超一流主战坦克。”肖如海作极度认真状答道。
“好你个肖如海,消遣我呀。”
“不知道是谁先消遣谁哪。”
刘云的高筒元帅帽凑了过来:“今天是来看飞机的吧。”
肖如海转头答道:“元帅大人,是飞行器,包括军用气球、飞艇和飞机。”
“有必要发展飞艇吗?”
“氦气飞艇还是很有前途的,请先来看看吧。”
研究所周围是一圈高大的砖墙,沿墙密布着观察警戒用的高脚楼,楼上有持枪卫兵警戒,两个大门旁设有岗哨和机枪阵地,大门内侧有警卫部队的营房,一个国防部直属的加强警卫营负责这里的安全工作。研究所工作人员的生活区独立在所区之外,自成一院,有专门的警卫连负责保卫。所区里面几排砖房和工棚整齐地布列着,碧绿草坪添补其间,却不见一株树木,两条数百米长、相互交叉的硬地跑道在研究所一侧展开,另一侧则开辟了一片竖立着几根粗杆子的开阔草地。
刘云看到跑道周围空荡荡的,便转头询问在旁陪伴的研究所所长雷雨田:“飞机在哪里?”
“禀大人,为保密起见,平时飞机样机均存放在库房中,需要进行室外实验时方才移上跑道。”
“有几架样机了?”
“自今年三月间制成首架样机以来,已经完成六架,其中一架作为结构强度实验机已被消耗,剩下的五架均进行了飞行实验,第六号机现在已能连续飞行四十九点三公里。”
刘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抬抬下巴:“走,去看看我们的飞机。”
众人由雷雨田引领进入一座高大的仓库,里面静静地躺着两只张着双层翅膀、屁股上挂着双片木质桨叶的大鸟,刘云的下属们纷纷啧嘴称奇,钟夏火却在一旁撅着嘴巴低声道:“这也叫飞机?连玩具都不算,简直是烂木头废铁丝凑成的大垃圾。”
“你省省吧,这可是世界上第一批重于空气的飞行器。”肖如海瞪了他一眼。
钟夏火毫不客气地指着那涂着白漆的大鸟评论道:“看看它的木头骨架、帆布蒙皮,还有粗笨的内燃机,愚蠢的木螺旋桨,在那个时代我自己都能攒一架出来……”
“你要是没办法把我们那时代的所有工厂都搬过来就少放点屁,你有点自觉好不好,现在是一八九八年。”
“一八九八年怎么会有装备液晶显示仪的直升机?我们那架直升机到哪里去了?要是不封存的话……”
刘云受不了他们的吵闹,回过头来插嘴道:“那架直升机没有封存。”
“那它在哪里?”
“就在这里,只不过已经被拆成零件了。跟你说几遍你才懂,以现有的工业水平,我们不可能大规模生产技术复杂的武器装备,我们那时代的直升机由几万个零件组成,由几十个专业部门的工厂来生产,而其中大部分的专业部门都是现在这个时代不存在的,要建设和完善这些专业部门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留着那一架直升机只能给我们招惹麻烦,我们没有相应的零件去维护它,作为单独的一架直升机它又不能发挥什么作用,而且一旦它的技术秘密被泄露出去,将会被现在那些工业基础比我们发达的国家有效利用,反倒对我们不利。废话不多说了,我带你们来,只想让大家思考一下,未来一段时间里如何有效利用这些原始形态的飞行器为我们的军队服务。”
钟夏火点头称是,暂时闭了嘴,心中却在嘀咕:“这些垃圾也能用吗?还是弄得像点模样再说吧。”
“大人,要进行飞行演示吗?”雷雨田恭恭敬敬地上前请示刘云。
“恩,天气合适的话就飞一次看看吧。对了,样机有名称吗?”
雷雨田道:“有的,叫雏鹰,今天就由雏鹰六号进行演示飞行吧。”
在雷雨田的指调下,工作人员给雏鹰六号加好汽油,调试过引擎,最后检查了机件,便推出仓库,根据风向摆放在面向西北的硬土跑道上,以便使飞机能迎着当天的西北风起飞。
在一身黑皮衣的飞行员趴上(注意,是趴,不是坐)飞机的驾驶位置之前,刘云让雷雨田把他叫过来问话。
“叫什么名字?”
“禁卫步兵中尉方永杨。”
“飞过几次?”
“飞艇二十六次,飞机三十二次。”
“开飞机的感觉怎么样?”
“在空中的时候很舒服,完全是像鸟一样。不仅要靠手来操纵翅膀上的襟翼和尾翼上的方向舵,还要不时调整身体的位置,这样才能维持飞行的平衡,但降落的时候很难把握,遇到侧风就会很危险,有两次就差点因为突然冲过来的侧风而坠落……”
“有飞机坠落的事件吗?”
“有过,在一次降落的时候,也是因为侧风,但飞行员只受了轻伤,飞机也很快修复,这种东西构造简单,很容易修理,但是也正因为太单薄,受不起稍微强一点的风。”
“恩,没有看过你们研制中的飞艇,但既然你飞过飞艇,就比较一下你们的飞机与飞艇吧。”
“我们在研中的飞艇有三种,一种是单人实验型,叫‘飞天甲’,一种是双人实验型,叫‘飞天乙’,还有一种是作战实用型,叫‘飞云’,可以载五名乘员,或两名乘员外加一百六十公斤载荷。三种飞艇我都飞过,感觉飞艇飞起来比较平稳,比飞机更容易操纵,而且在吊舱里工作也比趴在机身上操纵要舒服得多,飞艇的续航力也大大强过飞机,我曾经在一艘‘飞云’上连续飞行了三个小时另五十分钟,航程有一百五十公里左右,而我们的雏鹰六号至今只能留空二十多分钟,航程不到五十公里……
飞艇在落地时也要比飞机安全得多,因为本身轻于空气,它不必完全靠引擎的动力和风,但地面必须要有足够的人员来拉住飞艇的系留绳……”
“如果要派你去执行侦察任务,你愿意选择飞机还是飞艇。”
“现在来看,自然是飞艇,不过,如果是飞机能够造得更舒适一些,载重更大,航程也能更远的话,我倒是希望用上飞机,毕竟,飞艇飞得太慢了些。”
“好了,你去吧,我们都期待着你的表演呢。”
“遵命,大人。”方永杨中尉敬了个礼,戴上黄牛皮的飞行帽,迈着自然的步伐走向雏鹰六号。
五马力的北洋重工九七丙汽油引擎吱吱呀呀地响起来,双叶螺旋桨飞快地旋转,很快在飞机后面造出一股非自然的强风,两名工作人员分别牵住飞机的两边机翼,等待着引擎达到预定功率。当他们放开手,飞机开始向前滑行,翅膀刚开始有些摇晃,但很快平稳下来,眨眼间,飞机缓缓抬起了头,沿着一条低平的斜线向远方的白云靠去。
“好快,只用了不到三、四十米就飞起来了,那么长的跑道根本浪费了。”钟夏火感叹道,像他这种中学历史经常考不及格的人,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叹也在情理之中。
装置双层木骨帆布翼的雏鹰六号在空中缓缓盘旋着,它不追逐风,也不高攀云,只因为它自己而飞翔,虽然暂时还不能比鸟儿自由,可飞机上的飞行员却能真切感受到鸟儿的快乐——虽然他没想到野生的鸟儿是不必为人类的战争而服务的。
“飞机方面,有改进的计划吧?”刘云问身边的雷雨田。
“有的,计划在未来三年内研制和实验四种型号的军用飞机,一种是双人教练机,一种是双人侦察机,一种是双人炮兵校射机,还有一种半封闭机身的双人联络机,如果实验结果满意的话,会按照军方要求转入批量生产,或是作进一步完善……”
“恩,现在看来,你们还是要加强飞机的技术储备,尤其注意保密,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要求批量生产飞机——是能够胜任作战需求的飞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玩具。
雏鹰的幼稚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一直长不大,就完全不可饶恕了。”
雷雨田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是,是,本所上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元帅大人之信任与关怀……”
“应该说是不负依法纳税之帝国公民才对,没有广大帝国公民之税款,哪来诸位优厚的衣食待遇?”
“是、是、是……”
几分钟后,雏鹰六号迎着初秋的清爽凉风开始下降,机首——其实应该说是机翼中间向前延伸的几根梁架——上的小轮子首先触地,接着伸展出的尾梁上两个尾轮平稳接地,飞机沿着硬土跑道滑行了五十米左右就停了下来。
飞行员方永杨中尉一跳下飞机,就从帝国元帅的侍从官那里得知自己已经被升为上尉,命令当日生效。
“去看看我们的飞艇,想必要比雏鹰成熟一些。”刘云说,雷雨田急忙在前带路,将众人引向一个比刚才的飞机仓库高出一大截的工棚,十几名蓝制服的工作人员将巨大的木门拉开,一个梭子形的巨型白色怪物正鼓胀着身躯在里面沉睡,它的肚皮下吊挂着一个上面敞开的半封闭长筒形吊篮,吊篮前半部分是驾驶员座位和四个乘员座位,后半部分安置着北洋重工的十马力汽油引擎和双叶木质螺旋桨。
“把这种东西涂装成怪物的模样,倒是可以用来吓吓人。”钟夏火咕嚷道,又被肖如海白了一眼。
“知道吗,在我们那个时空的历史中,1937年之前,世界上航程最远、载客最多、舱室最豪华最舒适的飞行器是德国的齐伯林飞艇,它执行着欧洲到美洲的空中航运任务,是当时达官显贵倾慕的时髦交通工具。”
“那为什么会被淘汰?”
“因为它的气囊中装载着危险的气体——氢气,只要一点火星进入气囊内部,就会在瞬间烧毁整艘飞艇,事实上,如果齐柏林飞艇能使用昂贵一些和升力效率低一些的氦气,则不会发生1937年的坠毁事件,也不会那么早被淘汰。氦气轻于空气,却不会像氢气那样会燃烧,事实上,氦气还有灭火的作用,飞艇气囊中装载的氦气量非常大,即使表面被打出几个洞,仍然能留空很久,足以脱离危险地带,保护乘员安全。飞艇本身比空气轻,即使发动机失效也能继续留空,还可通过将气囊缓慢放气来安全降落。因为飞艇的引擎只需提供推力,不像飞机那样要同时提供推力和升力,飞艇便有了比飞机更长的留空时间……就这个时代看来,小型的飞艇能执行前线观察和炮兵校射任务,它们应该会比飞机更适合这种任务,大型化的飞艇可以执行远程轰炸机和重型运输机的任务……”
刘云的大头凑过来插道:“你们两个,不要罗嗦了,有没人想跟我上天。”
“上天?做神仙?”被大清洗吓过一次的钟夏火倒是很容易忘记过去,即使在刘云面前也毫无拘束地流露出自己的本性。
“少贫嘴,坐飞艇上天,在地上呆久了,有点怀念天上的感觉了吧。”
“那当然,八年啦,由高头大马到四轮马车,再到棺材般的怪异汽车,总算进化过来了,虽然还有点原始,将就将就也罢。”
十几名工作人员拼力拽着飞艇四边的系留绳,把飞艇扯到那片广阔的草地上,先把飞艇首部固定在一根高大的木桩上,以便让飞行员和乘员登艇。
与观看飞机表演前一样,刘云想先询问飞行员几个问题。
“叫什么名字?”
“海军中尉秦飞叶。”
“海军?”
刘云顿了顿,转头问雷雨田:“你们是怎么挑选飞行员的?”
“在全军中秘密筛选,达到身体和文化条件的都会进行集中测训,经过进一步淘汰之后,选出正式和后备飞行员……”
“原来如此……”
刘云接着询问秦飞叶:“飞过几次?”
“在下是专门的飞艇飞行员,一共飞行了五十六次,一百三十九个小时。”
“恩,这次本元帅要乘坐你开的飞艇上天,同行的还有两名帝国陆军上将和你们的研究所所长,就全靠你了。”
“大人请放心,属下对这艘飞艇的操纵是得心应手,况且,这艘飞云一号从来未有事故发生,相信在属下手中,这次飞行一定圆满如常。”
说话间,钟夏火和肖如海已经先攀进了飞艇吊篮,两位性急的陆军上将后来看到,他们的帝国元帅大人跨着优雅的步子顺着架设好的专用登艇梯走进吊篮,不禁大眼瞪小眼,后悔作出了如此丧失风度和面子的举动。
北洋重工的引擎开始启动,螺旋桨扇出风来,飞艇尾部开始抬起,地面人员赶紧扯动系留桩和飞艇艇身上的绳子,以便让艇首迎风,当风向和发动机功率达到完美的协调时,工作人员放开飞艇,在氦气的升力和引擎的推力共同作用下,飞艇沿着陡峭的曲线缓缓上升,它硕大的身躯在碧绿草地上投下一大片灰暗的阴影。
通过控制四片木骨帆布的尾翼,飞云一号一点点挪动它的臃肿身躯,开始在研究所上空盘旋,它一袭纯白色涂装使得地上的人看到了一大片梭形的云,正乘着风翱游于澄澈的蓝天与多彩的大地间。
飞艇上,钟夏火激动地望着地上棋盘般的研究所房舍,地毯般的草坪,还有蚂蚁般的人类,朝着前面座位上刘云的耳朵大喊:“元帅大人,批量生产,批量生产!组建浮空部队吧!造出比这个大出一百倍的怪物来,一次装载十吨炸弹,一百艘为一队,飞到莫斯科炸掉沙皇的老巢!”
“沙皇住在圣彼得堡,至少这十几年不会变。”肖如海立即在旁纠正他的错误。
“管他狗日的住在哪里,照炸不误,对了,到时候干脆造出上面有飞行甲板的硬式飞艇,装载那种玩具一样的飞机,组成攻防结合的空中航空母舰部队,配合超级飞艇执行任务,那可是天下无敌啦!”
“喔,你还知道什么叫硬式飞艇,恭喜恭喜。”
“姓肖的,你又消遣我……”
飞艇的前乘员舱中,刘云懒得理会两位亲近部下的无聊举动,一边俯视下面的微缩景观,一边告知身边的雷雨田:“……很好,加紧实验,尽快实现各型作战飞艇的批量生产,此外,还要加快大型飞艇的发展,要求能装载一吨以上的炸弹执行空中打击任务……你的工作干得很不错,改日我会在帝国总理面前好好推荐你的……”
“谢大人栽培……”
那片会盘旋的云,与真实的白云一起飞翔,却比随风而动不能自主的云们更加自由,因为它是由人类造就——无所不能的人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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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兴三年的秋天,蒙古高原的冷空气南下得特别早,九月刚过,冷冷的雨就下个不停,逼迫人们裹上厚实的外衣,但却不能阻止人们在京师的街道上继续熙熙攘攘地往来,帝国显要人物聚集的的官街上亦是繁忙如常。
位于总理府边上一幢法式小楼上的内阁议事厅中,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正在大理石镶厚木板的房间内回响不已,争吵的双方乃是代替国防大臣张之洞出席内阁常会的国防大臣次官何新与文教大臣谭嗣同。
“……连年来军费支出高涨,财政早已不堪重负,如今军方竟又企图挪用教育经费为禁卫军购添军械,身为文教大臣,鄙人深知教育乃国家之根本,舍长久功效之教育而供应一时需用之兵器,实属杀鸡取卵之举!且军方本不该干预政事,多年来却不断在预算外横加要求,勒索经费,今次更染指预算经费之具体分配,实在可恶至极,身为内阁阁员之次官,何大人却为军方之非分要求巧言辩护,究竟身为帝国政府大员还是总参鹰犬,鄙人总算有所闻见!”
谭嗣同气势汹汹,何新也毫不示弱,按着桌子一字一句道:“如今俄国威胁我整个北方边防,陈兵数十万于边境线,其太平洋舰队不断添置铁甲舰船,其军警在黑龙江以北我被占领土上疯狂迫害华人,其哥萨克骑兵屡犯我新疆、蒙古之边卡,形势一触即发,军方出于备战考虑,在预算外稍微要求增添经费亦不为过,无军则无国,这是无可争辩的事情!至于军方干涉经费之具体分配,乃是预算本身太过死板,缺乏机动经费,军方只是提出了意见,怎可轻易作出定论,说成是军人干政,说我为军方辩护,更是无稽之谈,我身为国防大臣次官,自然要把军方的态度解释清楚,才算尽了自己的职责,先生说得太过情绪化了!”
谭嗣同不以为然道:“什么陈兵数十万,全是总参一家之言,俄国人的重心在欧洲,主要军力均部署于东欧,用于对抗德、奥、土耳其,不可能将过多兵力转移到远东!总参一帮阴谋分子一天到晚渲染北方威胁之严重,借以干涉国政,强迫挪出经费扩充装备政府无法直接控制的禁卫军,明显是要挟军自重,弱化内阁控制力,如此,要什么内阁,要什么政党政治,要什么民主主义制度,全是自欺欺人!”
卫生大臣孙文即刻掺和进来:“壮飞先生说得对,如果任凭军方如此胡闹下去,迟早国体不保!列强威胁虽大,却不是迫在眉睫,国家财政平素就被军费占去四成左右,却还要不断添加,造成教育、卫生等关系国计民生的项目经费支绌,而且只重点建设禁卫军,无法让人安心,希望文总理能早作定夺!”
司法大臣康有为板着脸插了一句:“武威公太过飞扬跋扈,毫不理会国体政体,于宪法不容,于帝国不忠,于百姓不利,大将干政历来乃国之大患,需得严加拘束才是哪。”
文易铁青着脸,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其他党派阁员在场的情况下,谭嗣同把敏感的问题摆到了台面上,使得外党阁员趁机搅和,搞得自己下不了台——要自己去束缚刘云等于让一个赤身裸体的文弱书生去对付一只牙尖嘴利的猛虎,况且猛虎身旁还养了一大群恶狼鬣狗之流。
“都不要吵了,”文易说,声音很沉稳,他不能在阁员面前显示自己的无奈,“现在看来,对于军方的指责,都集中在总参,原本就是因为立法不完善,未能明确总参与内阁之间的关系,需要通过立法手段而非行政手段去解决问题,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对武威公的指责大可商酌,希望诸位能以大局为重,齐心协力,为国为民,创造全新盛世。”
“我们自由党愿意起草有关总参的新法案。”孙文急不可待地要发挥本党的作用。
“不如由三党各派出通晓专业知识的人员进行合作起草,届时在国会通过时也不会产生麻烦。”康有为道,他深知自己的保皇党要保持国会第二大党的地位需要采用何种策略。
“就照任公说的办,此外,关于禁卫军的新法案也须三党共同商议,今天先照日程安排商讨新疆的土地问题,择日再进行三党派的新法案讨论会,务必要尽快而顺利地通过,届时,有法可依,就可以按照程序削减军方的压力。”
“我保留意见。”何新说,虽然他对帝国总理无比尊敬,但相比之下,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更值得他效忠,所以这次常会一结束,何新就跑去了总参,把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倒给了刘云。
“文易真在会上公开这么说?”
“没错,的确是文总理亲口说的,在场阁员全听得清清楚楚。”
刘云食指敲着橡木的大办公桌,凝思了几秒,忽然微笑道:“没有关系,立法就立法吧,这是好事嘛,国家体制总要不断完善……”
“可是谭嗣同他……”
“文人对军人的偏见,自古有之,人正不怕影子斜,我本无阴谋之心,何必担心一个文人的意见。你们文总理迫于压力,不得不有所表示,以巩固政治联盟,对此我是不会有想法的。”
“元帅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只怕总理身边的人有所偏见,老在总理身边煽风点火,恐怕对元帅大人不利……”
“你们文总理不会糊涂到偏听偏信那种地步的,况且,他明知你站在我这一边,还公开提出了解决的办法,正说明了他对我无所保留,我和他的理想是相通的,必须互相依靠才能成功,这点你不必担心。对于经济和财政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在一些时候可能的确做得过分了点,为了经济建设能正常进行,我可以做出让步,把扩军计划缩水,我和文易可以协商解决,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何新点头道:“是,我会尽职于本分的,那么,下官告辞了。”
刘云目送何新离去,在雕花的硬木椅子上坐下,双手抱拳托着下巴,开始在冥想中体会梦想与现实的距离。
数日后,帝国国会通过了《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部法案》和《帝国禁卫军法案》,规定总参受帝国总理和国防部行政管理;规定禁卫军纳入国防部体系,平时由国防部实施行政管理,战时由总参指挥。刘云对这两个架空总参权力的法案所作出反应是:带上包括禁卫军司令钟夏火上将和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上将在内的几十名军官奔赴黑龙江省,考察东北边防。
京师至奉天铁道上的军用专列中,钟夏火的咒骂声一路播撒:“那帮鸟人,就知道争权夺利,凭什么总参和禁卫军要归国防部管!要我们听张之洞那种老不死的家伙发话,简直白日做梦!我们流血流汗打了天下,现在反倒被那帮只会吹牛的文人放在手心里玩弄,这口气老子说什么也咽不下去!刘队长,您怎么能让他们这样为所欲为!”
“钟司令,闭嘴,你要叫元帅大人,不能老是队长队长的叫。”胡克提醒道。
“好好好,元帅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那帮家伙明摆着是冲着您来的,看老虎不发威就当病猫,骑到头上拉屎撒尿来啦,不治治他们就没天理了!”
刘云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谁在你头上拉过屎撒过尿了?政治上的事情我们本来就不该过问,文易他们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我都没意见,你还罗嗦什么!”
“是。”钟夏火立即服服帖帖地收了声。
“胡克,叫人把东北的军队部署图拿来,我要先熟悉一下。”
“我自己去拿。”胡克说,亲自起身去下一节车厢取地图。
刘云灌下半杯白开水,转向钟夏火道:“小钟啊,这几年的司令部生活还没把你的性子磨练够吗?”
“这个,性子是天生的,改不了。”钟夏火挠着后脑道,他的偏见与固执是刘云所有部下中数一数二的。
“不管你了,以后恐怕也管不着你了,你以后要直接跟国防部打交道,行事说话都要小心。张之洞那个人我摸不清楚,何新倒比较好说话,但是最近内阁的人对我们军方有偏见,不能给他们什么口实,尤其他们还控制着舆论,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把军方的形象保持好,不能让国民也对我们产生偏见。”
“我就怕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那你就要倒霉了,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钟夏火的脾气又上来了:“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们兄弟都是为文易他们流的血吗?我们是为您才心甘情愿拼命打仗的!现在倒好,您却是被文易他们高过了一头,总参谋长的权力都叫他们架空掉了,这种屈辱您忍得下,我钟夏火忍不下,我一定要为您讨个说法,回去以后我就找文易说去,不骂他个狗血淋头决不罢休!”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刘云严肃起来,钟夏火看到形势不对,马上变回老实模样。
“地图拿来了。”胡克走进来,把十万分之一的东北军用地图展开,三人凑过头去,一起研究开来。
“……必须在战争发起之前,把禁卫部队编成两个军,每个军下辖两个禁卫师和一个骑兵旅,通过铁路在十五天内部署于漠河到瑷珲一线,执行切断敌军内地到滨海地区之间联系的关键任务。为掩护禁卫部队的切断行动,应在禁卫部队右翼部署两个军另盟军的两到三个师,负责歼灭滨海地区的俄军,并承担对海参崴要塞的攻击任务;在左翼部署两个军另若干独立旅团,负责阻挡内陆俄军对滨海地区的支援,并与蒙古军团配合,相机向赤塔到伊尔库茨克一线发展。至于攻击兵力的编组,应以东北和直隶本地部队为主,配合蒙古骑兵部队,除两个禁卫军外,另编组五个军,其中一个军由一个禁卫师加一个战斗预备师、一个战斗预备骑兵旅组成,作为总预备队,其他四个军各由两个常备步兵师或一个常备步兵师加一个战斗预备师和一个骑兵旅组成,另编组蒙古军团,以骑兵为主要作战力量,从蒙古方向上执行破交、袭扰、穿插和侦察任务,蒙古特别军区的步兵在科布多、乌里雅苏台、木伦和达尔汗一线的要塞中固守,必要时可以退到二线要塞,但绝不可将敌军放入蒙古特区以南的省份。东北将有七个军投入作战,还将得到一个盟国军的支援,总兵力有十六到十七个师加十个骑兵旅、若干独立步兵旅团,五十到六十万人,务求一举达成收复失地的作战目标,之后将视情强迫对方谈判或继续发展战果——以上就是我对未来中俄战争的大致规划。”刘云一口气说完,便向胡克和钟夏火抬抬下巴,示意他们发表意见。
“新疆方向呢?俄国人很可能从中亚方向入侵新疆。“胡克补充道。
“新疆方向自成一个战区,以要塞防御和机动作战相结合,在1904年以前将部署一个常备步兵师、一到两个步兵旅和两个骑兵旅,总共五万五千到六万四千人,只要补给充分,足以抵御双倍数量的俄军入侵。”
“可是,往新疆前线的补给比较困难,光是维持部队的正常活动就有很大的压力,如果真的发生激烈战斗,恐怕部队会很快耗光弹药,届时难以及时补充上就麻烦了。”
“把铁路修起来不就行了?”钟夏火随口嚷道。
“废话,如果能把铁路修到乌鲁木齐,那我们还操什么心,没有足够资金嘛。”胡克摆出一副鄙视无知者的架势来。
“让文易他们筹措去啊,自己没有不会借外债哪!”钟夏火说得极其随意。
“又想被人扣上军人干政的帽子了吧,这种时候就少说点没用的话……”
刘云忽然打断胡克的话:“如果能在开战前修通到乌鲁木齐的铁路,我宁愿少组建六到八个常备步兵师,并且把两个常备禁卫师改为战斗预备师。”
钟夏火叫嚷起来:“什么!不可以,那可是二十多万人,而且,再怎么削减也不能削减禁卫军吧!”
“常备军虽然精良,但是在和平时期开销太大,尤其禁卫师的开销更是国防军步兵师的三倍,裁撤常备军和禁卫军后省下的钱可以拿来发展铁路网络,加强部队的机动能力,增进后备军的动员效率,尤其能改善补给条件,使部队的整体战斗力大大提高,而且,前些时候我和文总理商议的时候,也得知我们原来制订的扩军计划根本无法在预定的时限内完成,如此一来,削减常备部队和禁卫军也算大势所然。”
“又是那个文易……”钟夏火刚想大骂一通,但看到刘云的脸色,赶忙把话压在了喉咙里。
“高效率足以弥补数量的不足,况且,我们还有庞大的后备部队,只要有足够的动员时间,再就是组织指挥得当,就不必担心前线兵力的问题。”胡克道。
刘云看了钟夏火一眼:“小钟,有空就多向胡克学学,要不然,小心哪天我都不敢用你了。”
“是是是,我一定虚心学习。”钟夏火这时候驯服得像一头小绵羊。
一段不算劳累的旅行后,辽宁省的首府——奉天城便在绿色的站台栏杆后面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了,杨正金上将的东北军区司令部就设在城中。
刘云系的军人文官们都清楚,刘云的部下中原来有四人地位最高:丁介云、钟夏火、杨正金和胡克,曾被人私下称做“四天王”,现在丁介云完蛋了,“四天王”顺利成章改成了“三巨头”,这次在奉天,刘云只和他的“三巨头”混在一起,便引起了一些好事之人的猜测。至于当事人本身,则完全不会去理睬他人的看法,他们自认为要做的事情无比重要,更认为自己是主宰天下命运的神类——虽然神也有犯错的时候。
那天,杨正金上将带领东北军区司令部的全体官佐到火车站迎接总参谋长大人,军乐嘹亮奋进,国旗与军旗纷飞飘扬,军服上的金色挂穗灿烂惹眼,着实让跟随刘云的钟夏火与胡克都荣耀了一番。
当夜摆下接风宴席,刘云一个劲让钟夏火和胡克斗酒,结果两人灌得两败俱伤,在席上歪倒过去,刘云趁机把杨正金扯到席外,小声交代起来。
“……这次我来,除了办公务外,还有件事情要提前交代你。你也知道了吧,国会通过了有关总参和禁卫军的法案,总参的权力架空了不少,可是文总理对这件事情有他的解释,他告诉我,为了能让政府和军方能更好的沟通,架空部分总参的权力是必要的,况且,他希望我在一九零零年度大选后参加政府,出任国防部长一职,届时,我将以阁员的身份更好地管理军队。但是,总参谋长这个位置仍然非常关键,不能随便托付,在我带来的那么多人里面,除去丁介云,就数你的能力最强,不但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参谋事务,更能作出适当的决断,所以,我打算在我出任国防部长后,推荐你做总参谋长。”
“元帅大人那么看得起我,杨正金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别急,我还有事情要你办——你得给我推荐个东北军区司令的人选。”
“这个,”杨正金显得有点为难,“胡克和钟夏火可以作为人选吧。”
“胡克适合干琐碎的工作,但缺乏领导力,钟夏火热情有余,智谋不足,你认真想想,不要考虑资历,只从一个军区司令需要的才干出发。”
“就我熟悉的人来看,预备军司令邓简足以胜任,他历任步兵第一师师长、第一军军长,显示了出色管理和领导能力,具体的表现我都记录在作战处的档案中,回去可以让胡克调出来给您看看。”
“你都那么推荐了,我看差不多就定了吧,你再好好干上两年多,回京师来接我的位子,咱们可以经常见面,有事情都好商量。”
刘云说着拍了拍杨正金的肩头,拍得杨正金内心里感恩不尽,他只是个军人,对政治不感兴趣,只要能有好的工作,好的上司,他就心满意足了,这一点,实际上是大多数没有被清洗掉的刘云系军人的普遍心理。
不懂得知足的蚂蚱,往往连夏天都蹦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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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兴三年的冬天,因为与帝国总理文易在国防部改组问题上发生矛盾,文教大臣谭嗣同宣布辞职,并退出中民党,自行组建了民主国体党,简称民国党,将原来中民党内的七名众议院议员和一名参议员拉出。文易对此事既遗憾又恼怒,但却并未作出什么明显的反应,虽然刘云曾找到他,提议让虎豹营暗中处置掉谭嗣同,文易委婉地拒绝了——他希望用法律手段解决大部分政治问题。帝国文教大臣次官罗素兰随即接任了文教大臣一职,但很快她因为怀孕而休假,文教大臣的职务便暂由保皇党的梁启超代理。光兴四年的春天过去以后,罗素兰生下一子,取名张鹿鸣,休假随后结束,但她却在文易的劝说下辞去了内阁的职务,转而担任中民党宣传部部长,全心投身于党务工作。
“帝国第一位女大臣,仅仅在位三十二天,实在是个不小的遗憾。”
光兴四年六月十一日的《帝国日报》第二版上,一篇豆腐块大小的新闻简评对罗素兰去职一事表示了字面上的惋惜。
“大选之期将近,党对你的需要甚过内阁对你的需要,请为中民党全力以赴吧。”内阁议事厅隔壁的小茶室里,文易以他自己的方式安抚罗素兰道,虽然罗素兰从未在任何场合表示过不满。
“文先生放心,我自然会尽力而为。”刚刚成为母亲不久的罗素兰显得有些疲惫,但幸福的神色仍不时从俊美的脸上漫溢出来。
“外党势力不断增强,下次大选很可能不再有一党独霸的情形出现了,我们要选择好同盟的伙伴,更要做好本党的建设和宣传工作。虽然很烦,却是实行民主制度的必然结果,只有在民主主义宪法前提下实行有效竞争,一个政治党派才不会全面腐朽堕落,因为只要稍微有颓丧的气象出现,它就会迅速被驱逐出政治舞台,甚至就此彻底毁灭。”
罗素兰点着头,她是无比崇敬自己的老师,虽然在云南大学的时候,她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但出于对历史学的爱好,她在大学四年里,把所有能够选修到的历史学科目都选了下来,总共有五六百个学时,其中有一半的科目是由文易担纲教授。也就是从历史选修课的师生关系开始,他们由熟悉到成为同志,其中的曲折又全都是两人的秘密,即使是罗素兰的丈夫张志高也难以悉数知晓。
“短短四五年里,几百个大小党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光是登记它们的名字就够内政部政党司忙碌的了。”文易捧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到底了。
“我来,”罗素兰提起保温炉上的水壶,走过去给文易的茶杯倒水,“党派虽多,其中却没几个真正成得了气候,现在看来,除了执政联盟的三大党外,只有谭嗣同的民国党可称为在野党,另外五六个在国会有势力的小党只占据了总共不到三十个席位,先生不必为它们费神。”
“我并不担心那些不入流的小党,所谓的在野党也不值得我自己去浪费时间,中民党的势力在这几年里依然不可动摇,可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政党……”
罗素兰顺便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把蓝釉的瓷杯把在手中轻轻抚摩,朝老师微微一笑,以当年女学生的腔调回应道:“可不可以提问?”
“可以。”
“从一开始,您就在担心,不断地担心,担心这担心那的,究竟您害怕什么呢?”
文易低着头,尽量回避罗素兰那依然真诚的目光,低沉的声音中包含着某些人类的感情:“要说害怕,既然选择了这种冒险的道路,担负起了决定亿万人命运的责任,就没有资格害怕什么,即使死于非命,也是预料中的下场之一。我只是在想,把你和志高这样的年轻人带来这里,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罗素兰很坚决地应道:“当然是好事!如果我们没有随您来这里,我们的人生很可能只是在默默无闻和平庸无奇中度过,在刻薄的老板或无聊的官僚手下浪费生命,在生活的压力和钞票的需求下磨消自己的个性,您知道的,至少对于我来说,平庸与死亡,没有本质的分别。”
“小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你知道吗?即使是我自己,对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也无可奈何,我所能控制的东西,其实微不足道,我的一切,包括我这把老骨头,都经不住某些人的指尖轻轻一摁。政治的事情,凶险无比,所有的情谊都禁不住欲望的征服,权力足以摧毁这世间最根本的人性……”
罗素兰抿着嘴,四分之三的师生情谊外加四分之一女性的天分,使她能够深深体会文易这番话里憔悴而矛盾的意味。
“您太累了。”罗素兰说。
文易摇摇头:“我不累,我只是对未来把握不足,你们这些年轻人,原本可以过无忧无虑的安静生活……”
“可是我不要凝固的永恒,我只羡慕虽然瞬间消逝却无比灿烂的流星。”
罗素兰咬着字眼的认真语气更像一个孩子,不禁让文易回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来,那个时候,作为一名热血澎湃的高中生,他多么渴望为了某个伟大的理想光辉灿烂地献身。然而,那是个不需要英雄的所谓太平盛世,那里的人们从小接受着洗脑式的僵硬教育,一切都要求一致,要求符合权威,要求遵从经典,要求服从上级。上级是个模糊的概念,在那个时代里,很多这样那样的人有权管理你,有权清洗你的思想,有权限制你的自由,有权决定你的人生。即使在法律上,你被规定为一个无比自由的公民,可在现实中,你会发现世界原来由一个一个的大牧场组成,少数的牧人带领他们的牧羊犬圈养着大批被洗去了思考力的绵羊,绵羊竟然还觉得它们理所当然应该这样生活。当绵羊普遍会思考,会说话的时候,牧场的末日也就到了。所以,作为绵羊的一员,从精神上解放所有的绵羊,才是最伟大的事业,出于这样的想法,文易终于走上了教书育人的道路。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在整个社会的现实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诚然,他可以在自己的课堂上提倡自由主义、人本主义,鼓励提高个人思考能力,可是,就算他自己,也不得不常常照着学校发下来的思想教育的本子抄写“个人总结”,浪费整个星期五的下午学习那些政治领导人访问某某地后吐出来的所谓语录,还要违心地用几千上万字的饱含恭维、称颂、诚惶诚恐的语句来显示自己政治学习上的“先进性”。时间大段大段地被浪费掉,棱角大块大块地被磨消掉,精神世界也一点一点被世俗的污浊所浸染。当一个人觉得梦想原来只能是梦想的时候,即使是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也能让他感觉午后艳阳的炽热。所以,当刘云找到文易,说出那疯狂无稽的冒险计划后,文易立即做出了决定。
他宁愿只有一分的机会,也要去尝试一下,试着摧毁牧场,解放绵羊,把羊进化成人——也包括牧羊犬。为了梦想而死,是最幸福的。
“先生,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对了,你该回去了吧,志高恐怕已经到家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内阁议事厅的大楼里跟先生说话,以后,恐怕就……”
“帝国的女大臣从你开始,未必就从你结束,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还有,工作虽然要紧,也不能放松了孩子的管教,我们终究会老去,我们的梦想,很可能要在下一代才能够真正实现。”
罗素兰稍稍羞涩地笑一下,整一下呢子上衣的领子,接过文易递过来的缀羽饰的女帽,在披上大衣之前,轻声问了一句:“先生,为什么到现在还一直单身呢?是因为师母吗?”
文易没摇头,也没点头,沉吟了几秒,也没有正面回答:“你师母肯定以为我死了。”
“她会等您吗?”
“我希望她不要等我。”
“我觉得您需要一个女人好好照顾您。”
“我的仆人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那不一样。”
“我需要安静,只有安静的休息,才能让我更好地恢复。”
“不大像理由。”
“回去吧,改天我去你们家看看鹿鸣,他的名字是谁取的,这么奇怪?”
“是志高,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总之他喜欢就好。”
“是这样,”文易帮罗素兰拿来大衣披上,“快回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文易把罗素兰送到大厦门口,一直目送她上车离去,一辆黑色的虎王牌小汽车恰好从罗素兰的座车旁缓缓驶过,车后座上的人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虎王牌汽车驶出官街,拐上崇文门大街,在享誉京师的天福酒楼前停下,一名身着藏青色国防军制服的将军跨出车门,由司机兼副官银天中校跟随,走进了酒楼正厅。
一名白衣白帽的侍者迎上来恭敬地问道:“是刘先生吗?”
“是。”
“钟先生在楼上包厢等您,请随我来。”
四星上将刘百良跟着侍者,来到二楼一个由粗厚橡木隔出的包厢中,一眼看到自己的老连长、现任帝国禁卫军司令钟夏火上将正捧着茶杯坐在里面煞有其事地品茶,身边坐着一个副官和一个卫兵。
“小刘啊,快过来坐。”钟夏火扯着大嗓门叫道,那浑厚的声线似乎是要全世界都要听得见似的。
刘百良曾经是钟夏火连里的排长,与钟夏火知心知底,毫无间隙。他中等身材,肌肉发达,下巴经常剃得光溜溜的,黑中带灰的瞳孔显示出某些混血的因素,事实上,他的母亲是新疆的哈萨克族人,他的父亲是广西的客家人,至于广西小伙子如何将新疆的哈萨克姑娘拐回去的,这是刘百良的家事,旁人不好过问。
刘百良正要选个椅子坐下,早被钟夏火拉到身旁:“咱们俩总算能一起呆在京城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不醉不归——伙计,上菜,对了,先上酒!”
三年前的光兴丁案之后,帝国军界经历一番大调整,华东军区司令刘百良转任华南军区司令,同时晋升上将,直到今年三月,因直隶军区司令左宝贵上将患重病去职,国防部决定调刘百良转任直隶军区司令,华南军区司令一职转由步兵第一军军长张一叶中将接任。直隶军区司令部设在京师军街上,其隔壁正好是禁卫军司令部,钟夏火自然高兴不已,在他的关系圈中,刘百良是他惟一肯推心置腹聊天的朋友。
刘百良攀着钟夏火的肩头道:“老钟,明天还要去交接工作,大喝就算了,小喝一下还可以——对了,我刚才看到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快说说看。”钟夏火急不可耐地叫道。
“我们的文总理,在下班时间过了那么久以后,才把罗素兰从帝国政府大楼里面送出来,而且是一对一的状态,不知道被张次官看到会怎么样啊。”
钟夏火失望地摇摇头:“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种芝麻绿豆的东西,管他姓文的跟谁出来呢,反正呀,他跟谁在一起都没好下场!”
刘百良耸耸肩笑道:“这么几年里,还没把文易骂够啊,他究竟哪点惹到你了?”
“老子就是看他不顺眼,老子要不看咱们刘队长的面子,才懒得鸟他呢!”
“好了好了,今天我跟你这老连长叙旧,别跟谁谁谁怄气了,咱们谈点高兴的事情,对了,这是我在华南军区司令任上的副官,觉得很不错,就申请带过来了,银天中校,陆大本科的第一届高才生,在朝鲜战争中先后做过北方军团和日本派遣军司令部的参谋……”
未等刘百良说完,钟夏火就握住银天的手嚷起来:“是银天嘛,在我的军团里呆过两个月的,跟着我打进汉城,小伙子,是很不错!攻克汉城的当天晚上,我们开庆功宴,那时候这小伙子兴奋得连饭吃不下哪!”
银天笑吟吟地与前上司过于热烈的握手,其实钟夏火所说的庆功宴上,他不是兴奋得吃不下,而是被崇文门城楼上一万个日军的首级给恶心住了——那些血淋淋的首级不时还在他梦中晃悠。钟夏火的北方军团在攻克汉城后,将斩获的一万多日军首级悬挂在崇文门城楼上,受到了中外舆论的群起攻击,迫使刘云不得不将钟夏火调回国内,而将在朝鲜的军队统交丁介云指挥,这件臭事,除了刘云以外,是没人敢在钟夏火面前提起的。
“银天,好久不见。”钟夏火的副官姜子昌中校把手伸了过来,他与银天是陆大本科时的同班同学。
“是,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已经如此高就。”看到老同学,银天总算从恐怖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与姜子昌亲切地握了握手。
“呵呵,忘记了,他们两个是同班同学,今天是老战友加老同学的聚会哪,不错不错,一定要喝个痛快!”钟夏火捶着桌子叫道,正好几名侍者端着大盘的烤乳猪、北京烤鸭和卤猪脚进来,白瓷的酒具也摆上了桌,三大玻璃瓶的二锅头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泛着诱人的光彩。钟夏火正要宣布开席,忽然想到身边的卫兵还没介绍,便拍着那名下士的肩头道:“这个是我的警卫员,小夏,比我还要能喝,山西人,我去喝酒都要带上他,能帮我顶好几瓶!”
小夏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脸上红扑扑的,十九岁的他还有太多脱不去的稚嫩,但因为是酒厂老板的儿子,他的酒量的确能让钟夏火这样很难理解谦虚含义的人都甘居下风。
酒席在热情融洽的气氛中开张了,酒过三巡,稍有酣意,人也都多嘴起来,钟夏火攀住刘百良的肩像往常那样大呼小叫:“小刘,你来得好啊,刘队长说了,以后跟俄国人打起来,只计划使用直隶军区和东北军区的兵力攻击远东,我们禁卫军要发挥关键作用,到时候我们并肩作战,建功立业,成就一代威名,要多爽有多爽!”
“老钟,没那么简单,我是军区司令,除非能在战时被任命为前线军团的主官,否则是没有机会上战场的。”
“我跟刘云说说,你这样的人才不上战场,真是浪费了!看看你刘百良在关原的表现,担任一个方面军的司令官绝对没问题!”
刘百良咂咂辛辣的舌尖,吐着酒气叫道:“司令也好,师长也罢,就算只让我带一个连在前面冲锋,我也毫无怨言,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还!干!”
“干!咱们给刘队长打天下,刘队长不会亏待我们的,现在咱们都封了爵位,以后还会有农业公司的股份,前途无忧,后路稳固,就等着刘队长用咱们,在帝国史册上留下显赫的名声,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追求!”
“那当然,我们从军还能为什么?保家卫国,征战四方,显示武威,昭展武德,能身为一支大军的主将,破敌收地,应该是军人一生的夙愿啊!”
钟夏火扔掉一小块啃光的鸭骨头,吞下半杯酒,不禁提起了旧事“丁介云那小子,仗着有点才能,出了点风头,就以为自己可以翻天了,结果怎样?完蛋了吧!这世界上忠心是第一位的,没有忠心的才能是祸害,咱们的才能虽然不怎样,却绝对是忠心耿耿,所以注定是东风压倒西风,那小子斗不过我!”
刘百良感到这种禁忌的话题不应该在饭桌上随便谈论,便直接捂住了钟夏火的嘴,钟夏火不以为然地推开刘百良的手:“怕什么,说说都不行了,还民主主义呢,不是放臭屁了吗?”
“总之,还是要稍微收敛一下,元帅大人也不喜欢看你这个样子吧。”
“我知道了,”钟夏火举着酒杯,面露受宠之将得意的笑容,“刘队长提醒过我,我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来,再干,再干!”
在另一边,两个老同学,银天和姜子昌边喝边小声叙旧,银天正谈到朝鲜战争的经历,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之情:“在钟司令手下的时候还算受到重用,后来换了丁司令做上司,不但被降了一级使用,还不给好脸色看,我问了一下同僚,原来只因为我是钟司令的人,所以才会受到那样的待遇。”
姜子昌道:“丁介云不是什么好鸟,这不,原来真是个叛逆,跟着他的话就倒霉透了。我是在禁卫第三师做参谋,跟着聂师长,可惜没在日本打什么大仗,倒是在朝鲜驻扎了很久,后来转到东北军区,跟上了钟司令,接着就被带到了禁卫军。”
“你说,我们算不算有才之人?”银天摇晃着酒杯问道。
“当然,读了四年陆大,毕业成绩都是前几名,又经历了甲午战事,在师部到司令部里担任参谋,再怎么说也不能与平乏之辈相提并论。”
“可我们怎么就没在战争中突显头角,得到上级的认可呢?”
“无名主而已。”姜子昌简短地说了这一句,银天不说话了,他们心知肚明,不需要再说出来,现在他们各自都有了能够自己带来光辉前途的上司,名主既有,只待大展才华的时机到来了。有时候,才华必须挂上运气才能算是真正的才华,不能展现的才华与空气的区别不是很明显。
小夏在旁边猛吃猛吃,一口肉一口酒,人生是多么快乐,他根本不想理会这世界上那么多的无聊琐事,他的人生已经有了暂时的目标,那就是做好这份司令官警卫员的工作,以便能按时领到每月六个帝国银币的高额薪金。同一个房间里的人,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分别呢?人和人之间,毕竟是不同的哪。
大臣也好,将军也好,他们的时间都不会比平民流失得更快。十九世纪的月光渐渐淡去,二十世纪的阳光散播下生命的种子,新的世纪,会给人类带来什么?是全新的盛世还是灭亡的末日?上帝是否将开始审判?地狱和天堂,将要瓜分所有现世的人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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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兴八年的夏天,黑龙江省北部的边境要地瑷珲城一下子迎来了了三位大人物。
瑷珲这个地名,有一番曲折的经历。瑷珲亦作艾浒、艾虎、艾呼、艾浑、爱珲,皆为一些少数民族语的不同汉语对音。汉语称黑龙江城,满语称萨哈连乌拉霍通。1858年后始出现“瑷珲”字样。瑷珲有新旧二城,一为江东旧瑷珲[注一],城在黑龙江左岸,今黑龙江省黑河市爱辉镇东北,苏联境内维笑勒伊村(意译为快乐村)附近。明代曾在此筑忽里平寨,隶属奴儿干都司。此地清初已有“艾呼”之称。17世纪中叶沙俄侵入黑龙江流域,将此寨焚毁。康熙二十二年(1683),康熙帝命萨布素在瑷珲建城永戍,并在此置黑龙江将军。二十四年,清政府鉴于旧瑷珲僻处江东,联系不便,迁黑龙江将军驻地于下游右岸达斡尔族托尔加寨旧址。原处留副都统镇守,二十九年裁撤。咸丰八年(1858)《瑷珲条约》签订后,因该城位于江东六十四屯[注二]地区内,仍归清朝管辖。另一为江西新瑷珲[注三],在黑龙江右岸,黑龙江将军驻地迁此后,在托尔加寨的废墟上,重修新城,仍名瑷珲。康熙二十九年黑龙江将军移驻墨尔根(今黑龙江嫩江)后,该城留副都统镇守。《瑷珲条约》即在此签订。
说到瑷珲,就不能不提到《瑷珲条约》,这个于咸丰八年在新瑷珲城内签定的不平等条约,使俄国一口气吞下了中国方面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随后,咸丰十年(1860)的《中俄北京条约》更将原为清帝国三姓(今黑龙江省依兰县)副都统管辖的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包括库页岛在内)的四十余万平方公里国土割予俄国。大清帝国的东北方向上,两年内竟失去了一百余万平方公里国土,后人必痛骂清政府之无能,无能必乃事实,可如果不参考当时清帝国面临的内忧外患以及清朝经营东北的历史情况,则痛骂也就只能成为无思考力的纯粹发泄。
咸丰同治年间,是个叛乱迭起、国内动荡不安的年代,也是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的最后高峰期。1850年发源于广西桂平金田村的太平天国起义,几乎冲垮了清帝国的统治。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占据着帝国最富庶的长江中下游地区,并在这一地区与忠于帝国的各种武装力量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双方涌现了无数著名的战将,共同绘就了一幅壮丽而残酷的战争画卷,然而,这样的战乱,必然造成人民颠沛流离,生产遭受巨大破坏,江南地区呈现糜烂之势,直到1864年帝国军队攻破天京城,江南才稍稍得以喘息。
与太平天国南北呼应的捻军则在陕西、山西、河南、山东一带活动,以运动战的方式,连续击败前来围剿的帝国军,于1865年在山东荷泽的高楼寨围歼了蒙古亲王僧格林沁率领的骑兵军团,之后又从剿灭太平军的名将曾国藩所率领的精锐湘军封锁包围下突击而出,直到另一位帝国名将李鸿章以“扼地兜剿”的扼杀封锁战略迫其分兵,才于1868年被全部歼灭。
与此同时,太平天国起义的发源地广西,先后又发生了广东天地会起义军进入广西建立大成国的事件,以及壮族佃农李文彩领导的永淳起义、壮族人吴凌云领导的新宁州起义、壮族人黄鼎凤领导的贵县起义等,广西经历了十余年的大混乱。顺便提一下,吴凌云的部将刘永福在起义军大势已去后,率部进入越南六安,以黑旗为帜,后来得到越南国王的重用,在抗法战争中大显身手,是为著名的“黑旗军”。曾为帝国叛逆的刘永福在中法战争后归顺朝廷,先是在广东任总兵,后来派驻台湾,在真实历史上,刘永福领导了台湾军民的抗日战争,打死打伤三万二千多名日军,作为总司令的刘永福直到最后的堡垒——台南——陷落前才乘英国轮船逃出,这样的传奇人物,也正是乱世的产物哪!除去上述的起义外,清帝国还同时还要应付贵州的苗、教、号军起义,云南的回民起义和陕、甘、宁、青的回民大起义,这一系列的起义,居然没有让帝国崩溃掉,一定程度上是靠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这些“同光中兴”的名臣良帅拼着命挡了下来。
正当内乱未平之时,英法等国为了进一步打开中国市场,扩大在中国的政治、经济特权,发动了史称“第二次鸦片战争”的远征行动。远征军在塘沽登陆,以先进的火器击败了前来拦阻的蒙古亲王僧格林沁的骑兵军团,一路势如破竹,攻到北京近郊,焚毁了举世著名的帝国皇家园林圆明园,强迫清帝国方面签定了《北京条约》。
就在这一时期,俄国置百多年前的中俄《尼布楚条约》于不顾,加强了对外兴安岭以南中国领土的渗透和入侵。早在1854年以前,俄国就占领了黑龙江出海口处的中国城镇庙街,改名为尼古拉耶夫斯克,随后又占领了库页岛,更名为萨哈林岛。1856年末,沙俄将霸占来的中国黑龙江下游地区和库页岛划为其“滨海省”,设首府于庙街。1858年5月,乘英法联军进犯天津,威胁北京之际,沙俄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率领兵船驶至瑷珲,向清朝黑龙江将军奕山提出了俄国单方面拟订的条约草案,宣称以黑龙江为边界,黑龙江以北的中国领土归属俄国,还威胁说如果不能满足,则俄国将联合英国对华作战。奕山作为守土的将军,自然要据理力争,并拿出《尼布楚条约》作为引证,然而奕山手中并无可以对抗俄国军事威胁的武装力量,他不可能从内地得到任何支援,因为京师正被英法联军所威胁,其他地区则陷于起义军和帝国军的混战中,他自身的力量又薄弱得可怜,他的部下只装备着一百多年前中俄雅克萨战役时的铁炮和火绳枪,在俄国人先进枪炮的威胁下,他退缩了,提起笔在条约上签了字。事实上,从法律的眼光看来,俄国人只是想把已经夺取到手的土地通过条约合法化而已,并非是因为签定了条约所以才一口气吞下那么多土地的。然而,清政府一开始并没有批准这个条约,并对奕山等人予以处分,毕竟,割地这种严重且敏感的事情,不是万不得已,轻易做不了决断。不过,清帝国也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俄国人继续向黑龙江左岸移民,还将瑷珲北岸的海兰泡改名为布拉戈维申斯维克(意为“报喜城”),建设成为黑龙江中游上关键性的军事要塞和工商业中心。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并不在意当时《瑷珲条约》的非法性,他性急地特颁嘉奖,晋封穆拉维约夫为阿穆尔斯基伯爵(俄称黑龙江为阿穆尔河)。1860年,英法联军在俄国公使的引领下攻到了北京近郊,俄国人转而又为中国和英法方面做调停,英法在达到目的后,撤出了远征军。俄国公使伊格纳季耶夫自称“调停有功”,还以帮助镇压太平军为诱饵,向清政府提出一份新的中俄条约草案和俄国单方面绘制的东部边界地图,逼迫清政府“一字不能更易”地接受,否则“兵端不难屡兴”。此时清政府已经别无选择,南方的太平天国叛军连获大捷,击破清军的关键性据点江南大营,席卷江南,进逼上海,其他地方的叛军也风起云涌,连年的兵祸已经使这个曾经强盛的帝国无力再抵挡强大沙俄从东北方向的攻击——那里原本就不是大清的战略重心。于是,中俄《北京条约》1860年11月14日正式签订了,条约不仅使原本非法的瑷珲条约合法化,更规定将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四十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割让给俄国,或者说,将这一地区被俄国占据的现实合法化。四年后,俄国熊以军事威胁加外交恐吓的手段,巧取豪夺,通过《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割占了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包括斋桑湖-特穆尔图淖尔在内的计约四十四万多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英法联军费了一番力气攻到京师城下,不过是洗劫焚毁了圆明园,共同分掉了八百多万两银子的赔款,英国得到了小小的九龙司,法国得到了传教士租买田地的特权,而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的俄国人却只借助了一下形势之利,便侵夺去清帝国一百四十四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不禁让人怀疑起上帝与熊之间的关系来。
自然,内忧外患,国势衰微,是清帝国丧失广大国土的主要原因,然而,清朝治理东北边疆的方式,也值得商酌,毕竟,被俄国侵吞去的国土有一百万平方公里在东北。
说到清朝对东北的治理,最凸显的事物应该算是“柳条边”的设置。清朝视满族兴起的东北为“龙兴之地”的禁区,在封禁地区修浚边壕,沿壕植柳,谓之柳条边。又名盛京边墙、柳城、条子边。顺治康熙年间(1644~1722)先后修建柳条边于辽河流域和今吉林部分地区。禁止民人越过边墙打猎、放牧和采人参。辽河流域的柳条边,南起今辽宁凤城南,东北经新宾东折而西北至开原北的威远堡,又折而西南至山海关北接长城,周长一千九百余里,名为“老边”,也称“盛京边墙”。又自威远堡东北走向至今吉林市北法特,长六百九十里,名为“新边”。老边自威远堡至山海关的西段,归盛京将军管辖;自威远堡至凤城南的东段,归盛京兵部管辖并受盛京将军兼统。新边则归宁古塔将军(后改吉林将军)管辖。在交通要道处初设边门二十一,后减为二十。其中较著名的有九官台边门、威远堡边门、凤凰城边门等。每边门常驻官兵数十人,稽察行人出入。清朝设置柳条边的目的是保持满族传统习俗并垄断东北特产等经济利益,康熙中叶以后,从关内到关外偷采人参、垦荒种田的人越来越多,清廷禁令形同虚设。鸦片战争后废弃。即使如此,设置柳条边这样的封禁方式还是造成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东北地区人口的稀少,连带地拖累到经济和军事,使得俄国人有机可趁。反观俄国方面,不但派出武装力量不断地渗透、侵入东北,更有组织地鼓动内地人迁居远东,投入资本开发当地资源,建设资本主义经济,使得军队能够得到就近补充。为了保护,反倒造成了落后,在列强为了争夺几个大洋上的珊瑚礁都不惜刀枪相向的大征服时代,清政府以那种无效利用土地的方式治理地方如此广阔、物产如此丰饶的东北地区,必然要遭到惩罚。
中日战争后,中华帝国政府加强了东北的警备,向东北地区发起了有组织的大规模移民,每年移入的人口在五十万以上,大大超过了上个世纪里的人口自然迁移速度。驻军也大大增加,到光兴八年(西元1903年)初,东北三省已经部署有四个常备步兵师、两个骑兵旅和一个独立步兵旅,共十五万三千常备军,另外还有十五万以上的战斗预备部队,只需三到七天的动员时间便可以从当地集结出战,这些部队统一归属设在盛京的东北军区司令部管辖。
根据光绪二十一年颁布的《帝国政区法令》,东北编制为三大行省:黑龙江[注四]、吉林[注五]和奉天[注六],它们的首府分别设在齐齐哈尔[注七]、吉林和盛京。
光兴元年,西元1896年,中华帝国政府改旧瑷珲为定远,作为江东六十四屯的乡府,新瑷珲则作为新设的瑷珲县县城,前者隶属后者管辖。经过八、九年的发展,瑷珲已经成为黑龙江右岸的第一大城市,聚集有六万以上的人口,以造船业和伐木业作为支柱,海军黑龙江分舰队司令部也设在城内。不过,那黑龙江分舰队司令,三十三岁的海军少将易明轩还不够资格列入开头所述的三位大人物之列,虽然他们的职业倒是一样。舰队司令部的高墙大院里,身着全套白色海军礼服的易明轩必恭必敬地接待了三位军衔上均比他高出两级但年龄上却相差甚小的军界大老级人物。站在他面前的是这三个人:
陆军上将杨正金,任职总参谋部总参谋长,三十九岁。
陆军上将邓简,任职东北军区司令,三十七岁。
陆军上将钟夏火,任职禁卫军司令,三十九岁。
他们三人一起来到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观赏黑龙江上的夏季风光,作为帝国的高级将官,他们肩负着防卫国土的使命,也肩负着实现国家战略目标的使命,究竟今次的访问,是哪一方面的使命为主呢?根据民国党主办的《实闻报》的说法,这次三位上将一起巡视东北边境,标志着帝国政府对中俄间无休止边界谈判的厌倦,战争迫在眉睫。而作为执政联盟核心的中民党党报《时事评点》则严厉驳斥了《实闻报》的说法,声明文易总理希望能与俄国继续谈判下去,通过和平手段解决两国间的一切纠纷,并向沙皇尼古拉二世提出,双方召开联合裁军会议,共同裁减部署于两国边界线上的军队,而对三位上将巡视东北边境一事,只说成是总参谋长关心边境防务、同时禁卫军司令又深谋远虑的表现。
因为有黑龙江军分区的司令官照应,易明轩并没有对这样的接待感到很多压力,他惟一的不安来自传说中的暴躁将军钟夏火——那个面貌强悍,使用整个肺来大声说话的中年男子。
“易司令,我们需要知道黑龙江舰队现有的实力!”没等客套话结束,钟夏火就大大咧咧地提出了要求。
易明轩不敢怠慢,立即显出谦恭的样子,低头答道:“报告诸位司令,帝国海军黑龙江分舰队现有四百八十吨的江字级炮舰四艘,一百九十吨的鲲字级巡逻炮艇六艘,五十吨到一百吨的巡防快艇十五艘,五十吨以下小汽艇三十六艘,另在瑷珲、黑河的沿江炮台上布置有两个混成岸炮营,装备火炮四十门,海军陆战营驻扎在瑷珲城外,连同司令部和勤务部队,总计官兵四千一百三十六人。”
“你对面的俄国江防舰队的实力呢?”钟夏火接着问。
“俄国江防舰队现有三百吨级的巡逻舰三艘,一百五十吨级的巡逻炮艇四艘,百吨以下的快艇三十多艘,不过,俄军驻扎在庙街的驱逐舰部队拥有一艘轻巡洋舰和六艘小型驱逐舰,它们随时可以溯江而上。”
“可以用岸炮压制……况且,只要能迅速打败俄国舰队,或是把俄国舰队长期封锁在港口,那么庙街的俄国分舰队就无从施展……”
邓简在杨正金耳边低语道,杨正金微微点头,转向易明轩道:“我们想看看部队的情况,你安排一下,十分钟后开始,先退下吧。”
易明轩与随行的黑龙江军分区司令一起倒退着离开大厅,钟夏火走过去,亲手关好门,回到摆了茶点的八仙桌边。
“看情况,明年开春就要开打了吧。”钟夏火捏起一颗花生米扔进他硕大的嘴里。
杨正金抿着茶,缓声道:“什么时候开打,谁也说不清。我们没有准备好,俄国人也一样,至于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谁也不知道,也许双方都在等待借口,一个足以宣战的借口。”
“不宣而战也没什么奇怪,在我们那个时代,宣战的人才是傻瓜。”钟夏火不以为然道。
邓简插进来道:“我看文总理完全没有打仗的意思,如果不是我们武威公在内阁里做国防部长,他恐怕会真跟俄国讲和。还好,俄国人狂傲得没谱,根本不打算跟我们谈,还不断增兵远东,显然是要跟我们大干一场。”
杨正金道:“以俄国人现在的部署态势看,他们更像是要进攻,而非防御,可是,他们的兵力却达不到进攻所需的最低限度。”
“听说俄国的将军们在正式的军事会议竟公开谈论一个俄国士兵能否顶得上两到三个中国士兵的话题,他们根本看不起黄种人,俄国的官方报纸还把中日战争贬斥为野蛮人之间的部族斗殴。”
杨正金摇摇头:“不能小看俄罗斯帝国,他们的国力强盛,军队纪律严明,有着优良的军事传统,下级官兵的勇猛精神和身体条件在欧洲也是位居前列,他们的关键问题在于政治,过于腐朽的政治制度只能诞生无能的决策者,无能的决策者可以轻易葬送无限多无限强的军队。”
钟夏火哼了一声,扯起嗓门道:“看我的禁卫军来葬送他们,瞧着吧,我过些日子就从这个地方渡过江去,杀进海兰泡,横扫外兴岭南北……”
“过分乐观的决策者也可以轻易葬送他手上的军队。”杨正金说,语气依然平和。
邓简突然放下茶杯:“对了,进到这里面之前刚刚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事。”杨正金淡淡地说,并没有很急切要知道的意思。
“我的一个情报参谋跟两个情报员一起,两星期前从黑河偷渡去海兰泡,准备绘制俄军海兰泡要塞区的防务图,刚刚有一个情报员返回来,报告说那个上尉参谋被俄军抓获了,潜伏在海兰泡的情报机构也遭到了破坏……”
“只是一个情报参谋而已,他在你的司令部里有没有接触过机密性的东西?”
“他负责搜集情报而已,并没有接手整理过,机密的东西应该没有接触过。”
“那就不用担心了。”杨正金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忽然,院子里一阵喧嚣之声传入厅内,钟夏火刚想起来询问,易明轩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冲进来叫道:“不好了,诸位大人,对岸起火了!”
杨正金不紧不慢地问道:“对岸哪里起火了?”
“定远城方向,有好几处浓烟,靠近江边的两个村子也起火了。”
“这种情况,定远城方面应该有电报传来的吧。”
“电报线似乎被切断了,联系不上。”
不等易明轩与杨正金的对话结束,钟夏火早已冲出大厅,身手利落地翻到院墙顶上,果然看到江东方向十几道浓黑烟柱正向蔚蓝天空放肆喷吐未燃尽的炭灰。
“宣战!宣战啦!还要什么借口!俄国人已经用行动宣战了!老子今天就过江,杀光白皮的狗!”
听着钟夏火的怒吼声在院子里回响,杨正金捻着手指,眼睛盯着茶杯轻声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世界可不是由疯子主宰的,调查清楚再说吧。易司令,快派人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易明轩急急退出大厅,找他的部下去了。
“应该不会是沙皇的命令,否则,全线的攻击应该就开始了,首先遭到打击的将是易司令的江防舰队才对。”邓简说。
杨正金欣然点头,又加上一句:“如果是全面攻击,我们的情报机构不会无能到连一点兆头也看不出来,况且,一开始便袭击江东六十四屯,只会降低全面进攻的突然性,有基本认识的军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么,去把院墙上的禁卫军司令拉下来吧,他站在那里实在有损帝国将军的形象。”
总参谋长这么说完,把茶杯中的渣子捻起来,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注一]真实历史上,光绪二十六年(西元1900年),沙俄制造了江东六十四屯惨案,武力侵占了瑷珲旧城。
[注二]中俄《瑷珲条约规定》,在瑷珲对岸精齐哩江(今俄国结雅河)以南的一小块地区(后称江东六十四屯)仍保留中国方面的永久居住权和管辖权。真实历史上,光绪二十六年,沙俄侵入江东六十四屯,大肆屠杀平民,至少造成一万人死亡。
[注三]新瑷珲即现实中的今黑河市区南七十里的爱辉镇,真实历史上,光绪二十六年沙俄侵略军攻克瑷珲,纵火焚城。1909年,清政府改瑷珲副都统为兵备道,设置瑷珲直隶厅。1913年改为县。
[注四]黑龙江。康熙二十二年(1683)为抗击沙俄,始设镇守黑龙江等处将军。初治江左瑷珲旧城(后移江右新城),故又称瑷珲将军。管辖原吉林将军所属亨滚河上游哈达乌拉河、黑龙江左岸毕占河、东流松花江以西和尼布楚以东广大地区。将军下设副都统,初置一员,名瑷珲副都统,又称黑龙江副都统,与将军同驻江左瑷珲旧城。康熙二十五年,以“居江左,来往公文,一切诸多不便”,与将军衙门一起移居江右新城(又名“黑龙江城”)。二十九年将军驻所移居墨尔根(今嫩江县城);三十八年复移驻齐齐哈尔城。时中俄《尼布楚条约》已签订,故辖境有变更:以齐齐哈尔为中心,北至外兴安岭,接俄罗斯界;东以哈达乌拉河、南以松花江接吉林将军界;西八百余里至喀尔喀河,接喀尔喀蒙古车臣汗部界;西北以额尔古纳河格尔必齐河与俄罗斯为界。
据《大清一统志》载:瑷珲副都统辖区,“东至外兴安岭兴安河二千六百里,西至内兴安岭一百五十里,南至内兴安岭(今小兴安岭)喀穆尼峰七百里,北至外兴安岭二千五百里”。墨尔根副都统管辖北至伊拉古尔山(伊勒呼里),南至纳穆尔河和西南至诺敏河等地方,驻墨尔根。齐齐哈尔城副都统,康熙三十七年由墨尔根移驻,初辖东至三姓副都统界,西至大兴安岭等广大地区,后有变更。呼伦贝尔副都统,雍正十年(1732)初置总管,乾隆八年(1743)改副都统衔总管,光绪七年(1881)进升为副都统。驻海拉尔河左岸,初无城郭,渐为集镇,管辖东至大兴安岭、西至额尔古纳河、南至布雨尔(贝尔)湖等广大地方的达呼尔、索伦(鄂温克)、鄂伦春、陈八尔虎等八旗军民事务。康熙三十年初,布特哈(满语为“打牲”之意,即打牲部落的总称)设满洲总管一员,索伦(鄂温克)、达斡尔总管二员。衙署设齐齐哈尔城北驻嫩江西岸宜卧奇屯(今莫力达瓦旗乌尔科乡)。光绪朝前辖地错布于黑龙江、墨尔根、齐齐哈尔三城副都统辖境内。布特哈专辖牲丁,凡“牲丁所至之地,皆布特哈总管应巡查之地”;光绪后“六城分地,稍有分界”。光绪二十年总管升副都统。此外,为了镇摄节制呼兰、巴彦、北团林(今绥化)三路,光绪五年又置呼兰副都统,驻呼兰城。八年为招抚游猎鄂伦春人,在齐齐哈尔东北五百八十余里内兴安岭上建城,置兴安副都统衔总管一员。光绪二十四年,设通肯副都统,驻海伦城。至清末黑龙江将军所辖有黑龙江(瑷珲)、墨尔根、齐齐哈尔、呼兰、布特哈、呼伦贝尔和通肯等七副都统及兴安城副都统衔总管。
黑龙江行政区划设置较晚。咸丰后因内地汉族移民大增,同治二年(1863)于呼兰河流域设理事同知厅。三年移住巴彦苏苏,管理呼兰所属境域赋课刑名及交涉事件,为黑龙江民政设制之始。光绪八年于北田林子(今绥化)设绥化厅。光绪三十年又于通肯海伦河垦区置海伦厅;呼兰厅移治呼兰城升府,绥化厅亦升府,巴彦改州,于扎赉特旗莫勒红岗子垦地置大赉厅;以及兰西、木兰、青冈、余庆等设县。次年又于齐齐哈尔置黑水厅,于郭尔罗斯后旗垦地置肇州厅,杜尔伯特蒙族垦地置安达厅,并设拜泉、汤原、大通三县。是年裁呼兰、通肯副都统,添设绥兰海分巡兵备道,驻绥化。至光绪三十三年裁将军,建行省;置巡抚,相继改设行政官制,于是行政区域体系日趋完善。光绪三十四年海伦厅升府,领青冈、拜泉二县。黑水厅升龙江府。同年,墨尔根以城改置嫩江府,又于大黑河置黑河府,黑龙江城改置瑷珲直隶厅,呼伦贝尔城改置呼伦直隶厅,满洲里设胪膑府。宣统元年(1909)又设呼伦兵备道,驻呼伦厅,辖呼伦厅与胪膑府;设瑷珲兵备道,驻瑷珲厅,辖瑷珲厅与黑河府。另光绪三十二年移绥化城之绥兰海道驻内兴安岭东,更名兴安兵备道,专办垦务、林矿等事宜。三十四年建署于托罗山北,为道治,领汤原、大通二县。宣统二年又于东布特哈设讷河直隶厅。
[注五]奉天。顺治元年(1644),以盛京(今辽宁沈阳)为留都,置内大臣统辖东北全境。三年改内大臣为昂邦章京。康熙元年(1662)改汉称为镇守辽东等处地方将军。四年改镇守奉天等处地方将军。至乾隆十二年(1747)定名盛京将军,主要负责当地军政事务(见清将军),并兼管奉天府尹事务大臣,监督府尹。康熙后盛京将军辖境,东至兴京边二百八十里吉林乌拉界,西至山海关八百余里山海卫界,南至金州(今辽宁大连)南境七百三十余里海界,北至开原边二百六十余里。
将军下设副都统(初名梅勒章京)二员。雍正五年(1727)增为三员,分驻盛京、锦州、熊岳三城。同时还于重要城、堡、关门地方设城守尉、防守尉、协领、佐领、防御等官率兵驻扎。后因海防紧要,道光二十三年(1843)熊岳副都统移驻金州,更名金州副都统。光绪元年(1875)为守护永陵,新设兴京副都统。五年添设围场海龙总管,六年定围场总管加副都统衔。
另沿奉天与吉林、内蒙古柳条边设威远堡等十余处边门,亦派官兵驻守,分属盛京兵部及各地副都统,并统属于将军。同时,盛京将军还负责监督哲里木盟的科尔沁六旗。
清统一全国后,奉天地区仿顺天府事例,设民署民官管理汉族事务。在时间上可分两个时期:
封禁期。顺治十年至咸丰十年(1860),除短时外,主要为“封禁”期,顺治十年设辽阳府(今辽阳),辖辽阳(附郭)、海城二县。十四年罢辽阳府,于盛京置奉天府,设府尹(专管盛京地方民人事务)。康熙三年增承德(附郭)、盖平(今盖县)、开原、铁岭四县,升辽阳县为州。于此稍前,康熙元年在辽西锦州地方置锦县,三年于广宁(今辽宁北镇)设广宁府,另置广宁县、宁远州,并隶广宁府。四年罢广宁府,改设锦州府,移治锦县。锦州府及所属州县,均受奉天府尹管辖。雍正四年奉天府境域扩大,于吉林乌拉置永吉州,宁古塔(今黑龙江省宁安)置泰宁县,伯都讷(今吉林扶余)置长宁县。此时奉天府辖境北至长宁县松花江八百七十里蒙古界,东北至永吉州穆稜河二千零四十余里宁古塔界。西北至义县大宁堡四百五十余里界。七年罢泰宁县。乾隆元年罢长宁县,并入永吉州。十二年永吉州改吉林厅,隶吉林将军。至此奉天府辖境缩小,仅及东北开原以南辽沈和半岛地区。至咸丰十年奉天府尹辖奉天、锦州二府,辽阳等四州,以及五厅八县。这些府、厅、州、县主要分布在辽河两岸和滨海地区。
弛禁开放期。咸丰十年后,根据中英《天津条约》规定:首开辽河下游牛庄为商埠,后因辽河淤积,十一年改为营口,遂使营口成为东北第一个向外国开放的通商口岸。此后清政府鉴于形势,废除“封禁”,采取“移民实边”政策。中日甲午战争后,光绪三十一年东北全部开禁。又兼东清(后改中东)铁路兴建,于是关内齐鲁、燕、晋一带农民大量移居东北。东北民政管理体制和区划体系逐步完备。为巩固海防,加强边疆治理,同治五年(1866)改山海关监督为奉锦山海关兵备道,并加按察使衔,辖沿海金州厅、岫岩州、复州、海城、盖平等地。同年设营口海防同知,以加强海关管理。光绪二年命盛京将军兼管奉天府尹,加兵部尚书右都御史衔,总督奉天旗民地方军务兼理粮饷关防。加奉天府尹二品衔,以右副都御史行巡抚事。各州县满汉兼用。三十三年裁盛京将军,改设奉天省,置巡抚。至宣统三年(1911)奉天省共领四道、八府、五直隶厅、三散厅、六州、三十二县。光绪末年,奉天(沈阳)、安东、大东沟、辽阳、凤城、新民、铁岭、通江子、法库门、大连等十处辟为商埠。随着东清南满铁路支线(1903)、京奉(1907)、安奉(1910)等铁路建成,奉天省的交通和地理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大连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天然的港湾条件,取代营口而跃居东北第一大港。昔日的辽河、松花江、鸭绿江水运日趋衰落,旧时驿站交通被取代;一些新的经济和交通中心很快集向铁路沿线。
[注六]吉林。清顺治十年(1653)置宁古塔昂邦章京(意为军事长官),初治海林(今黑龙江海林),后移宁古塔(今宁安)。康熙元年(1662)改汉称为镇守宁古塔等处将军。十二年始建吉林乌拉城,移驻副都统一人,领吉林乌拉、五常堡、打牲乌拉、伊通等旗署,镇守和管理旗人事务。十五年宁古塔将军移驻吉林乌拉(今吉林市)。乾隆二十二年(1757)更名为镇守吉林等处将军,负责吉林等地军政事务。康熙三十一年于松花江与嫩江汇流伯都讷(今扶余)地方,设伯都讷副都统,管辖伯都讷、长春等处八旗事务。雍正三年(1725)在松花江中游阿勒楚喀(今阿城)置副都统,管理拉林河、穆棱河、蚂蚁河等流域八旗事务;雍正五年在牡丹江注入松花江汇口之三姓城(今依兰)置三姓副都统,管辖黑龙江下游,包括库页岛及沿海诸岛八旗及各少数民族等五十六姓。光绪七年(1881)于图们江下游以北珲春地方设珲春副都统,管辖和镇守图们江以北边境地区。以上副都统六员,通称“吉林六城”副都统,由吉林将军统辖。吉林将军辖境迭经变化,初北至外兴安岭两千余里,东北至庙街四千四百余里,东至海三千余里,西北至贝加尔湖以东广大地区。康熙二十二年后,析外兴安岭以南、亨滚河上游哈达乌拉河,黑龙江左岸毕占河及东流松花江以西广大地区与黑龙江将军。咸丰十年(1860)前,吉林将军辖境以吉林乌拉为中心,东至海三千余里,西至威远堡门五百九十五里开原县界,南至长白山一千三百里朝鲜界,北至拉哈福阿色库六百余里内蒙古界,东北包括乌第河以南黑龙江下游广大地区。此后,根据中俄《北京条约》,乌苏里江以东至海大片领土为沙俄侵占。其界自乌苏里江口泝流至松阿察河,越兴凯湖,西至白稜河口,又逾大绥芬河,南至瑚布图河口,又南而西至图们江口。以东属俄。吉林将军除直辖六城副都统外,还统辖吉林等五城协领、伊通等二佐领、赫尔苏等四边门以及二十二驿站、二十七边台、一百零六处卡伦,并且管理水师营、鸟枪营和官庄等。
吉林向称“满洲故国”,长期为封禁重地,故设行政区划较晚。雍正四年在吉林初置永吉州,隶奉天府。乾隆十二年设吉林直隶厅,隶吉林将军。此为清代吉林第一个民政机构,治吉林城。嘉庆五年(1800)置长春厅。光绪四年(1878)设立垦务局,放荒招垦,于是汉族人口骤增。光绪八年后陆续置府、厅、州、县。
真实历史上,光绪三十三年裁吉林将军,置巡抚,建行省,尽撤副都统,于是府厅州县大量增设,民政和行政机构区划一。至宣统三年(1911)吉林省境内共有西南、西北、东南、东北四路道,吉林等十一府以及一直隶厅、四散厅、三州、十八县。省会治吉林城。辖境,西以伊通州、长春府与奉天府接界;南以鸭绿江、图们江与朝鲜为界;东以自乌苏里江口泝流至松阿察河,逾兴凯湖西至白稜河口,又逾大绥芬河而南至瑚布图河口,又南而西至图们江口内三十里“土”字碑,与俄国东海滨省为界;西北以松花江与黑龙江省为界。清代吉林重要城镇有吉林、长春、宁古塔、三姓、新城、阿勒楚喀等,其中吉林、宁古塔、三姓、新城属清著名“边外七镇”,为驿路和水运交通中心。光绪二十九年东清和南满支线铁路建成后,原滨江(哈尔滨)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处于东清铁路和松花江交叉点,迅速成为东北北部水陆交通枢纽和经济中心。长春亦得到迅速发展。三十二年,依中日满洲善后附约将吉林、长春、哈尔滨、宁古塔、珲春、三姓辟为商埠。
[注七]齐齐哈尔。又作卜魁、布魁。满语“伯克伊”之音译,后改称齐齐哈尔。元初为乃颜大王封地,至元中属蒲峪路屯田万户府。明于此地置拜苦卫。清初为达斡尔、锡伯、封勒察诸部弋猎游牧之地,设副都统衔打牲总管驻守。康熙十三年(1674)为抵制沙俄入侵,清政府自吉林乌拉调水师编为齐齐哈尔水师营驻此,并设总管。二十三年,于嫩江西岸去今城十里之齐齐哈尔屯设火器营,置参领驻守。康熙三十年,拟建城于齐齐哈尔,以与墨尔根中隔嫩江不便,次年在嫩江南岸之伯克伊庄地建城,仍名齐齐哈尔,设城守尉。三十七年移墨尔根副都统驻此。次年,黑龙江将军亦移驻此城。今为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所在地。
本章历史资料来源:清朝网、《清史稿》、《中国近代史》(中华书局第四版)
附:光兴五年(西元1900年)帝国政区简表
行省:
直隶——首府保定
黑龙江——首府齐齐哈尔
吉林——首府吉林
奉天——首府盛京(沈阳)
山东——首府济南
山西——首府太原
陕西——首府长安(西安)
河南——首府郑州
江苏——首府江宁(南京)
浙江——首府杭州
安徽——首府合肥
湖北——首府武昌
湖南——首府长沙
江西——首府南昌
福建——首府福州
台湾——首府台北
广东——首府广州
广西——首府桂林
贵州——首府贵阳
云南——首府昆明
四川——首府成都
青海——首府西宁
甘肃——首府兰州
宁夏——首府银川
新疆——首府迪化(乌鲁木齐)
特区:
蒙古特区——分为外蒙古专区和内蒙古专区,外蒙古专区办事大臣驻地在库仑(乌兰巴托),内蒙古专区办事大臣驻地在呼和浩特。
西藏特区——办事大臣驻地在拉萨
直辖区:
京师直辖区
天津直辖区
上海直辖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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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兴八年,西元1903年7月11日,发生了震惊中外的海兰泡屠杀事件。
事情的起因乃是由于中国方面派往海兰泡(俄称布拉戈维申斯克)收集情报的一名上校军官被俄军抓获,拷打之下供出了中国驻海兰泡的情报机关驻地,俄军立即派出部队前往抓捕中国情报人员,却只抓住了少数低级情报官,再经审问后,得知这些情报人员一般是利用当地中国人的住宅做为掩护进行活动。
当地阿穆尔行政区的首脑下令军队展开搜捕,彻底清查当地的每一家中国人住宅,然而,在多年反华宣传的影响下,又因命令中某些暧昧不清的词句包含着默许成分,执行任务的军官把清查实施成了清洗。从11日清晨开始,三千多在海兰泡的华人被从住宅中驱逐出来,俄军把他们用铁丝捆绑,押往阿穆尔河(即黑龙江)边。俄军用枪托砸,用刺刀捅,将华人赶至江边,开枪射杀,之后又浇以火油焚烧,并将尸体投入水中,只有两名华人青年趁俄军不备,跳入江中并成功游到对岸。其间有近百名华人,或许还包含了隐藏在城中的中国情报人员,持武器冲出城去,向属于中国的江东六十四屯地区逃去。俄军派出哥萨克骑兵追击,顺路焚烧了数个华人村庄,将村民悉数杀死,杀得兴起的哥萨克骑兵最后不顾中国边防军的劝说,打死五名中国哨兵,冲入江东六十四屯地区,将该地乡府定远城通往瑷珲县城的电报线切断,随即展开洗劫,焚烧了九个村庄,打死中国边民一百多人,打伤中国警察三名,并在定远城附近追上逃出海兰泡的那些华人,就在城上守军鸣枪示警的情况下,用马刀把这些华人全部砍死,将尸体绑在马后拖回了俄国。
当时在对岸的瑷珲县城,三位中华帝国的陆军上将正在巡视边防,他们是总参谋长杨正金,禁卫军司令钟夏火和东北军区司令邓简。
在得知事情的大概情况和亲眼目睹了从上游漂下的焦烂尸体后,三位上将做出了不同的表示。
“我日他娘,他妈的禽兽不如,血债血偿,一定要报仇,报仇!我们这就回去,召集部队杀过去,让老毛子尝尝咱们的厉害!”
用整个肺怒吼的这位将军正是禁卫军司令钟夏火。
“小声点,耳朵震得慌。”
总参谋长杨正金不紧不慢地说道,悠然地吃着松子,喝着清茶。
“参谋长大人,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对岸有几千中国人被老毛子杀了!他们还冲进江东六十四屯,杀了我们的边防军,烧了我们的村子!狗娘养的,老子要血洗海兰泡,血洗伯力,血洗海参崴,让黑龙江北岸的俄国鬼子都变成灰渣!”
“钟司令,最好不要提血洗这种字眼,你忘了汉城的事情?”
杨正金说道,喝下最后一口茶,看了看墙上的表,拿起军帽,站起身。
东北军区司令邓简也跟着站起来,比杨正金和钟夏火都年轻两岁的邓简个子不高,肩膀宽厚,方脸,鬓角修得整整齐齐,留着八字须,曾在朝鲜战争中指挥步兵第一师,汉城之战中曾受钟夏火指挥,后任第一军军长,三年前受刚刚升任总参谋长的杨正金推荐出任东北军区司令,至今已经对东北形势了如指掌,说话的口音都带进了东北腔。
“该走了,巡查到此为止,我们都要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做薪水范围内的工作。”
邓简说道,戴好了帽子。
“你们两个,没有感情的吗?”钟夏火仍旧没有从愤怒中解脱出来。
“感情不是用嘴叫出来的,俄国人犯了错误,我们有了正当的借口,虽然我们准备不足,但俄国人更没有准备好,我们应该感谢俄国人做了这件事。”
杨正金戴好军帽,向钟夏火微微抬了抬下巴:“走吧,武威公正需要我们呢,这里的事由邓司令料理就够了。”
邓简朝杨正金点点头:“参谋长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作为应急措施,先把一个加强营派去江东驻防定远城,同时让易司令的江防舰队进入一等戒备,等我回到吉林后再建立对策本部,下令东北军区全面进入二级戒备状态,统一进行情报与后勤方面的调配。”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还有,回去后不要随便走动,随时可能有重要命令下达。”
“明白。”
杨正金随即转向钟夏火:“我们先走,邓司令在这里还有事情要交代。不需要再咒骂什么了,还是庆祝一下吧,说不定很快你就成为军团司令,带着禁卫军过江去啦。”
钟夏火硬着脸,大步走了出去。
“海兰泡事件”与“江东六十四屯事件”(简称海案、江案)的详情很快通过各种媒体传遍了全帝国,以京师各大学学生组织的联合游行为肇始,各地从省城发起随即波及县城、港市的示威行动此起彼伏,其中也不乏过激的暴力行为,如7月21日上海群众冲击俄租界,引发俄国巡捕的枪击,随后帝国警察介入其间,收容了十多名中国伤员,但没有逮捕任何参与行动的中国人;又如7月24日黑龙江省满州里军民焚毁俄国领事馆,将领事一行十余人捆绑在毛驴上驱逐出境;再如7月27日京师群众冲击俄国大使馆,派去保护使馆的警察竟与群众合流一同进攻使馆,政府迫不得已只好出动禁卫军予以镇压,事件中共有十九名中国平民和三名警察死亡,一百多人被逮捕,俄国大使馆遭到严重破坏,包括阿谢妥耶夫大使在内的九名使馆人员受伤,三名使馆警卫被杀,此事件发生后,帝国政府在外国压力下不得不派出禁卫军保护各国大使馆。
但这表层的激流下面,安置在官街的帝国中枢机构则为了某种既定的目标而飞快地旋转着。
7月29日,京师南海,欧式的皇家别院议事厅,名义上为了解决“海江两案”的御前会议正在进行中。
“……昨日收到的电报,俄国外交大臣穆拉维约夫拟于10月底赴我国访问,与我国政府商谈关于边境问题在内的所有与和平有关的事项,希望我国在此之前不要采取任何破坏和平的行动。”
代替生病的外交大臣曾纪泽出席的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报告道。
三十二岁的光兴皇帝坐在大会议桌的上位,穿着禁卫军黑制服,挂着绶带宝星,屁股底下是欧式构造中国装饰的宝座。皇帝正值风华壮年,精力充沛,十多年来一直受到西方文化熏陶,认同君主立宪和各方面的西化改革,整日忙于内政部宫内司为其安排的各种琐碎活动——出席授勋仪式、接见外国皇室人员、乘船巡视海防、驾临寺院进行施舍、读书、骑马、喝下午茶、跳西洋舞、西式宴会沙龙等等——中,难得应内阁总理之请召开御前会议,这打乱了他喝下午茶的日程安排。
“破坏和平?”
皇帝拍了桌子,但声音不大,没有足够的气势。
“在海兰泡杀我华人,纵兵犯我江东六十四屯,着实可恶,可见其本无和平之心,方才酿成如今之事,朕身为大中华帝国皇帝,怎可眼见子民遭害而无所作为!众卿有何良策惩治俄人?”
“启禀皇上,臣以为,为切实保护江东华人,只有驱逐俄人,收复祖宗之土,方为万全之策……”
国防大臣,四十九岁的武威公刘云立即提出了数年前设下的既定方针,他知道应该由他来提出,他是当然的第一号人物,皇帝的近臣,皇帝的心腹,皇帝的——主人。
计划早已定下,需要的是时机,需要的是借口,需要的是对方有意无意犯下的错误,海兰泡事件属于种族清洗和反人类性质,江东六十四屯事件属于武装入侵性质,两者加起来,结合中俄边界问题谈判陷入僵局的背景,无法不让人想到战争,甚至可以认为,正是为了要历史的潮流冲破那个僵局,所以才由上天造就了这两个事件。另一方面,刘云也知道,即使没有这两个事件,在最佳时机过去之前,中华帝国总会找到更好的事件做为战争的导火线,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双方都没有让步的动机和可能。
“启禀皇上,臣以为,此事应以和为贵,不如待俄国穆大臣到来后再做打算,如今应考虑之事,当为十月底与俄国大臣谈判时所提之条件而已,既是条件,又不过惩凶、道歉、索赔而已,一切按国际公法行事即可……”
提出反对意见的是保皇党的梁启超,此人在1901年大选后接替保皇党党首康有为出任内阁司法大臣一职,做为保皇党在内阁的代表,对大政方面一贯持稳妥立场,反对任何冒进的行为,但毕竟位微言轻,与内阁中诸位实力人物又没有太密切的联系,所以他的任何反对意见其实都可以被当做废话。
“启禀皇上,臣以为,与人尚可言和,与禽兽有何可言?俄人所为,既禽兽事,行禽兽事者即禽兽,禽兽所言,怎可听,怎可信,怎可纳之……”
不等中民党的阁员说话,自由党的内阁交通大臣孙文已经开始批驳梁启超,事实上,自由党的民族主义立场甚至要比中民党更激进,其党义中不仅基本赞同中民党的中华民族提法,更要求把海外华人纳入中华民族范畴,提出要由强大的帝国军队保护整个中华民族的利益,在这一方面,自由党已经成为中民党的同盟。
听了孙文的一番慷慨陈词,皇帝已经把梁启超的话踩得粉碎:“梁爱卿所言虽有理,但若俄人诚心求和,则应立即派遣特使前来谢罪,再做商量不迟,如今却要朕坐等三个月,为的是等他一个大臣,足见其心之异,朕必须尽快给帝国子民、给全世界一个交代,刘爱卿,帝国之军如何?堪战否?”
刘云恭敬答应:“启禀皇上,帝国陆军如今有十万常备禁卫军,六十万常备国防军,海军装备有头等装甲舰八艘,头等装甲巡洋舰八艘,舰队巡洋舰二十六艘,舰队驱逐舰三十六艘,均是堪与欧洲一流海军强国相媲美之新锐战舰。相较之下,俄国在贝加尔湖以东只部署有陆军常备军十五万人,俄国太平洋舰队装备舰队装甲舰七艘,舰队装甲巡洋舰四艘,舰队巡洋舰七艘,大小驱逐舰三十七艘,我军只要指挥得当,完全可以完成恢复祖宗之土的有限任务。”
“国防大臣阁下,怎可如此比较,俄国又不是只在贝加尔湖以东有军队,俄国共有常备军百万以上,预备役及非常预备役军人三百万以上,俄国陆军随时可扩充、调动,俄国欧洲方面舰队可远航而来,战事一开则胜负难定,此举关系国运,不可轻易决断!”
梁启超的发言立即遭到了孙文的嘲笑:“司法大臣阁下,您把宪法丢到哪儿去了?只有国会才有权宣战,不是我们决定就可以的,皇上关心国事,才应总理大臣之请召开会议,乃是要群策群力,商议解决问题的方法,最终还是要提请国会通过,何来决断之说?”
梁启超正要反驳,皇帝却开了口,继续询问刘云:“刘爱卿,我国的预备军如何?”
“一等预备军人,一周之内可动员完毕,有八十万人,二等预备军人,需三个月内才能动员完毕,有一百五十万人,三等预备兵,需六个月动员和训练,有五百万人。”
“一年之内可动员七百万兵,还有何惧!”
皇帝的确陷入了纸上谈兵的境界中,他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与把这么多人武装并组织成可以打仗的军队并不是一回事,刘云知道皇帝喜欢听什么,因为光兴皇帝的思维结构是他与文易共同建造的。
圣意一下,其他人不敢再多言语,他们并不知道,之前的几年里,刘云和文易一直在给皇帝灌输着收复祖宗之土的复仇主义观念,皇帝一直想要战争,皇帝在等待战争,皇帝知道战争一定会来的,现在,他等到了,他不会再允许这已经要变成事实的东西被他人夺走。
这就是为什么文易要提请召开御前会议的原因,帝国总理想要借皇帝的力量封住所有潜在反对者——保皇党和前朝老臣们——的口,现在,帝国总理可以高兴了,他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国会那一关。
御前会议结束后,刘云找到文易。
“总理大人,做得漂亮。”
刘云递上一根名贵的香山牌纸烟,并亲手为文易点上。
“这不算什么,我担心的是国会那边,在野党的力量越来越强,谭嗣同自退党以后一直在跟我们作对,似乎是在鼓吹自由主义路线,跟随他的知名人士越来越多,现在他与受他影响而产生的一些党派整合了力量起来反对我们,要求我们减少政府支出,尤其是减少军费开支,同时相应地减轻税赋,以保障民生……”
“如果没有强大的军队,才真正的无法保障民生吧,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偏偏就搞不懂……”
“谭嗣同的民国党最近一直在分析军队的实力,并拿来与周边军事力量做对比,得出的结论不外乎是现有军队远远超过自卫所需,然后借此批评政府搜刮民财养无用之军,或又攻击政府穷兵黩武,不顾民众死活,与世界和平潮流相左……”
“放屁,哪有什么和平潮流,世界正要往战争中大踏步地前进,如果不是从欧洲开始,那就是从亚洲开始,不是被人打,就是在被别人打之前先出手!”
刘云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别人,便凑到文易耳边:“那个姓谭的如果实在太碍事,就在国会决议之前,做一些证据,以危害国家安全的理由起诉他——他不是在分析帝国军队的实力吗?然后让内政部根据特别安全法把他先逮捕起来,顺便把支持他的那些家伙也清理干净,等到战争决议通过以后,该定罪的定罪,实在没罪的再放出来,这样子既合法也不会引起太强烈的震动。”
文易吸着烟,静静地听着,忽然想到自己早已戒烟了,便用拇指掐灭烧到半的烟卷,放到口袋里——附近没有垃圾箱。
“我看看,能不能争取妥协,实在不行再采取非常手段。”
“你下不了手的话,我可以让虎豹营……”
“已经三年没用了吧,还是不要用那个好,现在要把事情捂得密不透风已经越来越不容易了。”
“随便你,总之军队方面要开始动作了,大约需要一个月就能开始战争,一个月内我需要得到国会的开战决议。”
“我会尽力的。”
刘云笑了笑,在文易肩头拍一下,离开了。
文易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两个面孔,一个是少年时刘云的模样,充满了冒险精神和求知欲望,另一个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由文易臆造出的类似人脸的东西,对文易而言,那个东西不是活的,那个东西代表着死亡与毁灭,它必将把包括文易本身在内的一切拖入黑暗中撕扯成碎片。
“那不是真的,那东西并不存在。”
文易这么安慰着自己,他看着自己开始发皱的手背皮肤,忽然想到自己今年已经五十岁了。
他看到别院大道旁的法国梧桐树,那是四年前由法国总统呈献给皇帝的,现在才刚刚长成型。
“战争,为什么要战争?目的是什么?难道,真是为了……”
//com//八月,黄海,日光如火,浪飞如雪。
黄金的龙纹,在装甲战列舰“瑞祥”的舰首闪闪发亮。
红地金龙的海军战旗在蓝天的背景下耀眼地飘飞,战旗下,灰色的战舰舰体激荡着海水,冲破了海浪,拉出一条放射状的水迹。
镇洋舰队司令官兼东亚联合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正坐在“瑞祥”高耸的舰桥上,悠然地喝茶。陪司令长官喝茶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联合舰队参谋长萨镇冰少将,另一位是司令长官的一等副官,三个月前刚由帝国海军大学硕士班毕业的的叶飞中校。
舰桥顶上安放了帆布蓬以遮阳,松木办公桌代替了茶桌,上面摆放着水壶和茶叶,窄口长筒的海军水杯则由各人捧在手中——在摇晃的战舰上喝茶是不能太讲究的。
林泰曾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把杯子盖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向前方望去,无数缕黑烟被风拉成斜线伸展向空中,分割着蓝色主调的海天。
发出那些黑烟的乃是在战舰群前方左右开道护卫的轻巡洋舰和驱逐舰舰群。
“形势越来越紧张,怕是要打起来了。”林泰曾眼盯着前方,随口说道。
“总归是要打起来的。”萨镇冰说道,语气里不包含感情。
叶飞看了看司令长官,又看了看参谋长,摩挲着茶杯说道:“请问两位长官,是否有必胜的把握呢?”
林泰曾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萨镇冰倒是笑了笑,面向他说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你自己分析看看吧。”
叶飞不安地抿了抿嘴,看到司令长官使了脸色要他照参谋长的话做,便低着头分析起来。
“就舰艇实力而言,我军编入现役的战列舰有电字号四艘,瑞字号两艘,前者装备四十倍口径身长三零五毫米主炮四门,后者装备同样的主炮六门,各配备四十五倍口径身长一五零毫米副炮十到十二门,航速均为十七节,主装甲带厚度十到十三英寸。现役的装甲巡洋舰有云字号六艘,苏州级二艘,均装备四十倍口径身长三零五毫米主炮四门,四十五倍口径身长一五零毫米副炮八到十门,航速达二十到二十二节,主装甲带厚度为六到十英寸。现役的巡洋舰有十艘风字号,十艘雨字号,四艘剑字号和四艘刀字号,共二十八艘。其中风字和刀字号配备二十四倍口径二一零毫米主炮二到四门,三十倍口径身长一五零毫米副炮六到八门,航速为二十一到二十二节;雨字和剑字号各配备四十五倍口径身长一五零毫米主炮四门,四十五倍口径身长一二零毫米速射炮十门,航速为二十五到二十六节。驱逐舰三十六艘,多配备七十五到一二零毫米炮和四到六管鱼雷发射器。鱼雷艇六十二艘,多配备七十五毫米炮和多管机关炮和二到四管鱼雷发射器。”
叶飞抬起头,发现司令长官和参谋长都在认真地或者装做认真地听他说话,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至于俄国太平洋舰队方面,共有七艘战列舰在役,其中五艘各配备四门三零五毫米主炮,另两艘各配备四门二五四毫米主炮,所有战列舰均配备一五二毫米副炮十一到十二门,主装甲带厚度为八到十英寸,航速十七到十八节。现役的装甲巡洋舰共五艘,其中最大的两艘为留利克和霹雳号,均在万吨以上,各配备四门二零三毫米主炮和十六门一五二毫米副炮,航速分别为十八节和十九节,另外两艘的排水量为六千七百吨,各配备八门一五二毫米主炮,航速二十到二十三节。另有轻巡洋舰七艘,大小驱逐舰三十七艘以及布雷舰二艘等。”
“这些情报我们都很清楚。”萨镇冰说道,继续对叶飞微笑。
“问题的关键在于陆上。”林泰曾开口了,他没有笑,他本来就很少笑。
“一旦开战,陆军会竭力包围并攻占海参崴,俄国舰队很可能被迫为了保卫他们远东最重要的军港而在沿岸活动,以支援陆上作战,届时我们的联合舰队也只好在俄国军港附近游弋,寻机消灭俄国舰队,在必要时支援陆上作战,若真是那样,双方必然会大举布雷,封锁沿岸的关键海域,我们精良的战舰和训练有素的官兵也会很轻易地被近岸的水雷摧毁吧。”
林泰曾说完,掀开茶杯盖子,又喝了一大口茶。
“现有的防雷网只能在港口停泊时防范鱼雷攻击,而且,在敌军眼皮底下扫雷必定非常困难。”萨镇冰补充道。
“那么,叶副官,你怎么看,我们也许会最终胜利,但也可能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叶飞抿了口茶水,觉得这茶很涩,但他不敢说出来,这也不是说茶水涩的时候。
“我们应该事先做好准备,诱使或逼迫俄国人出海决战。”
“俄国人也许会出海决战,但我们很可能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甚至无法取得任何有真正价值的战果,结果我们还是要陷入要塞攻防作战的圈子里,那将是充满危险而代价高昂的作战。”
林泰曾叹了口气,但那口气里显然不包含怯懦。
“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大东沟之战的美好回忆中,毕竟之前在仁川外海战中,我们也尝过了失败的苦果。要明确的是,俄国太平洋舰队并不比我们弱多少,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尽一切努力,在保全战舰的前提下与敌智斗,要记住,俄国不止有一个太平洋舰队,俄国海军总共有二十艘战列舰,如果俄国人把海军主力的一半以上聚集到远东,我们必然不是对手。俄国人会派出援军的,他们不会坐看远东被我们夺占,俄国人会从欧洲派出整师整师的陆军,也会从黑海和波罗的海派出庞大的舰队,我们要在他们的支援舰队抵达之前令现有的太平洋舰队失去战斗力,但是即使我们做到了这一步,也将付出不可承受的惨重损失,届时很可能无法再对抗俄国人派来的支援舰队。”
“这么说,是胜负未卜吗?”叶飞听得入神,感觉到司令长官这样的人物毕竟是权高才重,往往能站在常人达不到的高度来看问题。
“对于下级官兵来说,需要有必胜的信念,然而对于高级长官而言,却要考虑到全局来做清醒的判断,即使得出的结果是战败无疑,也不能灰心丧气,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尽力执行上级的命令。如今,我们对太平洋舰队占有稍许技术装备上的优势,但战争胜负不是靠装备上的微小差别来决定的,俄国的水兵有技术、有纪律,有强烈的荣誉感,其太平洋舰队的新任司令马卡洛夫中将学识渊博、精力充沛、责任心强烈,一上任就展开了全面的整顿,从今年六月开始一连进行了多次混合编队航行训练和三次战斗演习,而在此之前,整个俄国太平洋舰队两年之内只进行了一次混合编队航行训练。我们的对手并不弱小,首先要有这样的认识,才不至于在战时因轻敌而导致不必要的损失。”
叶飞连连点头,正要顺势发言时,萨镇冰却握着怀表说道:“喝茶时间结束了,十分钟后开始舰队战斗机动演练,一小时后开始实弹射击训练,把大家都叫上来吧。”
林泰曾点点头,让身边的传令兵去把其他副官、参谋之类的司令部人员统统叫到舰桥上来。
十分钟后,“嘟”一阵刺耳的汽笛声,庞大的战舰群开始转向。
“航向318,加速到15节。”
装甲战列舰“瑞祥”号舰长洪峰上校一声令下,“瑞祥”扭动着标准排水量一万四千八百吨的巨大钢铁躯体,三个粗大的烟囱里喷吐出浓黑的煤烟,装配了金龙文饰的漂亮舰首划开水波,指向西北偏北,朝着帝国的内海——渤海急驶而去。
“舰队一级戒备!”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在舰桥上厉声下令,随即警报声传遍全舰队,舰员各就各位,各舰的主副炮也开始调试,巨大的战列舰主炮塔左右转动,炮管上下移动,气势镇人。
“就是这种样子,我报考海军学校,就是为了看到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场景,不,还有,还有更多,我要亲眼看到并且亲身加入战场,目睹和指挥战舰群向敌舰齐射,看到他们一一化为海上的火炬,我就是为了这个而加入海军的呀。”
林泰曾身边,叶飞已经开始做起了未来舰队司令官的梦来,他因海军大学本科学业未结束而错过了中日战争,之后历任驱逐舰枪炮长、副舰长、舰长、轻巡洋舰副舰长,三年前因表现出色而被送入帝国海军大学战术学硕士班进修,毕业后却没有担任舰上主官,而是被任命为司令长官的副官——这可是个人人艳羡的美差,过了这一层,日后的升官之路就等于绿灯全亮了。
可是,在一万公尺高空,没有什么生物会注意到战列舰“瑞祥”上有一个幸运的叶飞,在那里,往大海俯视下去,只会看到一条条喷吐无数弯曲烟柱的钢铁之蛇。
降低高度,从战列舰“瑞祥”的桅杆顶放眼四望,向后,乃是“瑞祥”的姊妹舰“瑞吉”,同样正从三个大烟囱中往洁净的天空中喷放污秽的浓烟,前二后一三个双联三零五毫米主炮塔还在左右转动调试着。再向后,四艘标准排水量各为一万二千八百吨的电字号战列舰“飞电”、“震电”、“雷电”、“云电”正各自从两个巨大的主烟囱中发出更加乌黑的烟柱,前后各一座四方形带倾斜面的主炮塔有的已经停止调试,有的还在转来转去。电字号战列舰后面,标准排水量一万一千八百吨的苏州级装甲巡洋舰“苏州”号和“杭州”号也不甘示弱地把硕大的身躯劈向蔚蓝的大海,四周尤其是舰艉后飞起雪白的泡沫和沸腾的浪花。再往后,六艘标准排水量一万零五百吨的云字号战舰“吹云”、“宝云”、“凌云”、“彩云”、“白云”、“香云”正忙着往天上发射黑云。为整个联合舰队主力舰纵阵殿后的是两艘日本海军的装甲巡洋舰“富士”、“出云”,系从英国订购,标准排水量九千八百吨,各配备四门三零五毫米主炮和十门一五零毫米副炮,但装甲防护较中国自造的云字号和苏州级为弱,主装甲带在六英寸左右,而且覆盖范围不到两舷面积的百分之三十。
在由这十六艘万吨巨舰组成的主力舰纵阵之前,十六艘高速轻巡洋舰和三十二艘舰队驱逐舰分列成六条纵阵,作为舰队前导正徐徐而行。
从战列舰“瑞祥”的桅杆顶望去,左边第一条纵阵全都是双烟囱的“松雪”级驱逐舰,从前到后依次是“白雪”、“飞雪”、“松雪”、“林雪”、“深雪”、“暮雪”、“山雪”、“落雪”,共八艘。左起第二纵阵,全都是三烟囱的“水月”级驱逐舰,该级舰标准排水量为九百六十吨,配备三门单装一二零毫米速射炮和两座三联四六零毫米鱼雷发射管,航速达到三十节,整个纵阵自前往后,依次为“皓月”、“雪月”、“松月”、“水月”、“江月”、“湖月”、“海月”、“桂月”,共八艘。左起第三纵阵,打头的是四艘“宝剑”级轻巡洋舰,依次为“龙剑”、“虎剑”、“宝剑”、“风剑”,该级舰标准排水量四千三百一十吨,最高航速达二十六节,无装甲带,只在锅炉和机舱周围包裹了最厚五英寸的护甲。“宝剑”级后面,紧跟着四艘四烟囱的“暴雨”级轻巡洋舰,依次为“春雨”、“秋雨”、“谷雨”、“雾雨”,该级舰标准排水量三千六百二十吨,航速二十五节,完全无装甲。左起第四纵阵,打头的是四艘“暴雨”级轻巡洋舰,依次为“夏雨”、“暴雨”、“雷雨”、“山雨”,紧跟着的是日本海军的四艘轻巡洋舰,依次为“朝日”、“春日”、“日清”,“日进”,原系中国从德国进口的“龙斧”级,于1902年有偿转让给日本海军,但仍编入联合舰队中,其标准排水量为三千五百吨,航速二十五节,配备一五零毫米主炮四门,一二零毫米速射炮八门,无装甲防护。左起第五纵阵即右起第二纵阵,依次为舰队驱逐舰“凝月”、“静月”、“清月”、“萍月”、“明月”、“汀月”、“翎月”、“星月”,左起第六纵阵即右起第二纵阵,则依次为舰队驱逐舰“雨雪”、“霜雪”、“皑雪”、“朦雪”、“风雪”、“云雪”、“小雪”、“阵雪”。
太阳升到了天顶,一长串靶船飘飘荡荡,从清朗的海天线上冒了出来,庞大的战舰群,犁乱了明亮的海面,向那些张着白色大帆的靶船迅速靠近。
“目标,敌战列舰塞瓦斯托波尔,开火!”
战列舰“瑞祥”号的舰桥上,一声令下之后,五千码外的海成了火。
附:1903年7月中华帝国海军主要作战舰艇(上)
1、装甲战列舰:在役6艘,预备役4艘。
*战列舰第1战队:“瑞祥”级2艘:“瑞祥”(1900年下水)、“瑞吉”(1901年下水)。标准排水量14800吨,航速17节,载煤2000吨,续航力4000海里/12节。主炮3座双联305毫米/40倍径,副炮10门150毫米/45倍径、16门75毫米/45倍径、20门37毫米/35倍径,鱼雷2座双联406毫米。装甲:主装甲带8-12英寸(36%舷侧面积),水线装甲4-6英寸,甲板装甲2-4英寸,炮塔装甲4-12英寸,锅炉和机舱6-10英寸。舰员751名。
*战列舰第2战队:“飞电”级2艘:“飞电”(1896年下水)、“震电”(1897年下水)。标准排水量12800吨,航速17节,载煤1700吨,续航力3500海里/12节。主炮2座双联305毫米/40倍径,副炮12门150毫米/45倍径、16门75毫米/45倍径、20门37毫米/35倍径,鱼雷2座双联406毫米。装甲:主装甲带10-13英寸(24%舷侧面积),水线装甲6-8英寸,甲板装甲2-4英寸,炮塔装甲4-12英寸,锅炉和机舱6-10英寸。舰员686名。
*战列舰第3战队:“飞电”级2艘:“雷电”(1898年下水)、“云电”(1899年下水)。
*战列舰第11预备战队:“龙威”级2艘:“龙威”、“凤翔”。标准排水量8550吨,航速15节,主炮2座双联305毫米/24倍径,副炮6门150毫米/30倍径。后略。
*战列舰第12预备战队:“定远”级2艘:“定远”、“镇远”。标准排水量7300吨,航速14节,主炮2座双联305毫米/24倍径,副炮8门150毫米/30倍径。后略。
2、装甲巡洋舰:在役8艘,预备役2艘。
*装甲巡洋舰第1战队:“苏州”级2艘:“苏州”(1902年下水)、“杭州”(1902年下水)。标准排水量11800吨,航速22节,续航力4700海里/12节。主炮2座双联305毫米/40倍径,副炮10门150毫米/45倍径,16门75毫米/45倍径,16门37毫米/35倍径,鱼雷2座双联406毫米。装甲:主装甲带6-10英寸(43%舷侧面积),水线装甲3-5英寸,甲板装甲2-3英寸,炮塔装甲3-10英寸,锅炉和机舱6-8英寸。舰员665名。
*装甲巡洋舰第2战队:“吹云”级2艘:“吹云”(1896年下水)、“彩云”(1896年下水)。标准排水量10500吨,航速20节,续航力3800海里/12节。主炮2座双联305毫米/40倍径,副炮10门150毫米/45倍径、16门75毫米/45倍径、12门37毫米/35倍径,鱼雷2座双联406毫米。装甲:主装甲带8-10英寸(28%舷侧面积),水线装甲3-5英寸,甲板装甲2-3英寸,炮塔装甲3-10英寸,锅炉和机舱6-8英寸。舰员647名。
*装甲巡洋舰第3战队:“吹云”级2艘:“凌云”、“宝云”(同为1898年下水)。
*装甲巡洋舰第4战队:“吹云”级2艘:“白云”、“香云”(同为1900年下水)。
*装甲巡洋舰第11预备战队:“建北”级2艘:建北(1892年下水)、建南(1893年下水)。标准排水量4850吨,航速17节,主炮1门305毫米/24倍径,副炮9门150毫米/30倍径。
3、轻巡洋舰(含防护巡洋舰)
*轻巡洋舰第1战队:“宝剑”级4艘:“龙剑”、“虎剑”、“宝剑”、“风剑”,1899-1903年下水)。标准排水量4310吨,航速26节,续航力3900海里/15节,主炮4门150毫米/45倍径,副炮10门120毫米/45倍径、10门37毫米/30倍径,鱼雷3座双联406毫米。装甲:锅炉和机舱5英寸。
*轻巡洋舰第2战队:“大刀”级4艘:“大刀”、“陌刀”、“长刀”、“马刀”,1896-1899年自德国下水。标准排水量4750吨,航速22节,续航力3200海里/15节。主炮2座双联210毫米/24倍径,副炮8门150毫米/30倍径、4门75毫米/30倍径、10门37毫米/30倍径。装甲:锅炉和机舱6-8英寸。
*轻巡洋舰第3战队:“暴雨”级4艘:“春雨”、“秋雨”、“谷雨”、“雾雨”,1897-1899年下水。标准排水量3620吨,航速25节,续航力3000海里/15节。主炮4门150毫米/45倍径,10门120毫米/45倍径,10门37毫米/30倍径,鱼雷3座双联406毫米。装甲:无。
*轻巡洋舰第4战队:“暴雨”级4艘:“夏雨”、“暴雨”、“雷雨”、“山雨”,1895-1900年下水。
*轻巡洋舰第5战队:“暴雨”级2艘:“冬雨”(1899年下水)、“松雨”(1900年下水)。
*轻巡洋舰第6战队:“风”级4艘:“超风”、“狂风”、“海风”、“和风”,1892-1894年下水。标准排水量3150吨,航速21节,续航力3000海里/15节。主炮2门210毫米/24倍径,6门150毫米/30倍径,6门75毫米/30倍径,10门37毫米/30倍径。装甲:无。
*轻巡洋舰第7战队:“风”级4艘:“大风”、“云风”、“擎风”、“火风”,1895-1898年下水。
*轻巡洋舰第8(训练)战队:“风”级2艘:“追风”、“飓风”,均为1891年下水。
//com//大中华帝国光兴八年,西元1903年8月15日,东亚一体紧急会议在中华帝国京师举行,与会的高级官员包括中、日、朝、琉球四个政治实体的首相或总理大臣,以及外交大臣、国防大臣或海陆军大臣、总参谋长、海陆军司令官等。
关于此次会议的详情,各国媒体一概无法得到可以得到证明的消息,但吃这口饭的记者们还是能够在报纸上写出诸如《东亚会议消息管制,四国联军蠢蠢欲动》之类的报道来。
中华帝国内阁总理大臣文易没有工夫去理会这种可能刺激到俄国人的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他必须在帝国国防大臣刘云把军队开到黑龙江以北之前,让国会参众两院尤其是众议院通过宣战案,同时也要通过战时财政特别管制案,以便让国家全面进入战时经济体制。
“那么,真的有那么难吗?”
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有一次这么问道,他是文易最信任的人,或者说,是文易想拜托一些事情的人。
“不行,民国党那一伙人太顽固,不得已,要动用非常手段了。”
“逮捕他们吗?”
“以正当的,合法的理由逮捕他们。”
张志高默然。
文易看了看张志高,苦笑地摇摇头:“正当的,不等于正义的,合法的,不等于合理的,可这就是政治,不可能有理想的东西存在,只有各方势力的妥协,如果不能妥协,也只好用损害最小的方法去镇压不肯妥协的势力。你知道,现在我要向谁妥协,我不得不妥协,否则我也会被镇压,这里的主人不是我,我只是这座大厦的领班。希望以后不是这样,但既然暂时找不到方法,最好还是做好分内的工作。你知道,我现在还找不到方法,因为历史的潮流还不允许某些东西提前实现,不过,即使是真的令经济发达起来,出现了足够的中产阶级队伍,也不会自然而然地实现理想的民主主义政治。要把中国的历史从朝代变换的圈子中分离出来,可能要经过非常剧烈的变动,从经济到文化,都将全面更新,可是,也有悲观的可能,那就是权力者利用了经济和文化发展的成果,建立起更有效率钳制人民思想和清洗反对派的极端专制体制……”
张志高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直到有人把他叫走。
文易看着他走开,叹了口气:“历史真的是一两个人能够翻覆的吗?历史,只是亿万人按照各自意识行动的交集吧……”
这天是8月16日,东亚一体紧急会议的第二天,作为会议主席的文易没有兴致去思考关于历史的抽象问题。
文易身边的一名翻译正在口译日本首相山县有朋的发言。
“既然战争不可避免,我们大日本帝国愿意履行同盟的约定,派出两个师的兵力开赴大陆前线,与大中华帝国陆军并肩作战,希望中华帝国能顺利收复失地,也希望中华帝国能以适当的海军兵力,协助我国收复北海道。”
文易身边的帝国国防大臣刘云冷冷地微笑了一下,就山县有朋的话发言道:“山县首相的话令我们感到欣慰,但是希望贵国全面贯彻条约,以全部力量支援盟国。首先就请在我国宣布总动员之后的三天内实行总动员,然后,我国会尽快帮助贵国收复北海道,但在此之后,贵国应以全部力量支援我国,直到俄国接受适当的和平条约。”
“我国的确愿意全面贯彻条约,但是,根据我国陆军部的估计,收复北海道需要动用五到六个师,在海军支援充分的情况下,三个月内才可能成功,而且预计将有巨大的损失,在此之后,光是抚恤费就要支出许多,恐怕也再无人力和财力支持大陆作战。”
“放你妈的屁,还没开打,就说付不起抚恤费,明明只是想趁机收复北海道,对我们意思意思就完事,呸,才没那么容易让你占便宜,不把你们的十几二十万人拉来做炮灰,怎么好意思跟你们搞同盟。”
刘云心里这么恶狠狠地想着,脸上依然阳光灿烂:“山县首相,战争总会死人,但相信贵国陆军不会那么脆弱,俄国在北海道仅仅驻扎有海陆军两万人,只要打垮或封锁住俄国太平洋分舰队,就可以将这两万人包围在孤岛上,以三四个整编师大约十万兵力不断围攻,短时间内消灭必不会有问题,若贵国陆军担心损失他大,可换由我国陆军攻取北海道,再转交给贵国无妨。”
刘云话音未落,日本陆军司令冈泽精大将就恼怒地叫了起来:“刘元帅不必担心,日本帝国陆军完全有能力收复自己的国土,之后也会竭尽全力地支援我们最亲密的盟友!”
翻译把话译出来后,刘云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向朝鲜首相,询问起别的事情来。
山县有朋瞪了冈泽精一眼,没说什么。
文易听着刘云在场上翻云覆雨,斥来喝去,自己不时以总理大臣的身份插上几句,他觉得自己的确是不折不扣的配角,然后,再过一些日子,真正的主角就应该拥有相当的地位了吧,然后,自己将走向何方?难道要转而成为反对派,不,怎么可能自己反对自己一手造就的政治势力?但,如果不是反对派,难道要失去地位?也许,对方会给自己留一个体面的地位吧,或者是,到时候自己就从名义上退下,然后,做为真正统治者的顾问而存在吧。若是这样还好,如果最后连顾问的位置都不可得,彻底地被清算掉呢?
“无聊,竟然会想这种问题。”
文易无奈地嘲笑着自己,瞅了一眼意气风发的刘云,继续着自己的职责。
三日后,东亚一体紧急会议结束,四国的总参谋长和海陆军司令官聚集在一起,开始筹划战争部署。
军街上总参谋部的第一会议室中,十几名将军和同样数量的翻译和副官哇啦哇啦地叫了一整天,当天半夜,各方可以接受的战争部署被写成计划,第二天清晨由中华帝国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亲呈国防大臣刘云元帅,随即两人一起来到总理府向帝国总理文易解说。
“……8月25日,我国开始总动员,之后的三天内,帝国藩属国和日本开始总动员,要求在9月10日前完成战争准备……”
“……9月10日前,日本帝国必须运送一个整编步兵师到朝鲜元山,与朝鲜军队协同作战,之后的30天内,若海运畅通,必须运送两个整编步兵师和一个骑兵旅到大连,再通过火车运送到黑龙江前线……”
“9月10日前,朝鲜王国必须组建一个完整的野战军,其下包括两个整编步兵师、一个骑兵旅和一个预备师,该军应在罗津到珲春一线梯次展开……”
“9月10日前,琉球王国必须完成全国军队的战斗准备,尤其是海岸要塞部队,必须能够随时击退小规模的海上袭击,保护本国重要的政治经济中心不受损害……”
“以下是我国总参谋部的单独对俄作战计划,只把盟军作为额外的补充考虑,而要求能够以本国力量单独完成战争目标……”
“……全帝国铁路部门从8月22日开始转为军管,向预定地域运送部队和物资,要求8月25日前迫使国会通过紧急预算案,以订购军火物资、支付军人作战津贴……”
在9月10日以前,中华帝国陆军在大陆战场应完成以下部署:*东北方面军司令部:司令官钟夏火上将,参谋长邓简上将。
直辖独立第八十六步兵旅、第六骑兵旅、独立第六炮兵旅、预备第一零三步兵旅;驻扎地——吉林。
辖禁卫军、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预备军和机动兵团。
*禁卫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参谋长张一叶中将;辖禁卫第一师、禁卫第二师、禁卫膘骑旅、禁卫第一炮兵旅、预备禁卫第三师;部署地域——漠河向东南到伊春一线;主要攻略目标——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斯沃博德内、滕达;第一作战任务——切断俄国内地通往滨海区的联系,并歼灭外兴安岭到黑龙江之间的俄军有生力量。
*第一军:司令官赵飞雪中将,参谋长秦飞叶少将;辖第一步兵师、第三步兵师、第一骑兵旅、第二骑兵旅、独立第一炮兵旅、预备第二十五步兵师、预备第二十七步兵师;部署地域——漠河向西南到满洲里一线;主要攻略目标——克拉斯诺卡缅斯克、阿金斯科耶、赤塔;主要作战任务——掩护禁卫第一军的左翼,并视情推进到赤塔,阻挡从俄国欧洲部分赶来支援的敌军。
*第二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参谋长胡惊怖少将;辖第七步兵师、第十步兵师、第三骑兵旅、独立第二炮兵旅、预备第三十步兵师;部署地域——伊春向东南到兴凯湖一线;主要攻略目标——比罗比詹、伯力(哈巴罗夫斯克)、瓦尼诺、庙街(尼古拉耶夫斯克);主要作战任务——掩护禁卫第一军的右翼,清除黑龙江下游地区的敌军,从北面包围大乌苏尔卡河以南的敌军。
*第三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参谋长赵民河中将;辖第十一步兵师、第十三步兵师、第五骑兵旅、独立第四炮兵旅、预备第三十四步兵师;部署地域——兴凯湖向南到珲春一线;主要攻略目标——双城子(乌苏里斯克)、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纳霍德;主要作战任务——掩护第二军的右翼,负责清除大乌苏尔卡河以南的敌军,尤其是要在盟军配合下,攻取敌军主要海军基地海参崴。
*预备军(总预备队):司令官李雪冬少将,参谋长苏三岭少将;辖步兵第二师、预备禁卫第四师、预备第二十六步兵师、预备第三十三步兵师、预备独立第一零四步兵旅、预备第十骑兵旅;部署地域——吉林到齐齐哈尔的铁路沿线;主要任务——奉方面军司令部之命随时支援有需要的野战军团。
*机动兵团:司令官沈星一中将,参谋长李玮少将;辖海军陆战第一师、海军陆战第四旅、海军陆战第五旅、预备第九骑兵旅、预备第三十六步兵师;部署地域——天津到大连一线的主要港口;主要任务——视情进行两栖登陆作战,攻取或袭击敌军沿岸重要目标,并与海军配合进行收复库页岛(萨哈林岛)的作战。
*蒙古方面军司令部:司令官向蓝少将,参谋长海啸天少将。
直辖蒙古第一骑兵旅、独立第九十三步兵旅;司令部驻扎地——库伦(乌兰巴托);辖蒙古第二骑兵旅、第四骑兵旅、第六骑兵旅、独立第九十五步兵旅、独立第九十六步兵旅、预备蒙古第三骑兵旅、预备蒙古第四骑兵旅、预备蒙古第五骑兵旅、预备独立第一零七骑步兵旅、预备独立第一零八骑步兵旅。
独立第三骑炮兵群。
部署地域——满洲里到阿尔泰山一线的外蒙古全部;主要作战任务——防卫外蒙古,掩护进攻赤塔的第一军左翼,在兵力充足时以高机动的骑兵军团袭扰破坏俄国的西伯利亚铁路靠近国境一带的沿线设施。
*西北方面军司令部:司令官张遥前上将、参谋长严沧龙少将;直辖独立第八十八步兵旅;第八骑兵旅;司令部驻扎地——迪化(乌鲁木齐);辖第八步兵师、第七骑兵旅、独立第九十一步兵旅、独立第九十九步兵旅、独立第一守备群、独立第二守备群、预备第三十二步兵师、预备第九骑兵旅、预备独立第一一零步兵旅、预备独立第一一二步兵旅、预备第一回民师、预备第四回民旅、预备第十回民骑步兵旅。
部署地域——阿尔泰山到帕米尔高原的新疆与俄国接壤部分;主要作战任务——防卫新疆,并掩护蒙古方面军的左翼。
此外,帝国藩属朝鲜王国应组建*朝鲜第一军:辖朝鲜禁卫师、朝鲜第一步兵师、日本第二步兵师团朝鲜第一骑兵旅、朝鲜预备第六步兵师;部署地域——中国珲春到朝鲜罗津一线;主要作战任务——掩护中国第三军的右翼,协同中国第三军攻克海参崴等重要战略目标。
在9月10日前,中华帝国和盟国海军应完成以下部署:*联合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参谋长萨镇冰少将;辖战列舰第1、2、3战队,战列舰6艘;装甲巡洋舰1、2、3、4战队,日本装甲巡洋舰第1战队,装甲巡洋舰10艘;轻巡洋舰1、3、4战队,日本轻巡洋舰第1战队,轻巡洋舰16艘;驱逐舰第1、3、4、5战队,驱逐舰32艘。
部署海域——黄海到日本海一线;主要作战任务——与俄国太平洋分舰队主力决战。
*第一机动舰队:司令官严复中将,参谋长东乡平八郎中将;辖战列舰第11、12预备战队,旧式战列舰4艘;日本装甲巡洋舰第2战队,装甲巡洋舰第11预备战队,装甲巡洋舰4艘;轻巡洋舰第2、5战队,日本轻巡洋舰第2、3战队,轻巡洋舰14艘;驱逐舰第2战队,日本驱逐舰第1、2、3战队,驱逐舰32艘;日本鱼雷艇第1、2、3战队,鱼雷艇33艘,鱼雷艇母舰3艘。
部署海域:黄海到日本南部沿岸一线;主要作战任务——屏护联合舰队后方,作为联合舰队支援兵力随时接受调遣,抵近支持岛屿攻略作战,对通向日本海的诸海峡进行警戒和对日本列岛周围进行巡逻侦察等。
*第二机动舰队:司令官刘冠雄少将,参谋长程壁光少将;辖轻巡洋舰第6、7战队,轻巡洋舰8艘;驱逐舰第6战队,驱逐舰8艘;鱼雷艇第1、2战队,鱼雷艇24艘,鱼雷艇母舰2艘。
部署海域——东海和南海;主要作战任务——担负帝国本土东部和南部的警戒和巡逻。
*第三机动舰队:司令官林履中少将,参谋长金风林少将(朝鲜);轻巡洋舰第8战队,朝鲜轻巡洋舰第1、2战队,轻巡洋舰8艘;朝鲜驱逐舰第1、2战队,驱逐舰12艘;鱼雷艇第3、4、5、6、7战队,朝鲜鱼雷艇第1、2战队,鱼雷艇73艘,鱼雷艇母舰4艘。
部署海域:日本海,以朝鲜东部和日本北部港口为基地;主要作战任务——支援联合舰队作战,进行侦察、巡逻、警戒以及鱼雷攻击等。
……
这天,京师上空黑云翻腾,欲雨非雨。
附:1903年7月中华帝国海军主要作战舰艇(下)
4、驱逐舰:驱逐舰第1战队:“松雪”级8艘:“白雪”、“飞雪”、“松雪”、“林雪”、“深雪”、“暮雪”、“山雪”、“落雪”。设计排水量850吨,航速26节,主炮3门75毫米/45倍径主炮或3门100毫米/40倍径,副炮2-4门37毫米/30倍径,鱼雷2座三联406毫米,备鱼雷12枚。
驱逐舰第2战队:“水月”级8艘:“胧月”、“云月”、“丽月”、“寒月”、“珍月”、“酒月”、“日月”、“暮月”。设计排水量960吨,航速30节,主炮3门120毫米/40倍径,副炮8门37毫米/30倍径,鱼雷2座三联406毫米,备鱼雷12枚。
驱逐舰第3战队:“水月”级8艘:“皓月”、“雪月”、“松月”、“水月”、“江月”、“湖月”、“海月”、“桂月”。
驱逐舰第4(预备)战队:“松雪”级8艘:“雨雪”、“霜雪”、“皑雪”、“朦雪”、“风雪”、“云雪”、“小雪”、“阵雪”。
驱逐舰第5战队:“水月”级8艘:“凝月”、“静月”、“清月”、“萍月”、“明月”、“汀月”、“翎月”、“星月”。
驱逐舰第6(预备)战队:“松雪”级8艘:“冰雪”、“素雪”、“融雪”、“梅雪”、“新雪”、“瑞雪”、“晴雪”、“花雪”。
驱逐舰第7(训练)战队:“松雪”级4艘:“雅雪”、“沐雪”、“瓦雪”、“梨雪”。
5、鱼雷艇:共7个战队,74艘。(详略)
6、特别舰艇:特战艇第一战队:特一、二、三、四艇。
特战艇第二战队:特六、七、十一、十二艇。
特战艇第三(训练)战队:特五、九艇。
(详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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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年俄历八月十六日、公历八月二十九日清晨,圣彼得堡的一处大宅邸里,谢尔盖·尤利耶维奇·维特正在吃早餐,桌边放了一卷装饰豪华的纸帖,那是今年元旦沙皇尼古拉二世下给他的御诏。上面以优美的花体字写道: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
十年前,现居天国的我的父亲任命你为财政大臣。尽管时值1891年歉收之后,财政艰窘,你却怀着对于俄国经济力量的坚定信心,坚忍奋勉,担负起你的前人所开始的复兴俄国金融的任务,而你可以感到安慰的是没有辜负亚历山大三世皇帝对你的信任,而且无愧于受到他的感谢。
值此你担任财政大臣已届十年之际,我乐于表达对于你在过去八年中也未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所做的一切工作的谢意。加强国力与国防以及使上天所托付于我的这个国家的繁荣乃是我所关心的大事。你怀着对俄罗斯人民的力量的同样信心,对君主的同样忠诚,不仅为我分担了我为实现上述目标所作的努力,而且你还鼓励俄罗斯的优秀人才自发地为国效力。你加强了货币的独立性和稳定性,增加了国库的财源,因而使我们年复一年地能够供应与年俱增的国家经费。你在处理繁杂的政务之外,还执行了我委托你的,教授皇太子以及我的爱弟米哈依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亲王以国家经济学的任务,我对于你所做的这项工作十分满意。
你的业绩对于国家和我都是很有益的,尚望今后继续在我所委托于你的这个部的首长职务上为国效力。
永恒对你有好感的
尼古拉(签名)
维特低低地叹了口气。
“已经十年了啊,每年都有麻烦的工作,今年又会怎样呢?”
五十四岁的维特脸庞宽厚,皮肤松弛,眼睛明亮而平静。他出身于波罗的海地区的一个德国贵族家庭,母亲是俄国人,父亲在高加索总督府任高官。他从敖德萨大学毕业后在铁路部门任职,得到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赏识,于1889年被任命为铁路局长,1892年升任交通大臣,同年8月改任财政大臣至今。
“大人,普列斯克先生到了。”
仆人过来报告道。
“告诉他,我这就来。”
维特说道,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往客厅走去。
普列斯克时任帝国银行行长,昨天他和维特接到了皇帝的召令,命两人于16日早晨到彼得戈夫宫去向他报告政务。
“您来了,我们这就去吧。”
维特见到普列斯克后说道,普列斯克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出门坐上了马车,直奔彼得戈夫宫。
车上,维特单独坐在自己的马车里,心里想着事情。
与中国的战争似乎无可避免地要爆发了,布拉戈维申斯克的屠杀事件刺激了中国人,也给了他们借口。本来事情可以得到妥善的解决,譬如立即组织一个事件调查委员会进行全面调查,惩治当事人,解除远东总督阿列克塞耶夫海军大将的职务,作出这样的表示之后,再进一步派出特使去向中国道歉,给予适当的赔偿,同意重开领土问题谈判——即使我们并不打算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让步。
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搞乱了一切,他令皇帝相信,中国人没有胆量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挑战俄罗斯帝国在远东的利益,皇帝深受他的影响,不断在御前会议上表示不能向中国示弱,还暗示要向中国的新疆和外蒙古渗透。事情真的是那样吗?中国人真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夺回他们认为理应属于他们的东西吗?库罗帕特金不但阻挠事件调查委员会的建立,还不断向外界表示,俄国在自己的领土内反对外国的间谍的行动不应受到指责,根本不承认屠杀的存在以及事实上侵略行为的发生。他还唆使阿列克塞·亚历山德罗维奇亲王向皇上进言,不要解除阿列克塞耶夫的职务,而人人都知道,阿列克塞耶夫是亲王一手捧起来的。
外交大臣穆拉维约夫也在捣乱,他说与中国的纠纷不必在远东而需要在欧洲加以解决,事件发生后他不但对中国公使的抗议不理不睬,还对皇帝进言,要求派自己到欧洲巡回访问,要求英法对中国施加压力,在得到英法的承诺后再去中国展开会谈,届时才能有效地保证远东的领土不受损害。皇帝相信了他,现在他应该在伦敦,而让满怀愤怒的中国人在一万公里外等待他十月以后的访问。
可是以上的问题都不是关键,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切实地加强在远东的力量,我们没有投入足够的资金去建设西伯利亚铁路,本来它可以三年前就通车的,但是直到去年才开始运行,到现在每昼夜也只能通过七列列车。我们也没有加强在那里的投资,移民太少,曾经受中国皇帝恩惠的原住民清除得不够,而且不会运用手腕,阿列克塞耶夫这个只会哄亲王开心的小丑,怎么知道如何创造条件吸引移民和以隐蔽的手段清除或同化原住民呢?
远东如果有一千万或两千万俄国居民,其本身的经济力和人力就足以保护其不受外国的威胁了吧。
中国虽然人多,但经济上并未超过俄国,放到欧洲来也仅仅是三流国家,但它可以把力量集中在远东一点上,我们却不得不把主要力量集中在欧洲,应付德国人和奥国人。我们好象确实知道中国人不敢攻击我们而甘心忍受一切似的,这些年里,陆军部一向专心于准备与条顿民族诸帝国之间的战争,我们在这几个月里预料对德国和奥匈帝国的战争不可避免而忙着准备,我们甚至任命了陆军司令官。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亲王被任命为对付德国军队的部队总司令,而库罗帕特金将军则被任命指挥俄奥边境的陆军。
我们在远东没有准备好,阿列克塞耶夫说只需要三十五万人就能防卫远东,但现在他手上只有十五万人,要在当地全面动员后才能达到他所说的兵力,但我们只是在三天前才开始在远东进行动员。库罗帕特金则认为无须向远东增兵,只要向那里运去足够的武器和弹药,靠远东总督区本身的兵力完全能够威慑中国人。他在欺骗皇上,也在欺骗自己,但骗不了我,他要付出代价,俄国要付出代价,但如果开战,我们不会失败,英法在我们后面,只要战费充足,皇上和将军们的野心不要过度膨胀,即使战争爆发,我们也能得到体面的结局。不过,这十年来我辛苦建立的稳定的财政体系恐怕要受到损害,是的,我们国库里现在有四亿卢布的闲置资金,一旦战争爆发,它们都要像蒸气般瞬间消失,我们将不得不借债。可是,皇上以为我危言耸听,他试图说服我,让我相信即使不断地对中国采取强硬立场也不会有任何危险,更别说会让国家受到损害——他比先皇骄傲多了,他的努力都白费了。
所以,既然我对皇上所采纳的方针完全不赞成,他自然也不会让我占据政府的最重要职位中的一个职位了吧。
那么,这次要我带普列斯克去拜见,皇上一定是想任命普列克斯担任某一职务,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这个他自己并不熟识的人,但想必我的路已经走到头了。
马车停在了彼得罗戈夫宫前,维特清了清嗓子,带上必要的文件,下了车,与普列斯克向宫内走去。
在大宫前,一名侍从官带走了普列斯克,说是皇帝要先听维特的汇报,于是普列斯克留在了会客室,维特一个人走进了皇帝的书房。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您来了,很好,坐吧。”
尼古拉二世和蔼地接待他,但他的心绪仍然无法平静下来,皇帝却让他马上开始报告。
维特向皇帝报告了几项计划,并请求皇帝准许他到正在引进伏特加酒专卖制的省份作一次巡游,皇帝对于他想要亲自视察这项重要改革的实施状况很表赞同。
末了,当维特起身告辞时,尼古拉二世才问他普列斯克来了没有。
“皇上,他来了,就在会客室。”
“你看这个人怎么样。”皇帝问道,眼睛看着他。
“我认为这个人是很好的。”
维特答道,事实上,就其人品和财政专门学识来说,维特都很看重普列斯克,并认为他是自己最亲信的助手之一。
皇帝略略顿了一下,说道:“谢尔盖·尤利耶维奇,我想请你接任大臣会议主席,我想任命普列斯克为你的继任人。”
维特对这个忽然的决定不禁露出惊异的样子,尼古拉二世看在眼里,便问道:“你对于这新的任命不满意吗?要知道,大臣会议主席一职是帝国最高的官职。”
维特顿了顿,随即以极恭敬的语气回答道:“请皇上相信,对于这项新的任命我很高兴,不过,我想我担任原职可能比新职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于是,维特向皇帝告辞并离开了他的书房。
接着普列斯克被召了进去,维特没有停留,直接向宫外走去,正好与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打了个照面。
“原来是谢尔盖·尤利耶维奇,见到您真高兴,皇上召见您了吗?”
“是的,皇上刚刚召见了我,那么,您怎么样,皇上也要召见您吗?”
“阿列克塞耶夫将军那儿有点麻烦,您知道,他那儿一直很麻烦,为了这个,皇上要召见我。”
“那么不打搅您了,再见。”
维特说道,走出了彼得罗戈夫宫,发现这天天气特别晴朗,于是他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
与此相反,这天的库罗帕特金根本没注意到天气如何,心头则乌云翻腾。
连日来从各种渠道反映来的情报正在勾画出一个未来:中华帝国即将发起对俄罗斯帝国的大规模进攻,主要的攻击点正在俄国的远东地区,但俄国几乎没做好准备。
库罗帕特金只好无奈地呈报皇帝:战争即将到来,必须进入全面动员状态,向远东增兵,同时制订进攻中华帝国薄弱地区的计划。
普列斯克兴奋地走了出来,主动向库罗帕特金打招呼,库罗帕特金装作很高兴地应答了他,然后走向尼古拉二世的书房。
“好吧,我的将军,您来了,快告诉我,您要怎么做。”
“皇上,我准备先让西伯利亚军区的部队动员起来,然后动员基辅军区的第一军和莫斯科军区的二十七军,最后动员喀山军区的后备师,我们将有两百多个营可用……”
“好吧,我们有两百多个营可用,那么怎样把他们送到前线呢?用火车吗?”
“是的,只能用火车。”
“要什么时候才能运完?”
“对铁路实施军事管制的话,两个月就能运完。”
“好吧,两个月,让我们向仁慈的上帝祈祷,中国人两个月内不会采取任何危害到俄国的行动。”
库罗帕特金低垂着头,继续向皇帝解说他的计划,他心里很烦,而且隐含着恐惧,但尼古拉二世没有责备他。
“你不必去基辅了,去远东吧,我想让你担任远东军司令官,和阿列克塞耶夫一起工作,别让中国人得逞,可能的话,摧毁他们,向满洲进军。”
库罗帕特金谢过皇恩,悻悻地出去了。
他面色阴沉,看到前面走来一个人,他认识那个人,是罗热斯特文斯基海军少将,最近在皇上那里比较得宠,库罗帕特金阴着脸直走出去,没有向罗热斯特文斯基打招呼。
罗热斯特文斯基斜瞥了库罗帕特金一眼,不快地眨了眨眼,耸耸肩,向皇帝的书房走去。
皇帝看到他很高兴,说道:“您来了,很好,快告诉我,您对组建第二太平洋分舰队有什么看法?”
“皇上,海军大臣说那是可行的,但是我觉得现在时机不成熟,我们的四艘新式装甲舰还没有完工,向英国、法国购买的巡洋舰也还没到,现有的战舰还不足以完成这项过于艰巨的任务。”
“好吧,时机还没到,那么您对现在的太平洋分舰队怎么看?您认为他们能打败中国的舰队吗?”
罗热斯特文斯基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回答道:“皇上,我认为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将军有很高的能力,太平洋分舰队的兵力对中国舰队也有微弱的优势,只要马卡罗夫将军能够发挥出他应有的能力,并且符拉迪沃斯托克基地能继续为舰队正常服务的话,现有的太平洋分舰队对中国舰队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尼古拉二世皱起眉头,摸着下巴,摇着头说道:“您说得有道理,但是真的不必派出援兵吗?我们现在能远航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装甲舰有几艘?”
“有七艘,陛下,还有六艘装甲巡洋舰可用,但我们必须把其中的一半留下来,以便我们能够保持对德国的压力,并且在黑海和和地中海发挥必要的影响力。”
“好吧,我们就等一等,等那四艘新式装甲舰完工,在此之前,第二太平洋分舰队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我不希望派出第二太平洋分舰队,但我们应该准备好。”
“是的,我的陛下。”
罗热斯特文斯基谦恭地应道,又再回答了皇帝的几个问题后,罗热斯特文斯基走出了彼得罗戈夫宫,坐上马车后,心头开始涌起一些想法。
皇上想要我去远东吗?去送死?不安分的马卡洛夫被从喀琅施塔得赶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我可不想去那种地方,离开了圣彼得堡,离开了喀琅施塔得,我的命运就不在我手中了。是的,皇上喜欢我,所以想让我立功,但这不是我能做到的,不,这也是任何一个将军都做不到的,我们不能让舰队从波罗的海绕地球大半圈赶到中国海后马上投入战斗,我们需要前进基地,如果能得到一个前进基地,比如说越南的金兰湾的话……
罗热斯特文斯基看了看天,阳光很刺眼,他厌恶地歪了歪嘴唇,把马车上的蓬布放下。
圣彼得堡的天空,在这一天特别迷人——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附:
1903年8月俄国太平洋舰队主力战舰战术技术性能
一、舰队装甲舰
1、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1894年下水,排水量11354吨,航速17节,主炮4门305毫米,副炮12门152毫米、12门47毫米、28门37毫米,鱼雷发射官6具,编制651人。
2、波尔塔瓦号:1894年下水,排水量10960吨,航速17节,火炮同上,鱼雷同上,编制同上。
3、塞瓦斯托波尔号:1895年下水,排水量11842吨,航速17节,火炮同上,鱼雷同上,编制同上。
4、曙光号:1898年下水,排水量12674吨,航速18节,主炮4门254毫米,副炮11门152毫米、20门75毫米、20门47毫米、8门37毫米,鱼雷发射管5具,编制778人。
5、列特维占号:1900年下水,排水量12902吨,航速18节,主炮4门305毫米,副炮12门152毫米、20门75毫米、24门47毫米、8门37毫米,鱼雷发射官6具,编制778人。
6、胜利号:1900年下水,排水量12674吨,航速18节,主炮4门254毫米,11门152毫米、20门75毫米、20门47毫米、8门37毫米,鱼雷发射管5具,编制778人。
7、柴沙列维奇号:1901年下水,排水量12900吨,航速18节,主炮4门305毫米,12门152毫米、20门75毫米、20门47毫米,鱼雷发射管4具,编制不详。
二、一级巡洋舰
1、留利克号:1892年下水,排水量11690吨,航速18节,主炮4门203毫米,副炮16门152毫米、6门120毫米、10门47毫米、12门37毫米,鱼雷发射管6具,编制719人。
2、霹雳号:1899年下水,排水量13880吨,航速19节,主炮4门203毫米,副炮4门203毫米、16门152毫米、24门75毫米、12门47毫米、18门37毫米,鱼雷发射管4具,编制874人。
3、瓦良格号:1899年下水,排水量6500吨,航速23节,主炮12门152毫米,副炮12门75毫米、8门47毫米,鱼雷发射管6具,编制573人。
4、帕拉达号:1899年下水,排水量6731吨,航速20节,主炮8门152毫米,副炮24门75毫米、8门37毫米,鱼雷发射管3具,编制567人。
5、狄安娜号:同上。
6、阿斯科尔德号:1899年下水,排水量5905吨,航速23节,主炮12门152毫米,副炮12门75毫米、8门47毫米,鱼雷发射管6具,编制人数573人。
参考资料:《俄日战争史》,罗斯图诺夫主编,中国人民解放军37001部队司令部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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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醒来时,窗帘的缝隙间已经透进了淡淡的阳光,这使他能够勉强看清楚枕旁那个女人的模样。
这是个熟透的女人,微蹙的细细眉毛,红润细腻的小嘴,不够细白但很健康的皮肤。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至少在脸上还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风韵,事实上,她今年也不过三十岁,所谓“年轻时”应该追溯到十四年前,当时的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身份则是李鸿章派往皇帝身边的密探,一番周折后,竟成了如今权倾天下的武威公的正室夫人,这应是少女时的她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吧。
刘云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叫醒她,只轻轻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悄悄地下了床,从沙发上扯过一件大衣裹住身体,转到房间一角包着银框的落地更衣镜前,仔细端详起镜中的自己。
斑白的头发,已经不再稀疏的皱纹,松弛而缺乏弹性的皮肤,干燥的嘴唇,堆起硕肉的下巴,明显发胖的身体,十四年的岁月,繁忙的工作,沉重的压力,以及由巨大权力而起的各种猜疑、背叛、清洗、防备,无情地毁掉了他原本威武挺拔的肉体。
刘云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确已经进入了人生的第五十个年头,时光机器可以把人送回古代,却无法让人的肉体恢复青春。
“意义,必须有意义。”
刘云对镜中的自己说道,镜中那个疲惫的老人没有任何回应,床上的女人却有了动静。
“大人,就起来了吗?”
刘云转身向她点点头:“今天有重要的会议,要早点去,你继续睡吧,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刘夫人听话地钻回被子里,虽然已经不想再睡,但既然刘云让她继续睡,她觉得自己就应该睡下,直到刘云走出房间为止。
刘云披着大衣走出卧室,早有仆人侍奉在外,待主人洗漱之后,便依照先前的吩咐,为刘云换上大元帅正装军服。
缀着白羽的船形大元帅帽,坠着金穗的钻石眼金龙戏珠元帅肩章,打着三排扣的藏青色上衣的下摆贴近膝盖,带金线的军裤下面是黑亮的皮鞋,制服领口上别着金色朱雀领花,袖口上缀着一道道金色龙纹,胸口上别着一枚巨大的、黄金龙眼镶嵌钻石、附有九层龙爪的一等青龙勋章,腰带间系着一把银鞘的、黄金镶三色宝石柄的礼仪短剑。
穿戴整齐后,又经仆人梳理化妆一番,刘云看到镜子里的人已经不再是刚才那个五十岁的半老头子,而又变成了十几年前那个英姿勃勃、无所畏惧的刘云,就是那个刘云,利用国家为考古目的而建成的时间机器,带着一群亡命之徒奔赴1890年的北京,挟天子以令天下,镇压群雄,算计列强,东征朝日,造就了一个全新的中华帝国。
“这个帝国是我创造的,是我的,没错,没有我就没有这一切,不能让无知的垃圾们随意破坏我辛苦打造的新帝国,我还要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直到能够亲眼目睹这个帝国走到梦想中最辉煌的那一步……”
“可是,我真能活那么久吗?”
刘云想着,走向餐厅,简单的早餐——鸡蛋粥和牛奶——已经摆放在餐桌上。
餐厅墙壁上的新式日历以巨大的绿字印着:光兴八年,西元一九零三年,九月二日。
中南海皇家别院,帝国对俄战争大本营所在。
自从对俄作战的方针得到皇帝首肯后,未待国会对战争案展开秘密表决,内阁和军方就已自主上书皇帝,请求设立战争大本营,九月一日,皇帝下密诏表示同意,并按内阁要求确定了大本营组成规则,并决定以中南海皇家别院做为大本营所在,九月二日起,是为对俄作战最高司令部的大本营开始运转。
总参谋部和内阁都须轮派高级官员到大本营值班,皇帝每日驾临以知悉消息、下达方向性指示,皇帝不在时由其侍从武官随时记录大本营所做决定以传递给皇帝,而具体事务性操作和各种命令的起草、下达则由总参谋长、帝国总理、国防大臣等军政高官统合主持,以求能够随时运用帝国各部分的力量来支持战争。
这天,正是大本营开始运转的第一天,刘云早早地赶到皇家别院,大步走进了别院中一幢围满大理石廊柱的希腊风格楼房。
二楼,装修朴实的一间大厅内,安置了会议长桌、地图架、记录桌、龙椅和普通橡木椅等必要设备,这便是大本营御前会议室,会议室隔壁还有一个大厅则改设为电报室,电线和机器均安设完毕,随时可用。
刘云在会议室门口与文易打了个照面。
“这么早?”
“彼此彼此。”
两人寒暄一番,并肩走入会议室,刘云在位子上坐定以前,脑子里想的是这样的问题:“看来文易的情况也不比我好,他的皱纹比我的深而且密,他的眼睛往里面陷进去,脸色发青,皮肤无光,身体瘦弱,动作迟钝,恐怕已经得了什么病……他是个聪明人,但他的聪明都是为别人而存在的,他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少很少,所以,他才能成为我灵魂的另一半,成为我思想的延伸,力量的触角,可他应该不这么认为……他似乎不满意我的一些所作所为,但是他不会反对我,是的,我相信他,但是我不会放弃对他的监视,如果他觉得太累,我是不是该让他休息一下……”
今天应到的大本营人员陆续就座,因为是第一天,内阁各大臣和总参各处处长均亲自出席,并各带了一两名得力随从副官,以免在皇帝面前有所闪失。
这天出席的内阁各大臣和总参高官分别是:
第三届内阁总理大臣:致德公爵文易(五十一岁)、
国防大臣:武威公爵刘云(五十岁)、
内政大臣:子爵莫宁(三十八岁)、
署理(即代理)外交大臣:子爵张志高(三十七岁)、
工商大臣:伯爵牛金(四十七岁)、
财政大臣:子爵韩浪(三十九岁)、
科技大臣:子爵马丰(四十岁)、
交通大臣:男爵江闻涛(三十八岁)、
署理文教大臣:子爵罗素兰(三十六岁)、
农林大臣:子爵田正宏(四十一岁)、
卫生大臣:孙文(三十八岁)、
司法大臣:康有为(四十六岁);
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四十岁)、
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上将(四十一岁),
下略。
且说众大臣将军交头接耳间,三十二岁的光兴皇帝一身藏青色特制戎服,挂绶带宝星,佩古式金鞘宝剑,蹬着闪亮皮鞋步入会议室,众人一并起立,向皇帝行鞠躬礼,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帝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回座罢。”
皇帝说道,自往龙椅上坐下,说了一通大战当前,众人需一体同心,共为国事,共复国土,以慰祖宗之类的堂面话,接着便命总理大臣文易主持会议。
文易先自侃侃而谈:“……国会方面后天将召开秘密会议,议员在开会前必须宣誓绝不将议案内容向任何人透露,宣战案需要取得参众两院各三分之二以上议员的同意才能通过,为此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保证后天的宣战案能够顺利通过。这样军方就能自由决定发起行动的具体时间,计划在军队发起进攻前的短暂时间内,突然通知各国公使,宣布对俄国进入战争状态,并公布帝国国会通过宣战案的情况,军队随即开始行动,但是,必须在宣战书上说明,我国的目的只在收复被俄国夺占的,《尼布楚》条约上规定的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的国土,只要俄国同意按照《尼布楚条约》的规定恢复中俄1860年以前的法定边境线,战争随时可以停止,中方愿意就此补偿已经定居在中国被占领土上俄国商民的损失……惟恐列强生事,先前已派外交大臣曾及次官张二人频繁运动,现曾已抱病去职,且由署理大臣张志高陈述活动成果。”
署理外交大臣张志高随后报告道:“……对于中俄摩擦,列强原先多偏袒俄国,自海兰泡事件以来,欧美舆论却多斥责俄人残暴,野蛮无道,海牙和平会议已经开会讨论此事,也对俄国大加鞭挞。但舆论归舆论,各国政府之行为却各有分别。法国与俄国有盟约,法国政府自然为俄国张目,言称此番周折全因中国间谍在江东俄国境内滋事,且当地华人私藏枪械,意图谋反,故遭镇压云云,但就法人行事来看,却又暗使俄国在远东问题上向我国稍微让步,以使其将主要力量集中到欧洲,与法人共同抗衡德人。法人对我,则百般施压,一边希望我国以和为贵,不要轻言兵事,一边又以中俄调停人自居,要我国出让广西、云南、四川三省的铁路修筑权,如若不然,则与俄国共同进退云云……”
“……至于英国方面,早妒恨我国日渐强盛,恐对其远东诸殖民地不利,故早就希望俄国能从北方压迫我国,但又恐怕俄国势力太盛,以至独霸远东,所以对俄国一边给予有限的财政军火援助,一边又声明反对任何破坏远东和平的举动,此次海兰泡事件之后,英国暂停了对俄财政军火支援,又向俄国催逼借款,恐怕暗地里又不希望俄国借此生事。但英国对我,亦是蛮横无理之至,其印度军兵屡次犯我西藏边境,我大使屡次抗议,英使反倒要我国撤去驻西藏之军警,以保证印藏交通之畅通,词句荒谬,又包含恫吓之语。英使还要我不得干涉西藏内政,并又要我国停止向中俄边境增兵,甚至提出在英法德三国的监督下,要我国实行大裁军……”
“除英法之外,其余欧美强邦,皆言俄国理亏,或应由俄国赔偿我国损失,或应组成国际委员会讨论黑龙江左岸土地事宜,或又要俄国归还部分侵吞之领土云云,其中又以美国最为公道,德、奥次之。美国置身事外,自然公道,德国乃俄国之敌,却有心思在内,或是希望俄国将大军调往远东,减轻自东部边境上的压力,好放手对付法人也说不定,奥国与德国亲密交好,似有共同进退之意,自然赞同德过说法。然而列强总归一个模样,德国公使近来密书于外交部,希望签定中德盟约,盟约中之一条,便是我国应择一良港租借与德国,德国则协助中国发展海陆军……”
“休想!”
国防大臣刘云高声说道,双目微微出火,却碍于皇帝在场,面子上的礼节总不好乱掉,只得压下声调,心平气和地述说。
“租借军港之先例,决不可开,一但德国取得军港,英法必不肯罢休,届时各自胁迫,哪里应付得来。且德国身处遥远欧洲,被英、法、俄所恶,正言要联盟以共讨之,怎好挑明了与英法做对,届时数国联军来讨,我们更是应付不下了。就刚才张大臣所言,我便说几句,也好早做布置。”
皇帝并不说话,众人则唯唯道:“悉听武威公指教。”
刘云便流水般朗朗道:“外交方面,惟英法与俄国共一气息,此三国皆列强之巨霸,不可轻视,若三国联合发兵来讨,以我国现今之力,必无法抵挡。但欧洲如今有德奥意三国结盟,以对抗法俄之结盟,法国在陆上直接面对德意,在海上则又要与意奥周旋,此时要分身对付我国,则必定力不从心。英国虽称霸全球,但其本土且在欧洲,如今德国大造舰队,直接威胁英国本土,英国海军必然要首先应付德国舰队,却没有充足力量开赴远东专门对付我国。且英国与法俄间又各有嫌隙,英法在瓜分非洲问题上争执不下,英俄在伊朗等地各有主张,几乎酿成战事,就在此时,德国又来插手,英法自顾不暇,又怎能真正支援俄国对我作战。我国如今要的只是收复有《尼布楚条约》所定的被占国土,并非要与英法称霸世界,德国才是英法之最大敌人,徒费气力去帮助俄国取得在远东的霸权,对英法来说又有何好处?话虽如此,列强总爱趁火打劫,总归是不得不防,如今全国各地可战之兵多往中俄边境集结,惟西南之军不可东,西南军区所辖之地与英之印度、法之越南接壤,届时战事一启,英法恐怕要借机在边境上生些事,好占些便宜。如今上将聂士成驻守西南军区,须命他早做打算,届时妥善处置才是。”
众人皆言确是如此,于是拟了电文,派一侍从军官直接到隔壁去发给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
会议继续,诸大臣、将军次第发言,相率讨论,都力求把事情准备妥当,以免战事开启后徒增无益损失。
大本营的第一天,在紧张却不忙乱的气氛中飞快地消失不见。
同日,位于官街和西直门外大街上的民国党、亲民党、爱国党、民促党、民生党这几个以反对现政府政策而著名的党派总部遭到警察包围,民国党总裁谭嗣同被捕,一同被捕还有五十多名隶属上述五党派的两院议员,罪名是涉嫌泄露国家机密和叛国罪。
两日后,国会两院秘密表决政府提出的宣战案,众议院以二百五十一票赞成、八十三票反对、十八票弃权而通过,参议院以四十九票赞成、十六票反对、两票弃权而通过。
从法律上来说,战争已经爆发了。
注:本章中出现了一等青龙勋章,为读者方便查询起见,特列入帝国勋赏条例。更多原设资料和同人作品在幻想文学天地——kanamxilubbscom之精华区。
附录:帝国勋赏条例
壹:总则
第一条:帝国军人著有战功或勋绩者,其勋赏除法律別有規定外,依本条例行之。
第二条:帝国公民对国家有贡献或勋绩者,其勋赏除法律別有規定外,依本条例行之。
第三条:帝国勋赏分为军职赏与文职赏
第四条:军职赏暂分为:
一青龙勋章
二白虎勋章
三忠勇勋章
四伤残奖章
五优等服役奖章
六朝鲜光复奖章
七甲午海战奖章
第五条:文职赏暂分为:
一麒麟勋章
二玄武勋章
三朱雀勋章
贰:军职勋赏等级及标准
第一条:青龙勋章,为星章,以盘旋之青龙为图记。分九等,以龙爪为九至一区分一至九等。
授予帝国军队之指挥官,授予标准为:统御有方,克敌制胜者。
一至三等为金质,龙眼镶钻石,授予将官级。
四至六等为银质,龙眼镶蓝宝石,授予校官级。
七至九等为铜质,龙眼镶红宝石,授予尉官级。
第二条:白虎勋章,为白虎扑击之像。分四等。
授予帝国军人,授予标准为:作战果敢,克敌制胜者。
一等为白金质,白虎加双翼,虎眼镶钻石。
二等为金质,虎眼镶蓝宝石。
三等为银质,虎眼镶红宝石。
四等为铜质,虎眼镶珊瑚石。
第三条:忠勇勋章,为星章,以白虎扑击为图记。分两等。
授予帝国军人,授予标准为:作战果敢,克敌制胜者。
一等为金质,刻字忠勇壹等。
二等为银质,刻字忠勇贰等。
第四条:伤残奖章,为圆章,以利剑交叉为图记。分两等。
授予帝国军人,授予标准为:英勇奋战,光荣伤残。
一等为金质,授予三次伤残以上或阵亡之将士。
二等为银质,授予一次或两次伤残之将士。
第五条:优等服役奖章,为圆章,以长枪利剑交叉为图记。分三等。
授予帝国军人,授予标准为:服役考核良好者。
一等为金质,授予服役十五年及以上之帝国军人。
二等为银质,授予服役十至十五年之帝国军人。
三等为铜质,授予服役五至十年之帝国军人。
第六条:朝日靖难奖章,为盾章,以青龙踏日为图记。不分等级。银质,龙眼镶水晶。
授予帝国军人,授予标准为:参加朝鲜-日本战役作战之帝国军人。
第七条:甲午海战奖章,为盾章,以战舰巨炮为图记。不分等级。银质,巨炮口镶黑曜石。
授予帝国军人,授予标准为:参加甲午海战作战之帝国军人。
第八条:非帝国军人对于战事建有勋绩者,授予忠勇勋章或铜质青龙勋章
第九条:以上勋奖章由帝国国防部以明令授予,并附相应证书、赏金、封号等。
第十条:勋奖章授予人员之名单由各级主管报请帝国国防部审核。由皇帝陛下特令授予者除外。各勋奖章授予人员之名单由帝国国防部备案注册。
第十一条:金质青龙勋章及壹等白虎勋章由皇帝陛下亲自授予,其他勋奖章由帝国国防部委托受勋者主官授予。
第十二条:初授白虎勋章及忠勇勋章应由最低等开始,且授予白虎勋章者须拥有两级别之忠勇勋章。
第十三条:勋奖章之佩戴方式依以下规定:青龙勋章佩於左胸之最上,按等级高低由右至左;次之忠勇勋章,按等级高低由右至左;再次,优等服役奖章,按等级高低由右至左;
更次,伤残奖章,按等级高低由右至左。
白虎勋章仅以绶带系於颈口处,且仅可佩一种等级之白虎勋章。
朝鲜光复奖章与甲午海战奖章佩於军服左臂上方。
第十四条:勋奖章之剥夺
有以下情形者须缴销所获之勋奖章
壹:犯上作乱者
贰:经军事法庭判定为三级以上之重罪者
叁:经民事法庭判定剥夺帝国公民权者
肆:脱离帝国国籍者
此四种以外之情形者不得剥夺所获之勋奖章。
第十六条:获勋奖章者其所获之勋奖章为个人所有,不得继承、转赠、出借、抵押及出售,违者将处以重罚,佩戴他人所获之勋奖章者亦处以重罚。
叁:文职勋赏等级及标准
第一条:麒麟勋章,为星章,以麒麟与祥云为图记。分九等,以祥云九至一朵区分一至九等。
授予帝国公民,授予标准:对帝国建设有相当功绩或相应学科有相当建树。政略类含国政、经济、法律、教育诸科。
一至三等为金质,麒麟口镶钻石。
四至六等为银质,麒麟口镶蓝宝石。
七至九等为铜质,麒麟口镶红宝石。
第二条:玄武勋章,为星章,以玄武与华表为图记。分三等。
授予帝国公民,授予标准:对帝国建设有相当功绩或相应学科有相当建树。格致类含理、工、农、医诸科。
一等为金质,华表镶钻石。
二等为银质,华表镶蓝宝石。
三等为铜质,华表镶红宝石。
第三条:朱雀勋章,为朱雀展翅之像。分三等。
授予帝国公民,授予标准:对帝国建设有相当功绩或相应学科有相当建树。人文类含国文、经史、哲理、艺术、竞技诸科。
一等为金质,羽饰镶钻石。
二等为银质,羽饰镶蓝宝石。
三等为铜质,羽饰镶红宝石。
第四条:非帝国公民对帝国建设有相当功绩。可经总理大臣明令授予相应之文职勋赏。
第五条:以上勋奖章由帝国总理府以明令授予,并附相应证书、赏金、封号等。
第六条:勋奖章授予人员之名单由各部次官报请帝国总理府审核。由皇帝陛下特令授予者除外。各勋奖章授予人员之名单由帝国总理府备案注册。
第七条:金质麒麟勋章、金质玄武勋章、金质朱雀勋章由皇帝陛下亲自授予,银质麒麟勋章、银质玄武勋章、银质朱雀勋章由帝国总理大臣授予,铜质麒麟勋章、铜质玄武勋章、铜质朱雀勋章由各部次官授予。
第八条:初授玄武勋章及朱雀勋章应由最低等开始。
第九条:勋奖章之佩戴方式依以下规定
麒麟勋章佩於左胸之最上按等级高低由右至左,次之玄武勋章按等级高低由右至左。朱雀勋章佩於右胸按等级高低由右至左。
第十条:勋奖章之剥夺:
有以下情形者须缴销所获之勋奖章
壹:犯上作乱者
贰:欺瞒作假者
叁:文过饰非者
肆:经民事法庭判定剥夺帝国公民权者
此四种以外之情形者不得剥夺所获之勋奖章。
第十一条:获勋奖章者其所获之勋奖章为个人所有,不得继承、转赠、出借、抵押及出售,违者将处以重罚,佩戴他人所获之勋奖章者亦处以重罚。
本条例自光绪二十一年一月一日(01/01/1895)起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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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九零三年九月八日,朝鲜东北部的清津,这是个尚未开发的渔港,很少有外国船只停泊,距离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大约二百二十公里(约一百二十海里)。
暮色洗洗,落日残晖,这天,港内没有渔船,岸上没有渔民。
一个朝鲜警备团封锁了整个渔村,并占领了附近所有能够俯瞰港内的高地,牵着狼犬的巡逻队来往穿梭,一派紧张气氛。
在联合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看来,这样的保密措施还是不够,他极其怀疑俄国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庞大舰队,并很有可能做好了准备,奇袭的目的似乎很难达到,但他必须冒险。
林泰曾此时正站在联合舰队旗舰“瑞祥”撑着蓬布的指挥台上,举目四望。
清津的宽阔海湾内,聚集着联合舰队的主要兵力:
战列舰第一战队:“瑞祥”、“瑞吉”,
战列舰第二战队:“飞电”、“震电”,
战列舰第三战队:“雷电”、“云电”,共六艘战列舰。
装甲巡洋舰第一战队:“苏州”、“杭州”,
装甲巡洋舰第二战队:“吹云”、“宝云”,
装甲巡洋舰第三战队:“凌云”、“彩云”,
装甲巡洋舰第四战队:“白云”、“香云”,
日本装甲巡洋舰第一战队:“富士”、“出云”,共十艘装甲巡洋舰。
轻巡洋舰第一战队:“龙剑”、“虎剑”、“宝剑”、“风剑”,
轻巡洋舰第三战队:“春雨”、“秋雨”、“谷雨”、“雾雨”,
轻巡洋舰第四战队:“夏雨”、“暴雨”、“雷雨”、“山雨”,共十二艘轻巡洋舰(原配属联合舰队的日本轻巡洋舰第一战队“朝日”、“春日”、“日清”,“日进”四舰被派往津轻海峡参与对函馆港的攻击)。
驱逐舰第一战队:“白雪”、“飞雪”、“松雪”、“林雪”、“深雪”、“暮雪”、“山雪”、“落雪”,
驱逐舰第三战队:“皓月”、“雪月”、“松月”、“水月”、“江月”、“湖月”、“海月”、“桂月”,
驱逐舰第四战队:“雨雪”、“霜雪”、“皑雪”、“朦雪”、“风雪”、“云雪”、“小雪”、“阵雪”,
驱逐舰第五战队:“凝月”、“静月”、“清月”、“萍月”、“明月”、“汀月”、“翎月”、“星月”,共三十二艘驱逐舰。
此外,第三机动舰队的部分兵力这天也停泊在清津港,暂归联合舰队指挥,包括:
鱼雷艇第三战队:鱼雷艇母舰“大鲸”,七十吨级鱼雷艇十艘;
鱼雷艇第四战队:鱼雷艇母舰“波鲸”,三十吨级鱼雷艇十艘;
鱼雷艇第五战队:四百八十吨水级大型鱼雷艇“汉水”、“江水”、“河水”、“渭水”、“辽水”、“漓水”、“湘水”、“邕水”、“淮水”、“赣水”;共三十艘鱼雷艇。
“十年之前,怎能想象得出我这样的人居然可以指挥如此庞大的兵力与敌人作战呢?世事难料呵,不过,现在就与俄国开战真的合适吗?”
林泰曾想道,回过身来,看到他的副官叶飞踩着舷梯笃笃笃地跑上来,立在他面前挺身敬礼道:“报告司令长官,参谋员和各战队长官已经到齐了!”
“恩,我这就来。”
林泰曾应道,看了一眼即将坠入岸边山冈后的血红夕阳,随着叶飞走下舷梯,拐过几个弯,进入了会议室,里面都是人,长长的会议桌两旁已经坐满了人,离桌子很远的角落里也坐着人,只有一张摆放在会议桌上首的椅子还是空的。一看到他,所有人“唰”地一下起立,并且敬礼,林泰曾向大家点了点头,清一色雪白军服的军官们又唰一下整齐地落座。
林泰曾稳步走到那张椅子边,脱下他的大檐军便帽放在桌子上,慢慢地坐下来,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他,好象他就是这里的一切,但他感觉不到那些特别的目光,他不需要感觉。
林泰曾面前摆放着日本海海图和海参崴的特制地图,地图很大,这使得坐在他近旁的联合舰队参谋长萨镇冰少将以及各战队的准将以上司令官们能够看得到,这时叶飞中校捧着一叠地图走过来,给在座的每一个人——从将军到指挥两艘驱逐舰的上尉级支队司令官——各发了一张海参崴锚地和港湾平面图,上面详细标明了俄国舰队的停泊地点及每艘舰艇的位置。
林泰曾顿了顿嗓子,直接切入正题:“诸位,我已于今日午后接到了攻击俄国海参崴港内主力舰队的命令,现在大家先仔细看一下发给你们的图纸,里面的内容经过严格的情报验证,是我们此次作战的依据。”
众人立即低下头,揣摩起地图上的东西来。
稍顷,林泰曾又开口道:“大家都看清楚了,现在就由萨参谋长陈述攻击方法。”
萨镇冰向众人点点头,站起来,弓着腰,在地图上指点道:“司令部打算先派出驱逐舰和鱼雷艇部队,趁夜色向港内停泊场的俄军主力舰发起鱼雷攻击,待天明后,主力舰部队接近港湾,向俄舰炮击,为此打算派出王知节上尉的第3和江涛上尉的第4鱼雷艇战队发起攻击,以陈轩少校的第5鱼雷艇战队和舒时德少校的第1驱逐舰战队为掩护兵力,杨天止上校的轻巡洋舰第1战队为后援,司令长官亲率本队在后坐镇。由于鱼雷艇第3、4战队的各艇吨位太小,难以保证远程奔袭的安全性,决定上述两战队的战艇由第5鱼雷艇战队的大型鱼雷艇和第1驱逐舰战队的雪字号驱逐舰以一对一方式拖带,至接近港湾外十五海里时再分开行动……”
众人边听边记,不一会儿,萨镇冰就把作战方案陈述完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事实上,突袭有防备的港湾这种作战方式是帝国海军年度演习的主要内容之一,在场的大小指挥官们都有参与此类演习的经历,所以即使不详细解释,大家也都能对攻击港湾的各种具体方法了然于胸中。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随后下达了如下命令:“我决定,现在就率领全舰队开往日本海,攻击停泊在海参崴的敌方舰船。鱼雷艇部队按照参谋长刚才陈述的方法出动,并于夜间袭击敌人停泊场内的舰只,全舰队拟在翌日向敌人发起攻击,指定的后继司令官为战列舰第2战队司令戴伯康准将。”
会议立即结束了,长官们各带着发下来的情报图纷纷回到自己的旗舰上去,召集麾下的舰长开会以传达司令长官的命令,并将领到的情报图发到每一个舰长手中。
林泰曾又回到了指挥台上,副官叶飞和参谋长萨镇冰伴在他身边。
“司令长官,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叶飞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泰曾点点头,面色安详。
“这次作战的目标是否在于重创俄国舰队……”
“很难说,”林泰曾迅速打断他,把手扶在了指挥台前的栏杆上,“无法预料结果,因为有很多不可知的东西,阻挠着我们去形成决心,既然无法预料,即使在形式上制订了目标,也仅仅是形式上的目标而已。”
“可是……”
林泰曾举起一只手,示意叶飞不必再说下去。
“年轻人,我们都希望胜利,希望取得那种敌人一战而溃,我军摧枯拉朽的胜利。可是胜利并不来自人的希望,胜利是一种由实力和机遇碰撞而产生的东西,军队中的士兵和武器的组合就是实力,这些实力置于什么人、什么势力的领导下,以及这些实力在什么地点、什么天气、有什么支援的情况下进行战斗,又或者是战斗中发生的不可预料的,比如说是某一方司令官被打死的情况,这些都是机遇。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就我所知,海参崴的俄军舰队在主力舰只的实力方面虽较我军稍弱,但若是它们依托港湾的防御设施来作战的话,就抵消了我们那一点点的优势,这样,我们的作战就会在很大程度上受不可知性较大的因素影响。我并不打算低估俄国政府和军队的领导能力,此外,对方又占有地理和支援方面的优势,就此次战斗而言,恐怕很难达到关键的结果,何况帝国的形势也不允许我们拿舰队来作一决生死的赌注。我说过了,问题的关键在陆上,俄国人一旦失去了军港,他们的舰队也就无法在远东立足,就凭着陆军的力量来解决吧,我们只需想办法让俄国舰队无法发挥海上存在的作用就好了。封锁他们,而非消灭他们,是我们主要的任务。”
“封锁吗……”
叶飞沉吟起来。
萨镇冰拍拍他的肩:“年轻人,再经历些事情吧,把目光放远一点,这场战争不能决定一切,日子还长着呢。”
“嘟——”
战列舰“瑞祥”的汽笛声划过港湾上昏暗的天空,各舰的航行灯和探照灯一并打开,把港湾附近映得通明一片。九月八日十八时三十分,联合舰队以拖曳着小型鱼雷艇的水字号大型鱼雷艇和雪字号驱逐舰为先导,开始出港。
夜幕徐徐拉开。
当夜的海参崴上空,灰云低垂,无星无月,位于市区中心的远东总督府内,总督阿列克塞耶夫正与远东总督区的军政要人们进行着难得一见的紧急会议——即使在海兰泡屠杀事件和入侵江东六十四屯事件发生后也没有召开过类似的会议,倒是两年前总督府前有两个哥萨克酒后闹事,打死了总督的一个仆人后却开了这样的会。
“好吧,诸位,”肥胖的阿列克塞耶夫捏着他的大胡子,挺直着身子做严肃状说道,“今天刚刚收到的电报,我们同中国断绝了外交关系,也就是说,很可能要打仗,请注意,要打仗了,可能是两天后,可能是一星期,我们得准备好。”
“总督阁下,我想今天晚上敌人就会来。”
留着两撇稀松的、长长的、梳成水滴形的灰胡子的太平洋分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海军中将说道。
“今天晚上?恩,也是有可能的,对,为什么不是今天晚上呢?可是,今晚真的会来吗?太早了,太早了。”
阿列克塞耶夫含糊地应道,语气上好象是同意了马卡洛夫的说法,但似乎又同时作出了否定。
“那个人在说什么呢。”马卡洛夫想,决定不再理会他。
分舰队参谋长维特盖夫特海军少将提出了建议:“总督阁下,我们必须下令在军港内布设浮栅,让军舰放下障碍网,军港附近的山头上应该布设信号哨,岸炮也该进入警戒状态……”
“是的,就那么办,为什么不呢?对,岸炮,还有障碍网,还有什么?对,这个也是必须的,是呀,必须这么做了,战争已经逼近了,不过中国人真的有胆量动手吗?那些黄狗,就会让人觉得麻烦……”
阿列克塞耶夫一下子同意一件事情,然后立即又作出反对的姿态,他额上沁着汗——虽然天气并不是很热,他也许有点紧张,但脸上却摆着镇静自若的表情,他让人看不懂,于是大家都不想说话,他一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然后作出了一些决定,他命令要塞司令在半夜里让岸炮试射,派部队到军港附近的山头上和彼得大帝湾内的俄罗斯岛上去建立信号观察哨,然后又下令军舰放下防雷障碍网,但只需要在午夜之后布设。
舰队副司令斯达尔克少将提出了异议:“我看以不使用障碍网为宜,携带障碍网的仅有六艘装甲舰和四艘巡洋舰,它会在需要紧急起航的时候耽误分舰队的行动,还可能……可能导致更加危险的事故——推进器被网缠住……”
马卡洛夫正要驳斥他,却听到阿列克塞耶夫已经用他那开始笨拙化的发声器官说道:“是这样啊,的确很危险,说的对,那就不要放下来了,敌人来了就派装甲舰出击好了,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赶快回去布置吧,战争逼近了,中国人?好吧,先生们,明天见。”
说完,阿列克塞耶夫站起来,离开了会议室。
马卡洛夫却在那边对斯达尔克咆哮起来:“副司令官阁下,你竟然一点都不考虑敌驱逐舰的袭击会造成损失,只是担心起锚时会浪费时间,以及障碍网会缠住螺旋桨?!少将,快回到你的座舰上,督促舰长把障碍网放下来!快去吧,我们都要回去,中国人不是黄狗,他们自己会造鱼雷,能把我们战舰打穿的鱼雷!”
斯达尔克绷着脸走开了,马卡洛夫呼着气,叫上参谋长维特盖夫特,往港内的舰队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去了。
当夜,海参崴港内锚地跟平时一样停泊着太平洋分舰队的十八艘军舰。它们是舰队装甲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波尔塔瓦”号、“塞瓦斯托波尔”号、“曙光”号、“列特维占”号、“胜利”号、“柴沙列维奇”号;一级巡洋舰“留利克”号、“霹雳”号、“帕拉达”号、“狄安娜”号、“阿斯科尔德”号;二级巡洋舰“诺维克”号、“保雅林”号、“骑士”号、“大力士”号;炮舰“莽汉”号和运输舰“安加拉河”号。这些舰船排成三列,舰距2链。
马卡洛夫一踏上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的甲板,就下令安装有防雷障碍网的军舰全部放下障碍网,并命令值班军官报告港内外的警戒情况,得知舰队驱逐舰“无畏”号和“机敏”号正在外海巡逻。炮舰“基利亚克”号正在港外抛着锚,等候与巡逻中的炮舰“海狸”号换班。值班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和“狄安娜”号按照规定升火待发,装甲舰“列特维占”号与巡洋舰“帕拉塔”号则正以探照灯不断照射停泊场。分舰队全体人员都按命令留在了舰上,为了防备敌人的水雷攻击,各舰除炮塔炮外的部分舰炮都装上了炮弹,炮手和鱼雷手轮流值班在战位上。
马卡洛夫掏出口袋里的镀银怀表,借着甲板上微弱的航迹灯看了一眼,已经接近午夜零点了。
他走上指挥台,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停泊场内的军舰都点着前锚灯和航迹灯,位于停泊场内侧的“狄安娜”号、“波尔塔瓦”号和“胜利”号正在装煤,点着明亮的大吊灯,心里忽然觉得不安起来。
锚灯,航迹灯,大吊灯,再加上港湾入口的灯塔灯,或许会成为中国驱逐舰的良好航标也说不定。
抱着这样的想法,马卡洛夫召来了副官,准备下命令。
或许他应该早点下命令。
二十三时三十分左右,俄国值班驱逐舰“无畏”号和“机敏”号在海参崴以南十海里处,它们用探照灯向远方照射,没有发现正借着夜色接近港口的中国小型鱼雷艇,却因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于二十三时与拖曳舰艇分离的第3和第4鱼雷艇战队正以二十节的航速接近海参崴港,第3战队司令官王知节上尉非常机敏地由俄国驱逐舰发出的探照灯光测出了对方的航向和航速,下令本战队加速到二十八节,以便在俄国驱逐舰驶近以前进入停泊场,紧跟在第3战队后的第4战队见状也随之加速,两战队的二十艘小型鱼雷艇由此避过了俄国驱逐舰,畅行无阻了到达了停泊场。中国鱼雷艇根据灯塔和俄国舰船上的灯光修正航向接近俄国分舰队,艇上人员凭借长期艰苦训练达成的默契,在不允许使用灯光通信也没有无线联络手段的情况下,在一千码距离上顺利分散成攻击队形,进入到三百到五百码距离时发射鱼雷。
随着一声声低沉的闷响,鱼雷管内的火药燃气推动着四零六毫米九九式鱼雷跃入海中,推进器的螺旋桨飞快地转动,推动着鱼雷划破暗黑的海水向着停泊场内飞驰而去。
当时得以成功发射鱼雷的鱼雷艇包括第3鱼雷艇战队的闪二、五、六、七、八、九、十一、十二号八艘艇,以及第4鱼雷艇战队的电一、二、四、五、六、九、十一、十三、十四号九艘艇,共发射鱼雷二十五枚,但许多鱼雷一头扎进了俄舰刚刚放下的防雷障碍网中,只有两枚命中目标。
零时五分,就在马卡洛夫叫来副官,下令全舰队实行二级灯火管制时,未能顺利放下障碍网的装甲舰“柴沙列维奇”(意为“太子”)号上传来一声举响,接着巡洋舰“帕拉达”号上也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这两舰左舷上的所有大炮立即向中国鱼雷艇开火,装甲舰“列特维占”的探照灯迅速转向中国鱼雷艇可能发起攻击的海面,正好罩住了正在转向脱离的中国第3鱼雷艇战队指挥艇“闪二”号,“列特维占”左舷的全部速射炮火立即集中到“闪二”号身上,两分钟内将其打成了蜂窝,一下子翻沉过去,全艇自战队司令官王知节上尉以下二十四人无一幸存。
其余中国鱼雷艇立即将速度开到三十节以上,疯狂地向港外逃窜,俄国舰队的炮火在它们周围打出密密的水柱,第3鱼雷艇战队的“闪七”号和第4鱼雷艇战队的“电九”号在逃跑中被俄舰炮火击成重伤,勉强逃到外海后被迫弃艇,另外还有5艘鱼雷艇中弹受伤。但沉沉的夜幕掩护了中国鱼雷艇,紧急起航的俄国巡洋舰和驱逐舰发起了追击,却一无所获。
被弹片击中肩部的第4鱼雷艇战队司令官王涛上尉率领两个战队剩余的十七艘鱼雷艇与赶来支援的第5鱼雷艇战队和第1驱逐舰战队回合,并由这两个战队的大型鱼雷艇和驱逐舰拖曳着回到了清津泊地,随后其中受伤的鱼雷艇被转送佐世保港维修。两战队当夜共阵亡四十三人,伤四十五人。
战后,时为第4鱼雷艇战队司令官的王涛回忆道:“……我们放出了鱼雷,然后立即回转,加到最高速度脱离,俄国人的炮火铺天盖地跟过来,我回头看时,以为所有的俄国战舰都在爆炸燃烧,可是当我看清楚时,原来是它们的火炮在射击,那样明亮而庞大的闪光,不断地出现又消散,令人胆战心惊……我们拼命地逃,我的艇中了两弹,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弹片穿进了我的右肩里,两名水兵被打死了……那一夜我们战队共有十一人战死,二十一人受伤……”
俄国方面在遭袭过后查明,“柴沙列维奇”号的左舷水雷舱被炸开一个洞,两个舱进水,但还能开动,该舰随即开向新建的万吨级干船坞进行维修。一枚鱼雷击中“帕拉达”号左舷第65至72根肋骨之间的地方,炸坏了一门75毫米炮,使炮台甲板和军官住舱起火,无法航行,被拖入了六千吨级的老船坞维修。两舰共二十八人阵亡,六十三人受伤。
九月九日凌晨时分,俄国分舰队余下的六艘装甲舰和八艘巡洋舰升火待发,准备与敌舰战斗。
马卡洛夫认为,中国人在用夜袭削弱俄国分舰队后,其主力舰队必将向海参崴运动,以求扩大战果。
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海参崴的夜空渐渐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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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零三年九月九日七时三十分,旭日悄升,四艘浅灰色涂装、舰首镶嵌金色龙纹的巡洋舰沐着微红的日光,驶入了彼得大帝湾东部俄罗斯岛与彼得半岛之间的水域。俄罗斯帝国在远东最大的海军基地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港正位于彼得半岛东南部,此时港内烟柱林立,港湾出口处有好几艘小型舰艇往来穿梭。
中国第一轻巡洋舰战队司令杨天止上校肃立在战队旗舰“龙剑”号狭窄的指挥台上,举着一架外表装饰金龙纹样的黑色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港内外的形势。杨天止的战队是背着阳光接近海参崴的,这样在有效视线方面就比俄国舰队要占优势,——也就是说,能够比俄国人更清晰地观察对方的动向,由此可以减少遭到俄国舰队炮火准确攻击的危险。
杨天止的战队包括“龙剑”、“虎剑”、“宝剑”、“风剑”四艘巡洋舰,四舰同属“宝剑”级,是最新型的国产防护巡洋舰,没有装配装甲带,但在锅炉和机舱外覆盖着五英寸(一二七毫米)的钢甲,配备了四门一五零毫米主炮和十门一二零毫米速射炮,以及三座双联鱼雷发射管,航速二十六节,能有效地执行侦察、警戒、护航、破交等任务,但远不足以同俄国的一级巡洋舰(即装甲巡洋舰)进行正面对抗。
杨天止的任务是率领他的战队在主力舰群到来之前对海参崴港实施侦察,评估昨夜鱼雷艇攻击的战果并上报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以便让司令长官能够作出进一步行动的决策。如果可能的话,引诱俄国分舰队离开岸炮掩护区,以便让联合舰队主力在外海迎击俄国舰队。
杨天止观望了好一会儿,发现有十四艘俄国大中型军舰正向港外驶出,其中三艘已经向自己这边疾驶过来。
“这么说,只打伤了两艘,不行,太接近了,先撤退好了。”
杨天止想道,唤来副官正要下令,却听得一阵轰响,战舰前方腾起了好几股雪白的水柱,水柱散开后形成一片洋洋洒洒的云雾,“龙剑”号正好穿雾而过,细小的水滴落了杨天止满头满脸。
桅杆上的观察员通过传声筒报告道:“报告司令官,是岸炮,在九点钟方向,俄罗斯岛上的岸炮开火了,至少有六门炮。”
“从水柱的大小来看,应该是十英寸(二五四毫米)以上的重炮吧,要是吃上一两发可是不得了,赶快溜走要紧。”
杨天止想道,立即下了命令:“传令,各舰回转一百八十度,全速向本队靠拢,注意规避岸炮火力。”
接着,杨天止又命令用无线电向主力舰队发报,内容是:“俄国军舰已经出港,看来夜间仅击伤其中两艘。”
杨上校的轻巡第一战队转身撤退了,岸上的俄国炮连向它们接连射击了大约三十发炮弹,但无一命中。
俄国装甲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和轻巡洋舰“诺维克”号、“保雅林”号在退却的中国巡洋舰之后远远监视着,并没有追击的意思,很快,四艘中国巡洋舰消失在俄国巡洋舰官兵的视野里。
八时三十五分,联合舰队主力驶入彼得大帝湾,被俄国巡洋舰“保雅林”首先发现,“保雅林”号舰长立即向已经出港的太平洋分舰队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发出“大批敌舰接近”的电报。
此时,在联合舰队方面,六艘装甲战列舰和十艘装甲巡洋舰正排成单纵队缓缓驶近海参崴港,杨天止上校的轻巡第一战队已经加入了装甲舰和装甲巡洋舰的的战列,紧跟在日本装巡第一战队的“出云”舰之后,在这个长蛇般的战列两翼各有四艘轻巡洋舰担任掩护——轻巡第三战队的“春雨”、“秋雨”、“谷雨”、“雾雨”在左,轻巡第四战队的“夏雨”、“暴雨”、“雷雨”、“山雨”在右。
赤地金龙的中华帝国战旗和红白旭日的日本帝国战旗猎猎招展,黄金的龙纹和菊花徽章栩栩生光,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一身简单的将官便服,屹立于旗舰“瑞祥”高大的指挥台上,身边立着参谋长萨镇冰少将和副官叶飞中校等一干幕僚,一名手持军号的传令兵站在指挥台一角,另一名手持扩音喇叭的水兵站在指挥台后边,指挥台上并无任何防护手段,只为了遮阳而支着一层帆布——当然,俄国方面的装甲舰上也不外如是。
林泰曾举着望远镜朝俄国舰队方面观望了一下,回头对萨镇冰苦笑道:“没有出来太远啊,还在港湾附近打转么。”
萨镇冰微笑着点点头:“那就要看司令长官如何定夺了。”
“没办法了。”林泰曾双手把在指挥台前的栏杆上,看看天,又看看天边的云,以及云下的乌黑烟柱。
“无论如何,要打一仗看看。传令!全队左转四十五度,转向完成后全队加速到十五节!”
二十艘战舰——装甲战列舰“瑞祥”、“瑞吉”、“飞电”、“震电”、“雷电”、“云电”,装甲巡洋舰“苏州”、“杭州”、“吹云”、“宝云”、“凌云”、“彩云”、“白云”、“香云”、“富士”、“出云”,防护巡洋舰“龙剑”、“虎剑”、“宝剑”、“风剑”——组成的细长战列开始在旗舰“瑞祥”的带领下缓缓转向,在蔚蓝的海面上划过一道逐渐扩散开的白色航迹,从东南方向朝海参崴港外的俄国战舰群疾驶而去。
俄国舰队方面也没有闲着,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的马卡洛夫中将一接到“保雅林”号的报告,立即下令分舰队中已经出港的六艘装甲战列舰和四艘装甲巡洋舰立即编成单纵队迎敌,又将“保雅林”等四艘轻巡洋舰召回以担任本队战列两翼的掩护。九时十五分,俄国分舰队完成编队,本队战列自前到后依次为装甲(战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波尔塔瓦”号、“塞瓦斯托波尔”号、“曙光”号、“列特维占”号、“胜利”号以及一级巡洋舰(装甲巡洋舰)“留利克”号、“霹雳”号、“狄安娜”号、“阿斯科尔德”号共十艘,本队战列左翼由二级巡洋舰“诺维克”号和“保雅林”号担任掩护,右翼则由“骑士”号和“大力士”号担任掩护。以悬挂着分舰队司令马卡洛夫海军中将旗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装甲舰为首,飘扬着蓝白圣安德烈旗的俄国舰队全体转向向西南航行,紧贴着彼得半岛和俄罗斯岛上的海岸线,以便能够得到岸炮的支援。
看到俄舰向西南航行,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下令:“本队左转九十度,向敌舰战列靠拢!”
“那里有敌人的岸炮。”参谋长萨镇冰少将说道,却不是用提醒的语气。
“我知道。”林泰曾说,眼睛只死死盯住海天线上那些灰黑的影子。
联合舰队本队再次转向,渐渐与俄舰队战列拉成接近平行状态,双方同向行驶,联合舰队方面速度稍快。
双方的装甲舰上的巨大炮塔都已经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对方,并随着对方战舰的运动而缓缓移动,炮塔内炮弹上膛,瞄准手拉紧发射绳,测距军官不断报告距离参数,就等着指挥官一声令下。
为了减轻火灾损失,双方舰只均早早便将舰面上的木器清理一空,在烟囱、通气口周边堆积了煤袋,虽然实际效果有限,但双方的指挥官均不约而同地认为,战斗前总要让官兵们觉得他们已经做了什么准备,好心安理得地去应对各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九时三十分,双方接近至大约三十五链(七千码),联合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手一挥,厉声下令:“目标敌装甲舰群,本队战列开火!”
一万四千八百吨的联合舰队旗舰“瑞祥”号转向右舷的三座双联三零五毫米主炮首先喷吐出闪耀的红光和灰白的浓烟,接着,其后的五艘装甲战列舰和八艘装甲巡洋舰上的三零五毫米四十倍径主炮也纷纷发射,日本的两艘装甲巡洋舰“富士”、“出云”号上仅装备二座双联二零三毫米主炮,因尚未进入有效射程,没有立即开火。
如林的水柱在俄国舰列四周纷纷腾起,但因为距离过远,联合舰队阵列的第一次齐射没能命中目标。
“向敌装甲舰群开火!”
俄国分舰队司令马卡洛夫中将一声令下,一万一千三百吨的分舰队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两座双联三零五毫米主炮喷射出了三百三十七千克的穿甲弹,其后装备有三零五毫米主炮的“波尔塔瓦”号、“塞瓦斯托波尔”号和“列特维占”号也相继开火,联合舰队本队前半部分也随之经历了一连串巨大水柱的洗礼。
双方继续同向行驶,俄舰不断贴近海岸,华舰和日舰则不断向俄舰靠拢,万吨巨舰上重炮发出的震响惊天动地,钢铁战舰四周笼罩着浓烟水雾,海面如林的水柱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很快,俄国方面首先有战舰中弹,装甲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被一枚四百千克重的三零五毫米穿甲弹击中舰首侧壁,打坏了首锚,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随后装甲舰“塞瓦斯托波尔”号也被大口径炮弹击中,一门一五二毫米副炮和数门速射炮被打坏。接着,装甲舰“波尔塔瓦”号连中二弹,上层建筑中部开始起火。装甲舰“曙光”号中弹数发,前主炮塔失去作用,桅杆被打坏,旗子被击落,无线电室毁坏,多门副炮损坏。
双方舰队炮战十分钟后,距离缩短到三十链(六千码),这时,俄军布置在彼得半岛和俄罗斯岛上的五个岸炮连开火了,这些岸炮连各装备六门一八九五式二五四毫米海岸炮和一八九九式三零五毫米海岸炮,在它们的支援下,俄国舰队主炮火力的弱势得到了弥补。
当天的战斗中,俄国参战的分舰队装甲舰共装备有十六门三零五毫米主炮和八门二五四毫米主炮,其装甲巡洋舰配备了八门二零三毫米主炮,而东亚联军方面参战的联合舰队装甲战列舰共装备有二十八门三零五毫米主炮,其装甲巡洋舰配备了三十二门三零五毫米主炮和八门二零三毫米主炮,显然俄舰队在火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但东亚联军的装甲巡洋舰普遍装甲薄弱、装甲覆盖范围少,甚至无法抗击一五二毫米炮的连续打击。
此时俄军三十门大口径海岸炮加入了战斗,使战场形势一下子又趋于均衡,联合舰队的战舰开始频频中弹。
九时五十分,联合舰队旗舰“瑞祥”号被一发三零五毫米重炮弹击中A炮塔,造成炮塔电气驱动装置损坏,A炮塔失去作用。两分钟后,又一发炮弹击穿了“瑞祥”的前烟囱,煤烟从破口处涌出,笼罩了前烟囱以后的大半个舰体,致使C炮塔和大部分副炮无法正常观瞄。接着,装甲战列舰“瑞吉”、“飞电”也先后中弹,“瑞吉”的后烟囱被彻底摧毁,无线电设备损坏,“飞电”接连中弹三发,副炮甲板中段损坏,指挥台被削去一部分,上层建筑中段起火,冒出灰黑的浓烟。
九时五十五分左右,装甲巡洋舰“凌云”被一发重炮弹击中指挥台,舰长王达上校当即阵亡,随后又一发重炮弹穿透“凌云”薄弱的装甲直达副炮右弹药舱,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只见残肢碎肉四下飞溅,钢骨铁皮扭曲如麻,大火腾燃延烧如潮,随即舰体向右倾斜,速度不断降低。
在参谋们的提醒下,“瑞祥”号上的林泰曾中将注意到了“凌云”号上的惨状,并且发现海参崴方向有许多驱逐舰正快速驶来,他低低地叹口气,又看一眼舰桥前面已经无法转动的A炮塔,摇摇头对萨镇冰道:“只能先到此为止了。”
萨镇冰点点头:“没办法,对方占有地利,还要做长远打算才好。”
十时左右,“瑞祥”号的桅杆上挂出了令旗:“全体左转九十度,退出战斗。”
联合舰队开始全体转向南,这时,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担任掩护的俄国巡洋舰“诺维克”号离开了掩护位置,以二十节以上的高速向正在高速机动、无法准确射击的联合舰队战列疾驶而去——那队列里的战舰一齐开火的话可以令其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指挥台上,俄国分舰队司令马卡洛夫中将目睹“诺维克”号的卤莽行为,心中着急,扯着喉咙大叫起来:“那个家伙在干什么!快,发信号给埃森中校,让他回来!我们不需要追击!”
埃森中校正是“诺维克”号巡洋舰的舰长。
“瑞吉”号指挥台上,联合舰队司令林泰曾中将看到那艘原离本队追击而来的巡洋舰,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而对参谋长萨镇冰中将道:“真是勇气可嘉。”
萨镇冰却没那么轻松,他仔细地观察了那艘俄国巡洋舰的航线,皱起了眉头,对林泰曾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它已经冲近到二十链(四千码)以内了,我们的炮打不中它,负责掩护那边的巡洋舰在哪里?”
话音未落,两人视线中已经出现了轻巡第四战队“夏雨”、“暴雨”、“雷雨”、“山雨”四舰的矫健身影,四舰以二十节以上的高速一下子截住了形影单只的“诺维克”号,迎头一阵密集炮火,将其打得浑身冒火,狼狈逃窜回去。
林泰曾和萨镇冰都松了口气,萨镇冰看到俄舰主力毫无追击的意思,便提出了建议:“司令长官,要不要派驱逐舰过去,或许能取得一些战果。”
林泰曾微微摆手:“不必了,现在派驱逐舰去只能平添不必要的损失,日子还长着呢,必须把能保留的尽量保留起来,今天的损失已经够受了,当然,目的也达到了,俄国人也尝到了我们的厉害,一时半会也无力向我们挑战吧。接下来,就要由陆军多费点心了……”
十时二十分左右,联合舰队本队完成转向,并与俄舰脱离了火力接触,受创的装甲巡洋舰“凌云”号已经在副舰长杨明少校的指挥下控制住了火势,勉强以十五节的航速跟随本队撤离。
十一时左右,俄国分舰队司令马卡洛夫中将率领全舰队返回海参崴港停泊场,随后向总督阿列克塞耶夫报告:“……敌舰队被击退,至少一艘装甲舰遭重创,多艘装甲舰受伤,我舰队损失轻微,战死五十六人,伤一百二十八人,装甲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的全体官兵在这次战斗中表现最为突出,巡洋舰‘诺维克’号舰长埃森中校擅自行动,几乎造成舰队的严重损失,已将其撤职并上报……”
联合舰队方面,由于“凌云”号受创严重,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命巡洋舰“暴雨”将其护送回大连港入坞修理,自率其余军舰驶往日本九州岛西北部的佐世保军港休整,并在那里向帝国大本营报告:“我舰队……使2艘以上的俄国军舰丧失了战斗力,但损失了三艘鱼雷艇……9月9日清晨,舰队向在海岸炮台保护下的俄国舰队发起攻击,重创1到2艘俄国装甲舰,击伤多艘俄舰,我方1艘装甲巡洋舰受重创,炮战中共四十一人阵亡,八十三人受伤……将按照预定计划进行港口封锁作战……”
海参崴港外的铁甲舰拼斗就此告一段落,双方二十余艘万吨巨舰以数百公斤的重型炮弹相互轰击,这壮丽的画面还从未在之前的人类历史上出现过……双方都很清楚,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然而,在九月九日那天,硝烟并不仅仅只弥漫在彼得大帝湾,在日本海的另一角,还上演着另一幕令大海沸腾的绚丽活剧……
注:
1链(英国皇家海军)=608英尺=18531米
1英寸=254毫米
//com//当“瓦良格”号舰长鲁德涅夫海军上校发现函馆港外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挂着龙旗和旭日旗的军舰时,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突围,去符拉迪沃斯托克与舰队主力汇合。”
位于北海道岛南端的函馆自1895年以来一直处于俄国军队的占领下,俄军在这里建设了军港和要塞,俄国移民还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全新的俄国风格城市,称为“新罗斯托夫”,城中设有“新北岛总督府”,由沙皇亲自任命的总督负责整个北海道地区的行政管理和军事统治。
俄国自占领北海道及其附属岛屿以来不断实施所谓“本土化”政策,即驱逐当地的日本原住民,将他们的土地廉价转让给俄国移民,到1903年,北海道全岛已经移入了二十万以上的俄国居民,他们在当地政府组织下砍伐森林、开垦土地、发展畜牧业,新建了一大批俄国化的村镇,这些村镇上的青壮年男子均在总督的要求下编成民兵部队,以随时守卫“家园”。以上举措大大加强了俄国在北海道的统治力和防御力,给联军收复该地增添了困难。
东亚联军大本营决定对俄开战时,已经决定以日本陆军三分之二以上的常备兵力配合联军的第三机动舰队部分兵力,执行攻取北海道作战。陆军方面组建了以冈泽精大将为司令官的北海道军团,编有日军第2、3步兵师,第21、23独立步兵旅和海军陆战第1旅,共计十万三千人。
海军方面组建了以严复中将为司令官、东乡平八郎中将为参谋长的北海道攻略支援舰队(以下简称支援舰队),含华军战舰第11、12预备战队的4艘二等战列舰“龙威”、“凤翔”、“镇远”、“定远”,日本装巡第2战队的2艘装甲巡洋舰“磐手”、“高砂”,以及华军轻巡第2战队的4艘防护巡洋舰、日军轻巡第1、3战队的8艘轻巡洋舰、华军驱逐第2战队的8艘驱逐舰和日军驱逐第1战队的8艘驱逐舰,共12艘轻巡洋舰和16艘驱逐舰。
1903年9月7日,支援舰队秘密在本州东北的宫古湾集结,9月8日夜,舰队起航开往函馆,次日清晨即出现在函馆港外。函馆又称箱馆,是为日本自美国佩里舰队“黑船来航”事件后,闭关锁国体制遭破坏,被迫对外开放的首批港口之一,先后建有英、法、美、俄等列强诸国的领事馆和租界。
日本明治元年(1868年),幕府海军副总裁夏(原字木左夏右)本武扬曾率幕府海军主力逃到这里,组建了“虾夷共和国”,不到六个月即告崩溃,夏本向政府军投降。往事已矣,如今的函馆港,俨然俄国领地,旧城早已破败,“新罗斯托夫城”则一派繁华,各国领事馆早已舍旧入新,也即间接承认了俄国对此地的占有。
按照1896年日俄条约规定,北海道仍是日本领土,日本有权向北海道派出行政官员,但因为条约也规定,日本不得派军警进入北海道,这就意味着日本事实上根本无法对北海道实施行政治理,于是由日本政府派到函馆的“北海道府知事”反倒犹如进驻外国城市的领事。
俄国为了能够长期占有北海道,不断加强着作为北海道最完善港口的函馆港的防御。1897年起,俄军开始大规模修建函馆附近的要塞群,至1903年初,要塞第一期工程完成,沿海岸线修建和扩建了5个永久性炮台,在内陆修建和扩建了3个堡垒、2个支撑点和2个炮台。随着战争的危险日日渐迫近,俄军又不断扩建和加固函馆要塞,到战争爆发前,函馆要塞内共驻扎有一万一千名俄军,外围防线上还另有九千人,海岸炮台上安装有36门大中口径海岸炮,陆上防线的筑垒工事中配备了大约100门火炮和20挺机枪。
9月9日清晨,函馆港内停泊着4艘俄国军舰,它们是一等巡洋舰“瓦良格”号,二等巡洋舰“巴扬”号、“俄罗斯号”,以及炮舰“高丽人”号,这些军舰构成了“北太平洋分遣队”,这支分遣队的主要任务是协助陆军防卫“新罗斯托克”,但在“瓦良格”号舰长兼分遣队司令官鲁德涅夫海军上校看来,面对港外占绝对优势的敌军分舰队,分遣队的4艘中小型军舰根本无法在港口防御战中起到实质性作用,倒不如冲回符拉迪沃斯托克,与主力舰队汇合,那里的炮台装备大量巨炮,要比这个小港安全些,更重要的是,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装甲舰一定正迫切需要着巡洋舰的辅助和保护。
巡洋舰“瓦良格”、“巴扬”和“俄罗斯”的航速均达到了23节,可以轻松摆脱敌方大型战舰的追击,但炮舰“高丽人”的航速却只有不到18节,很容易被敌军捕获,并且还会拖累编队的整体航速——军舰编队的最高航速是由编队中速度最慢的舰艇决定的。
鲁德涅夫上校于9月9日早上10点召集4艘军舰的高级军官开会,宣布了战争爆发的消息——半小时前“新北岛”(俄国对北海道的殖民称谓)总督安德留沙将这个消息通知了他。鲁德涅夫随后阐述了他的想法,大家一致同意突围,但就是否留下“高丽人”号的问题产生了争执。“不,我们也要回去,我们即使不和巡洋舰在一起,也能够自己突出去。”
“高丽人”的舰长如此说道。“你们冲不出去,你的军舰会很快完蛋,熊熊燃烧,变成碎片,每个人都得去喂鱼,老兄,留下吧,这与荣誉无关。”
鲁德涅夫说,但没能说服对方,“高丽人”的舰长大声嚷嚷,说他不怕死,他船上的人也都不怕死,就算船沉了,他们游也要游回符拉迪沃斯托克。“那么你们游好了,不过最好往这边游,这边比较近一点。”
鲁德涅夫说,不顾“高丽人”号舰长的反对,作出了决定:下午16时之前,3艘巡洋舰设法突围回符拉迪沃斯托克,炮舰“高丽人”号则留在函馆。
就在俄国军舰作着突围准备的同时,日军的20艘运输船却已经载着第2步兵师的34000名官兵和120门大小火炮,在2艘中国装甲巡洋舰“建北”、“建南”和4艘日本轻巡洋舰以及8艘日本驱逐舰的掩护下,在函馆以北的鹫之木展开登陆,35年前,夏本武扬的幕府军正是在此登陆并随后攻克箱馆的。联军支援舰队司令官严复中将高居旗舰“龙威”的指挥台上,身边立着参谋长东乡平八郎中将。
九年前,严复身为“龙威”舰的姊妹舰“凤翔”之舰长,东乡则是日本海军“浪速”号巡洋舰舰长,皆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一晃九年过去,当年的敌手如今却共处一舰,以战友的立场互相扶持,虽是当年万万不曾想到过的,却也无法令两人有太多的惊异。
严复曾在战后的回忆录中写到:“……东乡是个好参谋长,他的意见对我很重要,但他似乎不喜欢我派给他的翻译,总喜欢用他那蹩脚的汉语直接与我说话,这样做的后果是,我不得不另外给他派了个不会日语的翻译,时刻呆在他身边,与他交谈,熟悉他的蹩脚汉语。从此以后,我就等待东乡把所有话说完之后,再背地让那个翻译解释给我听……”
东乡平八郎则在他的回忆录中写到:“……严将军好食甜品,每战前皆大嚼从各地搜罗而来的糕点甜食,且从不问我是否也愿意品尝,好象早就对我了如指掌,知道我喜欢淡味的食品一般……”
此时,两人并立高大的指挥台上,遥望函馆港,这日天气晴好,可以从望远镜中清晰地观察到港内的俄舰舰影。“停泊场只有4艘军舰,出入口有点窄,鱼雷攻击很困难……重要的是炮台,海岸炮台似乎很坚固,看不到粗一点的炮管,听说装备了几门地阱炮……”严复低语道,他知道东乡听得见,也至少听得懂一半,这就足够了。
所谓的地阱炮即是火炮将安置在地下工事中,需要发射时,借助机械装置抬起,发射后又再缩回地下装填,可有效躲避敌方炮火,故具有极高的生存力,只是因构造复杂,移动困难,价格昂贵,难以广泛装备,故只适用于大口径的要塞炮。“试探着攻一下好了,看看究竟实力如何,可能的话,把那4艘碍眼的小船顺便收拾掉罢。”
严复说道,看了东乡一眼,东乡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他完全听明白了。“他真的全都听明白了?”严复担心地想,唤来了传令官,发布了命令:各巡洋舰以上舰长和各驱逐战队司令官集中到旗舰开会。
作战会议上,严复迅速下达了作战命令:“……全部巡洋舰以上舰只编成单纵队,依次为……日本驱逐1战队在左掩护,中国驱逐2战队在右掩护……15点30分舰队主力开拔,自西北方向突入,各舰参谋注意记录敌海岸炮位置,没有司令官命令不得擅自入港,注意保持编队,但可以做小范围机动以规避敌岸炮火力,遇到敌舰则以主炮火力迎击,若敌舰企图逃向外海,则由装甲巡洋舰“磐手”负责带领所有巡洋舰展开追击,驱逐战队时刻待命出击……”
午后,白云片片,不时一圈阴影晃过海面,浪声滔滔,却似挽歌。15点20分,函馆港内,鲁德涅夫上校命“瓦良格”舰上全体人员在甲板上列队,宣布突围的命令。
“我们必须突围,回到主力舰队身边,那里更需要我们。我们就要前去突围,同拥有好几艘大型战舰的敌人分舰队战斗,无论他们多么强大……也阻止不了我们回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决心,一定要回去,即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鲁德涅夫当时并没有想到,如果全都战死了,还怎么回符拉迪沃斯托克去。
5分钟后,“瓦良格”号上汽笛长鸣,舰尾腾起一股股浪花,细而高的舰首劈开海面,向港外驶去,后面依次跟着巡洋舰“巴扬”号和“俄罗斯”号,“高丽人”号被抛弃了,孤零零地呆在军舰停泊场,不过这也许又是它的幸运。
15点30分,集结在港口西北大约一万码距离上的联军支援舰队开始行动,以战舰“龙威”为首,主力舰只编为单纵队,向后依次为战舰“凤翔”、“镇远”、“定远”,装甲巡洋舰“磐手”、“高砂”,以及全部12艘轻巡洋舰。左右各布置了8艘驱逐舰以为掩护。
因为编队内老式战舰“镇远”、“定远”的拖累,编队最大航速只能达到13节,但若是巡洋舰单独编队,则可以达到21节的最大编队航速。“3点钟方向发现敌舰活动,数量3艘,速度20节以上,航向270度(正西)。”
听到这报告时,严复早已从望远镜中发现了全力逃跑中的俄舰,他身旁的东乡中将脱口而出:“沙闷来烧屎吗?”翻译立即在严复身边解释道:“他们来找死吗?”“我也是这么想的。”严复笑吟吟地说道,叫来传令兵。
旗舰“龙威”号的主桅上随即先后升起一系列信号旗:“巡洋舰战队脱离编队”、“巡洋舰战队追击敌舰”、“战舰战队跟随旗舰运动”……
装甲巡洋舰“磐手”号迅速转向,带领着其姊妹舰“高砂”号,以及中国轻巡第2战队的“大刀”、“陌刀”、“长刀”、“马刀”号防护巡洋舰,日本轻巡第1战队的“朝日”、“春日”、“日清”、“日进”号轻巡洋舰,日本轻巡第2战队的“鸟羽”、“妙高”、“利根”、“最上”号轻巡洋舰,共14艘巡洋舰,似饿狼扑食般向3艘俄国巡洋舰追杀而去。
严复中将亲率4艘战舰和16艘驱逐舰继续向港口接近,不一时,俄国岸炮开火了,水柱纷起,云雾洗洗,曾经在中日战争中功勋卓著的4艘战舰在严复中将的精巧指挥下,曲折运动以避开敌岸炮炮火,同时各舰的参谋官一刻不停地观察岸上敌炮位置,并一一记录于图纸上。
15点50分,“龙威”首先以其前炮塔上的2门305毫米/24倍径炮向5500码外的敌岸炮阵地开火,随后“凤翔”、“镇远”、“定远”依次开火,“镇远”、“定远”因2座双联装甲主炮塔在舰首左右布置,故能发挥全部4门305毫米/24倍径主炮的火力。350公斤的爆破弹在敌阵地上炸出一朵朵绚烂的火球,一团团黑烟拔地而起,卷动着、消散着——这黑烟却是中国战舰上炮手们校射的根据。
俄国岸炮更加卖力地怒吼起来,十余门254毫米以上的重炮此起彼伏地发射,中国战舰蹒跚着穿行于水柱之间,十几艘单薄的驱逐舰不敢接近,都在千码以外远远追随。“鸡藜太亲了,这娘下鸡胃中瘫地,逆洗优栓脱粒吧……”
东乡如此建议道,严复点头表示同意。“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严复把耳朵凑到翻译嘴边。“他说,距离太近了,这样下去会中弹的,右转脱离吧……”“好了,就是这样,没错,传令兵!”
16点左右,“龙威”舰转到270度(正西)的航向上,将两座双联305毫米主炮转到左舷,在4000到6000码的距离上朝敌岸炮阵地猛烈开火,其余各舰也跟随着完成转向,继续轰击,只是“镇远”和“定远”此时只能发挥一半的主炮火力。炮战中,敌岸炮阵地上忽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带着火花和杂物的烟柱窜上数十公尺高空……事后查明,当时俄军放置在露天准备发射的一堆大口径炮弹被击中爆炸,造成一门254毫米重炮损毁,这门炮的全部炮手无一生还。
20分钟的轰击后,“龙威”舰转到300度(西北偏西)的航向上,带领各舰退出战斗。战斗中,中国战舰无一中弹,官兵无一伤亡,只是“凤翔”号上少数水兵被近失弹激起的巨大浪花浇成了落汤鸡。
严复中将的回忆录写道:“……这次战斗我军毫发无损,官兵士气大增……也许击毁了一个弹药库,打坏了一到两门炮,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记下了敌人所有重炮的确切位置……我估计到追击逃脱俄舰的战斗也许会有困难,于是我派出了田雨后少校的驱逐第2战队去支援瓜生少将的巡洋舰部队……”
根据俄国方面的记录,9月9日函馆战斗中,俄军岸炮向中国战舰发射了一百五十六发大口径炮弹,击伤一到二艘中国战舰,己方损失为:1门254毫米大炮和1门152毫米大炮损毁,2门火炮损伤,官兵阵亡27名,伤39名。
再说3艘企图突围的俄国巡洋舰,在鲁德涅夫上校率领下,“瓦良格”、“巴扬”和“俄罗斯”都开足了马力,以22节的编队航速向西疾驶,在它们北面9000码外,14艘联军巡洋舰取45度角压向俄舰航线,企图切断俄舰的航路。
然而联军巡洋舰的编队航速只能达到21节,采取斜行路线的话根本无法追上俄舰,到16时20分,联军巡洋舰编队已经处于与俄舰编队平行的航向上,双方距离扩大到12000码,眼看俄舰越去越远,将要企图得逞。
坐镇战舰“磐手”号的瓜生海军少将下令:“第1战队脱离编队,追击并拦截敌舰!”
接到命令后,四艘最高航速达二十六节的快速巡洋舰“朝日”、“春日”、“日清”、“日进”脱离了瓜生少将的编队,急追俄舰,50分钟后,终于迫近到距俄舰不到4000码的火炮有效射程内,双方几乎同时开火,俄舰不停作曲线运动以规避炮火,造成了航速下降。
17时20分,中国驱逐第2战队的8艘960吨驱逐舰“胧月”、“云月”、“丽月”、“寒月”、“珍月”、“酒月”、“日月”、“暮月”在田雨后少校的率领下以三十节的最高航速赶到战场,一边用120毫米速射炮(每舰3门)向俄舰开火,一边机动逼近,发起鱼雷攻击。
17时30分左右,田雨后少校的旗舰“胧月”号接近已经燃起大火的“俄罗斯”号,接连发射了四条鱼雷,“俄罗斯”号上发出两声巨响后迅速下沉,一下子就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
“瓦良格”和“巴扬”还在顽强抵抗,“瓦良格”号上的炮手先是以一阵准确的齐射打断了日本巡洋舰“朝日”号的桅杆,接着又击毁了“春日”号的舰桥和后炮塔。“巴扬”号向逼近的中国驱逐舰猛烈开火,重创“寒月”,击伤“酒月”和“暮月”,并使得其余中国驱逐舰无法抵进发起鱼雷攻击。
炮弹也不断落在俄舰身上,“瓦良格”号上层甲板的许多水兵被榴弹炸伤,舰长鲁德涅夫上校头部受伤,却还穿着血迹斑斑的制服,光着头,登上指挥台向水兵高喊:“弟兄们,瞄准敌人狠狠打!我们都要活着回去!”
与4艘日本轻巡洋舰及8艘中国驱逐舰的缠斗严重影响了俄舰的速度,瓜生少将的2艘装甲巡洋舰、4艘防护巡洋舰和另外4艘轻巡洋舰于18时左右终于追上了俄国编队,装甲巡洋舰“磐手”、“高砂”立即以其203毫米主炮猛烈轰击俄舰,4艘中国防护巡洋舰“大刀”、“陌刀”、“长刀”、“马刀”随即以其210毫米主炮加入了战斗。
俄舰已回天无望。很快,“瓦良格”号上所有大炮均被击毁,舰长指挥台和操舵室均化为了一堆燃烧的废铁,海水从两舷的累累弹孔涌入舱内,军舰的速度越来越慢,甲板也离水面越来越近,当“瓦良格”终于失去动力时,它的上层甲板已经完全浸没在了水中。
18时20分左右,“瓦良格”号沉没,舰长鲁德涅夫上校以下398名官兵阵亡,其余175名舰员被中日军舰救起。数分钟后,燃烧得“如同一座海上阿房宫”的“巴扬”号被田雨后少校的旗舰“胧月”号以一条鱼雷送入了海底。
田雨后在回忆录中写道:“……那天,我们在3小时内杀死和俘虏了一千名俄国海军官兵,损失是极轻微的,只有23人阵亡,76人受伤,其中中国人不到三分之一,那不算什么,因为我们的数量实在多得可耻……但胜利永远是胜利,胜利者是不该被指责的。看到燃烧得如同一座海上阿房宫的俄国巡洋舰巴扬号,我觉得我们有理由在返回休整的时候喝个烂醉,然后再去找躲在海参崴的俄国主力舰队算帐——那笔帐要算到太平洋上不再有半艘以上的俄国军舰为止……”
//com//1903年的中华帝国禁卫军部队,堪称全世界最精锐的武装力量,这并非后世的史学家吹牛乱盖的,仅从其编制中的武器装备来看,就足以令它的所有潜在对手胆寒不已。
我们先从一个士兵说起。
1903年9月9日凌晨,禁卫第一师第一旅第一团第二营第七连第三排第一班的一等兵吴俊,正与战友们猫在瑷珲附近的树林里,等待上头的命令。
吴俊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步枪手,此时他身上的全部装备为:一枝7点92毫米口径的一八九七年式弹仓步枪(德国毛瑟88步枪的改进型),刺刀,2个各装50发子弹的子弹袋,一个装有一件多用途防水军大衣(可用作雨衣、野战被褥和裹尸用的容具)和一双备用靴子的背包,军用水壶,军用饭盒,以及可食用2天的大米——必要时装入军用饭盒内煮熟食用。
他的班共有12人,分成三个步枪组,每组4人,同样扛着毛瑟步枪的班长总是呆在其中一个组里,每个组携带一具折叠工兵铲用于修筑工事。按照1898年颁布的步兵战术条令,在需要进行小规模防御时,每3到4名步兵共同修筑并使用一个散兵坑,运用到实际中,就是每个步枪组的4名士兵轮流用那具折叠工兵铲来挖坑,然后4个人一起挤进去,这4个人同呼吸共命运——如果坑里掉下一个炮弹四个人准会全体死翘翘——往往会成为生死相交的兄弟。
吴俊今年二十岁,初中毕业时十八岁,因为没钱继读书,于是参了军,被挑选进禁卫军,拿着每月五元的高额津贴,进行着最艰苦最复杂的训练,两年下来,他肌肉发达,头脑不简单,射击技术达到普通步兵部队特等射手的水平,八百米外对固定靶百发百中,四百米外对中速移动靶十发九中,具有普通步兵部队教官级的单兵战术素养,并且还有领导整个班组甚至一个排的能力。
吴俊的班长姓牛,军衔是中士,二十四五岁,当过四年兵,按照禁卫军服役条例,他还将继续服役8年,他的力气很大,刺刀技术过硬,训练时能够一个人对半个班而立于不败之地。
3个这样的班加上一个机枪组、指挥组就构成了一个禁卫步兵排,共40人。机枪组配备1挺一八九九式7点92毫米轻型机枪,使用50发装的金属弹鼓,正机枪手携带机枪和一个实弹鼓,副机枪手则携带两个实弹鼓和两个各装100发子弹的子弹袋,共备弹350发。指挥组包括排长和通讯员,他们都扛着7点92毫米步枪,但排长又多了一把一九零一式9毫米左轮手枪。
吴俊的排长姓李,军衔是上士,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和牛中士一样,都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李排长是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对士兵们很凶,因为连长比他更凶,但他们之所以凶,并不因为他们喜欢这样,而是为了让士兵们在上战场时不至于早早丧命。
一个禁卫步兵连包含三个禁卫步兵排和火力支援排、指挥组、勤务组。
火力支援排含2个迫击炮组和2个机枪组,每个迫击炮组6人,配备1门1901年式60毫米轻型迫击炮,该炮最大射程3100米,弹重3千克,每个炮组携带30发炮弹。每个机枪组2人,配备2挺1899式轻机枪,携弹350发。
指挥组包括连长他的勤务兵、通讯兵,以及一名中尉参谋(兼副连长),勤务组包括炊事员和医护员。
连队的正常编制是官兵共145名。
吴俊的连长姓铁,军衔是上尉,满族人,三十岁上下,另有一名军校出身的年轻中尉任参谋,铁连长嗓门大,骂人很有一套,中尉常被他骂得不敢吭声。
一个禁卫步兵营里有4个这样的连队,另外还有营部、火力支援连和勤务排。
营级的火力支援连装备2门1897年式80毫米迫击炮,该炮射程4200米,弹重5公斤左右,分为两个炮组,每个炮组8人,携带30发炮弹。另外还有2个重机枪组,编制8人,各装备一挺1896年式7点92毫米马克沁重机枪,携带12个制式帆布子弹袋和两个弹药箱,备弹1600发。
禁卫步兵营正常编制700名左右,营长是一名少校。
一个禁卫步兵团下辖3个这样的步兵营。
禁卫步兵团除各营部队、团部、团部警卫连、辎重连和勤务连之外,另有一个混成炮兵营,下辖1个山炮连和一个迫击炮排,装备6门1892式75毫米轻型山炮和3门1900式100毫米重迫击炮。75毫米山炮弹重7公斤,射程6千米,100毫米迫击炮弹重13公斤,射程4700米。混成炮兵营中的山炮和重迫击炮均由双驾的双轮炮车兼弹药车拖曳,每门75毫米山炮的基数弹药为120发,每门100毫米迫击炮的基数弹药则为60发。
每个步兵团编制人数达到2400名。
一个禁卫步兵旅下辖3个这样的步兵团,编制人数达到九千名以上。
旅上有旅部、旅部警卫营,辎重营、勤务营、工兵营、(骑兵)侦察营,以及一个旅属炮兵营,该营配备18门1901式90毫米轻型榴弹炮,弹重10公斤,射程10点5千米。90毫米轻型榴弹炮配备专用的四驾炮车和弹药车,基数弹药120发。
禁卫师下辖3个禁卫步兵旅,拥有师部、师部警卫团、辎重团、勤务团、工兵团、骑兵团,以及一个庞大的五营制炮兵团。
禁卫师属炮兵团的第一和第二营装备1899式150毫米重榴弹炮,该炮弹重45公斤,射程9点8千米,配备专用的炮车、弹药车,基数弹药60发,性能压倒全世界所有同类型火炮。第三、四、五营装备1898式105毫米野战加农炮,该炮弹重20公斤,射程13千米,弹药基数120发。合计150毫米重炮36门,105毫米加农炮54门。
全师编制员额三万六千人,常年满员,并时刻有一个旅处于战备值班状态,接到命令后12小时内值班旅可出动,24小时内全师可出动。若动员时间足够,每个师还能配备一万名苦力以提供持续补给。
当然,为了装备、训练这种精锐部队,同时又使其处于如此高度的警备状态,所付出的经济代价是沉重的。普通士兵们当然不会想到这些,每个参军的青年都希望能加入禁卫军,穿上那独有的、帅气的黑色制服,拿着比国防军高两三倍的津贴,使用最好的武器,学习大量的知识,还有无数的升迁机会,加入了禁卫军,就意味着作为一个军人的前途已是光明万丈。
1903年9月,帝国仅有的两个常备禁卫师——即禁卫第1、第2师——沿着漠河到伊春一段的黑龙江右岸展开了部署,它们同属于梁天河上将任司令官、张一叶中将任参谋长的禁卫野战军。为这两个常备禁卫师提供支援的部队包括:禁卫骠骑旅(编制6500人),禁卫第一炮兵旅,以及预备禁卫第三师。禁卫野战军当时的总兵力为十二万人。
值得一提的是禁卫第一炮兵旅,这是禁卫军中惟一一个独立野战炮兵旅,下辖三个三营制炮兵团,其中的禁卫第一重炮团装备有9门305毫米重型攻城炮,其炮弹重达350千克,射程8千米,可对敌方的坚固工事造成毁灭性破坏。禁卫第二重炮团装备着54门150毫米榴弹炮,第三重炮团装备有54门105毫米加农炮,均可以单独的营建制加强到各禁卫旅甚至团上,为主攻部队提供高强度的炮火支持。
与此相较,1903年的俄国军队,正规军最高战术单位为军,1个军下辖2个步兵师、1个骑兵师、1个工兵营及一个机动辎重队。步兵师下辖2个步兵旅(每旅2个团)和1个炮兵旅。每个团下辖4个营(每个营4个连)和1个勤务连。骑兵师下辖2个旅,每个旅下辖2个团(每个团有6个骑兵连)。
军属炮兵为一个重榴弹炮营或轻炮兵营,配24门火炮。步兵师属炮兵旅下辖2个或3个炮兵营,其中第1营和第2营各下辖3个连,第3营下辖2个连,每连8门炮,全旅有48或者64门炮。骑兵师配备一个骑兵炮兵营,下辖2个连,共装备12门轻型火炮。
每个步兵营装备有1到2挺马克沁重机枪,每个步兵师装备的重机枪不超过32挺。每个骑兵师仅配备2到4挺马克沁重机枪,而中国的每个禁卫骑兵团就有6挺重机枪和18挺轻机枪。
俄军步兵师的员额在一万八千人左右,骑兵师的员额为三千五百人,全军总员额在四万八千人左右,有马13000匹,马车3700辆。
俄军装备的火炮包括射程8点5千米的76毫米野炮,射程6千米的87毫米轻型野炮,射程4点3千米的76毫米山炮,射程3点7千米的152毫米臼炮,以及射程8点8千米的152毫米重野战炮。
各种轻型山野炮装备在步兵师属炮兵旅和骑兵师属炮兵营中,重型臼炮和重野战炮只配备到军属炮兵中。
1903年9月,帝国禁卫野战军的当面之敌是俄军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下辖西伯利亚第一军、西伯利亚第二军以及3个独立旅、若干独立炮兵,总兵力十二万五千人,沿阿穆尔河(黑龙江)左岸展开,其中第一军集结在布拉戈维沈斯克(海兰泡)一带,依托这当地的要塞群展开防御。布拉戈维申斯克位于结雅河与阿穆尔河(黑龙江)的交汇处,人口十余万,是俄国控制黑龙江流域的重要枢纽,在这里,俄军建筑了环城防线,修建了3个堡垒、2个炮台和若干支撑点,配备了100多门大小要塞炮,西伯利亚第1师负责该城的防御,后贝加尔哥萨克第11旅和西伯利亚第2师分别掩护该师的左右翼。
斯沃博德内位于结雅河中游,人口六万,是西伯利亚铁路东段南线上的重要供给站,城内设有煤场、机车维修站以及备用车厢,因为临近结雅河,水上交通方便,为了防御该城,俄军依托地势建设了堡垒和若干支撑点,配备50门要塞炮,以后贝加尔哥萨克第10旅防御该城。进入9月后,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部进驻此地,西伯利亚第二军作为集团军的机动打击力量集结于此,另外,集团军属的独立炮兵旅也在此待命,这些部队可凭借铁路线在东西方向上快速机动,也可以凭借便利的结雅河水上交通向其南方140千米外的海兰泡提供支援。
滕达位于海兰泡西北数百公里外的外兴安岭南麓,紧扼西伯利亚铁路东段北线,是为该铁路线上的重要补给点,从当年7月开始,该城附近设置了堡垒和防御阵地,配备了30到40门火炮,由后贝加尔哥萨克第9旅负责防御。
以上所述,除了华军禁卫步兵营以下的情况外,都并非一个小小的一等兵所能够和需要了解的。吴俊此时抱着他的步枪,与同组的战友王一阳背靠背地坐着,树林外阳光明媚,树林内光影班驳,人人都在等待,人人都在想办法打发时间。
有人喝水,有人擦枪,有人小声唱歌,有人低声聊天,有人一遍一遍地检查子弹,有人一字一字地给某某人写信,有人一刀一刀地刻着什么什么,有人一泡一泡地往树根底下拉尿。
“王一阳,你怕不怕?”
吴俊忽然问他的伙伴,王一阳楞了一下,点点头:“怕,怕死。但是仔细一想,真要轮到我死的话,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那还怕个鸟啊。”
“说的也是。”
吴俊若有所悟地点着头,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紧张心情,扛着枪,向班长报告后,又跑去拉了一泡细小如丝的尿。
正在扣裤裆的时候,吴俊听到后面有人喊“集合”,慌忙回身跑回去,连队里的人都已经站起来,絮絮梭梭地开始排队。
铁连长满脸怒容,好象连队里每个人都跟他有仇似地,大声吆喝口令,不时狠狠踢一脚动作慢的部下,吴俊的屁股上就挨了一脚,顺势就钻进了队伍里,正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班长,啥事这么慌?”
满脸横肉的牛班长直视前方,低声应道:“大人物来了,至少一团长。”
话音未落,一队骑兵踢踢踏踏地从队伍前面冲过,还好地上落叶不少,只扬起了一小股飞尘。
然后有人用激动得要升天去的声音叫道:“军团司令官和参谋长大人到!”
队伍里一阵骚动,吴俊的那一排里趁机一阵嘀咕。
“我操,军团司令官都来了,没想到咱们这么受重视。”
“第一批去死的人,再不重视一下以后就没得见了。”
“缝上你的臭乌鸦嘴,你他妈那么想死老子现在就埋了你。”
“小声点,连长听见就完了。”
“他算个屁,冲上战场老子第一个就先崩了他。”
“省省吧,没等你崩他,早让大炮打烂了你……”
“快闭嘴,司令官来了,看那金龙松叶,六角大星星,好年轻的司令管,操,老子什么时候才能混到那一步……”
禁卫野战军团司令官梁天河上将,骑一匹粟色大马,昂着头,一手叉着腰,缓缓经过排列整齐的禁卫第一“云龙”团各连队前。
与其并驾齐驱的乃是参谋长张一叶中将,骑一匹黑马,面色安详,不似梁天河那么霸气四溢。
三十四岁的梁天河与小他一岁的张一叶都是刘云的嫡系部下,当年从时光机器刚刚传送到此时,梁天河与张一叶编在胡克的支援队中,未能参加突入紫禁城的作战,之后两人历任禁卫军排、连、营、团、旅、师各级长官,丁介云之乱后,两人一路升迁,先后又转任了某军区司令、总参某处处长、某军团司令官等,直到1902年方才分别接任禁卫军司令和参谋长,战事即开,两人顺理成章出任禁卫野战军司令和参谋长。
青云上飞龙跃天的红地军旗向前斜展,梁天河在那军旗前勒住马,转向众官兵。
“诸位帝国禁卫军的兄弟。”
梁天河坚定有力地说道,所有人死一般地安静下来。
“本司令官有句话想问大家。”
梁天河左右环视一番。
“黑龙江左岸的那片千里沃土,是属于哪一国的?”
黑制服的官兵们齐声呐喊:“属于我中华帝国!”
“对,属于我中华帝国,可是,现在,那片土地上却满是红毛的俄国鬼子,他们肆意屠杀我等同胞,还声称此事与我帝国无关!是可忍,孰不可忍,诸位弟兄,我们该不该将那些红毛鬼子赶出去!”
“驱逐洋虏,复我国土!帝国万岁!禁卫军,前进!”
一片热烈而充斥仇恨气息的口号声之后,梁天河举起右手示意大家安静。
“诸位弟兄,你们所在的禁卫第一团曾于九年前甲午战时,破中和,防平康,登九州,下明石川,守关原天满峰,功勋卓著,故为当今圣上授予云龙称号,此乃第一团之无上光荣。如今,你们将作为本军先锋,渡过黑龙江,踏上江左之岸,展开收复大好河山之宏伟作战,希望你们继续发扬本团勇斗智战精神,续写云龙团之辉煌战史!诸位,想当年,大宋有名将宗泽三呼过江而不得遂愿,如今,还有什么山河险阻能挡得住我帝国禁卫军的铁蹄呢?弟兄们,过江!”
“过江!过江!过江!”
众军士呼声如潮,正显士气如虹。
忽然,炮声响了。
大地一阵阵颤抖。
//com//1903年9月9日清晨7时许,海兰泡对面的黑龙江南岸接连升起了十数具灰白色物体,悬停于大约三百公尺空中。这是隶属于中华帝国禁卫军第1、2步兵师和独立第一重炮旅的浮空气球部队,共3个连,18具浮空气球。浮空气球以钢绳系留,配备有线电话和专业校射员,可及时为炮兵部队提供校射数据。
随后,无数大小炮弹一窝蜂砸向了海兰泡要塞极其周边的设防阵地上,而且越打越准,阵地上的俄军一片鬼哭狼嚎。
他们不得不鬼哭狼嚎,因为向他们开火的大炮包括162门105毫米加农炮,108门150毫米重榴弹炮,以及9门305毫米重型攻城炮,这些大炮一小时内能倾泻大约一万七千发20公斤到350公斤不等的重炮弹,而且这些大炮的射程要比俄军阵地上装备的任何大炮都要远,俄军根本无法予以还击。
一小时后,华军炮兵停止了射击,海兰泡上空的浓烟渐渐散去,驻守要塞的俄军忽然发现,他们头上出现了数十个庞大的雪茄形怪物,这些怪物的躯体是灰白色的,绘着金光闪闪的图形。
“是龙,中国的龙!”
“是地狱里放出来的魔兽……”
“中国人真的是魔鬼的子民……”
俄国官兵议论纷纷,许多人从掩体里钻出来,心怀恐惧地望着在云下缓缓行进的怪物。
“用枪打吧。”
“机枪和大炮都可以,打打看吧……”
“好象飞得太高了……”
有人拖来了47毫米的速射炮,用沙袋和木桶斜着架起来,准备朝空中的怪物射击,但射击了几十发后,那些怪物却毫发无损地继续靠近,一直飞到要塞A堡垒的正上方。
他们不知道,他们眼中的怪物其实是华军东北方面军司令部直属的战斗飞艇部队,这天飞临海兰泡上空的飞艇部队包括战艇第1、2重型攻击中队和第2、4、5中型攻击中队,共12艘“强云”重型战斗飞艇和18艘“紫云”中型战斗飞艇,由陆军上校方永杨带领重型艇队,陆军上校韩林上校带领中型艇队,对要塞极其附近目标实施水平轰炸。
方永杨上校的领队艇为“强云”101号艇,这是一种巨型硬式氦气飞艇,采用流线形低阻力气囊、半封闭吊舱和乘员呼吸器,可在5000公尺中空活动。吊舱上配备北洋重工的特制航空引擎,飞艇最高航速可达每小时70千米,载员6名,有一个大型弹舱和两个外挂炸弹架,最大载弹量8吨,载5吨炸弹时的航程为1600千米,此外,飞艇上还配备2挺可拆卸的7点92毫米轻机枪作为意外坠地后的应急武器。
当天早晨,12艘“强云”艇各载16枚500公斤级炸弹,共96吨,准备对设防坚固的俄军海兰泡要塞A堡垒实施攻击。
此外,作为中型攻击艇的“紫云”,最高航速每小时80千米,载员4名,最大载弹量3点5吨,载2吨炸弹时的航程为1200千米,机动性较好,可执行战术轰炸任务。当日,18艘“紫云”艇各载12枚250公斤级炸弹,共54吨,准备对海兰泡要塞东南6公里外的一个被称为“米柳恰克”的独立支撑点实施打击——那是禁卫第一师预定渡江地段上威胁最大的一处防御阵地。
此时,方永杨上校的艇上,一串口令接连跳出。
“速度50。”
“高度3000。”
“领航艇完成瞄准标定。”
“领航艇准备发射攻击信号弹。”
“攻击信号弹,发射!”
“投弹准备。”
“投弹!”
随着一串绚丽的红色火球自空中划下,192枚通体黝黑的、带着小尾翼的500千克炸弹纷纷脱离弹架、跳出弹舱,拥挤着坠向目标。
无数闪光包围了A堡垒,接着是烈火,浓烟,更多的闪光,更多的烈火、浓烟。
俄军在海兰泡的堡垒原本是按照能够抵抗230毫米炮弹的标准而建筑,华军虽有305毫米攻城炮,但发射速率低,准确性不够,攻击俄军的堡垒时甚为勉强。
“强云”飞艇投下的500千克炸弹相当于英国海军新装备的329毫米大炮的炮弹重量,而且投放时载艇的速度较慢(大约每小时五十公里),准度要远高于火炮,炸弹配备延时引信,可在穿透堡垒的顶部防护层后进入内部起爆,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发信号,重型战艇队返航,请中型战艇队继续向第2目标航行。”
方永杨上校在他的101号艇上下令道,他从望远镜中看清楚了遭轰炸后的俄军堡垒已是颓烂不堪,心中感叹不已。
他的回忆录中就此写道:“……那天,12艘强云战艇一次投下了96吨炸弹,我注视着那些炸弹落下,想起光兴三年时……武威公与时为陆军上将的武勋公和武灵候到基地视察,我当时作为试造飞行器的试飞员,趴在雏鹰六号的机翼中间飞上天向元帅和将军们演示,更本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会坐在带着鳄鱼皮垫子的飞艇吊舱中,指挥一支首尾相连有一公里多长的飞艇队,一次向一个堡垒扔下两百颗比305毫米炮弹还要重一半多的大炸弹……事后我才知道,那一次轰炸至少造成五百名俄军伤亡,12到15门布置在坚固工事里的火炮损坏……”
20分钟后,韩林上校的18艘紫云艇轰炸了“米柳恰克”支撑点,雨点般落下的(216枚)250公斤航空炸弹几乎将布置在半永久性工事中12门俄军火炮全部摧毁,部署在这里的俄军一个哥萨克营伤亡超过三成,“米柳恰克”的守军一瞬间里失去了大半战斗力。
8时30分,华军的重型火炮恢复轰击,雨点般的炮弹集中洗劫已经损失严重的俄军A堡垒和“米柳恰克”支撑点,那里的俄军为避免更大伤亡,暂时撤出了阵地。
9时整,在密集炮火的支援下,华军禁卫第一“云龙”团开始在黑龙江舰队的支援下自瑷珲出发,渡江前往江东六十四屯地区。江东六十四屯的乡府——威远城中早已集结了边防第11团和东北民防第25团的5000名武装人员,这些部队依托城墙构筑了坚固的防御阵地,并得到了对岸华军重炮的支援,成为了天然的桥头堡,只等大部队将桥架起来。禁卫第一团的任务就是作为禁卫第一师的先锋,乘船航渡到江东六十四屯地区,协助当地边防和民防部队防御预定的桥头堡,以便让后继部队安全登陆和让工兵部队顺利架起浮桥。
黑制服的禁卫军官兵此时纷纷从江岸的树林中整队而出,如一股股黑色溪流奔向黑龙江,眼看就要注入江水中,川流大海了,却被早已停泊在岸边的数十艘大小驳船和军舰吸入腹中。
海军少将易明轩坐镇黑龙江舰队旗舰“江安”号,麾下含四百八十吨“江”字级炮舰4艘,一百九十吨“鲲”字级炮艇6艘,以及百吨以下的巡逻快艇15艘。
为了指挥方便,易明轩少将的黑龙江舰队暂时脱离了海军司令部的管辖,而归属东北方面军直辖,这天,易明轩少将受领的任务是:掩护陆军过江及修筑浮桥。
俄军的阿穆尔河(黑龙江的俄国称谓)舰队主力就部署在海兰泡,因此,易明轩少将的舰队必须时刻准备进行水面炮战,为了支持舰队作战,禁卫野战军的三个105毫米加农炮连隐蔽在岸边的直射阵地中,18大炮对准了俄舰发动攻击的必经航路,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希望能够以此减轻黑龙江舰队的负担。
负责运载禁卫第一“云龙”团2400名官兵和全部武器、3个基数弹药的驳船队系征用而来,由驳船工人与黑龙江舰队的官兵共同操纵,预计完成装载、航渡、卸下、回航全套作业的时间在40分钟左右。
禁卫野战军参谋长张一叶中将布置的第一登陆区域——即海兰泡以南12公里外的江东六十屯地区(俄称穆拉维约夫卡)——的渡江作业计划是:驳船队的船员分三班,轮流在驳船上作业,驳船队连续运转,3小时内将禁卫第一旅全部官兵和装备运过江,16小时内将禁卫第一师全部官兵和装备运过江,若到那时浮桥作业仍未完成或遭破坏,驳船队则继续工作,将禁卫骠骑旅和禁卫预备第三师的第七旅也运过江去。
第二登陆区域的位置在海兰泡西北偏北方向10公里外的谢尔盖耶夫卡村一带,由于驳船数量有限,无法同时在两个登陆区域同时运送大批部队过江,故第二登陆区域的作战将在9月11日后开始,届时黑龙江舰队将掩护驳船队北移,在炮火和空中支援下运载禁卫第二师在这谢尔盖耶夫卡村一带实施强行登陆,以达成禁卫第二师从北、禁卫第一师从南,两线夹击海兰泡的态势。
“云”龙团刚刚装载完毕,数十艘驳船正要离岸开往白鱼屯(江东六十四屯地区最大的渡口)时,一直在旗舰“江安”号上用高倍望远镜观望上游海兰泡码头情势的易明轩少将发现了俄舰的异动。
“敌舰出航,杀万刀3艘,杀千刀4艘,杀百刀十艘以上。”
桅杆顶上的观察员向易明轩报告道,用了若干本舰队专有名词,所谓杀万刀,指的是俄军一种300吨级的江防炮舰,装备有3门105毫米炮和4门75毫米炮,杀千刀则是一种更小的,大约150吨级的炮艇,装备有5门75毫米炮,杀百刀则泛指俄军的小型巡逻快艇。据说这种令俄国人费解的名词均系身为江苏人的舰队司令官易明轩首创并下令通用之,至于效果,则可以从官兵们一看见“杀千刀”之类物体后立即摩拳擦掌欲一刀砍烂敌舰的表现窥见一斑。
“传我的命令,舰队编成单纵队,准备迎战敌舰!”
易明轩下令道,便双手叉着腰屹立旗舰指挥台上,头顶桅杆上赤地蓝条金龙战旗猎猎飘扬,和煦的阳光溶化了东边的白云,铺撒在江面上、舰船上、战旗上和白衣或黑衣的众将兵身上。
易明轩少将的舰队中以江字号炮舰战斗力最高,配备有120毫米炮3门,75毫米炮6门,其次就是配备了1门120毫米炮和3门75毫米炮的鲲字号炮艇,前者包括“江安”、“江同”、“江宁”、“江兴”四舰,后者包括“忠鲲”、“勇鲲”、“仁鲲”、“义鲲”、“礼鲲”、“智鲲”六艇(此六艇乃取武威公之全军七字训言前六字为名,七字训言为:忠勇仁义礼智信)。
此时,四舰六艇排成单纵队,两翼护以巡逻快艇,直取溯江而下的俄军船舰去了。
运载着“云龙”团的驳船队则趁这时机,径直往白鱼屯开去,在那里迅速卸下部队后又返航以运载后继部队。
且说易明轩少将的江防舰队迎着俄舰开去,近至2000码距离上,易少将大手一挥:“开火”。华军舰上的120毫米炮首先怒吼,第一轮射击就打得一艘领头的“杀万刀”冒起火来。华军水兵一阵兴奋,赶忙装了炮弹发出第二轮,这次又见一条“杀千刀”上黑烟乱冒,易明轩在指挥台上连连叫好:“打得好,杀千刀的,今天就把新帐老帐都算清了,一并灭了他们!”
俄舰上的水兵也不气馁,操起105毫米炮反击起来,两军越靠越近,75速射炮也加入了战斗,顿时江面上接连开出无数水柱,也有那炮弹打得偏了的,就在近岸上炸得隆隆作响。
两军战舰正在鏖战时,忽然右岸上一片草木轰然倒下,露出一排炮口来,正是野战军司令梁天河上将为支援易少将的舰队而暗藏的3个连的105毫米加农炮,此时岸炮与俄舰的距离不到600码,正是“杀千刀”的好机会,只见火光绚烂,灰烟喷放,一排炮弹早飞近了俄舰。
俄舰猝不及防,吃了大亏,立时有一艘“杀万刀”被打的一塌糊涂,舰面上几乎没了活人,大炮全毁,舰身歪向一边,一副将沉未沉模样。其余俄舰慌忙散了队,转舵欲逃往上游,各舰艇官兵只恨速力太慢,有的人已忍不住跳了水,生生游向对岸。华军岸炮却等不得那么久,迅速装填了炮弹,一排排猛射过去,易明轩的舰队也趁机把俄舰往死里砍,众炮手均恨不得多生出三五只手来装炮弹,各舰弹发不绝,声震裂天。两下里炮弹如雨,紧紧围拢住俄舰,江面上诸位“杀万刀”、“杀千刀”之流都只被杀了数十刀就已支持不住,争抢着往水下遁去,少数“杀百刀”之类仗着身体轻盈,早掉了头没命地往回窜。
“一个都不要剩,别让他们跑了!传令,继续追击!”
易明轩少将在指挥台上高喊,传令兵立即在桅杆上挂起了令旗,各舰官兵也都杀得入神,一见司令下令追击,无论大小舰艇,均开足了速力追杀过去,一路大炮环响不绝,只顾撵着俄舰不放,那几艘俄军快艇哪敢停留,只死命地要往海兰泡城边有要塞炮火掩护的环形码头中钻去。
左岸要塞里的俄军看见自家船舰吃了亏,慌忙以重炮朝江上接连发射,却只在华军舰艇前后掀起一道道巨大水柱,未有一弹命中。正当时,华军快艇已追上了逃窜中的几艘“杀百刀”,又打炮又冲撞,弄翻了一艘,打伤了3艘,紧接着众江字炮舰和鲲字炮艇杀到,乱炮蔟射,将受了伤的敌艇一并送入江底。
“传令,回航!”
正待易明轩少将下此命令时,隐蔽在江左近岸的一个俄军76毫米野炮连忽然发炮,炮弹集中射向易少将的旗舰“江安”号,“江安”连中两弹,弹片迸射至指挥台,击中易少将左臂及背部。
易明轩却镇静自若,伸开手臂任由卫生兵包扎,一如刚才的高亢声调叫道:“杀千刀的,传令,各舰开炮还击,同时全速回航!”
各舰听令后,一边发炮射击已经暴露的俄军野炮阵地,一边加大锅炉压力,轮机飞转,涡浆急转,浪花雪飞间,早已脱离了俄军炮火射线。
那一日,易少将虽身受四发弹片,却只让卫生兵草草包扎一番,就继续战立在染着自己血迹的指挥台上,指挥全舰队继续执行对驳船队的掩护任务,直到当日深夜,浮桥修建完毕后,方才登岸开刀治疗。
在易少将的舰队和禁卫炮兵的配合下,不到1小时内,俄军阿穆尔河舰队几尽全灭,7艘主力江防舰艇和12艘快艇被击沉,阵亡389名,被俘56名。华军黑龙江舰队方面损失轻微,仅4艘舰艇轻伤,无人阵亡,伤18名,伤者名单中含舰队司令官易明轩少将。
三周后,易明轩少将从海军司令部派来的专员手中获得了利剑交叉的二等伤残奖章和虎眼加珊瑚的四等飞翼白虎勋章。
战后,皇帝亲自向易明轩少将授予了龙眼镶钻石、七只龙爪的三等青龙勋章。
易明轩回忆道:“……我受了伤,和其他受伤的兄弟一样,就应该获得那伤残奖章,至于白虎青龙勋章之类,也许他们认为我应该得到,而我的想法是,他们给我,我就拿吧……最让我难忘的就是那场战斗,我的弟兄没有一人战死,我带着他们出击,消灭了全部敌人,然后大家全都活着回来。我到每一艘舰上去核实,的确只有7人重伤,11人轻伤,令我欣慰的是,重伤的弟兄后来全都保住了命,其中4个残废的弟兄得到了国家、海军、战友们的帮助,我去看过他们,他们至今过得很好……当然也要感谢禁卫炮兵的弟兄们,但允许我说句真心话,即使没有炮兵弟兄们帮忙,黑龙江舰队的弟兄们也会把俄国军舰从只属于我们的江上清理掉,大家的心情是一样,就是绝不允许俄国鬼子继续在只属于我们的地方作威作福……”
//com//1903年9月9日11时,威远城外。
战壕纵横,胸墙层叠,铁丝密布,碉堡林立,形成了完整的环城防御体系,这一体系向南一直延伸到黑龙江边的白鱼屯渡口,是由边防第11团和东北民防第25团的共5000名预备役军人和民兵花费1个多月时间修建完成的,如今除了上述两个非正规团驻守外,1小时前才从江右岸乘船航渡过来的禁卫第一团也进入了该防线的各阵地以加强防御力量。
边防第11团和东北民防第25团原本只配备9门57毫米和75毫米山炮和12挺轻重机枪,平均布置在全长近10千米的环形防线上,显然火力太过薄弱。禁卫第一团齐装满员登陆后,带来了团属的6门75毫米山炮和3门100毫米重迫击炮,以及营连属的6门80毫米迫击炮、14门60毫米迫击炮,总共65挺轻机枪和6挺重机枪,使得防线上的火力密度骤然增长了数倍。此外,布置在对岸的禁卫第一炮兵旅的两个营将通过观测气球和巡逻飞艇的侦察报告,随时向威远守军提供强大的炮火支持。
禁卫第一旅旅长许魂上校亲携旅部人员随禁卫第一团登陆,按照军事条令,在这里他军衔最高,自然成为威远守军的最高指挥官。
许魂出身帝国陆军大学第三届短期班,甲午战时任禁卫第十五团一营机枪排排长,于朝鲜江东作战时负伤,后调入营部警卫排,于汉城战役中随部队攻入城内,却与营长莫华虎等人一起遭敌分割包围,苦战之后,莫营长阵亡,许魂却坚持到了援军赶到。后许魂手持莫营长留下的大刀,随大军攻入景福宫内,不管死活,一路劈砍日兵首级,得一浑号“千头斩”,那震惊世界的崇文门上万颗头颅整齐排列的可怖景象就有他不小的功劳在里面。甲午战后,许魂升任连长,于1896年5月在禁卫第一旅旅长肖烈日麾下参与了逮捕禁卫第一师师长卢子祥的平叛行动,接着便步步高升,一路上到旅长之位。
当日首先跳出来迎接许魂上校的是一排炮弹。
那时许魂上校正在边防第11团、民防第25团的长官们陪伴下进入威远城,正要登上城楼察看周边形势,忽地一连串炮弹铺头盖脸砸过来,炸得城上城下烟土飞扬,好在一行人并没有哪个受伤,只是人人灰头土脸,模样狼狈了些。
“狗日的,也知道我们进了城,直往我们头上丢炮弹。”
许魂骂了一声,拍拍肩上灰尘,领着众人登上城楼,举起望远镜四下环视,果然看见北边的大路两旁,一队队的俄国步兵正借着树林和农舍作掩护,向城外的我军一线阵地接近。
“果然来了,正好咱们打一仗看看,就先拿这些红毛鬼子的血来祭奠海兰泡同胞的冤魂罢!”
许魂握紧了拳头叫道,随即下了命令:“一营进入城北防线,二营的三个连分别进入城东、城西、城南防线,三营在城内待命,团属炮连在北门城楼上展开,立即开始动作。”
命令刚刚下达,俄军的炮火铺天盖地涌了过来,城上城下,火光迸射,弹片横飞,一时间许魂身边的官兵已有数人中弹,众人赶紧劝许魂到城内去暂避敌炮火,于是卫兵和军官们护着许魂,都猫着腰,一溜小跑,进入城内乡政府的地下室里。其中一切地图尺笔、桌椅油灯之类早已布置停当,原本就是城防司令兼边防第11团团长梁刃中校的指挥部,然而许魂却并不满意。
“在这里看不到敌人,如何指挥?”
梁刃劝道:“长官,敌军炮火太过猛烈,不如暂避一时,待到城上稍微安全一些时再上城楼观望不迟。”
许魂摇头道:“不好不好,若敌军大炮一直不停,难道就一直等下去吗?不行,我还是要回城楼上去,还怕了那俄国人的几颗炮弹不成?”
“长官,城楼上有观察哨,随时可向这里报告敌人动向……”
“还是亲眼看到的实在些,梁团长可在此守侯,我带几个参谋和传令兵上去就行了——我还要亲自布置一下团属炮连,上面总要有人随时可以发布命令才好。”
不待梁刃回话,许魂早带上了旅部的几名军官,又猫着腰跑回了城楼上,梁刃见状也欲跟上去,却被民防25团团长何斌中校扯住了胳膊。
“许旅长叫你守在这里,你要跑去哪里?”
“旅长若出了事,我等怎么担待得起……”
“许旅长若出了事,还有你我嘛,若我们都在那里殉了难,谁来指挥城防?”
梁刃觉得此话有理,也就老老实实安坐下来,与何斌一道守在地下室里,聆听前哨消息,不时派人到城楼上去向许魂禀报情况或请示命令,倒也没甚危险。
却说俄军方面,早在华军展开第一轮炮击之际,俄第一军军长格勒恩格斯罗中将早已通过电报将情况上报第一集团军军长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从集团军司令部得到的指示是:攻击穆拉维约夫卡(即江东六十四屯地区),以防华军利用此地作为渡江桥头堡。
格勒恩格斯罗中将随即命令驻守布拉戈维申斯克(即海兰泡)要塞的西伯利亚第一师派出一个旅,另由部署在布拉戈维申斯克以南的后贝加尔哥萨克第11旅派出一个团,共配备40门大炮,向江东六十四屯的乡府——威远城发动攻击,力图在华军通过那里发起大规模登陆之前攻克威远城。
11时左右,俄军对威远城发起炮击,20分钟后,格拉斯科少将亲自率领两个团从威远城北面发动进攻,俄军以树林、灌木、高梁地作为掩护,步步逼近华军阵地,然而,他们的行踪却被城楼上的华军禁卫第一旅旅长许魂上校看出了个大概。
他立即向刚刚在城楼上布置好的禁卫第一团团属炮连直接下令:“炮连注意,三点钟方向,距离1000米,高粱地左侧,十发急速射!”
炮连连长把命令重复了一遍,6门架在城楼垛口之间的75毫米山炮立即转向城东北的高粱地上,炮管平伸,炮手咔咔两下填进炮弹,关旋炮闩,拉下炮绳,刹时间一簇红光闪过,稍顷,那高梁地中开了几簇红花黑云,隐约又可见残肢之类的飞起坠下。几乎同时,3门用沙袋垫着底座的100毫米迫击炮却也瞄准完毕,炮口高耸朝天,炮手接连不断地向里面填入炮弹,只听闷响声声,不到半分钟,三十发炮弹早已飞得干干净净,都在那高粱地里外爆得花团锦簇。
“一点钟方向,距离800米,小树林前,十发急速射!”
“十点钟方向,距离800米,灌木丛后,十发急速射!”
只听许魂迭连下令,众炮手忙得不亦乐乎,只觉打得不够过瘾,狠不能一连填他百八十发炮弹,把阵地前面炸出一片火海来。
俄军未曾接近到华军阵地300码内便已吃了大亏,两个连长被炮火炸没了影,一个营长丢了半截腿,格拉斯科少将只道这是正常伤亡,一个劲催促部下前进,两团人马出了灌木丛和高粱地,在华军阵地前200到300码的空地前展开成散兵线发起冲锋,迎头却遭了一阵机关枪和迫击炮的痛击,子弹横扫乱飞,炮弹如雨落下,俄兵当即如镰刀割麦般一丛丛倒下,余者震惊不已,哄地逃了回去。
格拉斯哥少将哪肯就此服输,又催令部下再冲,还未出高粱地时,再遇着了一阵劈头盖脸的炮火,华军的机枪也毫不吝惜弹药,直往高粱灌木间乱扫一片,俄国军兵还没冲上开阔地,早已士气大衰,军官纷纷抢先撤退,格拉斯哥将军只好让部下先退到隐蔽地带整顿一番,以利再战。
稍后,俄军后贝加尔哥萨克第11旅的哥萨克步兵22团赶到,与格拉斯哥旅合成一股,在炮火支援下再次发动冲击,三个团以倒三角形之状展开,呈合臂拢击之势,从东北、正北、西北三面向威远城发起冲击,各步兵营辅以机枪火力支援,山炮也借着地形地物的掩护推进到1000码左右的距离上向华军阵地猛烈射击,各团团长还奔跑在前,以鼓舞士气。
这次攻击,来势着实凶猛,且俄军将炮火集中在威远城西北角上,生生在那里打开了个缺口,哥萨克第22团1营即奋勇向前,通过白刃战攻夺了城墙前的的一线战壕,驻守那里的华军边防11团第2营第8连遭重创,1小时前才刚刚驻进城西外围阵地的禁卫第1团2营7连在连长铁群上尉的率领下,向俄军发起反冲击,两军在原边防11团8连的阵地上杀成了一团。
禁卫1团7连3排一班的一等兵吴俊,与同组的战友王一阳肩并着肩,平端着上了刺刀的九七式步枪,踏着被炮火打得松软焦黑的泥土,迎着对面俄国人丛林般的刺刀奋力扑杀过去,当下挑开一名俄兵的刺刀,反手捅入了俄兵心窝。这娴熟的劈刺手艺自然引起了其余俄兵的注意,三个俄兵呐喊着一起冲过来,企图凭着数量优势一举摆平吴俊,这时候战友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一等兵王一阳劈死一名当面的俄兵后立即靠拢到吴俊右侧,这下子是二对三,数量比例不至于悬殊得过分。
“呀喝!”
吴俊与王一阳同时怒喝,却先放开了冲在中央的俄兵,步履轻移,左右开弓,只取两边的俄兵而去,各自只一个回合,便解决了那两个显然训练不足的小兵,然后两人默契十足地一起转身,一起夹击中间那扑了空的俄兵,两把刺刀,上刺喉,下刺心,自然干净利落地解决完毕。
“好兄弟。”
吴俊叫道,看也没看王一阳,王一阳没有回答,只继续专心与他配合着拼杀,两人左挡右刺,互为屏护,不意间便放倒了十数敌兵,直冲入战壕中,迎头碰见一个大胡子俄国军官,那军官下意识地抬起手中左轮枪放了一发,射穿了王一阳的左手手掌,吴俊却也早把刺刀捅进他喉管正中,回头便问:“兄弟,怎么样!”
“痛……妈妈的,怎么这么痛。”
王一阳捂住伤口,额上刹时间冷汗直冒。
“你等等,我去给叫医官!”
吴俊说道,提着枪跃出战壕,目力所见,俄兵已纷纷倒扛着枪往来时的方向奔逃回去了,自己连上的机枪手们迅速跳进战壕,架起机枪,朝着俄兵远去的背影兴高采烈地狂射一番。
“敌人退了,王一阳,敌人退了!”
吴俊跳回去跟王一阳这么叫着时,王一阳劈头就骂:“你他妈的是不是人,还不快给我叫医官来,老子痛死了!”
吴俊呆呆地点一下头,慌忙奔跑着呼唤医官去了。
当时吴俊还不知道,他刚刚捅死的那军官,是攻进阵地的俄军营长。
两周后,王一阳获二等忠勇勋章和银质伤残奖章,吴俊只拿到了二等忠勇勋章——因为他毫发无伤(废话!)。
且说俄军三面合击威远城,格罗斯哥少将亲率本旅2团全部和3团的两个营从正面强攻,俄军借着大炮机枪在后密切支援,冲近了华军前沿阵地,步枪乱射一阵后即突入阵地发起白刃战,防守城北一线阵地的华军边防11团1营的两个连支持不住,死伤大半,余部被赶出了阵地。俄军随即沿着交通壕向城下二线阵地渗透,防御二线阵地的华军禁卫1团1营以机枪火力封锁交通壕,并以迫击炮猛烈轰击一线阵地中的俄军,俄军伤亡惨重,无法继续突破二线阵地,华军兵力上居于劣势,一时无法发起攻击,战斗陷入僵局。
这形势,许魂在城楼上看得清楚,又见战场上空一艘己方的小型飞艇和两架蚊子般嗡嗡响的小飞机绕来绕去,投下一些彩色信号弹,想必对岸的大炮即将发言,便下令早在城中待命的3营各部上好刺刀,准备手榴弹,待己方炮击之后,即刻对盘踞在城北一线阵地中的俄军发动反击。
12时15分左右,接到空中侦察报告后的华军炮兵开始对攻击威远城的俄军部队发起猛烈打击,执行这一任务的是禁卫第一师师属炮兵团的18门150毫米榴弹炮和36门105毫米加农炮。
炽烈的炮火瞬间吞没了俄军占据的阵地,俄军陷入恐慌之中,士气一落千丈,但也偶有数炮弹落到相邻仅200码的华军二线阵地上,后来查明,禁1团1营有3名士兵在己方的炮火急袭中受伤。
20分钟后,炮火停歇,禁1旅旅长许魂上校亲自命令1团3营营长刘宁少校:“带你的营出击!把一线阵地夺回来!”
“请放心,3营一定完成任务!”
刘宁少校即刻率队出击,亲手操一挺轻机枪冲杀在前,受到援军高昂的士气感染,1营也跃出战壕,发起冲锋,两营人马合成一股,冒着俄军步机枪狙射,眨眼间跑过200码壕沟交错的开阔地,冲在前面的战士先往战壕里扔下一排点着了引线的手榴弹,众人随即卧倒,一排爆炸声后,官兵们争先跃起,无数闪光枪刺直冲战壕中的俄军捅去。
一阵急促的、令人窒息的白刃格斗后,俄军的士气终于衰落到极点,如决堤般地溃散了,格罗斯哥少将眼见大势已去,也不愿独逞英豪,随着败兵一路狂奔,逃进了布拉戈维申斯克要塞中尚才得以整顿部下。华军穷追一阵,顺路占领了已被炸得一塌糊涂、所以被俄军放弃的米柳恰克支撑点后放才停顿下来,就在米柳恰克支撑点周围挖掘战壕,修筑新阵地。
就在两营禁卫步兵对败退的格罗斯哥旅展开追击的同时,禁卫第1旅的第2团与师工兵团的部分人员装备在白鱼屯渡口完成了卸下作业,禁卫第2团立即纳入许魂上校的指挥下,其1营被派往米柳恰克支撑点支援已经在那里撅壕据守的禁1团第1和第3营,2营和3营则留在威远城环城防线上展开防御。
根据战后俄军战史资料,9月9日格罗斯哥旅和哥萨克22团联合对穆拉维约夫卡城(即威远城)发动的攻击作战中,共有812名俄军官兵阵亡,1512名受伤,198名失踪。
格罗斯哥少将领导的对威远城的攻击失败后,俄第一军军长格勒恩格斯罗中将鉴于当日早晨阿穆尔河舰队被华军江防舰队全歼的状况,认为俄军已经无法阻止华军登陆,再派兵攻击防御坚固的威远城只能浪费有生力量,而无法达到任何实际效果,故停止了对威远城的攻击,只是命令远程炮兵不时轰击白鱼屯渡口,以期阻碍华军登陆,但华军炮兵在飞艇和飞机的支援下及时组织了炮火压制作战,俄军为保存实力,也不敢再轻易使用远程炮兵。由此,在9月10日清晨以前,华军工兵得以顺利在瑷珲与白鱼屯之间的黑龙江江面架起了一座可并排通行四辆马车的大浮桥。
9月10日晨中午12时,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与参谋长张一叶中将携军部人员进入威远城。其时,禁卫第1师全部人员装备已全部渡过黑龙江,全师3万六千官兵集结在威远城周边10千米范围内,蓄势待发,目标——中国的海兰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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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黑土地上,奔流着三条宽阔美丽的大江,它们分别是发源于蒙古高原的黑龙江、发源于大兴安岭的松花江和发源于锡霍特山脉的乌苏里江,其中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最终均向东北汇入黑龙江,两处交汇点的距离不到150千米,中间是一片被称为“三江平原”的广阔沼泽地,由于开发困难,人烟稀少,也几乎没有修筑道路。
在大片沼泽地的边缘,几座初显繁荣的城市正显示着勃勃生机,它们分别是:位于三江平原以西、松花江右岸的富锦,位于三江平原以北、黑龙江右岸的抚远,位于三江平原东北、黑龙江左岸的伯力(哈巴罗夫斯克),位于三江平原东南、乌苏里江左岸的饶河,位于三江平原以南,挠力河左岸的宝清,除了伯力外,上述几个城市现在正位于中华帝国事实国界内。之所以用“事实国界”这样的词,是因为中华帝国方面十余年来一直声称,包括库页岛(萨哈林岛)在内的整个外兴安岭以南、额尔古纳河以东、自1858年来被俄国吞并的一百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中华帝国领土范畴内,但俄国方面以1858年中俄瑷珲条约和1860年的中俄北京条约为凭据,拒绝承认这一点,中国于是以俄国在海兰泡屠杀华人并入侵江东六十四屯地区为缘由,声称要保护所有被占领土上的华人,发兵攻击俄国远东地区,中俄战争就此爆发。
1903年9月9日清晨,中华帝国陆军第二军军长肖烈日中将与参谋长胡惊怖少将一起来到乌苏里江左岸的饶河。饶河是个拥有四万多居民的小县城,好几条崭新的街道正在兴建,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之前小城欣欣向荣的势头。
这天城中却与往日不同,新街道也停止了建设,不少人家正赶着装满什物的大车往城外去,因为市民都知道,城外聚集了好几万兵,显然要打起来了,对面的俄国人也有大炮,几个炮子过来,搞不好就全家死光光,躲一时算一时罢。
肖烈日,字宏成,当年三十七岁,曾任禁卫第十“金狮”团团长,甲午战争时率该团在中和与日将乃木希典的一整个旅团血战大半日,全团伤亡近八成,不得不回国休整,肖烈日本人亦中弹受伤。中和之战,以其惨烈令中外为之叹息,肖烈日亦由此驰名国内,成为各家报纸争相报道的“铁血忠魂”样板。肖烈日伤愈后,又率其部队再征日本,攻战神户,亲斩首级无算,更在关原大战中,独领本团军兵攻上南宫山北麓阵地,为主攻部队迂回敌后打开了道路。战后,肖烈日即荣升禁卫第一旅旅长,1896年5月,他奉总参谋长刘云元帅的直接命令,率本旅突击禁卫第一师师部,逮捕了丁介云叛党中的重头人物——禁卫第一师师长卢子祥少将,立下大功,旋升任师长。后进入帝国陆军大学接受中期培训,毕业后先后出任禁卫师长、步兵军长、军区司令等职务,战前奉调入京,被授予指挥第二野战军的重任。该军下辖第七步兵师、第十步兵师、第三骑兵旅、独立第二炮兵旅和预备第三十步兵师,合计兵力十一万二千人。
此时的肖烈日依然如当年般虎背熊腰,只是甲午战时满脸的络腮胡已换成了时髦的八字胡,胯下一匹纯黑大马,身着国防军的藏青色将军制服,左胸最上挂着耀眼的银质龙眼镶蓝宝石附六只龙爪的四等青龙勋章,其下别着白金质、白虎加双羽、虎眼镶钻石的一等白虎勋章——这是他身为勇者中之勇者的证明,他还有更多的勋章,但只需挂出这两枚,就足以让见者或艳羡或嫉妒或惭愧。肖烈日腰间还挂着一把金银兽纹鞘的军刀,但这对他来说只是纯粹的装饰物,他真正喜爱的武器由一名骑马的卫兵扶在马上,那是一把包在布套里的青龙偃月刀,一把真正砍烂过上百人身体的战刀,它被肖烈日时刻带在身边,兴致一来便取下操弄一番,直让卫兵们看得发呆——那玩意可真有六十八斤重。
肖烈日的参谋长胡惊怖乃陆大第一届炮兵专科出身,第一次中和战役时任禁一师炮兵团团长,奉命指挥三个炮兵营支援肖烈日的禁十团守卫中和,两人配合默契,方才重创日军,捱到了援军赶到。由于胡惊怖在甲午战时表现出色,历次组织炮兵作战均令上级司令机关感到非常满意,曾被武威公刘云当众表称为“炮王”,此号四下传开,军内众人皆知,名气不在肖烈日之下。
此时,胡惊怖与肖烈日立马乌苏里江畔望远镜,各自以望远镜观察对岸。
饶河之北数里外,有一河名比金河,发源于锡霍特山脉北部,向西注入乌苏里江,由江河交汇之处溯比金河而上不到十里地,比金河左岸有一村镇名比金(即以河流为名),西伯利亚铁路东段过河穿镇而过,向南直往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通去,向北则直与伯力(哈巴罗夫斯克)相连。
比金之西北为三江平原的沼泽地,之南是比金河、大乌苏尔卡河与乌苏里江三条大江河冲积成的沼泽平原,是中国军队从南面包抄伯力、从北面封锁海参崴的必取之地,俄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派出了东西伯利亚第34团驻防比金周围,修筑了一系列半永久工事,企图尽可能久地阻遏华军,以待阿穆尔军区和滨海军区的部队前来增援。
“老肖,时间快到了。”
胡惊怖抚摩着怀表的玻璃盖说道,肖烈日微微点头,左手指向右岸的一片密林中。
“他们还在那里,从三天前开始,我们的人一直注意那里,至少应该有三个步兵连,六到十门大炮,就横在我们预定架设浮桥的位置前,对我军威胁很大,要想办法清除掉。”
“放心吧,我亲自组织的炮兵部署作业,只要对岸的火力一露头,包准他几分钟之内吃不了兜着走。”
肖烈日叉着腰笑道:“有你这炮王在,我放一万个心。”
“不敢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军分两路取伯力,两路人马之间相隔二三百里,却给了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虽然总参的计划里说我军当面的俄军兵力薄弱,主动寻战的几率很小,但若对方的将领指挥得当,总能让我们吃不少亏吧。”
胡惊怖所言的“分两路取伯力”,乃是根据总参计划,第二军的第七步兵师将从饶河渡过乌苏里江,攻取比金,然后自南向北朝伯力攻击前进;第十步兵师则从富锦到鹤岗一线渡过黑龙江,攻取比罗比詹,然后自西向东朝伯力推进,与第七师一起夹击伯力敌军。其中第七师负责主攻伯力,故配备了军属炮兵和骑兵的三分之二兵力,预备第三十步兵师的两个旅也将跟随第七师行动,随时补充可能出现的减员。
根据大本营9月8日发给各野战军司令部的战前最后一次敌情通报,部署在第二军当面的俄军部队为俄远东第1军,下辖远东第1、第2步兵师和西伯利亚第7骑兵师,另外还有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守备部队,大约5个独立营,全部兵力大约是五万三千人,主要依托哈巴罗夫斯克要塞群展开防御。哈巴罗夫斯克要塞群建有11个炮台和6处堡垒,由若干支撑点和战壕铁丝网体系连接成环形防线,配备140多门大小要塞炮。哈巴罗夫斯克对岸中国一方100多公里长、数十公纵深的地域是三江平原未开发的大沼泽区,部队机动困难,故总参决定不从正面攻击哈巴罗夫斯克,而令第二军的两个主力师分别在直线距离一百五十到两百公里的两处出发阵地上发起攻击,切断哈巴罗夫斯克敌军与相邻部队的联系后再予以包围歼灭。
胡惊怖的担心在肖烈日看来有些多余,因为他觉得即使只用一个师的兵力,拿下伯力也不成问题,虽然那个师并非禁卫师。
1903年的中华帝国国防军步兵师,是一支庞大的、但远不如禁卫师强大的诸兵种战术单位。
如同禁卫师一般,帝国国防军步兵师的每个班有12名战士,每排3个班,每连3个排,每营4个连,每团3个营,每旅3个团,每师3个旅。
与禁卫师相比,国防军步兵师的直属单位要逊色得多,国防军步兵师没有骑兵团,只有一个骑兵侦察营;国防军师属炮兵团只有4个营(禁卫军有5个营),其中两个营各配备18门90毫米轻型榴弹炮,另两个营各配备18门105毫米加农炮,不像禁卫军的师属炮兵竟有36门150毫米重榴弹炮和54门105毫米加农炮,此外,国防军师属的工兵团在装备上也要比禁卫师的工兵团低上一个档次。
在旅一级,国防军旅属炮兵包括一个75毫米野战炮营和一个100毫米迫击炮连,装备75毫米野炮18门,100毫米迫击炮6门,而禁卫军的旅属炮兵则拥有18门90毫米轻榴弹炮。
国防军的团属炮兵连装备6门57毫米山炮和3门80毫米迫击炮,而禁卫军的团属炮兵拥有6门75毫米山炮和3门100毫米迫击炮。
国防军的营属火力支援排装备3门60毫米迫击炮和2挺重机枪,而禁卫军的营属火力支援连则装备2门80毫米迫击炮和2挺重机枪。
在基层单位,国防军每个连的机枪班配备2挺轻机枪,禁卫军每个连的火力排配备2门60毫米迫击炮和2挺轻机枪,每个步兵排又各配备一挺轻机枪,全连共5挺轻机枪。
国防军每个步兵师编制员额约三万四千人,平时满员率在80%左右,战时需要三天到一周的时间进行动员方可发挥全部战斗力。
国防军骑兵旅编制员额约六千五百人,与禁卫膘骑旅员额相同,但装备大异。
国防军骑兵旅配备有一个57毫米轻型骑兵野炮连,配炮6门,一个80毫米迫击炮连,配炮6门,一个机枪连,配重机枪12挺。
禁卫军骑兵团则配备有6挺重机枪和18挺轻机枪,6门57毫米轻型骑兵野炮和6门80毫米迫击炮。禁卫膘骑旅更在旅下直属一个混成炮兵营,配备90毫米榴弹炮12门和100毫米迫击炮6门,使得全旅具有一定程度的攻坚能力。
除了梁天河上将的禁卫野战军外,东北方面军下辖的其他三个野战军全部由国防军师、旅组成,这些师、旅具有在野战理想均等条件下毁灭俄军同级部队的能力,但在遭遇坚固要塞时,就不得不依赖独立炮兵部队的支援了。
配属给第二军的独立第二炮兵旅也分为三个三营制的团,其中第一团装备9门305毫米攻城炮,第二团装备36门150毫米重榴弹炮和18门105毫米加农炮,第三团装备18门105毫米加农炮和36门90毫米速射轻型榴弹炮。按照总参精神,第二军将独立第二炮兵旅的9门305毫米攻城炮、24门150毫米重榴弹炮、24门105毫米加农炮和18门90毫米榴弹炮调到饶河支援第七师突破乌苏里江并北上的作战,另外12门150毫米重榴弹炮、12门105毫米加农炮和18门90毫米榴弹炮则调到鹤岗以支援第十师突破黑龙江并东进的作战。
在胡惊怖的精心调配下,9月9日凌晨时分,在饶河的华军炮兵顺利进入了发射阵地,第七师的全部师属炮兵和配给第七师的军属炮兵共146门大炮蓄势待发,只待那一声命令。
传令兵在肖烈日身边往来穿梭,一串串报告声起伏不断。
“报告军长!军属炮兵浮空观测连完成升空,6部气球顺利升空!”
“报告军长!预定空域出现我方飞艇一艘,发出了‘已进入阵位,随时可展开作业’的信号。”
“报告军长!炮兵总指挥请求行动指示!”
“报告军长!前锋营营长请求行动指示!”
……
“请求行动指示吗?哼,着急的家伙们,这不,时间就到了。”
肖烈日搓了搓嘴边滑溜溜的八字胡,双手一拍掌,身后一名卫兵急忙凑过来问道:“军长有何吩咐?”
“拿我的刀来!”
那名替肖烈日提刀的卫兵立即解开刀上的布袋,颤颤巍巍地将刀奉到肖烈日手上——这刀也重得离谱嘛。
胡惊怖摇头笑道:“老肖,什么时候了,还要舞弄这玩意?”
“没打算舞弄它,就只想把它放手上,塌实。”
身后那名提刀的卫兵暗自嘀咕道:“的确塌实,我的肩都快塌掉了——可军长操使起那铁疙瘩来怎么就跟玩秸杆一般飘忽,天哪,咱们军长还真是关公再世!”
“传令!全军开始行动!”
肖烈日单手擎起他那两人身长的青龙偃月刀,刀锋向东,刀尖向空,东,乌苏里江岸青翠,空,碧天云净艳阳照。
146门大炮一起怒吼了,俄军潜藏的密林立时一片火海,木屑如冬至大雪般四下飞舞,泥土的大雨间树叶的蝴蝶翩翩起落,着火的树枝与肉肢不断比翼齐飞,人类濒死的绝望哀号如林间幽灵的招魂密语般颤人心肺。
“前锋营上船了!”
肖烈日接到报告后,未动声色。
“前锋营正在渡江!”
肖烈日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挖出一小坨耳屎,气愤地甩在地上。
“前锋营遭到对岸火力狙击!”
肖烈日打了个喷嚏,然后自嘲说是家里的妻儿想念自己了。
“炮兵部队已完成第一次校射,正向新目标射击!”
肖烈日让传令兵去找第七师师长。
“前锋营突入敌阵地!炮火支援停止!渡船正在返航!”
肖烈日把青龙偃月刀倒插在地上,双手把着望远镜,死死盯住对岸。
“前锋营发出信号!攻克敌军一线阵地,正向敌二线阵地发展!”
“狗日的,死撑面子,连请求增援都不肯说!”
肖烈日叫道,高兴得满面生花,这时第七师师长楚卿少将跑了过来报到,肖烈日拍着他的肩膀连连叫好。
“你选的人好,就要这样的人,快,快让后继部队过去增援,那小子一定吃了不少亏。”
“是,第2营正在上船,马上就能过去!”
楚卿应道,心里也暗暗得意。
这次渡江作战,前锋营定为7师20旅59团第1营,营长苏定方少校,士兵出身,参加过甲午战争,曾在肖烈日手下为兵,可算是肖的老部下,中和之战时他曾与另一名战友一起搀扶受伤的肖烈日退出战场,算是有恩于肖烈日,且因其作战英勇,战后也获颁三等白虎勋章。肖烈日早早便看中了这个苏定方,打算让他立上一功,却又不便开口,楚卿却是个机灵人,不几天就把军长的意思摸了个透,于是前锋营顺利成章落到了59团一营头上,楚卿见肖军长果然满意,更觉自己做得周全,怎能不得意起来。
中午12时之前,华军完全控制了乌苏里江右岸的登陆场,并开始架设浮桥,入夜,浮桥完成,肖烈日领着数骑来到右岸,见到了自己的老部下苏定方。
苏定方惶恐地迎上来,肃立敬礼,叫了声:“军长!”
“小苏,干得好,以后继续,咱们金狮团出来的人,个个钢筋铁骨,硬着呐!记住,别给我丢脸了,别给金狮团丢脸了!别给死在朝鲜和日本的弟兄们丢脸了!”
“军长放心!苏定方都记住了!”
苏定方一听到死去的弟兄这样的字眼,不禁热泪盈眶。
苏定方一家五个兄弟,四个参军,一个战死朝鲜,两个战死日本。
9月9日白天,华军第七步兵师以阵亡27名、伤82名的代价完成了乌苏里江渡江作战,缴获火炮3门,阻击华军渡江的俄军部队阵亡126名,伤231名,被俘14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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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1903年9月8日,确定负责进攻海参崴要塞群的联军部队为:
*第三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参谋长赵民河中将;
辖
第十一步兵师(3万4千人)、
第十三步兵师(3万4千人)、
第五骑兵旅(6500人)、
独立第四炮兵旅(5600人)、
预备第三十四步兵师(3万4千人);
出发地域——兴凯湖向南到绥芬河一线;
*朝鲜第一军:司令官金永宁大将,参谋长清田从江中将
辖
朝鲜禁卫师(3万4千人)、
朝鲜第一步兵师(3万2千人)、
日本第二步兵师团(3万2千人)、
朝鲜第一骑兵旅(6200人)、
朝鲜第一混成炮兵旅(4500人)、
朝鲜预备第六步兵师(3万2千人);
出发地域——中国绥芬河到朝鲜罗津一线。
共两个军,合5个步兵师,2个预备步兵师,2个骑兵旅,2个炮兵旅,计二十五万六千人。数量虽多,但各师团的战斗力并不均衡。
朝鲜和日本的步兵师团按照中国编制:每个班有12名战士,每排3个班,每连3个排,每营4个连,每团3个营,每旅3个团,每师3个旅。但在武器的配备上,则较华军国防军低上一个档次(除朝鲜禁卫师和日本近卫师团外——这两个精锐师的武器配备与华军国防军步兵师相近)。
朝日的步兵师属炮兵团有四个营,全部装备75毫米野战炮,每营18门,全团共72门炮。华军国防军步兵师属炮兵团则装备36门90毫米榴弹炮和36门105毫米新式加农炮。
朝日的步兵旅属炮兵营只装备75毫米老式山炮,共18门。华军国防军步兵旅属炮兵则装备18门75毫米野战炮和6门100毫米重迫击炮。
朝日的步兵团属炮兵连配备了6门57毫米老式山炮。华军国防军步兵团属炮兵装备6门57毫米山炮和3门80毫米迫击炮。
朝日的步兵营配备一个机枪排,装备2挺重机枪,其连以下单位没有轻机枪,也没有轻型迫击炮。华军国防军的营属火力支援排则装备3门60毫米迫击炮和2挺重机枪,每个连的机枪班配备2挺轻机枪。
朝鲜第一军的主要重炮火力来源于朝鲜第一混成炮兵旅,下辖3个团,第一团装备9门中国提供的305毫米攻城炮,第二团装备54门150毫米老式榴弹炮,第三团装备54门75毫米野战炮。
华军第三野战军的独立第四炮兵旅则下辖一个加强重炮兵团和两个重炮团,配备18门305毫米攻城炮和54门150毫米重榴弹炮、54门105毫米加农炮。
华军第三野战军和朝鲜第一军当面之敌为:
滨海军区,以远东总督阿历克塞耶夫为统帅(远东总司令库罗帕特金尚未到任),主要兵力包括:
*远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参谋长康特拉琴柯少将,下辖远东第二和第三军以及若干独立骑兵、炮兵单位,共4个步兵师、2个骑兵师、2个独立炮兵旅和3个独立骑兵团,十万九千人,346门野炮和90挺机枪。
*乌苏里斯克(双城子)要塞卫戍部队:一万三千人,36门野炮、127门要塞炮和36挺机枪。
*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卫戍部队:三万八千人,72门野炮、546门要塞炮和100挺机枪。
共十六万人,配备442门野炮和673门要塞炮、216挺机枪。
俄远东第一集团军的部署如下:
远东第二军的第三师部署在比金河到兴凯湖之间的乌苏里江右岸广大地域,任务是阻止华军从那一带渡江,并保证与哈巴罗夫斯克(伯力)方面友军的交通联络,若无法阻挡华军,则撤退到兴凯湖东南的斯帕斯克达利尼固守待援。
远东第二军的第四师部署在兴凯湖到绥芬河一线的中俄边境上,以图里格罗、波格拉尼奇内等村镇为前哨据点,霍罗利、科波夫奇、波克罗夫卡为二线据点,任务是阻滞联军的攻击,等待后备部队的支援并协同反击。
远东第三军的第五师部署在绥芬河到图门江口一线的中俄、中朝边境上,企图依托克拉斯基诺、科尔福夫卡等前哨据点阻滞联军的进攻,其二线阵地在乌苏里斯克(双城子)到塔夫里昌卡的绥芬河左岸地域。
远东第三军的第六师和集团军直辖的3个骑兵团驻扎在乌苏里斯克(双城子)做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出击对联军展开反攻。
远东第二军的第二骑兵师负责支援第三师作战,远东第三军的第三骑兵师驻扎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作为机动部队,以防联军从海参崴东面发起登陆作战,切断俄军野战部队与海参崴要塞的联系。
1903年9月9日晨,中俄边境上的小镇绥芬河中,一派紧张气氛。
绥芬河镇离真正的“绥芬河”倒有五六十公里的直线距离,小镇之西为林,之东为山,有一条勉强可行马车的山路通向俄国,小镇人口不过数千,以伐木为主业,并未显得如何繁荣,居民却也过得安稳。不想一夜之间,道路全被封锁,数万军兵竟开近了小镇周边,镇上居民被勒令不得出门,亦不得开窗,各条路口均有荷枪宪兵守卫,街道上车辆马匹来往不绝,列队扛枪的军兵一队队开过,倒也惹得不少好奇的少年躲在门窗后,从门窗缝隙间偷窥那些从未见过的机枪大炮之类。
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与参谋长赵民河中将各骑着一匹白马,匆匆奔过绥芬河的主街道,却在快要出镇时,看到一个宪兵正在呵斥一个十来岁上下、打着两条细长辫子的女孩,那女孩满脸泪光,双手拎着一个大木桶,样子很是可怜。
陈星云勒住马,叫住那宪兵:“你,中士,在干什么呢?”
那宪兵回头一看,陈星云肩上两颗金色将星赫赫在目,慌忙挺胸敬礼:“报告司令官大人,我在执行任务,这个小家伙不听劝告,非要出门……”
“她为什么要出门呢?”
“我只是想去打水给爹熬药喝,他昨天上山采药的时候摔伤了腿……”
小女孩抢着答道,陈星云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你去吧,只是要快点回来。”
小女孩高兴地向陈星云鞠了一躬,道了声“谢谢叔叔”,提着桶飞快地跑开了。
陈星云目送她远去,又转向那宪兵:“你,中士,去帮帮她,给她提一桶满的!”
“遵命!”
宪兵敬礼道,倒背着枪追向那女孩。
“倒是个清秀的女孩子。”
陈星云身边,第三野战军参谋长赵民河中将评论道。
“宇晴兄,有兴趣吗?不如接回去养哪,过几年说不定就是个会伺候人的小美妞,再纳为妾室如何?
陈星云调侃道,如此调侃并非空穴来风,赵民河的风流之名上达皇帝,下传街角。其年三十五岁,身边一妻六妾,妻李氏乃朝鲜平壤人,又有二妾出自日本,皆从其征战所达之地带回。然而这还不算,赵民河于汉城之战后在汉城郊外收养了一名十岁孤女,六年后,此女成人,姿色颇佳,赵民河即收为侧室,此事传开,倒也让京师中推崇男女平等和一夫一妻制度的学者及组织有了现成的靶子,一番文字轰炸,却让赵民河名声大噪,陈星云借此讥讽赵民河,倒是有据可循。
赵民河字澜波,出身陆大短期92级,毕业成绩为当年全校步兵专业第一名,甲午战时初任赫赫有名的禁卫第一“云龙”团第一营营长,第二次中和战役时作为全团先锋首先突破日军第六师团防线,后随卢子祥的第一旅所部连续转战遂安、谷山、伊川、平安,切断了日军元山集团与汉城集团的联系。汉城战役中,赵民河的第一营依旧作为全团先锋,从汉城北方的北汉山迂回突进,俘虏守卫北汉山城的日军三百名,其中还包括了现任朝鲜第一军参谋长的清田从江。由于汉城守军很快崩溃,禁一团的迂回作战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此战之后,赵民河由于表现出众,又因与时任团长的雷雨鸣略有冲突,被调到丁介云的日本派遣军司令部担任联络官,升为中校。明石川战役时,雷雨鸣战死,禁一团换了新团长,当时赵民河并未想到还会重返禁一团。直到关原会战时,禁一团死守天满峰战地,团长以下多数军官战死,被丁介云派往禁一团传达命令的赵民河为团部参谋李雪冬好言挽留,暂时代理起团长之责,率领全团与敌死斗,于阵前杀伤敌军不下六千,钢铁团美名不径而传。此战之后,赵民河正式转任禁一团团长,随大军攻到东京城下,回国后,于京师大阅时走在全团最前,并从皇帝手中接过了绣有“云龙团”字样的战旗,禁一团从此正式启用“云龙团”称号。光兴元年,赵民河升任禁五旅旅长,于当年5月17日晨,奉刘云元帅之命,进攻天津郊外的禁卫第二师师部,击毙顽抗的禁二师师长贺鹏程少将,不久之后即代理禁二师师长之位,经过陆大中期再培训后,开始其飞黄腾达之路,历任步兵军副军长、参谋长、军长、军区副参谋长、军区参谋长、总参训练处代理处长等职,1903年8月中出任第三野战军参谋长。
与赵民河搭档的陈星云当年三十八岁,字宇晴,出身陆大短期91级,甲午战时初任禁卫第十五团团长,先是率全团于平壤以东的江东阵地上阻击日军第十九联队所部,将第十九联队打成残废(毙伤敌四分之三以上员额)。后禁十五团随钟夏火的第一突击群南下,追击日军第六师团残部,直至与丁介云的南方军团合围汉城。汉城战役开始后,禁十五团作为主攻部队先锋,首先突入城内,其一营在营长莫华虎率领下突进城中心,混乱中砍死(注意,是砍死,不是击毙)日第二十二联队联队长武田公健大佐,导致了防守城西阵地的日军关键时刻失去统一指挥,我军后继部队趁势大举进击,迅速攻入景福宫,全歼守军。朝鲜半岛的战事结束后,陈星云出任禁卫第五旅旅长,在刘百良少将麾下挺进日本列岛,连战数阵,直至关原会战时,禁五旅负责进攻南宫山主峰阵地,因地势险恶,官兵伤亡惨重,陈星云亲赴最前沿窥探敌阵地,指挥一个团从敌防线薄弱处出击,终于攻克主峰,歼灭全部守军。甲午战后,陈星云转任禁七旅旅长,光兴元年5月17日,奉刘云元帅命令,率全旅入京,封锁官街,逮捕丁介云附庸党羽十数名,立下功勋,随即升任禁卫第四师师长。1897年进入陆大中期培训班,毕业后出任副军长、军长、军区副司令、总参作战处副处长、军区司令等职务,1903年8月出任第三野战军军长。
往事已亦,如今,正当壮年的两位将军正是大显身手之时,麾下十余万大军云集兴凯湖之南、绥芬河之北的中俄边境上,看那气势,必要演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活剧来。
此时赵民河被陈星云调侃一番,也不狡辩,只摇头笑道:“知我者何在?知我者何在哪。”
陈星云还要趁机多侃他几句,一骑马的传令兵却来报告道:“11师郑师长报告,31旅91团和92团已经顺利穿越国境线,正以行军队形向波格拉尼齐内前进,91团遭遇敌小股骑兵部队骚扰,但已被师骑兵营驱逐……”
赵民河听完报告,便转向陈星云道:“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到前指(前敌指挥部)去吧,看看后勤处的人安排得如何。”
“至少不会让我们在鸡窝里指挥十万大军。”
陈星云说道,两人当即挥鞭催马,迎着朝阳,眨眼间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街道的尽头……一名倒背着步枪的中士正单手提着满满一木桶水,小心翼翼地躲开疾速奔驰的战马和拥挤不堪的步兵队列,后边跟着一个怀里抱着一大把枯枝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兴奋非常。
女孩问中士:“大哥哥,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很厉害?”
中士摇摇头,又点点头:“那个……他是全军的司令官,指挥十几万人,应该说是很厉害吧……”
“比你厉害吧。”
“当然,当然了,他是中将……”
“中将是什么……”
“中将……怎么说呢,比我大了好多级,总之是很大很大的官,再上去两级就是元帅了。”
“这么说不比穆桂英厉害了,穆桂英可是元帅哪。”
“啊,现在可没有穆桂英了。”
“谁说没有,我以后就是了。”
中士转头看看她,摇头笑道:“你呀,少做梦了,还是快回去伺候好你爹吧,将来找个好婆家,顺顺当当地嫁了便是……”
“我祁冰发誓,今生一定要成为穆桂英那样的大元帅,否则决不嫁人!”小女孩认真地叫道,中士停住了脚步,惊诧地看着她。
“你叫祁冰?”
“我哥哥叫祁鹏,他已经长得很高很高,比你还要高了,他在县城的中学念书呐……他以后也会做元帅的,他是岳武穆第二呢……”
中士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元帅大人,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马上回家为你爹熬药,请快点好不好?”
小女孩叫了声“知道了”,小跑着跟了上来。
这是小女孩祁冰第一次向哥哥以外的人透露自己的梦想,这梦想是否可以成真,取决于懒惰而穷困的作者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做了无数恶梦以后是否还能记得她的名字。
9月9日当天,第三野战军的开进情况如下:
第11步兵师的33旅自绥芬河镇出发,越过边境,在师属炮火支援下,击退俄军驻守波格拉尼奇卡镇的一个步兵营,占领了该镇。
第11步兵师的32旅在33旅右翼与33旅并头前进,其94团沿绥芬河北岸前出,击退前来骚扰的俄军前卫部队,连日行军40公里,于9日入夜前进抵波克罗夫卡镇俄军防线前,该镇距离乌苏里斯克(双城子)大约60公里,是乌苏里斯克正西方向上的主要屏障,由俄军两个半步兵营和2个野炮连据守,因该镇防御阵地较为坚固,94团并未贸然发动进攻,而是就近挖掘战壕,布置防御阵地,以待后继部队支援。
第13步兵师的37旅沿兴凯湖西岸南下,攻占了边境上的俄国小村图里罗格,守军一个营大部逃脱。
第13步兵师的38旅在37旅右翼展开,越过边境后直取列舍特尼科沃村,在那里与1个半营的俄国守军展开短暂而激烈的战斗,歼敌一部后占领该村。
军直属的第五骑兵旅以4个营的兵力分别加强给在一线展开的4个旅(即32、33、37、38旅),作为这4个步兵旅的前卫,以增强野战军的侦察能力。
当天第三野战军经历的战斗显得零零散散,全天上报的战果为毙敌362人,俘虏19人,己方阵亡74名,伤251名。皆因俄军并不打算沿边境展开防御,而仅在一线部署了少量前哨兵力,稳步后退,足见其指挥官尚有基本认识,因为以俄军滨海军区的兵力和装备,根本无法在野战条件下对联军造成严重的损伤。只有依托坚固的要塞工事和强大的要塞火力,才能使数量和质量上均处于劣势的俄军能够有效地消耗联军有生力量,这一点,是双方指挥官都应明了于心中的。
同日,朝鲜第一军也从绥芬河以南的中俄、朝俄边境上对俄国发起攻击,朝鲜第一步兵师在北,日本第二师团在南,两路大军滚滚开进,却被俄军的两处前沿据点所阻。
朝鲜第1步兵师的第2旅在进攻绥芬河以南20公里外的科尔福夫卡村时遭遇俄军1个半营附1个炮兵连的顽强抵抗,担任主攻的朝军第4步兵团伤亡563名,仍未能夺取该村,只得停止进攻,当夜重整兵力准备次日再战。
日本第二师团的第4旅团在进攻图门江以东30公里外的克拉斯基诺村时遭俄军骑兵突击,其第10步兵联队伤亡397名,第11步兵联队损失201名,未能于当日夺取该村。
更艰巨的战斗——当然还在后面。
二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那个要塞,那个坚固的要塞,那个被认为非常坚固、难以攻破的要塞,慢慢地,挤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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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3年9月9日,满洲里。
早在几十年前,这里就是个商旅云集的重要边境贸易城市,其东为外蒙古大草原,南为克鲁伦湖所注入的呼伦湖,东为克鲁伦河与海拉尔河交汇而成的额尔古纳河,其北紧接俄国边境,形势甚为紧要,前清时便在此设有卡伦(哨所)以盘查过往商旅、防范盗贼之类。鉴于中俄关系日益紧张,1896年,文易内阁命令陆军在满洲里修建军事要塞,要塞一期工程于1897年正式开工,1901年完工,建有6个主要堡垒、10个炮台以及若干永久性支撑点、胸墙、壕沟等设施,守备部队九千人,配野炮18门,要塞炮109门,机枪76挺。要塞二期工程于1902年开工,至今未完成,主要是在满洲里郊外建设大型兵营和军事仓库,着眼于为3个步兵师以上的庞大兵力提供驻扎和勤务支持——也就是说要塞二期工程的重点乃是进攻而非防御。
进入9月后,中华帝国第一野战军司令部即设在满洲里要塞中。
第一野战军的编制如下:
司令官赵飞雪中将,参谋长秦飞叶少将(注意,此人与48章中为刘云开过飞艇的那个海军飞行员同名);
辖
第一步兵师(3万4千人)、
第三步兵师(3万4千人)、
第一骑兵旅(6500人)、
第二骑兵旅(6500人)、
独立第一炮兵旅(4500人)、
预备第二十五步兵师(3万4千人)、
预备第二十七步兵师(3万4千人);
共4个步兵师、2个骑兵旅和1个炮兵旅,计十五万人左右(不含编制外的挑夫、车夫之类)。
部署地域——漠河向西南到满洲里一线;
其主要作战任务在于:掩护禁卫野战军的左翼,向赤塔推进,以阻止俄军支援其在外兴安岭以南以东的部队。
9月9日当天,第一野战军的部署情况为:
第一步兵师在满洲里要塞前展开,将作为主攻部队越过边境,向额尔古纳河以西60公里外的俄军集结地克拉斯诺卡缅斯克市包抄攻击。
第三步兵师的第7、第8旅在第一步兵师的右翼、额尔古纳河右岸的黑山头一带展开,将自西向东朝克拉斯诺卡缅斯克市卷进,与第一师夹击俄军。
第三步兵师的第9旅将与第1骑兵旅一起,控制从黑山头到漠河一线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地域,防止俄军渡河入侵。
预备第二十五步兵师在第一步兵师后方集结,预备第二十七步兵师则在第三步兵师的第7旅后方集结。
第2骑兵旅的第4骑兵团在第1步兵师前方展开作为前卫,其余兵力则集结在满洲里以作后备。
第1炮兵旅主力集结在满洲里,以就近支援第一步兵师,部分炮兵连则加强配置到第三步兵师的旅、团级单位中。
这日,满洲里上空万里乌云,阴风阵阵,正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大好天气(这么说似乎有些——)。
满洲里要塞的“勇”字堡垒的了望台上,迎着凉爽的北风,一个,不,两个,穿着藏青色毛呢制服,戴着大黑檐、金龙徽军帽,肩上分别顶着一颗和两颗大六角星衔章,举着黑一色双筒望远镜的军人,正朝风吹来的方向仔细观望。
肩上一颗星、浓眉大耳、脸上棱角分明的酷男道:“第4骑兵团已经动了。”
肩上两颗星,高鼻宽肩、明眸皓齿的帅男应了声:“我看到了。”
“第一站是外贝加尔斯克,一个小村,抹掉它太容易了……然后是达斡里亚,大一点的村庄,我们的商人说那里有个很棒的酒馆,可能也不得不抹掉了……接下来是哈拉诺尔,村庄,仍然是村庄,在大草原上,该本无法防御,再往北就是博尔贾,一个可爱的镇子,很多姑娘,那个花痴情报员只知道玩姑娘——只要拿下博尔贾,克拉斯诺卡缅滋滋滋……斯克——俄国的地名就是坳口——那么那个克拉斯诺卡缅斯克就完全被断了后路,如果守卫那里的俄军打算死战到底,那就由我们的两个主力师一起来成全他们……”
“总得来说,那个克拉斯诺卡缅斯克才是第一站吧,对方的第三军就是以此为中心展开防御的,要说第二站,应该在舍尔洛瓦到奥洛维扬一带吧,那里的地形适合组织一道有侧翼保障的防线,只是必须有足够的兵力才行……所以我们要打歼灭战,尽可能多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使其无法组织第二道有效的防线……”
“是舍尔洛瓦亚戈拉和奥洛维扬纳亚才对吧。”
“太长了,坳口。”
“彼此彼此。”
酷男说道,放下望远镜,把手伸到肩头上面,后面的副官立即递上了一张1比200万的战区地图,图很大,酷男只得把图的一半部分展开到肩上两颗星的帅男面前。
两人各自从副官手中取了放大镜,仔细研究起来。
酷男的正式名字自然不叫酷男,他姓秦名飞叶,字浩岚,直隶保定人,是年三十六岁,出身陆大短期93届骑兵专科,甲午战争之初任禁卫膘骑旅的一名骑兵连长,在朝鲜半岛参加过第二次中和战役、遂康平安战役,汉城战役等,汉城战役后提升为骑兵营长。1896年5月17日,秦飞叶在时任禁卫膘骑旅旅长的向蓝麾下,受刘云的直接命令,率本部人马冲入德胜门外的军街,包围了当时的禁卫军司令丁介云中将的府邸,击溃丁之卫队,逮捕丁介云并将其押送八宝山军事监狱。当天被禁卫膘骑旅逮捕的将官还有禁卫第三师师长王镇中将,总参情报处处长杜灼林中将、禁卫教导旅旅长陈驾云少将三人,四十八小时后,这些被认定为叛乱分子的刘云嫡系将领全部遭处决。秦飞叶因平叛有功,立即升任禁卫第一膘骑团团长,不久进入陆大中期班接受再培训,毕业后即任禁卫膘骑旅旅长,续任国防军骑兵副总监、直隶军区副参谋长,外蒙古特别军区参谋长等职,1903年8月出任第一野战军参谋长。
至于那位帅男,姓赵名飞雪,字铭德,山西大同人,是年三十八岁,武举出身,曾在天津总兵聂士成麾下任马军营官,后被刘云的新军所接纳,进入陆大短期91届骑兵专科进行培训。甲午战前任骑兵第二旅旅长,因该旅被作为预备队留守京师周边,未能参战,1896年进入陆大中期班进行再培训,毕业后任国防军骑兵副总监、总监,外蒙古特别军区参谋长、西北军区副司令、东北军区副司令等职,对整个北方边境上的情势都很了解,故1903年8月受命出任第一野战军司令官。
这两位战将统率下的第一野战军将自西向东向赤塔推进,切断俄军腹地与远东诸总督区的联系,并阻挡向远东增援的俄军——后一个任务将在己方增援部队的支持下执行。
截止9月8日,第一野战军当面之敌(系指贝加尔湖以东、额尔古纳河以西的全部俄军)包括:
*俄西伯利亚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比利杰尔林格中将。
下辖
直属后贝加尔哥萨克第7旅、
西伯利亚第三军、
西伯利亚第四军、
连年卡姆普夫骑兵集群(50个骑兵连)、
后贝加尔第一炮兵集群(10个炮连);
共72个步兵营,50个骑兵连,11万6千人,326门野炮和92挺机枪。
*俄赤塔要塞卫戍部队:约一万五千人,32门野炮和125门要塞炮,20挺机枪。
*俄后贝加尔军区边防部队:约九千人,32门野炮。
*俄乌兰乌德要塞卫戍部队:约一万人,16门野炮和90门要塞炮,16挺机枪。
*俄西伯利亚第三集团军,司令官格里品别尔格中将。
下辖
直属后贝加尔哥萨克第5旅(7000人),其余部队尚未到位。
以上俄军共十五万七千人,数量上要超过华军第一野战军,但上述俄军部队分散在贝加尔湖到额尔古纳河的广阔战线上,其右翼受到华军禁卫野战军的压迫,左翼受华军外蒙古方面军的袭扰,真正部署在第一野战军打击正面上的部队只有西伯利亚第三军,约四万八千人,以满洲里以北80公里、黑山头以西70公里外的克拉斯诺卡缅斯克镇为中心展开防御,封闭了华军第一野战军向赤塔运动的最佳路线。
赵飞雪将军的回忆录中写道:“……自满洲里到赤塔,惟有沿博尔贾、舍尔洛瓦戈亚、奥洛维扬纳亚、卡雷姆斯科耶、新克鲁奇宁斯基此路线推进为佳,此路线上地势较为平坦,江河阻碍少,道路条件好,便于后援补给,且沿路城镇富庶,便于部队就地取食……虽然总参曾严令各参战部队不得骚扰当地居民,但第一军的先头部队经过这些城镇时都不约而同地将食物和木柴搜刮一空……因为……第一军各部自9月9日到9月15日间推进的速度太快,使得补给……颇为紧张……”
正如赵飞雪在回忆录中所言,第一野战军在战争初期的推进速度的确要远胜过东北方面军其他的三个一线野战军,这主要是因为俄军在第一野战军当面前沿并未构筑坚强的要塞防线之故,而赤塔要塞和乌兰乌德要塞距离边境都有两三百公里,第一军当面的俄西伯利亚第三军为减少损失,主动向赤塔逐次后退,向西伯利亚第四军靠拢,并期望能得到正不断壮大中的西伯利亚第三集团军的支援——俄军正不断通过西伯利亚铁路向远东集结,自9月7日起,每天都至少有两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团抵达或通过赤塔,战争爆发后两星期,这一数目翻了一番。
无论如何,第一野战军在作战初期的确一帆风顺,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相对东北方面军的其他几个野战军而言。
9月9日当天,第2骑兵旅的第4骑兵团作为全军先锋,在第1步兵师前方展开,首先越过边境,摧毁了几个俄军哨所,随后向满洲里西北15公里外的外贝加尔斯克村前进。
秋风起,凉意浅浅,微黄的草原上散布着正在凋谢的野花,花瓣渐散,花枝愈枯。天色暗,灰云低低,墨绿的松林犹如镶嵌在黄地毯上的一块块孔雀石,在草原周围黯淡,在河岸两边肃立。
浅水才能没马蹄,小河蜿蜒,从树林深处出,带着被马蹄搅浑的黄水,向草原深处去。
青色制服,灰色披风,镶嵌金色龙徽的绿军帽,黄牛皮镶铜套鞘的马刀悬于腰间,可单手上膛的短管步枪斜挂背后,腰带上系着子弹盒,马鞍边系着水壶和干粮袋,马鞍后系着马被和雨衣,一匹由军马场专门饲养的战马——这些就是一名帝国国防军骑兵在战场上的标准配备。
一人,一马,一骑,十骑,百骑,十分钟内,上千名排成四列纵队的骑兵淌过了一条横在路前的小河,转眼又消失在一片树林后,只留下被踩成一片烂泥的河岸,以及一线浑黄的河水。
第4骑兵团团长刘扬波中校,一名三十出头的高大男子,国字脸,酒糟鼻,宽额高眉,颧骨高耸,浓须覆腮,毛发如针,目若铜铃,耳似佛陀,以凶悍闻名。甲午战时在禁卫第二师直属骑兵团服役,第一次中和战役时随团队杀入乃木希典的明治尽忠队中一番砍杀,独取首级六枚,又左手手臂八条,因功晋升下士;关原会战时在向蓝的混成第一骑兵旅麾下,随团队从敌关原市街阵地背后突入,促成敌第二师团总崩溃,刘扬波在此战中策马踩死了敌第二师团师团长山口国正中将,因战功卓著,战后得以保送军校,遂得以走上军官之路。此时,刘扬波正轻举缰绳,与团部主任参谋罗剑秋少校并辔而行,在他们前方四五百米外,第一骑兵营的一个连正展开成疏散的横队搜索前进。
“罗参谋,第一次上战场吧。”
刘扬波望着前方稀疏的马屁股,对罗剑秋说道,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鲨鱼皮镶银鞘的马刀。
“是,下官晚出生几年,无缘甲午之战,实在遗憾。”
罗剑秋说道,不住左顾右盼,观察四周的地势。
“人总有第一次,是吧,想当年我初上战场,倒也有些怯阵,总不肯冲在最前,后来终究想明白了,不管你想不想死,不小心一个炮子过来,大家都得死,与其死在人后,不如死在人前,干脆冲在最前面,多杀几个敌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杀三个的话死也该瞑目了……老子在中和一下砍了六个脑袋……”
“团长说得是……”
罗剑秋频频点头道,并没有把刘扬波的话放在心上,他认为参谋的职责并不在于认真倾听与作战无关的东西,他正在核对地形,以确认部队是否正按计划中的路线行进。
一阵短促的枪声,打断了刘扬波的怀旧演讲,刘扬波忙举起右手,下令道:“全体停止前进!”
“全体停止前进!”
一连串同样的命令从各营长、连长的口中迭次吐出,长蛇般的骑兵纵队相继凝固,冻结在原地。
先头连的传令兵策马奔来,在马上挺身敬礼道:“报告团长!一营一连与一队二十名以上的俄国骑兵遭遇,对方开火后便逃到东边那座林子后边去了,我连无一损伤,我们连长恐怕敌人有诈,不敢擅作决定,还请团长指示。”
“是巡逻队。”
罗剑秋道。
刘扬波点点头,对传令兵道:“回去告诉你们连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让他派一小队人去那座林子里搜索一下,连队主力绕过林子继续前进,如果遇到小股敌人拦阻,可以火力驱逐之。”
传令兵遵令而去。
“过了那片林子就可以看到村子了……团长,要不要在纵队两翼各展开一个连队以作侧卫?”
罗剑秋建议道,他觉得附近的几片林子太过茂密,非常适合隐藏伏兵。
“不必了,敌人敢从侧面攻击的话,必定有他们好看的。”
刘扬波此番话却也不无道理,第4骑兵团编制1600多人,重装备包括6门57毫米轻型骑兵野炮和3门80毫米迫击炮、3挺重机枪和6挺轻机枪,其火力足以有效压制与其同等规模的俄军骑步兵部队,当骑兵团呈纵队行进时,若敌方从侧面来袭,则纵队中那些马拉的骑兵野炮和架在双轮小车上的轻重机枪只需稍稍转向即可开火迎击敌军,而纵队中的战斗骑兵也只需调转马头便可列成四排的横队,以密集而连绵的步枪火力射击对方或转入白刃冲锋。
这天,果然没有任何俄军从侧面袭扰第4骑兵团,倒不是俄军的确知晓以上情况,而是驻守外贝加尔斯克村的俄军边境支队仅有一个半步兵营和1个骑兵连、1个炮兵连,配炮8门,机枪3挺,俄军指挥官鲍塞里耶中校受命以这千把人的部队在外贝加尔斯克阻击华军第一步兵师至少两天,以掩护主力部队进行战略运动(其实就是退却)。
在鲍塞里耶看来,他这一千来人的部队除了依托外贝加尔斯克村周边的几处土坡掘壕固守外,再无其他出路,主动出击之类的冒险想法都应该滚进地狱里。于是边境支队的战士们加紧挖坑,到华军第4骑兵团的先头连出现在村子以南两公里外的大陆上时,鲍塞里耶的部队已经在紧扼村子南口的两处高坡上各挖出了三道近两米深的锯齿状战壕,并以交通壕相连,大炮则架设在土坡的最高点,每门大炮都有沙土掩体防护。
第4骑兵团的先头连——第一营第一连——绕过村子西南的那片林子后,拐上了满洲里通到赤塔的大路,大路从外贝加尔斯克村直穿而过,所以这个村非得被“抹掉”不可。
一排炮弹呼啸而来,在一连尖兵的前方二十到五十米范围内爆炸,一连被迫转头躲到了林子后面,俄军大炮朝着他们的马屁股猛轰一气,但没有伤到任何人。
刘扬波接到一连报告后,与罗剑秋沿着林子边缘接近大路,在一株高大苍翠的衫木下以望远镜仔细观察俄军阵地。
刘扬波看了一会,下意识地按着马刀说道:“看起来还行嘛,从正面突破的话……”
“团长,我们的任务只是侦察而已吧。”
罗剑秋提醒道,他感觉有点不妙,因为他从刘扬波的眼中发现了太过旺盛的斗志。
“侦察的话,一个连就足够了,我们是全军的前卫,有必要的话,打上一仗也不无不可……”
“现在似乎没这个必要吧。”
刘扬波轻蔑地笑道:“罗参谋不会是害怕了吧。”
罗剑秋也不反击,只淡淡说道:“赵司令官派我们团作前卫,主要是侦察敌情,并拦截对方骑兵,防止敌方骑兵对我军主力展开侦察,我们现在应该将部队展开,为全军构成骑兵幕……”
“这个我知道,”刘扬波不快地说道,“骑兵自然有骑兵该做的事,但谁也没有规定骑兵只能做这些事,你放心,我不会让部队从正面冲击的……传令兵!”
“在!”
“传各营营长和炮连、机枪连连长来。”
“遵命!”
罗剑秋叹了口气,知道多说亦无用,便遂了刘扬波的意思。
十分钟后,一连再次绕过那片小树林,拐上了大路,一直注意着大路上的俄军炮兵立即开火,一连慌忙又躲到树林后面,几分钟后,一连的骑兵们又排着疏散纵队冲上了大路,再次引出一阵俄军炮火来,骑兵们当然也很乖巧地再度躲入树林后。
当一连把这一动作持续进行到第四次时,俄军指挥官终于按捺不住了,派出一个哥萨克骑兵连在炮火掩护下向一连发起冲击,一连沿着林子边缘缓缓后撤,从俄国炮手的视线中渐渐消失了,哥萨克们追得兴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咋咋呼呼地冲了过来。
当哥萨克们转过林子一角,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排密集的、冰冷的铁管。
三个连的骑兵列成双排横队,在马上平举着7点92毫米骑枪向哥萨克们瞄准,在这些骑兵的两翼布置着2门57毫米骑兵炮和2挺马克沁重机枪,炮口和枪口中深藏着幽幽的暗。
“放!”
哥萨克们眼中立时溢满了夏夜银河一般璀璨的星光。
两分钟内,一整个连的哥萨克骑手几乎全部坠马,青色制服的华军骑兵停止了步枪排射,抽出马刀冲上去,俘虏了三十四名负伤的骑手。
两三名骑手幸运地逃脱,回到主阵地上向鲍塞里耶中校报告,鲍塞里耶不敢再派兵出战,遂严令各部坚守阵地,尤其命观察哨密切注意村子西南那片树林附近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个连的华军骑兵又从林子后面绕了出来,挥动着刚刚缴获的哥萨克的皮帽子向俄军阵地挑衅,鲍塞里耶在阵地上看得清楚,气恼地下令:“开炮!向那些狡猾的黄狗子开炮!”
俄军的八门野战炮又轰响起来,炮弹在华军骑兵的后方爆炸,华军骑兵没有继续前进,又跟之前那样,迅速隐入了林子后面。
鲍塞里耶被这种一再反复的挑衅激怒了,但他没有再敢部队派出去,他清楚自己的任务,更明白自己手上那点部队的实力,他必须尽可能守住这个地方,而不是从这里出发去进攻强大的敌军。
鲍塞里耶部队的几乎所有中下级指挥官的注意力都被那一个连的华军骑兵吸引住了,人人摩拳擦掌,想出去教训那一小撮“讨人厌的小苍蝇”一顿,但鲍塞里耶以长官身份阻止了他们。
“不能轻举妄动,他们身后一定有大部队。”
鲍塞里耶如是说,他的判断很正确,但他没有进一步想到那些大部队的动向,他的眼睛被那一个连的骑兵迷惑住了。
“敌人,村子西面有敌人!”
当鲍塞里耶听到这报告时,华军第4骑兵团的2营和3营已经绕过村子西南的树林,涉过村子西面的一条小溪,沿着溪边的一串小土包建立了炮兵射击阵地,安置了4门57毫米骑兵炮和3门80毫米迫击炮。
“敌人在西边,快调转炮口……”
鲍塞里耶冲着身边的炮连连长叫道,这时一串迫击炮弹落下,一块弹片切入了他的胸腔,鲍塞里耶向前跌倒下去,嘴角泛出血沫,挣扎了一下,死掉了。
“冲啊!”
在俄军的大炮完成转向之前,一发红色信号弹飞升上天,华军第4骑兵团的2营首先发起了冲锋,2营的三个连排成疏散横队,挥舞马刀向俄军阵地的西侧发起冲击,其后有一个排的骑手拖曳着机枪跟进支援,在进入敌军机枪有效射程之后,机枪排的兵士们下了马,布置好机枪向俄军阵地射击起来。
战旗狂舞,枪弹乱飞,刀刃泛光,马蹄扬尘,不一刻,华军骑兵已经冲近了俄军阵地。
俄军虽然失去了最高指挥官,但在中下级军官的鼓动下还是迅速动作起来,组织起步机枪火力予以阻击,将不少华军骑兵击落马下。
俄军的炮手也卖力地将大炮转向西面,装起炮弹发射,但华军第2营的数百骑兵早已钻入了炮火死角,少数战马的马蹄已跃过了俄军第一道战壕,向坡顶的炮兵阵地急弛而来。
俄军营长阿特塞耶夫少校领着预备队一个排跳入第三道战壕,一排齐射,打落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华军骑手。
“敌人从南面来了!”
阿特塞耶夫听到这报告,慌忙以望远镜向南观望,果然,数百骑兵在一面龙旗引导下踏风而驰,视枪弹为无物,鼓着尘土冲杀过来——这正是在树林后面歼灭了一整个俄国骑兵连的华军骑兵4团第1营,他们后面有2门57毫米骑兵炮和2挺重机枪的支援。
“又有一队敌人从西面过来了!”
阿特塞耶夫转目再望,却正好与一粒机枪子弹撞个正着,弹从额入,穿后脑而出,阿特塞耶夫当即气决身亡。
华军第2营趁势冲上西边的高坡坡顶,那里布置有5门俄国大炮,炮手们自知敌不过骑兵,一哄而散,但俄国步兵仍不肯放弃阵地,他们从战壕里钻出,不断向华军骑兵射击,2营5连连长高胜宁上尉在混战中身亡。
3营很快跟了上来,与2营一起肃清了西坡上的俄兵。
1营则直接向东坡发起冲击,但被俄军火力击退,伤亡七十余人,遂转而退到西坡后面。
骑4团团长刘扬波中校在3营后面奔上了西坡,迫击炮排也及时跟了过来,炮手们在坡顶架起迫击炮,向东坡上的俄军炮兵阵地连续开火,与此同时,2营的一个排在团炮兵参谋李西连少校指挥下,将缴获的5门俄国大炮掉转炮口,向东坡猛烈开火,直到把阵地上能够找到的76毫米炮弹全部射光为止。
4团的6门57毫米骑兵炮也在西坡以南集结,这些轻型火炮与9挺轻重机枪相配合,轻易压制了东坡上俄军仅有的一挺重机枪。
猛烈的炮击之后,2营和3营同时向东坡发起冲锋,俄军顽强抵抗,没有人逃跑——也许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人腿无法跑过马腿。
一场激烈的白刃战之后,土坡上横倒了一大片人和马的身体——只所以说身体而不是尸体,是因为当时许多人马只是负伤倒地,负伤的人等着别人来救护,负伤的马等着别人来补枪。
驻守在村子里的俄军一个连和辎重部队却没有因此而撤退,他们依托房屋和仓促构筑的路障作掩护,击退了2营的一次冲击,打死2营6连连长王乃天上尉。
“倒是有骨气,他们应该知道这里守不住了吧。”
刘扬波驻马西坡,对罗剑秋感叹道。
“俄国人的确强悍,这次战斗我们虽然已胜券在握,却也损伤不小啊,不知道上面会不会因此而怪罪下来……”
“胜者即胜者,按理说不该受责才是。”
刘扬波昂着头说道,转身唤来炮兵参谋李西连:“李参谋,我要你用大炮把那村子轰平。”
“团长,炮弹不够了……今天的战斗可能还没完,有必要留下些炮弹以防万一……”
“那你就看着办,至少把每一幢房子引出火来。”
“遵命。”
李西连敬过礼,立即骑上马去招呼炮手们,几分钟后,密集的弹雨覆盖了整个村子,每一间木屋都燃起了大火,村中的小教堂因为挡住了炮兵的视线,遭到集火射击,很快倒塌。
炮击停止后,1营和3营从两个方向发起了冲击,在村子里与残余的俄军一阵混战,最终只抓获了十六名俘虏。
刘扬波率团部人员进入村中,团部的炊事员在村北的一片空地中架起锅灶,开始做饭,团部警卫排的一个班被派去收集柴薪,大家很自然地从正在燃烧的房屋中抽出破碎的木板凑过去。
其中一名二等兵拖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走过罗剑秋身边,被他叫住。
“这是哪来的?”
“那边上捡的……”
二等兵指着已经化为废墟的小教堂说道。
“放回去。”
二等兵犹豫了一下,照做了。
刘扬波正好在旁边,看到那小兵把一个十字架拖来拖去,便过来询问。
“那是教堂里的东西,我们应该放回去。”
罗剑秋解释道。
“教堂在哪里?”
“已经毁掉了,只剩下那十字架了。”
“那就该把十字架也烧掉,毁尸灭迹嘛。”
刘扬波说道,便又叫住那个二等兵,让他把十字架拉到锅灶旁边去。
那二等兵嘟嚷着又把十字架拖了过去,显然他不认为被两个长官呼来唤去做相反的事情有什么乐趣。
罗剑秋微微苦笑,无可奈何。
次日,刘扬波收到了野战军司令部送来的信件,信中写道:
骑兵第二旅第四团团长刘扬波中校鉴:
昨日收到你部报告,言你部单独向外贝加尔斯克村敌防御阵地发起攻击,激战后攻取该村,毙敌五百八十七名,俘三百一十五名,缴获完好之七六大炮六门,机枪二挺,己方阵亡九十六名,伤二百三十一名云云。你部之战果已经步1师师部核实,司令部讨论认为,你部的任务是掩护步1师展开和推进,并未受命进攻外贝加尔斯克村,你部所举已属越权,且战斗中损失较大,影响了司令部对你部今后的运用,作为部队主官,须承担相应责任。但你部之越权行动,歼灭了较多俄军部队,减轻了步1师的阻力,为步1师之行动打开了通路,司令部因此决定为你部全体及你本人申请授勋。对你个人的处罚是:禁闭十五天,一待你的作战任务完成,即应到野战军司令部宪兵科报到,以执行禁闭处罚。
第二野战军参谋长:秦飞叶少将,
光兴八年九月十日。
刘扬波阅闭,微微一笑,传给罗剑秋,罗剑秋皱皱眉,无言。
刘扬波此时身在达斡里亚,这个有一百多户居民的村镇在外贝加尔斯克村西北45公里外,其东90公里外即是俄第三军第一线阵地上的防御重心——克拉斯诺克缅斯克。当天中午,该镇被突然出现的华军第4骑兵团于行进中占领,驻防该镇的俄军两个步兵连被击溃,残部退入了村镇西北的树林中。奉命加强达斡里亚防御的一个俄军步兵营此时还在达斡里亚以北30公里的哈拉诺尔。
第4骑兵团24小时内跃进60公里,连克二村,歼敌千余,为此,他们的团长将很有可能在获得勋章的同时进入禁闭室。
//com//1903年9月11日,中南海皇家别院,苍松掩隐间,花草围饰中,一幢希腊风的小楼巧然玉立,小楼林立的廊柱四边,头戴饰羽高帽、身穿金边黑制服的士兵挺枪树立,犹如大理石雕就之塑像。
中华帝国战争大本营的会议室,即在这小楼的二层上。
时间正是午前三刻,楼外,日光轻柔,小蝶低飞,喷泉潺潺,花落无声,一派闲适气息,楼内,西装戎服,口舌绵绵,钢笔纸张,攒动不已,倒还有浓厚的严肃气氛。
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正在报告外交情况:“……英国大使要求我国立即停止对俄战争,从已攻占的土地上撤出,法国大使也提出了了相似的要求……美国大使和德国大使均希望从中调停……俄国大使强烈抗议我国这种不宣而战的恶劣行径……”
总理大臣文易随即发言道:“……英法必然会抗议,但他们拿不出行动,西南军区已作好准备,可以随时应对英国对西藏、法国对桂滇一线的入侵,至于调停,对外的基调是,我们希望和平,但俄国必须作出令我们满意的承诺,即停止迫害华人,同意归还额尔古纳河以东、外兴安岭以南的中国领土……”
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稍后报上了截止昨日午夜,整个中俄边境战线上的进展情况:“第一,海军舰队。自9月9日联合舰队对海参崴港发起试探攻击受挫后,联合舰队主力退往佐世保港整修,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正率部按计划转入封锁作战。北海道攻略支援舰队在消灭驻函馆要塞的俄国分舰队后,现正按计划支援日军对北海道的攻略作战,并以相当兵力监视宗谷海峡和鞑靼海峡。第二,东北方面军。其第一野战军现已对敌军一线防御的重心克拉斯诺卡缅斯克构成了三面夹击之势,对敌西伯利亚第三军形成强大压力。其禁卫野战军一部已在海兰泡以南渡过黑龙江,另一部则正从海兰泡之北渡江,力图实现钳形夹攻之势。其第二野战军一部已从伯力之南二百公里外的比金渡过乌苏里江,另一部则从伯力之西二百五十公里外渡过黑龙江,以从两路合击伯力。其第三野战军已夺占兴凯湖之南多处俄军前哨阵地,正按计划向敌双城子要塞稳步推进。另,朝鲜第一军在攻击敌前哨阵地时受挫,现正调整部署,以图再攻。第三,蒙古方面军。该方面军司令官向蓝少将报称,其部尚未完成动员,且武器弹药短缺,暂时只能以防御姿态应敌,请求调拨更多火炮和炸药,以便展开铁路破袭作战。第四,西北方面军。该方面军司令官张遥前上将报称,其部仍在进一步动员中,主要兵力已依托各要塞展开防御,司令部手中保有足够预备队,完全可应付敌大规模进攻,如大本营需要,可随时发起中等规模进攻以牵制敌军。”
杨正金的报告还没完,龙椅上的光兴皇帝却已有些昏昏欲睡,想是昨夜与皇后爱妃之类闹腾得太晚,一大早又被拉出来开会之故。然而,皇帝的身体一直欠安,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光兴帝自幼便体弱多病,且大婚以来十多年间均未有子嗣,宫中虽多次沿请中外名医会诊,却亦无可奈何,以至国会屡屡提出皇储问题,均被内政部宫内厅以“皇上天年尚浅,此事无须担心”之类的答复而敷衍过去。
国防大臣刘云看在眼中,却故意请示皇帝道:“不知皇上对战场情况有何指示?”
皇帝眨了眨眼:“战场情势还是爱卿知道得多,就由爱卿来指示罢。”
刘云心中早是一副轻蔑的笑脸,却在面子上摆出恭敬的样子,道了声遵旨,便一一发出指示:“鉴于以上情形,本大臣的指示如下:第一,着东北方面军派出飞艇部队轰炸海参崴港,以削弱俄国舰队之实力。第二,东北方面军应继续按计划向各战略目标推进,不得畏缩不前,亦应避免抢功冒进。第三,着总参与交通部向蒙古方面军调运一个中型炮兵团和一个重型炮兵营,另增派一个工兵团。第四,西北方面军各部应严守当前阵地,没有大本营命令不得轻易向境外出击。第五,联合舰队应前出至朝鲜东海岸适当港湾,以就近封锁海参崴。第六,着总参与联军司令部沟通,派督战官前往朝鲜第一军,督促该军奋力前进。”
书记员迅速记下了刘云的指示,杨正金的随从参谋们则以此分别拟出电文,拿到隔壁的电报室拍发去了。
刘云的指示刚刚发完,一名御前侍从官已凑近皇帝,小声嘀咕了几声,皇帝即开口道:“诸位大臣辛苦了,时候已近正午,请到休息室用茶罢,午餐随后开始。朕稍感不适,下午就不来与会了,会议照旧由文总理主持,若有请示即交由朕的侍从武官传达便是。
文易忙应道:“皇上龙体安康为重,臣自当尽力而为,皇上不必劳心。”
众官员也表出相同意思,各自起立弯腰,恭送皇帝回宫。
稍顷,众官员也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距午间工作餐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众臣有的去了楼下的休息室品茗休养,有的则聚拢在走廊的圆柱下抽烟聊天,文易则拉上张志高,沿着楼后的一条被竹荫覆盖的卵石小径散起步来。
“志高,累不累?”
文易背着手,步履稍显沉重。
张志高看一眼文易苍白的脸,轻轻摇头。
“我早就有自觉了,在其位谋其职,我喜欢这份工作,累也是应该的。倒是先生你才应该多保重啊,最近你的脸色好象越来越差了,你家里的医生没有提醒你吗?”
文易走了两步,停下来,拾起一片枯黄的竹叶。
“医生企图让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不会得逞的。”
“先生……”
文易把那片竹叶举到张志高面前,张志高楞住了。
“志高,我就是这片叶子,已经注定要从树上落下了。”
“先生,不要这么悲观,您才五十出头,正当……”
“你不明白,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
文易微笑着,松开手,枯叶晃荡着落下,正好叠在了另一片枯叶上。
“有些事情是该告诉你了。”
张志高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害怕有人跟踪。
“没有人跟着,你放心吧,而且,这些话也不重要。”
文易缓缓说道,张志高疑惑了。
“是那个世界的秘密,刘云告诉我的。”
文易说道,开始向前迈步。
“2023年,世界上第一台时光机器在我们的国家诞生,知道这一消息的只有极少数科研人员和军政首脑,刘云作为保护时光机器和参与实验的军方代表,对其中的细节非常了解。”
“当年10月,进行了第一次时光传送,派出了两名挑选出来的探险队员,传送的年代是公元1949年,这是一次难度很小的传送,但结果只顺利回收了一名探险队员,他在医院里挣扎了两个星期,死于恶性脑瘤。”
“一个月后,进行了第二次类似的实验,两名探险队员全部顺利回收,但他们携带的物品大多在回收过程中丢失。”
“从第三次实验开始,传送的人数逐渐增加,到第十次传送时,派出了十五名队员,只有七人回收成功,其中三人在回收完成后一个月内死去。”
“时光机器的实验进行到2025年3月时,有九十人先后参与了传送,回收成功五十一人,探险队在传送目的地收集的物品则在回收过程中大多丢失,而且,能够回来的人大多患上了类似遭遇过量核辐射后的疾病,五十一人中有二十三人在回收完成后一个月内死亡,另有十六人被迫长期住院。”
听到这里,张志高恍然大悟。
“这么说,时光传送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是的。具体来说,单行程的传送也许不会立即造成人体的严重损害,但如果要实施回收的话,损害就要严重得多,而且回收过程非常危险,经常会造成人员和物品的丢失。”
“可是,即使是单程传送,也会造成不良影响吧。”
文易双手插在口袋里,举目望天,天空被葱翠的竹叶密密地笼罩着,阳光微弱得不值一提。
“身体虚弱的人可能会逐渐支持不住,刘云那种职业军人的体魄或许能够坚持得久一些,像你那样的年轻人大概也要比我这样的老骨头硬朗些……”
张志高先是发着呆,忽然满脸恐慌。
“那么会不会对后代造成影响?”
“很可能会。你知道吧,日本的广岛和长崎被原子弹轰炸后,当地新生儿中患白血病、先天性痴呆以及身体畸形等疾病的比率一度高居不下……刚才我已经说了,那些回收成功的探险队员大多患上了类似遭遇过量核辐射后的疾病……”
“我的孩子……”
“鹿鸣已经五岁了吧,我见过他好多次,很聪明伶俐的孩子,暂时不必担心。鹿宁长得很像她母亲,以后一定是个小美人,鹿影也差不多——放心吧,你的孩子都好好的。”
张志高与现任署理文教大臣的罗素兰于光绪二十一年(西元1895年)结婚,光兴三年(西元1898年),罗素兰生下一子,取名鹿鸣,两年后,又生一女,取名鹿宁,最近又生下一个小女儿,取名鹿影,三个孩子都极清秀可爱,至今并未发现身体或智力上的先天缺陷。
文易轻轻拍了拍张志高的肩,张志高立即体会到了从文易手掌上倾泻而出的那种无力感,那种无意流露的、渗入心髓的、接近崩溃的疲惫与憔悴,似乎拥有这种无力感的人只要遭遇一阵可以吹灭蜡烛的狂风便会粉碎成轻浮飞扬的尘灰一般。
“志高,后悔吗?”
“不,从不。”
文易微笑了,那是真正的微笑,细微得令一般人无法立即察觉,但张志高感觉到了,他也许没看到,但他的确感觉到了,因为他已经了解并熟悉了文易那日益蔓延的、从心理到生理的全面衰弱。
“你和素兰一样固执……我却早早地便在那个世界选择了放手。”
“您放弃了什么?”
“战斗。”
“与谁战斗?”
文易叹息了,眼中游离着不属于人间的清澈光泽。
“我没有战斗下去,因为我绝望了,在我看来,值得我期待的道路已经全被堵死,所以我放弃了。于是我跟随刘云来到这里,想要把梦想实现,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开始,但我已时日无多了。”
“您感到遗憾?”
“我尽力而为了,我问心无愧,只是有一些事放不下。”
“可以告诉我吗?”
“你知道,我和刘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即使是踏进完全不同的行业后,也保持有密切的联系,我了解他,但我们并不互相完全了解。他是个可以干大事的人,他懂得隐忍,有耐心,也有决心,知道如何等待和捕捉时机,所以他才能做到现在的一切。可是他无法不恐惧死亡,尤其当他掌握有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时,他怕自己在梦想实现之前就死掉,无法亲眼看到这个帝国的屈辱被完全扫清、世界不得不对这个全新的东方霸主恭敬有加的场面,这样的感情会影响到他的耐心,促使他急燥行事,这场战争之所以会在今年而非事先计划的1905年开始就是很好的例子,两年的区别或许不算太大,但如果长此以往,我恐怕以后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
张志高忍不住问道:“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当面对他说?”
“已经没有立场了,你该明白,理性的人拥有的东西越多,可做出选择的余地会越小……也许有一天我会说的,但不能是现在。”
文易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又缓慢地背在身后,继续踱步前行,却早已走出了竹荫之下,前面一片开阔的碧草地,中间以盛开的郁金香拼成卷形花饰,远处小潭绿水,白桥红亭,喷泉假山,人雕石兽,却是中西合璧的样式。
“我看得出来,刘云的身体也正在不断地垮下去,他会比我活得久,但不会太久,他比我活得累,因为他紧张、恐惧,他放不下……”
“您就不害怕……冒昧地说,您一点都不怕死?”
文易停了下来,眼神在碧蓝的天空与青绿的水间漫游。
“我死掉以后,这一切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了呢?在这里,到现在为止,我已经享受了改造一个庞大帝国的乐趣,我做了许多本以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就足够了,至于结果,谁又能保证自己亲手创造的东西不会被后人毁灭呢?从我同意与刘云一起来干这件事开始,我就已经死了,已死的人是不会介意再死一次的。”
“在那个世界,我们可真是罪孽深重的死刑犯吧。”
文易补充道,转过身来,正好看到一名穿着红制服、白袜子的宫内侍从官小步跑过来,请他和张志高两人去用午餐。
“知道了,我们就来,烦劳你了,请先回去吧。”
文易对侍从官说道,侍从官听话地一路小跑回去。
两人开始往回走,这时轻风骤起,几片枯叶飘飞下坠,在两人身后,落地。
大本营人员的午餐由宫内厅负责,御膳房制作,以自助餐形式进行,全部值班人员在同一个大厅用餐,开饭时间从12点到13点,除供应各种中西菜点外,还有佐餐葡萄酒,热的茶水、咖啡、牛奶等,餐厅中穿着制服、端着酒水点心的宫内侍从来往穿梭,及时满足用餐者的要求。
餐厅里全是圆桌,可容八人同时用餐,此时,位于餐厅正中的一张餐桌上,六名用餐者——国防大臣刘云、工商大臣牛金、财政大臣韩浪、科技大臣马丰、总参谋长杨正金以及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正边吃边聊。
“韩浪,还有没有钱?”
国防大臣对财政大臣如是问道。
财政大臣的回答是:“我夫人爱好存款,平时不许我乱花钱,所以在月底发薪水之前手头还是比较宽松的,难道武威公要跟我借钱?”
旁边数人吃吃发笑。
刘云用指节敲着桌子:“好你个韩浪,不跟你开玩笑,说说吧,这两天是不是花钱如流水?”
韩浪一脸不满:“现在是工作时间之外吧……这样下去一定要文总理给我加薪水才行。”
牛金翻动起他肥厚的嘴唇插话道:“财政部在你手中,你想把自己的薪水提到比总理高都行,哈,不过与此同时要把我们特别是武威公都贿赂一遍,我们就保证不让文总理知道此事,皆大欢喜哪。”
骨瘦如飞仙的财政大臣立即摆出鄙夷的姿态:“贿赂你?你身上的油水还不够多啊?不要那么贪好不好,还有啊,说话不要那么露骨好不好,你看,武威公都没让我贿赂他,只问我还有没有钱,说得多好,一听就知道他要跟我借钱,虽然明显是有借无还……”
众人大笑。
“咳,难得武威公知道筹钱不容易,说正经的吧,到今年八月的核算日(15日)为止,财政部有一亿一千三百七十万元的可用盈余,合卢布五千六百万,合英镑两千三百万,从宣布局部动员到正式开战之前,已经为采购、运输各种作战物资花去了两千七百多万元,调动部队又花去了八百七十多万的运输费,开战后的两天内,为了让预备军达到常备军的作战能力,又批准了一笔一千二百万元的装备和弹药采购支出,为了扩充浮空和航空部队,又追加了一笔七百六十万元的采购费,光是东北方面军参战官兵的前线津贴每月就要花去三百多万元,照此下去,三个月后,国库内一分钱也不会剩下。”
“这都是预料之内的事情吧。”
牛金添了一句。
韩浪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向国会提交了一揽子增税方案,另外,还准备发行战争国债和海军国债,连彩票都考虑到了,实在不行再加印钞票,但后面这几项都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多搞,增税才是大头,所以问题的关键在国会,要维持长期战争,必须让国会批准增税方案,最好是干脆批准战时财政特别管制案,让我们为所欲为算了。”
“我们并不希望打长期战争。”
总参谋长杨正金说道。
其下的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却不这么认为。
“这并不由我们决定,一个月后就会下雪,再过两三个月,西伯利亚寒流会迫使我们首先考虑官兵们在零下三四十度的雪地里不被冻死,整个冬天都将不适合大规模军事行动,如果我们不能在十二月前结束战争,我们就必须考虑在明年天气转暖之后与俄国人决战。”
“我们要在严冬来临前歼灭大量敌人,以此迫使沙皇媾和,让他们把四五十年前吞进去的那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吐出来,如果沙皇不服,那就继续打,直到他愿意讲和为止。鉴于沙皇的矜持态度与俄国的强大国力,这场战争很可能无法在短期内结束,长期战争是国力的较量,我们相信我国当前的的综合国力已经与俄国相差不大,所以才敢下决心发动战争,如果因为判断失误而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我们也都有了承担责任的觉悟了吧,届时我们自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刘云说道,抿了口血红的葡萄酒,他故意在说到“我们”时加重了口气,身旁众人都听出了以上话语的弦外之音:“你们已经与我绑在一起,我们只能共同进退,要成功一起成功,要完蛋一起完蛋,谁都别想脱离干系。”
在座的人都知道,只有刘云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他才是真正的领袖,无冕之皇,这个集团的大老板,其他人只是为他打工而已,企图摆脱打工者身份进而升级为老板的人已经遭到了残酷清洗。同时,这个集团如果兴旺发达,大家也都可以荣华富贵,并且在号令千万人的地位上做自己梦寐以求的工作,如果这个集团倒闭,大家不仅仅会失业,甚至会面临身家全灭的危险。对这群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盗窃国家财产、谋杀、爆炸等诸多罪行的犯罪嫌疑人而言,权力与责任,荣耀与危险,是等同而存在的,不过,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样的道理他们也都很明白,只要这个帝国仍然在他们手中,只要不做出背叛大老板的事情,他们或许将永远无罪。
“不过我相信,帝国必胜,因为这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帝国。”
刘云添了这一句,众人纷纷称是,由杨正金提议,众人举杯,以“为了胜利”为祝酒词干一杯。
再度落席之后,杨正金提起了直隶军区司令刘百良的事。
“刘司令倒是干劲十足哪,最近一直在抱怨没让自己上战场,说是就算不指挥一个军,给他一个师一个旅也好。”
刘云笑道:“有干劲就好嘛,你去告诉他,大家都上前线去了,谁来保卫京师?他现在可是统领八十万禁军的大将军,担子比谁都重,不到万不得已,我可舍不得放他上前线哪。”
马丰凑向胡克低声道;“八十万禁军?再加教头两个字,刘百良就成林冲了,只是不知谁来做高太尉……”
“你找死,这种玩笑也敢开。”
胡克悄悄应道,赶忙用酒杯遮住脸。
恰好刘云又向科技大臣发问:“小马,那些飞机和飞艇的性能,短时间内有可能提高吗?”
“很难……主要是资金问题,现在最大的飞机也只能搭载三个人,最快的飞机可以飞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陆军已大量使用的厉风式双座机每小时可飞一百二十公里,主要用作空中侦察和炮火校射,并未配备制式武器,但机身外安置了挂架用于搭载小型炸弹,由后座驾驶员用手投掷……”
“说是小型炸弹,其实就是普通的手榴弹吧。”
胡克补充道,马丰点点头,继续他的陈述:“单座的沧风式每小时可飞一百四十公里,沧风甲型机正在实验中,预计可达到一百六十公里的时速,沧风及其改进型号主要作为快速联络机和侦察机使用。专用的轻型侦察轰炸机和重轰炸机正在研发中,但因为飞艇研发项目挤占了大量资金,大型飞机的研发速度比较缓慢,相对而言,重型飞艇已经装备部队并投入了战斗,最大的强云飞艇能够装载五吨炸弹飞行一千六百公里,而在研的重轰炸机只能装载半吨炸弹飞行一千五百公里,所以在现今敌人防空能力几乎等于零的情况下,研发重型飞机的意义不大。”
“……相较而言,新型飞艇的研发计划进展顺利,比强云更大、航程更远的赤云型重飞艇预计将可携带十吨炸弹飞行七千公里,或携带三吨炸弹飞行一万二千公里,也就是说,只要我们需要,可以派这种飞艇轰炸莫斯科、圣彼得堡,甚至柏林。”
“其后继型号也在预研当中,有多种概念方案备选,包括可不落地环球航行的超级飞船,具有强大防空武装和对地攻击力的空中战舰,以及配备飞行甲板的空中航母……”
“赤云飞艇的造价是多少?”
刘云问道。
“考虑到通货膨胀,如果加入研发费用,明年完工的赤云型首艇将会耗费二百万元以上……”
“差不多四十万英镑哪,在我们那个年代的历史书上记载着,一战时德国最好的齐柏林大飞艇也就三十万英镑上下,真是贵得离谱……”
财政大臣韩浪立时心痛不已。
“造上一两艘炸一炸圣彼得堡也是不错的,可以重挫他们的民心士气。”
总参谋长杨正金说道,军人的观点自然以战争为重心。
“太贵了,还是太贵了,四十万英镑啊,等于当年一艘镇远级战舰的购价了,现在一艘瑞祥级战舰的造价也不过一百二十万英镑上下嘛……”
韩浪还是心痛,好象那造飞艇、战舰的钱是从他家里挖出来的一样。
“首艇当然会比较贵一点,批量建造的话,造价还可以降下来。”
马丰补充道。
“好货不便宜嘛,我们需要这东西,就算不用来炸俄国首都,也可以作为远程打击武器,攻击俄国后方的兵力物资集结地……”
刘云话音未落,一名禁卫军上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刘云耳边低语几句,刘云脸色大变,同桌众人见状疑惑不已——究竟什么事情居然可以令他们的大老板、帝国的无冕之皇大惊失色呢?
“杨参谋长,跟我来一下。”
刘云说道,起身离席,杨正金赶紧扯出餐巾胡乱擦了嘴,快步跟过去。
餐桌旁剩下的四人议论起来。
“什么事?莫非又有人反乱?”
“不会是丁介云阴魂不散吧。”
“大军在外,京师空虚,正是搞政变的好时机呀。”
“难道是刘百良……”
“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总之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不要胡乱猜测!”
……
别院一角,红墙下,流水边,绿叶红花、金粉紫蕊间,卧着一个巨大的、皱巴巴的、灰黄色的怪物,怪物的身边,四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如小鸟般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两个男孩穿着深黑色的龙云学院男子制服,黑檐帽上镶嵌有五爪青龙腾翔瑞云纹样的学校徽章,两个女孩则穿着白制服和蓝色百摺裙,耳边垂下两条乌黑的发辫。
孩子们四周,围着一群如石雕般挺立的黑衣士兵,虽然孩子们不停向他们发话,但兵士们个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几个中年男子沿着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道向这里走来,一名兵士看到他们,立即提枪行礼,并高叫:“立正!敬礼!”
孩子们由是注意到了那几个中年男子,其中那个眉如月牙、眸如润珠、唇色若樱,肤色若雪的清丽女孩挥起了手,朝着那几个中年男子的方向叫道:“父亲,我在这里,快过来,快过来啊!”
女孩的声音甜美温柔,不过她一张口,却是两排软玉般的皓齿中间,黑洞洞地缺了一颗门牙——刚巧正是她换牙的时候。
其中一个身穿青色元帅制服、头发斑白的男子听到这呼唤声,急忙快跑过来,冲到近前时,一把抱起那女孩,先在那桃花般红扑扑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的小玉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被如此亲热对待的女孩名叫刘玉春,这年十二岁,在龙云学院女子小学部六年二班念书,班里的孩子都知道,她的父亲可非凡人——乃鼎鼎大名的武威公刘云是也!
不消说,那抱起她就亲的男子正是从大本营餐厅中慌忙赶来的刘云,在亲眼看到玉春之前,他从守卫别院的军官那里所了解到的情报是——别院南门附近落下一部热气球,里面载着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孩子自称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哥哥带我来的,馨妹妹和烈风弟弟也来了。”
小玉春指着花丛中那个已经皱成一团的怪物,脸上泛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同时也暴露出嘴里那缺了门牙的小黑洞。
“我们坐那个气球来的,是哥哥和烈风一起造出来的,还有好多同学和下人来帮忙,我和馨妹妹也出了力呢。”
“还好意思说,只是帮我们倒了几杯水,也敢自夸出了力,没羞。”
其中一个男孩说道,他肤色稍黑,剑眉星目,耳宽臂长,嘴角洋溢着顽皮的活力,叉着腰站在刘云面前,脸上毫无怯色。
“平儿,这气球,真是你和烈风造的?”
刘云心平气和地问道,他没有生气,因为根本没必要。
很多父母看到孩子做出某些惊世骇俗的危险事情时,只会一味对着孩子发火,殊不知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如何板着脸训斥肇事者亦对事态毫无补益,静下心来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孩子的真实想法,以切合实际的说辞而非空洞的说教让孩子认识到做这种危险事情会对自己、他人造成多么严重的损害,这才是父母应付此类事件的正途。
被称为“平儿”的男孩全名刘平,即刘云的长子、刘玉春的双胞胎哥哥,与刘玉春同在一个学校念书,所属班级为男子小学部六年三班。
“其实是和班里同学一起造的,不过设计图是我和朱烈风一起画出来的,没想到还真能飞起来,家里几个下人也被我叫来帮忙——当然我也付了他们相应的工钱。”
“什么时候开始造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两个月前,我租下了学校的一间仓库,我们就在那里造气球,但是做气囊的帆布我们自己缝不了,就拿给学校外面的杨计裁缝店去做,吊篮是叫下人帮忙编的,怕您知道以后反对,我跟那些下人还有保镖约好,在气球起飞之前,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他们居然肯听你的话?”
“因为他们拿了我的钱。”
“难道他们不知道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他们也知道你的钱便是我的钱。”
刘云沉吟片刻,又冷冷问道:“你手上的钱从哪儿来的?给你的零花钱还没有多到可以造一部热气球的地步。”
“一部分是问母亲要的,妹妹也把省下来的零花钱都给了我,另外还跟班内外的同学筹了款,事先跟他们讲明,以后要用这部气球来做生意,想乘气球的人都要交钱,得来的钱减去瓦斯气的费用和气球维修的费用,剩下就全部按各人出资的多少分配,这样一来很多同学都交了钱……”
“股份公司!”
刘云脑海中晃出了这个词,他开始觉得儿子有天才的迹象。
刘平今年十二岁,刘云十二岁的时候,最奢侈的想象也就是考试成绩超过九十分便可以去麦当劳大吃一顿或者去游乐场狂玩一天。
“你们原本想飞到哪里去?”
“是第一次试飞,只是觉得能飞起来就不错了,没想到遇到一阵大风,就被吹到天上去了……后来因为馨妹妹说她害怕,我就把瓦斯气瓶关掉,扯了放气绳,气球慢慢下降,就掉到了这里……”
刘云缓缓放下小玉春,走近刘平,把手放在他肩上。
“你干了件错事。”
刘平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
“我不该造这个气球吗?”
“不对,不是这件事。你以前在气球上飞过吗?”
“我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的是,你以前在气球上飞过吗?”
“没有。”
刘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和蔼地注视着他。
“这就对了,你以前从未在气球上实地学习过,却在没有熟练飞行员指导的情况下试飞一部以前从未上过天的气球,这太危险了,除此之外,你还要带上三个弟弟妹妹一起试飞,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在自己做危险事情的同时,还要把无关的人牵连进来。”
“他们并不是无关的人啊,朱烈风和我一起设计了这部气球,玉春妹妹和馨妹妹也出了钱……”
“但是他们都不像你那样,读过很多气球飞行方面的书吧。”
“可我自信能够照顾好他们。”
“你凭什么如此自信?你知道真正的危险所在吗?如果你遇到不是一阵风,而是一整天的狂风,如果气球的气囊突然撕裂,如果瓦斯瓶突然泄露起火,如果气球挂到电线杆或树枝上,如果气球坠落的地方是急流或深水潭,你该怎么应付?”
刘平低下头,双手插进口袋里,声音柔弱起来。
“这个我倒没仔细想过。”
“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危险就带着弟弟妹妹们上了天,这是负责任的男子汉所为吗?”
刘平沉默了。
刘平身后的另一个男孩——即已故的前总参作战处处长朱涛将军之长子朱烈风——忍不住开口道:“刘叔叔,请不要只是责备刘平,这件事我也有错……”
刘云转向朱烈风,却忽地感到心里一阵抖颤,两三年没见,朱烈风已经长得有模有样,眉清目秀,英朗过人,眉目间又不时透出些浪漫潇洒的姿态,分明一个阴魂不散的朱涛。
刘云慌忙将视线转开,朱馨的小脸却又填入了他的瞳孔中。朱馨今年十一岁,比朱烈风小一岁,生得一双秋波荡漾的杏仁眼,却是清丽动人,楚楚可怜,小心翼翼,比照起刘玉春的上跳下窜来正是天上地下,至于这样的乖乖女为什么也会加入这次疯狂之旅,想必是离不开兄长烈风和刘平、玉春兄妹的缘故。朱烈风、朱馨兄妹俩也同在龙云学院念书,朱烈风与刘平同班,朱馨在五年一班,因为朱馨那个班的教室就在刘玉春教室的隔壁,所以两个小女孩虽不同班却仍可以常常厮混在一块。
“他们的父亲是我亲自下令秘密处决掉的呵……”
刘云闭上眼,睁开眼,把星星点点的负罪感轻易粉碎,抛开心上那不堪一击的道德枷锁,伸出手,揽住了朱氏兄妹。
“烈风,小馨,我是你们父亲的战友,是那种生死相交的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虽然有时会闹矛盾,他有时会说一些我不喜欢听的话,但我知道,那都是为我好,他会指出我的错误,而这些错误我自己是看不到的。我知道你们和平儿、玉春也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在看到平儿和玉春做一些不合情理的事情时,好好劝一劝他们,真正的朋友不应该容忍和包庇对方的缺点和错误,而应该直接明白地指出来,你们愿意为朋友这样做吗?”
烈风和小馨相互对视了一眼,转向刘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刘云放开两兄妹,招招手,唤来杨正金,在他耳边吩咐一番,杨正金点点头,转身去办。
刘云又走近小玉春,在她前面蹲下,捏了捏她的漂亮脸蛋:“以后可不能再跟哥哥这样胡闹了,像这种事,以后也不许再瞒着我,想上天去飞的话,我会派人安排。记住,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每天都在担心你。”
“知道了……父亲,求你一件事。”
“说吧。”
“可不可以,不要罚哥哥……”
“不可以,做了错事就必须惩罚,在家里是这样,在外面也一样,如果做错了事不用受罚的话,人人都犯错,天下就大乱了。天下一乱,我们都可能受罪,会没饭吃,被人伤害,被人欺负……所以决不能宽容犯错的人,明白吗?”
“明白了。”
刘云扯了一下女儿的小辫子,站起身,转向刘平。
“现在宣布对你的处罚,由于你不可饶恕的错误,你把自己和亲妹妹、好朋友们一起置于危险的境地,如果不是因为运气好,我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们……鉴于你的过错如此严重,你的父亲做出如下决定:第一,扣发一年的零用钱,记住,在此期间也不要打算从你母亲那里拿到一分钱;第二,负责打扫妹妹的房间,时限也是一年,因为你差点害死了妹妹,这是对她的合适补偿,记住,不要企图偷懒,我会亲自去查看;第三,把自己屋子里全部的玩具交给烈风和小馨,作为对他们的补偿,记住,别想再找借口要回来;第四,明年暑假不许出去玩……”
听到第四条,刘平傻眼了,扣零用钱、给妹妹打扫房间、交出玩具他都不在乎,暑假的时候不让出去玩,却是对他最沉重的打击。
小玉春马上跳出来为哥哥求情:“哥哥不去玩我也不去,我陪哥哥玩……”
刘云故意板起脸:“那好,是你说的,你就陪着哥哥吧。”
小玉春忽然受此衣料之外的沉重打击,不禁面露哭容。
刘云轻轻抚摸她的头,笑了。
“明年暑假你们两个都不许出去玩,但是可以去少年飞行学校,学习驾驶气球,飞艇,还有飞机。”
“帝国万岁!”
刘平兴奋地跳起来,向渐渐明亮的天空,挥起他小小的拳头。
小玉春什么都没说,只是跳起来攀住父亲的脖子,高兴地流出眼泪。
“刘叔叔,这个气球怎么办?”
朱馨在旁怯生生地问道。
刘云看了看那堆破布,微笑道:“这个气球是你们和同学一起造出来的,当然属于你们所有出过力的人,你们先回学校去,叔叔会找人把它整修好,再送回学校去。这样吧,我就建议学校租用你们的气球,用来搞实验什么的,这样大家造气球的钱都可以收回来了,可能还会多出许多,就按照平儿所说的办法,按各人出资的比例分配,小馨的零花钱就会比原来多得多了。”
“谢谢叔叔……”
“没什么好谢的,这都是平儿承诺过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就决不要承诺,平儿,知道没有?”
刘平用力地点点头:“知道了!”
这时几个穿着黑西服的剽悍男子快步走近了孩子们,刘云拍了拍刘平的小脑袋,指着黑西服们说道:“你们就跟这几个叔叔先回学校吧,父亲还有事要办。”
“是!”
孩子们被送走了,杨正金回到刘云身边,低声笑道:“武威公,这算什么?空袭大本营?”
“刘家军空降大本营还差不多。”
“我看还是空袭好。”
“随你的便,快回去吧,餐厅里恐怕已经议论纷纷了。对了,下午你要回总参吧,把武胖子叫来,我要问他一些后勤处的事情……”
武胖子指的是现任总参后勤处处长武定国上将,体重一百二十公斤,被总参谋长杨正金称为“零点一二吨级的人物”,五年前他的体重只有一百公斤,十三年前则是七十五公斤。
“知道了,后勤处出了什么事吗?”
“一些杂事,还有一些该死的小官僚,敢在战争期间跟我玩把戏,得发起狠来对付一下才行……”
数日后,刘家兄妹和朱家兄妹“空袭大本营”的逸事开始在京师的街头巷尾如风中轻烟般流散开来。
//com//1903年9月13日,中华帝国吉林省首府吉林。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消散,吉林城北的一片被高墙铁丝网围绕的广阔平地中,耸立着数十幢浅灰色的巨大建筑,这些建筑形似工厂厂房,但没有烟囱,前后均开有大型滑动门。
从数千公尺空中俯瞰,可以看到这些建筑分成两排,中间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竖立着十多座高达三十公尺的铁塔,铁塔顶端安置有许多滑轮之类的机械。每幢建筑都有一条水泥路通往某一座铁塔,另有一条水泥路通往另一端的开阔草地。
这些建筑的军方正式名称是:浮空飞行器维护存放库,通常又被称为飞艇库。
随着雾气渐渐衰弱,一幢标有“01”字样的飞艇库的大门缓缓向两边滑开,一群人,一群牵着十数根粗大绳索的人费力地挪到大门外,绳索后的灰白色怪物,一点一点,一段一段,一片一片,慢慢露出真容。
表面绘着金色巨龙的、雪茄形的庞大躯体,帆布和钢管构成的四具双层尾翼,直径超过三米的四具钢质五叶螺旋桨,开着一排小舷窗的长卵形半嵌式吊舱——这便是帝国最可怕的空中武器——FTG-3“强云”大型攻击飞艇。
“强云”飞艇由十六个充满氦气的大气囊提供升力,气囊包含在三角钢骨架的结构硬式外壳中,推动力来源于4台北洋重工HK-10A型300马力航空引擎,带动4个五叶螺旋桨,最大时速70千米,半封闭吊舱,限员6名,升限6000公尺,配自卫机枪2挺。有一个大型弹舱和两个外挂炸弹架,最大载弹量8吨,载5吨炸弹时的航程为1600千米。1902年定型生产,至1903年8月共有12艘该型艇装备部队,每艘平均造价约80万元(合13万英镑)。
人们继续牵引着这巨大的怪物,来到飞艇库对面的一片开阔草地上,这片草地也有其正式军方名称——浮空飞行器起航场,通常称为起飞场,而两排飞艇库之间树立着一长列铁塔的的空地则被称为降落场,正式名称则是:浮空飞行器着降回收场。在起飞场的远处,有几条纵横交错的被压平的跑道,跑道附近也建有一些小型库房,库房附近的大块平地上停放着一排排展开双层翅膀的大鸟。这些由木片、铁钉、帆布、钢绳、螺旋桨和外露引擎拼凑成的丑陋鸟儿在气势恢弘、外表优美华丽的大型飞艇面前,不得不自惭形愧,它们毫无骄傲的理由,虽然它们的飞行速度要比飞艇快上几十公里,但它们故障多,留空时间短,可搭载的人员和物品少,而且一但引擎失去动力,飞机通常会变成一堆垃圾,而飞艇即使所有引擎损坏,还可以借助自身浮力留在空中,然后慢慢放出气囊中的气体以实现安全降落。
这里是帝国最大的航空浮空基地,设有26座中型飞艇库和12座大型飞艇库,另外还开辟了4对不同方向的跑道,配有50座简易机库和5座一级维护机库,一座飞机组装厂房和一座飞机大修厂房。
这里的正式名称是陆军吉林航空浮空基地,国防部编号LAKJ-02,在帝国政府宣布总动员后,该基地作为东北方面军司令部直辖航空浮空群主要的待命基地,接纳了一支庞大的空中部队。
根据1901年6月颁发的航空浮空兵条例,陆海军航空浮空兵的正式编制为航空浮空集团、大队、中队、小队、机组,另设航空浮空工程营和勤务营等支援单位。
航空集团一般下辖2到3个大队,大队下辖2个以上中队,中队下辖2个以上小队,小队下辖2个以上机组。
另外,每个陆军师均编制一个浮空气球连,装备浮空侦察气球3具,浮空校射气球6具。
到1903年9月初,东北方面军司令部直辖航空浮空群下辖第1航空集团,第1、2浮空集团,独立第91航空校射中队,第1航空工兵营,第1、2、3、4浮空工兵营,第1航空勤务营,第1、2、3、4浮空勤务营。
第1航空集团含第1航空侦察大队,第1航空轰炸大队和第88、89航空侦察中队。第1航空侦察大队编制30架“沧风”单座侦察机,第2航空轰炸大队配备30架“晴风”轻型轰炸机,第88航空侦察中队配备10架“火风”双座侦察机,第89航空侦察中队配备10架“大风”侦察联络机。待命基地在吉林。
第1浮空集团含第1、2、3攻击大队。第1攻击大队配备12艘“强云”大型攻击飞艇,第2、3攻击大队各配备12艘“紫云”中型攻击飞艇。待命基地在吉林。第一出发基地在齐齐哈尔,第二出发基地在牡丹江,第三出发基地在满洲里。
第2浮空集团含第4攻击大队和第1、2侦察校射大队。第4攻击大队配备8艘“青云”轻型攻击飞艇,待命基地在吉林。第1侦察校射大队配备“升云”侦察飞艇和“升云J”炮兵校射飞艇各4艘,待命基地在满洲里。第2侦察校射大队配备“平云”侦察飞艇和“平云J”炮兵校射飞艇各4艘,待命基地在牡丹江。
独立第91航空校射中队配备10架“晴风J”炮兵校射机。待命基地在牡丹江。
以上共80架飞机、60艘飞艇。
事实上,东北方面军辖下的每个野战军也都配备有规模不等的航空浮空群,以便为前线部队提供近接空中支援。各野战军直辖航空浮空群的配备情况如下:
*禁卫野战军司令部直辖航空浮空群:
下辖第2航空侦察轰炸大队,第10浮空侦察校射大队,第86航空侦察中队,独立第92航空校射中队,第2航空工兵营,第2航空勤务营,第5浮空勤务营。
第2侦察轰炸大队配备10架“沧风”单座侦察机,10架“火风”双座侦察机和10架“晴风”轻型轰炸机。待命基地在瑷珲。
第10浮空侦察校射大队编制“升云”侦察飞艇和“升云J”炮兵校射飞艇各4艘。待命基地在嫩江。
第86航空侦察中队配备10架“大风”侦察联络机。待命基地在嫩江。
独立第92航空校射中队配备10架“晴风J”炮兵校射机。待命基地在瑷珲。
以上共50架飞机,8艘飞艇。
*第一野战军司令部直辖航空浮空群:
下辖第3航空侦察大队,独立第93航空校射中队,第25浮空侦察校射中队,第3航空工兵营,第24航空勤务连,第25浮空勤务连。
第3航空侦察大队配备10架“旋风”单座侦察机和10架“火风”双座侦察机。
第25浮空侦察校射中队配备“升云”侦察飞艇和“升云J”校射机各2艘。
独立第93航空校射中队配备“火风J”和“晴风J”炮兵校射机各4架。
以上共28架飞机,4艘飞艇。待命基地全部在满洲里。
*第二野战军司令部直辖航空浮空群:
下辖第87航空侦察中队,第96航空侦察校射中队,第23浮空侦察校射中队,第27航空勤务连,第26浮空勤务连。
第87航空侦察中队配备10架“旋风”单座侦察机,待命基地在富锦。
第96航空校射中队配备4架“沧风”单座侦察机和4架“火风J”炮兵校射机。待命基地在饶河。
第23浮空侦察校射中队配备2艘“飞云”侦察飞艇和2艘“升云J”校射飞艇。待命基地在富锦。
以上共18架飞机和4艘飞艇。
*第三野战军司令部直辖航空浮空群:
下辖第4航空侦察大队,第11浮空侦察校射大队,第97航空侦察校射中队,第4航空工兵营,第3航空勤务营,第6浮空勤务营。
第4航空侦察大队配备10架“旋风”单座侦察机,10架“沧风”单座侦察机和10架“火风”双座侦察机。待命基地在东宁。
第11浮空侦察校射大队配备2艘“飞云”侦察飞艇,2艘“升云”侦察飞艇,2艘“升云J”炮兵校射飞艇和2艘“平云J”校射飞艇。待命基地在珲春。
第97航空侦察校射中队配备4架“大风”侦察联络机和4架“晴风J”炮兵校射机。待命基地在珲春。
以上共38架飞机和8艘飞艇。
合计东北方面军共配备有214架飞机和84艘飞艇,而当时全国属于陆军的作战飞机总共有280架,作战飞艇为90艘,可见大本营已将航空浮空兵的大部分作战力量配属给了东北方面军,鉴于东北方面军在整个中俄战争中的决定性作用,这样的配属也就显得理所当然。
东北方面军之外,陆军其余的航空浮空作战部队编成两个航空浮空群,其中一个航空浮空群直辖大本营,作为航空浮空力量的总预备队,另外一个群则配属到蒙古方面军,以增强该方面军在广阔战区环境中的侦察能力。
这两个航空浮空群的具体配置如下:
大本营直辖航空浮空群(总预备队):下辖第5航空侦察轰炸大队,第98航空侦察校射中队,第100特别航空中队,第21浮空侦察校射中队,第5航空工兵营,第4航空勤务营,第31浮空勤务连。
第5航空侦察轰炸大队配备10架“沧风”单座侦察机和20架“晴风”轻型轰炸机。
第98航空侦察校射中队配备4架“火风”双座侦察机和4架“晴风J”校射机。
第100特别航空中队配备5架“大风GL”双座联络机和5架“晴风L”三座联络机。
第21浮空侦察校射中队配备2艘“平云”侦察飞艇和2艘“平云J”校射飞艇。
以上共46架飞机,4艘飞艇。待命基地全部在京师昌平。
*蒙古方面军直辖航空浮空群:下辖第85航空侦察中队,第99航空侦察校射中队,第112浮空侦察小队,第30航空勤务连,第29浮空勤务连。
第85航空侦察中队配备10架“沧风”单座侦察机。
第99航空侦察校射中队配备4架“火风”双座侦察机和4架“晴风J”校射机。
第112浮空侦察小队配备2艘“平云”侦察飞艇。
以上共18架飞机,2艘飞艇。待命基地全部在库伦(乌兰巴托)。
陆军之外,海军也拥有自己的航空浮空兵,海军陆战队编有10个浮空气球连,海军司令部和三洋舰队分别直辖有一个航空浮空群,至1903年8月底,海军各航空浮空群的具体配置如下:
*海军司令部直辖航空浮空群:
下辖第1航空侦察校射大队,第2航空侦察轰炸大队,第3浮空侦察轰炸大队,第10海军工程营,第1海军航空勤务营,第1海军浮空勤务营。
第1航空侦察侦察校射大队配备有10架“蛰电”水上侦察机和10架“蛰电J”校射机。待命基地在威海卫。
第2航空侦察轰炸大队配备有10架“惊雷”水上侦察机和10架“晴风”轻型轰炸机。待命基地在大连。
第3浮空侦察轰炸大队配备有2艘“飞云”侦察艇,2艘“升云”侦察飞艇和4艘“青云”轻型攻击飞艇。待命基地在威海卫。
以上共40架飞机,8艘飞艇。
*北洋舰队直辖航空群:
下辖第3航空混成大队,第4海军航空勤务连。
第3航空混成大队,配备10架“旋风”侦察机,8架“蛰电”水上侦察机和8架“蛰电J”校射机。待命基地在青岛。
以上共26架飞机。
*大洋舰队直辖航空浮空群:
下辖第4航空混成大队,第10浮空中队,第5海军航空勤务连,第11海军浮空勤务连。
第4航空混成大队配备8架“惊雷”水上侦察机,4架“蛰电”水上侦察机和4架“蛰电J”水上校射机。待命基地在上海宝山。
第10浮空中队配备2艘“飞云”侦察飞艇和2艘“青云”轻型攻击飞艇。待命基地在上海宝山。
以上共16架飞机和4艘飞艇。
*南洋舰队直辖航空群:
下辖第5航空混成大队,第6海军航空勤务连。
第5航空混成大队配备8架“惊雷”水上侦察机,4架“蛰电”水上侦察机和4架“蛰电J”水上校射机。待命基地在湛江。
以上共16架飞机。
合计海军共配备98架作战飞机和12艘作战飞艇。
现在让我们回到LAKJ-02陆军吉林航空浮空基地,顺便解释一下,编号LAKJ-02的意思是陆(L)军A级航空(K)浮空(K)基(J)地第2号。
此时云已全开,雾亦全灭,基地上空轻轻透出一块澄澈的蓝水晶,阳光穿过水晶,已不含一丝毒辣,只剩温柔如水,轻洒在灰白的屋顶,碧绿的草地,黄金的巨龙——这时候草地上已经出现了数十条展身于飞艇闪亮的硬式外壳上的黄金巨龙。
12艘“强云”大型攻击飞艇一字排开,首部转向西北偏北,以便迎风起飞,24艘“紫云”中型攻击飞艇则在另一排飞艇库的大门前展开成一线,犹如生产线上的雪茄烟。在它们肚皮下,一撮一撮的蚂蚁慢吞吞地挪来挪去,蚂蚁们扯着一些细小的丝线,以使飞艇的艇首保持在正确的方向上。
几只蚂蚁正聚在基地最高的建筑——浮空指挥台上,对着那些巨型雪茄指手划脚,蚂蚁也有名字,分别叫钟夏火、姜子昌、夏林、郭志飞,方永杨、韩林、邱明,说到身份,陆军上将钟夏火现任东北方面军司令官,陆军中校姜子昌现任东北方面军司令官之副官,陆军下士夏林现任东北方面军司令官之警卫员,陆军少将郭志飞现任东北方面军司令部直辖航空浮空群主任参谋兼代理主官,陆军上校方永杨现任第1浮空集团第1攻击大队大队长,陆军上校韩林现任第1浮空集团第2攻击大队大队长,陆军上校邱明现任第1浮空集团第3攻击大队大队长。
军衔最高的那只蚂蚁——陆军上将钟夏火叉着腰,嘴上叼一根雪茄烟,指着面前的大雪茄叫道:“第1浮空集团全部在这里了吗?”
郭志飞少将毕恭毕敬地在他身后点头道:“将军,全在这里了,12艘强云和24艘紫云。”
“已经按照我的要求满载弹药了吧!”
“是的,将军,每艘飞艇都按最大载弹量装载了250和500公斤级的炸弹,按照当前的风向,飞完780公里的往返航程是没有问题的。”
“已经向你的部下传达了我的作战精神吗?”
“是的,将军,谨遵您的教导。”
钟夏火瞥了郭志飞一眼,转向第1攻击大队大队长方永杨上校。
“我没记错的话,第1攻击大队是你的部队?”
方永杨两脚一并,黑牛皮靴子咔嗒作响,大声应道:“是的,将军。”
“那么方大队长,如果你看见海参崴港内停满了俄国人的战舰,你将如何行动?”
“竭尽全力攻击战舰。”
“如果俄国舰队的主力在港外呢?”
“轰炸船坞、兵营、仓库等岸上目标。”
“如果俄国舰队主力一半在港内,一半在港内呢?”
“全力攻击在港内的那一半俄国舰队。”
“很好,你可以出发了,记住,你是这次行动的前敌最高指挥官,必须对你自己发出的每一个命令负责!”
“是,将军!”
方永杨虎臂一挥,动作硬朗地敬了个礼,便大步走下指挥台,奔向自己的101号“强云”攻击飞艇。
钟夏火又转向第2攻击大队大队长韩林上校。
“你是第2攻击大队的长官?”
“是的,将军!”
“上次是你指挥18艘紫云轰炸了海兰泡外围阵地吧。”
“是米柳恰克支撑点,将军。”
“是的,这个我知道,”钟夏火不耐烦地摘下嘴上的雪茄,“这次行动你是前敌第一副指挥官,如果方上校出了意外,你就是最高指挥官了,当然,我希望谁都不要出意外。记住,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是军舰,看到不动的军舰就给我炸,但是要瞄准好,暂时还不会有什么东西会妨碍你们。就这样,你可以去了。”
“是,将军!”
韩林后跟一并,挥手敬礼,匆匆奔下指挥台,跑向自己的201号“紫云”攻击飞艇。
韩林身后,是第3攻击大队大队长邱明上校,钟夏火没有多问,只高声道:“我知道你就是第3攻击大队的长官,没什么多说的,这次行动你是前敌第二副指挥官,如果你上面的两个指挥官都出了意外,你自然就成为最高指挥官,但我想不会有那么糟糕的状况出现,你指挥好自己的大队就行了,去吧,让躲在海参崴的俄国舰队变成垃圾!”
“是,将军!”
邱明敬礼后飞跑离去,速度快得令人怀疑他身后是否有恶犬之类的东西在穷追不舍,稍顷,邱明上校就消失在了他的216号“紫云”飞艇的吊舱门后。
钟夏火见状感叹道:“年轻人,正是要干劲十足嘛。”
“邱明上校的确年轻有为。”
郭志飞画蛇添足道。
钟夏火不置可否地晃晃脑袋,吸上两口雪茄,对郭志飞道:“郭参谋,上面虽然只要我们派飞艇去,但是你手里还有三十架轻轰吧,你安排一下,把它们调到珲春或者东宁基地去,对海参崴港的船坞、仓库、厂房之类的设施炸个三天五天,削弱港口对舰队的支援能力。”
“是,我这就去安排。”
郭志飞真如飞一般离去,钟夏火却若熟视无睹,道了声“走啦”,便要带左右回司令部。
警卫员夏林却呆在了原地,他被那数十艘飞艇依次起飞的壮阔场面震撼住了,他觉得视野里似乎挤满了灰白色的光,在那光的海洋里,翱翔着金色的巨龙,每一条龙似乎都可以吞下几千几万个夏林,夏林的小腿颤抖了。
“小夏,小夏,你在干什么呢?”
钟夏火不满地嚷道,副官姜子昌急忙扯了扯夏林的衣袖。
“长官,那个,太美……太好看了。”
夏林激动地说道,钟夏火攀住他的肩把他拉过来,大步走向楼梯,夏林却仍不住地回头望。
“那算什么,以后肯定还有更好看的,小家伙,你能看到的,兴许比我看到的要多得多哪,人生苦短,人生苦短,哈哈哈哈。”
钟夏火粗声粗气地笑起来,拎小猫似地把夏林拖走了。
在他们身后,天空被闪亮的雪茄烟、白萝卜和长面包所覆盖。
六小时后,海参崴上空,一大堆雪茄烟、白萝卜和长面包正在碧海、青山之上,蓝天、白云之中缓缓游行,地上的蚂蚁们看到这堆东西后大多头脑发晕,纷纷爬到山顶、屋顶、钟楼、灯塔、桅杆上争相观睹,清醒的蚂蚁们则不停地向左右咆哮,要他们干这干那。
俄国太平洋分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中将即属于清醒的蚂蚁之列。
“命令舰队生火,起锚,出港!各舰火炮准备对上方射击。”
马卡洛夫拖着他的两大绺山羊胡须边走边叫,舰队参谋长维特盖夫特少将紧跟在他身后,在他们前面,听到命令的官兵们纷纷奔向军舰,两人急匆匆地奔向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不多时,“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汽笛长鸣,烟囱中喷出浓重的煤烟,一万一千三百五十吨的钢铁舰体徐徐移动,很快接近了港湾出入口水道。但其他军舰的动作就没有那么麻利了,直到一团团椭圆形的黑影覆盖了港湾的水面,仍然有大半的军舰尚未出港。
一条标号“101”的白萝卜——对不起,是101号“强云”飞艇——上,华军第第1浮空集团第1攻击大队大队长方永杨上校正以望远镜观察港湾内情况,发现俄国舰船“如同排向肛门的粪便般”挤向港口出入水道,便向身后的信号员下令:“发信号弹,第一,全体战斗准备,第二,全力攻击港内舰船,第三,各艇自由攻击!”
几串信号弹从吊舱侧面斜着射向天空,不一会儿,空中次第飞起好几波信号弹,101号艇的信号员随即向方永杨报告道:“第2攻击大队已向本大队发出攻击令……第3攻击大队已向本大队发出攻击令……第2攻击大队已按第一计划进入指定空域……第3攻击大队已按第一计划进入指定空域……”
与此同时,101号艇的艇长也发出了一连串作战指令:
“高度下降到2000,速度降低到50。”
“确认目标,2号泊位敌战列舰1艘。”
“高度2400,速度55!校准攻击航路,开始第一次瞄准。”
“高度2000,速度50,进入攻击航路,炸弹一次性投放准备。”
“投弹!”
16枚500公斤炸弹悠地坠向海面上的钢铁巨兽,在这巨兽的周边绽开一簇密匝匝的浑浊水柱,水柱之所以浑浊,乃是由于泊位水深不过十来米,炸弹几乎是贴在海底爆炸的。
“近失1发,其余未中。”
观察员报告道,方永杨叫了一声倒霉,遂命本艇转向,准备返航。
102号飞艇紧跟101号之后攻击了那艘俄国战列舰,也只有一发炸弹勉强算是近失,105号“强云”艇见状遂冒险将高度下降到1200公尺后再投弹,总算将1枚500公斤炸弹投到敌舰舯部,炸坏烟囱,破坏了部分上层建筑和几门副炮。108号“强云”艇跟进攻击,在1000公尺高度投弹,命中二枚,炸塌敌舰前主桅,炸毁多门副炮,并引起大火。后203号“紫云”艇和205号“紫云”艇也加入攻击,至少有一枚250公斤炸弹直接命中,炸伤了该舰指挥台。事后查明,该舰系俄战列舰“列特维占”号,该舰当日直接中弹四枚,另有四到五枚系近失弹,上层建筑损坏严重,舰艏水线处开裂并进水,至少一个月内无法出港作战。
在“列特维占”号战列舰被6艘华军飞艇迭次攻击的同时,其余俄国主力舰亦各遭炸弹轰击。
排水量12674吨的“曙光”号战列舰先后遭4艘飞艇攻击,被2枚500公斤炸弹直接命中,另有近失弹多枚,后主炮塔回旋装置损坏,后主桅倒塌,一门152毫米副炮和多门中小口径副炮被毁。
排水量11690吨的“留利克”号一级巡洋舰先后遭3艘飞艇攻击,被1枚500公斤炸弹和2枚250公斤炸弹直接命中,舰上燃起大火,但很快被扑灭,3门副炮损毁,上层建筑破坏严重。
排水量10960吨的“波尔塔瓦”号战列舰亦先后遭3艘飞艇攻击,被3枚250公斤炸弹直接命中,烟囱和备用指挥台被破坏。
华军第3攻击大队大队长邱明上校亲率216号“紫云”艇追炸正向港外驶去的俄军一级巡洋舰“霹雳”号,为达成最佳攻击效果,邱明上校下令,将高度下降到500公尺,对准“霹雳”号航路前方,一次投放全部14枚250公斤炸弹,2枚直接命中,在舰面上剧烈爆炸,另有至少2枚系近失,炸坏了“霹雳”号的舰艏,并引发上层建筑起火。“霹雳”号上的水兵以步枪朝低飞的216号艇射击,勇气可嘉,然而毫无意义。
此一时,只见巨大飞船穿梭天空,重磅炸弹如雨而下,黄白水柱如林而起,不时某艘战舰上火球骤起,钢铁人肉之碎片飞溅如秋后落叶,久之则硝烟火烟煤烟交杂弥漫,遮蔽天日,至轰炸平息时,哀号呼救之声即不绝于耳。
“开火,向那些怪物开火!”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的指挥台上,马卡洛夫中将向参谋们狂喊道,命令传到炮位上,炮手们皆望天兴叹——舰上的火炮仰角太低,无法对空射击。
倒是岸上的炮手想出了办法,野炮连长格里高夫上尉组织部下将六门76毫米野炮架在木桶和沙袋上以抬高火炮仰角,对降低了速度以进入攻击航路的华军飞艇展开猛烈射击,但由于没有专门的瞄准具,炮弹也没有适当的引信,故命中率惨不忍睹,绝大部分炮弹都落进了港湾中,一部分炮弹掉进了市区里,造成若干平民伤亡,还有几发炮弹甚至打到了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事后马卡洛夫中将非但没有指责格里高夫上尉,还请求要塞司令嘉奖他,因为他“率部英勇机智地抗击敌人空中兵器的进攻,显示了高尚的、大无畏的俄国军队传统”。
格里高夫上尉的努力也并非完全无用,华军第2攻击大队大队长韩林上校搭乘的201号“紫云”艇在向俄国巡洋舰“留利克”号投弹后,上升脱离时发生剧烈颤动,稍后,艇长发现13号和14号气囊压力不断下降,显然已遭损坏,为回到安全航行高度,201号艇抛下了所有的压舱物,依靠剩下14个气囊的升力顺利返航。事后查明,201号艇被一发中口径炮弹自艇下部后段穿入,钻透了13、14号气囊后又从飞艇上部中后段穿出,幸好没有碰到三角钢的骨架,否则炮弹爆炸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除201号艇外,第3攻击大队的219号“紫云”艇返航时因方向舵失灵,被西北风吹向日本海,在海上飘飞四小时后,机械师冒险爬到飞艇尾部,修复了方向舵,最终该艇因燃料不足,无法直接返回吉林基地,遂就近降落在珲春基地。事后查明,方向舵失灵的原因系一发炮弹擦过艇尾,弄断了操纵方向舵的钢丝。
当天华军第1浮空集团遭受的惟一一例人员伤亡来自第2攻击大队的209号艇,该艇返航后,艇长高斌少校在下艇时不小心摔倒,从舷梯上一路滚落,右臂骨折兼失去门牙一颗,损失极其惨重。
俄太平洋舰队当天的损失比较“轻微”,战列舰“列特维占”、“曙光”和“波尔塔瓦”被炸弹命中,战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被己方岸炮发射的炮弹击中,其中“列特维占”号和“曙光”号须入坞检修,另有一级巡洋舰“留利克”、“霹雳”和“阿斯科尔德”号中弹受创。此外,倒霉的炮舰“海狸”号被一枚500公斤炸弹直接命中,引发弹药库爆炸,当场断成两截,掉进海底喂鱼去了。驱逐舰“勇敢”号被一枚250公斤炸弹炸中舷侧,海水滚滚涌入,瞬间翻沉,舰上官兵无一生还。合计阵亡官兵116名,伤231名。
血红的太阳幽幽地悬在西边的山顶,日光靡靡,波光粼粼,火光渐逝,余烟未散,马卡洛夫中将站在战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高大的指挥台上,望着港内惨状,怒从心起。
“不就是飞艇吗?我的参谋长,您看见了吗?那种东西我们也应该有,两年前我在彼得堡见过这种东西,是英国人拿来展示的,我当时就提出这种东西大有前途,一定大有前途,应该买下来,把技术买下来,我们自己来造。可是我们的财政大臣,我们的亲爱的谢尔盖·尤利耶维奇说,太贵,而且不会有用,哈,太贵,不会有用,您看见了,这些不会有用的东西都干了什么?太贵!是的,太贵,它们把我的军舰都炸出了火,太贵!哈哈!”
“飞艇我们已经有了,库罗帕特金从英国买了三艘,用来为炮兵校射。”
舰队参谋长维特盖夫特提醒道。
“那是陆军的事,库罗帕特金的事,让他们见鬼去吧。上帝保佑,我们毫无准备,我们对那些天空中嗡嗡叫的怪物无计可施,它们从头顶飞过,扔下一大堆黑色的炮弹,然后毫无损伤地离去,这不公平!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样下去我们要被屠杀,是的,屠杀!”
“我想我们应该配备高仰角的火炮,还有能在空中爆炸的炮弹,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它们打下来。”
“是的,我们应该这么做,但是彼得堡不会这么做,他们会让几个官员组成一个委员会,研究一两年,浪费几百万卢布,然后告诉我们说,不,那样不行,应该换一种方法。您知道,在喀良施塔得的时候,我曾经要求为要塞配备悬挂气球,以提高要塞的观测能力,彼得堡的那些人就是这么对付我的。”
维特盖夫特耸耸肩:“将军,我们别无选择。”
马卡洛夫狠狠地拍着栏杆:“是的,我们别无选择,我们不仅需要能打飞艇的大炮,我们还需要飞艇,对付飞艇的最好武器还是飞艇,对付大炮要用大炮,对付装甲舰要用装甲舰,都是这个道理!”
“听说他们还有飞机,那种张着帆布翅膀的丑陋的机器鸟,那种东西要比飞艇飞得快……”
“飞机?我们也有,美国人卖给我们的,他们把这些飞机当成玩具,在拉多加湖边的草地上飞起来又落下去,逗皇太子玩,是的,飞机,毫无用处。”
马卡洛夫说道,把手插进口袋,转身走下指挥台。
次日,华军第2航空轰炸大队的30架“晴风”轰炸机分两波攻击了海参崴的港口设施,炸毁数座兵营、仓库,炸塌一座港口吊车,造成百余人伤亡。
飞机似乎真的毫无用处——在它们刚诞生时。
附录:1903年华军航空浮空兵武器装备简介。
一、航空武器(不含教练装备)
FJZ-2“旋风”侦察机:木质,双翼,单座,采用一台北洋重工HK-7B型50马力航空引擎,最大时速115公里,航程230公里,升限2500公尺,无武器。1900年定型生产。
FJZ-3“沧风”侦察机:木质,双翼,单座,采用一台北洋重工HK-8A型80马力航空引擎,最大时速140公里,航程290公里,升限3800公尺,无武器。其改进型“沧风甲”采用HK-8D型120马力引擎,并改进了机翼形状,时速提高到160公里,航程达到310公里。1901年定型生产。
FJZ-4“火风”侦察机:木质,双翼,双座,采用一台北洋重工HK-8C型100马力引擎,最大时速128公里,航程320公里,升限3100公尺,配备一挺后射机枪,机身特制弹架上最多可装16枚手榴弹,。1901年定型生产。
FJZJ-4“火风J”炮兵校射机:由“火风”侦察机改进而来,取消机枪和弹架,后座配备彩色信号枪,可用信号弹为炮兵提供简单的校射数据。1902年定型生产。
FJZL-5“大风”侦察联络机:木质,双翼,双座,采用一台北洋重工HK-8D型120马力航空引擎,最大时速136公里,航程450公里,升限3500公尺,无武装。1903年定型生产。
FJQH-1“晴风”轻型轰炸机:木质,双翼,双座,采用一台北洋重工HK-8D型120马力航空引擎,最大时速131公里,升限3300公尺。后座配备一挺机枪,机身和机翼下共5个炸弹架,可挂最重25公斤的小型炸弹,最大载弹量250公斤,载200公斤炸弹时的最大航程为430公里。1903年定型生产。
FJQH-1J“晴风J”炮兵校射机:由“晴风”轻型轰炸机改进而来,取消炸弹架和机枪,加装低功率无线电台和校射装备,最大时速降低到115公里。1903年定型生产。
SFJZH-1“炎风”重型轰炸机:木质,双翼,三座,采用三台北洋重工HK-9C型180马力引擎,驱动三个五叶木质螺旋桨,可挂最重100公斤的炸弹,最大载弹量700公斤,载500公斤炸弹时的最大航程为1500千米。前后各配备一挺机枪。1904年定型生产。因在开战前尚未完成,正式编号前有字母S(即实验)。1904年定型生产。
SJZ-2“惊雷”水上侦察机:木质,双翼,单座,三浮舟,采用一台北洋重工HK-7C型60马力引擎,最大时速122公里,航程340公里,升限2900公尺,无武装。
SJZ-3“蛰电”水上侦察机:木质,双翼,双座,三浮舟,采用一台北洋重工HK-8C型100马力引擎,最大时速134公里,航程400公里,升限3400公尺。后座配备一挺机枪,机身外有特制挂弹架,可携带16-20枚大型信号弹或手榴弹。
SJZ-3J“蛰电J”水上炮兵校射机:系“蛰电”机改造而来,加装低功率无线电和校射装备,同时配有信号枪,时速下降到110公里,航程370公里。
二、浮空武器(不含教练装备)
FQJ-2炮兵校射气球:单气囊,热气球原理,无外罩,缆绳长1500公尺,升限3000公尺,最大升空速度150公尺每分钟,吊篮限员1名,自持力4小时。1897年定型生产。
FQJ-3炮兵校射气球:单气囊,依靠瓦斯燃烧热气起飞和悬浮,软式外罩,缆绳长2500公尺,最大升空速度200公尺每分钟,升限3500公尺,吊篮限员2名,自持力7小时。1900年定型生产。
FQJZ-3侦察气球:在FQJ-3基础上改造而成,无校射装备,增加了空中观测、照相和绘图仪器。1901年定型生产。
FTZ-1“飞云”侦察飞艇:单气囊,软式外罩,装1台北洋重工HK-7B型50马力航空引擎,带动1个双叶螺旋桨,最大时速38公里(无风),升限3000公尺,时速30公里时最大航程约300公里(无风),开放式吊舱,限员5名,无固定武器。1898年定型,1899年开始批量生产。
FTZ-2“升云”侦察飞艇:双气囊,硬式结构外壳,装2台北洋重工HK-8A型80马力航空引擎,带动2个三叶螺旋桨,最大时速70公里(无风),时速50公里时最大航程700公里(不载炸弹、无风),开放式吊舱,限员5名,升限3500公尺,无固定武器,有轻型外挂炸弹架,可挂装5、10、25、50公斤级的小型炸弹,最大载弹量200千克。1900年定型并批量生产。
FTZ-2J“升云J”炮兵校射飞艇:以“升云”侦察飞艇为原型改造,无炸弹架,减少载油,配备校射装备和中等功率无线电台,限员6名,自持力8小时。1902年定型生产。
FTZ-3“平云”侦察飞艇:三气囊,结构硬式外壳,装2台北洋重工HK-8C型100马力航空引擎,带动2个三叶螺旋桨,最大时速90公里(无风),时速60公里时最大航程约1500公里(不载炸弹、无风),升限5000公尺,半封闭式吊舱,限员7名,配备2挺自卫用7点92毫米轻机枪,有轻型外挂炸弹架,可挂装最重50公斤级的炸弹,最大载弹量200公斤。1901年定型,1902年开始批量生产。
FTZ-3J“平云J”炮兵校射飞艇:以“平云”侦察飞艇为原型改造,取消炸弹架和机枪,吊舱限员8名,配备校射装备和大功率无线电台,自持力12小时。1903年定型,1904年开始批量生产。
FTG-1“青云”轻型攻击飞艇:三气囊,钢筋骨架,硬式外壳,装4台北洋重工HK-8A型80马力航空引擎,带动2个三叶螺旋桨,最大时速80公里(无风),升限3500公尺,开放式吊舱,限员4名,配备2挺7点92毫米轻机枪以自卫。配备2个外挂炸弹架,可载100公斤级(含)以下各类炸弹,最大载弹量为800公斤,载500公斤炸弹时最大航程800公里。1900年定型生产。
FTG-2“紫云”中型攻击飞艇:九气囊,钢筋骨架,结构硬式外壳,装4台北洋重工HK-9B型150马力航空引擎,最大时速80公里,半封闭吊舱,限员4名,升限5000公尺,配备2挺7点92毫米轻机枪以自卫。配备1个弹舱和2个外挂炸弹架,最大载弹量为3点5吨,载2吨炸弹时的航程为1200千米。1901年定型生产。
FTG-3“强云”大型攻击飞艇:十六气囊,三角钢骨架,结构硬式外壳,装4台北洋重工HK-10A型300马力航空引擎,带动4个五叶螺旋桨,最大时速70千米,半封闭吊舱,限员6名,升限6000公尺,配自卫机枪2挺。有一个大型弹舱和两个外挂炸弹架,最大载弹量8吨,载5吨炸弹时的航程为1600千米。1902年定型生产。
SFTG-4“赤云”巨型攻击飞艇:二十四气囊,三角钢骨架,结构硬式外壳,装8台北洋重工HK-11A型600马力航空引擎,最大时速80千米,半封闭装甲吊舱和机枪塔,升限7000公尺。吊舱前后各配备2挺机枪,飞艇舷侧左右各配备2个机枪塔,飞艇上甲板前后设2座旋转机枪塔,每个机枪塔均配备2挺联装机枪,全艇共配备16挺自卫机枪,由10名机枪手操纵。全艇编制20名,其中正副驾驶员共6名(含正副艇长),机枪手6名,机械师兼机枪手4名,导航员2名,无线电员兼军医2名。吊舱中包含大型内置弹舱,最大载弹量12吨,载10吨炸弹时航程约7000公里,载3吨炸弹时航程可达12000公里。1904年定型生产,因在开战前尚未完成,正式编号前有字母S(即实验)。
//com//1903年9月14日,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远东总督府。
正是黄昏时分,俄罗斯帝国海军中将马卡洛夫与他的参谋长海军少将维特盖夫特绕过一堆冒着青烟的瓦砾,低着头快步走进总督府镶着圣徒浮雕的大门,卫兵挺枪向他们致敬,其中一个卫兵额头上还裹着绷带。
马卡洛夫和维特盖夫特匆匆穿过挂着精美的枝形水晶吊灯的大厅,来到大厅右手边一扇装饰考究的橡木门前,侍立在门边的一名中尉为他们推开了门,两人脱下军帽,捧在手中,挺胸走入房间。
远东总督阿列克塞耶夫海军上将捧着他的大肚皮迎上来:“你们来了,很好,克列尔将军和斯特塞尔将军马上就到,请坐。”
马卡洛夫和维特盖夫特向总督点头致意后,在房间中央摆开的长桌一侧紧挨着坐下,两人的屁股还未着凳,就听见一阵更为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人脚上带着风涌了进来。
阿列克塞耶夫带着好不容易堆出来的微笑迎了过去:“我的将军们,快请坐。”
“总督大人,您也坐下吧。”
首先回话的是斯特塞尔中将,远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他脸庞宽大,刮得光光的,额头轩朗,鼻子又高又直,面颊和下巴都很丰腴,灰色的头发梳得平贴而整齐,使他的黄色脑盖看起来好象犁过的梯田,身体向后仰着,肥胖的胸脯挺得高高的。
在他右手边是海参崴要塞司令官克列尔中将,一个硬朗的老头,头发灰白,面颊厚实,额头上布满深刻的皱纹,但灰蓝色的眼睛很仍然很有精神,高大的身躯如木桩般竖立着,自海参崴要塞一期工程完成后,他一直担任要塞司令官至今。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都是他们的部属,有远东第一集团军参谋长康特拉琴柯少将,远东第三军军长纳扎鲁巴耶夫中将,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参谋长雷斯上校,要塞炮兵司令别雷少将等。
当天下午,两波各16架华军飞机另8艘飞艇袭击了海参崴港,炸毁多座仓库和兵营,炸弹甚至落在了总督府门前,吓得总督阿列克塞耶夫躲进了储存蔬菜的地窖里,直到接近黄昏时才敢出来,此时仍心神未定,虽然脸上抹着一层淡淡的笑,脸皮后面却满是抖动的筋肉。
众人纷纷就座后,阿列克塞耶夫宣布会议开始,主要议题是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和港口的防御、分舰队下一步的行动以及远东第一集团军未来一段时间的行动计划。
要塞司令官克列尔中将首先发言;“……敌人空中兵器的袭击对要塞官兵的士气产生了十分恶劣的影响,我们迫切需要能够抗击敌人空中兵器的装备,在当前我们在远东遭受中国人全线进攻的严峻形势下,寄希望于来自彼得堡的支援是不现实的,我们应该发动本地的工匠和军事科学家,改造要塞和军舰上现有的火炮,并研制有特殊引信的炮弹,使之能够对敌人空中兵器展开有效射击……”
阿列克塞耶夫立即迫不及待地指示道:“克列尔将军说得很对,这很重要,必须尽快展开这项工作,克列尔将军,我命令你立即组建一个相关委员会主持这项工作,需要什么人和什么物资都只管向我提出,我一定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
“分舰队也要派人参加这个委员会,昨天我们都看到了,敌人空中兵器重点打击了舰队,使得现在我们只剩下4艘装甲舰可以出港了,改造军舰上火炮的工作刻不容缓!”
太平洋分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中将补充道。
阿列克塞耶夫点头道:“说得对,好吧,就让克列尔将军负责这件事,那么马卡洛夫将军,在能够有效打击敌人空中兵器的火炮出现之前,您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舰队不再遭受进一步的损失吗?”
“总督大人,我将向周围的高地派出观察哨,一旦发现敌人空中兵器接近便向舰队发出信号,而舰队主力舰时刻升火待发,只要收到信号,就立即起锚,向港外机动,根据昨天的观察,敌人对快速行进中的舰船很难展开有效攻击。”
“此外,我们已经派出驱逐舰和巡洋舰在港外布雷,以阻止敌舰接近港口,夜间的巡逻和警戒措施也做了更完善的布置,但是,我们依然缺乏可用的驱逐舰,昨天我们才损失了1艘驱逐舰,港内现有的32艘驱逐舰中有一半远远达不到设计使用标准,我们还缺乏驱逐舰的零件,维护很困难……”
阿列克塞耶夫打断了他的话:“马卡洛夫将军,这个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彼得堡没有给我们足够的驱逐舰和驱逐舰的零件,现在抱怨这个已经为时过完,让我们来谈谈舰队下一步的行动吧,对于您的舰队,您有什么打算?”
马卡洛夫捻着他长达胸间的灰胡须道:“五天前在港外的战斗证明,若脱离海岸重炮的支援,分舰队很难与火力上占很大优势的敌舰队相对抗,况且现在我们有3艘装甲舰和1艘装甲巡洋舰无法出航,其他可以出航的主力舰也需要修理,所以今后一段时间里,我打算只派出巡洋舰和驱逐舰执行港外的巡逻和布雷任务,尽量不与敌舰队作正面对抗,若时机适当的话,可以派主力舰出港诱敌,将敌舰队引入我们的水雷区中予以消耗。”
“很好,就照您说的办,至于港湾的防御的具体事项,您和克列尔将军商量着决定吧。”
阿列克塞耶夫说完,又转向远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斯特塞尔将军,现在我们来谈谈您的集团军,这两天敌人又有什么新动作?”
斯特塞尔向总督点头致意,命参谋长康特拉琴柯少将在长桌上展开战区地图,伏下身,在图上指指点点:“总督大人,我不得不遗憾地向您报告,华军的第11师分别于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攻占了波克罗夫卡和科波夫奇,从西面和西北两个方向逼近乌苏里斯克(双城子),华军的13师正在猛攻霍罗利,如果那里失守,敌人将威胁到通往伯力的铁路线,并从北面压迫乌苏里斯克。朝军第1师仍在进攻科尔福夫卡,尼塞奇夫上校的部队已经抵抗了五天,非常顽强,但是第5师的哥萨克发现华军13师的部队正向该村的后方迂回,我已经命令尼塞奇夫上校今天晚上把部队撤出阵地。日军第2师已经攻占了克拉斯基诺,正在向扎鲁比诺推进,我们打算放弃扎鲁比诺,而在斯拉维扬卡附近集结兵力,狠狠打击一下这个日本师。”
阿列克塞耶夫从口袋里掏出他的单片眼镜架在鼻子上,目光随着斯特塞尔的手指在地图上蠕动。
“是的,先打击日本师,那么怎么对付中国人和朝鲜人呢?难道不应该对他们展开反击吗?”
“总督大人,我们兵力不足,无法展开全线反击。”
“那么只好坐等他们逼近乌苏里斯克吗?”
斯特塞尔耸耸肩:“大人,只能这样了,我们必须向乌苏里斯克收缩。我已命令作为预备队的第6师在乌苏里斯克要塞的外围修建野战阵地,已被中国的两个师击退了50到60公里的第4师也应该把能够作战的大部分部队集结在乌苏里斯克以北的新沙赫京斯基,驻守在绥芬河右岸到图们江口一线的第5师应该及时向绥芬河沿岸收缩,当然,我刚才说过了,我还计划让第5师一部协同骑兵部队在斯拉维扬卡对日军第2师展开一次短促突击,以减缓敌人的推进速度。此外,驻防在乌苏里江右岸至兴凯湖一线的第3师应该立即向南收缩,撤退到斯帕斯克达利到新沙赫京斯基一带,以阻止华军从兴凯湖南岸迂回到集团军防线的后方……”
阿列克塞耶夫面露担忧之色:“这样一来我们和哈巴罗夫斯克(伯力)方面的联系不就完全中断了吗?”
“大人,伯力正被两个中国主力师和一个预备师从南面和西面夹击,三天前,华军第7师就已攻占比金,切断了这里通向哈巴罗夫斯克的铁路线,事实上,我们已经被包围。”
“那么就让第3师向北攻击,打通铁路线!”
斯特塞尔惊讶地叫道:“这不可能,大人,我们需要第3师,有四个中国和朝鲜师正从西面冲过来,他们屁股后面还有四个预备师,我们不能只用三个一万八千人的步兵师去抵抗敌人八个三万人的师的进攻。”
“我们不是还有要塞吗?”
“敌人也有重炮啊!”
斯特塞尔叫道,也许是感觉到如此高声喊叫对总督大人太过不敬,便放低了声调,慢慢解释道:“大人,恕下官无礼,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把事态描述得清楚一些。从五天前开始,在哈巴罗夫斯克方面,我军的五万三千部队遭到十万以上敌人的进攻。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方面,我军的十二万五千部队遭到十二万以上极其精锐的华军禁卫部队的进攻。在赤塔方面,我军的十五到十六万部署分散的部队遭到十五万以上敌军的集中攻击。在我们这里,我军的十六万部队遭到了至少二十五万敌军的全面进攻,敌人装备有大量的空中兵器和重炮,敌人的舰队占有优势,夺取了制海权,我们实际上已被四面包围,只能以有限的兵力坚守下去,直到来自内地的援军打败敌人,解救我们。所以,即使派出第3师打通了铁路线,我们仍无法得到援助,因为哈巴罗夫斯克正被攻击,布拉戈维申斯克正被攻击,赤塔正被攻击,哪里都派不出援军。但这只是暂时的,帝国的潜力还没有发挥出来,我们在欧洲还有许多装备精良、英勇善战的军人,不久以后,援军将会乘坐列车源源不断地赶到,大批援军将自西向东攻击,不断击溃敌人,穿过整个满洲,来这里与我们汇合。是的,上帝保佑,我们敬爱的父亲(沙皇)会来救我们的。”
“将军,听到您的这番话,我安心多了,就照您说的办……上帝保佑俄罗斯,上帝保佑沙皇。”
阿列克塞耶夫说道,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众军官纷纷效仿,不知上帝看到这情景的话会不会真的有所感动。
入夜,不知上帝能否看到黑暗中的龙旗。
9月14日深夜,彼得大帝湾。
朦胧夜色中,隐约可见八月二雨一龙。
八月者,乃联合舰队第五驱逐战队的八艘驱逐舰“凝月”、“静月”、“清月”、“萍月”、“明月”、“汀月”、“翎月”、“星月”是也,二雨者,系联合舰队轻巡第二战队的两艘轻巡洋舰“春雨”、“秋雨”是也,一龙者,布雷舰“枭龙”也。
这十一舰由轻巡第二战队司令官王洛功上校率领,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海面上来,目的只有一个——在海参崴港外布雷。
自9月9日白天联合舰队在海参崴港外与俄太平洋分舰队主力交手之后,联合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意识到俄国分舰队训练有素、调度得当、进退有序、与岸炮配合紧密,并非轻率浮夸、不堪一击之军,将俄国分舰队诱到远海歼灭之的计划已难以实现,只有采取措施将俄国分舰队封死在港内,才是上策。而水雷封锁,正是此次港口封闭作战的主要手段之一。
水雷是海军古老的武器,中国早在宋元时期就发明了以香火为引信的延时水雷和以炭火盆为引信的触发水雷,采用机械触发装置的水雷则首先应用于1740-1748年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时的安特卫普围攻作战。亚俄战争时期,双方主要使用自动定深电液触发锚雷。它由雷体和雷锚两部分组成,雷体通常呈球形,通常涂有黑漆,不易被发现。雷体下部是炸药室,装有一百到三百公斤的梯恩梯炸药和电雷管,上部是空的,使雷体具有一定的浮力。雷体上有五个角,叫触角,触角内装有发电装置,并由电线连接到电雷管上,当舰体在水中触碰到雷体上的触角时,发电装置产生电荷,引爆电雷管,从而引起炸药爆炸,水雷爆炸中心与舰体的距离非常近,被称为接触爆炸。锚雷爆炸的能量很大,它以强大的压力波冲击舰壳,压力波超过舰壳所能承受的最大压力时,舰壳就破裂,舰体进水,其破坏半径一般为5-6米。中小型舰船如碰上一个两个水雷,往往当场沉没,即使大型舰船触上水雷,若被炸的部位过于关键,恐怕也难自保。为了保证雷体在不同海深的情况下自动地布设在预定的深度上,雷锚装有自动定深装置,一般视所布海区状况设定在2到10米深度上。当时双方的大部分军舰上都安装有布雷装置,但普通军舰上能够携带的水雷数量有限,在布置大面积水雷场时效果不好,故双方都建造了少量专业布雷舰,开战前,俄太平洋舰队拥有两艘布雷舰(又称驱逐巡洋舰)“叶尼塞河”号和“阿穆尔河”号,可一次携带和布设一百二十枚水雷,华军则拥有三艘布雷巡洋舰“枭龙”、“蛟龙”、“青龙”,可一次携带和布设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枚水雷。
这天晚上,王洛功上校率领的布雷舰队共携带有二百九十枚水雷,计划在海参崴港以东六到七海里外布设一个长方形的雷区,在此之前的11和12日两天,各有一支布雷舰队在离港口更近一些的地方布下了两处雷场,共三百四十六枚。然而,为这支舰队官兵所不知的是,一队俄国军舰当夜正好徘徊在他们的目的地周围。
9月14日20时,布勃诺夫海军上校率领由巡洋舰“保雅林”、“大力士”号和八艘驱逐舰组成的支舰队出海巡航,他是奉马卡洛夫中将之命,从已经清扫过水雷的秘密航道中开出,寻找并消灭可能前来布雷的敌军舰船。前天,布雷舰“叶尼塞河”号在实施布雷作业时忽然发生爆炸,带着大部分乘员沉入大海,前往查明该舰状况的巡洋舰“骑士”号连续两次触雷,在第二次触雷后两分钟内完全沉没。马卡洛夫中将认为一定有敌舰趁夜前来布雷,遂派出扫雷队,清扫出一条狭窄的航道,以派出巡逻队在港外截击敌布雷舰队。
这天夜里月光微弱,天空多云,视野不良,布勃诺夫担心各舰掉队,遂命各舰打开舰尾灯跟进。可是令人担心的事却果真发生了,21时左右,作战参谋报告,排在队伍末尾的驱逐舰“可怕”号和“热心”号不知去向,联络不上。
布勃诺夫不禁心生忧虑,这几天夜里,常有巡逻舰报告这一带发现敌舰,并时有交火发生,若是掉队的两艘驱逐舰与大股敌舰队遭遇一定凶多吉少。
作战参谋建议他停止前进,以等待掉队参谋,但他拒绝了。
“继续前进,注意与尤拉索夫斯基海军中尉等人的联络。”
布勃诺夫下令道。
尤拉索夫斯基海军中尉即是“可怕”号驱逐舰之舰长。
23时,布勃诺夫的支舰队在预定地点绕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妈的,鬼影都没有,今天怎么就不出来呢?”
布勃诺夫有点胆怯地骂了一声,下令返航,他不敢在这里逗留过长时间,害怕遇上比己方强大得多的敌人,另外,他还想尽快回去寻找那两艘掉队的驱逐舰。
途中,信号兵突然报告:“前方200米有军舰航行!”
布勃诺夫以为是归队的“可怕”号和“热心”号驱逐舰,遂下令全速跟进。
直到密密的舰影出现,布勃诺夫才意识到对方并非自己支队里的小驱逐舰,而很可能是敌人的布雷支舰队,布勃诺夫见敌方舰船似乎较大、较强,忙下令转舵,企图借浓浓的夜幕远遁,忽然一排明亮的光柱闪过,牢牢地罩住了布勃诺夫的旗舰“保雅林”号。
“不好,是敌舰,快反击!”
布勃诺夫叫道,却听到了观察员报告:“是我们的军舰,那艘军舰挂着圣安德烈旗!”
“什么?怎么可能,等一等,不要开火!”
布勃诺夫心生疑惑,转到那名观察员身边,借着耀眼的探照灯光果然看见了一面蓝白色的圣安德烈旗正迎着徐徐海风轻轻飘扬,可是在那面圣安德烈旗不远处,却忽地亮出了一面赤地金龙的中华帝国海军战旗!
“敌舰,快开火!”
布勃诺夫惊叫起来,却晚了一步,一簇炮弹打来,正中“保雅林”号舰桥,布勃诺夫和作战参谋等人当场阵亡,受了轻伤的舰长拉舍维奇中校接替指挥,下令本舰开炮反击,其后各舰也纷纷向华军舰船开火,大炮的闪光立时把海面映得一片惨红。
混战中,拉舍维奇注意到华军阵营中竟有两艘挂着圣安德烈旗的舰船被围拢在中央,被打得浑身冒火,意识到那两舰很可能就是掉了队的“可怕”号和“热心”号,遂命本舰率队猛冲,前往救援那两艘俄舰。
拉舍维奇的判断没有错,可是“可怕”号和“热心”号为什么又会忽然出现在华军支舰队中央呢?
原来,“可怕”号舰长尤拉索夫斯基掉队后十分担心碰上敌军舰队,他恐怕与“热心”号失去联系,遂向“热心”号发出灯语,要“热心”号与本舰保持五十米距离,成纵队队形,转舵缓行,准备在天亮前通过另一条安全航道返回基地。
22时30分左右,尤拉索夫斯基发现前方有数艘军舰的轮廓,他以为是布勃诺夫的巡逻支舰队,便发出识别信号。但是,对方却好象没有看到信号似的,未予回答。
尤拉索夫斯基骂了句:“瞎眼的信号兵!”下令加大行素,跟上这些军舰。
大副提醒他,对方未挥发,是否不是自己的舰船。
尤拉索夫斯基自信地答道:“没问题,既然他们没有开火,就一定是我们的船。”
“可怕”号和“热心”号跟着这些军舰航行了30分钟,信号兵忽然惊慌地报告“舰长,对方是敌舰!”
“什么?看清楚了吗?你不会也瞎眼了吧!”尤拉索夫斯基还不大肯相信。
“是华军巡洋舰和驱逐舰的混合支队,共11艘,都挂着中国海军的龙旗!”
此时,尤拉索夫斯基才发现本舰和“热心”号已经闯入了华军支舰队的单纵队内。
“快转舵!快!快转舵!!左满舵!!不,右满舵,是右满舵!”尤拉索夫斯基惊恐万分,几乎忘了该发出何种命令。
正当此时,日军舰船上探照灯大亮,尤拉索夫斯基顺着光柱的方向望去,“保雅林”号巡洋舰的舰影清晰可辨。
“那才是我们的舰队,快!左满舵,想我们的舰队靠拢!”
尤拉索夫斯基大叫起来,然而,一切都完了。
华军舰队早早就发现了钻进自己编队的莽莽撞撞的“可怕”号和“热心”号,但各舰舰长凭着优良的素质,全都没有擅自行动,而是以无线电互传信息,悄悄作好了战斗准备。
按照华军支舰队司令官王洛功上校的说法,“我们准备在完成布雷任务后再把那两艘懵懵懂懂的敌舰带到外海去,然后包围起来迅速消灭掉,但是没想到中途遇上了一支拥有两到三艘巡洋舰和六艘以上驱逐舰的敌舰队,这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不过那两艘敌舰因为正好在我军纵队的中央,当然被打得很惨,其中一艘是注定回不到基地去了……”
23时05分,华舰忽然向俄舰开炮,“可怕”号被几百码外打来的炮弹连连击中,右鱼雷发射管中的鱼雷被引爆,舰员死伤惨重。
尤拉索夫斯基正欲下令还击,又一发炮弹飞进指挥舱,将这个倒霉的指挥官当即炸成碎尸。
大副马列耶夫海军中尉接替舰长指挥作战,一面下令所有舰炮还击,一面与“热心”号及“保雅林”号联系,请予支援。
谁知“热心”号趁着华舰集中攻击“可怕”号,加速转舵,企图摆脱华舰的堵击,虽然中途也中弹不少,却也成功遁入了黑暗之中。
“保雅林”号舰长拉舍维奇海军中校接到求救信号后率队猛冲敌阵,不料华军驱逐舰“静月”和“清月”号忽然冲近,一次施放鱼雷4枚,“保雅林”号躲避不及,一枚鱼雷正中其右舷第2号副炮下,引爆副炮弹药舱,顿时飞火团升,波影闪烁,“保雅林”号猛然向右倾斜,不到五分钟即翻沉入海。
紧跟在“保雅林”号后面的“大力士”号上,舰长克尔托耶夫斯基海军中校见此惨状,知道形势不妙,遂下令转舵加速,脱离战斗,其后的六艘驱逐舰看到支队旗舰已灭,只得跟随“大力士”号一起逃出战场。
华军驱逐舰“静月”、“清月”不肯罢休,还欲追击一番,却被敌舰一阵乱炮赶回,“静月”的锅炉被打坏,蒸汽云烟笼罩全舰,不得已只好由“清月”拖回基地。
却说那可怜的“可怕”号此时已惨遭抛弃,被华舰凶残围殴,一发炮弹又击中了“可怕”号的另一侧鱼雷管,连锁的爆炸摧毁了舰上的全部动力系统。“可怕”号如同一条腐烂的死鱼般横在海上。
“报告中尉,舰底舱被炸开一个大洞,海水涌入,舰体倾斜。”
一海军少尉跳出军舰底舱,跳上甲板,慌忙报告。
“弃舰跳海!”
尤拉索夫斯基的死吓坏了马列耶夫,他慌忙下令道。
23时30分,“可怕”号完全沉入了海底,其幸存的二十二名舰员全部被华军舰船救起并俘虏。
料理了不期而遇的俄舰后,王功洛上校率领他的布雷支舰队继续驶往预定海区实施布雷作业。
23时55分,刚刚放下布雷导引轨,准备布放水雷的“春雨”号巡洋舰左舷发生爆炸,包括指挥台、桅杆、烟囱在内的上层建筑猛然向上一震,支舰队司令官王功洛上校摔下指挥台,右手掌骨折。“春雨”号立时向左倾斜,紧跟在其后的“秋雨”号急忙靠拢援救,不料其左右两舷也先后发生爆炸,诱爆了舰上搭载的水雷,只见“骤起一团刺眼火球,其声若百千雷击,又百千流星围绕火球飞溅入海,远在千码外亦不免受其热浪侵袭,距起最近之‘凝月’舰之指挥台当时即被一焦尸打中,舰长受击昏厥……”
“秋雨”号后部被炸得粉碎,残骸迅速没入水中,全舰三百五十名官兵,仅二十三名生还。
“春雨”号上的形势也大为不妙,海水从左舷水线下的大洞中哗哗涌入,舰体不断倾斜,王洛功上校只得下令弃舰。
这时,九百六十吨级的驱逐舰“萍月”号主动赶来援救旗舰,正要登上救生艇的王洛功见状大叫:“信号兵,快发信号,让各舰停止前进!这里有水雷!”
已经登上救生艇的信号兵得令后立即爬回军舰,跑上指挥台,以信号灯向“萍月”号发出“立即停止前进”的灯语。
“萍月”号收到灯语后正欲转舵减速,舰艏忽然发生爆炸,包括前主炮在内的大半个舰艏被炸飞,舰体迅速向前下沉,螺旋桨和船舵高高露出水面,斜插进了水底。全舰一百三十七名官兵,只有十九名生还。
其余舰只见状不敢再向“春雨”号靠拢,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15日凌晨零时40分,标准排水量三千六百二十吨的“春雨”号沉没,幸存的舰员乘救生艇向不远处的驱逐舰靠拢,全舰三百五十八名官兵,有三百一十七人获救生还。
王洛功上校“浑身不带一丁点儿水星”地踏上驱逐舰“凝月”号的甲板,以该舰为旗舰,下令全舰队立即停止布雷作业,放出小艇救助落水官兵。
凌晨1时30分,救援作业基本完成,王洛功认为继续呆下去会遭遇更大的危险,遂下令舰队放弃布雷作业,沿原路返航。
“9月14-15日夜间华俄两军在海参崴港外的遭遇战标拉开了封闭作战的帷幕,从此,双方围绕水雷场的布设与反布设,清扫与反清扫,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战斗主要在小吨位的驱逐舰和鱼雷艇之间进行……因为……凡是吃水大于三四米的军舰进入未被清扫的区域都要面临被水雷炸沉的危险……但是由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船之间开始的战斗,有时也会引出双方的巡洋舰以至主力舰前来干涉,双方都企图将对方的大型战舰引入己方的水雷场……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中华书局《现代海战史(普及版)》,1926,王洛功主编。
//com//1903年9月15日,江东六十四屯乡府——威远城,晨光初醒。
透过薄薄的雾霭,可见乡政府大堂上拥蔟的人头,在煤油灯的照耀下此起彼伏。
八仙桌上铺开一张标满了彩色符号的地图,人头就在这地图四旁浮动。
地图上有罗盘标志,可以容易地分辨出方向。
一条蜿蜒的、粗厚的蓝线大致沿西北—东南方向划过地图中央,蓝线旁的标记文字是:“黑龙江”。
在这条粗蓝线东北,另一条较细的蓝线先是大致与其平行,然后在与一条更细的东北—西南走向的蓝线汇合后,突然折向西南偏南,与粗蓝线汇合在一起。
较细的蓝线旁标注的文字是“结雅河”,更细的蓝线旁标注的文字是“谢列姆贾河”。
在结雅河与黑龙江的交汇处,黑龙江左岸(东岸)、结雅河右岸(西岸),有一个表示城市的双层环形圆圈,旁边的文字标注是“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
这座城市以北六厘米,在结雅河右岸也标着一个圆圈,但比海兰泡要小一些,旁边的文字标注是“斯沃搏德内”。地图的比例尺是一比二百万,所以那用直尺量出的六厘米长度换算成实际距离就是一百二十公里。
现在我们把眼中的地图想象成是真实的世界,我们似乎可以看到,一条铁路,一条大致是西北—东南走向的铁路穿过六万人口的小城市斯沃搏德内,从一座底矮的铁路桥上横越结雅河,继续向东南沿伸大约六十公里后,碰到了另一座城市。城市的名字叫别洛戈尔斯克,大约有三万人口,从这里开始,铁路分出了一条支线通往西南方向上的海兰泡,这条支线的长度约为九十公里,经过海兰泡附近结雅河上的一座铁路桥进入海兰泡市区。在这条铁路支线旁,距离海兰泡约三十公里的位置上,有一座名叫别廖佐夫卡的村镇,正被一条细竹条的顶端点着。
“不能再拖延了,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拿下这里!”
说话的人一脸横霸之气,黑色制服上缀着金龙纹,两边的肩章上各有三颗明晃晃的金色六角星,正是中华帝国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
“第一旅正在加紧攻击,可是敌人也不断向那里增兵,我军损失不小,自前日午后发起攻击开始,第一旅已伤亡五百多名……”
“才伤亡五百而已,算个屁,当年在关原,打一天仗我们这边光死的就不止五千,怕伤亡干脆就不要打仗!”
梁天河在甲午战争时任禁卫第六旅旅长,率部从平壤打到东京,在一日决战即死伤近十万人的关原大战中亲身经历了尸山血海的惨烈战事,在他面前谈几十几百人的伤亡只会遭到毫不留情的训斥。
禁卫第一师师长罗坤少将低声应道:“第一旅自开战以来一直作为本师先锋突进,每天都有不小的损失……”
“不要跟我谈损失!我的要求是,明天天黑之前,第一旅一定要给我拿下别廖佐夫卡,后天天亮后,我要到那里去视察,就是这样!”
“司令官大人,第一旅需要增援,别廖佐夫卡的敌军太强了,而且空中侦察发现,大量的敌军正在赶往那里,第一旅有可能遭到猛烈反击。”
罗坤不卑不亢,继续耐心地解释道,他出身著名的禁卫第十“金狮”团,甲午战争时曾任该团警卫连连长,乃时任“金狮”团团长、现任第二野战军司令官的肖烈日中将的得力部下,因着这一层关系,又加上他的确具有不俗的战功,在经过了陆大和帝国战争学院的深造后,历经多次提拔、调动,今年年初,他得以出任这“天下第一师”的师长。
梁天河不满地盯住他:“那里究竟有多少敌人?前天晚上的报告说,那里只有俄军一个团附两个炮连不是吗?”
“昨天晚上第一旅的情报参谋报告说,从俘虏口中得知,敌军另一个完整的团已经驻进了别廖佐夫卡,另外,师部的情报官昨晚报告,敌西伯利亚第三师师部已转移到别洛戈尔斯克。”
“这些情报,为什么不及时上报野战军司令部?”
“是昨天接近半夜的时候得到的情报,准备今天午前提交给司令部情报科的……”
“以后不管多晚,都要把情况及时上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罗坤忙点头称是。
野战军参谋长张一叶心平气和地插入其间:“如此看来,敌人是要把原先集结在斯沃搏德内的预备队拿出来展开反扑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不能眼看着海兰泡被合围吧,过来看看,形势好象没有预料中的那么乐观呢。”
梁天河说道,一簇人头又凑近了地图,指点起来。
野战军司令部是9月10日才迁入海兰泡以南35公里外的威远城的,之前的9月9日,俄军三个团在格拉斯科少将的率领下曾对威远城发起一次攻击,被禁卫第一团协同边防、民防部队击退,禁卫野战军的禁卫第一师另禁卫膘骑旅连夜渡过黑龙江。此后,禁卫野战军配属的工程部队顺利地在瑷珲到威远之间的黑龙江上架起了浮桥,补给源源不断地送到江左,此外,预备禁卫第三师的第七旅也于9月11日抵达威远。
9月11日,禁卫第二师开始在黑龙江舰队支援下,自海兰泡以北40公里外的谢尔盖耶夫卡一带渡江登岸,击退了驻扎在谢尔盖耶夫卡村的西伯利亚第二师的第6团,次日,直抵谢尔盖耶夫卡江岸的浮桥也修建完毕,后援部队和补给物资通过浮桥不断输往前线。至此,渡江作战顺利完成,禁卫野战军的两个主力师在南北两个方向上对海兰泡形成了夹击之势。
9月12日,野战军司令部发布命令,着禁卫第一师以禁卫第一旅配属禁卫膘骑旅第一团向北攻击前进,夺取别廖佐夫卡,切断海兰泡到别洛戈尔斯克的铁路线,禁卫第一师和禁卫膘骑旅其余部队向海兰泡推进。着禁卫第二师以一个旅向斯沃搏德内挺进,在斯沃搏德内西南偏南25公里外,结雅河右岸(西岸)的莫斯科维季诺一带建立防线,阻止斯沃博德内的俄军向南运动,禁卫第二师其余部队向海兰泡推进。预定9月16日夺取别廖佐夫卡,9月17日夺取莫斯科维季诺。
在结雅河以东,9月13日,经过80公里的急行军后,禁卫第一旅抵达别廖佐夫卡并展开进攻,然而那里却早已驻进了俄西伯利亚第3师的第9团另两个炮连,俄军依托工事顽强抵抗,禁一旅因连日行军,疲惫不堪,未能于当日攻克该地。次日再战,旅长许魂以一个团从南面冲击,一个团从镇子东面包抄,辅以猛烈炮火支持,夺取了若干外围据点,但被俄军的增援部队一阵反扑,赶了回去,未能如愿。
禁卫第一师的第二、第三旅则自北向南展开,并肩向海兰泡推进,击退俄军后贝加尔哥萨克第11旅,将该旅赶往结雅河右岸(西岸),但到14日夜为止,俄军仍占据着结雅河上的铁路桥,海兰泡到别洛戈尔斯克之间的铁路联系并未完全中断。
在结雅河以西,9月13日,禁卫第二师的禁四旅赶到了谢尔盖耶夫卡东北六十公里外的莫斯科维季诺,在该村以南的丘陵地带,该旅遭到了俄西伯利亚第四师的猛烈攻击,被迫就地转入防御。禁卫第二师的第五、第六旅则向南推进,与西伯利亚第2师的部队频频交战,但并未遇到强有力的抵抗,14日夜,这两个旅抵近了海兰泡要塞的外围阵地。
9月14日,15艘华军飞艇轰炸了海兰泡要塞的兵营和仓库,造成两百多人伤亡,大批物资被毁。
9月15日,战争开始后的第七天。已死的人不必再费心,未死的、将死的人还要把这部戏演下去,战争的机器隆隆开动时,居于下位的人们的命运便如同叶上朝露般,无法预料未来,生命转瞬即逝,肉体随时可能被伤害,精神也是,但在精神方面,人力可操控的部分要多得多。
至少在开战第七天时,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禁卫军官兵们的士气普遍高涨,士兵们对战斗的热情甚至比开战前还要炽烈,但位于高层的将领们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这样的热情或许可维持两到三个月,如果战事延长,伤亡不断增长,天气状况变得恶劣,前线官兵的士气将不可避免地衰落下去。没有人可以捶着胸脯保证说这两三个月里战争就会结束,但暂时也不会有人去考虑两三个月后官兵的士气的问题,现在,帝国禁卫军第一旅的大多数官兵所考虑的,主要是如何尽快攻取别廖佐夫卡这个只有百来户居民的小镇。
禁一旅旅长许魂,人称“千头斩”,乃甲午战争时的新闻人物(详见六十二章),此时正站在己方阵地的土坡上,谣望北面已经被炮火摧残成一片废墟的小镇,眉头紧锁。
自9月9日以来,迭连激战,禁一旅已伤亡近九百名,换句说,损失了十分之一的编制员额或六分之一的战斗步兵。
可以确认的是,禁一旅也造成了对方惨重的损失,就在9月14日当天,在别廖佐夫卡被打死的俄军不下六百名,伤者不下八百名,但到9月15日,别廖佐夫卡周围已经集结了俄军两个步兵团另一个炮兵营约五千五百人(伤者除外)的兵力,这些部队依托有利地形构筑了坚强的野战阵地,对员额已下降到八千人的禁一旅而言,要打垮俄军以夺取别廖佐夫卡并非喝水吃饭般那么简单。
“旅长,我们的飞机,飞机来了!”
一名传令兵兴奋地叫起来,许魂转身举目,9架张着双层大翅膀的“晴风”轻型轰炸机正排成一字长蛇阵,嗡嗡嗡地吵嚷着向别廖佐夫卡飞去。
“要下蛋了吧,好,我们也准备炮击,传令,飞机轰击完毕后,立即开始炮火准备,12点30分各部按计划发起总攻!”
许魂下令道,眼球却跟随机群的身影转动,却见那些飞机先稍稍降低高度,自南向北掠过别廖佐夫卡俄军阵地,然后再绕半圈转过来,自北朝南向俄军阵地做低角度俯冲,朝预定目标扔下几颗五公斤到五十公斤不等的炸弹后,再盘旋两圈寻找目标,发现新目标后则继续投弹、扫射,毫无对空作战经验的俄军惊吓不已,少数勇敢的人以步枪还击,但没有打下一只“魔鸟”。20分钟后,机群才恋恋不舍的离去,俄军阵地上早已浓烟滚滚,摆放在斜面掩体后、上方没有任何遮蔽的俄军大炮有多门被炸毁。
空袭刚一停止,禁一旅旅属炮兵营的18门1901年式90毫米榴弹炮,各团团属混成炮兵营的总共18门1892年式75毫米轻型山炮和9门1900年式100毫米重迫击炮,外加当天早上才赶到的师属炮兵团第四营的18门105毫米加农炮,合计63门75毫米以上大炮,开始向别廖佐夫卡实施猛烈的炮火准备,此前随同师属炮兵团第四营赶来的师属浮空气球连第1排的一部侦察气球和一部校射气球已相继打开瓦斯燃烧闸,升上天空为炮兵群提供校射数据。
遭到异常精准炮火猛击的俄军一开始还顽强反击,向华军布置在较近距离上实施直接射击的75毫米山炮阵地开火,一度压制了两个75毫米山炮连,但从远距离实施间接瞄准射击的华军105毫米加农炮和90毫米榴弹炮很快完全压制了俄军的炮连,造成大量俄军炮手伤亡,摧毁不少俄军火炮。
在炮火准备进行的同时,华军各团的突击梯队进入了距离敌阵地约1500码的攻击出发阵地,许魂这次把他手上全部三个团都投入了进攻,第一团从正面自南向北攻击,第二团在右翼自东南向西北攻击,第三团在左翼自西南向东北攻击。
按照禁卫军的战术条令,团部队发起攻击时,在第一线展开两个营,一个营在后作为预备队跟进;营部队发起进攻时,在一线展开一个加强工兵、突击步兵的先锋连,其后布置两个连为主攻部队,再后面留一个连为预备队跟进,营的火力支援连应在攻击过程中及时向当面敌阵地实施压制射击;连部队执行攻击任务时,三个步兵排全部展开成散兵线推进,火力支援排和步兵排配属的机枪手则以机枪、迫击炮向当面敌阵地实施压制射击,并随步兵的推进及时向前移动射击阵位。
1小时的炮火准备后,禁一旅的三个团从三个方向上同时发起了进攻,此时,华军的大炮也并未停止射击。
军号嘹亮,战旗飘飞,一股股步兵从战壕里涌出,最先钻出战壕的排立即展开成散兵线,单兵或武器组之间的距离在5米以上,排长或连长在其部队阵形的中间靠后位置上指挥。
每个营的先锋连除了原有人员外,均加强了一个班的工兵和一个从其他连队抽调兵员组成的强击步兵排,工兵的主要武器是3到10公斤的TNT炸药包,强击步兵的主要武器则是零点五和一公斤的攻击手榴弹,当然,他们也配备步枪和少量的子弹以自卫。
在先锋连的步兵和轻机枪手向前挺进的同时,留在战壕里的重机枪手和迫击炮手开始从指定的射击阵地上向敌阵地上实施压制射击,为防止误伤,各营的展开区域之间留有50到100米宽的间隙,标准称谓是“营攻击分隔线兼火力隔离带”,通称“子弹通道”。
从后方发射的子弹从士兵的身边嗖嗖飞过,一波一波倾斜到敌方阵地上,远处的敌军阵地上,炮弹爆炸的闪光刺痛了进攻者的眼,刚走出战壕的士兵们可以同时听到身后迫击炮的射击声和一千五百码外敌方阵地上的TNT轰爆声。
先锋连继续向前挺进,主攻的两个连在其后展开成较密集的散兵线,再往后便是营的预备队连,暂时以纵队跟进。
很快,各团布置在一线的两个营离开了出发阵地,作为预备队的第三个营此时才沿着交通壕进入出发阵地。
俄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在华军刚刚涌出战壕的同时,俄军布置在一线战壕里的机枪就开始向华军散兵线零星地射击起来,但华军压倒性的炮火遏止了俄军的火力运用,反应灵敏的华军轻型、中型迫击炮迅速向暴露的俄军机枪射击阵地开火,将其消灭或压制。
原先已经被压制的俄军炮连在增添了人员、补充弹药后相继复活,俄军的速射炮以步枪的射速向华军散兵线猛烈开火,给以行军步伐前进中的华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这样的情况自然不会持久,华军的侦察和校射气球立即将复活的俄军炮连位置报告到炮兵群指挥部,不一会儿,精准的炮火再次覆盖了俄军炮兵阵地,俄军三个炮连几分钟内全被压制。
当华军的散兵线前进到距离俄军阵地约800码时,开始遭到俄军准确的步枪火力射击,这时,各连的轻机枪手纷纷选定射击位置,架起机枪向敌猛烈开火,每个禁卫步兵连配备有5挺7点92毫米轻机枪,足以对已被炮火严重削弱的敌军阵地实施中距离上的有效压制。与此同时,华军的步兵也在军官组织下,一边以手中的步枪向敌射击,一边加快步伐前进,伤亡当然无法避免,战场上子弹横飞,进攻中的连队不断有人中弹,但整个连队并未减缓攻击速度,尤其各先锋连的官兵更是借助地形地物的掩护,以隐蔽—短促突进—隐蔽的战法快速向俄军阵地接近。
在步兵突进到距离俄军阵地约400码时,华军炮兵群的炮火开始向敌二、三线阵地延伸,以免误伤己方部队,这时,俄军指挥官及时向一线阵地投入了增援部队,以补充一线阵地已被严重削弱的阻击火力。即使如此,华军数量上占优势的机枪仍然能够有效地从中远距离上压制俄军单薄的步机枪火力,而配属到华军禁卫步兵连的60毫米迫击炮也能够以其较为精准的火力为离敌阵地越来越近的步兵提供有效的火力支援。
华军禁一团第一营的先锋连此时冒着渐渐密集起来的俄军火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在冲近到距离战壕不到20码时,强击步兵纷纷投出了手榴弹,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刚刚腾起,先锋连即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跃向敌战壕,不管战壕里有没有活人,先放一排枪,再挺枪乱刺,伤员亦不放过,非要连刺数刀,再用枪托砸碎脑壳不可——两天前的战斗中,禁一团的一个连长就是在攻入敌军阵地后,被一名受伤的俄兵从后面用刺刀插进脖子里,不治而亡。
在有的地段,俄军依托房屋设施或特殊地势构筑了较为坚固的土木工事,炮火无法直接命中,光用手榴弹也不足以将其压制,这时,配备到先锋连的工兵就出彩了,只见两三工兵时而匍匐,时而跃起,几卧几起,便神奇地移近敌军工事,在工事薄弱处或射击口附近放置一个或大或小的炸药包,点着引信后迅速奔离,闪光一过,碎木烂肉四下飞散,敌工事土崩瓦解。
各营担任主攻的两个连借势猛进,飞奔杀入战壕,一阵急促的白刃战后,肃清了一线战壕中的敌军,先锋连接着沿交通壕继续向敌二线阵地渗透,以手榴弹、炸药包开路,再以刺刀、手枪近迫拼杀,一路浴血杀入了敌二线阵地,却在那里遭到了来自俄军三线阵地预备队的反扑,一营的先锋连被赶出了二线阵地,跟进的两个主攻连也遭俄军火力压制,一时动弹不得。二营的先锋连则根本没攻进二线阵地,正被敌军二线阵地上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俄军顺势向一线阵地发起攻击,企图夺回刚刚失守的阵地,然而此时,各连的机枪手已经追上了部队,在所夺取的阵地上架起机枪,猛烈扫射反扑过来的俄军,各营先锋连也以手榴弹和炸药包向冲近的俄军投掷,击退了俄军的反扑。
接着,连属的60毫米迫击炮也在阵地后面不远处确定了新的发射位置,开始向俄军二线阵地连续射击,借着轻机枪和迫击炮火力的近接支持,禁一团的两个营再度对敌二线阵地发起猛攻,一番拼杀后终于夺取了当面的敌二线阵地,各营的先锋连沿交通壕继续向前突进,企图一股作气拿下最后一线阵地,攻取敌核心阵地,最终击溃敌军。与此同时,在禁一团右翼的禁二团和左翼的禁三团都还在敌一线阵地上与敌混战,并未能够及时保护禁一团突击部队暴露的侧翼。
俄军也毫不示弱,派出一个营又一个连的预备队向华军禁一团的攻击部队发起反冲击,先前已经遭受了一定损失的华军两个先锋连在刺刀混战中被击溃,后继的各营主攻连则遭到了俄军从侧翼发起的猛烈攻击,被迫撤回已攻取的那一段二线阵地,在跟进的预备队连的援助下,沿着战壕和交通壕向两翼突进,以支持正在进攻敌二线阵地的禁二团和禁三团。
到14时30分——总攻开始后两小时,禁一旅的三个团都已突入了敌二线阵地,各团都在调整兵力,准备协同一致向敌三线阵地发起总突击。
旅长许魂发出命令:“预备队跟进!”
各团留在出发阵地的第三个营这时才涌出战壕,以纵队队形向已被攻取的敌一线阵地快速移动,前面已经没有敌军火力的威胁,各预备队营几乎毫发无伤地通过那片一千五百码的开阔地,进入敌一线阵地的战壕。
14时50分,旅长许魂率旅指挥部进入己方出发阵地,在这里打出了“总突击开始”的信号弹,各团官兵山呼万岁,踏着遍地死尸跃出战壕,猛冲向敌三线阵地,这时各团正面仍然只展开两个营,禁二团、禁三团各突击营的先锋连尚有战斗力,故仍旧在前方开路,禁一团的两个先锋连在先前突击敌三线阵地时已被击溃,故各突击营只得直接将主攻的两个连放在前面强行突进。
被迫击炮、机枪火力压得抬不起头的俄军无法组织有效的火力阻射,眼看华军大批步兵接近阵地,俄兵在军官发动下,端起刺刀跃出战壕,向突进中的华军发起反冲击,双方战士白刃相见,杀成一团,军官则以手枪乱射,混战一阵后,体力上虽稍微逊色,但拼刺技术过硬的华军禁卫步兵占了上风,加上华军后面的预备队连及时跟进支援,俄军被赶出了三线阵地,退入了构筑最为坚固的核心阵地。
华军各团没有立即跟进追击,而是在已夺占的敌三线阵地上布置机枪射击阵位,在二线阵地上布置60毫米迫击炮射击阵位,在一线阵地上布置80毫米迫击炮射击阵位,以发挥己方的火力优势,有效压制并削弱敌核心阵地的火力。
此时,华军各团属炮兵营的75毫米山炮和100毫米重迫击炮已经推进到了己方攻击出发阵地前,向俄军核心阵地后方开火,以摧毁敌军可能存放在那里的作战物资和正在集结的预备队。然而不长眼睛的炮弹却落入了在敌核心阵地后方树林里的一座野战包扎所,炸死大批伤员和医护人员。
15时30分,旅长许魂正要发出“突击开始”的命令,一名头戴缀羽军帽的禁卫膘骑兵急匆匆地赶到了旅指挥部外,一跃下马,报上口令,便冲入设在一处掩蔽观察所中的旅指挥部,向许魂递上一份由禁卫膘骑第一团团长冯绍夫中校手书的报告。禁卫膘骑第一团自9月12日起配属禁一旅,在该旅两翼展开作为掩护,并随时为禁一旅侦察附近敌军的动向,但按照野战军司令部的要求,膘骑兵不应被作为下马步兵使用,也就是说,正面的阻击和攻击作战任务不应由骑兵承担。
许魂扫了一眼那份通报,不由得再次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
旅主任参谋文宇中校问道,许魂把通报递给了他。
“两个步兵团,外加两个骑兵团!有没有搞错!”
“冯团长不会弄错,他可能还没有查清楚,他发现的应该是敌军第三步兵师的全部剩余兵力,还有哥萨克第二骑兵师的至少一个旅。如此一来,我们要对付的敌人就超过两万人了,而且,敌军的增援部队正从我们的左翼快速突进,膘骑一团只能牵制而无法真正展开阻击,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我军有可能会被敌人从侧面击溃。”
文宇转向地图,手指来回移动:“那么只好在左翼……在205高地到193高地之间布置阻击阵地了,可是,我们现在手上没有部队了。”
许魂咬咬牙,以拳击掌,说道:“没时间了,必须马上从敌阵地上退出,调出一个团到侧翼去建立阻击阵地。
“可是对敌军核心阵地的突击就要开始了,只要现在发起进攻,夺取敌核心阵地,我们就完成任务了……”
许魂摇头道:“不行,来不及了,即使能够成功夺取敌阵地,但敌军主要工事的防御方向都是朝我们这边的,一时间无法有效利用,而我们这边的阵地形势非常有利,炮兵和勤务部队都能得到很好的保护。虽然很可惜,但没办法,时间有限,必须立即做出决断,在没有得到进一步增援之前,继续进攻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开始,要作好防御战的准备。”
许魂虽然下了决心,却也耿耿于怀,眼看就要到手的胜利,却不得不忍痛放手,但反过来想,如果没有接到膘骑兵的报告,俄军突然从毫无防备的华军侧翼发动突击,后果却更是不堪设想。
形势当然不允许这位统领近万兵马的战将想七念八,许魂果断地发出了命令:因敌大量兵力从本旅侧翼逼近,着各团组织下属部队交替掩护,退出已占据的敌阵地,向旅部指定的阵地移动。禁二团退回攻击出发阵地,准备防御作战。禁一团退回己方二线阵地,作为旅预备队。禁三团在东面的205高地至193高地一线构筑阻击阵地,旅属工兵部队将协助禁三团实施阵地构筑作业。
然后许魂又将一份命令递给那名前来传令的膘骑兵,命令中要求膘骑一团以主要兵力袭扰向禁一旅迫近的敌军,以为禁三团构筑阻击阵地争取时间。
当撤退的命令传达到前线时,经历了残酷血战,好不容易才夺下敌三线阵地的禁卫官兵们怨声四起。但军令如山,各团团长立即向属下布置任务,以数连兵力为全团后卫,各营、连交替掩护,徐徐后撤。在前线部队后撤的同时,华军炮兵群向敌核心阵地发起了猛烈的轰击,阵地内的俄军指挥官,俄军西伯利亚第三师第五旅旅长哈巴萨耶夫少将虽然通过无线电得知援军即将抵达,也观察到了华军主力的撤退,但鉴于属下各营大多已残缺不全,且华军炮弹不断落在阵地上,华军后卫部队占优势的机枪火力仍不断对俄军火力点进行压制射击,故并未下令对撤退中的华军展开追击。
16时50分,华军三个团带着伤员全部撤出了敌阵地,俄军小心翼翼地返回了阵地,先入战壕的俄兵却被华军工兵撤退前埋设的压发地雷炸得血肉横飞,但因时间仓促,华军埋设的地雷数量并不多,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后,俄兵在军官的指令下还是纷纷进入了堆积了层层死尸的战壕,很快恢复了当天战斗开始前的阵地形势。
17时许,俄后贝加尔哥萨克第2骑兵师的第6团进抵禁一旅主阵地东面的205高地至193高地一带,其先头连试探着向193高地前进,被刚刚登上高地的华军禁三团第一营第三连以猛烈的步机枪火力击退。
18时30分,借着暮色的掩护,俄军第三步兵师第11团以两个营的兵力企图一举夺取205高地,驻守高地的华军禁三团第二营第七、第八连此时已在工兵的协助下构筑了战壕阵地,布置好机枪和迫击炮射击阵地。面对俄军的进攻,华军先是不动声色,待敌进入阵地前沿300到400码时,机枪、步枪、迫击炮一起开火,走在最前面的俄军连队顿时溃散,跟进的俄军主攻连队一面以步枪火力还击,一面发起冲锋,华军十余挺机枪和近两百条步枪发出的弹雨却使队形密集的俄军死伤枕籍,又兼60毫米和80毫米的迫击炮弹若冰雹般砸下,俄军支持不住,哄然溃散,攻击失败。
夜色降临后,俄西伯利亚第三师师长谢列诺夫少将认为,由于华军在205和193高地之间布置了坚固的阵地,从侧面突击华军禁一旅的计划已无法实行,遂命第11团在华军禁三团阵地对面的有利地势上连夜修筑野战阵地,以牵制华军禁三团。哥萨克第6骑兵团则在11团阵地的左翼(南面)展开,以掩护该团并阻止华军骑兵的渗透。哥萨克第5骑兵团则前出到别廖佐夫卡俄军阵地的右翼(西面),以保持与海兰泡方面的联络。第三师的最后一个步兵团,即12团连夜进入别廖佐夫卡,加强俄军原有阵地的防御。谢列诺夫少将把师指挥部设立在别廖佐夫卡核心阵地后,随行的5个师属炮兵连(含3个76毫米速射野战炮连和2个87毫米轻型野炮连)、2个军和集团军属152毫米重野战炮连等支援部队也于当夜展开了射击阵地掩体的修筑作业。
正当俄军西伯利亚第三步兵师趁着夜色调兵遣将,忙着于次日对华军阵地发起攻击时,许魂则在已经退后到离前线三公里的后方指挥所中步来踱去,不时想起什么,立即向身边的传令兵交代一番。
“电告野战军司令部,本旅今日对别廖佐夫卡敌阵地的攻击几乎得手,各突击营已进至敌第三线防御阵地,却因敌增援部队突然出现在本旅侧翼而不得不放弃对敌核心阵地之攻击,功败垂成,不胜遗憾。侦察表明,现本旅当面之敌为西伯利亚第三师全部及两个骑兵团,兵力较本旅多一倍,且可能配备较多重炮。在此情况下,本旅已不可能完成司令部下达的16日前夺取别廖佐夫卡的任务,本旅现不得不就地转入防御,敌军明日很可能将发起大规模进攻,形势危急,请求司令部速调援兵,并给予更多空中支援……”
这份报告一发到禁卫野战军司令部,又引起了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的一阵咆哮。
“支援,我拿什么去支援他!上面要我月底拿下海兰泡,后备队都要留下来作总攻要塞之用,想要援兵,一个都没有!别廖佐夫卡拿不下来就算了,就地防御也无所谓,但是别想从我手里要援兵!形势危急,我看是他的乌纱帽危急了吧!”
野战军参谋长张一叶递给他一杯茶水:“对这些家伙,激动也没有用,毕竟不是一个时空的人,有时候真的无法沟通。”
梁天河吞了两口茶水,张一叶又说道:“可以告诉许旅长,暂时无法派出援兵,令其以手中部队坚守当前阵地,但司令部可酌情派出更多空中部队支援战场。”
梁天河甩甩手:“空中部队?我们手上的空军集群只有10架飞机可以执行真正的轰炸任务,其他都是侦察校射用的,方面军的空军集群把主力都调去轰炸海参崴了,剩下的战斗兵力也要拿来对付海兰泡要塞,根本就没有更多兵力可以派出去支援第一旅。”
“那就把可用的10架轰炸机全部用来支援第一旅吧,另外再派出几部可以丢炸弹的侦察飞艇或飞机,即使攻击效果有限,用来鼓舞一下部队的士气也好。”
张一叶说得合情合理,梁天河不由点头称是,遂叫来禁卫野战军航空浮空群司令官游缓上校,询问道:“我们还有几架可以扔炸弹的飞机和飞艇。”
游缓上校身着禁卫步兵校官黑制服,惟肩章底色为浅蓝色,只闻他从容应答道:“现有第2航空侦轰大队的9架晴风轻轰,8架火风陆侦,第10浮空侦校大队的4艘升云侦察艇,均可携带炸弹。晴风轻轰可带250公斤炸弹,火风陆侦可带16枚2公斤手榴弹,升云侦察艇可带200公斤炸弹。”
“我命令,明天天亮之后,把你所说的些兵力全部派往别廖佐夫卡——这里,”梁天河随手拾起一根竹条点着地图,“我们的禁一旅正在那里与俄军苦战,你亲自去组织,加班飞行也好,轮班飞行也好,总之让那些飞行员多出点力,把尽可能多的炸弹扔到俄国人的头上去,同时还要注意,不要误伤自己人,明白了吗?”
“是!我这就去作计划!”
“加油吧,你可以回去了。”
游缓敬过礼,退了下去。
梁天河转向张一叶:“怎么样,我对许旅长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吧,现在就拟个电报,安抚一下他。”
“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
梁天河看了一眼桌上地图,低低地叹口气:“别廖佐夫卡方面是如此,莫斯科维季诺那边也不能放松,禁四旅在那里同样被一整个俄国师进攻,只是禁四旅早在两天前就转入防御,所处的地形比较有利,构筑的阵地也坚固些。不过还是不能小看俄军的攻击力,再从野战军直属炮兵中调一个105炮营过去支援禁四旅吧。”
“他们应该守得住的,禁卫军改制的目标之一,就是能够用一个步兵旅抵御俄军一个步兵师的正面进攻哪。”
“希望如此。”
梁天河说道,点上一根大前门牌香烟,又递给张一叶一根。
“戒了。”
“少装了,拿着吧,你老婆又不跟来。”
张一叶脸一横:“这跟我老婆有什么关系。”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哎,我就搞不懂你了,现在这里是什么时代,你怎么就一点就不开化呢?看看咱们弟兄里面,武定国有九房姨太太,张遥前那里八个老婆七个民族,两个汉族之外,满、蒙、朝鲜、大和、哈萨克、俄罗斯,真个就东西通吃,钟夏火那里原本学着咱们老大只娶一个好,最近还不是忍不住搞进三四个十六七八的水灵姑娘,就是我这样的老实人,正妻之外,还少不了三个滋味各异的小妾伺候着……”
张一叶正喝着水,听到这里喷了一地:“你这样还算老实人?”
梁天河笑道:“只要对咱们老大忠心不贰,就算老实了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我是一样的。可是有一点老子就不服气啦,像我呀,钟夏火呀,张遥前呀,老婆虽多,却也是共住一处宅子,有时候人多了也就显得太挤。武定国那小子却不同,京城里外,安置了十几处豪宅,每个老婆放一处之外,他还不时晃进八大胡同里,随手扯几朵花魁什么的,放到他的某处豪宅里去慢慢赏玩,我就搞不懂了,他哪来那么多钱?你说咱们弟兄虽然薪水不少,还持有这家那家土地公司的股票,每年红利好几万,但光是维持任所上那一处大宅子的开销就有些吃紧了,养多几个老婆的话更是入不敷出,他妈的武定国这小子居然能搞得这么张狂!老子是这么想的,他这总参后勤处处长,想必他妈的一定是个大蛀虫。”
张一叶摆手道:“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的,况且他是不是蛀虫,我们说了也不算,就让他先张狂着吧,我就不信,咱们老大睁眼瞎了,还任凭那武胖子为所欲为来着。”
梁天河晃了晃手中的烟:“算了,不说这个,老子这辈子他妈的就是看不惯挖大家墙角的人渣——哎,这烟你到底要不要?”
张一叶接过烟,夹在耳后:“兄弟给的烟,哪敢不要。”
半小时后,一份措辞委婉的命令发到了禁一旅旅部,旅长许魂看过那命令,递给旅主任参谋文宇。
“明天我们要孤军奋战了。”
“只要一直有飞机在天上,弟兄们一定大受鼓舞,何况我军武器要精良得多,弹药也正源源不断地运来,明天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
许魂不置可否地点头,又摇头,忽然问道:“今天的伤亡统计还没有搞出来吗?”
“我军今天仓促从敌阵地上撤退,来不及带走尸体,统计起来有点困难……”
“凡是在连队上和伤员护理所里都找不到的人,就归入阵亡序列好了,我相信今天没有一个穿着禁卫军制服的人投降或当了逃兵!”
“是!”
文宇得到指示后,马上赶去情报科指导统计伤亡数字,许魂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便带了一个卫兵,走出那间三天前才征用为指挥所的伐木工小屋,漫步于小屋前的林间小径上。
树林里的空地上生着一堆堆的篝火,篝火上挂着铁锅,还有一个个铝饭盒,士兵们的步枪架成一圈,火光从枪架的缝隙间跳跃出来,在林间幽幽地舞动,树影恍惚,宛如虚幻。
许魂不紧不慢地走过一堆篝火,篝火旁的一名上尉认出了他,慌忙命令身边的战士立正。
许魂把双手向下按了按:“都坐下吧,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那名上尉挺直了胸膛答道:“报告旅长,这里的人都是1团2营7连的,我是连长铁群。”
“坐下吧,我也坐下,大家一起聊聊。”
众人遵命坐下,但一旅之长突然坐到了身边,士兵们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今天我在后面都看到了,大家打得很英勇,不愧为天下第一团的兵。”
许魂顿了顿,在篝火里点着他的瑞人牌香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把烟分发给周围的官兵。
吞云吐雾间,气氛立即融洽起来。
“我知道今天大家心里有气,好不容易剥了敌人三层皮,眼看就要开膛破肚,把敌人大卸八块了,却不得不从染了许多弟兄鲜血的地方退回来,可是没办法,我也气,怎么敌人的援兵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呢?怎么我们就没有援兵过来呢?现在,形势已经是这样了,我们三面受敌,明天,敌人可能就要发起进攻,敌人的兵力大约是我们的两倍,大炮也比我们多。但我们并非完全没人帮忙,野战军梁司令已经向我保证了,明天,野战军的空中部队将全力支援我们这边的作战,飞机和飞艇将不断向敌人头上下蛋。可是我相信,即使没有空中部队的支援,凭着我们自己的力量,也能把敌人阻挡住,大家有没有这个自信!”
众人七嘴八舌应道:“当然有!”
“我们是禁卫军嘛,全地球最强的部队,哪有打不过俄国老毛子的道理!”
“我们天下第一团可不是吹出来的,那全是在朝鲜日本真枪真刀干出来的……”
“看我们明天把老毛子打回他奶奶的奶子里哭去!”
“老子在威远城下挑死了六个,昨天挑死了两个,今天又挑死五个,明天再加七个,凑二十整去……”
许魂拍拍那个正夸耀自己战绩的一等兵:“小伙子,已经挑死十三个了?不会是吹牛吧。”
一等兵急起来:“真的,是真的,不信你问连长。”
连长铁群上尉马上接道:“旅长,他说的是真的,他的刺刀功夫可是厉害,他用刺刀杀的敌人准比他用子弹杀的还要多。”
许魂赞赏地点点头:“真是厉害,应该给你发忠勇勋章,你叫什么名字?”
“吴俊”,一等兵慌忙应道,“禁卫第一团2营7连3排1班副班长,一等兵吴俊。”
“我们已经为他申请忠勇勋章了,昨天晚上才提拔他做1班副班长的。”
铁连长补充道。
“其实我们班上还有一个拼刺刀更厉害的,叫王一阳,9号那天在威远城下他和我一起战斗,我亲眼看到他至少撂翻了七八个俄国兵……可惜就在那一天,他的手掌被子弹打穿,被送到后方去了。”
吴俊说道。
“恩,也应该给这样的人发忠勇勋章。”
“我们也为他申请了。”
铁连长说道。
许魂又向另外几名士兵询问几句,都得到了充溢战斗精神的回应。
许魂满意地拍拍膝盖,站了起来,众人见状也纷纷起立。
“你们继续,不过要早点休息,明天必定有一场恶仗要打,我希望明天战斗结束后,还能与诸位在篝火旁再叙。”
“是,长官慢走。”
铁连长凑过来想送几步,被许魂用手势阻止了:“回到你的连队里去,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许魂又在树林中漫步了一会儿,心头稍稍舒畅了些,便与卫兵回到指挥部,文宇早在那里等着了。
“统计报告出来了。”
文宇递给许魂一张纸片。
“总共阵亡三百六十一名……重伤二百四十七名,轻伤六百八十三名……这么多呀……”
“估计有二分之一的轻伤员可以呆在战壕中正常射击。”
“恩,这还差不多——不知道敌人的损失有多大……”
许魂此时并不知道当日禁一旅给对方造成的具体损失,战后据俄方的资料记载,9月15日当天,俄西伯利亚第三师的第9团有991人阵亡、376人重伤,第10团有785人阵亡、434人重伤,第11团有87人阵亡、96人重伤,后贝加尔哥萨克骑兵第二师第六团有51人阵亡、27人重伤。也就是说,在与禁一旅所辖部队(包括膘骑一团)的直接交战中被击毙的俄军在一千九百人以上,重伤者不下九百人,另外,一千二百余名的轻伤员中有一半失去了战斗力,三分之二以上的轻伤员已无法参与进攻作战。将13、14日交战的损失计入后,俄西伯利亚第三师实际上已有五千五百名以上的员额伤亡,全师肢体健全的官兵只剩下一万两千五百名左右,而且由于损失的绝大多数是一线的战斗步兵,如此估算,在三天的战斗中,该师就步兵而言,实际战斗力应该已削弱到原先的百分之六十左右。
就禁卫第一旅而言,约一千三百人伤亡的代价可谓惨重,但近七百名轻伤员中有一半可在防御战中操作武器正常射击。若将9月9日到14日的损失一并计入,从数字上来看,九千人的部队有二千二百人伤亡,若考虑到可参加防御作战的轻伤员,则实际的减员不过是一千五百名左右,占全旅总员额的百分之十七,占全旅战斗步兵数量的四分之一左右。换句话说,就可以进行防御作战的步兵而言,该旅还保存有四分之三的实际战斗力。
9月15日当天,禁卫野战军中不止是许魂的禁一旅在浴血鏖战,在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部的驻扎地斯沃搏德内西南偏南25公里外的莫斯科维季诺,华军禁四旅以一旅之兵顽强抵抗着加强有重炮、骑兵部队的俄军西伯利亚第四师的凶猛攻击,一天之内击退敌军三次团以上规模的攻击,阵前打死打伤俄军不下四千人,迫使俄军停止进攻,禁四旅为此付出了471人伤亡的代价。
如同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所说,禁四旅占据了非常有利的地势,他们转入防御的时间比较长,阵地构筑得比较坚固,所以能够以较小的代价击退俄军的大规模进攻。
禁一旅的情况却完全不同,禁一旅到15日战斗结束后,只建有一线野战阵地,虽然连夜构筑了第二线阵地,但总体上来看依然非常薄弱,这主要是因为禁一旅直到15日处于攻势,并未把太多精力花在防御上。
随着日光一丝一片冲破夜的牢笼,禁卫第一旅的数千官兵正向死神的镰刀迎面撞去,不知有几人会是躲过那招魂利刃的幸运者……
//com//1903年9月16日,别廖佐夫卡。
晨雾久久未散,被夷平的村庄彷徨于朦胧中,残断烧焦的树木时隐时见,周围布满弹坑的战壕中郁积着浓浓的白,看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人声,不时却从远方传来几声不祥的乌鸦嘶叫声。
华军禁卫第1团2营7连连长铁群上尉在当天日记的上写下:“晨,雾,战场死寂竦然,宛如鬼域……”
雾渐渐被阳光焚化。
空中传来震撼心肺的呼啸声,眨眼间,华军的战壕被一簇簇火光、浓烟、泥土混合成的丑陋花团所包围。
7时30分,俄西伯利亚第三师的炮兵群开始向华军禁卫第一旅的阵地展开炮火准备,投入轰击的的火炮包括16门射程为8点5千米的152毫米重野战炮,16门射程为6千米的87毫米轻型野战泡和35门76毫米速射野战炮(先前部署在别廖佐夫卡的24门76毫米炮经15日之战后残余11门可用,编成两个连加入炮兵群),合计67门大炮,分为9个连,其中5个连用于支援对华军正面阵地的进攻,4个连用于支援对华军右侧阵地的进攻。
华军禁卫第一旅的炮兵群拥有18门射程达13公里的105毫米加农炮、18门射程10点5公里的90毫米轻型榴弹炮、18门75毫米山炮和9门100毫米迫击炮,共63门,分为6个分别拥有6门炮的标准炮连和3个分别拥有9门炮的混合炮营。
根据旅长许魂上校的指示,在敌军发起炮火准备时,炮兵群中射程较远的36门105和90毫米大炮在侦校气球指示下向敌炮兵阵地发起压制射击,山炮和迫击炮则在隐蔽阵地中待机,等待敌军步兵发起攻击时再发起打击。
就在俄军炮兵开火后不到20分钟,华军的大炮也开了口,第一批炮弹准确地打到了俄军炮兵阵地上,击毁至少一门敌军火炮,但由于敌军吸取了昨日战斗了教训,在大炮周围修筑了更为坚固的护坡工事,在炮位四周和上方也设置了树枝、草叶之类的伪装物,有效削弱了华军炮兵的压制射击效果,减少了损失。
9时左右,俄军步兵从攻击出发阵地的战壕中爬出,开始向华军阵地推进。
俄第三师师长谢列诺夫少将在当日凌晨发出的作战命令中指示该师的第11团自西朝东向华军右侧阵地的205高地到193高地一线发起攻击,务必将当面之敌逐出阵地,在完成预定目标后,可视情向华军纵深挺进。
该师的第12团协同先前已被重创的第9、第10团的残余部队,自北朝南向华军正面阵地发起攻击,务必达成突破,将华军赶出阵地。
按照师长的指令,俄军步兵和炮兵部队开始按照作战条令发起进攻。
俄军的作战条令要求部队主力应在前卫的掩护下展开成战斗队形,从步枪的有效射程内发起进攻,基本兵力应集中在突击方向,攻击之前应把总预备队集中在选定的地段上,并且调集尽可能多的火炮对攻击目标进行射击。攻击作战的程序分为接近、进攻、追击几个阶段。进攻是在前卫的掩护下进行的,而前卫要先夺取能保证主力展开成战斗队形和进一步行动的有利阵地。指挥官在主力展开前必须向所属部队和分队提出任务。主力的炮兵不等步兵展开就开向前卫,以便在“炮兵火力方面迅速取得压倒敌人的优势。”
在当天的战斗中,俄军并没有严格按照条令行事,或者说,俄军指挥官没有愚蠢到要把大炮推到阵地前面去被华军远程炮火打成一堆废铁的地步,大炮被坚固工事保护着,还配备了伪装,从好几公里外射击——但是由于俄军没有精良的观瞄和火炮校射装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炮火支援的效力大打折扣,无法对华军阵地造成较严重的破坏,也无法对华军火炮展开压制射击。
俄军条令还规定,为了进攻,军队展开成战斗队形。战斗队形包括战斗地段和预备队。每一个战斗地段本身又分为比较小的战斗地段,各有自己的预备队和支援队(师战斗地段由各旅战斗地段组成,旅战斗地段由各团战斗地段组成,依次类推)。俄军的战斗地段长度为:营约半公里,团一公里,旅两公里,师三公里,军五至六公里。连的进攻正面宽度为二百五十至三百步。预备队通常配置在自己部队中心的后面或配置在暴露侧翼,按俄军条令,总预备队用于协助实施主要突击战斗的战斗地段军队,总预备队以外的各级预备队用于加强在本战斗地段作战的部队。预备队距离战斗线的远近应当是:既不要遭到敌人的射击而造成无谓的伤亡,同时又能迅速投入战斗。
此时在华军正面阵地一千五百码外的俄军出发阵地前,大批俄军排成战斗队形开始向华军阵地前进。
对于华军正面阵地,俄军的主攻方向在右翼(东段),这一地段被划分给俄军第12团,拟从1公里的正面上展开并发起进攻。
按照梯次配置兵力的原则,俄军第12团派出两个营到战斗线,占领战斗地段,剩下的两个营组成预备队,以预备纵队队形隐蔽,避免遭到敌人的射击。在营一级,派出两个连到战斗线,剩下两个连作为预备队。各连派出两到三个排展开成散兵线,其余的排则组成连散兵线的支援队。各排将所属各班展开成散兵线。按战斗队形的这种布势,12团直接在一线参加战斗的兵力只占整个兵力的三分之一还少,其余三分之二以上的兵力皆作为各上级单位的预备队,实际上未在一线参加战斗。连预备队(支援队)和营、团预备队将主要用于补充散兵线的伤亡和加强散兵线的火力。在发起冲锋的时刻,连的支援队将加入散兵线,以增强其突击力量。俄军一线步兵以比较密集的散兵线向前推进,战士之间的间隔为一至三步,散兵线后面是成纵队配置的支援队和预备队。
为了对付华军正面阵地的中段和左翼(西段),俄军派出了第9团和第10团的各两个营,这4个营在昨天的激战中受损较小,尚有一半的战斗兵员,被用来牵制华军火力和掩护主攻部队的侧翼。
华军防御正面阵地的部队是禁卫第二团,加强有从禁卫第一团抽调来的机枪和迫击炮分队,配备重机枪12挺,轻机枪34挺,60毫米迫击炮32门,80毫米迫击炮10门,为正面阵地提供中距离炮火支持的有12门75毫米山炮和6门100毫米迫击炮。
对于华军东侧阵地,俄军的主攻方向在左翼(北段)205高地一带,为此,俄军第11团派出了三个营:两个营在前,一个营做预备队。第四个营则从华军阵地中段的193高地一带发起牵制攻击。
华军防御东面阵地的部队是禁卫第三团,配备重机枪6挺,轻机枪26挺,60毫米迫击炮26门,80毫米迫击炮6门,为东侧阵地提供中距离炮火支持的有6门75毫米山炮和3门100毫米迫击炮。
却说俄军步兵刚一爬出战壕,华军配置在隐蔽阵地上的75毫米山炮和100毫米迫击炮立即发起了猛烈轰击,配置在一线阵地后不远的80毫米迫击炮和60毫米迫击炮也纷纷开火,炮弹一簇簇落在了正在展开队形的俄兵当中,红光闪耀,弹片横飞,不少俄兵才刚把脚踏上战壕边缘就被打翻回去——从此开始永恒的休眠。
俄军并未就此退缩,在军官的口令声和号手的嘹亮军号声中,俄军一线部队迅速展开成散兵线,迈开腿脚向华军阵地稳步前进。
在大约一千二码距离上,俄军开始遭到华军重机枪的猛烈扫射,但因为俄军的大炮仍在集中轰击华军的一线阵地,华军不少重机枪射击阵位在开火后不久即被炮弹击中,火力密度减弱下来。
俄军散兵线继续向前推进,在约1000码距离上,华军的狙击手开始疯狂狙杀俄军军官,几乎是一两分钟内,俄军12团一线各连的连长被杀得一个剩。
俄军冒着华军的子弹炮弹的洗劫,一线部队接近到华军阵地前800码左右,开始以跃进方式向前移动,各排、班、组和单兵每次向前跑步冲锋50到100码,然后在可以隐蔽的地带停歇下来对华军阵地开火射击,再进行下一段冲锋。
华军密集的步机枪和迫击炮火力给冲击中的俄军造成了巨大损失,第一线的俄兵在纷飞的弹雨中接连倒下,但各连的支援队和营的预备队迅速跟上补充,从进攻方看来,俄军一线的部队似乎是怎么杀都杀不完。
与此同时,在俄军重炮的猛烈轰击下,华军布置在简易战壕中的兵力兵器损失不小,许多官兵为躲避炮火撤入防炮洞中,因此无法充分发挥优势火力打击俄步兵,使得俄军步兵得以逐步接近,眼看已经冲近到一百五十码距离上,最前面的俄军士兵在最后停下来射击过一次后,开始跑步冲锋,直冲华军阵地。
俄军的炮火此时为防止误伤,已向华军禁二团阵地的纵深延伸,禁二团的战士们见状纷纷冲出防炮洞,操起机枪步枪向蜂拥而来的敌军猛射,数十挺机枪一起开火,枪弹密飞,一两百米距离上的俄兵一丛丛倒下,煞是养眼,后面未死的俄兵慌忙往弹坑中石块后伏倒躲藏,却也被交织的机枪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禁一旅旅长许魂在正面阵地后方的高地上看得清楚,暗叫禁二团打得好,脸上却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暂时是这样顶住了,可如果不能压制住俄军重炮的话,我军还会被不断削弱,敌军就有机会突破阵地……该死的空军,怎么还不来帮忙!”
旁边的旅主任参谋文宇拍拍他的肩膀,指向南边的蓝灰天空:“那帮家伙,刚刚到,睡过了头吧。”
许魂忙举起胸前挂着的望远镜向文宇所指之处望去,果然看见一队飞机正徐徐飞近,样貌一样地丑陋不堪,每架飞机肚皮下都挂着一溜溜黝黑的鸟蛋(炸弹)。
“奶奶个熊,一帮丑鸟,现在才到,还不快动手,把那边的大炮给我废掉……快,传令给炮兵群,停止向俄军炮兵阵地射击,改向阵地前的俄军步兵开火!”
许魂所见的那队飞机正是禁卫野战军直辖浮空航空群第2航空侦察轰炸大队的9架FJQH-1“晴风”轻型轰炸机,昨天这些飞机已经来过这里一次,对此处的形势比较熟悉。
晴风机队照例先从敌阵地上空飞过,再转过半圈,低角度俯冲过去,投弹后再拉起。
带队的401号长机由黄炎中尉驾驶,后座投弹手兼机枪手为第4轰炸中队中队长张栋少校,这两人的搭档可谓天衣无缝,自开战以来,两人配合操作这架401号机出航十余次,投弹两吨多,确认炸毁5门火炮,炸毁多座房屋,还以小型炸弹和机枪攻击了敌军几支骑兵部队,战果显著,广受大队里众飞行员的注目。
此时在401号机上,为了能更清楚地观察地面而站立于后座上的张栋少校早已注意到地面上一门被炮火掀开了伪装的俄军重炮,他伏下身,凑到金属传声筒的送话口前,向前座的黄炎报出飞向那门大炮的所需的大概数据——应下降的高度、应转过的方向和角度等,黄炎轻移操纵杆,脚上微微用力蹬舵,机身向一侧倾斜,飞机开始转向。
“够了,就是这个角度,现在把机头往下压几度,看见了没有,那堆废墟后面,就是那个,往那里过去……”
401号开始小角度俯冲,大地迎面扑来,高度越来越低,目标越来越近,两人耳边的风声也越来越强,眼看那门大炮就要与飞机相撞……
黄炎猛拉操纵杆,北洋重工HK-8D引擎喷出浓黑的烟团,牵拉着飞机抬起了头,就在这一刹那间,张栋扳动了投弹杆,两枚50公斤炸弹从两边机翼下同时掉出,呼一下落在了那门152毫米重野战榴弹炮的炮位边上。
被俯冲过来的401号机吓得纷纷爬在地上的俄国炮手们听到飞机的引擎声远去,正三三两两地起身准备继续操作火炮,却注意到身边多了两件与152毫米榴弹外形相异的圆柱体物体,这种奇怪的物体前部为圆形,后部装着四片钢板,尾部的锥形顶端有一个小螺旋桨尚在嘶嘶嘶地转动。
“咔”一声,螺旋桨停住了,炮手们正在把惊讶的表情向不解的面容转换时,一道闪光掠过,他们的肉体瞬间被折断、撕裂、粉碎,接踵而来的另一道闪光引发了震撼了整座阵地的大爆炸——堆积在大炮旁的一堆分装式152毫米弹药被引爆。
“重炮一门,全毁……”
401号机上,张栋少校用铅笔在笔记上迅速记录着,然后扶着前边的上层机翼后缘站起来,开始搜索新的猎物。
稍后,一队FJZ-4“火风”双座侦察机赶到战场,这些飞机不像晴风那样可以装载大型炸弹,但它们后座周围安置的手榴弹弹架和一挺轻机枪仍可以对暴露在开阔地上的俄军步兵造成不小的杀伤,伏在地上俄军步兵此时被机枪、大炮、空中火力立体夹击,真个是进退不得,求生不易。
少数被惹恼的俄军步兵勇敢地站起身以步枪射击华军飞机,但他们暴露的身影却正好成为了华军机枪和迫击炮的靶子,一阵火力急袭后,这些勇敢的士兵大多打成了筛子或干脆尸骨无存。
很快,晴风机群相继投光了炸弹,在华军阵地上空编组成一字长蛇阵向南返航。
然而俄军炮兵的霉运并没有就此结束,南边的天空上,4个灰白色的大飞梭正慢吞吞地接近俄军阵地,第10浮空侦校大队的4艘FTZ-2“升云”侦察飞艇出场了,这些大家伙走起来不紧不慢,颇有大将风度,光滑的表皮上都绘着精美的金龙图样,梭形的艇身流畅优美,比起那些浑身拉着钢丝管架的丑陋小鸟来当然要高贵得多。
俄军炮手眼睁睁看着那4个大怪物大模大样地蹭到他们头上,有了被晴风机轰炸的经验,许多炮手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四散奔逃,任凭华军的升云飞艇在阵地上方悠然自得地移来转去,下蛋不止,扫射不停(每艘飞艇都临时加装了两挺重机枪)。
趁着俄军大炮被空军打哑的时机,许魂旅长下令,作为旅预备队的禁一团以两个营协同守备阵地的禁二团各营向正面阵地前的俄军发起反扑,将其歼灭或驱逐。
禁一团随即派出了一营和二营的全部兵力,向被强大的立体火力困在阵地前、动弹不得的俄军进攻部队反扑。二营负责阵地右翼(东段),一营负责阵地中段和左翼(西段)。
随着几发红色信号弹从阵地后升起,反攻作战开始,禁二团在前线布置的两个营各以一个连留守阵地,三个连冲出阵地,以步枪火力和刺刀攻击赖在阵地前的俄军,禁卫第一团的两个营紧跟其后以扩大战果。
一开始,俄军还能顽强抵抗,并组织预备队向华军冲击,但俄军各部刚刚在开阔地上遭到了华军强大火力的重创,此时已无力抵抗华军的生力部队的反扑,各连队纷纷溃散,亲自率领12团预备队发起进攻的俄军上校普拉西诺夫两眉之间中弹,当即倒毙,在进攻部队后面压阵的俄军旅长维季妥耶夫少将也被炮弹炸伤。
“杀啊!”
禁卫步兵的雪亮刺刀顶着俄兵的屁股,一路追杀,1团2营7连1班的副班长,一等兵吴俊在这场战斗中刺杀了至少六名敌兵,包括一名敌营长,自身毫发无损,战斗结束后他却依然耿耿于怀:“可惜了,只让我们追出那么一小段,不然肯定能凑够二十个,咳,七天刺杀十九个,也不错了……”
华军在俄军后面追出五百码后,又按照旅部的先前的指示交替掩护着返回了阵地,对此,战士们也颇有怨言,旅长许魂是这样解释的:“敌军阵地仍有留守部队,且还有两个骑兵团完全没有动用,为防止敌军骑兵对追击中的我军发起突袭,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且炮兵弹药已尽,故命令部队只可追出五百码,即使如此,俄军还是受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相信他们已无力再发动进一步的攻势……”
华军的105毫米和90毫米大炮当天平均每门炮打出了350发炮弹,战斗中华军炮手为防止炮管过热,不断向炮管表面洒水以降温。战斗结束后,平均每门105毫米炮还剩下11发炮弹,每门90毫米炮则还剩9发。
在禁卫第一旅的东侧阵地方面,俄军11团对华军禁卫第三团阵地的攻击也以彻底失败而告终,11团集中了三个营猛攻华军禁卫第三团第一营防御的205高地,华军居高临下,机枪狂扫,迫击炮猛轰,始终把敌军压在离阵地一百码以外,最后俄军因损失过重,所处的地势又无法躲藏,被迫撤退回出发阵地。
17时左右,战场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天空中不再有轻盈的飞机和巨大的飞艇,只有几群低飞的乌鸦来往穿梭——满地的死尸正是它们的美味佳肴,然而,打着白旗、抬着担架的人类却急着要把这些可口的食物弄走,乌鸦们恼怒地嘶叫起来,寂静被打破,死亡的气息却由此而愈加浓重。
别廖佐夫卡的战斗成了俄国人的噩梦,二十年后,曾参加了这场战斗,时为俄军第9团一名中尉的弗拉基米尔·高尔扎克在他的小说《死神圆舞曲》中详尽描述了这场战斗的残酷,由于文字过于残忍变态,怕恶心到诸位(尤其是可爱的MM们),恕不转录,想读这本书的人可以自己到图书馆去找(找不到也不要向我扔砖头,不是什么图书馆都能找到的——尤其是地球上这些简陋得我看了都觉得惭愧的垃圾图书馆)。
俄军史料记载,在9月16日的作战中,西伯利亚第三步兵师的伤亡达到4134名(含以轻伤员身份参战又再次受伤的官兵),其中阵亡2921名,重伤267名。第三步兵师所属的炮兵部队有19门火炮被击毁。
华军史料记载,9月16日作战中,共俘虏1002名俄兵,其中多数为重伤员。
华军禁卫第一旅在当天战斗中的伤亡总数为913名(含以轻伤员身份参战又再次受伤的官兵),其中阵亡217名,重伤191名。
从这天开始,在别廖佐夫和莫斯科维季诺,俄军都被迫停止了进攻,转入防御。
别廖佐夫的俄军西伯利亚第三师经过这天的战斗,肢体健全的官兵仅剩下7700名,完全失去了攻击力,只能勉强与两个骑兵团一起维持当前阵地。
别廖佐夫卡南面的华军禁卫第一旅则还剩下约6000名肢体健全的官兵,与禁卫骠骑第一团一起维持着当前阵地,同时又进行着紧张的进攻准备,根据野战军司令部的要求,禁卫第一旅应在9月20日前对别廖佐夫卡再发起一次进攻,务必驱逐那里的敌人,占领该地。
莫斯科维季诺的俄军西伯利亚第三师则在9月16日当天又对华军阵地侧翼发起了一次攻击,被华军禁卫第四旅以坚强的反冲击打退,伤亡惨重,肢体健全的官兵只剩下不到9000名,而莫斯科维季诺南面的华军禁卫第四旅则还有7300名肢体健全的官兵,但俄军还有2000名骑兵的支持,禁卫第四旅却只有师属骑兵团的一个营约500名骑兵在主阵地两翼负责警戒。
禁卫第四旅接到的命令是,坚守当前阵地,等待支援。
9月17日,华军禁卫第二旅向海兰泡东北7公里外的结雅河上的铁路桥挺进,击退了驻扎在附近的俄军后贝加尔哥萨克第11旅的21团,俄军在撤退中炸毁了铁路桥,至此,俄军部署在海兰泡周边展开防御的西伯利亚第一军已遭华军合围,被围的部队包括格拉斯科少将的西伯利亚第一师,扎列缅科中将的西伯利亚第二师,捷尼列维斯基少将的后贝加尔哥萨克第一骑兵师,以及米加奇少将的后贝加尔哥萨克第11旅,至18日为止,这些部队共有约42000名肢体健全的官兵,在之前几日的战斗中,共有5600名俄第一军官兵被打死打伤。
9月18日,威远城的禁卫野战军司令部中,野战军司令梁天河上将又开始为接下来的战斗而伤脑筋。
“钟夏火那小子,居然要我们月底前拿下海兰泡,这也太难了。”
梁天河对着一大堆地图抱怨道,拳头不住地砸向无辜的桌子。
野战参谋长张一叶中将从勤务兵手中取过两杯茶,往梁天河手边放上一杯,徐徐说道:“不用急,还有将近两星期嘛,外围差不多也肃清了,敌人的第二军被挡在别廖佐夫卡和莫斯科维季诺,我们现在可以安心准备攻城作战,只要布置得当,按期完成任务也并非不可能。”
梁天河摇摇头,点点桌上一张海兰泡要塞侦察图:“你也看到了,这个要塞很坚固,需要进行长时间的炮击和轰炸才能对它造成有效破坏,而且守城的第一军并未在野战中遭到致命的打击,实力比较完整,我们要从第一军手中强行夺取要塞的话,很可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何必在乎代价呢?再说了,如果任务不艰巨,又怎么会轮到禁卫军来干?”
“说是这么说,只怕损失太重的话,也会被咱们老大怪罪呢。”
“武威公的话,看到胜利的结果以后,也会同时体谅我们的苦衷吧,又想早点拿下要塞,又怕付出太多牺牲,这根本是为难人嘛,反正钟司令也没有特别强调要注意减少损失,就硬碰硬地打过去好了——不这么干的话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梁天河吞下一整杯茶水,深深吐了口浊气,撑着桌子说道:“没办法了,硬着上吧,打仗嘛,总得死人,在这种坚固的要塞面前,想要短时间拿下的话就得多死人,上级这么要求了,我们就得照办。死就死吧,实在不行,我也扛一挺机枪冲上去,凑数也好,送死也好,杀一个就够本了,杀两个就赚了……”
张一叶耸肩笑道:“你都上去了,禁卫军看来也差不多全灭了,你把禁卫军弄到那种地步的话,到时候小心武威公发起火来,灭你全家也说不定。”
“哈,这么说来,丁介云那帮人被灭的时候,好象都没牵连到家人哪,怎么轮到我就……”
张一叶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摆摆手,示意梁天河把耳朵凑过来。
“你怎么知道丁介云他们的家人没被灭掉?我夫人原本和杜灼林的夫人很要好,十年前那一场清洗后,她就再也没有杜夫人的消息了……我听情报处有人说,那帮叛党的家人,上到夫人小姐少爷,下至扫地的杂役仆人,自京师兵变那天后就全都没了踪影……”
“不会吧……这么严重……”
张一叶左右看看,见无外人,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别看武威公平时对咱们笑脸相对,恩惠有加,可要灭起你来,真正是斩草锄根,留不出半丝慈悲,要不然,怎么够格做我们老大呢?老大不够狠,早被小弟灭掉一万遍了。”
“说的也是——咳,什么老大,说笑而已,还真当成是黑社会呀……”
“你也别想不通,事实就这样,在我看,武威公非要做这帝国的无冕之皇不可,否则,说不准又会冒出张介云李介云之流来,胡乱舞弄一番,把这帝国搞烂了,我们也没好果子吃——我还想安安稳稳地吃着大笔退休金舒舒服服地养老呢。”
“是啊,帝国一乱,我们这些人免不了牵扯进去,生死沉浮全是未卜之事,倒不如乐得安稳,知足长乐。”
“话也扯远了,就此打住罢,还是把眼前的事情搞清楚现实些。”
“好,工作,马上工作,偷懒要被扣薪水的吧,来,抽一根。”
梁天河递上一枝大前门,张一叶伸掌谢绝了,却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盒哈德门,随手夹出两根,递到梁天河跟前。
“哟,兄弟,老婆一不在,进化得蛮快的嘛,还哈德门,得,以后我全抽你的算了。”
“AA制吧,哈德门又不能报销……”
“这么小气,不像你嘛,我养着四个老婆都没有喊钱少,你才伺候一个就抠成这样……”
司令官嘀咕着,从参谋长手里抓过那两根哈德门,一根放嘴里,一根支在耳后。
这时屋外有人喊道:“梁天河,张一叶,你们两小子在里面搞什么飞机哪!”
梁天河嘴里的烟耷拉了下来:“是钟夏火……”
“钟司令官,他怎么在这里?没接到他过来的通知啊!”
门开了,三十九岁的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迈着震碎地板的可怕脚步闯了进来,后面跟屁虫般地拖着一堆副官、参谋、卫士。
“真是他……”
梁天河小声嘀咕道,忙举手敬礼,却忘了取下嘴上的烟。
“两位将军挺自在嘛,还哈德门,来,赏我一根。”
钟夏火大大咧咧地嚷道,取下梁天河耳后的那根哈德门,放到嘴里叼起,旁边的警卫员小夏马上替他划起火柴点上。
钟夏火猛吐一口烟雾,这才举手回礼,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们这里对月底之前拿下海兰泡没什么信心,马上就到机场上截下一个中队的联络机,把我们这堆人载了过来。形势究竟怎么样,我在天上看了看,不怎么样,现在想从地上看看,劳烦两位派些人,领我到前线去,看完以后,要真不行,我再跟大本营商量商量,禁卫军的兵也是人嘛,又不是刀枪不入……”
说着,钟夏火晃晃下巴,示意身边的警卫员小夏去为梁天河点上烟,张一叶在旁边趁机顶了顶梁天河的胳膊。
“谢谢,恩,那个,”梁天河总算反应了过来,“钟司令,可不可以听我们详细介绍一下野战军当前的状况……”
钟夏火吸口烟,呼一口气,扯着他特有的大嗓门道:“好,听听也不错,电报里的东西都太琐碎,倒想让你亲口说个明白。”
梁天河慌忙从桌上成堆的地图中取出一张最适合为上司做讲解用的,拾过一根竹条,指点着介绍起来。
“……第一师的第二旅在这里布置了阵地……第二师的第五旅已经前出到这里……预备第三师的第七旅已经在第二旅后面——这里——展开……”
钟夏火站在一边仔细听着,身边的两位参谋做着记录。
梁天河说完后,钟夏火盯着他:“完了?”
“是,钟司令,就是这些。”
“那么你打算派谁带我去前线?”
梁天河正要回答,参谋长张一叶抢先应道:“钟司令,就由我带您去吧,各旅的具体部署都是由我亲手安排的……”
“很好,这就出发,有问题吗?”
“没有。”
“走吧。”
说着,钟夏火与他的一帮跟屁虫比进来时更快地出去了,张一叶拿起军帽跑着跟了上去。
梁天河在屋子里木然了几秒钟,嘴上的香烟又耷拉了下来。
好不容易,梁天河才吐出四个字:“真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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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豌豆!开门!
1903年9月17日,伯力(俄名哈巴罗夫斯克)。
伯力乃清帝国前期东北边疆重镇之一。位于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汇合处东岸。亦名勃利、剖阿里、颇里、婆离、博和哩、波力、伯利等。皆系女真语同一词的不同汉语音译,原意为“豌豆”(可爱的名字,可爱的女真人——)。唐时为黑水都督府驻地,开元十年(西元772年)在此设置勃利州。辽代时为五国部之一的剖阿里所在地。金代为胡里改路(今依兰)辖地。元代属水达达路管辖。明代属奴儿干都司管辖,在其附近的希禅屯置有喜申卫。清代先后由三姓副都统、宁古塔将军、吉林将军管辖。
1858年,俄国在强迫清政府签订《瑷珲条约》后,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率军到达,以此地作为俄国西伯利亚第十三边防营的屯营地,建立军事哨所,并以17世纪中叶沙俄侵略黑龙江流域的头目哈巴罗夫的名字将伯力命名为哈巴罗夫卡。
1860年,沙俄强迫清政府签订《北京条约》,伯力被沙俄割占。1893年,沙俄又将哈巴罗夫卡改名为哈巴罗夫斯克。
经过数十年的开发建设,哈巴罗夫斯克已成为拥有七万多居民的城市。得阿穆尔河与乌苏里江之便,哈巴罗夫斯克大占航运之利,又兼1902年完工的西伯利亚铁路南线穿城而过,大大加强了哈巴罗夫斯克作为远东阿穆尔河流域商贸中转站的地位,一时商贾云集,街道繁华,市场繁荣,但战争的爆发,顿时令这个商业城市失去了活力。
城市周边高地上由钢筋水泥筑成的炮台和堡垒,明确地宣示着这个城市的自古以来的军事意义,如今,这里是俄罗斯帝国的边疆重镇——从45年前开始。
通过便捷的水运和新开通的西伯利亚铁路,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得以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和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等远东重镇紧密联系,成为俄军整个环中国东北防御体系中的重要节点。
当日,市中心的穆拉维约夫广场上,几名高官正高立于市政府二楼的阳台上,检阅准备开赴前线的俄军官兵。
其中那个身材强硕,高鼻深目、额头光亮、满面浓须、举止高傲的将军,名叫伊瓦洛夫,乃驻守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远东第一军军长,炮兵出身,擅长要塞工程之术,哈巴罗夫斯克要塞的二期工程即在他亲手主持下完成。
立在伊瓦洛夫右手边的那名绅士,身材略显肥硕,须发灰黑稀疏,目光漂移不定,举止装腔作势,乃哈巴罗夫斯克专区区长是也,名叫利特别尔格利,商人出身,靠钻营取巧谋得了这专区区长之位,上任还不到半年,他的财产总额就差不多翻了两番。
立在伊瓦洛夫右手边的乃是远东第一军参谋长列别缅科维奇上校,三十多岁,精力充沛,举止大方,目光锐利有神,参谋经历丰富,是个很称职的参谋官。
另外几人则分别是哈巴罗夫斯克市的市长切卡诺夫、远东第1步兵师师长卡列姆少将和远东第2步兵师师长瓦罗斯托夫少将。
经过阳台前接受检阅的部队正是卡列姆少将的属下,番号远东第1和第2步兵团,这两个步兵团将由远东第一旅旅长谢列林斯克少将率领,开赴哈巴罗夫斯克以南50公里外的和罗,准备在那里阻止华军第七步兵师北上进犯哈巴罗夫斯克。
“将军,您的士兵看起来斗志昂扬,愿上帝保佑他们,战胜穷凶极恶的黄种蛮子。”
利特别尔格利区长说道,献媚地对伊瓦洛夫笑着。战争爆发后,只知贪污不谙政事的利特别尔格意识到自己的财产和生命全都要靠伊瓦洛夫来保护,由是大加笼络这位统兵大将,对他恭敬有加之外,还私下塞了他不少卢布和珠宝。区长的目的只有一个——在哈巴罗夫斯克城陷入危机之时,能依靠伊瓦洛夫的军队把他全家和他那些贪污受贿得来的贵重财产护送到安全地带。
拿人手短的伊瓦洛夫和蔼地对利特别尔格点着头:“区长大人,英勇善战的俄罗斯军队决不会让蛮子们占到半点便宜。”
伊瓦洛夫其实并不相信自己手上这些单薄的兵力能阻挡数量和质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的华军第二野战军推进到哈巴罗夫斯克城下,但作为俄罗斯帝国的资深将军,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做出任何放任敌人推进的决定。
“区长大人,有一件事,您一定要加紧实施。”
伊瓦洛夫说道,利特别尔格吃了一惊,以为伊瓦洛夫嫌他送的钱太少,还想再多敲他一笔,心口不由暗暗痛起来。
表面上,利特别尔格仍然面带微笑。
“将军,您的要求就是命令。”
“区长大人,请加快征发民兵和民工的进度,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力,以抓紧时间加强要塞的防御。”
“可是,将军,我们不是已经派出军队去阻挡敌人了吗?”
“我们要以防万一。”
利特别尔格想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并不会对自己的财产造成什么损失,便作出坚定的样子说道:“请放心,将军,我会尽力的,那么,您究竟需要多少民兵和民工?”
“请想办法在月底之前组织四个团的民兵和两万民工,另外告诉全区人民,这是保卫家园的生死决斗,所有家庭都要全力赞助,有人出人,有枪出枪,有钱出钱……”
“将军,我们无法提供四个民兵团的薪饷呀。”
“参加保家卫国的伟大战斗,还好意思索取薪饷的吗?”
利特别尔格面露难色,却见伊瓦洛夫态度坚决,只好先唯唯答应下来,心想,就连哄带吓,随便凑够了人数就好,只要到时候我能带着那笔钱逃出这鬼地方,现在偶尔做点费心的事情也无所谓了。
捧着沙皇画像和圣徒雕像的教士们夹在军队中间经过检阅台,检阅台上的高官们不由得在胸前划起十字来,上帝保佑俄罗斯,上帝当然不会保佑中华帝国,因为中华帝国的绝大多数人不信上帝,那么中国人信什么呢?中国人,普遍来说,只要有需要,可以信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神、物,如果不需要,则什么都可以不信。所以,祈祷上帝保佑俄罗斯打败中国是无意义的,因为上帝管不着中国,祈祷别的什么神来惩罚中国同样无意义,因为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信仰投机分子,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更换信仰——哎,可怜的洋人哪,怎么会把一种宗教信奉几百上千年呢。
且说不信上帝的中国方面,华军第二野战军第七步兵师自9月9日渡过乌苏里江,向比金河南岸的比金镇发起进攻,激战至9月11日黄昏,将驻守在该地的俄军东西伯利亚第34团驱出阵地,切断了伯力与海参崴之间的铁路联系。俄军34团向南败退,华军第七师遂以两个团兵力驻守该镇,其余兵力向北渡过比金河,往伯力攻击前进,于9月13日占领比金以北40公里外的莱蒙托卡夫,9月15日,占领比金东北75公里外的维亚泽姆斯基,至9月17日,第七师前锋已前出到比金以北120公里、伯力以南50公里处的和罗镇附近。
发源于锡霍特山脉北段的和罗河自东向西曲折一番后,注入乌苏里江,自两水交汇处向东约20公里,在和罗河北岸,俄国移民由一个被毁灭的中国村庄基础上建立了和罗镇,经过几十年发展,镇上已有居民数百户,工场作坊数十座,1902年后,西伯利亚铁路自北向南经过小镇,使得小镇的文明气息又添加了不少。
然而,随着战争的爆发,俄军节节败退,几天时间里,这个小镇已成为了前线,从莱蒙托夫卡和维亚泽姆基退下来的三千多俄军都聚集到了镇上,由军衔最高的拉多维诺斯基上校指挥,依托小镇的建筑构筑了防御工事,布置了炮兵阵地,与南岸的华军隔河对峙。华军因工程部队尚未抵达,无法展开大规模渡河作战,只得先以零散炮火轰击,并派出小股部队以皮筏在隐蔽地点渡河,以对俄军阵地实行抵进侦察。
17日夜,随同第七师前进的第二野战军司令部中,野战军司令肖烈日中将亲自会见了准备渡河前往北岸执行侦察任务的一支特遣分队。
这支特遣分队的长官为黄勇淳上尉,系七师二十旅五十九团第一营第二连连长,第一营乃肖烈日的旧部苏定方少校所统率,因此在作战任务方面也不时得到特别关照——但似乎也无法因此而指责那位重情重义的肖司令官私心难泯,毕竟执行作战任务并不像免费吃大餐那样是为人人羡慕的幸事,免费吃大餐可能只是喝得烂醉然后把吃下的东西全部吐出来而已,执行作战任务则可能会失去三根手指两条手臂一条大腿外加半身不遂之类。
勇武之名雄冠全军的肖烈日见了特遣队的战士们,不由得仔细打量一番,虽然各官兵高矮有别,却人人矫健,个个雄壮,勇武之气更不亚于当年肖公。
这特遣队全从五十九团一营各连中挑选出来,通共三十余名,携轻机枪二挺,步枪二十多支,又带着望远镜及画图测量之工具,主要任务自然是侦察,如若被敌发现迫近,尚可以手上火器抵挡一番,交相掩护着撤出险地。
“好一队精壮之士。”肖烈日赞道,旁边苏定方少校面露喜色,其对面之黄勇淳上尉亦面不藏喜,更是精神百倍。
肖烈日唤人捧来酒罐陶碗,亲为诸战士斟满,自己也满上一碗,环顾众人道:“诸位猛士乃我军精华,应尽心尽力,务必圆满完成任务,肖某在此先为祝捷!”
肖烈日一口饮尽,将酒碗掷碎于地,众官兵齐而效仿,只可怜了那无辜酒碗,劈里啪啷碎了一地。
那队长黄勇淳,得了中将赞语鼓励,胆气十足地领着众兵士跨出营地,奔往河边,在一芦苇茂密处,乘上事先备好的三条皮筏,齐力划往北岸,天色隐暗,俄又兼俄兵防范不密,这一队精壮战士未曾被敌发现,悄悄上了岸,以灌木芦苇为掩护,小心翼翼向和罗镇靠近。
俄军指挥官拉多维诺斯基上校因敌大军迫近,不敢早眠,亲带了几个卫兵,出来查哨,踱到镇子西面一处岗哨时,忽见远处似有人影起伏,便命就近的一队哥萨克前往查看,哥萨克骑兵策马过去,一番搜索,忽然灌木丛中枪声骤起,一阵扫射,三四个哥萨克坠了马,其余几名慌忙奔逃。
原来黄勇淳那队人正在俄阵地几十码外偷窥,不意间一名士兵低身移动时触到一颗新生树木,那娇嫩的幼树摇动了几下,正好被拉多维诺斯基瞧见,派出了马队来搜,黄勇淳忙暗嘱兵士,不得擅自开枪,自己拉过一挺轻机枪,爬到众人最前面。眼见哥萨克迫近,马蹄几将踏上自己脑袋,黄勇淳捧起机枪一番扫射,后面众队员也发了一排枪,击退了那一小队哥萨克。
黄勇淳料定俄兵将大股杀来,便嘱命属下撤退,全部队员分为两组,每组配一挺机枪,一组掩护,另一组往原路退回两三百码,再设一掩护阵地,掩护前一组撤回,如此交替掩护,直到全部撤回对岸。
拉多维诺斯基果然不肯罢休,急命岗哨上的卫兵向灌木丛中扫射,又命身边传令兵去唤出步骑兵各一连,气势汹汹地往刚才枪响的地方搜索过去。
俄军以数十骑为先,挥刀急进,冷不防一阵子弹射来,最前面那一排人通通坠马,后面的骑兵举起马枪回击,然而华兵皆隐在暗处,开过一阵枪即换一位置,令俄兵难觅踪影,排枪扫射下,俄军骑兵伤亡不小,自向两边散开去了。
后面的俄军步兵乱放一阵枪,便挺着刺刀来搜寻,又被对方射倒数人,俄兵不明究竟,不敢贸然前进,纷纷伏倒。
拉多维诺斯基见部下不力,气急败坏,亲自策马上前,以马鞭痛击隐蔽在树丛后的俄兵,又斥骂领兵连长,俄兵由是才起身再进,这次却不曾闻见华兵枪声,俄兵跑步前进,只在几棵树后寻见若干粒黄铜弹壳。
拉多维诺斯基尚不肯罢休,亲领了两连人马去追,冲至一小土坡前,忽地崩出一阵弹子,其中一粒正中拉氏喉颈,拉氏当即从马上飞下,摔得一塌糊涂,立马赶去见上帝了。
俄兵慌忙裹了主将尸首,对着土坡上胡乱发出一阵枪弹,迅疾退回镇中,众军见拉氏已毙,不免稍乱,却闻北方火车汽笛鸣放,军官纷纷赶往车站迎接,原来是远东第一旅旅长谢列林斯克少将率领其远东第1和第2步兵团前来支援和罗守军,两团人马外三个炮连,分乘两列火车,次第赶到,和罗防务自然交予谢列林斯克少将统管,由是军心方定。
却说黄勇淳所领之特遣队,仅侦察了俄军阵地西侧,便不得已而撤回,虽己方仅一人受伤,且又毙伤敌数十名,此任务却仍未算圆满完成,勇淳心怀愧疚,回到营地,即亲往肖烈日帐中请罪。
肖中将并不怪罪,并抚其肩道:“世间完美之事,几乎不曾有,你既然已经探察到敌军阵地西侧之状况,已然立功,且先领兵休息,我再派侦察队前往探察便是。”
勇淳奋道:“请再派我等前去,非将所有状况明了不可。”
肖中将只是不允,只道侦察作战之事,非精密筹划不可顺利,一次任务完成后,须再做妥善安排,才能执行下一次任务,只命勇淳率众队员先用餐休息,再另指派任务。
勇淳领命而去,肖中将立又唤来第七师师长楚卿少将,命其再组织侦察队,派往北岸察看形势。
楚卿领了命,传令下去,从五十九团中再派出一支侦察队,偷渡北岸,再做侦察,这一次,侦察队抓住了一名俄军逃兵,从他口中得知拉多维诺斯基被击毙和谢列林斯克领兵来援的事情,忙返回报于肖烈日,肖中将推知击毙拉多维诺斯基之事必为黄勇淳之侦察队所为,便唤来勇淳和定方,好生嘉奖不提。
谢列林斯克大军来援和罗之事,毕竟比较要紧,肖烈日与参谋长“炮王”胡惊怖商量,天明后即召集第七步兵师和预备第三十师(缺预备第九十旅)的全部旅以上指挥、参谋官,讨论敌情战事。
第七师楚卿师长先道:“敌军援兵新到,不熟阵地形势,不如挑选精兵,集中手头所有船筏,今夜即暗渡过河,杀敌一个措手不及。”
胡惊怖摇头道:“若说地形之熟悉,俄人久居此地,怕是要比我等精熟。我军工程兵的渡河架桥器械尚未运到,手头船只一次最多只能送过去两三个营的步兵,且若趁夜渡河,恐怕军兵地形不熟,官兵联络困难,又无法得到炮军空军支援,俄军若闻警而动,举兵分割包围之,恐怕连援救都难以施展。”
楚卿道:“渡河架桥器械,大约后天才可备齐,届时敌军防御已固,怕一时难以攻克。”
胡惊怖道:“不然,我军重炮,因运送困难,也要到后天才可备齐,届时有重炮支援,敌军阵地又非水泥要塞,区区一些土木工事,企可抵住我军三零五公厘及一五零公厘重炮之猛击。且和罗至伯力间铁路线尚畅通无阻,敌军随时可从伯力发兵来援,我军须派以特遣队将此铁路线破坏阻断之,如今我军刚到此地扎营,形势未清,不可妄动,须妥善安排,细心筹划,方可保作战成功之万全。”
肖烈日即道:“参谋长所言甚是,破坏铁路线之作战,须立即开始筹划,务必在作战发起时,可切实阻断伯力方面之援。”
众人都言确是如此,随即展开讨论,决定指派第三骑兵旅之第七团执行铁路破袭作战任务,由第七步兵师之五十九团负责接应。
稍顷,天已大亮,南边传来航空引擎的嗡嗡声,众人出帐观望,两架飞机低空飞过和罗河,在和罗镇上空盘旋,飞行员掷下多枚手榴弹,几股淡淡青烟腾上天际,这边华军将士纷纷举帽叫好,士气大振,那边俄兵抱头鼠窜,四下躲避,又惊又怒,惊的是中国人竟有这等玩意,怒的是堂堂饿汝死(对不起,偶说话带点口音)大帝国竟没这等玩意。不一刻,又两架飞机、一艘飞艇赶到,一边侦察绘图,一边乱扔炸弹,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俄兵一番惊恐后,却发现那些飞机飞艇都没能杀死打伤几个人,还不如那炮弹厉害,随定下心来,以步枪朝天射击,还将马克沁机枪架在木桶上对空扫射。不知是华军飞行员太大意,还是俄国人走了狗屎运,一架FJZ-2“旋风”单座侦察机竟被打得引擎冒火,歪歪扭扭地,滑降到了俄军占领区,连同受了伤的飞行员一起被俄军掳去,装上火车运往伯力报功。剩下的华军飞机和飞艇赶紧爬升到高空,不敢再轻视俄兵枪弹。
对岸华军目瞪口呆,未曾想到过自己的飞机竟会被打落,垂头丧气,各自回了营去。
原来第二野战军所直属的航空浮空群统共只有18架飞机和4艘飞艇,且多为老旧装备,相较其他野战军要单薄得多。自开战以来,已有2架“旋风”机因故障而坠毁,加上这天被击落的一架,该航空群的飞机总数减少到了15架。
肖烈日看到那晦气的一幕,也憋了一口气,遂解了军服,命卫兵取来他那把六十八斤的青龙偃月刀取来,就在帐前空地上习练起来,刀风猎猎,刃光闪闪,四周无事的兵士纷纷围聚过来观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恰似京中杂耍卖艺的场景。惟肖烈日素有勇武盛名,此时帐前舞刀,宝刀不老,虎将尤猛,军兵见此情景多赞叹不已,更以在此猛将麾下效力而自豪。
习练完毕,肖烈日将刀扔给卫兵,两名卫兵同时上前去接,却几乎跌倒。
旁边勤务兵捧上脸盆毛巾,伺候将军洗去汗水,穿好军服,参谋长胡惊怖恰时走过来,笑道:“老肖,又让弟兄们养眼了吧。”
肖烈日系好上衣最先面那颗扣子,搓着手道:“这骨头不动的话,必定要生出锈来,这身武艺不练习的话,迟早也得荒废掉。”
胡惊怖道:“荒废就荒废罢,现在你又用不着这武艺,至于要强身健体的话,就另当别论。”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怎知道我就用不着这武艺了呢?世事乃料,身上多一种本事总比少了好。”
胡惊怖笑着摆摆手:“且不说这个,想必你也看清楚刚才情景,我军一架飞机坠落,搞得大家都不爽快,即使为振奋士气起见,我想组织炮火轰击和罗镇。”
“可是重炮尚未抵达,现在就开始轰击,合适吗?”
“先把镇上建筑轰毁,使俄兵无法利用建筑构筑工事,也省去了以后的麻烦,待重炮来时,可专心对付战壕掩体之类。”
肖烈日拈着他油亮的八字胡道:“有道理,把各旅以上炮队长官召来,商量商量罢。”
说干就干,不一时,炮击计划便已拟订,军、师、旅直属炮队开始按计划移往攻击阵地,共有26个炮兵连被纳入计划中,合计48门105毫米加农炮,36门90毫米榴弹炮,54门75毫米野战炮和18门100毫米迫击炮,另配备4具浮空气球和若干飞机、飞艇负责空中观察和校射,各连都领到了3个基数的弹药。
为事先确定目标,胡惊怖以电报命令直属航空浮空群派出多架飞机飞艇对和罗镇实施不间断侦察监控,获得的情报或以电报及时传达,或派飞骑将情报图送到军部。
各炮连布置完毕时,天色已近黄昏,实际作战只得于次日进行。
当日夜间,骑兵第7团携带大量炸药,在步兵59团支援下,在和罗镇西面10公里外偷渡和罗河,对铁路线展开破袭作战,炸断铁道多处,并沿路割断电报线,又击毁一列火车。俄军派出大股骑兵队搜索,双方展开短促交战,华军不欲缠斗,退走和罗河,由步兵接应,撤回了南岸。
此次突袭,大出俄军意外,和罗俄军没有无线电台,全由电报线路与伯力快速通讯,电报线路既断,和罗与伯力方面的联络只好由信使快马飞递,两边虽也都派出了维护队来修铁路和电线,不想华军骑兵不但炸了路,割了线,还在现场埋下不少地雷,修理工人一靠近即被炸死炸伤不少,余者畏缩不敢向前,修复工作几乎无法进行。
天明之后,和罗河南岸悠地升起四具浮空气球,两架飞机和一艘飞艇也先后跑到和罗镇上空绕圈圈,俄军统兵将军谢列林斯克见状便知事情不妙,但己方没有空中观测手段,南岸华军又防范严密,两天来派出的侦察队或被击溃,或干脆失踪,没带回一丝有用消息,由是,谢列林斯克对华军状况差不多是两眼一抹黑,更猜不透华军下一步要如何行动,所以也只好无可奈何。
直到密密匝匝的炮弹在城镇上爆成一片,谢列林斯克才有所醒悟,并不是醒悟到华军将要做什么,而是醒悟到自己该怎么做。
好一位谢将军,左手提刀,右手抱衣,左脚迈步,右脚踢门,闯出大门,窜往后院,掀起盖板,钻入地窖,真个迅疾如风,化作土行孙去也。
谢将军既遁入地窖,兵士不知所措,慌乱之间,炸药轰爆,弹片纷飞,房屋崩塌,谷堆起火,尸飞血溅,浓烟滚滚,一片末日景象。
好在有那几个得力军官,担当指挥,这里叫了一伙人,去守前线战壕,那里邀了一群人,去救火救人,又在地窖里寻出那动作迅速麻利的谢将军,请他决断下令。
谢列林斯克被众人请出,也无甚谋断,只按着众人意见,分派各营去往阵地守住,严防华军趁机渡河攻击,并下令配属的5个炮兵连共40门火炮向华军炮兵阵地实施压制射击。
且说华军方面,156门大炮一阵阵地向那小镇上轰击,忽有俄军炮火袭来,打在华军几个靠前部署的75毫米野战炮连的阵地上,至少有两个连当即被压制。
但华军的飞艇立即发现了俄军大炮射击时的火光和硝烟,遂以彩色信号弹和大幅信号旗向校射气球报出了俄军炮兵阵地的大致方位,再由浮空气球仔细观察,测算各种数据,将这些数据通过电报线传达给炮兵司令部,再由司令部派传令兵携带附有射击诸元的命令到指定的炮连,炮兵连根据命令,向目标发射一定数量的炮弹,然后停下等待新命令。
通过较为先进的校射手段,华军的105毫米加农炮很快以远程间接瞄准射击的方式压制住了俄军炮连,48门105毫米加农炮对40门76毫米速射炮的结果,俄军无力反抗,损失6门大炮和大量炮手,被迫停止射击,隐蔽起来。华军在炮战中仅有1门布置过于靠前的75毫米野战炮被击毁。
华军大炮对和罗镇的蹂躏几乎持续了一整个白天,发射炮弹近四万发,将整个和罗镇上的房屋全部摧毁——包括已被俄军改造为火力点和堡垒的一些建筑物,俄军伤亡一千六百多名(包括炮兵),平民伤亡数百名。亲自指挥炮击作战的第二野战军参谋长胡惊怖少将于当天下午随浮空气球上天,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炮击效果,回到地面后,他告诉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此镇已成平地。”
肖烈日却不甚高兴:“若是敌兵都不在地上更好。”
胡惊怖道:“大炮虽威力猛烈,却不可能包揽一切,否则还要步兵骑兵何用。”
“话是如此,若是重炮业已运到,恐怕俄军也承受不了,我军当可立即渡河。”
“待到明日也不迟,城镇已成平地,明日只须专心对付敌军战壕阵地便是。我已督促重炮队加紧行动,明晨当可抵达,梢加布置一番,至二十日即可对敌发动总攻。哎,若能俘获一两列俄国火车,当可利用俄国铁路调动兵力,如今只能靠骡马沿路牵拉,实在令人等得心焦。”
肖烈日也低头唏嘘:“这也是无奈。”
至9月19日,肖烈日等人还在伯力以南50公里外,等待着,打开通向豌豆之城的门户。
//com//原本就部署在乌苏里斯克作为预备队的远东第六步兵师此时已占领了乌苏里斯克要塞各堡垒、炮台之间的地域,挖掘战壕,布置铁丝网和地雷区,大大加强了要塞的防御力。
这天,远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赶到了乌苏里斯克,决定将集团军司令部设在此地,以居中指挥分布在斯帕斯克达尼利到绥芬河口150公里战线上的10余万俄军,并兼任乌苏里斯克要塞司令官,原来的要塞司令官莫洛维尼少将只好暂时屈居副司令官。
此时,乌苏里斯克城内的市政厅会议室内,斯特塞尔中将正召集参谋们讨论战事。
集团军参谋长康特拉琴柯少将提出,第三步兵师和第二骑兵师各部分散在新沙赫京斯基到斯帕斯克达尼利之间95公里长的战线上,即使采取机动防御手段,也无法阻挡华军优势兵力选择一点的突破,应把这两个师也退到新沙赫京斯基一带,这样,驻守新沙赫京斯基的第四步兵师就可以向要塞靠拢,可以进一步加强要塞的防御。
斯特塞尔中将对着花花绿绿的地图沉吟一番,犹豫道:“这样一来,敌人就可以不受阻碍地从斯帕斯克达尼利迂回到我军后方……还是把这两个师调往锡比尔采沃到阿尔谢尼耶夫一线,保护全军的右翼比较稳妥些。”
锡比尔采沃在新沙赫京斯基东北25公里外,西伯利亚铁路干线通过此地,从锡比尔采沃又分出一条铁路支线,向东抵达阿尔谢尼耶夫矿区。两地之间的距离大约是50公里,中间有一小镇名列季霍夫卡,形成三点一线的形势。
以一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来防备50公里的战线仍旧勉强得可怕,但由于兵力上捉襟见肘,斯特塞尔亦无可奈何。
康特拉琴柯仔细琢磨一番,又道:“这条线恐怕无法防御,我认为,还是把这两个师集中到新沙赫京斯基比较好,乌苏里斯克以东全是沼泽和密林,通道狭窄,只须派出少量部队扼守住道路,华军一时也难以突破,我们再派兵去支援也不迟。”
斯特塞尔斟酌一番,又与众参谋稍作磋商,便也同意,由是,第三步兵师和第二骑兵师遂受命乘火车向南急退近百公里,向新沙赫京斯基周围集结,如此,则俄军正面战线缩短到了60公里,战线上的兵力密度大大提高,但侧翼和后方的防护又略显单薄,俄军司令部企图以预备队机动防御的办法来弥补这一不足。
此外,俄军撤退时还奉命将当地所有的粮草牲畜都装车运走,居民顿时陷入饥谨当中,对此这种做法,战后斯特塞尔将军如是解释:“……相信华军会按人道主义原则对待平民,也当然会向当地饥饿的居民提供粮食,这样华军的后勤供应必然会紧张起来,供给的物资也将以食物为优先,弹药的供给速度会缓慢下来,这对要塞的防御来说是具有一定意义的……”
俄军从斯帕斯克达利尼撤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华军第三野战军司令部,野战军司令部此时驻在科波夫奇,位于乌苏里斯克西北偏北40多公里外。
“从斯帕斯克达利尼撤出的话,会把这些兵力集结在哪里呢?”
三十八岁的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盯着地图,一手捧茶,一手握尺,旁边那位三十五岁的野战军参谋长赵民河中将则与参谋们埋在一堆纸片中忙碌。
听到陈星云那颇似自问的话语,赵民河从纸堆里抬起头,也不用看地图,应声答道:“有三种可能。”
陈星云道:“第一第二种我都知道,其一不过是撤到新沙赫京斯基,掩护双城子要塞之右翼,其二当然是撤到锡比尔采沃到阿尔谢尼耶夫一线,掩护整个战线之侧后方,至于第三种可能,愿闻其详。”
“第三种可能,就是连新沙赫京斯基都不要了,直接撤到双城子作为机动预备队,因为双城子要塞以东有大片难以通过的沼泽和密林,对方只要把少量兵力堵在少数几条狭窄道路上,就足以防护侧翼和后方,必要时还可以派出预备队支援。而且,若我军分兵通过道路条件恶劣的沼泽地和密林迂回敌后,则迂回部队很容易被敌军切断补给线,甚至可能被围困。”
陈星云用尺子点了点桌面:“如果撤到新沙赫京斯基的话,也有类似的效果,但若只是撤到新沙赫京斯基而已,我们还有机会插到双城子与新沙赫京斯基之间,把新沙赫京斯基的敌军分割出来歼灭掉。”
赵民河提醒道:“插到双城子与新沙赫京斯基之间的话,穿插部队会遭到两方面的夹击吧。”
“穿插作战的同时,当然要以强大兵力同时攻击双城子和新沙赫京斯基两处的敌军,这是常识吧。”
“强大的兵力在哪里?现在各预备队师团普遍缺乏火炮,只能在主力师团需要休养时接管主力师团的炮兵部队后才能进入前线,也就是说,我们手中同时可运用的只有两个主力师而已,要以两个师去同时执行三方面的作战,而对手却拥有坚固要塞和三个野战师,这实在太勉强了。”
陈星云放下茶杯,微微摇头道:“我们不是还有朝鲜第一军在右翼支援吗?朝鲜第一师已经进到双城子要塞前,让朝鲜第一师负责牵制要塞敌军就可以了。日本第二师已经推进到绥芬河西岸,当然也可以牵制住东岸的敌军。”
“你认为朝日的部队会尽心尽力为我们卖命吗?虽然有藩属盟友的名义,但以他们的立场来说,应该是要尽可能保存实力为上的吧,要不然,为什么朝军要把最精锐的禁卫师放在后面做预备队呢?”
“让朝鲜禁卫师做预备队是大本营也同意的事情哪。”
“可是也应该想到,这可能是朝鲜人努力争取的结果,在大本营的立场上考虑,当然是要求盟国藩属尽可能地派精兵上阵的吧。”
陈星云取出一支哈德门点上,吐着烟道:“澜波兄,这样的想法已经超出了野战军参谋长的思考范围了吧,这个那个的立场都不要紧,我们只有一个立场,就是遵令而行。”
赵民河微笑摇头:“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看法,朝日的那几个师至多也仅是掩护兵力,我们这个军才是现今海参崴方面惟一的主力,要依靠的话,只能依靠自己而已。”
“依靠自己是没错,但以我军的兵力,真的还不足以打那样的歼灭战吗?”
“会有危险,我军因为携带大量重炮,手头又没有可用的列车,机动力非常低下,而敌军占有地利,掌握有大量可用车皮和火车头,机动力要强过我军,可相互照应支援,如此一来,我军分进合击的话,只是给了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而已。”
陈星云用尺子在地图上一划:“那么就破坏铁路,切断敌人彼此间的支援。”
“谈何容易,双城子和海参崴乃俄军防御重心,两地之间及周围重要据点之间的铁路线都布置了严密的防御手段,岗哨迭连,巡哨众多,个别关键地点还以铁丝网、碉堡护卫,俄军骑兵也不少,随时机动支援。且双城子和海参崴都储存了大量铁路修筑器材,双城子还集中有大量铁路工人,所以对方的铁路若遭破坏也会很快修复。““这样子的话企不是要正面强攻才行?”
赵民河点点头:“没办法,不过还好,双城子要塞的防御体系被绥芬河一分为二,朝军负责南岸,我军负责北岸,我们需要做的,先是迫近要塞北岸阵地,构筑进攻出发阵地,加紧运输和布置重炮,准备强攻要塞。另一方面,如果敌军在新沙赫京斯基布置了重兵,也须派出一定兵力予以牵制,作出要从敌侧面迂回的姿态,并以骑兵分队实施破交作战,使敌难以动弹。”
陈星云沉思良久,还是不大情愿:“如果有机会打歼灭战的话,就算稍微冒险,也应该尝试一下吧,如澜波所言,却是太过保守的战法。”
赵民河道:“敌军依托要塞、据点和铁路线,可实施有效的机动防御,而我方暂时没有铁路与敌方铁路相连,无法运用列车快速运动,又俄国境内道路条件尤为恶劣,重炮运输极为困难,如若不携带重炮,部队轻装快进,遇敌强大据点则难克,遭敌大队攻击则难守,所谓迂回包围,亦难实现。”
陈星云仍是坚持己见,赵民河也不曾迁就与他,既然野战军司令官和参谋长意见各殊,于是召开作战会议,各师师长、参谋长及野战军高级参谋官尽数出席,讨论一番,却是大多数人支持陈星云,后情报迭到,报称俄军第三步兵师正在新沙赫京斯基集结。于是陈星云先拟出作战计划,企图四路出击,一举歼灭敌第三步兵师,野战军多数高官皆支持陈星云,赵民河无话可说,只好自己拍了电报去总参谋部,阐述自己观点,声明自己并不同意这等作战计划。
次日早晨总参回电,并不支持赵民河,反叫他遵从司令官之主动,尽心尽力辅佐之。赵民河心中有气,又不便发作,只将工作托以诸位高参,携了警卫队,亲去巡视战场。
自野战军司令部所在之科波夫奇镇向东南30公里,有一俄国小村,名叫科维拉夫卡,向东南去双城子不过十多公里,向东去新沙赫京斯基亦有十余公里,由华军第十一步兵师之三十二旅于17日占领,次日即改为第十一步兵师师部,至今日,则将成为野战军军部,赵民河在军部正式迁移之前,便率队先去了科维拉夫卡,准备经此地转去往前线巡视。
赵民河骑一白马,领了一个排的骑马卫兵,于午后四五点钟抵达科维拉夫卡,该村居民全是俄人,男则高鼻深目,须发丛生,女则脸如圆盆,丰满如牛。此时却有大股俄国村民在村前空地排队,几辆军用马车停在空地中央,一些华军官兵正向村民发放面粉食盐之类。赵民河策马向前,叫住一名中尉问话。
“何故如此?”
“俄军撤退时将居民粮食牲畜劫夺一空,如今村中各户多已断粮,师长请示了司令官之后,命我等前来发放粮食,救济民众。”
中尉如是答应。
赵民河却又问:“每家发放多少粮食?”
“按人头发放,暂时十六岁以下及六十岁以上每人发面六斤,盐一两,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每人发面十斤,盐二两。”
“只是发放粮食,却不让他们干活吗?”
“未曾征用当地民夫,师长说,恐怕其中混杂奸细,暗露军情……”
“真是糊涂!”
赵民河说道,不等那中尉说完,径自拍马去往第十一师师部。
到了师部的大帐篷前,却闻人嘶马叫,一班人正把许多东西往车上搬运,原来师部正要向前线移动,都忙着搬家呢。
赵民河下了马,叫来一个军官,问他郑师长在何处,军官指了指帐篷,赵民河便独自钻进去,正好与十一师师长郑虹少将撞了个满怀。
“哟,参谋长大人,您这么早就来了。”
郑师长叫道,慌忙敬礼。
赵民河回了礼,攀着他的肩来到帐外,劈头就问:“郑师长,你何时请示司令部要给村民发放粮食的?”
“昨天晚上。”
“何时接到回复?”
“一小时后。”
“司令部可曾教你如何发放?”
“只叫我便宜行事。”
赵民河疑道:“这就怪了,为什么我不知晓这件事?”
郑虹道:“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
赵民河以拳击掌,愤愤道:“好个宇晴(宇晴乃陈星云表字),罢了罢了,郑师长,你且听我说,俄人无粮,乃其军队掠夺所致,非我之过,其欲活命,就应为我工作而就食。我尝与武威公谈话,闻言欧美崇信非工作无以得饮食,亦无以得活命,惟无工作能力且无亲人赡养者,方可赖国家之供养。延至敌国居民,更当如此,我闻欧洲自古征战,大多就地取食,少有救济敌境居民之行,我文明古国,当讲究仁义,但也不可损害自我而去为敌国居民大施仁义,此地交通不便,运输全靠马车,粮食弹药转运不易,不应轻易施散于居民。若不忍任其饥谨,可令其为我扩修道路、挖掘壕沟、建筑工事、开辟飞机场,以换取活命之粮,则彼可活命,我之作战得利,两全其美。如若不然,一味施舍,却只增添我辎重后勤之困难,恐于作战大为不利。”
郑虹拍额道:“原来如此,参谋长所言甚是,我等妇人之仁,几乎贻误军事,实在羞愧,只是粮食已经发出不少,收回恐怕不妥。”
赵民河道:“还好发出不多,这次就不予计较,惟以后须再救济居民时,应遵循以劳换食之原则,即使老幼孕妇之类,也应令其为军兵洗刷衣物、绷带,或去编制担架,总要分派他干些活,减轻我军负担,方可按其工作量付以粮食作为酬劳。”
“下官明白了,只是,召集俄人为我工作的话,恐怕有奸细混杂其间……”
“那就要看你如何组织了,欲治俄民,还需依赖俄人,你且令部下搜罗愿效忠我中华帝国之俄民,组成监察队,混在工人中,有奸细则检举揭发,届时便杀一儆百。具体事项,你可分派下属去想去办,无论怎样,总需恩威并用才是。”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
“还有,我想到前线去看看,你可以派个人带路吗?”
“参谋长大人,不如与我同去,我马上就动身了。”
赵民河点点头:“那就这样罢。”
黄昏时,赵民河与郑虹已抵达前线一处观察所中,观察所位于坡地上,可远瞰双城子要塞北段之前沿。
赵民河举起望远镜观望,只见俄军阵地布置严密,碉堡林立,战壕交横,铁网成片,远处可见堡垒护坡及胸墙,应是坚固非常。
“郑师长,可曾派人抵近侦察?”
“还没有,不过已经收到了不少空中侦察得来的情报。”
“尽快派出侦察队,今夜就应该摸清敌军前沿状况。”
“明白——参谋长,不如就在此吃晚饭吧。”
赵民河把手中的马鞭拍了拍:“也好。”
晚餐是简单的米饭和土豆炖牛肉干,师部里的将校军官同吃一灶,即使军参谋长莅临,也不过多准备了一人的分量而已,并没什么特殊招待。
赵民河心中有事,并不多话,只顾扒饭,众人见状也不敢多话,很快结束了晚餐,正在饮茶时,野战军司令部传来了命令。
郑虹接过命令书,展开一看,原来是进攻计划,要11师32旅于21日佯攻双城子要塞,33旅于同日插入双城子与新沙赫京斯基之间,阻断交通,31旅为预备队,13师则在北面全力进击新沙赫京斯基,力图全歼集结在那里的俄军第3步兵师。
赵民河从郑虹手中取过命令一看,知道自己的意见已完全被否决,心中不快,于是打算干脆不回军部,呆在11师旁观32旅的佯攻作战。陈星云那边知道赵民河在这里,也不多问,只传令给郑虹,要他好生照看参谋长。
作战命令既已下达,第三野战军各部开始向进攻出发地域集结,13师的3个旅全部出动,37旅部署在新沙赫京斯基以北,38旅在新沙赫京斯基西北,39旅在新沙赫京斯基西面,11师的33旅集结在新沙赫京斯基西南,32旅集结在双城子以西,31旅集结在32旅之后作为预备队。第五骑兵旅的两个团组成破交支队,配合33旅执行遮断作战,将新沙赫京斯基与双城子之间的联系切断。
在华军筹划进攻的同时,俄军也没有只管在被窝里睡大觉,俄军骑兵频繁出动,不时与华军前卫队展开交火,更多地则是在林间坡后静静地观望华军的行军纵队,然后将情报传回斯特塞尔将军在双城子(乌苏里斯克)的集团军司令部。
“对方正在筹划着大规模行动呢。”
乌苏里斯克市政厅的会议室内,远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抱着手,来回走动,不时看一眼桌上被参谋们标得花花绿绿的地图。
“目的是什么呢?强攻要塞,还是……”
最新的情报传来,一名参谋又在地图上写画起来。
参谋长康特拉琴柯少将仔细观看一番,拍了拍桌子:“司令官大人,没有问题了,敌人的目标是第3师,要塞西面的敌人根本不足以对要塞构成实质性威胁,要塞西南的朝鲜第1师动作缓慢,暂时也无须担心。”
斯特塞尔怀疑地又看了一眼地图:“你确认吗?”
“越来越明显了,敌军足足把13到16个团(实际为14个团——含2个骑兵团)集结在新沙赫京斯基周围,还有数量不详的骑兵部队,而在要塞附近只部署了3到4个团(实际为7个团——含预备队和1个骑兵团),这完全可以说明问题了,第3师处在危险之中,随时可能被敌人吃掉。”
“这么说,必须把第3师尽快撤回来了……”
康特拉琴柯在地图上琢磨一番,微微点头道:“应该立即撤回来,派三个团的骑兵去接应——另外,如果我们对要塞西面力量较弱的敌军发起进攻的话,不但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更可以打乱对方的进攻部署,也很有希望歼灭大批敌军有生力量,因为对方正将注意力集中到第3师方面,只要我们动作迅速,对方处于外线,又无法利用铁路运兵,想要支援的话恐怕也来不及了……”
斯特塞尔听到“歼灭”二字,眼睛一亮:“对,歼灭!我们手头有两个师,总共八个还算完整的步兵团,留一个团协助防御要塞,组织七个步兵团和四个骑兵团对要塞西面的敌人发起进攻,要取得胜利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康特拉琴柯翻了翻地图边的一堆纸片,补充道:“我们手头可用的火炮也不少,如果把第二、第三军的军属炮兵与集团军所属的炮兵旅加在一起,重炮方面就可以动用64门152毫米野战炮和16门152毫米臼炮,轻炮方面,有两个师属炮兵旅可用,除去前哨作战中的损失,还有81门76毫米野战炮和30门87毫米榴弹炮可用,要塞守军还可提供76毫米野战炮和87毫米榴弹炮各18门,骑兵部队有12门47毫米炮可用,算来有239门火炮,要塞的部分炮台还可提供额外的重炮火力支援,从炮兵火力算来,应该足够了。”
“那还等什么,快作计划,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放过打击敌人的任何机会!”
“是,马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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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日夜,俄军第三步兵师开始从新沙赫京斯基撤出,乘车赶往双城子,撤退行动严格保密,前沿的巡哨和值勤由后卫部队照常进行,主力部队从城外道路绕往火车站,未曾惊动居民,火车开出时禁止鸣笛,运兵的车皮涂上红十字伪装成运伤员的车皮,运火炮的车皮则将火炮周围堆满木材伪装成运货车皮,沿线布置了3个骑兵团和大批护路巡逻队。一整夜,华军都未曾察觉第三师的移动,派出侦察铁路线状况的小股骑兵侦察队不是被击退就是被消灭,侦察队没有取得有实际价值的情报。直到次日清晨,华军第13步兵师的3个旅和第11师的33旅仍集结在新沙赫京斯基周围,另外还得到两个骑兵团的支持,合计兵力达4万8千人,集结的军属和师属火炮包括36门150毫米重榴弹炮、72门105毫米加农炮和48门90毫米榴弹炮,旅属火炮包括72门75毫米野战炮和24门100毫米迫击炮。而此时新沙赫京斯基俄军的环形阵地内,只有前沿布置着不到两千名可快速撤出阵地的骑马步兵。原来的炮兵阵地上安设了用木头和铁皮拼成的假炮,为免露馅,还在假炮上方设置了蓬布和树枝作掩饰,而各团营地内总共可供约两万人使用的营帐也还留在原地,以便欺骗华军的空中侦察队。
21日晨9时,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接到侦察飞机的报告:“……敌阵地比较安静,部分阵地似乎作了防空伪装,昨天发现的火炮大多已不在原地……”
陈星云对这份报告并不在意,毫不犹豫地下令,第32旅准备按计划执行对双城子要塞的佯攻,第33旅准备按计划执行穿新沙赫京斯基与双城子间的穿插作战,第13步兵师准备按计划夹击新沙赫京斯基之敌军,野战军属航空浮空集群亦应按计划分批出击,支援地面作战。
命令传至前线,第三野战军各部于9时30分同时开始行动,第32步兵旅与第5骑兵旅的第13、14团从新沙赫京斯基以南5公里外展开,驱散俄军少量骑兵队和护路巡逻队,向铁路沿线的两个俄军据点群发起猛攻,迅速夺取这两个据点,布置起南北两重背对防线,割断了新沙赫京斯基与双城子之间的铁路联系。
第13师则集中两百多门大炮猛烈轰击新沙赫京斯基西北方面的防线,俄军当然无力还击,前沿守军纷纷撤出阵地,骑上马向东部的沼泽和森林中退却。
31旅则在第三野战军参谋长赵民河的注视下,对双城子要塞发起了佯攻作战。为达到吸引俄军注意力的效果,为31旅提供火力支援的炮兵力量也十分可观,合计18门150毫米重炮、54门105毫米加农炮和18门90毫米榴弹炮,另外还集结了24门旅属的75毫米野战炮。独立第四炮兵旅第20特别重炮团的3门305毫米重型攻城炮昨晚才运到,连夜装配完毕,一大早也加入了炮击行列,首先发出了一排撼人心肺的剧响,350公斤的巨弹沿着低伸弹道飞向俄军坚固的水泥要塞,炸出几团绚烂火团。随即大小火炮一起开放,俄军阵地前沿顿成火海,部分堡垒炮台也遭弹雨包围,火团骤闪骤灭,硝烟散乱起伏,俨然大举进攻之前奏。
俄军进攻部队此时尚未进入出发阵地,所以并未受到严重打击,猛烈的炮击却使斯特塞尔中将吃了一惊,以为己方情报失误,华军的真正进攻方向却在此处,连忙派人到各阵地询问情况,不久从新沙赫京斯基传来消息,华军正以重兵猛攻该处阵地,斯特塞尔才放下心来。不料很快又传来消息,华军步兵正在炮火掩护下,自要塞西面跃出战壕,向要塞前沿阵地接近。
“不会吧,难道我们判断失误?敌军已经把各预备师团也投入了战斗吗?”
斯特塞尔疑惑起来。
“现在担心也没用,命令要塞的重炮兵向敌人步兵开火吧。”
旁边康特拉琴柯少将说道,斯特塞尔也暂时拿不出主意,只好照办。
不一时,有人来报,说是要塞重炮刚一开火,敌军步兵就已躲了回去。
“不过如此嘛。”
斯特塞尔得意起来,旁边康特拉琴柯却不以为然道:“如果对方真想进攻要塞的话,炮火准备的时间应该要长得多,步兵的进攻也应该坚决得多,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我看敌人只是在徉动而已,意图大概是要牵制我军,使我军无法去救援第3师。他们应该还不知道,第3师已经撤了回来,现在我们至少可动用十个步兵团和五个骑兵团去进攻当面之敌,可用的野战火炮也增加到300门,要塞的十多门重炮也可以对那个方向上的敌人阵地实施轰击。如此一来,歼灭或重创要塞西面之敌的作战目标就更有希望实现了。现在我们应该动用手头的全部300门大炮对敌人的步兵和炮兵阵地全力轰击,步兵按今天凌晨的修订计划分三波次发起突击,骑兵在步兵两翼掩护并包抄敌军侧翼,坚决实施歼灭作战。”
“恩,歼灭作战,这么说来,是时候开始了。”
斯特塞尔摩拳擦掌起来,一长串命令迭连下达,俄军的作战机器快速运转起来,很快,俄军安排妥当的260门火炮开始向华军阵地猛烈轰击,布置在前沿的3个华军75毫米野战炮连几分钟内即被压制住,华军草草筑成的战壕和射击掩体被一段段轰毁,刚刚退回出发阵地的华军32旅的94、95团遭到如此急促密集的炮火轰击,损失惨重,部分连队解体,溃兵拥向后方。
正在空中巡逻的华军飞艇和飞机立即向地面报告了俄军炮群的位置,华军重炮由空中校射,向俄军炮兵阵地反击,但因俄军火炮多置于坚固据点和掩体内,未能有效压制住。
1个多小时的炮火准备后,分属3个师的10个俄国步兵团开始对华军阵地发起波次突击,共有5个团构成第一波,3个团构成第二波,2个团为第三波兼预备队。
俄军的作战正面约10公里,主要突击正面约5公里。第3师的2个团布置在战线北段,第4师的4个团布置在战线中段,第5师的4团布置在战线南段,第4师和第5师担负主攻任务,第3师负责掩护和牵制。
俄军出发阵地距离华军最前哨的掩体不过1000码(914米),距华军主要防御线大约2公里。双方阵地之间混杂着草地、田地、栅栏、小土坡和稀疏的树木,华军方面的射界并不算开阔,俄军方面可利用的掩蔽物也不少,何况俄军占有绝对的数量优势,第一波攻击即展开了5个满编步兵团约两万人,虽然其后的第二波和第三波的5个团均不满编,却也有一万七千人左右。此外,俄军还在步兵部队两翼和侧后展开了5个骑兵团大约4000名骑兵执行掩护和快速支援任务。俄军当面的华军32旅经过10余天作战后,可用兵员不过8000人,且部署在前沿的两个团一开始即遭俄军炮火猛击,战斗力遭到严重削减。
眼看着形势骤变,一直呆在前沿观看32旅实施佯攻作战的野战军参谋长赵民河中将立即策马赶往己方主阵地线后方2公里外的第11师师部,找到师长郑虹少将,劈头就道:“快派出预备队,敌军重兵攻过来了。”
郑虹指了指身边气喘吁吁的一名参谋官:“下官已经知道了,我正想去前面亲眼看个明白,再做决断……”
“我已经看明白了,现在我们一起去前面,不过要立即命令31旅动起来,还要发电报给司令部,让他们调拨援兵。”
“是,我这就去办。”
当赵民河携郑虹来到距离前线主阵地几百码外的一处小坡上时,两人清楚地看到了一股股人流从要塞的前沿阵地中涌了出来,在原野上散开成散兵线,一点点,一片片,一股股,向两人所在之处逼近。
“轰隆”一声,一发炮弹打在赵民河前边十几码外,灰土落了赵民河等人满头满脸,一名随行参谋官小腿被弹片击中,被郑虹嘱令赶回司令部包扎。
接连又有三四发炮弹打在附近,郑虹紧张起来:“参谋长,这里太危险,还是回师部去吧。”
赵民河看看前面远方,又转头看看后面的树林,树林后即是司令部所在。
他点点头:“这里危险的话,就换个地方,但暂时还不要回师部,我们再到别的地方看看,敌人刚刚开始动作,形势还不大明朗,我们看清楚了才好组织反击。对了,发电报请求空中支援了吗?”
“已经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来。”
赵民河拍拍马头,举起马鞭向更接近阵地一处矮坡指去:“希望他们赶快点吧,好了,我们往那边去看看,不知道32旅能顶多久。”
“32旅顶得住的,我敢打包票。”郑虹说道。
“看看再说吧。”
赵民河双腿夹了夹马肚子,马鞭一抽,冲下土坡,郑虹等人跟在后面一溜而下。一分钟后,一发炮弹正好击中赵民河的立马之处,无意间回首望见此景的郑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此时,华军布置在隐蔽掩体中的团属、营属轻型火炮开始向俄军步兵轰击,配备了精密瞄准具的华军狙击手以精准火力疯狂屠杀俄军领头军官,轻重机枪也断断续续地发言起来,俄军打头的几个营遭到严重杀伤,但俄军的凶猛炮火逐渐将华军步兵的抵抗压制了下去。俄军步兵步步逼近,夺取了若干前哨据点,又向华军主阵地线压过去,眼看俄兵越冲越近,最前面的人将要踏上主阵地线的战壕边缘,忽然几排枪弹急促发来,扫倒一片俄兵,原来是作为32旅预备队的96团已然赶到,以营连为单位,补进了战线中,暂时遏制了俄军的前进势头。
俄军当然不肯罢休,仗着兵力雄厚,加紧攻击,炮火猛洗华军阵线,枪弹乱飞如蝗,远东第6师师长纳英杰少将亲率本部3个团在战线南段猛攻,付出巨大代价后,突破了华军94团阵地,西伯利亚第6骑兵师师长米辛科少将立即率本部4个团3200名骑兵从突破口中迅速穿出,向华军后方地域的炮兵阵地、后勤仓库和司令部席卷而去。
赵民河把这一幕着实看在眼里,料到事情不妙,心急如焚,就要率身边的警卫队去阻挡俄军,诸卫兵当然不允,旁边郑虹更是好言相劝,与众人一起挟持着赵民河,退向师部。跑到半路,斜刺里杀出数十俄国骑兵,在头顶上旋舞着马刀冲杀过来,警卫队举枪拦射,击倒数骑,余者蜂拥而近,赵民河与郑虹亦拔出随身左轮枪,连扣扳机,打落好几名敌兵。然而敌兵人多势众,呼啸而至,眨眼间战斗已转为近身肉搏,刀飞血舞,马嘶人号,不一时,十来名警卫员只剩下三四人尚在马背上,随行的参谋官全部落马,赵民河与郑虹亦不得不抽出指挥刀与敌拼杀,然而几番砍杀,敌兵还有二三十骑,己方战士却几近全灭。赵民河不由大叫一声:“天欲葬我于此乎!”
俄兵也不知他叫的什么,扬鞭策马,围聚过来砍杀他,那边郑虹郑师长,见形势危急,冲过去在赵民河马后狠抽一鞭,只把自己挡在了敌兵面前。赵民河的战马嘶叫一声,窜出敌阵,向北奔去,赵民河转头一看,却见郑虹被敌兵围杀,遂调转马头,又挥刀过去助战,连着砍杀了两名敌兵,不料一弹袭来,正中赵中将左肩,手一软,松开缰绳,落下马来。郑虹见状便急着过去援救,一分心,被一名敌兵砍中右臂,马刀失手而落,眼看手无寸铁,将束手就擒。忽地一阵枪弹,撂倒十数俄兵,残余几个俄兵大为惊慌,回身要逃,却被大队华军骑兵堵住后路,尽数就戮。
郑虹仔细看去,及时赶来救援的乃是师部的骑兵侦察营,那营长王涛此时收了左轮枪,策马过来敬礼。郑虹夸赞他两声,便要他派人为中弹跌落地上的赵民河裹伤。王涛唤过两名卫生员,分别为赵民河与郑虹包扎伤口,又报告道:“31旅的91团已经在师部布置好防御,92团已赶去保护炮兵阵地,93团正在赶来,师长不必担心,且先随我等返回师部。”
郑虹点头道:“就如你所言,要照顾好赵参谋长。”
那边赵民河听到,回他一声:“郑师长,我没事,这就上马。”
“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现在就回师部,再做打算吧。”
“没问题。”
一行人快马加鞭,奔到师部,31旅旅长潘旋准将马上迎过来,先谢罪一番,郑虹让他不必在意,便先问他31旅情况。
“敌大队骑兵刚刚向师部发动冲击,已被91团的步兵和旅属炮兵击退,重炮阵地那边有92团防卫,想必也无大碍,93团正在赶来,应该马上就到。”
说话间,数颗炮弹在师部帐篷附近炸开,想必是骑兵用的轻炮,没有造成多大破坏。郑虹立即出帐观望,看到南边大股俄军骑兵正在编列作战队形,回头对潘旅长道:“看来敌军骑兵还要冲过来,顶得住吗?”
“请放心吧,我都布置好了,来多少死多少。”
“但愿如此。”
郑虹放下望远镜,却见赵民河已裹好伤口,走近过来,心中愧疚,摘下军帽,低头向他谢罪道:“参谋长,我无能,刚刚还打包票说没问题,可是眼睁睁就看着32旅被打垮了……”
赵民河耷拉着左臂,摇头宽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主要是军部没有把形势弄清楚,另外,俄军竟然能投入如此多的兵力来发动进攻,说明了一个问题。”
郑虹抬起头,疑惑地“哦”了一声。
“俄军第5师要守住绥芬河东岸,其对面有日军的第2师团,由于战线长达数十公里,第5师不可能分出身来加入双城子方面的进攻作战。根据事先的情报,俄军也没有其他野战预备队。这样说来,俄军能投入这么多兵力来进攻这边,一定是把新沙赫京斯基的第3师调了过来。”
“可是13师外加33旅不是正在进攻新沙赫京斯基吗?”
赵民河一拳打在帐篷的支杆上:“我们中了敌人的金蝉脱壳之计了。第3师一定是连夜秘密撤到双城子要塞,天亮后立即投入进攻作战,而留在新沙赫京斯基的不过是少量后卫兵力而已。”
郑虹咽了口唾沫,低声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32旅可能已经陷入崩溃状态,如果重炮阵地又被敌军扫荡的话,以31旅的兵力还是不足以抵挡敌军3个师的进攻哪。”
“快向军部发电,告诉他们,敌军第3师已在双城子,请将主力部队转来双城子支援11师……算了,我来拟电文好了。”
郑虹点点头:“由赵参谋长来告诉陈司令官的话,再好不过了。”
当赵民河的求援电送至陈星云的办公桌前时,陈星云正在看13师师部发来的电文,上面尽是我军进攻顺利,敌军不堪一击,纷纷弃阵逃散之类的辞句。
看到副官送来电文,陈星云问道:“谁发来的。”
“11师师部发来的,署名是第3军参谋长赵。”
陈星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电文取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第3军司令官陈鉴,前11师已发出求援电报,未获答复,不知为何,今32旅阵线已被俄军突破,11师师部已成前线,且发现当面之敌番号中含有远东第3师,可推测新沙赫京斯基已实乃空城,无须重兵围攻,请即调可快速运动之部队,赶来支援11师,形势危切,险象环生,稍若拖延,恐成大祸!”
陈星云皱眉自言道:“真是如此吗?恐怕是敌军的诡计也不说不定,11师不会差劲到一击即溃吧,先派飞机去看看好了,还是先拿下新沙赫京斯基比较稳妥些……”
这么想着,陈星云立即让参谋拟了一份命令,让野战军直属航空浮空集群派出“所有可携带武器的飞行器”到双城子一带,查明战场状况,并支援地面作战。
回复赵民河的电文则是:“第3军参谋长赵鉴,军司令部正派出飞行部队前往支援并查明状况,现新沙赫京斯基方面战事已开,临时于战线上调拨部队甚为不便,拟派出预备34师之102旅前往支援,3到4小时后该部即可抵达,若状况实在危急,司令部可再做打算,请协助11师郑师长指挥部队就地防御……”
一看到这回复电文,赵民河大怒,将电文掷于地上,恨恨道:“好个陈宇晴,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罢了罢了,今天我便战死此地,以谢武威公知遇之恩!”
郑虹于旁劝道:“长官请息怒,司令官也没说不派出援军,飞行部队的话很快就能抵达,而我手中尚有三个团可用,抵挡一阵应不成问题,必可保长官无恙。”
赵民河吐口气,愤愤道:“几架破飞机,有何用处!”
这时前面有参谋官报告,敌军骑兵已冲击过来,郑虹忙趋前观望,果见大股俄军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却当头中了一阵炮火,烟火爆裂,骨肉飞离,俄军队形稍乱,却仍不顾一切向前猛冲。
“的确勇猛异常,可惜这等时代,骑兵正面冲击设防阵地已是无用。”
赵民河评道,虽然受了伤,又被陈星云的电文激怒,可一面对到实际问题,他还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在距华军阵地1000到200码的距离上,俄军骑兵被华军数十挺轻重机枪如割麦般一茬茬扫倒,在后担负火力支援任务的骑兵炮兵和机枪队也被华军准确的迫击炮火力打得一塌糊涂,攻击彻底失败,俄军遗尸千余,参与冲击的骑兵无一逃回。
清醒过来的俄军开始将轻炮兵阵地向前移动,并将重炮火力向前延伸,40公斤的152毫米重炮弹开始频频落到华军阵地上。而华军的重炮也没有闲着,在校射气球和飞艇引导下,数十门150和105毫米大炮集中起来猛轰脱离了坚固阵地的俄军轻炮兵,轻榴弹炮和野战炮则向接近的俄军步兵猛烈开火,挫败了俄军第一攻击波进一步扩大战果的企图,俄军第一攻击波的残部被迫退到有掩护的地带,等待后援。华军32旅的残余部队乘机脱离了与敌人的接触,分批撤出阵地,向师部和重炮阵地一带集结,除94团已被重创,基本失去战斗力外,32旅的另外两个团尚有半数以上的连队可以正常执行作战任务,但该旅已丧失了大部分的旅属火炮和半数左右的团属火炮。
12时30分左右,31旅的93团赶到师部,郑虹命该团隐蔽集结在91团阵地后的树林中,作为反击用的预备队。郑虹刚下完命令,便听得空中嗡嗡作响,原来飞行部队已然抵达,密密地一团,大约二十来架。
“把老底全甩出来了呀,可以嘛。”
郑虹望天叹道。
第3野战军配属的航空浮空集群编有38架飞机和8艘飞艇,包括10架FJZ-2“旋风”单座侦察机,10架FJZ-3“沧风”单座侦察机,10架FJZ-4“火风”双座侦察机,4架FJZL-5“大风”双座侦察机和4架FJQH-1J“晴风J”侦察校射机,侦察飞艇和校射飞艇各4艘。开战以来,已有2架“旋风”和1架“火风”因事故坠毁。21日早上,已派出了大部分可用的飞机去支援新沙赫京斯基方面的作战,这些飞机刚刚降落,就接到命令要转去双城子方面支援作战。在集群编配的飞机中,只有双座的“火风”机有后射机枪架,并有可装16枚手榴弹的专用弹架,其余飞机原本并没有任何武装,可是在实际运用中,飞行部队却在“旋风”和“沧风”机上装配了自制的手榴弹挂架,使这两种单座机也拥有了对地面暴露敌军的攻击能力,另外,4架“大风”双座侦察联络机也被擅自安上机枪和手榴弹挂架,以执行对地支援任务。当天12时左右抵达双城子附近空域的华军飞行部队包括8架“火风”、6架“沧风”、4架“大风”和4架“旋风”,此时正值俄军第2攻击波冒着华军炮火,合同第一攻击波残部向华军仓促设立的第二防线挺进,第3攻击波也刚刚进入出发阵地,准备随时跟进支援。华军飞机当然没有袖手旁观,配备有机枪的“火风”和“大风”陆续向前进中的俄军散兵线俯冲,拉起时由后座观察员投下手榴弹,并以机枪向敌扫射,单座的“沧风”和“旋风”没有机枪,只能单纯以手榴弹攻击。飞行部队的攻击严重挫伤了俄军的士气,俄军官兵见到飞机冲来纷纷卧倒,但这并不妨碍飞机上的机枪发挥效力,俄兵发现在开阔地上卧倒仍然会被从天而降的子弹打中,于是开始寻找飞机“看”不到的树林,但战场上几经炮火洗劫,几乎已不存在什么可以躲避飞机攻击的树林,部分绝望的俄兵不顾军官的拦阻,纷纷向后溃散。
郑虹远远望见这一幕,兴奋地叫起来:“参谋长,敌人的阵线动摇了!”
赵民河在旁看得清楚,心想自己竟低估了飞机的作用,点头道:“我看到了,趁这时候,派预备队上吧,但不能只派一个团,把91团的阵地留给32旅的残余部队,让91团和93团一起从右边插过去,把原来的阵地夺回来。重炮兵要对敌军出发阵地实施拦阻射击,阻止敌军投入预备队,野战平射炮要向前推进,尽可能在近距离上强击敌阵地,轻榴弹炮集中轰击移动中的敌军步兵,尽可能多地杀伤敌有生力量……”
“是!我马上就去布置。”
“记住,夺回阵地就好,不要追太远。”
“明白!”
在重炮的咆哮声中,31旅的91、93团冲出阵地,向已经发生动摇的俄军进攻部队发起反击,华军的反攻并没有向俄军那样展开成宽大的散兵线推进,而是以机枪、迫击炮为中心,散兵纵队借助掩蔽地形一段一段跃进的火力机动,每次跃进三四百码,然后停下来展开火力攻击,压制敌方火力后再继续推进。华军的75毫米野战平射炮则随同部队推进,以强力的近迫火力猛击部分躲进战壕中的俄步兵,华军榴弹炮兵的凶狠火力则限制了俄军各部队的机动,使其无法相互支援,重炮兵在俄军出发阵地前打出一道密织的火墙,使敌担任第3攻击波兼预备队的两个团无法向前支援。由着炮兵和飞机的支援,31旅的两个团集中向敌阵线的南段发起突进,那里的俄军由远东第6师师长纳英杰少将指挥,名义上包含3个步兵团,实际上已在先前的进攻中被严重削弱,而且跟随步兵推进的三个轻炮兵连在移动过程中全被华军重炮摧毁,此外俄军步兵还严重缺乏弹药。在战线最南端的远东第22团遭到华军91团猛攻,伤亡惨重,被逐出了阵地,91团随后分兵往北支援93团作战,将士气衰落的俄军远东21和23团一举击退,其中21团丢弃了所有的机枪,因为“……没有子弹,毫无用处……”
此时,俄军左翼已遭突破,但华军已没有预备队可用,难以扩张战果,反而遭到俄军战线中段由远东第4师师长德米特列夫斯基少将指挥的3个步兵团(第14、15和16团)的压击,纳英杰少将的部队在退却一阵后,又迅速反扑回来,华军91、93团面临着敌人六个团的夹击。这时在俄军战线北段,由远东第3师师长赫沃斯托夫少将指挥的两个团(第9和第11团)正从侧面攻击华军的重炮阵地,并企图迂回到华军11师师部之后,11师师长郑虹少将被迫将剩下的大部分兵力用来抵抗俄军远东第3师的进攻,无暇顾及91和93团。
擅离岗位、在前线游荡的第3野战军参谋长赵民河中将这时有点急了:“这样下去91和93团很可能被吃掉,赶快撤回来!敌人太过坚韧,我军暂时兵力不足,反击太勉强了,先守住吧!”
郑虹忙着调遣部队去防卫重炮阵地,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被责令撤回攻击部队,不由得沮丧起来,有气无力地唤来传令兵,准备下命令。
忽然一名骑兵在师部帐篷前勒住马,问谁是师长,郑虹叫一声“我就是”,将那骑兵唤了过来,原来是骑兵第五旅第13团派来的联络官。
据联络官所言,骑兵13团已奉军部之命赶到此处之西二里外,随时可供调遣。
郑虹心中一喜,即叫那传令兵把他们团长叫来,那团长到后,便如此交代一番,又将师属骑兵侦察营交给他指挥,团长欣然领命,率部杀将出去,却不正面突进敌阵,乃从91团现驻阵地之后绕出,穿过一片树林,向俄军整个战线最南端上的步兵22团阵线之侧翼发起冲击。只见2000名骑兵分成三层展开,呐喊冲锋,声势骇人。俄军22团先前已被华军步兵91团打退一次,兵力薄弱,士气更衰,忽然又被大队骑兵从侧面冲杀,自然抵抗不住,大举溃退起来,被华军骑兵以马刀砍杀无算。骑兵13团即破敌22团阵地,又马不停蹄绕向俄军21团之后,一举击溃21团,俘获远东第6师师长纳英杰少将及其手下旅长巴拉耶夫少将。
华军91团适时杀出阵地,与骑兵13团相配合,向当面的俄军23团发动突击,打垮该团后,即向俄军远东第4师背后迂回。
远东第4师师长德米特列夫斯基少将及时发现了华军的异常动作,下令所属3个步兵团立即后撤,并派出了配属的第24骑兵团向华军冲击以掩护撤退,俄军骑兵猛冲华军骑兵,双方混战一场,华军步兵又赶来助战,俄军24骑兵团自团长以下800余人几乎全部覆没,非战死即被俘,竟无人逃窜(实际上是无可逃窜)。俄军骑兵的自杀性冲击使第4师得以较为顺利地撤出战场,虽然在撤退过程中,该师被重炮猛击,损失不小,师长德米特列夫斯基少将亦受重伤,然而毕竟各团并未崩溃,建制单位基本保存。
第4师既已撤退,正在战线北段猛攻华军重炮阵地的第3师之第9、11团受到华军两面压迫,只好撤退,华军未予追击。当日双城子方面战斗就此停熄,时为下午5点钟,一小时后,预备步兵34师之102旅赶到,替下了已失去攻击力的32旅,改隶11师编成内。随后,33旅亦于当日黄昏赶回,返归11师指挥,郑虹少将手中总算有了3个可用之旅。
当日新沙赫京斯基方面的战斗乏善可陈,华军13师的3个旅在两百门大炮猛轰2小时后,小心翼翼地突入俄军阵地,只被俄军少量后卫部队阻拦,一阵交火后,俄兵立即遁走,华军大队不明究竟,反而又召唤炮火轰炸,结果打打停停,迟至16时才告完全占领新沙赫京斯基,毙敌246名,俘敌217名,付出的代价是35人阵亡和87人负伤,其中三分之一的伤亡还是由于己方火力误炸造成的。负责切断新沙赫京斯基与双城子之间联系的33旅在作战过程中,阵亡44人,伤126人,毙敌129人,俘敌71人。
当日双方的鏖战焦点在双城子方面,华军11师和俄军的3个师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华军11师的32旅受创最重,全旅当日参战的8000人中阵亡1291名,伤2757名,失踪615名,也就是说,损失了半数以上人员(4663名),无法再实施进攻作战,不得不撤回后方地域休整。33旅当日有大约8500人参战,阵亡638名,伤1957名,失踪278名,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员损失(2873名),勉强可留在前线作为守备部队。师部、师属骑炮兵方面也有不少损失,合计阵亡87名,伤215名。骑兵13团是为当日战斗中最为关键的力量,该团从敌军侧面发起的冲击直接促成已将战斗力发挥到临界点的俄军第6师进攻部队崩溃,随后引发了俄军其余部队的撤退,但该团的损失亦不小,参战的大约1600名官兵中阵亡287名,伤512名,损失近半,战斗结束后亦退回后方地域接受整补。此外,还损失了34门团以上火炮(被俘、被毁)。
根据战后公布的资料,当日俄军第6师遭到了“无法承受”的损失,这个原本作为远东第一集团军总预备队的师经过七小时战斗后,直接参战的3个步兵团均伤亡过半,3个炮兵连被彻底摧毁,合计阵亡2251名,伤4109名,失踪863名(多为被俘),人员损失达到7223人,而这个师的总兵力不过18000人。俄军第4师由于骑兵24团的自杀性冲击的掩护而得以顺利退回阵地,但在整个作战过程中仍然伤亡惨重,合计阵亡1297名,伤2874名,失踪901名,人员损失达5072人。俄军第3师由于处于助攻位置上,且只派出两个步兵团直接参战,损失较小,但也有506人阵亡,1334人负伤,112人失踪,合计损失1952人。骑兵方面的损失更为惨重,参战的5个骑兵团中,3个团全灭,1个团重创,共有3128人阵亡和失踪。俄军炮兵、工兵和要塞驻防部队也在华军猛烈的炮击中遭受了损失,181人阵亡,349人负伤。由于华军拥有空中校射手段的重炮的精准打击,俄军损失了不少火炮,仅全灭的炮兵连就有4个,共有67门火炮被打坏或击毁。
相较之下,21日双城子战斗中,华军人员总共损失8673名,俄军则损失17905名,就物质方面而言,俄军损失较重,但俄军成功施展金蝉脱壳、声东击西的连环计策,在局部集中优势兵力对华军发动反击,予华军沉重打击,打乱了华军第3野战军的总体计划,延缓了第3野战军对双城子要塞的攻击。
“……从精神意义上来说,这场战斗凸显了俄国军队的决心和勇气,鼓舞了军民的战斗意志,改善了我军的内部形势……”
——斯特塞尔,《司令官笔记》。
//com//“无能,竟中了敌军如此简单的计策,以至两个旅被打残,还以为那个陈星云有多大能耐,也不过如此。”
大本营中,正是午餐时间,看完第3野战军9月21日的作战报告后,国防大臣刘云低声对身边的总参谋长杨正金抱怨道。
“听说陈星云和他的参谋长有所不和,赵民河原本是不同意派重兵攻击新沙赫京斯基的,他也专门发电来阐明了立场,21号当天,赵民河也不在军部,而是在11师的前线,与11师师长郑虹一起受了伤……”
杨正金如是回应,刘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两个人暂时不应放在一起。”
“可是如果调走其中一人的话,被调走的人一定会普遍被认为是犯错误的一方,那个人会对上级憎恨起来也说不定。”
刘云暗暗冷笑一下,无所谓道:“那就憎恨吧,帝国又不是无人可用。”
“武威公的意思是?”
“既然赵民河事先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而陈星云却不能,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帝国不需要无能的武将,能者为上,就让赵民河做司令官,陈星云调去别的地方,新疆或西藏都好,另外,再给赵民河配个合适的参谋长,就这么解决好了。”
杨正金显然并不完全同意:“可是,只因为一次判断失误就做出相当于撤职的处分的话,似乎……”
“一次就够了,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我们是在与世界第五强国作战,在关键的事情上,犯一次错误就足以毁掉我们辛苦十几年的成果。”
杨正金只好退一步道:“不过赵民河刚刚受伤了,至少让他的伤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不迟。”
“恩,至少要训斥一下陈星云,这种事当然要辛苦你了。”
杨正金搓着手苦笑道:“没办法,谁叫我继承了这样一个麻烦的位子。”
刘云拾起餐巾擦了擦嘴:“话又说回来,如果朝鲜第1军的动作凶狠点的话,我们的第3军也不会遇到那种状况,朝鲜人和日本人都不大情愿出力哪,对了,你究竟准备派谁出任朝鲜第1军的督战专员?”
“特派朝鲜军务专员,陆军中将袁世凯。”
“哦——”
刘云别有意味地长吁了口气。
“派这个人去,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杨正金耸肩笑笑:“把这个人擢升到中将的位置,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因为当时只顾看他的简历,忘记注意名字了。”
“我也是。”
刘云放下餐巾,抿了口茶:“可是现在我却忘了他的简历,反而注意起他的名字来了,说真的,他以前究竟干过些什么事呢?”
“我刚刚看过,还记得一些,不过最有味道的应该算是光绪十一年汉城政变时他的表现吧,那时候的事情被人写成一本《两提督朝鲜平乱录》,我最近正好弄到一本。”
“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光绪十一年,也就是1884年,当时袁世凯在驻朝鲜的吴长庆军中帮办营务,恰逢亲日的朝鲜维新党发动政变,引日本兵入宫,将在朝亲华的闵氏贵族大臣连同闵妃一起处死,挟持国王李熙,声言推行新政。此时,汉城方面的驻扎任务已经由新任提督吴兆有接管,得到王宫政变的消息后,吴兆有召总兵张光前商议,张光前即向吴兆有推荐袁世凯,说他智勇深沉,定有妙计,应邀他解决这问题。袁世凯这个人,从小就有才华非凡的名气,不过却连乡试都没考中,就花钱买了一个同知的衔位,正好提督吴长庆听说他多材,就把他聘为幕僚,让他襄办营务,想必他也干得不错,替吴长庆约束军士,使得营中号令一新。后来朝鲜国王请求吴长庆派人帮助训练朝鲜禁卫军,吴长庆就把袁世凯推荐过去。因中法战争的缘故,吴长庆奉命去往金州督防,但部分属兵仍留在汉城,委任袁世凯来管带。张总兵一贯对袁世凯颇为器重,所以经提督垂旬,便想邀请他来会商。召来袁世凯后,谈到朝鲜情形,商议救护的计策时,袁世凯提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请求发兵进攻朝鲜王宫,清除乱党,救出朝鲜国王,再做打算。吴兆有却认为朝鲜宫内有日本兵守卫,不敢擅自攻击,决定先请示北洋大臣李鸿章。将请示文书发出后不久,朝鲜国王派密使到清营求救,吴张二人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又有探马密报,维新党人拟废去国王,改立幼君,依附日本,背叛清朝,吴兆有虽然着急,却因尚未得到国内指示,手中兵力又太薄弱,恐怕不敌日军,仍旧迟疑不决。袁世凯见形势危急,便向吴张二人阐明危险所在,声言若再不发兵入宫,不但朝鲜不能保,大家的归路都要被截断,届时只好全在朝鲜做鬼了。果然自己性命要紧,吴兆有终于决定动手,于是又问袁世凯该如何进兵。袁世凯提议分三路进攻,商谈之下,决定吴领左路,张领右路,袁世凯自领最棘手的中路,当夜发兵进击朝鲜王宫。袁世凯所率的中路军最先与敌交火,初战时即被杀伤数十人,军心动摇,袁世凯传令,不准退后,违令者斩。这令一传,军法如山,清军冒险前进,攻破外门,进到内门,不料却被日兵从后面包抄,在此腹背受敌之际,袁军依然不乱,分兵抵挡,待到左路吴兆有的部队杀到,才把日兵击退。忽然又有数百朝鲜兵冲到,却是袁世凯从前亲自教练过的兵卒,这些朝鲜兵立即加入了清军阵营,一起攻破内城,瓦解了维新党人的抵抗,又找出了朝鲜国王及世子,奉回宫中。”
杨正金讲到口干,先饮了一口葡萄酒。
刘云听得入神,点着桌面道:“有勇有谋,的确难得,这场事变,他算立了首功。”
杨正金摇头叹道:“可惜中国的事情,总是不败而败,明明在朝鲜得了势,平息了政变,驱逐了日兵,吓跑了日使,面对事后日方的问罪,清政府方面却是软弱不堪。日本方面派出了以对外强硬著称的两位明治维新之紧要伟人——伊藤搏文(时为宫内大臣)和西乡从道(时为农务大臣),去到天津,声言在朝清军有意挑衅,要清政府惩办为首者,朝廷竟真的派出专员去朝鲜查办,明明是日本策动并参与作乱在先,清军扫除叛乱在后,如此却成了中国方面的不是,真是愚昧到了极点!那袁世凯自然不服,于是请假回国,去见北洋大臣李鸿章,极陈厉害,提出要由清政府监督朝鲜,代操政柄,也就是将朝鲜由内政自主的藩属国变为内政亦受严密控制的保护国,以免日本觊觎。李鸿章却叫袁世凯敛才就范,休露锋芒,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乖乖地等待政府的裁决。后来李鸿章被授全权大臣,与日本商议条约,议定两条,一是清日两国派驻朝鲜之兵,一律撤去,二是两国将来若派兵到朝鲜应互相通知,事定后即行撤回。按照条约,清军全部撤回,还将光绪八年因作乱而被吴长庆抓去关在中国的大院君送回朝鲜,这个大院君就是国王李熙之父,有很多追随者,李熙失去了清军的援助,又被大院君的政治势力所威胁,不得不向日本低头,赔款谢罪,开放商埠,从此日本开始将朝鲜作为保护国对待,而中国方面却还声称朝鲜仍是大清藩属,实际上,朝鲜已成为双方共同的保护国了。以后,又为此打了一场甲午战争,在那个时空里,中国大败,此后迭经八国联军之乱,辛亥革命内战,又二次革命,护国护法之战,新老军阀混战,又是北伐,又是剿共,大抗战八年,大内战三年,接连贫弱数十年。而在我们这个时空里,日本被我打败,促生内乱,转为盟国,可是以后会怎么发展,还是难以预料啊。”
刘云以指点额,想起了点什么,蹙眉道:“之后好象袁世凯被派为朝鲜通商大臣,做的是外交事务,直到这边的甲午战争爆发,他还没有军职的吧。”
“那还不是武威公自己授给他军衔的,说是让他帮助训练朝鲜军队,以至他在朝鲜的声誉日渐提升,朝鲜的报刊甚至批评他说是朝鲜的太上皇,不过,正以为如此,派他去监督朝鲜第一军是再适合不过了,那个军里的朝鲜将军们都和他关系不浅呢。”
听到这话,刘云眉目里却暗暗生出一些杀气来,心想:“这么说来,朝鲜似乎成了他的势力圈,这种人间枭雄,不可不防,一待战争结束,就得把他架空掉。”
在刘云心里,除了文易之外,他从2025年带来的那一伙人,即使如最亲近的杨正金、钟夏火、胡克这三巨头,统统也不过是工具而已,更不要说什么康有为、孙文、袁世凯之流,这些所谓的历史名人,不过是在另一个时空发挥了他们的能量,以中国大地为舞台,演出一些风云变幻的悲喜剧来。而在这个时空,历史转折的关键似乎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中。康有为没能在1898年发动注定要失败的戊戌变法,因为在这个时空的1890年,刘云等人就干掉了慈僖太后,挟天子以令天下,使尽手段清洗反抗者,同时展开了全面的改革,由此赢得了甲午战争的胜利。1896年,清帝国更名为中华帝国,实行君主立宪制度,满汉合流,前清光绪皇帝成为中华帝国开国皇帝,改元光兴,至今已进入了第八个年头。八年里,民主政治逐渐展开,康有为、孙文都成了政党领袖,并参与到中民党为首的联合内阁中,身居帝国大臣之位,康有为当然不必再冒死推进他的变法主张,却反而变成保守势力的代言人,孙文依然是较激进的共和主义者与民族主义者,但由于他自己也加入到了帝国内阁当中,因此也没必要去造帝国的反。时势变了,人的行为当然也会改变,顺时者生,背时者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袁世凯,当然也没有机会在戊戌政变时背叛皇帝,更没有机会因此被慈僖太后看重而去建立他的北洋军阀体系。刘云正是出于时势已变的考虑,所以才给他授了军衔,命他协助训练朝鲜军,此时听杨正金一番说话,才忽然想到,豪杰毕竟是豪杰,即使当前的时势不允许其一展抱负,然而一但情势有变,该闪光的人应该还会一如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照耀天下吧。
“可是,他们只能是工具,如果不能被我所用,无法帮助我去实现那个梦想,反而要拖我后腿的话,那么他们就全都不应该再存在,没有利用价值的工具就只是垃圾而已。”
刘云这么想着,看到杨正金也已结束了午餐,便邀他去别院花园中散步。
虽然把对方看做工具,但毕竟是高价值的工具,毕竟不能把三十万的跑车与只值三十快的破单车一视同仁吧,对待破单车当然可以随随便便,丢了也不会太心疼,跑车的话,肯定会时常擦洗,精心保养,注意着不让车身被刮花,不用的时候还会把它放到遮风避雨的车库里,狠不得含在嘴里,吞到肚里,想用的时候再拉出来……
刚刚走出饭厅,一名穿着禁卫军黑制服的军官匆匆跑过来,附在刘云耳边密语几句,刘云冷酷地点点头,回头对杨正金道:“对不起了,忽然有要紧的事情,我都往外面走一趟,麻烦你向文总理传告一声,下午的会议我晚一些才能到。”
“明白了,请放心去吧。”
杨正金低头道,又目送刘云离开,心想:“又闹出什么事情了呢?那个军官,应该是所谓鹰狼队的人吧,刘云的密探的确是遍布天下,怪不得丁介云会死得那么快,不过这么想来,即使是我,也一天到晚处在密探的监视中吧,说不定连我老婆都是他派来的密探。自从丁介云事件之后,这个人大概谁都不肯相信了,其实这大可不必,有政治野心的人,都跟着丁介云去干事了,剩下的人,大多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打算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即使如钟夏火那种积极的态度,也不过因为他爱慕虚荣,喜出风头罢了,至于我,我又为什么来这里呢?为了理想吗?以前似乎还有坚信过,可是现在想来,我们在这里做的这些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个世界改变了,这个世界的中国避免了甲午之耻,戊戌之难,庚子之乱,这个世界的中国打败了日本,又正在向俄国挑战,可是,这些对我们那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吧。结果只是为了那个人,不,为了那两个人的梦想而战斗,他们制造了这个美梦,而我们却在其中梦游了好长一段时间,过于沉溺这美梦的人,譬如丁介云一伙,企图由梦游者转变为造梦者,但是他们失败了,被杀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人,也因此而渐渐清醒。现在,不少人清醒了,但已经无法回头,只好放纵于物质和肉体的欲望,大家都在敛财,纳妾,酒池肉林,醉生梦死,如果战争迟几年爆发的话,届时大多数人都会如同废物一般了吧,也许只剩下钟夏火独自在那里跳来跳去,高喊为了帝国,为了武威公,为了刘家皇朝而战斗之类的口号,结果还会被大家当白痴看。而我呢,我的立场是什么?我的愿望是什么?我究竟想做什么?我也应该让自己在欲望的海洋里腐烂掉吗?我……”
“杨参谋长?”
背后传来虚弱的问候声,杨正金怔了怔,慌忙回身,正是一脸病态的帝国总理大臣文易。
“总理大人,有事吗?”
文易微微一笑:“没事,看你站在这里发呆,有点好奇而已。”
杨正金打哈哈道:“啊,一点家事,劳烦总理关心,真是不好意思。”
“要紧吗?不如回家去看看?”
“不要紧的,不会影响到工作就是,对了,武威公要我传告一声,他有事出去,下午的会议要迟些才能到。”
文易和蔼地点点头:“知道了,他总是那么忙。”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请自便。”
文易淡淡应道,眼见着杨正金擦肩而过,很快消失得渺无影踪。
“秀才遇见兵吗?”
文易自言自语道,感觉身边来了人。
“志高吗?”
“是。”
署理外交大臣张志高应道,他刚刚三十七岁,充满活力,又不乏稳重,信奉自由主义,是文易的忠实弟子,他一边受着文易那些自由主义、人本主义思想观点的浸润,一边却又惊讶地发现,无论什么主义,都改变不了那股汹涌的政治暗潮,中国的事情,真的不是几个人就能扭转的。
“陪我去散散步吧。”
“是。”
花园里已的枫叶已经绯红一片,在翠松、青竹、假山、喷泉、石雕衬映下,别有一番风趣。
两人走在花园中一条铺了鹅卵石的小径上,沿路栽满了青竹,自进入大本营以来,这条小路已成了两人散步时习惯性的去处。
张志高观赏着园中枫叶小景,随口说道:“刚才看到了杨参谋长。”
文易望着那片如火如荼的枫景,心有所触,口中淡淡应道:“他带话给我,说是刘云有事要办,下午的会议要迟些才到。”
“难道他家的孩子又造了气球飞机什么的,飞不见了?”
张志高调侃道,十天前,刘云的一对儿女制造了空前轰动的“空袭大本营事件”,大本营内外早已引为笑谈。
文易轻轻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老师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
文易说道,在一潭浮着残败荷叶的绿水边停住了脚。
张志高跟着站住,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说没那么简单呢?”
文易叹口气,孩子般地把一颗小石子踢进水池:“也许跟那个有关。”
“什么?”
“直隶军区检察厅关于武定国涉嫌贪污受贿的报告。”
“那个零点一二吨级的总参后勤处长?”
“没错。”
张志高更加疑惑了:“那就由军区检察厅去处理好了,为什么要特地送报告过来?”
“因为那个人,是刘云的嫡系将领,检察厅的人还是有一定头脑的,这种时候,谁都不想惹到武威公的人。”
张志高显出一脸轻蔑:“特权者啊,真是不错。”
文易苦笑起来:“我们也是特权者啊,我们所有人都受武威公庇护,想查我们的人,都先得过刘云那一关。”
“这么说,除了造反以外,想必大家都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个我不敢说,只是,据我所知,刘云的那些嫡系将领,多多少少都有点经济问题,只是没有武定国搞得那么招摇而已。还有,根据我对刘云那个鹰狼队的了解,刘云应该有能力查清楚那些将领的经济问题,或者说,他早就该知道武定国有问题,但如果军区检察厅不递交报告,恐怕他也不会去特意关注这种事。”
“这就是你想创造的民主富强的中国?我们消灭了满清的专制王朝,却迎来了那个人的专制王朝?满清王朝尚且对官员的腐败毫不留情,刘家王朝却纵容他的那些所谓开国功臣们胡作非为?”
张志高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只有在老师面前,他才敢如此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文易的脸色黯淡下来,原本苍白的脸此时更有些发青,他轻轻摇头,又无知觉地点头。
“我们没有真正消灭什么,我们只是把原来的基础换成了别的材料,新装了个壁炉,把纸窗改成玻璃窗,然后在外面涂一层其他颜色的油漆。刚住进去时,当然兴奋非常,认为这的确是一幢全新的房子,可过了一段时间再仔细琢磨,其实这依旧是一幢沿用了几十代的房子。”
张志高以为自己听得明白,索性把话挑明:“老师是说,其实国会,宪法,民主主义什么的都只是那壁炉、玻璃窗和新油漆而已,真正的基础,也就是那专制制度,只不过从一伙人手里转到了另一伙人手里?”
“不,不仅是政治制度,还有军事方面。以刘云为首,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军人集团,类似我们那个时空里北洋军阀的模样,还记得袁世凯吗?在那边的历史上,袁世凯凭借他的军阀集团,在辛亥革命时左右了中国的政局,以手中的军队同时威慑清王朝和革命党两方,结果取得了己方的最大利益,清王朝最后的顶梁柱,摇身一变,成为了民国的大总统。刘云也有条件去照做,只要等待时机,或者创造时机,引发一场小小的动乱,他也可以成为开创共和国的元勋,但没有太多理由推动他去这么做——除非刘云类似袁世凯所为,是为了皇帝的位子而掩人耳目地搞共和国。”
张志高冷笑一声:“没错吧,刘氏王朝,从姓氏上来说,还可以追溯到汉朝,自称是汉高祖刘邦的某某某代孙,驱逐鞑虏,恢复汉室,汉人的江山,理所当然什么的。”
“他其实可以胁迫当今皇帝把皇位禅让给他,这样做可以拿宪法做掩护,宪法并没有规定说一定要有皇室血统的人才能成为皇储,继承大统。如果某天皇帝忽然宣布立刘云为皇储随即退位让贤的话,以刘云军人集团的武力,是没有多少人敢反抗的吧。”
“说的也是……”
“我并不单纯地反对他做皇帝,他要取代当今皇帝话,我并无怨言,我担心的是那个军人集团,刘云在世的时候,或许可以凭借他独有的威望和高压手段控制住那个集团,一但他百年之后,那些在他庇护下不可一世的将领必定成为国家的祸害,我们那边历史中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场面或许会重现于此。”
张志高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小卵石,水潭里荡漾开一圈波纹,把张志高的影子搅得支离破碎。
“结果还是造出了一个北洋军阀,结果还是养出了一个袁世凯,这十几年来我们都在干什么呢!”
文易微笑地摇摇头:“我们做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你都忘记了吗?”
“那些琐碎的事情都有什么用呢!结果还不是一个样!民主富强的中国在哪里?历史原来根本没办法改变的吗?”
“是的,无法改变,只能创造,就科学意义来说是如此,就现实来看,也只能如此。你忘了吗?这是个完全不同的时空,我们头脑中的那些历史,有一部分是从来就未曾存在于这个时空里的,在这个时空里,自1890年我们抵达这里之后,新的历史就不断被创造。仔细想想,你,还有罗素兰,牛金,韩浪,田正宏,莫宁,马丰,江闻涛,我们这些与战争、阴谋、清洗没有直接关系的人,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呢?”
张志高低下头:“我做的那些事情,也就是跟在曾纪泽的屁股后面,在各个国家跑来跑去,满足我从小以来去外国旅游的欲望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嘛。”
“沾染上私心的事情就不值一提了吗?”
文易慈爱地拍了拍张志高的肩,目光中分明流露出父亲对儿子般的深情。
“真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后,你还保留着如此洁净的心,连我都感到惭愧起来。”
张志高变得局促起来:“哪里,都是老师时常教诲的结果。”
“其实是罗素兰的效果吧——她才是我真正的授业学生哪,哎,老师不如老婆,很正常的事。”
“话说回来,你尚且以为自己有私心,而那些真正只为了私欲而参加了这次时空冒险的人,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意识,他们会认为,夺取政权后,过花天酒地、为所欲为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觉得,参加这次冒险的每个人,都怀有各种各样的私欲,刘云如此,我也不过尔尔,所以刘云和我也干了一些过分的事情,比如侵吞部分国有土地公司的股票,然后分给大家,使大家都能过上比较舒服的生活,权当大家拼着性命跟来此地的报酬。可是,许多人的欲望就像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宅子有了,还要纳妾,姨太太有了,需要珠宝首饰来哄姨太太开心,需要高级马车和汽车来载着兜风,需要更多的宅子来容纳更多的姨太太,还要不停地开宴会,舞会,戏会,淫乱大会,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百年佳酿,玩的是中外名妓,赌的是银锭金条,这样乱来一通,钱肯定不够了,于是就用手中职权去贪,去受贿,反正头顶上有一个保护神,谁也动不了他们,不贪白不贪……”
张志高脸上腾起一股怨气:“刘云到底在想什么呢!你不是说,他跟你目的相同,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吗?”
“其实应该说,我们是采用了不同的手段。他以武力手段铲除反对派,我以和平手段召集支持者,这样联合起来就达到了夺取政权的目的。可是手段并不是单纯地因特定目的而生,手段能够直接创造目的,手段即成目的之一部分。在刘云使用武力的过程中,他造就了一个只听他的命令,而不把国家、国会、宪法放在眼里的高级军官团,这个军官团控制了帝国主要的军事力量,决定着帝国政治的走向,我们之所以能展开这样规模宏大的全面改革,也完全是因为有这股强大的力量做后盾,才不至于像戊戌变法那样一败涂地。然而,这股力量渐渐壮大,与各地的政经势力逐渐纠缠,盘根错节,已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毒瘤,一但压制毒瘤的药物失效,他们就会为自己的利益而分割国家,互相争战,历史上已经多次证明,武人集团的抬头往往促成统一帝国的分裂。如今,即使是刘云,也会感觉到这股势力的压迫了吧,可是他却不能不依赖这个集团,因为刘云的主要才能在于军事方面,他的政治才干比较浅薄,无法完全通过合法手段控制国家,而且,他梦想中的圣战也要靠这个惟命是从的军人集团去展开,既然要做完全的利用,当然就不好轻易抛弃,袒护军官团成员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张志高从鼻子里狠狠地哼出一口气:“这么说,贪名远扬的武处长这次可能会逃过一劫了?”
文易把手插进裤袋,满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刘云并不是一个完全理性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带领我们来这里了——不过我们大家的脑子正好也都有点问题,所以也就跟着他来了。刘云一但被某种热烈的感情支配,会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
“您见识过。”
“他曾经打断我一根肋骨。”
“为什么?”
“我抢走了他的初恋情人……”
“……”
张志高以极其无聊的表情沉默了几秒钟,终于有情绪想把话题转回来。
“那么,接下去该怎么办呢?不如劝说刘云把那个腐烂的军官团撤消?”
“他不会放手的,因为那是他所有的力量,放开了军队,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是你不是帝国总理吗?有你做总理,他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是呢?”
“你以为他会这么想吗?”
张志高楞了一下,醒悟道:“是啊,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后台大老板的姿态高高在上,很难让他接受那种居于人下的状况哪。”
“他必须掌握到实权才会安心,所以即使给他再高的头衔,总统皇帝什么的,却不让他切实控制到军队的话,他必定不会答应,他大概已经沉浸在武力万能的泥潭里了,没有了忠于他的军队,他肯定会觉得自己与庶民毫无区别。”
张志高耸耸肩,展开双手:“这样说来,是毫无办法啦,只能任凭那军阀集团发展下去,祸乱国民了吗?”
“我这么说过了吗?”
张志高眼睛一亮:“果然是老师,留了一手吧。”
“我刚才不是让你仔细去想,我们这些非军人系统的大臣、次官、院长、校长什么的,这十几年来都干了什么吗?先从你自己想起,不要做无谓的自谦,谦虚和虚伪不过是一张牌的两面。”
张志高摸着脑袋,开始回忆自己参于过的那些国家大事,最重要的,应该是修订条约问题,一场场艰苦的谈判,与傲慢的列强代表唇枪舌剑,据理力争,威胁利诱,以夷制夷,在政府的底线以上去争取尽可能多的权益,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大部分关税权利夺了回来,鸦片贸易被认定为非法,外国兵舰不再被允许随意进出中国沿海港口,领事裁判权受限于租界之内,虽然还有不少1890年以前建立的租界分布于中国数十个城市中,但在帝国的绝大部分地区,洋人再也不能为所欲为了。
外交的胜利,靠的是国力在后面支撑,国力的发展,当然不是靠穷兵黩武,四下征战,而是靠奖励工商、裁汰厘金(裁汰国内转运税)、赎分土地(赎买和分租土地)、整建金融(整顿和建设现代金融体系)、改革币制(由银两改银元,又由银元改华元纸币)、扶植重工(国家扶植重工业)等行之有效的措施,在这方面,毕业于清华大学理工学院的工业管理工程师牛金博士和毕业于南京大学商学院的财政学硕士韩浪,以及毕业于云南大学商学院的国民经济学硕士田正宏三人,在工商、财政和农业的改革方面付出了辛勤劳动。高效率、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工业体系逐步建立起来,金融体系跟上了世界潮流,银行证券业日渐规范,国内贸易呈现空前繁荣,对外贸易方面的巨额逆差逐渐被扭转,农业走向科学化、集约化经营——由此直接引发了农民向城市的大迁移,推动了全面的城市化浪潮。
全新的现代化行政体系,需要各种专业技术人才,毕业于广西师范大学社会文化学院的政治学硕士莫宁和毕业于云南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的罗素兰,为培养全新的公务员队伍而奔忙,开办了各种各样的政治进修学院,又在各大学中设置政治系,挑选和培养第一批教员。罗素兰更担负着建设全新教育体制的重任,科举制度于1891年废除后,设置了小学(分初小、高小,各三年)、初中(含职业学校、农业教导学校)、高中(含职业高中)和大学(含高级职业专科)四级学校体系,各级都分别编制有教育总纲,根据实际情况,以保证学有所用为原则,对无力升学的学生实施包括农业技术在内的职业教育。并结合传统道德与新型文明,在学校的教材中突出民族、民主、人本主义的内涵,注重个人独立思考能力的培养,杜绝盲目崇信和绝对权威主义。十多年过去了,社会思想的主流已浑然一新,西化之风不可遏止,腐烂的儒教思维几经改头换面,最后只剩下了一点基本的人伦道德值得遵循,君主不再神圣,国民共有、共治的帝国成为了民族精神的中心。1902年的人口普查结果显示,全国成人识字率(指受过初小、初级扫盲夜校以上教育的成年人比率)已由1896年的百分之十一点六提高到百分之二十八点七。事实上,为传统观念所碍,普通女性还很难有机会受到教育,全国文盲总数中的八成以上是女性。
三个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校友:化学系的工业化学硕士马丰、机械系的何新还有船舶设计系的江闻涛则在先进科技的传播和实用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工业生产引用21世纪的若干管理和物质技术后,效率和产品质量都远远超过了国外水平。重工业方面,在1900年,全国可查的煤产量达到一千七百万吨,生铁产量达到二百七十万吨,钢产量达到二百一十万吨(同年俄国生产了一千六百万吨煤、二百九十万吨生铁和二百二十万吨钢),两年后,即1902年,煤产量即提高到二千五百万吨,生铁产量达到三百六十万吨,钢产量达到二百九十万吨,超过了同年俄国方面的产量,并且在钢铁成品的质量上要远远胜过俄国,远销欧美,中国钢铁几乎成为“最优质钢铁”的代名词。
采用标准化体系建造的各型商船造价低、性能稳定、装载容积大、生产周期短,不但完全满足了国内航运业的需求,还出口到世界各地——谁都想要便宜又好用的船。中国轮船的总吨位,1896年时仅为19万吨,1902年时即跃升到80万吨,增长了四倍。
轻工业方面,也引入了一些关键性的技术,电能、光学、通讯、航空技术得到重点发展。大量的无线通讯器材优先供给到军队,到1902年,中国军队的无线电台已经能发配到旅级(国防军)甚至团级(禁卫军),而迟至1903年初,俄国陆军总共只拥有12部无线电台。另外,还有一些花费低廉、收效较快的技术被运用于传统轻工产品的生产,在不需压减工人工资的前提下,降低了成本,提高了质量。到1902年,国产(由本国控股企业生产)的纺织品已经占到了全国纺织品销量的百分之八十三,五金为百分之八十六,面粉为百分之九十八。从前中国人连铁钉都要买“洋钉”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相反,中国生产的一些价格便宜、质量上乘的轻工产品则源源不断地向欧美倾销,某些欧美大国不得不建立关税壁垒来阻止中国那些便宜得让人发疯的印花布、丝绒、彩色玻璃等商品向本国市场泛滥。
农业方面,引进推广了成本低、产量高的粮食品种,推广可自行调制的新型农家肥,在某些大中型农场使用化肥和实施半机械化生产,鼓励某些地区集中力量种植新品种经济作物。从1892年到1902年,粮食产量增长了百分之八十七,棉花产量增长了百分之一百一十六,其他经济作物产量也有较大增长,不但满足了本国工业化需求,还可大量出口换汇,以从国外购买基础性的大型工业机械。
这么一想,张志高的心境才稍稍舒缓,但那一根刺依旧梗在喉中,难以下咽,便转向文易道:“仔细一想,我们还真做了不少事情,我们也许真的扭转了这个时空里中国的命运,但正因为我们费了这么多力,做了这么多事,刚刚打好了这大厦的基础,所以一预料到这一切可能会被那强悍的军人集团挥挥手就砸成碎片,当然就无法安下心来。”
文易苦笑地展开手:“你大概没想仔细,忽视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吧。”
“关键性的……是什么?”
“关键性的东西,就是1898年由我授意提出,经国会通过的帝国征兵制度法,征兵制度这不仅是军事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征兵制度因为涉及财政、民政、教育诸方面,所以会让我们这些非军事系统的人插手其间,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限制军阀势力的滋长。”
张志高失望道:“原来是那个,其实是骗人的东西吧,既然刘云要求他那个集团的高级将领绝对效忠于他,那些将领当然也会广布心腹,占据要位,形成绝对效忠自己的小集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对刘云的效忠也就毫无意义了,刘云还不会傻到要去控制一群毫无实权的家伙。”
“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也应该清楚地看到,以个人手腕形成的小集团,在缺乏经济力量支持的状况下,是无法持久的——毕竟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要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所以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员们必然想要夺取中央到地方的政权,以取得财权,然后才能稳固其下的各个小集团。在夺取政权之前,通过非法手段敛财,以维持其小集团的忠诚,也算是权益之计吧。这样一来,刘云也没办法了,他如果要保持军官团的忠诚,就必须给将领们更大的财权以维持更下一级的忠诚,如果他拿不出钱,要么就给将领们地方政权,让他们拥地养兵,要么就暂时放任他们搞灰色收入,权当是维持其军事专断力的成本。其实想一想,军官团的将领搞的宴会、舞会、戏会、淫乱大会之类的娱乐节目,主要的参于者应该是他们的部下军官吧,要尽可能牢固地维持那么多下级军官对上级个人的忠心,威望当然远远不够。”
文易说到这里,转过身,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张志高已经没了什么兴致,阴着脸跟过去。
文易感觉得到他的心情,不过刚刚文易忽然觉得,跟张志高说了这么多,究竟有什么意思呢?是想要张志高担负什么责任,去抵制什么,反抗什么,实现什么吗?为了自己一些固执的想法,却要把身边的人推向危险的境地,如果自己觉得可以为某种东西献身的话,为何不先牺牲自己,却要鼓动他人去牺牲呢?已经死过的人反倒更加怕死了吗?或者自己根本已经害怕了,想要逃避,但又不甘心就此结束,所以要把别人推到前面,代替自己去战斗?是的,自己是怯懦的,在那个时空,自己就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吓坏了,失去了斗争的勇气,把担子扔给战友们,钻进时空机器,逃避到了这里。现在又想做同样的事情吗?这次还要往哪里逃?看来只有下地狱了!在下地狱之前,还是不敢做最后的战斗吗?如果不去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在地狱里,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就能把梦想什么的实现了吗?
张志高忽然郑重地叫了声:“文总理。”
文易稍显浑浊的眼珠穿过那股澎湃的思潮,定格在张志高坚毅的脸上。
“什么?”
“我决定了。”
“哦?”
“刚才你也说,有希望通过制度什么的来限制那个军阀集团的膨胀,所以我决定了,要凭自己的一点微薄力量,尽我所能去守护你创造的制度,用这个制度来抵抗军阀集团的肆虐。不止是我,素兰也一定会支持你的,我们夫妻两个无论如何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文易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两人沉默下来,继续走路,身后,一片血红的枫景,在阴灰的天际下熊熊燃烧。
//com//“关键性的东西,就是1898年由我授意提出,经国会通过的帝国征兵制度法,征兵制度这不仅是军事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征兵制度因为涉及财政、民政、教育诸方面,所以会让我们这些非军事系统的人插手其间,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来限制军阀势力的滋长。”
张志高失望道:“原来是那个,其实是骗人的东西吧,既然刘云要求他那个集团的高级将领绝对效忠于他,那些将领当然也会广布心腹,占据要位,形成绝对效忠自己的小集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对刘云的效忠也就毫无意义了,刘云还不会傻到要去控制一群毫无实权的家伙。”
“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也应该清楚地看到,以个人手腕形成的小集团,在缺乏经济力量支持的状况下,是无法持久的——毕竟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要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所以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员们必然想要夺取中央到地方的政权,以取得财权,然后才能稳固其下的各个小集团。在夺取政权之前,通过非法手段敛财,以维持其小集团的忠诚,也算是权益之计吧。这样一来,刘云也没办法了,他如果要保持军官团的忠诚,就必须给将领们更大的财权以维持更下一级的忠诚,如果他拿不出钱,要么就给将领们地方政权,让他们拥地养兵,要么就暂时放任他们搞灰色收入,权当是维持其军事专断力的成本。其实想一想,军官团的将领搞的宴会、舞会、戏会、淫乱大会之类的娱乐节目,主要的参于者应该是他们的部下军官吧,要尽可能牢固地维持那么多下级军官对上级个人的忠心,威望当然远远不够。”
文易说到这里,转过身,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张志高已经没了什么兴致,阴着脸跟过去。
文易感觉得到他的心情,不过刚刚文易忽然觉得,跟张志高说了这么多,究竟有什么意思呢?是想要张志高担负什么责任,去抵制什么,反抗什么,实现什么吗?为了自己一些固执的想法,却要把身边的人推向危险的境地,如果自己觉得可以为某种东西献身的话,为何不先牺牲自己,却要鼓动他人去牺牲呢?已经死过的人反倒更加怕死了吗?或者自己根本已经害怕了,想要逃避,但又不甘心就此结束,所以要把别人推到前面,代替自己去战斗?是的,自己是怯懦的,在那个时空,自己就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吓坏了,失去了斗争的勇气,把担子扔给战友们,钻进时空机器,逃避到了这里。现在又想做同样的事情吗?这次还要往哪里逃?看来只有下地狱了!在下地狱之前,还是不敢做最后的战斗吗?如果不去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在地狱里,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就能把梦想什么的实现了吗?
张志高忽然郑重地叫了声:“文总理。”
文易稍显浑浊的眼珠穿过那股澎湃的思潮,定格在张志高坚毅的脸上。
“什么?”
“我决定了。”
“哦?”
“刚才你也说,有希望通过制度什么的来限制那个军阀集团的膨胀,所以我决定了,要凭自己的一点微薄力量,尽我所能去守护你创造的制度,用这个制度来抵抗军阀集团的肆虐。不止是我,素兰也一定会支持你的,我们夫妻两个无论如何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文易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两人沉默下来,继续走路,身后,一片血红的枫景,在阴灰的天际下熊熊燃烧。
十五天里,第一野战军的第一师从满洲里出发,沿预定进攻路线向西北推进了二百六十公里,第三师从黑山头出发,取西北偏西方向推进了三百一十公里。
现在是9月24日,战争爆发后第十六天,第野战军的第一步兵师在阿金斯科耶以西,第三步兵师在阿金斯科耶以东,军部和预备队在阿金斯科耶。
第一军此时的军部与赤塔还有一百二十公里的直线距离,此前第一军已经成功地渡过了石勒喀河的干流鄂嫩河,前面只剩下一条值得一提的河流,那就是石勒喀河的主要支流——音达河,赤塔即在该河左岸(北岸),但碍于地形和水文状况,无法直接在该城对岸展开渡河。从阿金斯科耶到赤塔,过音达河最方便的两个渡口,分别是赤塔东南偏南65公里外的达拉孙和赤塔东南偏东80公里的卡雷姆斯科耶,达拉孙在右岸(南岸),卡雷姆斯科耶在左岸(北岸)。
“靠西的达拉孙交给第一师,靠东的卡雷姆斯科耶交给第三师,预备第二十五步兵师在第一师后面跟进,预备第二十七步兵师在第三师后面跟进,骑兵第二旅在全军前方展开作为前卫,另外,每个师抽出一个步兵团组成军预备队,留在阿金斯科耶,以防万一……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布置了。”
第一军参谋长秦飞叶少将敲着地图桌,喃喃自语道,这位以表情冷漠言语尖刻著称的将军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自言自语。
“可是,敌人在哪里呢?敌人不在克拉斯诺卡缅斯克,我们连敌人的后卫都抓不到,从外贝加尔斯克到达斡里亚,经过哈拉诺尔、博尔贾、舍尔洛瓦戈里亚,在奥洛维扬纳亚渡过鄂嫩河,然后来到阿金斯科耶,两星期里,我们跑了六百里路,几乎无仗可打,俄国人搞坚壁清野,烧掉村子,运走粮食,还不断派骑兵骚扰我军补给线。轻轻松松走到了这里,再往前两百多里,就是我们这个军最重要的攻略目标——赤塔了,退却的敌人应该都集中在赤塔周围,他们可以通过铁路得到大量的补给和援军,我们却不得不靠马车来运粮食,蒙古方面军还没有作好展开大规模破交战的准备,西伯利亚铁路自赤塔向西仍旧畅通无阻。如果不能切断贝加尔湖东西两边的铁路联系,光凭第一军的力量显然是拿不下赤塔的,敌人正是预料到这一点,所以才不与我军在边境交战,而选择大踏步后退,以空间换时间,在赤塔集结兵力和物资,以逸待劳,劈头把我们狠揍一顿,这也都在情理之中吧……上头的人完全没有考虑这些的吗?只大大咧咧把4个师扔给我们,就让我们去夺取赤塔,其实我们第一军要面对的,不仅是那个西伯利亚第二集团军,还包括了俄军全部的增援部队啊……”
“的确如此。”
有人接道,秦飞叶怔了一下,回头看时,却是野战军司令官赵飞雪中将——其俊美的容貌正与他优美的名字相配。
“原来是赵司令官……”
秦飞叶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丝毫不在意刚才那些毫无顾及的自言自语被他人听到。
赵飞雪知道他的脾气,向他扬了扬下巴:“又在用功吗?要不要喝茶,我的勤务员正在烧水哪。”
“要浓一点的。”
秦飞叶毫不客气。
“没问题。小李子,两杯茶,有一杯要浓一点。”
“晓得——嘞!”
吩咐过那个广西来的勤务员,赵飞雪凑近地图桌,按着桌面对秦飞叶道:“怎样?有什么成果?”
秦飞叶毫无表情地摇一下头:“没有,缺乏情报。”
“刚才好象听到你说,谁要把我们劈头狠揍一顿的样子。”
“当然是俄国人要狠揍我们,蒙古方面军没有及时破坏铁路线,俄国人一定抓紧时间运来了不少援军,现在赤塔方面的俄军应该不止一个集团军了吧,14天时间里,我们可以推进三百公里,俄国人也可以调来五六个师,兵力上,我们或许已经处于劣势了。而且因为准备不足,我们军的两个预备师都没有按照标准步兵师编制配齐火炮,预备二十五师完全没有师属炮兵,预备二十五师的师属炮兵只是一个九零榴炮营,只好从军属炮兵旅中抽调几个炮连补充过去,但又不能多调,否则会影响到主攻方向上的火力密度……”
赵飞雪不紧不慢地点了一下头,插话道:“这些我都知道啊。”
“如果俄国人清楚状况的话,或者这一切早就在他们预料之中,反正俄国人很可能会准备在前面某地发起反扑,前面有一个大大的埋伏圈,埋伏的兵力应该不下10个师,正等着我们上套哪。”
赵飞雪两手枕在脑后,悠然应道:“没办法啊,就算是再深的陷阱,大本营要我们前进的话,还是要大踏步地往前走。对呀,我们有那么多飞机,有没有陷阱的话,派出去察看一下就好了。”
秦飞叶阴下脸:“开什么玩笑……前天起就一直下雨,那些玩具非要大晴天才飞得起来,现在根本用不了。”
赵飞雪闭上眼睛,轻吹一口气:“那就等天晴了再派出去好了,老天也不会一直下雨的嘛。”
秦飞叶的表情里开始溢出冰雪:“赵司令官……”
赵飞雪看到对方那副尊容,俊朗的脸上堆起无聊的笑容:“啊,浩岚老弟,开玩笑,开玩笑,说说而已,当然不会真那么做啦,哈,哈,哈。”
勤务员正好端来了茶,还有特备的点心。
赵飞雪看了看托盘里的茶,挑出那杯颜色比较深的递给了秦飞叶:“浩岚老弟,不要太累了,尝尝那点心,虽然只是我那私人厨师做的,不过味道还好。”
秦飞叶抿了口茶,捻起一块莲蓉小馅饼扔进嘴里,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到赵飞雪身边。
“要展开更多骑兵队,扩大侦察半径,必须把驻防在额尔古纳河一线的骑兵第一旅调过来,原来驻防在那里的第9旅也要调来,那边的防御就让大本营另调兵力去防卫好了。一边让我们全力进攻,一边又让我们的部分兵力束缚在防线上,方面军作出这种计划本来就很无聊了,我们没有义务跟他们一起无聊到底。”秦飞叶冷冷道,以阴郁到下雨的口气对方面军司令部毫不忌讳地加以讥讽,他虽然只有三十三岁,看起来却要比三十八岁的赵飞雪苍老得多,也许是因为他一天到晚板着张臭脸,而赵飞雪却时常嬉皮笑脸的缘故吧。
赵飞雪一气吃了好几块点心,灌下大半杯茶,长长地吐了口气,满意地摘下军帽,抓着油亮的头发,以他惯有的慵懒调子说道:“难呀,我们说不出对面的敌人到底有多少,也几乎没打过什么大仗,迄今为止全军的伤亡不到两千名,这种情况下去要求援军的话,方面军会怎么看待我们?反正我们一有最新的情报,都会及时上报,对这些情报,钟司令官会作出合理的判断吧。”
“无论如何,我要把我的想法报告去方面军司令部,如果方面军不理睬的话,我就直接发到大本营,即使是钟司令官,也要听武威公的话吧。”
赵飞雪皱了皱眉头,他知道秦飞叶在光兴丁案中大出风头,亲率本部人马抓住了叛逆首领丁介云,因而受到武威公刘云的关照,由一个小小的少校营长,八年内连升四级,领到少将军衔,还被任命为第一野战军参谋长,所以嘴巴里动不动就冒出武威公什么的,往往令人生出“似乎是在狐假虎威”的感觉。
“上报的话,也没有关系,不过我就不去凑分了,权当你的个人意见好了。”
“放心吧,原本就没打算牵扯到你。”
秦飞叶话里藏针,赵飞雪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指了指地图:“还有,就烦劳一下参谋长,做一个扩大骑兵侦察范围的计划吧。”
秦飞叶微微一笑:“这个,我当然要做的。”
次日,阿金斯科耶西北50公里外,一大队华军骑兵正沿着森林中的蜿蜒小道迤俪而行,前面派出了前卫,两边派出了侧卫,主纵队中的大多数人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两边的密林。
冷冷的秋雨随风挥洒,道路泥泞不堪,林中能见度很低。
每个人都裹着雨衣,每匹马都湿漉漉的。
主纵队中,有一名面目可堪与“狰狞”二字相配的中校军官,却毫不在意这绵绵冷雨,正滔滔不绝地对身边那个略显柔弱的年轻少校叙述着自己甲午战争时那些鸡毛蒜皮的经历,显然那少校并不在意这些已经在自己耳边重复了一百遍以上的故事、笑话和扯谈。
中校名叫刘扬波,三十二岁,正是这第4骑兵团的团长,模样恐怖,口无遮拦,是个典型的猛将,对于冲锋和吹牛有着偏执的爱好,这给时常呆他身边的团部主任参谋罗剑秋少校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那,就是这样,我的那匹飞星就一脚踩在了那家伙的脑袋上了,谁知道他是个大将,哈哈哈……”
刘扬波正在得意地述说往日的光辉事迹,一名传令兵迎头冲来,在他身边勒住马,敬礼报告道:“前卫营发现敌军骑兵!”
“有多少。”
刘扬波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密促的枪声从前面传来,便一挥马鞭,抛下那传令兵,径直往前去了。
“团长,等一下……”
罗剑秋伸出手时,刘扬波的身影已在数十步之外,
“啊,真是伤脑筋,大家快去拉住团长!”
包括那名传令兵在内,数十名骑手策马急进,追着刘扬波奔向刚才枪响之处。
枪声越来越密,待罗剑秋等人找到刘扬波时,他已经挥舞着马刀与敌人厮杀在一处了。
由于雨中树林里视野有限,双方都是在数十米距离上发现对方并举枪射击,不等装填好下一发子弹,立即抽出马刀冲过去搏杀,此时,第4团的前卫营就已经与俄军杀成了一团。这种刀碰刀、脸贴脸的肉搏战,使得华军根本无从施展火炮和机枪的优势,战斗员的数量也就成了关键。
大路两边的树林里潮水般涌出一股又一股人马,全是戴着皮帽子的俄国哥萨克,源源不断,汹涌澎湃,从华军正面、两侧发起冲击,第4骑兵团的侧卫部队只来得及放过一排枪,便被俄军大队人马所吞没。
第4团主纵队里的炮兵和机枪手们慌忙把炮口、枪口转向两侧树林,向数十米外的敌人开火,在如此迫近的距离上,俄国人的卡宾枪和左轮枪也能发挥效力,一波波子弹袭来,打倒不少华军炮手和机枪手,主纵队里的华军骑兵当然也没有闲着,放过一排枪后,即策马冲向林中,与敌军拼死搏杀。
罗剑秋赶到前卫营时,就发现事情不妙,敌军的数量远在己方之上,而且敌军从三面夹击过来,天气和地形又限制了己方优势火力的发挥,这种情况下,尽早撤退为上策。
这么决定之后,罗剑秋便吩咐身边几名警卫员,传令给各营和炮兵连,要他们放弃伤员和火炮,全力奔回东南15公里外的第1步兵师防线内,
发过命令后,罗剑秋即率余下的十数名警卫员去把团长拖回来,刘扬波正战在兴头上,哪里肯轻易撤退,罗剑秋急道:“敌军势大,请团长暂时回避,整备之后,再打回来也不迟,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罗剑秋边说边向警卫员们使眼色,众警卫员早将刘扬波与俄兵隔开,得了暗示,便拉拉扯扯,拥着刘扬波向后面撤去了。
当下前卫变后卫,且战且退,撤出树林,来到开阔地上,架起数挺机枪、排起数门火炮拦射追兵,俄军仓促追来,没有携带重火器,被压在了树林中动弹不得,华军大队趁机遁去,狂奔三十里,进入第一步兵师防线内,清点一番,当日出发时的一千二百人,只剩下八百多,损失火炮1门,机枪2挺。
第4骑兵团的战报传到野战军司令部,秦飞叶皱起了眉,在此之前,司令部已经接到了派往其他方向的骑兵队发来的类似报告。
“这么看来,敌人是要搞大动作呢。”
野战军司令官赵飞雪中将轻捻着那几份报告,晃着手中的烟说道:“第4团的报告上说,估计当面的敌军骑兵至少有一个师。按编制来说大概有三千五百人,将一整个骑兵师派出来的话,应该是当作军或集团军的前卫吧。而派往卡雷姆斯科耶的第5团也声称遭遇了一整个俄国骑兵师,第1师的骑兵侦察营也发现西边50公里外的库罗尔-达拉孙,出现了俄军团级骑兵部队,第3师的骑兵侦察营则在东边40公里外发现了俄军营级骑兵部队。如果情报无误,当然应该认为敌军正企图分几路对我军发动大规模反攻,所以才会展开大批骑兵部队,执行侦察和反侦察任务。问题是,我们没办法搞清楚敌人的兵力和主攻方向,大雨天的,飞机和飞艇都用不了。”
秦飞叶可不像他那么轻松,绷紧了脸问道:“那么,司令官有何打算呢?”
赵飞雪吐了个小烟圈,抓起桌边的小竹条在阿金斯科耶这个地名周围划了半个圈子:“把部队集中到这里,建立防御圈,阻击一阵再说。”
秦飞叶的表情开始僵硬:“你说真的?”
“真的。”
“如果敌人插到我们后方和侧翼呢?我们只是一路打过来,几乎没有形成什么像样的战线,后面和侧翼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边防和民兵部队在维持治安而已,预备军又远在吉林和齐齐哈尔,如果敌人兵力充足,就有可能分兵插入我军后方和侧翼,对我军实施合围。”
赵飞雪晃了晃脖子:“那么参谋长的意思是,撤退吗?”
“必须撤退,撤过鄂嫩河,在舍尔洛瓦亚戈拉或博尔贾重整防御,等待援军,在那个地方,补给线不是太长,地形上也不容易被敌迂回。”
赵飞雪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以他一贯的轻快语调回应道:“参谋长的想法,就保存我军实力而言,当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是如果我军不经抵抗就撤退的话,敌人就可能争取到时间将援兵送往海兰泡方面,给正在围攻海兰泡的禁卫军带去麻烦。
武威公一贯看重禁卫军,如果他知道我们出于自保而使禁卫军为难的话,我们的日子恐怕都不好过吧。何况我军两周以来都没有碰上像样的战斗,刚与敌军遭遇就撤退,无论大本营或国民,都会把我等视做畏缩胆怯之徒,我们要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建功的话恐怕就不容易了。”
秦飞叶听到赵飞雪居然用武威公来压他,心上不快,但显然不好发作——毕竟自己就大受武威公恩惠,轻轻吐了口浊气,说道:“我只是在本战区的范围内来分析问题,至于其他方面的考虑,以及最后的决断,当然由司令官来承当。”
“决断已经做出了,有劳你拟定计划和命令,我要去茅厕里用用功啦,回见。”
赵飞雪说道,翻出几张手纸,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一有事情就去蹲茅坑,这种人也能做司令官……”
秦飞叶在心里唠叨着,满脸雨加雪地开始工作。
9月26日,赤塔,俄远东军司令部。
库罗帕特金正悠然地喝着加了方糖的茶,坐在宽大的躺椅里等待着前方传来胜利的消息。
战争爆发后的第13天,也就是9月21日,前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将军抵达赤塔,立即在赤塔组建了他远东军司令部,统一指挥贝加尔湖以东的全部俄军,但这个司令部当时实际能控制的部队只有已经集结在赤塔的西伯利亚第二和第三集团军,其他部队处于被华军分割的状态,只能各自为战。
9月22日,第11军在赤塔集结完毕,纳入第三集团军战斗序列,此时赤塔方面的俄军野战部队总共有10个步兵师和6个骑兵师,若干集团军和军直属部队,共二十五万人,火炮848门,机枪330挺。而其当面的华军第一野战军只有十二万人(第9步兵旅和第1骑兵旅在额尔古纳河一线留守,还有若干部队被派去保护补给线),旅以上火炮544门。
经过之前两周的后卫战,赤塔方面的俄军基本摸清了华军的状况,9月23日,库罗帕特金下令赤塔的两个集团军发动反击,第2集团军在西,第3集团军在东,对华军第一野战军展开钳形攻击,企图将华军歼灭在鄂嫩河以北。
自9月23日开始,石勒喀河到鄂嫩河之间的地域一直是多云降雨天气,使得华军的空中优势失去了作用,掩护了俄军的展开。
从9月23日到9月25日,俄军主力以大量骑兵为前卫,分四路向华军第一野战军军部所在——阿金斯科耶接近,第一路从阿金斯科耶以西50公里外的库罗特-达拉孙出击,主要兵力为第11军的21师;第二路从阿金斯科耶西北70公里外的达拉孙出击,主要兵力为西伯利亚第3军和第4军;第三路从阿金斯科耶以北50公里外的卡雷姆斯科耶出击,主要兵力为西伯利亚第5军和第6军;第四路从阿金斯科耶东北130公里外的石勒喀出击,主要兵力为第11军的22师。其中第二、第三路担任主攻,第一、第四路为助攻。另外还派出了骑兵支队向鄂嫩河上的主要渡口奥洛维扬纳迂回进击,企图截断华军的退路。
9月26日,是预定将要与华军接触并交战的日子,库罗帕特金一开始便认为,此战必胜无疑,或是将华军歼灭在鄂嫩河以北,或是将华军驱赶到鄂嫩河以南,无论怎样,华军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库罗帕特金也都可以有足够的资本向沙皇邀功。
“怎么,还没有消息吗?”
库罗帕特金眯着眼睛,询问身边的副官。
“大人,很遗憾,还没收到新的消息。”
库罗帕特金挪动着他臃肿的身躯,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不要紧,他们一定正在行动,在攻击,突破,歼灭,那些黄种人像猪狗一般地被屠杀。我们应该动用了比对方多一倍的兵力,而且一个白种人应该相当于两到三个黄种人,也就是说,我们的力量是对方的四到六倍,没有理由不赢的,他们这次注定要完蛋了。我们会在鄂嫩河以北全歼那个军,然后朝东南挺进,渡过额俄尔古纳河,还要拿下满洲里,横穿整个满洲,截断敌人的后路,歼灭敌人各个野战军,同时也就解救了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友军。到那时候,中国的精锐部队全被消灭,我们就可以在满洲为所欲为,只要我们愿意,可以去拿下辽东半岛,也可以进入朝鲜,当然,也不排除向京师进攻的可能,英国人和法国人在1860年进过北京,他们可以做到的事情,俄国人就做不到吗?”
库罗帕特金得意地发着白日梦,一点也不理睬身边副官的异样眼神。
“报告,第3军有消息了!”
库罗帕特金眼一亮:“快,念出来。”
“……第5师进攻受挫,损失惨重……第6师遭到敌军反扑,放弃了出发阵地……”
库罗帕特金傻了眼。
9月26日,在阿金斯科耶西北约15公里外,俄西伯利亚第2集团军的两个军(第3和第4军)以4个步兵师向华军第1步兵师和预备25步兵师的防线发动攻击,被华军击退,由于大雨影响视界的缘故,双方的火炮均难以发挥效力,但华军占有机枪火力的优势。华军环形战壕为支撑点,辅以散兵坑展开防御,以机枪和迫击炮火力填补支撑点之间的空隙,这样便可以用有限的兵力防御广大正面。此外,主防线后面还集结了大批预备队,随时可以对敌军展开反冲击。当日,俄第3军的两个师猛攻华军第1师阵地,被猛烈的枪炮火力击退,伤亡3200名。俄第4军以3个旅猛攻华军预备25师阵地,预备25师本没有师属炮兵,军部遂将军直属炮兵旅的3个90榴弹炮营拨给该师,但炮兵火力仍稍显不足,然而,数量众多的轻重机枪在近迫作战中发挥了关键性作用,踩着泥泞的地面发起冲锋的俄军往往被成片成片地扫倒。俄第4军猛攻半日,付出巨大代价后总算锲入华军阵地中央,不想又被华军两个团的预备队发起反冲击,赶了回去,反倒丢失了己方的出发阵地,数门大炮被俘,伤亡失踪达5000余人。
在阿金斯科耶以北约10公里外,俄西伯利亚第3集团军的两个军(第5军和第6军)也同样以4个师猛攻华军第3步兵师(缺第9旅)和预备27师的防线,华军第3步兵师缺了一个旅,却仍然要防御一个整师的正面,兵力火力密度自然不够,预备27师的师属炮兵原本则只有一个90毫米榴弹炮营,为防御作战需要,添加了2个军属炮兵旅的105毫米加农炮营。战斗打响后,俄第5军首先突破华军第3师部分防御地段,第3师立即组织预备队展开反冲击,双方展开激烈的白刃战,俄军最终退却,伤亡6000余名,而第3师的预备队也已消耗过半。俄第6军则始终未能突破预备27师的防线,在阵地前抛下2000多具尸体。
一天战斗下来,俄军损失18000人左右,华军伤亡8000多名,仅从伤亡数量上来看,华军是当天战斗的赢家,但从战役形势上来看,华军却陷入了困境。
“西南和东南方向都发现了俄国的行军纵队,西南方向的敌军大约有2到3个步兵团,东南方向的敌军应该是一个整师,奥洛维扬纳东北20公里外也发现了俄军团级骑兵部队,形势已经明朗起来,敌人正在合围我军。”
阿金斯科耶的第一军司令部内,参谋长秦飞叶板着张臭脸分析道,先前他建议司令官赵飞雪撤退,赵飞雪不但不听他的,反而用武威公的名号来压他,现在形势果如自己所言,他又得意起来,虽然得意,表情却一如既往地冰冷,只暗暗包含了一些蔑视的意味。
赵飞雪却根本不在意这些,一边喝茶一边随手翻阅那一叠报告,不时瞧一眼地图,悠然应道:“合围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总算在这里打了一仗,也够本了,就趁着今天晚上,撤往奥洛维扬纳吧。”
秦飞叶怔住了:“什么?今晚撤退?前线官兵打了一整天仗,疲惫不堪,下雨天路又烂,连夜行军的话,第二天大家必定动都动不了,到时候敌军追上来,我们企不是要吃大亏。”
“那就需要思想动员啦,还要安排好后卫部队,交替掩护,合理分配行军和休息时间,大炮的运输还要做出特别安排,快找参谋们来做吧,哎呀,我这几天肚子都不舒服,又得去茅厕了……”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秦飞叶呆呆地想道,很想拿什么东西往那个所谓司令官脑袋上砸一下。
9月27日,俄第2、3集团军主力再次对华军防线发动猛攻,各师的指挥官却惊讶地发现华军防线上早已空无一人,消息传到赤塔,库罗帕特金命骑兵部队予以追击,两个骑兵师被派去追击华军,其中一个师却在阿金斯科耶以南10公里外遭华军伏击,被打死1000多人,余部溃散,另外一个师不敢冒进,只得停下来等待步兵。然而待俄军步兵赶到时,华军后卫部队却已撤往下一个阻击阵地,俄军只缴获了一些散落在大路边的辎重
//com//事实上,自26日夜到27日夜,第一军主力都在疯狂逃窜,每人只随身携带三天干粮,每门火炮只携带一个基数弹药,其余的辎重全部抛弃或炸毁,空出来的车辆用来运送伤病员,全军沿着两条泥泞的道路向奥洛维扬纳奔去,80公里的直线距离,大约110公里的路途,花了一天两夜时间走完。然而这还没有完,待后卫部队赶到奥洛维扬纳后,第一军主力又一边与俄国骑兵作战,一边渡过了鄂嫩河,再度狂奔90公里,这才在舍尔洛瓦亚戈拉停顿下来,这里距离满洲里的直线距离是140公里,囤积有大量补给物资,第一军的官兵们一边在这里大吃大喝恢复体力,一边开始构筑工事,准备在这里固守待援。
至此,所谓“阿金斯科耶战役”便虎头蛇尾地结束了,整个战役中,华军战死、病死、累死的官兵大约是3000名,伤7900名。俄军则总共伤亡了22000人。
俄远东军司令官库罗帕特金得意洋洋地向沙皇报告:“……我军……将敌人击退200公里,重创敌第一军……我军正重整部署,准备收复额尔古纳河以西全部国土,并视情随时突入满洲境内……”
华军第一野战军司令官赵飞雪中将却一再向方面军司令部求援:“……俄军势大,我军几近无法支撑,请速派援军前来……如若迟延过久,则卑职等止有在国境线外英勇战死以谢帝国……”
参谋长秦飞叶少将旁白:“三天里率部奔逃200公里的司令官,还说什么英勇战死,还国境线外,我恶——”
一九零三年俄历九月十七日,公历九月三十日,圣彼得堡,彼得罗戈夫宫。
俄罗斯帝国大臣会议正在进行,主持者正是刚刚被沙皇尼古拉二世任命为大臣会议主席的原财政大臣谢尔盖-尤利耶维奇-维特。
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一个瘦高的老军人,正在报告远东前线的状况,他与前陆军大臣、现任远东军司令的库罗帕特金往往针锋相对,例如,库罗帕特金认为一个俄国兵大约可以顶二到三个中国兵,万诺夫斯基则煞有介是地拿出一份报告,证明一个俄国兵其实只能顶一点五到一点七个中国兵。
万诺夫斯基坚持认为当前的状况完全是因为库罗帕特金轻敌而造成的,并对库罗帕特金出任远东军司令一事大为不满——虽然他与库罗帕特金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差别。
报告里满是远东各军长、集团军司令官、总督、专员要求增援的呼号,滨海军区被切断,哈巴罗夫斯克(伯力)被夹击,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被合围,只有赤塔方面传来好消息,库罗帕特金洋洋得意地宣称,他组织的反攻大获全胜,把中国人赶过了鄂嫩河,并重创敌第一军,但整个阿金斯科耶战役中,各军报上来俘虏总数却不过一百——大概中国人全是宁死不降的硬汉。
万诺夫斯基对库罗帕特金的报告颇不以为然,但职责要求他综合前线各长官的报告来向沙皇汇报,他不能故意省略或简化、贬低库罗帕特金的报告,因为库罗帕特金有办法直接向沙皇打报告。
汇报结束了,沙皇却想知道陆军部有什么打算,究竟能把多少人派去远东,究竟什么时候可以为布拉戈维申斯克、哈巴罗夫斯克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兰泡)解围,究竟有没有可能顺便拿下满洲,并且向中国的京城进军。
万诺夫斯基对此却支支唔唔,闪烁其辞,他是报告说已经把西伯利亚的预备军全部动员,并加紧运往战区,至于其他问题,陆军总参谋部正在研究。
“正在研究?”
沙皇皱起眉头,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万诺夫斯基没有再回答。
海军大臣阿维兰上将正心事重重,忽然被沙皇点名,要他报告第二太平洋分舰队的组织情况。
“陛下,那件事情正由罗热斯特文斯基少将全权负责。”
阿维兰的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尼古拉二世很想骂他一句:“混蛋,那我为什么还要你当海军大臣!”
沙皇没有当场骂人,而是换了个问题:“上次你说的那四艘新式装甲舰的建造进度如何?”
“陛下,有两艘已经下水,大约到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才能完工,另外两艘则可能要到明年年初才能下水,全部完工的话,大概要等到明年6月。”
“那么我们要到明年夏天才能派出第二太平洋舰队吗?到时候战争不是结束了吗?就不能加快速度吗?太平洋分舰队已经被封锁,海军部一点计划都没有吗?”
面对皇帝的责问,阿维兰那张比十层牛皮还厚的老脸丝毫不为所动,依然装腔作势答复道:“陛下,海军参谋部正在研究解救太平洋分舰队的问题。装甲舰的建造方面,我将尽力督促。另外根据罗热斯特文斯基少将的意见,我们还需要向外国购买新式巡洋舰,稍后我会向陛下呈上一份比较完整的报告。”
阿维兰的回答实际上还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尼古拉被海陆军大臣弄得毫无情绪,又去招惹脸皮更厚的新任外交大臣拉姆斯德尔福,要他报告外交方面的成果。
拉姆斯福尔德与维特关系密切,与前任外交大臣穆拉维约夫矛盾重重,穆拉维约夫因在海兰泡屠杀事件后在外交方面处置不当而在战争爆发后被迫去职,拉姆斯福尔德便由着维特的关系而出任外交大臣,对沙皇的询问,拉姆斯福尔德立即捧出一大堆文书,什么驻德国大使的报告,什么英国大使递交的照会,什么法国大使的建议,一股脑儿往沙皇耳朵里灌,尼古拉二世听得不耐烦,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他:“德国人到底是什么态度,英法又想干什么?美国人准备怎样?”
“他们都在表面上宣告中立,并且希望立即停止敌对行为。”
“实质上呢?”
“陛下,我们的人正在分析,各方的态度变化不定,也没有明显的暗示,私下的会晤亦未展开,只是法国和英国的几家兵工厂表示,他们会如约交付战前我们所订购的战舰和军火,但暂时不接受新的订货……”
结果尼古拉二世依然没有从外交大臣那里弄清楚他想知道的状况。
维特闷闷地坐在长桌一头,看见沙皇焦躁不安的神色,心想,这样下去什么事情也办不成,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沙皇的目光移到了维特脸上,可是维特已经被他转到大臣会议主席这个虚职上来了,并不处理实际事务。
尼古拉二世移开了他的目光,又去撩拨那个脸皮相对薄一些的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问他关于飞行器的事情,从前线发来的许多报告绘声绘色地描述敌人空中兵器的威力,许多将军都认为,如果己方没有对付敌人空中兵器手段,军队的士气会受到致命打击。
“啊,是这样,陆军部已经找到了那两个曾经来彼得堡表演飞机的美国人,他们现在在英国,我们正在和他们洽谈,计划由我们投资,在彼得堡开一家公司,生产可以搭载机枪和炸弹的飞机。另外,我们还准备向德国和英国购买飞艇,并在飞艇上搭载武器,以对抗敌人的战斗飞艇。早先库罗帕特金将军已经从英国购买了三艘飞艇,不过那些都太简陋,不足以用来与敌人的空中兵器作战。”
万诺夫斯基还没忘记要顺便贬低一下他的死对头库罗帕特金,不过沙皇对此并不感兴趣,接着又问道:“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向前线派出你说的那种飞机和飞艇?”
“这个,陆军部正在努力中,与莱特兄弟——也就是我说的那两个美国人——进行的谈判很困难,他们要价太高,不过这不是关键的问题,重要的是,从引进技术,到开设工厂,到生产出合格的产品,还有安装武器,训练人员,组建作战部队,这个过程将会很漫长,究竟有多漫长,陆军部正在研究当中。毕竟那都是些全新的东西,我们的人需要时间去掌握技术,不光是生产技术,还有操作技术,维修技术,具体运用的技术,等等等等,这都需要时间……”
沙皇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清楚,于是宣布:“散会。”
“皇上今天不大高兴。”
宫殿前的阶梯上,外交大臣拉姆斯德尔福对密友维特说道。
“这种情况下,谁高兴得起来。”
维特一脸无奈。
内务大臣波别多诺斯采夫凑过来,一脸神秘:“知道吗?有人在搞革命,其中一个叫列宁的头儿被我们抓住了,本来准备流放到西伯利亚,正巧那儿打起仗了,于是就要扔到喀山去,可是中途却让他跑了。他是那个什么共产主义的信徒,知道1871年巴黎的事情吧,一群共产主义的信徒一度把那里变成了无法无天的地狱(指巴黎公社起义),现在他们来到了俄国,企图毁掉神圣的东正教会,推翻伟大的沙皇,把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交给魔鬼。最近那一伙人闹得很凶,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一定会更加不高兴吧。”
维特不以为然道:“是那个所谓社会民主工党吧,不要紧,他们不过是小小的蛀虫,随便一脚就能踩死,俄国不是法国,1903年的俄国更不是1871年的法国,当时的法国被普鲁士打趴下了,今天的俄国还是站得稳稳当当的。问题的关键在于财政,开战不到一个月,差不多七千万卢布化为了空气,战争如果继续三四个月的话,看来又要增税了,接着还要发行新国债,加印纸币,最后不得不向外国举债,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吧,我花了整整十年才把这帝国的财政体系稳定下来啊。”
拉姆斯德尔福摇头道:“希望总归是希望,战争可能真的要打很久,现在看来,暂时不会有人帮我们。中国人现在到处宣传说,我们那些无知的哥萨克对穆拉维耶夫卡(即威远城)的入侵是大规模进攻的先兆,为防止我们吞并满洲,他们不得不展开自卫反击作战……”
“这种话不会有人相信的。”
“问题似乎不在于这种宣传,我们发现,最近中国外交部的人频繁召见和拜访英、美、德、法驻华使节,中国驻以上国家的使节也异常活跃,我想,中国人正在暗地里搞什么交易。另外,我们在海峡(即连接地中海与黑海的博斯普鲁斯和达达尼尔海峡)和伊朗问题上正与英国人交恶,英国人似乎不能容忍我们继续向奥斯曼帝国的领域发展,他们害怕我们的势力伸入地中海,他们还想完全吞并伊朗,以便使他们在中东的殖民地不受威胁地连成一片。法国人也不打算让我们把贷款用在战费上,因为那样一来偿还就成问题了。无论如何,英法的利益范围与西伯利亚相距太远,很难要求他们出面去维护仅仅属于我们的利益。至于德国人,想都别想,不久之前我们还在边境集结军队,策划对德作战哪。美国人的话,在中国问题上一向玩弄狡猾的中立把戏,四年前提出了什么门户开放的建议,首先与中国修订条约,赢得了中国政府的好感,将大量政府订货交给他们,迫使其他国家也接受了中国修订条约的要求。现在的话,美国人一定是想在边上冷眼观看,看看谁的胜算大,然后再去帮助胜利者吧,当然,我们原本也没有指望要得到美国的帮助……”
“凭着俄罗斯帝国自己的力量,也足以取得胜利了,只不过代价要高一点,仅此而已。”
维特说道,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真的是这样吗?
马车开动了,维特立即反问起自己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就不像是中国了呢?
1890年春天的时候,传说清朝的京城发生了一场宫廷政变,之后,一场类似日本维新运动的改革自上而下地展开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忽然出现在皇帝和朝廷重臣们身边,他们充满活力,掀起了一股又一股浪潮,并渐渐地代替那些旧官僚,掌握了帝国的大权。他们模仿英国搞君主立宪政体,改了国名,不改皇帝,开设国会,颁布宪法,组织内阁,弄得有模有样。那个国家忽然从压制民间工商业摇身一变,改为奖励工商,国家还大举开办示范性产业,然后又将大部分官办产业转为商办,真是聪明的做法,事实证明,国家工厂是低效率的,很容易滋长贪污、浪费、懒惰等种种丑行。他们还搞了土地改革,有些类似于俄国的农奴解放令,但有又大大的不同,因为中国本来就没有俄国式的农奴。首先是国家赎买,然后是国家出租,但并不是完全搞小自耕农体系,他们又组建了不少官办的土地和农业公司,与国家工厂的做法一样,大部分官办土地和农业公司后来也变为商办,先进的生产方式被继承下来。就后来的发展看,许多自耕农将土地转租或出售,到城市去谋生,或干脆加入农业公司,一些村子直接就变成了一整个公司,中国正在搞从工业到农业全盘的商业化吧。
这时候俄国都做了些什么呢?俄国,俄国很好,在他维特的关心和维护下,俄罗斯帝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一个稳固的财政体系建立了,大量的外资涌入,无数的工厂拔地而起,虽然不时传来农村闹饥荒的消息,但那算不得什么重要问题(1898年内务大臣哥烈梅金就这样说:“你们何必为这些畜生的饲料瞎操心!”),帝国发展了,比从前更强大、更富有了,这都是他维特的功劳,绝不能让中国人破坏了这一切——中国人也没有能力破坏这一切。
维特的马车和维特的心情远离了彼得罗戈夫宫,另一位自认倒霉的沙皇的宠臣,却正满脑子烦困地踏上那宫殿宽阔的石板台阶。
罗热斯特文斯基少将这些天郁闷不已,太平洋舰队被封锁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消息传来,沙皇开始着急,不断催促他筹备第二太平洋分舰队的事情,然而罗热斯特文斯基从心底里抵制这个计划,他预见到这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想去远东,不想去送死。罗热斯特文斯基十分清楚波罗的海舰队的状况,那飘扬的圣安德烈旗下,那用钢铁打造、装满后膛大炮的军舰上,充斥了俄国式的腐烂和荒唐。为了“节约经费”,舰队自1901年开始就没有进行过任何大规模演习,军舰从未驶出过芬兰湾,整个1902年只进行过一次火炮射击训练,而且每门炮只发给3到5发炮弹,鱼雷射击训练则完全没有进行过。军舰成了浮动兵营,一年到头有十个月呆在军港里,即使是这样,也没有进行良好的保养,只为了检阅时的需要而经常油漆军舰外壳,军舰内部却锈迹斑斑,污秽不堪。军官人浮于事,忙于贪污、行贿和参加上流社会的娱乐,水兵们则无所事事,忙于赌博和嫖妓。大多数将军们都只关心如何讨好沙皇和大臣们,对舰队的实际事务很少关心——除了检阅之外,因为在检阅的时候沙皇或某某大臣会出现。
至于那四艘新式的博罗迪诺级战列舰,还有预备从英国购买的新式快速巡洋舰,这些东西都改变不了什么,再好的军舰,没有精良的官兵,也只是废铁一堆。
罗热斯特文斯基知道这一切,但他不想去改变,也无法改变,波罗的海舰队是贵族军官的禁地,有着自己那一套行事的规矩,强出头的人要付出代价,马卡洛夫就是因为个性太强而被赶去了太平洋舰队,远离了朝廷,远离了皇上,去指挥那支处于战争边缘、实力又不如对方的舰队,注定没有出头之日。
罗热斯特文斯基走进了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书房。
沙皇对他很热情:“你来了,我的将军,快告诉我,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们的海军大臣跟我说了半天,我还是什么都不清楚。”
罗热斯特文斯基恭敬地点点头:“陛下,事情很困难,装甲舰的建造进度很难提高,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沙皇兴奋起来:“你果然有办法,快说。”
“装甲舰下水后,可以先把包括主炮在内的重要部件装上,能够保障航行和舰员的基本生活就可以了,然后由修理船搭载其他设备,一边航行一边为军舰补装,不必在船坞里浪费时间。如此一来,4艘新的装甲舰完全可以在明年3月以前出航,也就是说,第二太平洋舰队有希望在明年3月出发。”
“很好,就这么办,那么英国的巡洋舰什么时候可以交付,我们到明年3月可以派出多大规模的舰队?”
“陛下,我们向英国订购的3艘快速巡洋舰将在明年2月前先交付两艘,另外1艘可能要到明年7月才能交付。估计到明年3月,我们应该可以动用六到八艘装甲舰和几艘装甲巡洋舰,六到八艘巡洋舰,十多艘舰队驱逐舰,如果及时赶到远东与第一太平洋舰队汇合的话,实力上当然远远超过敌人。”
罗热斯特文斯基忽然惊讶于自己竟然能说出这些乐观得接近疯狂的话来,鬼知道第一太平洋舰队能撑多久!
罗热斯特文斯基之所以得宠,正在于他能够于任何情况下说出沙皇当时最想听的话来。
“很好,马上去找阿维兰上将,实现你的想法。”
“是,陛下。”
罗热斯特文斯基一走出彼得罗戈夫宫,后悔就涌上了脑壳最顶端。
我在干什么呢?我不是不想去送死吗?干脆把事情拖久一点,让马卡洛夫和他的舰队全部报销,到时候也没必要再派什么第二太平洋舰队了,我真是疯了!对皇上习惯性的迎合和奉承把我送上了死路!是的,死路!啊为什么马卡洛夫的舰队还不完蛋!我就快要完蛋了!带着一支腐烂的舰队,奔赴一万八千海里之外,外表光鲜的舰队在抵达目的之前就已经接近崩毁了,敌人只需在旁边轻轻一推……上帝啊,有那么多人陪葬,想来我必定不会寂寞,上帝真是慈悲……
※※※
中华帝国光兴八年九月三十日,京师,中南海别院,大本营会议厅。
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正以他一贯的平缓口气总结整个九月份的战争进程,一边讲述一边以一根长长的竹条在长桌正中摆放的一幅巨大形势图上指指点点。
“……东北方面军之第三野战军,及朝鲜第一军,向东突入敌滨海省,经三周作战,将战线向敌境内推进了六十到一百公里,完全切断了俄滨海军区部队与哈巴罗夫斯克专区部队的联系,现正全力攻击敌双城子(乌苏里斯克)要塞,力求将敌压缩包围在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要塞周围予以歼灭……第三野战军和朝鲜第一军在三周的作战中总共伤亡失踪二万六千八百五十六人,其中阵亡八千五百三十二人,确认击毙和俘虏敌军一万四千五百八十四人,估计击伤敌军两万五千左右。”
“……东北方面军之第二野战军,向东北分两路突入敌哈巴罗夫斯克专区。南路第七步兵师于22日攻克和罗,现正在伯力(哈巴罗夫斯克)以南10公里外筹备攻城作战,西路第十步兵师于23攻占比罗比詹,现已进抵哈巴罗夫斯克以西30公里外的沃罗恰耶夫卡……第二野战军在三周的作战中总共伤亡失踪九千二百五十三人,其中阵亡二千八百五十九人,确认击毙和俘虏敌军七千四百三十四人,估计击伤一万五千人。”
“……东北方面军之禁卫野战军,向北突入敌阿穆尔专区,以钳形攻势合围了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将敌西伯利亚第一军收入包围圈中,另分兵向斯沃博德内和别洛戈尔斯克挺进,分别在别廖佐夫卡和莫斯科维季诺顶住了敌西伯利亚第二军的反击,挫败了敌救援第一军的企图,现禁卫军主力正猛攻海兰泡要塞,力图将敌第一军全歼于要塞内……禁卫野战军在三周的作战中总共伤亡失踪一万六千七百五十三人,其中阵亡五千三百七十四人,确认击毙和俘虏敌军一万八千八百四十六人,估计击伤三万人以上。”
“……东北方面军之第一野战军,向西突入敌赤塔州,前两周内即将战线向敌境推伸三百公里,但在九月二十六日,俄军展开大规模反攻,第一军三天内撤退了两百公里,现正在舍尔洛瓦亚戈拉一带组织防御……第一军在三周的作战中总共伤亡失踪一万二千九百七十八人,其中阵亡三千五百八十六人,确认击毙和俘虏敌军九千人左右,击伤一万八千人左右。”
“蒙古方面军自开战后组织了12支连级以上的骑兵侦察队深入敌境,与敌军时有交火,但并未立即展开大规模破交作战,理由是缺乏炸药,作战准备不充分……”
“西北方面军按照大本营9月10日指令,严守边境,俄军时有越境,但并未发生大规模冲突……”
“……日本北海道军团已攻取北海道大部,现已将俄军压缩到函馆要塞内,连日猛攻,据我国驻北海道军团联络官报告,日军计划在今后两到三周内攻取要塞……”
“海军自开战以来,经多次交战,建立了包括包括水雷阵、前哨侦察舰队和主力作战舰队的封闭体系,将俄舰队主力困在海参崴港内,无法发挥效力,我方开战之初受伤的主力舰也已修理完毕,可保证应付敌太平洋舰队的任何举动。但在开战三周里,海军也蒙受了一定的损失,两艘巡洋舰、三艘驱逐舰和五艘鱼雷艇沉没,阵亡官兵六百四十三人,在9月14日海参崴港外的夜战(见第六十八章)中就阵亡了四百九十八人……”
“……东北方面军直属的航空浮空部队正集中力量轰炸海参崴港口要塞,已确认至少炸伤四艘俄国主力舰,炸沉多艘轻型军舰,严重破坏港口设施,迫使敌无法有效维修其军舰……航空浮空部队的损失也不小,多为事故损失,三周内共有十九架飞机和二艘飞艇坠毁或被击落。为此不得不降低出勤率,增加维护人员和延长维修时间,影响了战斗力的发挥……”
冗长的报告使皇帝开始打瞌睡,最近皇帝一直是这样没精神,大本营内诸员看在眼里,也不甚理会。
侍从医官走过去,小声劝皇帝回宫歇息,皇帝点头答应了,交托总理大臣文易继续主持会议,低着头退出了会议厅。
文易心想:“前些日子还能支撑到中午,现在刚到十点钟就受不住了,看来这位皇帝的日子不长了。在我们那个时空里,他于光绪三十四年(即1907年)十月二十一日死去,那控制了他一生、毁灭了他全部希望和幸福的慈僖太后很巧合地在他死后第二天就归了西,于是纷纷传言是慈僖太后抢在自己死前先下手谋杀了光绪帝,以防自己死后光绪帝对她先前的恶行(戊戌政变后囚禁光绪帝,溺死他最心爱的珍妃、企图废掉他另立新帝,等等等等)施加报复。现在看来,即使没有了慈僖太后的凌辱折磨,皇帝的身体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正因为没有了太后的控制,他常常纵欲无度,除了已经册封为皇后的原珍妃以外,听说他最近经常行幸的妃嫔贵人之类不下十人,以他那种病弱之躯,不细心调理,修身养性,反而沉溺酒色,看来是没救了。”
“也许这正是刘云想要看到的状况。”
文易内心的暗处忽然跳出这阴森的旁白。
“如果这位皇帝早早死掉,又没有子嗣的话,在皇室重要亲贵多被歼灭或被驱逐出政治中枢、军权又集中于刘云手中的情况下,刘云会不会想去染指那个位子呢?他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种诱惑呢?他又不是神。人间不会有神,最接近神的人也只是神经病,而他也不是神经病。他想要的东西,并不完全是我想要的东西,他想要建立一个伟大帝国,站在他的立场上,干脆由他做皇帝不是更方便吗?可是如果由他做皇帝的话,就没有君主立宪和虚君共和了,他要登上皇位的话,就一定会做有实权、甚至是绝对权力的君主,他本身就集中了太过危险的力量,再加上一个皇帝名分的话,那力量显然只会增长而不会减退。他创造了一个军阀集团,在找到消除这个集团的理由和方法之前,他绝不会放弃对这集团的控制,他要由无名无分的臣子身份去夺取皇位的话,就不得不更加依赖他的新旧军官团,这样一来,军人干政的未来就无法改变了,什么民主自由,什么富强文明,都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些军阀的私心膨胀而化为乌有……”
“该怎么办呢?”
一个声音问,背景是飞鸟的碎羽。
“毫无办法。”
一个声音答道,背景是水晶的碎片。
“政变,不过肯定会失败。”
又一个声音从天顶降下,背景是血红的流云。
“谋杀他,和他同归于尽,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管了,全都毁灭好了。”
这个声音来自地下,背景是沸腾的岩浆。
“和他谈一谈,像从前那样。”
这个声音似乎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一万公里或一万光年,背景是……
两个少年,走在大街上,手中抓着可口可乐,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
他们在一个街口停了下来,看到几个戴着袖章,穿着类似军警制服的人正在殴打一个留及肩长发的青年,青年穿着磨破的牛仔裤和皱巴巴的衬衫,脸有点黑,不大像城里人。
少年甲说:“干什么呢?”
少年乙说:“穿制服的打人,又不是第一次见。”
一个制服男指着少年狂叫:“看什么看!找死!”
两个少年慌忙跑开了。
背景变换,几天,或者几周后,某中学教室。
少年甲问少年乙:“看新闻了吗?一个大学生因为没带身份证,被人抓去收容所,结果在那里被打死了。”
少年乙说:“看到了,你还记得前些时候,我们在街口不是看到城管打人吗,恐怕新闻里说的就是他呢。”
少年甲:“这么说来,仔细回忆一下,那时候看到的那个人,跟报纸上描述的差不多呢。对了,到底收容所是什么东西。”
少年乙:“收容乞丐和流浪者,然后组织遣送回乡吧,不过听说现在已经变成关押农村人的集中营了,许多没有城市身份证的农村人一被抓住就被送去那里,要交一笔钱才能出去,没钱的人就被强迫劳动。”
“怎么会这样?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事情。”
“中国特色。”
“他们有什么权力抓人?没有城市身份证而呆在城市就是犯罪吗?”
“许多被抓的人有暂住证,但却被所谓工作人员当场毁掉了。看来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钱,与法律无关。那个被抓的大学生也许是样子太像农村人所以才倒霉的吧,也许正因为是大学生,态度比较强硬,引起了对方的不满,于是就被打死了。”
※※※
“这么说,如果我们穿得差一点走出去,也很有可能被抓去打死的啦!”
“理论上来说,有这种可能。”
“XXXX的,这种国家,真是垃圾!”
“听说因为这件事,全国的收容所都要被废除了,他一个人的命,换取了无数人的自由,怎么说呢,即使他本人是无意的,这件事本身还是很有意义的吧。不过这件事之所以会引起重视,主要在于他的身份,他是城市人,又是大学生,他家里人也有些势力,所以才能把事情捅到高层去,惊动了中央。根据相关的报道,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在收容所里死亡或致残,或者在遣送过程中失踪,里面的情况与历史书里的法西斯集中营有得一比。”
“那么这个国家不就是法西斯国家了?”
“当然不是,否则那些收容所也不会一下子被废除。我只是有点疑问,如果一个国家连国民最基本的人身自由权利都不能保证,那么这个国家有什么资格在课本里宣称自己的制度优越无比呢。我现在越来越发现,我们的政治历史课本里充满了谎言和片面之辞,很难令我相信,所以我想去研究历史和政治,去编订课本,让大家都能看到真实的、正确的东西。刘云,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恩,我想让自己变强,不被任何人欺负,也想让这国家变强,不被任何国家欺负,所以想去考军校,把自己锻炼一下,然后成为军人,为这国家的强大而战吧。反正在网上一看到日本鬼子侵占钓鱼岛啦,越南侵占南海的岛礁啦,菲律宾炮击和扣押我们渔船啦,还有美国支持台独,撞落我们的战斗机呀什么的,心里就一股气,总想亲手教训一下这帮混蛋,要实现这种愿望,当然就只好去从军了。”
“恩,努力吧,我们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哎,那个美眉是谁,我们学校也有这种美女呀……”
“新转来的,在七班,我注意她好几天了……”
“是么……”
……
眨眼间,那个叫刘云的少年长大,老去,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虽然气宇轩昂,毕竟声线发颤,虽然指点江山,毕竟两鬓斑白,虽然威服四方,毕竟额有深纹。
他老了,却仍旧充溢凛然气势,他思路清晰,决断迅速,话语简洁有力,没有人能抗拒他的能量——那远远超越了物质范畴的能量。
他在发布命令,一个又一个命令,帝国总参谋长只是他的秘书,只负责报告和记录,其他大臣、总参处长之类只是他的幕僚,负责提出建议和接受任务,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这是他的皇朝,他缺的只是个名分,这样还不够吗?
“……总参应该拟订如下主题的训令:第一,着东北方面军将后备军改为第四军,与第一军合编为第一集团军,专责赤塔方向作战,拟派出现任直隶军区司令刘百良上将为第一集团军司令官,帝国陆军大学校长王直上将为第一集团军参谋长,择日开赴满洲里组建集团军司令部。直隶军区司令官一职由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兼理,帝国大学校长之职由副校长海啸天中将代理。第二,着蒙古方面军尽快展开对俄西伯利亚铁路之破交作战,若一味推托,耽误战机,惟该方面军司令官是问!第三,着禁卫野战军加紧攻击海兰泡要塞,务必在十一月前夺取该要塞,保证大本营整体计划之实现。第四,着第二野战军加紧夺取伯力要塞,以腾出兵力用于其他战线。第五,着第三野战军与朝鲜第一军加快攻击进度,务必在冬季到来前将敌封锁于海参崴半岛。第六,着海陆军航空局妥善安排航空浮空器材之生产、分配,务必使前线损失的器材及时得到补充,并加紧组建新的航空浮空作战部队。第七,着西北方面军提高警惕,向边境增派巡逻队,但不得越界,若遇敌小规模挑衅,可坚决还击,但仍不可越界,若遇敌大规模攻击,则可视情迎击,不受边界妨碍,但须及时将情况上报。第八,海军须继续封锁海参崴军港,直到该军港被陆军夺取前,不得令敌舰队脱逃。第九,东北方面军航空浮空兵之主力可暂时停止对海参崴港之袭击,酌情分派兵力支援双城子要塞和海兰泡要塞攻取作战……”
刘云发布完一长串命令,抿了一口茶,又马不停蹄地要求杨正金汇报联军常备、预备师团动员和调动的状况、计划。
杨正金捧起一叠文件,继续他那平缓单调的节奏:“开战前,全国有13个常备步兵师(1-13)和2个常备禁卫师(第1、第2),18个战斗预备步兵师(19-36)和3个预备禁卫师(第3、4、5),另有一个预备回民师(第1预备回民师)。”
“战争爆发后,常备步兵4、5、6、9师暂时未动用,第4师驻扎华东军区,第5师驻扎华南军区,第6师驻扎西南军区,第9师原驻华东军区,禁卫军野战军派赴东北后,第9师被调入直隶军区以填补防务。”
“已列入战斗序列的战斗预备师包括:东北军区的预备25、26、27、30师,直隶军区的预备33、34、36师,西北军区的预备32师和预备回民第1师,预备禁卫第3、4师,共10个师。”
“新的大本营总预备队将由直隶军区的预备19、20师,华东军区的预备22、24师,以及华南军区的预备28、29师组成,共6个师,编组成第1预备军(含20、22、24师)和第2预备军(含19、28、29师),进驻锦州到齐齐哈尔铁路沿线。同时将直隶、东北、西北这三个军区的7个补充预备师升格为战斗预备师,以应付以后的战事。”
“暂时留驻原地的战斗预备师团为:直隶军区的预备21师和禁卫预备第5师,华东军区的预备23、35师,华南军区的预备30师,西南军区的预备31师。”
“按照每个大军区至少留有一个常备师的原则,华东、华南、西南这三个军区的常备师将不会动用,必要时将动用这三个军区剩下的4个战斗预备师,同时将这三个军区的7个补充预备师升格为战斗预备师。”
“日本的4个常备师团中已有3个投入前线,其中第1师团编入了朝鲜第一军,近卫师团尚留驻本州,第2和第3师团编入北海道军团。其6个战斗预备师团(预备第10-15师团)已有3个完成动员,拟与其常备第1师团、近卫师团组成日本第1集团军,于11月前纳入东北方面军作战序列内。”
“朝鲜3个常备师中的第1师和禁卫师已投入前线,与预备第6师一起编入朝鲜第一军,拟在日本第1师团调出该军后,将另外一个常备师即第2师补入。除上述预备第6师外,朝鲜的另外4个战斗预备师(预备第7-10师)已有2个完成动员,拟编成朝鲜第二军,与朝鲜第一军合编成朝鲜集团军,于11月前纳入东北方面军作战序列内。”
杨正金说得有条有理,但他的那种一成不变的节奏实在令人犯困,连文易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陆军方面的事情刚完结,杨正金又不得不接上海军调动重组计划,都是当年刘云揽权揽过了头,把原本只管陆军一家的总参谋部改为海陆空全管,如今的继任者就倒了霉,被繁重的工作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真想抬起头,穿透天花板,对着雨后的蔚蔚蓝天,动情地咆哮:“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啊啊啊啊啊!!!!!!!!”
在幻想出来的一片广袤沙滩上,杨正金左手啤酒,右手美女,戴着墨镜,晒着太阳,嚼着口香糖,唱着天堂呀天堂,人间天堂,人间啊人间,地狱人间。
看到杨正金又捧起一叠文件,文易禁不住又张大嘴,很失礼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大大的概念就是,嘴巴张到几乎可以吞下一个西瓜。
“……本月22日,最新一艘瑞祥级战列舰瑞仙号完工,计划年底前可完成新舰员编组训练工作,正式编入现役。同型战列舰瑞鹤号预计可在明年三月份完工,计划到六月可正式服役……最近一艘苏州级装甲巡洋舰福州号预计可在明年二月份完工,第四艘也是计划中最后一艘广州号预计可在明年七月份完工。鉴于战争正在进行,不宜组建新战队,所以计划将新完成的瑞字号战列舰全部纳入第一战舰战队序列内,苏州级装甲巡洋舰则全部纳入第一装巡战队序列内。”
“按照国防部海军厅的生产编列计划,暂不新建1900海军扩充五年案中的虎级巡洋舰,战前已开始建造的两艘宝剑级防护巡洋舰可望在明年五月前相继完工,届时将直接编入轻巡第三战队以弥补该战队在本月14日战斗中的损失。驱逐舰和鱼雷艇将继续按1900年的海军扩充五年案予以批量建造,明年六月前可交付八艘月字改进型驱逐舰和二十二艘大小鱼雷艇,这些新建的小型舰艇将用于补充原设各驱逐、鱼雷战队的损失。”
//com//“由于北海道方面的攻略作战已转入内陆,敌舰队主力也已深陷海参崴军港,拟将战前设立的第一机动舰队及由该舰队主力组成的北海道攻略支援舰队撤消,所属兵力重组,大部归入联合舰队,以满足联合舰队全面封锁海参崴港计划的兵力需求,部分则调派往第二机动舰队以执行中国本土附近海域的警戒任务,另有一部分拨回日本各地方舰队,担负日本列岛以东、以南海域的警戒任务。中朝联合的第三机动舰队撤消,主要兵力亦归入联合舰队……”
在幻想出来的一片广袤沙滩上,文易空着手,躺在水床上,晒着温和的太阳,睡得香甜。他旁边,躺着左手美女右手香槟的杨正金,轻轻地,哼着与天堂地狱有关的歌。人的梦境,有时候真的会串联,你相信吗?
1903年10月1日,深夜,海参崴港以南15海里(约27公里)外,一串乌黑的舰影正迅速掠过灰暗的海面。
海军中校舒时德缩在旗舰“白雪”号狭窄的指挥台上,瞪大了眼睛搜寻海面,前方一百八十度范围内什么都没有。
舒时德中校的驱逐第一战队当夜倾巢而出,麾下共八艘标准排水量八百五十吨的“松雪”级驱逐舰:“白雪”、“飞雪”、“松雪”、“林雪”、“深雪”、“暮雪”、“山雪”、“落雪”。
每艘驱逐舰都搭载了十六枚水雷,企图在海参崴港以南10海里(约18公里)外布设一处小型雷场。
除驱逐第一战队外,参与此次行动的还有傅克思少校的鱼雷第五战队,下辖标准排水量为四百八十吨的水字号大型鱼雷艇“汉水”、“江水”、“河水”、“渭水”、“辽水”、“漓水”、“湘水”、“邕水”、“淮水”、“赣水”共八艘,这些鱼雷艇并不搭载水雷,主要负责护航和在布雷区域事先扫雷。
自开战以来,这是中国海军第十三次在海参崴港周围实施布雷作战。
舒时德十分清楚这种作战的危险性。
9月14日午夜到9月15日凌晨,由王洛功上校率领的布雷支舰队在向预定布雷场航渡时与俄军巡逻支舰队遭遇,华军以猛烈的火炮和鱼雷攻击打沉了俄国巡洋舰“保雅林”号和驱逐舰“可怕”号,己方损失轻微,但在随后的布雷作业中,华军巡洋舰“春雨”、“秋雨”和驱逐舰“萍月”号触雷沉没,任务失败,一夜之间阵亡四百九十八人。此次战斗后,联合舰队决定不再将巡洋舰编入布雷支舰队中。
9月17日,华军以驱逐第五战队的七艘月字号驱逐舰和鱼雷第五战队的八艘水字号大型鱼雷艇组成布雷支舰队,执行第五次布雷作战,这次没有遇上任何敌人,但在布雷作业将要结束时,驱逐舰“星月”号触雷沉没,二十五人死亡。
9月22日,华军驱逐第三战队的八艘月字号驱逐舰和鱼雷第三战队的六艘七十吨级小型鱼雷艇组成布雷支舰队,执行第七次布雷作战,在开始布雷作业后不久,被敌方巡逻分舰队发现,双方展开激战,华军“皓月”号被鱼雷击沉,另外还损失了二艘鱼雷艇,俄军损失了一艘小型驱逐舰“决心”号。
鉴于月字号驱逐舰吃水太深,容易触雷,从第八次布雷作战开始,改由吃水较浅的雪字号驱逐舰担当布雷战的主角,并派出携带扫雷装置的大型鱼雷艇为其护航,每当进入预定布雷场之前,先由鱼雷艇清扫一番,再展开布雷作业。果然,从第八次作战到第十二次作战,连续五次作战中都再没有发生触雷损失。
“不过打起遭遇战的话,雪字号的火力可就比月字号弱一些了。”
舒时德想道,轻轻抚摸“白雪”号指挥台的栏杆,忽然生出些莫名的杂念。
驱逐舰这种八九百吨的小东西,与一万多吨的主力战舰相比,简直是薄弱得可笑,但在鱼雷广泛使用起来的时候,没有驱逐舰护卫的主力舰却又薄弱得可怜。两三发价值数百英镑的鱼雷,甚至一两枚便宜得变态的水雷,就有可能将一艘花费几十上百万英镑的装甲巨舰送入海底,再强的事物,毕竟也还是有其一触即溃的死穴。但无论如何,主力舰的作用依然不可替代,驱逐舰鱼雷艇什么的,怎么看也只是为主力舰打杂的而已,侦察啊,扫雷啊,巡逻啊,护航啊,雷击啊,必要的时候还要做垫背的,“随时做好为主力舰牺牲自己的准备”。真要干起来,还得靠主力舰撑着,有点像斗兽棋,象吃狮子,狮子吃老虎,老虎吃狼,狼吃猫,猫吃老鼠,老鼠可以堵进大象鼻子里把大象塞死,所以老鼠又可以吃大象,引用到海军作战中,就是鱼雷艇吃主力舰,主力舰吃巡洋舰,巡洋舰吃驱逐舰,驱逐舰兼吃鱼雷艇和主力舰,不过事实当然并非如此简单,主力舰上密密麻麻的火炮在大白天里照样可以把鱼雷艇和驱逐舰赶得远远的。且不说作用如何,只想想那宽大的舰体,高耸的桅杆、烟囱和舰桥,巨大的主炮炮管和炮塔,密密麻麻的副炮和舷窗,想想万吨巨舰在大浪中劈波而行的雄姿,怎能不生出豪迈之情,怎能不生出羡慕之心?
“别的不说,主力舰上的伙食肯定比这小东西上的好吧。”
舒时德立即想起今天的晚餐,那重复了一万遍的菜谱,光是听一下就会丧失三分之二的食欲。
“赶快升职吧,努力,努力,一定要上战列舰,最起码是装巡,轻巡的话,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三千吨和八百吨,这么一想,就差不了多少啦。”
虽然舒时德并不看好轻巡洋舰,但当晚为他的布雷支舰队提供近接支援的却正是廖胜真上校的轻巡第四战队,该战队辖四艘标准排水量三千六百二十吨的“暴雨”级轻巡洋舰,分别是“夏雨”、“暴雨”、“雷雨”和“山雨”,另有甘草少校的驱逐第三战队的六艘月字号驱逐舰“松月”、“水月”、“江月”、“湖月”、“海月”、“桂月”负责为巡洋舰护航。近接支援部队在海参崴港以南二十海里(三十六点五公里)外徘徊,布雷支舰队若遭遇优势敌人,应尽快向近接支援舰队靠拢。
近接支援部队以南六七海里外,林泰曾中将亲率联合舰队主力部队压阵,其兵力包括六艘战列舰、六艘装甲巡洋舰、四艘巡洋舰和六艘驱逐舰,如若近接支援舰队遭遇优势敌人,则应尽快向主力部队靠拢。
这就是联合舰队的三层防备体系,在不派出布雷支舰队的时候,这一体系由前哨侦察舰队、近接支援舰队和主力舰队组成,彼此相隔半小时航程,加上最前方的水雷场,以及轮替部署的特战艇(小型潜水艇),力图将俄舰队严密封闭于海参崴军港中。
看久了阴暗的海面,舒时德感觉眼睛有些痛,便将指挥台上的战位托付给本舰舰长,自己走去海图室,想确认一下航线。
驱逐舰的空间很小,海图室也大不到哪里去,除了海图桌外,刚好只够挤六个人,里面已经有两个航海参谋趴在那里标注航路。
舒时德没有打扰他们,只静静地站在一边看海图,其中一个参谋察觉到他的到来,正要起身敬礼,被他用手势制止了。
“想必没有问题,还是回指挥台去吧。”
舒时德这么想着,正要踏上通往指挥台的舷梯,却听上面传来舰长的叫声:“左舷前方发现舰影,航路与本舰相向,前主炮准备,鱼雷准备!”
舒时德慌忙三步抢作两步,几乎是飞地跃上了指挥台,举起望远镜向左舷前方望去,果然看见一长串舰影,正从昏黑的夜色中相继涌现。
“探照灯准备!”
舰长发出了第三个命令。
“发信号,全队准备对左舷之敌作战!”
舒时德发出了第一个命令。
“发信号,全队准备对右舷之敌作战!”
俄军驱逐支舰队司令叶列谢耶夫中校发出了战斗命令,他的支舰队包括“坚韧”号、“威风”号、“霹雳”号、“机敏”号、“无声”号、“无畏”号、“残忍”号、“狂热”号、“耐劳”号和“守护”号共十艘驱逐舰,任务正是在海参崴港外巡逻,驱逐可能出现的华军布雷支舰队,现在他们发现了任务目标。
双方的探照灯几乎同时打开,在三到四链(一英国海军链等于一八五点三一米)的距离上,双方军舰的舰影清晰而庞大,舒时得中校甚至从望远镜中看见了“对方旗舰指挥台上那个大胡子军官挥手下令开炮时的兴奋表情”。
“开火!”
“开火!”
大炮的闪光撕裂黑暗,此起彼伏,绵联不绝,把人们的眼睛刺得发痛,在几百码的战斗距离上,双方火炮的命中率高得惊人,很快就有几艘军舰被打得燃烧起来,被打破的锅炉和蒸汽管道喷出大股云雾,笼罩在受创军舰的上空,云雾映着火光、灯光和炮口的闪光,给战场增添了诱人的梦幻气息。
“轰隆隆隆!”
舒时德被来自后方的一连串巨响震得耳膜发麻,转头一看,紧跟在旗舰之后的“飞雪”号已变成了一大团明亮而巨大的火球,想必是搭载的水雷被诱爆了吧。
“可恶,鱼雷艇部队在干什么!”
舒时德抱怨着,再回头看时,却见一艘鱼雷艇从右舷飞速窜到旗舰前方,插过旗舰航路后转而向敌舰队侧面突击,不一时,艇舷喷出几点火星,随即艇身又急速转向,再从旗舰航路前方插了回去。
舒时德正惊叹于这艘艇上艇员技术之熟练,敌舰纵列后方忽然闪起一团耀眼火球。
“中了,鱼雷,是那艘艇放的鱼雷啊,干得好!”
舒时德非常清楚那种模样的火球,绝非炮弹命中或弹药爆炸时所能产生的,那是四六零公厘鱼雷命中轻型目标时的专有标志。
“敌舰左转!”
旗舰舰长报告道。
“传令,全舰左转,最大战速追击!”
舒时德挥手下令,他刚刚经历了初次夜战时的强烈兴奋,现在正狠不得一口气吃掉所有敌舰——把它们当成手撕牛肉般生生撕烂、吞咽下去。
叶列谢耶夫中校在交火后几分钟里,看清楚了华军的阵容——整整十六艘驱逐舰和大型鱼雷艇!
※※※
俄军的驱逐舰概念比较模糊,一些七八十吨的鱼雷艇也被划入小型驱逐舰之列,大多数驱逐舰的排水量在六百吨以下,而在中国海军中,五百吨以下、以鱼雷为主要攻击武器的舰只一律划作鱼雷艇——虽然这些所谓鱼雷艇上也会装载有太多的中小口径火炮。
叶列谢诺夫中校手上的十艘驱逐舰全部在六百吨以下,主炮口径不超过75毫米,战斗开始后不久虽然侥幸击毁了华军一艘驱逐舰(即“飞雪”号),但数量质量上的劣势很快暴露出来。“威风”号被华军雪字号驱逐舰上的100毫米大炮打得一塌糊涂,锅炉爆炸,很快倾覆。“耐劳”号被华军鱼雷艇发射的鱼雷击中,断裂成两截,迅速沉没。其他几艘俄国驱逐舰也被打得冒起火来,叶列谢诺夫看到形势不妙,急忙下令左转撤退,并向舰队司令部发出求援电报。
23时50分,海参崴军港,俄太平洋舰队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舰队司令马卡洛夫中将手捧叶列谢诺夫中校发来的求援电报,镇定下令:“命令,第一,列伊增什捷英少将率巡洋舰留利克号、霹雳号、狄安娜号和阿斯科尔德号,另第3驱逐舰支队的4艘驱逐舰出航,沿安全航道前往救援叶列谢诺夫少校的驱逐支舰队。第二,装甲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塞瓦斯托波尔号、曙光号和胜利号立即升火出港,巡洋舰诺维克号和大力士号,第2驱逐舰支队的6艘驱逐舰随同出航,随时准备支援列伊增什捷少将的支舰队。”
几乎与此同时,海参崴港以南二十五海里外,联合舰队旗舰“瑞祥”号上,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接到了舒时德中校关于击败敌巡逻舰队的报告,随即下令廖胜真上校的近接支援部队前去接应舒时德的布雷支舰队,主力舰队向北移动五海里,以作后续接应。
10月2日凌晨零时30分,驱逐舰“白雪”号上,驱逐第一战队司令舒时德中校战意正酣,频频下令他所统率的布雷支舰队转向或加速,死死咬住败退的俄军巡逻支舰队,以猛烈的炮火和频繁的鱼雷攻击阻挠敌舰的撤退步伐。自战斗打响后,已过去了45分钟,舒时德的支舰队在开战后不久即损失了驱逐舰“飞雪”号,但在随后的战斗中,舒时德亲眼目睹了己方舰艇将至少三艘俄国驱逐舰打成了废铁。
“白雪”号舰长王识义上尉见己方追击时间过长,担心舰队陷入敌水雷场或遭遇敌支援部队,遂建议舒时德暂时停止追击。
“再打沉一艘就够了,权当为飞雪号报仇,再说,我们紧跟着敌舰前进,不必担心雷场的事,至于敌人的支援部队,如果是驱逐舰来的话,想必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果是巡洋舰的话,我们也可以凭借速度上的优势脱离。”
舒时德说道。
于情于理,王识义上尉对此都无可反驳。
舒时德看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你也想为你三弟报仇吧。”
王识义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继续认真指挥战斗。
王识义在家中排行老二,大哥王守忠加入了陆军,在禁卫军中任团长,王识义和三弟王知节加入了海军,在开战之前同为海军上尉,王识义任驱逐舰第一战队旗舰“白雪”号舰长,王知节则任鱼雷艇第三战队队长。王知节于9月8日午夜率鱼雷第三战队突袭海参崴港,其座艇“闪二”号被俄国战舰上的猛烈炮火击毁,王知节上尉与艇上其他二十三名官兵当即殉国。
王识义何其不想为其弟报仇,但这时代的战场上,形势变化难测,企是凭着报仇的意念便可以斩将夺旗,大破敌军的?
王识义只是无法抗拒上级的命令而已。
几分钟后,指挥台右侧的一名观测员忽然大叫:“右舷发现舰影,数量四、五、六……数量八,初步推测,战舰两艘,巡洋两艘,驱逐四艘!”
“什么!战舰也出来了!”
舒时德惊叹一声,急忙举镜望去,果然看见右舷前方那串相向开来的舰影中,打头两舰体态颇为庞大,必在万吨以上,仔细识别,又发现这两舰并非装甲战列舰,却是两艘一级巡洋舰“留利克”号和“霹雳”号,前者排水量11690吨,后者排水量13880吨,不下于与其同舰队的那几艘战列舰。虽然识别出敌舰并非战列舰而是一级巡洋舰(即装甲巡洋舰或重巡洋舰),舒时德仍然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留利克”和“霹雳”号各装备4门203毫米主炮和16门152毫米中口径副炮,其余152毫米以下口径副炮更是数不胜数,旁边又围拢着一圈驱逐舰和轻巡洋舰(其实亦是5900吨的狄安娜号和阿斯科尔德号),要是被这一大群敌人抓住,自己手上这些单薄驱逐舰和鱼雷艇就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面对强大敌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白雪”号镶嵌着金色龙纹的细小舰首轻快地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弧波,带着后面一大串雪字号驱逐舰和水字号鱼雷艇,开足马力沿来时的航路急速奔逃。
舒时德舰队的动作虽然麻利,但由于与俄军支援舰队遭遇时双方间的距离已不足五链(大约九百三十米),俄舰仍然有足够的时间打开探照灯,以猛烈的炮火追射华军舰艇。原先被追杀的俄国驱逐舰现在回过头来,撵着中国舰艇的屁股一阵乱打。
黑夜中,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如林的水柱,令人如坠梦幻。
排在驱逐第一战队战斗序列最末的“落雪”号躲不过那密密麻麻的弹雨,先是被打破了蒸汽管道,全舰如坠云里雾中,待蒸汽散尽后,“落雪”已无法赶上己方舰队,远远落在了后面(可叹啊,谁叫它的名字是“落”雪呢),被俄国战舰以大口径火炮猛殴一顿,舰面几乎被炸平,歪斜着没入水中,全舰115名官兵只有18人生还。
其他华舰也无心援救同伴,只顾先逃命去,俄支援舰队指挥官列伊增什捷英少将似乎也杀起了兴头,命麾下驱逐舰紧追过去,巡洋舰在后压阵,企图再吃下一两艘中国军舰。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俄国驱逐舰正追得高兴,不料斜刺里杀出一队中国军舰,正是廖胜真上校的近接支援部队,四艘雨字号巡洋舰和六艘月字号驱逐舰开足马力,一齐开放探照灯,照得俄军头晕目眩,趁机以大炮猛击,雨字号每舰配备150毫米主炮4门,120毫米速射炮10门,月字号每舰亦有3门120毫米速射炮,直将那些只装有数门75毫米小炮的俄国驱逐舰打得抱头鼠窜,纷纷转舵撤退。挂着叶列谢耶夫中校旗的“坚韧”号驱逐舰逃跑不及,被炮火打烂了引擎,右舷鱼雷管中的鱼雷又被诱爆,全舰烧成一团耀眼的大火球,渐渐消失,沉寂。叶列谢耶夫中校随后被华军“渭水”号鱼雷艇俘获。
廖胜真上校见敌驱逐舰已被击退,正想见好就收,谁知那舒时德中校被一路追打,憋了一股气,如今有了后盾,便又兴冲冲地率部追杀回去,廖胜真恐他出事,只好率部紧跟过去。
舒时德追了一路,才猛然想到俄国驱逐舰后面必定还跟着那几艘体型巨硕的巡洋舰,连忙发灯语给廖胜真的旗舰“夏雨”号:“停止追击,前面有敌人装甲巡洋舰。”
廖胜真听传令兵翻译完灯语,恼火道:“告诉他,本舰队开始回航,请他自由决断好了。”
话音刚落,俄国驱逐舰又杀奔了回来,后面压着四艘大舰,开放着大口径的探照灯,舰上大炮猛轰过来,一下子打掉了“夏雨”的右前主炮。
廖胜真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姓舒的,回头再收拾你,传令,转舵回航,全速撤退!撤退!”
华军急急退去,俄舰却并不收手,更加凶狠地追杀过来。俄将列伊增什捷英在港中憋了三周,日日被飞艇飞机轰炸,早已郁闷不堪,好不容易得以出战,自然兴奋异常,哪肯轻易休战返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鸟枪伺候,列伊增什捷英少将在“留利克”号上看见华军被杀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地奔逃一气,心中正在得意,忽然听到指挥台顶传来观测员惊慌不已的报告:“左舷前方发现舰影,数量六、八、九……二十二!装甲舰和大型巡洋舰十二,中小型巡洋舰和驱逐舰十!”
列伊增什捷英少将惊得跳起来,慌忙拍着指挥台的栏杆大叫:“撤退,传令!全舰撤退!”
联合舰队旗舰“瑞祥”号上,林泰曾中将背着手,沉沉地叫了声:“开探照灯,准备主炮射击”。
瞬时间,六艘战列舰和六艘装甲巡洋舰接连开放探照灯,二十六座主炮炮塔缓缓回旋,五十二门四十倍径的三零五毫米大炮相继指向俄舰。
一排巨响,“瑞祥”号的三座主炮首先开火,其后十一艘战舰上的主炮也接连发射,刺眼的闪光震撼了列伊增什捷英少将脆弱的灵魂,然后一发从不到两千码距离上打来的三零五毫米炮弹又干脆将这已经堕落的灵魂收去了天国或地狱。
“留利克”号的舰桥上部被打得粉碎,除列伊增什捷英少将外,舰长也被打死,指挥台上的观测员和作战参谋无一生存。“留利克”号的大副塔拉别苏少校自动接过指挥权,在后主桅下的备用指挥战位上继续指挥战斗,塔拉别苏少校命令本舰回转,退回基地,并以全部大中口径火炮对华舰还击。
当“留利克”号完成回转时,它屁股后面已经没有一艘俄舰。
此时,原本紧跟在“留利克”号之后的“霹雳”号早已开足马力转舵脱离,再后面的“狄安娜”号和“阿斯科尔德”号也只顾跟着“霹雳”号退逃,俄军驱逐舰胡乱放过一阵鱼雷后,更是以二十七八节的高速一下子溜得不见了踪影。
华军主力舰队为躲避俄国驱逐舰发射的鱼雷而耽误了一些时间,使“留利克”号得以逃出一段距离,但其十八节的航速并不足以逃脱华军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部队的追杀,何况还有众多的中国驱逐舰紧紧叮在它周围。
塔拉别苏少校见己方各舰都已逃入黑暗中,只剩下本舰被众多华舰围追堵截,便拿出海图草草浏览一番,然后下令开足马力,将“留利克”号驶向不久前己方布设的一处水雷场。
华军不知有诈,紧紧咬住“留利克”号不放,林泰曾更命令装甲巡洋舰部队以二十节的最高航速迂回到“留利克”号前方,驱逐舰部队则频繁施放鱼雷,阻挠该舰行动,力图将这艘万吨巨舰包围起来,生吞活剥掉。
二时十五分,“留利克”左舷忽然发生爆炸,速度一下子降到十节,“瑞祥”号上的林泰曾中将认为是己方驱逐舰发射的鱼雷命中了敌舰,遂命令战列舰部队向敌舰左舷靠拢,以便借着敌舰爆炸后燃起的大火对其展开主炮齐射。
几分钟后,“瑞祥”号舰艏右部发生爆炸,整个军舰被震得弹起来,又重重地落下去,舰体内部发出可怕的断折声,汹涌的海水灌进锚链舱和水兵住舱,一万五千吨的战舰慢慢地向右前方倾斜过去……
//com//1903年10月2日凌晨,联合舰队总旗舰“瑞祥”号。
指挥台的传音管里不断传来各个战位的消息。
“舰艏大破!”
“锚链舱进水!”
“第一水兵住舱进水!”
“A炮塔弹药舱完成封闭!”
“B炮塔弹药舱完成封闭!”
“轮机停车完成!”
“舰体右倾三度!”
“第一损管小队进入战位!”
“机动损管小队进入第一损管小队责任区!”
“第三损管小队出动中!”
“左舷注水进行中。”
“左舷第一次注水完成!”
“右倾停止,准备左舷第二次注水!”
“左舷注水进行中……”
联合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扶着歪在一边的指挥台栏杆,轻轻叹了口气:“真是险啊。”
旁边的舰队参谋长萨镇冰少将一手拉着栏杆,一手举着望远镜,嘴里默念道:“敌舰正在下沉,想来对方是故意将我军引入雷区的吧,真是惊人的自杀战法……如果这枚水雷是在弹药库旁边爆炸的话,我们恐怕已经化为粉末了。”
林泰曾点点头:“的确惊人,不过旗舰本身的防护也是关键哪,瑞字号的水下蜂窝防护隔壁和改良的舱室水密分隔系统原本就是为了对抗水雷和鱼雷攻击而设置的,现在应该说是验证了设计的要求吧。如果触雷的是电字号或云字号的话,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结果了。”
这时舰体开始逐渐改平,左舷的二次注水显示出了效果,当舰体完全改平时,舰内已经吞进了大约一千吨海水。
“作战结束,撤离吧。”
萨镇冰放开了栏杆,平稳地站在指挥台上说道。
林泰曾望着漆黑的天与海,四周惨淡的灯光掩盖了他的表情。
“我不认为敌人会就此罢休,就让这艘舰去佐世保抢修好了,我要到瑞吉号上去,总觉得今天晚上的战果不止如此,你觉得如何?”
萨镇冰举了举望远镜:“悉听阁下吩咐。”
林泰曾打了个响指:“叶副官,传令。”
“是!”
林泰曾的副官叶飞中校以响亮的嗓音回应道。
“舰队司令官将转移到战舰瑞吉号上,命令驱逐第一战队残余兵力护送受创的瑞祥号往佐世保军港抢修,瑞祥舰如须大修,其舰长可在通知司令长官后,带领驱逐第一战队开往横须贺军港。鱼雷第五战队应立即展开扫雷作业,开辟安全航路以便舰队撤出,其余舰只在安全航路开辟前应原地不动,直到接获司令长官发出的新命令。”
发布完命令后,林泰曾与他的参谋班子一起乘交通艇转移到了“瑞祥”的姊妹舰“瑞吉”号上,该舰拥有与“瑞祥”相同的设施,只须配足人员便立即能够发挥旗舰效能。
凌晨三时许,俄太平洋舰队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
太平洋分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中将肃立在战舰指挥台上,正用一把山羊角的小梳子梳着他浓密的长胡须。
天空蓄积着浓厚的云层,透不下一丝星光或月光,海面能见度很低,不过伸手还能看见五指。
马卡洛夫中将坐镇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之后,紧跟着装甲战列舰“塞瓦斯托波尔”号、“曙光”号和“胜利”号,巡洋舰“诺维克”号和“大力士”号各率3艘驱逐舰屏护在战列舰纵队左右。
分舰队参谋长维特盖夫特小步凑到马卡洛夫耳边,低声道:“阁下,与留利克号失去联系已经半个小时了,想必该舰已经被敌人摧毁……”
马卡洛夫摇摇头,目光里充溢了骇人的杀气:“不能失去留利克号,什么都不能失去,我宁可让舰队与敌人在海上同归于尽,也决不打算把它们都留在港内让敌人的飞艇炸沉!”
维特盖夫特吃了一惊,不知何时,他的司令官竟变得如此冲动、急燥、极端。
在马卡洛夫出任太平洋分舰队司令官的半年时间里,留给部下的印象基本上就是积极而睿智,热情而沉稳。
也许是华军连日的轰炸,摧毁了司令官的意志也说不定。
维特盖夫特想着,觉得自己的意志似乎也正被什么东西不断销蚀。
“左舷前方发现舰影!”
指挥台边的观察员叫道,维特盖夫特浑身一抖,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人世。
马卡洛夫却异常兴奋,他重重地拍着指挥台的栏杆,举手发令:“最大战速,准备炮击战!”
维特盖夫特颤抖着嘴唇,小声进言道:“阁下,这附近可能有敌人的雷场……”
马卡洛夫愤怒地咆哮起来:“到处都可能有敌人的雷场,既然这样,我们就永远不要出航,全部困在港内任由中国人的飞行器屠杀好了!”
“初步确认,敌装甲舰五,二级巡洋舰四,驱逐舰六。”
观察员刚刚发出报告,忽然几股强烈的探照灯光束射来,晃得马卡洛夫睁不开眼来。
“全舰注意,集中照射和攻击敌旗舰!”
马卡洛夫捂着眼睛叫道。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的大口径探照灯首先开放,直照一千码外的中国战舰“瑞吉”号,“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两座双三零五毫米主炮和“瑞吉”的三座双三零五毫米主炮几乎同时开火,炮口的耀眼闪光清晰地映照出双方战舰的雄姿,这是世界上第一次在万吨大型装甲战舰间进行的夜间海战。参战的人类无不热血沸腾,血沸腾光了接着就沸腾脑浆,脑浆沸腾光了就沸腾神经,集体致盲,集体幻觉,集体癫狂。在这午夜三点钟,在不到一千码距离上,搭载在十数万吨钢铁上的人们用1公斤到400公斤不等的炮弹互相杀戮,数百兆瓦的电光横扫海面,数百门大炮的闪光此起彼伏,谁不为此癫狂,谁敢不为此癫狂。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双方厚重的装甲都变得毫无意义,双方的主炮均能在此距离上轻易穿透对方战列舰的装甲,这时,主炮的多寡和命中率的高下就决定了战斗的结果。
俄国战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和“塞瓦斯托波尔”各配备4门305毫米主炮,“曙光”号和“胜利”号各配备4门254毫米主炮,合计305毫米主炮和254毫米主炮各8门。
中国战列舰“瑞吉”号配备6门305毫米主炮、“飞电”、“震电”、“雷电”、“云电”各配备4门305毫米主炮,合计305毫米主炮22门。
双方战列舰纵队开始交战后不到五分钟,中国装甲巡洋舰纵队忽然出现在己方战列舰纵队后方,包括“苏州”、“杭州”、“吹云”、“彩云”、“白云”、“香云”共六艘,这六舰各配备4门305毫米主炮,这样一来双方的大口径主炮之比就变为46比16,且华军主炮的战斗射速是俄方的两倍。
林泰曾中将对以上数字非常明了,他惊叹于俄国人旺盛的战斗意志,同时也为己方能够有机会在港外歼灭敌舰队主力而暗暗高兴。
对中华帝国海军的高级将领们来说,俄罗斯帝国海军的一切都不是秘密,各种各样很难通过人力弄得到的情报却神奇地出现在总参情报处和海军司令部情报处的机密文件室中,详细到每一艘俄国主力舰的设计平面图,琐碎到俄国水兵的伙食和俚语,简直让人以为“俄国海军的每一个机构都有一扇门直通中国总参的情报处”。
马卡洛夫是一名智将,同时更是一名猛将,他内心里充满了好战元素,他不怕牺牲,渴求荣誉,他的所有智慧仅仅是他热情的附属物,他决不会容忍如同笼中鸟般被困死在港内的未来。华军对海参崴不间断的空袭使马卡洛夫失去了耐心,太平洋分舰队的每一艘大型军舰都伤痕累累,港口设施被华军的炸弹重创,对军舰的维修根本无法正常展开,这样消耗下去,舰队迟早会毁灭——毁灭在敌人的飞行器而非舰队手中。
但是当天晚上他的冲动实在是莫名其妙,只为了救援一艘陷入重围的巡洋舰,就把残余的可用兵力全部拉出来与优势敌人决斗,让人不禁怀疑起当时马卡洛夫的精神状态来,毕竟之前从没有哪个海军将领必须每天眼睁睁看着天上的敌人几乎不受威胁地肆意轰炸自己的舰队而自己却毫无办法。
“传令,02、03、04集中攻击敌01,04、05、06集中攻击敌02……”
林泰曾正在“瑞吉”号的指挥台上高声发令时,一发152毫米炮弹在指挥台下爆炸,强烈的震动把指挥台上的所有人都震倒了。
林泰曾抓着栏杆站起来,继续发令,副官叶飞恳求他离开指挥台,他却毫不理会。开战后的五分钟内,已经有四名官兵被从“瑞吉”号指挥台的战位上给抬了下去,他们的鲜血和脑浆还遗留在栏杆和地板上,在敌人探照灯光的映射下清晰可见。
萨镇冰也来恳求林泰曾撤离,到有装甲防护的主炮指挥所内暂避敌人的密集炮火,林泰曾却随口应道:“我浏览中外史书,从没听说躲进船舱里就能打赢海战的事情,我的战位在这里,谁要赶我走,我就先赶他走!”
※※※
萨镇冰无言以对,也只好陪着司令长官一起冒着弹雨肃立在指挥台上,幸运的是,自始至终,俄国炮弹却无一发正中指挥台上,鏖战一场后,司令长官与参谋长均安然无恙。
俄国方面却没那么幸运,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被三艘中国战列舰集火射击,两座主炮先后失去作用,接着烟囱被摧毁,灰黑的煤烟笼罩了半个舰身,大火在上层建筑前部跳跃升腾,向指挥台席卷而去。
一枚弹片穿过马卡洛夫的肩头,疼痛使他猛然清醒过来。
“传令!装甲舰纵队右转脱离!驱逐舰纵队左转冲向敌舰,掩护主力撤退!”
信号旗挂上了桅杆,信号灯闪烁着发出了灯语,无线电也发出了电报,在全舰队开始按命令动作之前,“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至少又挨了八九发大口径炮弹。
俄国驱逐舰发狂似地开足马力,从己方装甲舰的纵列间穿过,直奔中国的主力舰群,在一两千码距离上放出十数枚鱼雷,迫使中国战舰纷纷转向规避,俄国战舰便趁机全速向港口逃窜。
华军的驱逐舰当然也没有闲着,第五战队的六艘月字号驱逐舰穿过己方战列舰纵列,迎着俄国驱逐舰冲杀过去,以鱼雷和火炮猛击敌舰,其中“凝月”号发射的鱼雷击沉了俄国驱逐舰“自豪”号,“清月”和“翎月”则以准确的主炮射击先后打沉了俄舰“积极”号和“有力”号。残余3艘俄国驱逐舰开足马力,向己方主力舰脱逃的方向追去,然而中国驱逐舰却在后死死咬住不放,华军战舰和装巡纵队则依照俄国战舰上的火光紧追过去。
“快,快组织人员灭火!火光会把敌人引过来!”
马卡洛夫咆哮着,暴躁着,软弱着,无力着。
他低下头,双手掐住脑袋,鬼魂般地呓语着:“我在干什么?我都干了些什么?上帝啊,我们真没有希望了吗?希望在哪里?希望是泡沫吗?上帝啊,请告诉我,我是疯的还是死的,如果我疯,请让我死,如果我死,请让我见到您,请给我指示,请让我有力量……”
维特盖夫特轻蔑地望着脆弱的马卡洛夫,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是脆弱无力的,但他还是不能容忍自己的上司也变得如此窝囊。
“我们祈祷过,但我们自己并不真实,我们只是一群废物,我们束手无策,谁都束手无策,谁都不能改变,上帝已经让我们疯狂,剩下的只是灭亡,一起死吧,或者投降,都没有分别,失去肉体或只失去灵魂,都没有什么分别。上帝啊,你不宽恕任何人……”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但这艘军舰也已接近残废,主炮和左舷大部分的副炮都已损坏并且无法修复,上层建筑被炸得一塌糊涂,舷侧装甲带上布满巨大的弹洞,有几发炮弹穿透副炮弹药舱,然后从舰体另一侧穿出——中国战列舰主炮过强的穿透力反倒使俄国战舰得以在近距离战斗中存活下来。
除了旗舰外,参战的其他三艘战舰也损伤严重,“塞瓦斯托波尔”号同样被三艘中国主力舰轰击,前主炮毁坏,左舷副炮全灭,全部的桅杆、烟囱和备用指挥台都被摧毁,舰面一片狼籍,残肉碎尸与扭曲的钢铁纠缠在一起,美丽得令人作呕。“曙光”号和“胜利”号上的情况亦无太大差别,根据战后俄方资料,此次战斗中各主力舰的伤亡比例均在二成以上。
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的大火被扑灭后,中国军舰仍能依稀辨认出俄国军舰的身影,但“瑞吉”号上的林泰曾见状却松了口气,随即下令停止追击,并召回己方的驱逐舰战队。
副官叶飞不解道:“司令官阁下,为何就此停止追击?我们不是还看得见敌人吗?就此一举摧毁敌舰队,为‘瑞祥’报仇雪恨吧。”
林泰曾却悠然应道:“前方情况不明,我可不想一夜之间更换两次旗舰。”
萨镇冰也接道:“这样就不错了,对方也吃了大亏,以后应该不会轻易出来了吧。”
林泰曾低低叹了口气:“熬夜真的对身体不好哪,去看看厨房里能拿出点什么夜宵吧。”
萨镇冰和叶飞对此均表示百分之二百的赞同。
10月1日至2日的彼得大帝湾海战就此告终,俄国方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万吨级装甲巡洋舰“留利克”号战沉,装甲战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重创,另外还损失了六艘驱逐舰,官兵阵亡和失踪一千一百九十五名,伤五百三十二名。
中国方面损失了驱逐舰“飞雪”和“落雪”,装甲战列舰“瑞祥”被水雷重创,至少需入坞修理三个月。合计官兵阵亡和失踪三百一十七名,伤二百零八名。
现在,俄太平洋舰队所有七艘装甲战列舰全都伤痕累累,其中4艘至少三个月内无法出海,而中国海军尚有五艘完好无损的战列舰和同样数量的装甲巡洋舰,最新一艘瑞字号战列舰正在试航,年底即可加入战斗序列,也就是说,即使俄国人有机会在三个月后修好全部的战列舰,他们仍然毫无胜算。
俄国人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从本国欧洲部分调来的第二太平洋舰队,预计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规模将与第一太平洋舰队不相上下,如此一来,就足以对中国海军达成数量上的优势,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中国人是否会给俄国人机会,让那两支舰队顺利地会合。白痴都不会选择“是”。
另一方面,10月2日清晨,脱离战场4小时后,“瑞祥”号的第二水兵舱内,一群水兵正兴奋地与狐朋狗友们商量着,有关,东京的事情。
一个大胡子上士问一名老中士:“你去过日本桥吗?”
老中士吐着舌头:“废话,去东京的话怎么可以不到日本桥。”
日本桥自江户时代开始就是繁华的红灯区,妓院林立,美女如云,对于长年漂泊海外的水兵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旁边一个中年水兵插嘴道:“那里可比长崎要热闹多了,不单是女人的数量,质量也要高上好几个级别。”
另一个水兵接道:“而且东京没有人会拿刀砍我们。”
老中士弹一下烟灰,不以为然道:“废话,现在有几个小倭奴敢对付咱们?”
大胡子上士道:“光绪年代长崎的事情可不能忘啊。”
中年水兵道:“忘了又怎样?他们不是让我们打得服服帖帖了吗?”
大胡子上士摇摇头:“谁知道呢……”
水兵们所说“光绪年代的事情”乃是发生在光绪十二年,即西元1886年的中日长崎事件。
这起事件的最初因由乃是时任朝鲜通商大臣的袁世凯于当年七月发给北洋大臣李鸿章的一份报告。报告中提醒朝廷,朝鲜有人谋划联俄防英,俄国也在觊觎朝鲜东岸元山口外的永兴湾,也就是说,时为中国属国的朝鲜有被俄国干涉的危险。
李鸿章立即命令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和北洋水师的德国教习琅威理率领“镇远“、“定远”、“济远”、“威远”、“超勇”、“扬威”六艘军舰,前往朝鲜东海岸釜山元山一带巡游,以威慑俄国,随后还要前往海参崴,接送参加中俄勘界谈判的中方代表吴大澄。
7月21日,丁汝昌和琅威理率舰队抵达元山。8月6日,舰队将吴大澄送到海参崴,留下“超勇”、“扬威”二舰待命,其余四舰则前往日本长崎大修,本国海军的战舰不在本国基地修理,却偏偏要跑到相距不远的日本来修理,显然意味深远。
长崎人对欧美的军舰早已司空见惯,但来自中国的铁甲巨舰却是首次目睹。码头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望着龙旗高扬,威风凛凛的巨舰,市民中交杂着惊叹、羡慕、妒忌、愤懑等复杂的情绪。这些情绪,伴随着日本朝野长期宣传的军国主义思想,最终将酿成一场骚乱事件。
8月13日,中国水兵上岸休假,游逛啊,喝酒啊,嫖妓啊,基本上只是在做着当时任何一国水兵在海外休假时肯定会做的事情。
按照英文的《长崎快报》报道,一群喝醉的中国水兵前往长崎一家妓院寻乐,与妓院方面发生纠纷——大约是掀了桌子砸了杯子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妓院老板前往警察局报告。一个日本警察赶到,已顺利将纠纷平静,但醉酒的中国水兵并不肯罢休,不久乃有六人前往派出所理论,非常激动,大吵大闹,引起冲突,随即刺伤了一名日本警察,而肇事的水兵也被拘捕,其他水兵皆逃逸。就当日的事件本身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但由于日本方面偏激的民族情绪作祟,事态很快被扩大了。
15日,北洋舰队方面放假,数百水兵涌上长崎接头观光,鉴于之前的冲突,丁汝昌命令水兵不得携带武器上街,以免生事。
※※※
但在广马场外租界和华侨居住区一带,中国水兵遭到了日本警察有预谋的伏击,数百名日本警察将各街道两头堵塞,看见中国水兵便挥刀砍杀。当地居民也受到煽动,从楼上往下浇热水,掷石块,还有人手执刀棍,参与混战。中国水兵猝不及防,手无寸铁,又散布各街,结果吃了大亏。混战结果,水兵被打死5名,重伤6名,轻伤38名,失踪5名。日本警察被打死一名,伤30名,此外市民负伤多名。
双方事后通过外交和司法途径开始谈判,然而直到次年2月才达成协议,称这次冲突是语言不通而彼此误会,并没有追究责任和是非,并对死伤这各给抚恤:军官、警官的恤金每人6000元,水兵、警察恤金每人4500元。水兵因伤残废者,每人2500元。合计日方共付恤金52500元,中方共15500元。此外长崎医院的医疗救护费2700元,由日方支付。
“长崎事件”反映了日本民间的情绪,从此,“一定要打胜‘定远’”,成为日本海军军人的一句流行语。甚至连小学儿童游戏,也把孩子分为两组,一组扮成中国舰队,另一组扮成日本舰队,进行捕捉“定远”、“镇远”的战斗游戏。
然而八年之后,北洋舰队又装备了比“定远”、“镇远”更强大的“龙威”、“凤翔”两艘铁甲巨舰,孩子们的战斗游戏中还未来得及加入这两艘战舰的名号,日本海军就被打得一塌糊涂,主力战舰几尽全灭。随后经过“讨逆战争”,日本转而成为中国的盟国,开始“侍奉身边的强者”,一同对付欧美列强。究竟日本能否一直作为中国的盟国存在下去,这个问题暂时还不在当时绝大多数人的考虑之中,现在的事实在于,日本正作为中国的亲密盟友一起与强大的俄国作战,这就足够了,至于中国是否要牢牢控制住日本的一切,则完全不应在正常人的考虑之中。要对一个现代化水平与本国相仿甚至某些方面还要超前的中等国家搞什么“控制一切”,所付出的代价很可能要远远大于可取得的利益。奴役只能带来憎恨和反抗,更会引发外来的干涉,在有自信摧毁一切抵抗和干涉之前,明智的政治家最好不要轻易头脑发热地做出上述决断。
太阳从“瑞祥”号的左舷跃出海平面,位于日本海以南的日出之国,正在等待着服侍这艘日落之国的巨大战舰。
就在海参崴港外双方装甲舰拼死作战的同时,东亚联军方面为协调对双城子到海参崴地域俄军的作战,特别组建了海参崴集团军群,司令部暂设在位于绥芬河上游南岸的东宁,由原华军总参装备处处长马成武上将任司令官,原第三军参谋长赵民河中将任参谋长,袁世凯中将任顾问联络官。
海参崴集团军群下辖:*中国第三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参谋长郑虹少将;辖第十一步兵师、第十三步兵师、第五骑兵旅、独立第四炮兵旅、预备第三十四步兵师;*朝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金永宁大将,参谋长卢胜保中将;辖朝鲜禁卫师、朝鲜第一步兵师、朝鲜第二步兵师、朝鲜预备第六步兵师、朝鲜第一骑兵旅、朝鲜第一混成炮兵旅;*日本暂编第一军:司令官黑木为桢上将,参谋长清田从江中将;辖日本第二师团、日本第十预备师团、日本第二混成炮兵旅;集团军此时辖5个常备步兵师,3个预备步兵师,3个炮兵旅和1个骑兵旅,连同军属、集团军属勤务部队,按编制应有三十二万二千人。
集团军司令部组建后面临的第一项重任就是攻取双城子要塞,以打开通往海参崴要塞的通道。
之前,在10月20日-21日的新沙赫京斯基-双城子战役中(见73章),华军第三军中了俄方的连环计策,遭到沉重打击,进攻计划全被打乱,之后十余天里,华军第三军与朝鲜第一军一起对俄军全线施压,从三个方向迫近双城子要塞,夺取并巩固了总攻出发阵地,原计划10月2日发起总攻,由于集团军司令部的组建,需要协调人事方面的变动,总攻时间推迟到了10月4日。
集团军司令官马成武是刘云的老嫡系,对军事装备的运用有独到见解,一直提倡“通过恰当的运用努力将现有武器装备的效力发挥到极至”,刘云将他从总参派到这里,正说明了大本营对海参崴方面的重视。
临行前,马成武受到刘云的特别嘱咐:“尽可能将敌人的有生力量歼灭在海参崴要塞之外……那毕竟是远东最强大的要塞。”
对此,马成武以一贯的微笑表情应答道:“我自然会尽力。”
马成武当年三十八岁,胖胖的圆脸上时常挂满笑容,但这并不表示他时常沉浸在快乐中,即使是在对别人发脾气时,他也会微笑——大约是嘲讽或蔑视的微笑,对他来说,笑有很多种,各种各样的笑容构成了他主要的表情元素,于是被人安上“笑面虎”的名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此时,这头“笑面虎”正坐在东宁的集团军司令办公室内,聆听参谋长赵民河中将的报告。
赵民河原本是第三军参谋长,在10月21日双城子方面的作战中在前线负伤,有传言说他与第三军司令官陈星云不合,这次把他提拔做集团军参谋长,成为陈星云的上司,也不知陈星云会怎么想。
马成武对上述事情并不感兴趣,他只想尽力完成刘云交代的任务,然后赶快回家享受生活——生活是多么美好,无缘无故自添烦恼是多么愚蠢。
“在要塞北面,这里,13师已经进入阵地,要塞西北的出发阵地布置了11师,朝鲜第1师在要塞西面的阵地里,就是这里,朝鲜第2师在要塞西南,朝鲜近卫师在要塞南面……”
赵民河右手持一竹棍,在办公桌上铺开的大地图上指指点点,虽然左肩上的子弹已经取出,但伤口并未立即痊愈,不时还会有阵痛,然而相对升任集团军司令官的喜悦和满足感,那肉体上的痛苦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马成武微笑抬起头:“赵参谋长,以上情况我都了解了,在向你提出更多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有没有问题要问我?”
赵民河怔住了:“这个……”
马成武的笑容似乎很简单,简单得让人无法不有所顾忌。
“例如大本营对你和陈司令官之间某些问题的看法之类。”
马成武提醒道。
赵民河立即放下竹棍,双脚一并,坚决应道:“请司令官放心,我和陈司令之间并不存在碍于战局的问题……”
“事实并非如此吧,武威公也很关心这件事……请别介意,我也只是在传达大本营的关切而已。”
赵民河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双手紧贴裤缝:“不敢……禀告司令官,我与陈司令之间的确有些小误会,虽然并未彻底解决,但应不至于影响战局。”
“你确信。”
“我敢以荣誉与人格保证。”
马成武双手抱在桌上,嘴角往上撅了撅,于是那笑容微含了嘲弄的意味,温和却带着尖利后劲的声音从他不大的嘴里吐出来:“那就好,不过,你当真没有什么问题吗?”
赵民河原本只想到此为止,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到要问一件事,一件对他来说一直无法理解的事。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向谁提出,也不知究竟该不该提出。”
马成武眨一下眼睛,把手指放在下巴上摩挲起来:“这倒很有意思,不过,我想你已经知道该向谁提出了吧。”
赵民河轻轻点头。
“那就说吧,只要我有能力回答。”
赵民河犹豫了一下,咬一下嘴唇,尽量和缓地问道:“据说司令官曾是武威公的亲近随从,司令官可知道,武威公究竟是何来历?”
马成武的眼角跳动了一下,微笑变成了彻底的嘲笑:“你想知道?”
“这个,只是好奇而已。”
马成武站起来,走到赵民河身边,攀住他的肩膀,贴近他耳朵,轻声说道:“想知道这种事的话,先把全家的棺材准备好。”
赵民河的眼睛忽然间瞪得死大死大。
“怎么样呢?准备好了吗?”
赵民河舔了舔嘴唇,脸色稍微惨白,细声应道:“这个,司令官,大人,在开玩笑吧。”
马成武大笑起来,拍了拍赵民河的肩:“不要太紧张嘛,的确只是在开玩笑,我最讨厌沉闷的气氛——你还当真了呀。”
“啊,哪里,怎么会,司令官大人真是风趣。”
赵民河勉强憋出一些微笑来,打了几个哈哈哈哈,后脑勺上却不由生出一些凉意。
“这些人,真的是大有问题啊。”
赵民河想道,又趁机多哈了几下。
于是赵民河对司令官所问的第一个问题就到此为止,停滞,搁浅,腐烂。赵民河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已经得到了比答案更重要的回应,他似乎确认了他所怀疑的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无谓的怀疑究竟有何目的。
人类与机器零件,毕竟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com//1903年10月4日凌晨五时三十分,乌苏里斯克(双城子)要塞卫戍司令部。
睡梦中的远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兼要塞卫戍司令斯特塞尔中将被炮弹的剧烈爆炸声惊醒,慌忙呼唤勤务员服侍他穿衣服,上衣的扣子尚未扣齐,集团军参谋长康特拉琴柯少将披着外套闯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阁下,请转移到地下指挥所,这次进攻不同往常。”
“知道了。”
斯特塞尔也不待扣子扣齐,唰一下站起来,与康特拉琴柯一齐奔向司令部地下大约十米处的指挥所。
斯特塞尔来到指挥所时,里面已经拥进了不少参谋、副官,有的正在扣皮带,有的正在穿靴子,有的连衬衫都没穿好,就光着膀子给将军敬礼。
斯特塞尔急匆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他的勤务兵一直跟着他,现在开始为他扣剩下的几个扣子。
“情况怎么样?有什么报告?”
斯特塞尔搓着鼻子问道,康特拉琴柯摇摇头:“还没有消息。”
勤务兵扣完了扣子,又端起脸盆去打水。
斯特塞尔拍拍面前的桌子——上面铺着一面战区形势图——又拍拍自己的额头,声音里透着双倍的疲倦:“总归还是开始了,上帝给我们的机会并不多。”
康特拉琴柯把外套的扣子扣好,从自己的勤务兵手中接过打湿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便将身体俯在地图桌上,指着乌苏里斯克以西的一块区域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敌人的主攻方向应该是这一带,综合近来的情报,敌人在这一带集结了三个师,而在要塞的北边和南边只各部署了一个师,可是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对敌人的正面进攻,要塞可以给予敌人严重杀伤,但如果要塞被切断包围的话,我们不可能再得到其他机动兵力的支持,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滨海军区惟一的机动兵力。”
康特拉琴柯的手指从乌苏里斯克沿着绥芬河一线划到绥芬河的入海口,然后又移动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最后又移回乌苏里斯克,轻轻摇头道:“形势对我们很不利,远东第5师负责防卫乌苏里斯克以南的绥芬河左岸(东岸),长达四十公里战线上只有一万六千人,而其当面的敌人却是一个接近七万人的日本军,如果日本人积极主动一些的话,第5师支撑不了多久,若第5师被打垮,敌人锲入乌苏里斯克与符拉迪沃斯托克之间,我们的麻烦就大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没有足够的机动兵力,不足以支援乌苏里斯克,两个要塞会被敌人分割开来,各个击破。”
斯特塞尔一边洗着脸,一边叹气道:“如此看来,只能撤退了,可是就这么撤退的话,皇上一定很不高兴吧,阿列克塞耶夫就算了,库罗帕特金恐怕会向皇上进谗言,说我们贪生怕死,敌人刚一发起进攻就放弃要塞逃命……”
“可是如果不提早撤退的话,以后的损失恐怕会更大吧。”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只从这方面考虑,我们不应该让别人有机会践踏我们的荣誉,即使只为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加强防御争取时间,我们也应该与敌人在乌苏里斯克要塞前大战一场。”
康特拉琴柯面露忧虑:“我们已经与敌人大战过一场了,事实证明,我们现在很难在野战中胜过敌人,乌苏里斯克不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坚固要塞,它太薄弱了,即使把我们所有的机动兵力都投入要塞防御中,也不能改变它本质上的不足,而且它还很容易被四面包围……”
斯特塞尔接过勤务兵递来的牛奶,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拍拍大腿,大声说道:“我们没有选择,我们不能给皇上留下我们只会撤退的印象,我们要想办法让中国人、朝鲜人、日本人尽可能多地流血,建造这个要塞的目的就是让敌人大量地流血,在实现这个要塞的价值之前,我们不能把它随便扔给敌人,我想你也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这个要塞,就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再夺回来了。”
康特拉琴柯咬了一口面包,在心里纠正道:“应该是完全没可能夺回来了。”
斯特塞尔打算让东亚联军在乌苏里斯克要塞下大量地流血,然而在黄种人开始大量流血之前,白人的鲜血就已经浸透了一片片土地。
六时三十分,二十六艘攻击飞艇出现在要塞上空,包括十艘“强云”大型攻击艇和十六艘“紫云”中型攻击艇,全部满载500公斤级重型炸弹,共二百七十二枚。飞艇队轻悠悠地飞过要塞最重要最坚固的C堡垒正上方,接连投下炸弹,一百三十六吨炸弹几乎全部落在堡垒中心点半径两千码范围内,重型炸弹威力惊人的爆炸使堡垒顶部多处发生大规模坍塌,一半以上的围墙被摧毁,大半的射击阵位被摧毁或失去屏护。
俄国官兵眼睁睁地看着飞艇队缓缓爬升、转向,慢吞吞地消失在云层后面,几门被木桶、沙袋架高的轻型野战炮无力地向天空开火,炮弹什么都没碰上,大多落回了要塞区内,反倒把自己人炸得够呛。
飞艇群之后紧跟着三十架“晴风”轰炸机,每机携带四枚五十公斤级炸弹,接连俯冲下来,向已被重型炸弹攻破了外壳的A堡垒发起突击,五十公斤级的炸弹虽然威力有限,但用来对付要塞内部的设施和人员已经足够,一枚枚炸弹准确地从要塞的顶部或侧面的破口钻入要塞内部,引爆弹药,摧毁武器,杀伤人员,不一会儿,A堡垒内部已被碎尸与瓦砾所填塞,数十个破口里喷吐着浓烟和烈焰,至少在九十六小时内,该堡垒彻底失去了作战效力。
大约在七时以后,联军的六个师在双城子要塞周围先后升起十六个校射气球,并出动了四艘校射飞艇和六架校射飞机,以为正向双城子要塞猛烈开火800门大炮提供校射服务。
华军和朝军的二十七门305毫米攻城重炮分设在两处阵地上,每隔十分钟便发射出二十七发三百五十公斤的巨弹,巨弹的目标是俄军要塞中的重炮炮台,在校射装备的引导下,多座俄军炮台陷入了骇人的火焰与浓烟当中,大炮倾覆,死者遍地,生者四散奔逃。
一百零八门150毫米重榴弹炮和一百二十六门105毫米加农炮分设在六处阵地上,大约每分钟发出一百零八发四十五公斤的炮弹和一百二十六发二十公斤的炮弹,这些炮弹不断地落在俄军野炮阵地、交通壕、主要道路、兵营、各级指挥所等防护较薄弱的目标上,主要目的在于压制俄军的轻型野战炮、切断俄军前后方之间的联系并使俄军指挥系统陷入混乱。
数百门90毫米榴弹炮、75毫米速射野战炮、山炮以及80和100毫米迫击炮则不断地将大量5公斤到10公斤不等的小型炮弹向俄军前沿的铁丝网、鹿砦、碉堡、战壕等目标疯狂投射,俄军前沿阵地陷入一片火海,守军被压得抬不头来。
猛烈的炮火准备自凌晨五时三十分开始,持续了将近五个钟头,间以三次空袭,共有二十余万发炮弹和五百多枚炸弹倾泻到俄军阵地上。
华军第一波进攻部队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陆续进入进攻出发阵地:中国第三野战军之第13步兵师的4个团在要塞北面展开,第11步兵师的5个团在要塞西北展开;朝鲜第一集团军之第1步兵师的5个团在要塞西面展开,第2步兵师的5个团在要塞西南展开,禁卫师的4个团在要塞南面展开。
十时三十分左右,联军炮兵改重点打击为集群弹幕射击,首先大部分炮火集中向俄军一线战壕前的障碍物轰击,打出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墙。这时步兵跃出战壕,开始编组攻击队形,炮弹爆炸腾起的烟雾影响了俄军的观察,使其无法发现中朝军步兵的行动。
当联军步兵组成攻击队形,向一千到一千五百码外的俄军一线战壕和支撑点突进时,联军的弹幕开始随着步兵的推进逐渐向敌纵深移动,步兵每前进二到三百码,就会发出信号,要求炮兵将弹幕向前推进相当的距离。
在校射装备的引导下,一部分重炮则继续执行压制俄军炮兵的任务,不但要压制俄军要塞炮台中的重炮,还要压制俄军野战部队布置在坚固阵地上的野战炮和臼炮,使之无法对暴露在旷野中的的联军步兵实施有效打击。
但俄军的前沿支撑点仍然发挥了一定效力,这些支撑点以环形多面战壕为基础,加筑了可容纳机枪和轻型野战炮的暗堡,联军的炮火无法完全摧毁这些前沿支撑点,当联军的弹幕向俄阵地纵深推进后,这些支撑点里幸存的官兵就开始以残存的武器向已接近到阵前四五百码范围内的联军步兵猛烈开火。
朝鲜国防军的步兵火力比较有限,在近距离上难以压制俄军隐蔽在工事后的枪炮火力,从要塞西面发起进攻的朝鲜第一步兵师第一波进攻部队遭到严重杀伤,其中负责中路主攻的第3步兵团在1小时内伤亡500余人,仍无法突破俄军一线阵地。
※※※
相对之下,华军国防军和朝鲜禁卫师的战力相近,均能够较轻松地突破俄军一线阵地,但面对俄军堡垒群的交叉火力阻击,仍免不了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在俄军北面的F堡垒前,华军第37旅的115团被炽烈的机枪火力打得抬不起头来,全团二千多人缩在刚刚夺取的一线战壕里动弹不了,团长下令强行冲锋,结果十分钟内有超过一千人倒下,由于团长被打死,团主任参谋及时下令撤退,才避免了全团覆灭的惨状。
其他联军团队也好不到哪儿去,由于高估了炮火准备的效果,联军步兵在俄军堡垒前以饱满的热情发起了一轮又一轮悲惨的冲锋,步机枪子弹和速射炮弹在堡垒前打出一道可怕的火墙,联军步兵的布满弹孔的肉体在许多地方积成了一道道齐腰高的尸墙。死亡的幽灵四下盘旋,血肉不断在空气中飞溅,冒烟的手或脚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弧线,破碎的内脏与粉碎的武器散布地面,这是一次美妙的屠杀,或许美妙得连杀人者都觉得不可思议。联军的迫击炮和速射炮根本无法对钢筋水泥的堡垒造成实质性的损害,重炮正忙着轰击俄军的炮台并压制俄军的野炮火力,对于隐蔽在堡垒坚固墙体后的机枪和速射炮并未造成严重损害。
然而在华军空中力量的重点打击下,处于要塞西北位置上的C堡垒已经失去了作战效力,华军11师以3个团重点攻击该堡垒,成功地清除了该堡垒内的残余守军,占据了堡垒附近三千码内的附属阵地,却只付出了轻微的代价。
11师师长郑虹立即在此处投入了师预备队两个团,巩固了阵地,接着,第三军预备队三个团从此穿突而出,占领了C堡垒之后的K炮台,并攻击前进到双城子市区,引起了俄军的恐慌,但俄军立即投入预备队,将华军赶回K堡垒。
这一切全在海参崴集团军群司令官马成武上将的眼中。
当日十时之后,一艘巨大的“强云”重型攻击飞艇就一直徘徊在双城子要塞上空,保持在三千到五千公尺的安全高度上,但并不降下投弹,而且,如果用望远镜观察这艘飞艇的话,会发现飞艇的吊舱下并没有挂装炸弹,而且相对于普通的攻击飞艇,这艘强云艇的吊舱侧面伸出了好几根巨大的桅杆状物体,下方则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玻璃观察窗。如果仔细观察,更会发现这艘强云艇的涂装较为特殊,除了金龙饰纹和黑色数字编码外,更在头部加绘了两面旗杆交叉的赤地金龙战旗。
这艘造价六万五千英镑的飞艇当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来战场上空打转转外加浪费汽油增加艇身损耗吞吃飞行津贴之类之类,这艘飞艇也不能随便被在下这种超外行的超八流历史爱好者叫做“这艘飞艇”什么的,它此时的名号很有讲究,叫做“海座一号指艇”,其实就是“海参崴集团军群司令官钧座第一号指挥飞艇”的变态简称。该艇原本是第1浮空集团第1攻击大队的112号“强云”攻击艇,由于作战需要,卸掉了全部武装,加装大功率无线电机和电池舱、大型桅杆式天线,在吊舱前下方改装了大型观察窗,设置了地图桌和其他指挥参谋设备,改而充当空中指挥部。不用在下废话,诸位也该知道了,那个有“笑面虎”之称的变态上将马成武当天正是乘了“海座一号指艇”飞临双城子上空现场观察和指控要塞攻击作战。
“真是美妙啊。”
马成武站在飞艇观察窗前,不住地赞叹道,脸上的微笑即和蔼,更透露出百分之七百的神经质。
集团军群参谋长赵民河中将胆战心惊地肃立在马成武身边,他已经被这个人吓怕了,他觉得他侍奉的这位司令官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但是除了沉默,对此他不能向任何人有更多的表示,他知道对方是武威公的老嫡系,自己只能算是新嫡系,资格上要差一截,在比自己强大的人面前乱说乱动可不是做人的好方法。
从三千公尺空中,可以用望远镜清晰地观察到俄军堡垒前堆积的一道道尸墙,那不是什么战斗,只是可悲的屠杀。其实完全可以不这样,让大炮慢慢地轰上十来天,把堡垒炸得差不多了,世界也安静了,人也不会死那么多了,但是马成武却召集华军所有的团以上干部,号召他们一天之内拿下双城子,并且笑呵呵地说,这正是武威公的希望,首先攻入市中心者必有重赏,加官晋爵,分赏庄园资财,不在话下,而怯懦不进者,武威公必会大大不快,一声令下,滚回老家,永不叙用也未尝可知。于是华军诸军官皆多好狠斗勇,不顾属下生命,拼死进攻,虽战果不小,损伤亦必惨重非常。
“你觉得呢?”
马成武转身问赵民河,赵民河慌张地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马成武轻蔑地笑了笑,又继续欣赏底下那幕精彩的活剧,他觉得,再也没有导演这种互相杀戮的活剧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我等了多少年,就是为了亲手创造这个啊。”
马成武说,兴奋的脸上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我就是为了这个而生的,愚蠢的政治家算什么,国会算什么,只有军人才是最伟大的,只有战争才是最伟大的,我的生命只有拥有这个才真实……我的人生怎么可以被政客们那些无聊的私心与贪欲所耗空呢?我的人生,只是为了这国家而存在,为了这国家的战争而存在,大家都在堕落,可是我不会,我才是最纯洁的,只有我才愿意为国牺牲,你们全都是叛徒,只有我才是坚持理想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马成武的心里在狂笑,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和蔼的、神经质的微笑。
赵民河不敢再看司令官的脸,他害怕自己会因此而疯掉。
地面的战斗仍激烈地进行着,浓烟一股股升腾,随风飘动,渐渐扩散,灵魂也是。
一批批部队投入战场,无数的鲜血浸染着大地,生命在这里无比下贱,杀戮一直持续,死亡一直蔓延,肉体一直粉碎,人们疯狂起来,窒息起来,忘记了饥饿,只想着杀人,杀人,杀人。
马成武看着这一切,笑得比夏花更灿烂,这位上将在午餐时间里一边吃着鸡蛋火腿,一边仍不住地从望远镜中欣赏血腥的地面。
下午四点钟,马成武的座艇开始返航,地面的战斗还在继续,直到夜色降临,双方才陆续停止了动作。
有关10月4日双城子攻击作战的记录非常混乱,华军和朝军的记录上都混杂了谎话、废话、托辞和一些难以察觉的实话,俄军的记录上则堆积了“英勇”、“顽强”、“坚守”、“在实力悬殊的条件下”、“予敌重大杀伤”之类的字句,双方士兵的日记上却充溢了震惊、悲伤、痛苦、胆怯和神经质之类的感情。
10月4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的资料中都显示着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数量惊人的伤亡者。
联军以五个步兵师参战,按编制应有二十万人,实际兵力为十九万一千,一天之内即阵亡九千三百七十六人,伤二万一千七百二十五人。
俄军以3个步兵师另要塞卫戍部队实施防御作战,实际兵力约五万人,虽依托着坚固工事展开作战,一天之内也阵亡了四千五百五十七人,伤一万三千二百八十九人,另外被俘三千二百多人。
当天夜间,要塞卫戍司令斯特塞尔中将找来他的参谋长康特拉琴柯少将,神色憔悴地告诉他:“参谋长,我想我们的血也流干了。”
康特拉琴柯无力地点一下头:“是时候撤退了,很难再撑过明天。”
“火车站还在我们手中吗?”
“十分钟前那里的负责人报告说,一切正常。”
斯特塞尔搓了一下他的胡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就今天的战斗看来,即使撤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仅仅有要塞是不够的,没有机动兵力的支持,要塞总归要成为我军的坟墓,塞瓦斯托波尔(注一)的悲剧恐怕要重演了吧。”
康特拉琴柯并不想回应斯特塞尔的丧气话,即使他心里也同斯特塞尔一样阴郁,但他还远远没有失去斗志。
“我们动身吧,塞瓦斯托波尔也好,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好,我们都要为俄国,为沙皇,为荣誉而战,即使全军覆灭,以身殉国,那也是身为军人的我们理应坦然接受的光荣之路。”
康特拉琴柯说道,挺直了胸膛,转身离去。
当夜,包括轻伤员在内的约三万五千名俄军官兵依次撤出了双城子(乌苏里斯克)要塞,并将大约六千名重伤员遗弃在要塞的救护所和医院中。
第二天凌晨,华军11师之33旅97团抢先进入双城子北市区,在市政厅上升起了赤地金龙的中华帝国国旗兼战旗。
要塞陷落了,这是第一个。
注一:1853-1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同盟国(英、法、土、撒丁)对黑海北岸俄国克里米亚半岛上的海军基地塞瓦斯托波尔展开攻击,自1854年9月25日,开始了历时349天的塞瓦斯托波尔保卫战,最后俄军统帅部被迫放弃城市,撤到塞瓦斯托波尔港湾北岸,将弃置的舰船全部沉没。1856年的巴黎和约规定,禁止俄国在黑海拥有舰队和海军基地,但和约最后作废,塞瓦斯托波尔直到今天仍是俄国在黑海上最重要的海军基地(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从乌克兰手中租用该基地)。
//com//1903年10月5日,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
一个大胡子、宽鬓角的中年白人气呼呼地从地下——准确地说,是从地下室的出口——冲出来,对着天空用挥舞着拳头:“上帝告诉我,不,我决不投降!”
他的周围,满是碎砖烂瓦,残檐断壁,积水的弹坑,泥泞的道路,以及目光呆滞的士兵。
格勒恩格斯罗中将,俄西伯利亚第一军军长,四十九岁,在俄军中有善待士兵的美名,才智过人,参与了1902年军事条令的编写,另外还是一个目光锐利的神枪手。但这一切对他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毫无助益,这个问题是:毁灭,或投降。
他的两个部下——西伯利亚第一师师长格拉斯科少将和第二师师长扎列缅科少将——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地下室,格拉斯科的额头上扎着绷带,扎列缅科的手臂则被白布带吊在胸前。
“军长,请冷静些。”
格拉斯科说道,走近格勒恩格斯罗,但中将却跳开了。
格勒恩格斯罗恶狠狠地对他咆哮道:“你这叛徒,居然甘心向那些下贱的黄种人投降!你忘记了吗?你的祖上当年只带了一百个人,就从石勒喀河口一路杀到阿穆尔河口,光带回的耳朵就不下三千对,那些黄种人命中注定就是卑贱而无用的,他们只有做奴仆的资格,怎能有资格享受征服者胜利的喜悦!”
格拉斯科垂着头,手插在口袋里,沮丧地应道:“军长,祖上的事情毕竟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如果再往上追溯,我们也曾是蒙古人屠杀和奴役的对象哪。”
“住口!我真没想到你的意志竟如此消沉……”
“军长!将军!”
扎列缅科突然大声叫道,格勒恩格斯罗转头看着他,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发言。
扎列缅科盯着上司,目光里充满绝望和悲哀:“十八天了,军长大人,我们得不到任何支援,每天都遭到猛烈的炮击和轰炸,敌人步步紧逼,外围阵地全都丢失了,核心防线上的工事大多已残破不堪,官兵们士气非常低落……”
格勒恩格斯罗扯着喉咙打断了他:“够了!你怎么可以毫无羞耻地在我面前把这种怯懦的调子反反复复唱来叫去,你是俄罗斯帝国的将军,记住你的身份,你不是懦夫,你应该做英雄的表率!”
“我们已经尽力了,要塞刚被包围时,我们还有四万肢体健全的官兵,第一周就阵亡了四千多人,第二周又阵亡了三千多人,伤员挤满了医院,药品开始不足,我的师到昨天晚上为止只剩下六千人可以作战,其中三分之一还是炮兵和后勤人员,况且,要塞的主弹药库前天也被轰毁了……”
格勒恩格斯罗更加气愤起来,他来回走动,脸涨得通红,示威地挥动手臂,毫不客气地责备扎列缅科:“你只会强调困难!你说的一切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是!阵亡算什么!伤员又算什么!要塞不是还在我们手中吗?他们把我们彻底打垮了吗?他们抓到我了吗?没有!第一军还好好的,我还好好的,俄罗斯万岁,皇帝陛下万岁!你这懦夫!叛国者!该死,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中国人的间谍,你居然也是白皮肤和蓝眼睛!你居然也算是个贵族!上帝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扎列缅科气得发抖,正要反驳时,一阵雷鸣般的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华军例行的炮击开始了,三位将军停止了争吵,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地下室了。
稍顷,他们刚才所站的地方又添上了几处散发着热气的巨大弹坑。
地下室里,泥土不时落下,弄得人人灰头土脸的,格勒恩格斯罗中将不得不戴起军帽,他绷着脸,钻进隔壁的电报室,两分钟后,他兴奋而欢快地跳出来,手中挥动一张纸片,大声叫道:“援军到了,第11军已经从莫斯科维季诺发起了全面进攻,计划用三天时间打到这里来!”
外面一阵紧过一阵的炮声大大削弱了格勒恩格斯罗报告这一喜讯时的气势,格拉斯科少将对此只是报以无表情的点头,扎列缅科少将则从鼻子了呲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军是救不了我们的,两周前我就知道了。”
两周前,华军禁卫第一师第一旅协预备禁卫第七旅共一万五千人对驻守别廖佐夫卡(详见69章)的俄西伯利亚第二军第三师发起反击,击溃了这个只剩下七千多人的师,攻占别廖佐夫卡,进而又在三天内推进60公里,夺取了别廖佐夫卡东北的交通重镇别洛戈尔斯克,从东南方向威胁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部驻扎地——斯沃博德内,俄军不得不从斯沃博德内抽调出三千人的混合部队赶往别洛戈尔斯克西北17公里外的谢雷舍沃村,企图在那里堵截华军,但这支部队在华军9月25日的进攻中被彻底打垮,俄军不得不撤到结雅河右岸(西岸),并炸毁了结雅河上的大部分桥梁,集中力量防御斯沃博德内。另一方面,在斯沃博德内以南的莫斯科维季诺,俄西伯利亚第四师残存的9000人与华军禁卫第四旅残余的7300人在一条断续的战线上相互对峙,双方都没有能力一举打垮对方。
至9月26日,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的第一军被包围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第二军的第三师几乎被摧毁,第四师被牢牢牵制在布拉戈维申斯克以北80多公里外的莫斯科维季诺,这个集团军的命运似乎已经被决定,但华军在赤塔方面的转进(这个词可用于替代撤退、败退、溃逃等比较不光彩的字眼,见75章所述阿金斯科耶战役),使得俄军得以通过西伯利亚铁路,把从来自喀山军区的第11军运送到斯沃博德内,由于路上屡遭华军破交部队的袭扰和阻击,这个军于9月28日从赤塔以东170公里外的涅尔琴斯克出发,乘着火车,花了差不多一星期才全部抵达赤塔以东直线距离960公里外的斯沃博德内。该军抵达斯沃博德内后即纳入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作战序列内,受集团军司令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之命,该军除留下一部兵力加强斯沃博德内之防御外,主力立即开赴莫斯科维季诺前线,计划一举击溃在莫斯科维季诺城外布阵的华军禁卫第四旅,然后用三天时间从北面打破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的包围圈,将华军赶到结雅河左岸(东岸)和阿穆尔河右岸(西岸)。
格勒恩格斯罗手中挥舞的电报正来自集团军司令部,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告诉他,只要再坚守三到四天,援军即可抵达,届时会让中国人“哭着鼻子跳到水里,然后游回老家……”
他的两个部下显然没他那么乐观,但这并不妨碍格勒恩格斯罗宣泄他的兴奋之情,他立即让人端上香槟,又叫人唤来他厨子,兴致勃勃地逐一安排晚餐的菜单。
“瞧,我们还有那么多好酒和美味的菜肴可以享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格勒恩格斯罗说道,手腕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一小圈,把盛满香槟的高脚杯递给格拉斯科和扎列缅科。
“为了俄罗斯,为了我们伟大而仁慈的沙皇陛下。”
“为了俄罗斯……”
外面隆隆的炮声,完全掩盖了细微得不值一提的碰杯声。
莫斯科维季诺,华军禁卫第四旅阵地。
前面是早已化为废墟的城镇,左面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右面是波兴水涌的结雅河,后面是盘旋在沼泽地和小树林之间的一条小道,这使得阵地很难被敌人从侧后包抄。
阵地正面是二米多深的战壕和土木结构的射击掩体,战壕里设置了脚踏、撑板和弹药洞,每隔二百码设置一个手摇抽水机,用于将雨水排出战壕外。战壕并非一字直线,而是可以发挥侧射火力的垛口状,在某些重要地段还修筑了突出于战壕外的多面射击掩体,掩体中安置了机枪和可以步枪的射速发射榴霰弹的轻型速射炮。阵地正面共有二线战壕,并在第二线战壕后设置了几个环形支撑点,以保护重炮阵地、旅部和野战仓库。
阵地左面,也就是西面,依托丘陵地修筑了几个坚固的环形支撑点,在丘陵的反斜面上安置了有掩体防护的迫击炮和山炮阵地,守军是来自禁卫第十二团的六个连。
阵地正面和左翼的各战壕线和支撑点之间均有深达一点七到二米的交通壕连接。
阵地后面则以几个配备了机枪和速射炮的射击掩体控制着那条沼泽间惟一的道路,各掩体间有交通壕连接,并另外设置有暗火力点,配备了两个加强连的守军。
从9月23日开始,截止10月5日,禁卫第四旅已从禁卫军专属的补充预备部队那里得到了1657名预备兵和31名预备军官、实习军官,这使得部队几乎接近于满员状态。另外,禁卫膘骑旅之禁卫膘骑第三团的第一和第二营也配属给了禁四旅,作为侦察和机动防御力量使用。
旅长钱梓辰上校出身陆大本科92届,曾以实习军官身分参加甲午战争,正好分配在禁卫第四旅的十一团任某连副连长,从朝鲜一路打到日本,关原战役时负伤,被迫回国养伤,在病床上坚持补习课程,终于以当期步兵指挥专业总考核成绩第二名的成绩顺利毕业。
这天一大早,钱梓辰如同学生时代一般仔细而迅速地穿戴整齐后,喝下每天必须的一大杯凉白开,就着咸菜和牛肉干啃了半个大白面馒头,便骑上自己那头粟色母马,准备同禁十一团团长王守忠中校一起去巡视前线。
这天的经历必将令钱梓辰终身难忘。
※※※
俄第十一军的四万五千人与西伯利亚第二军之第四师的八千九百人,正准备于当日向禁四旅的阵地发起全面进攻。
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部的作战地图上,三条蓝色箭头分别指向了莫斯科维季诺前的一个小红圈,圈内用俄文字母标示出“禁卫4旅”的缩写。
第一条箭头由北向南,是为正面进攻,箭头后表示出若干部队的番号,主要是第11军的25步兵师全部和西伯利亚第4师的残部,以及四个军属、集团军属炮兵营。
第二条箭头由莫斯科维季诺出发,呈一条柔和的曲线,绕过华军的正面阵地,准备攻击禁四旅的左翼阵地,负责这一路的俄军部队为27步兵师的两个团(第105和106团)和第10骑兵师的两个团(枪骑兵第14团和哥萨克骑兵第25团)。
第三条箭头从莫斯科维季诺以西出发,呈一条陡峭的曲线,绕过华军正面和侧翼阵地,准备从禁四旅的后方发起进攻,负责这一路的俄军部队为27步兵师的108团和第10骑兵师的另外两个团(枪骑兵第18团和哥萨克骑兵第27团)。
预定投入进攻的俄军总兵力为五万三千九百人,可投入前线的步兵营数量为四十个,其中八个不满员,配备机枪九十挺。火炮包括四十八门152毫米重榴弹炮,二十四门152毫米臼炮,六十四门87毫米轻榴弹炮、一百三十八门76毫米速射野炮和十二门47毫米骑兵炮,合计二百八十六门。
这三条箭头所指向的目标,也就是华军禁卫步兵第4旅,当日实有兵力九千一百余人,步兵营数量为十三个(含一个旅部警卫营),全部接近满员状态,另外还配属了两个营大约九百名骑兵。技术兵器也已全部补齐,拥有的火炮包括由军属炮兵旅调来的一个105毫米加农炮营和一个90毫米榴弹炮营(每营十八门炮),旅属炮兵的十八门90毫米轻型榴弹炮,团属炮兵的总共十八门75毫米山炮和九门100毫米重迫击炮,以及骑兵部队的六门团属57毫米骑兵炮,合计团以上火炮八十五门。禁4旅按编制配备有一百零六挺轻重机枪,同样数量的60毫米迫击炮,以及十八门80毫米迫击炮,另外配属的骑兵部队还拥有十六挺轻重机枪和四门80毫米迫击炮。
就字面上来看,俄华两军兵力对比为五点四比一,火炮数量(华军通常只计入团以上炮兵的火炮)对比为三点四比一,机枪数量之比大约是一比一点四。
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对此战抱着极大的期望,决定亲临前线指挥,于10月4日连夜带着一班参谋赶到莫斯科维季诺,准备亲眼目睹“一个最精锐中国旅的彻底灭亡”。
俄军在进攻前执行了严格的反侦察措施,以严密的骑兵幕掩护进攻部队开拔,部队只在夜间向前线开进,炮兵阵地做了精心的伪装和掩蔽,战争进行到第二个月,俄军似乎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场与从前大不相同的战争。
然而,如果说华军对如此大规模的进攻事先丝毫未曾察觉,那上帝也就太给俄国人面子了,事实上,上帝什么都没做。
俄第11军的位置一直在华军的掌握中,早先在赤塔方面的华军第一军就发现,原来曾企图包抄该军后路的俄第11军突然从当面的俄军阵营中消失了,接着,华军的破交部队在涅尔琴斯克(尼布楚)以东的铁路线上伏击了第11军的一支先头部队,之后华军的侦察和破交分队又多次在更东边的地点发现或截击了另外几支第11军的部队,直到最近,华军的远程侦察飞艇还发现了多列火车开入斯沃博德内,按车皮数量分析,兵力应该在一个师以上。
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华东北方面军司令部得出结论,俄军很有可能将在近期内从斯沃博德内出击,对禁卫野战军发起一场大规模进攻,并将此结论通报了禁卫野战军,以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的名义发给禁卫野战军司令梁天河上将一份措辞温和的命令,要禁卫野战军密切注意斯沃博德内方向,做好应对俄军大规模进攻的准备,确保俄军无法打破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的包围圈。梁天河接到这个命令后,并没有立即从正不断压迫海兰泡要塞的攻城部队中抽调兵力去加强莫斯科维季诺和谢雷舍沃方向的拦阻阵地,而是命令驻守在谢雷舍沃的禁卫第一旅向西移动25公里,在结雅河左岸(东岸)布阵,并修筑一条与右岸连接的浮桥,这样一来,禁卫第一旅就可以在必要时迅速过桥支援右岸毗邻的禁四旅,反之亦然。另外,梁天河上将还命令刚刚补入野战军的预备禁卫第四师在海兰泡以北40公里外阿穆尔河左岸(东岸)的桥头堡兼补给囤积和转运中心谢尔盖耶夫卡保留一个旅(预备禁卫第十旅)作为机动力量,一方面防止俄军抄袭谢尔盖耶夫卡,袭击华军围城部队之后,另一方面可在必要时分兵支援莫斯科维季诺的禁四旅。谢尔盖耶夫卡与莫斯科维季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60公里,其间有分岔小道相连,经过工兵的整修,已成为禁四旅的主要补给和受援通道。
上述所有情事,禁四旅旅长钱梓辰上校只略知一二,事实上,他当时并不清楚敌人将在何时、派出多少部队来进攻本旅的阵地,否则他也不会一大早如此悠哉地跑到前线巡视去了——突然一阵炮过来还说不定是死是活或者残废一辈子呢。
钱梓辰与王守忠并辔(pèi)而行,沿着旅部通往二线战壕右段十一团团部一带的土路走了几分钟,路上看到一些士兵正从后方掩蔽部里跳出来活动身体,不少人在吃早餐,也有人在吸烟、聊天。新补充的预备兵一排排地肃立在掩体外的平地上,接受军官的教训、提醒和鼓动,这些预备兵都是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子,相对于人口仅以千万计的欧洲列强,拥有四亿一千七百万(1902年不完全人口普查数据)人口的中华帝国在人力方面简直可以算是取之不竭。如果按照欧洲列强日后的方式实行总动员,征召全部18到45岁、身体条件符合军事标准的男子入伍,中华帝国实际可动员的后备兵可达四千万左右——当然帝国此时并不可能拿出可供四千万人使用的武器。
结雅河在钱王二人的右边安然流淌着,丝毫不在乎经过它身边的是谁,会做些什么。
王守忠望着江中偶尔泛起的旋涡,眼神悲切而迷离。
昨天他刚刚接到国防部发来的镶着松柏纹边的阵亡通知书,他的三弟王知节在9月8日夜间率领鱼雷艇部队攻击海参崴军港的俄舰时,不幸以身殉国。
王守忠在家中排行老大,除了两个未成年的妹妹外,王家三兄弟都参了军,老二王识义也在海军,时任驱逐舰“白雪”号舰长。王守忠今年三十四岁,毕业于陆大本科92届,是钱梓辰的同班同学,也曾在甲午战争时以实习军官身份参战,但在朝鲜半岛上的战事平息后就奉调回国继续学业,1895年毕业时的成绩仅次于钱梓辰,八年后即升任中校团长,而同班的钱梓辰却因为在考入陆大前曾有在武威公刘云筹建的第一个新军连中担任过低级军士的经历,并且还在光兴丁案中以低级军官身份出过力,于是更上一层楼,成了王守忠的上司。
王守忠对此并不在意,他觉得钱梓辰的资历和能力的确配得上他获得的荣誉和地位,同样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位也是与自己浅薄的资历和有限的能力相符合的。况且,在他看来,只要能以军人的身份为帝国而战,就是他莫大的光荣。他的父亲将三兄弟的名字依次安排为“守忠”、“识义”、“知节”,寄托了对他们将来正直品质的良好期望,显然,期望是不够的,教育才是最重要的,三兄弟的品质在父亲的严厉而明智的培养下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升华,他们在长大后都选择了报国最直接的途径——参军,为帝国而战。
“三弟实在是死得其所啊。”
接到阵亡通知书的当夜,钱梓辰前来安慰王守忠时,王守忠如此应道,接着便钻进了卧室里不再出来,直到钱梓辰第二天清晨派人去叫他,要他一起巡视前线,他方才带着满脸的憔悴出现在钱梓辰面前。
人可以暂时假装不痛苦,但痛苦并不因这假装而不存在。
“赤松,你还好吧?”
钱梓辰注意到了王守忠的心不在焉,便轻声呼唤他。
赤松是王守忠的表字。
王守忠楞了一下,连忙摆手摇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钱梓辰并不相信他真的没事:“可是你……”
王守忠却故意岔开了话题:“长官,该下马了,我们要经过交通壕去前线,骑着马去的话只能给别人做活靶。”
“这个我们都知道的啊……”
钱梓辰想道,体谅到王守忠的心情,他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地按王守忠所说在一个掩蔽部的入口下了马。
突然,一阵低低的呼啸声随风而来。
※※※
“小心!”
王守忠叫了一声,话音未落,已将钱梓辰推入了掩体中。
一阵巨响之后,两人刚才所骑乘的马已嘶叫着跑开了,远处近处都腾起灰黑的硝烟,这烟上升了十数公尺,又一阵呼啸声传来,炮弹轰爆的闪光和烟尘密密地布满了大地。
“旅长,回旅部吧,敌人看来是要发起大规模进攻了。”
王守忠贴着钱梓辰的耳朵叫道,钱梓辰却摇了摇头。
“我要到前面看看。”
王守忠斩钉截铁道:“不行,太危险了!”
“至少我要到你的团部去,我记得那附近有一处设在高坡上的观察所,可以观察到敌军前沿的状况。”
王守忠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两人的警卫这时已经跟了过来,便一起沿着交通壕低头奔向十一团指挥所,俄军的炮弹一阵阵落下,爆炸溅起的泥土不时砸在钱王二人的头上、肩上、背上。
“呸,我三天前才让人把这套衣服洗干净!”
钱梓辰愤愤道,他跑在最前面,不时被某条岔路上涌出的一队官兵挤到一边——他们正从后方掩蔽部赶往预定待命阵地。
被挤开三四次以后,钱梓辰和王守忠总算赶到了十一团指挥所,里面已经坐了一小撮参谋军官,正按照预案有条不紊地向一群传令兵发出战备命令。
见到长官驾临,参谋们纷纷起身敬礼,钱梓辰向他们举了一下手:“你们继续。”
这时团主任参谋向王守忠报告:“团长,本团辖区内的一线阵地已经布置了四个连,二线阵地有四个连,剩下四个连在预定待命阵地待机,随时可以向前线运动。”
“知道了,二号观察所有什么发现吗?”
“还没有接到报告。”
王守忠向他点一下头,转向钱梓辰:“旅长,我们就去那里亲眼看看吧。”
“我正是这个意思。”
钱梓辰说道,从警卫员手中取过一架新式的双筒望远镜挂在脖子上,随着王守忠出了团指挥所,沿另一条较深的交通壕向一个凸出周围地面约五十公尺的土坡跑去,坡顶设置的二号观察所可以清晰地观察到三四千码外俄军前沿阵地的情况,有三条电报线通到这里,其中一条直接联系旅部的炮兵指挥所。俄军显然非常了解这个制高点的重要作用,落在坡顶周围的炮弹异常地密集,但华军也早有准备,对观察所进行了特别加固,目标是可抗击敌152毫米重榴弹炮的单次直接命中并完全不受俄军各种轻型中型火炮的影响。
然而152毫米重炮的集中射击仍使得通往观察所的两条交通壕多处崩塌,烧焦的灰土弥漫在观察所周围,使得该观察所的观测监视能力暂时有所降低。
当灰头土脸的钱梓辰冲进有着多层土木顶盖的观察所时,两三个猫在观察洞前用望远镜搜索对面的观察员正在骂娘——他们什么都看不清。
“我好象来错时候了。”
钱梓辰苦笑着对王守忠叫道——外面接连不断的巨大爆炸声迫使大家都只能扯着嗓子叫话。
“我有个办法。”
王守忠很严肃地建议道。
“哦?”
“请旅长现在就回旅部,其他观察所的报告应该正在发往旅部吧。”
钱梓辰这次同意了,便与王守忠一起先奔回团指挥所,在迈进通向旅部的交通壕之前,他特意嘱咐王守忠:“注意安全,今天就暂时忘了你弟弟的事,专心于职责吧。”
“请放心,我以为自己一向还算公私分明。”
王守忠应道,双腿一并,鼓着精神向钱梓辰敬了个礼。
钱梓辰回过礼,与警卫们三步五步便消失在曲折的交通壕中。
一小时后,俄军的炮火仍未停歇,由于当天刮着强烈的北风,华军无法进行观测气球升起作业,飞机飞艇也不能出动,炮火造成的烟尘又全都吹到了华军阵中,华军的远程炮兵根本无法对敌重炮兵展开拿手的校准压制射击。
“敌人变聪明了啊,趁着天气对我们不利——哼,看他能让多少人来送死。”
钱梓辰想着,在旅指挥所的掩体中踱来踱去,他并不清楚对面的敌人此时究竟有多少,虽然多次向敌军阵线派出侦察队,但均被敌人严密的骑兵巡逻线挡了回来,(禁卫)野战军司令部透露的情报也模糊不清,只说是一个师或者更多的俄军已经抵达斯沃博德内,钱梓辰只能自己估算,当面之敌恐怕已经增加到两万五千左右,而实际的数字却是他所估计的两倍多——俄军的反侦察措施显然产生了效果。
钱梓辰坚定地认为,依托当前这个坚固的阵地,他这个齐装满员补给充足的禁卫旅应该可以抵挡两到三倍敌军的全面进攻,他也有考虑到敌军是己方三倍以上甚至超过五倍的情况,但他认为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少,他相信军或方面军级的长官应该会采取措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然而当时,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主要考虑的是要完成武威公下达的十月间拿下海兰泡要塞的命令,而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则主要关心着新组建的赤塔集团军(即第一集团军)对赤塔方面俄军的反攻行动。
另外,自从别廖佐夫卡和第一次莫斯科维季诺战役之后,从野战军司令部到大本营,均对禁卫部队在防御战中的表现非常满意,普遍认为俄军无论如何都无法越过禁卫军驻守的阵地,禁卫军无敌的神话逐渐现实化,而这种神话并不是从这场战争开始才泛滥起来的。
“禁一旅正在结雅河上架浮桥,天黑之前应该就可以完工,撑到天黑的话就万事无忧了。”
回到旅指挥所后,钱梓辰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他还不认为自己的部队会被打得惨到非有友军的增援就撑不下去的地步。
“敌人怎么还不发起进攻?”
炮击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后,钱梓辰坐不住了,他觉得不应该再这样干等下去,便派出了两支骑兵侦察队,分别向正南和西南展开搜索。钱梓辰并不认为本旅被敌人切断后路是很危险的事,因为他实际上还有可能通过结雅河与对岸的禁一旅取得联系,另外,禁四旅所处的阵地在左翼和后方都能够得到有利地形的遮蔽,即使包围住这个阵地,敌人也很难从禁四旅的侧后方向达成突破。
即使抱有这样的想法,钱梓辰也一点不轻松,禁四旅所处的阵地位置十分紧要,恰好处于斯沃博德内到海兰泡的大道上,俄军要解救海兰泡要塞守军,走这条大道是最近和最方便的——便于运送补给。禁四旅的阵地一但被突破,正忙于攻击海兰泡要塞的禁卫野战军主力的后方就暴露在了俄军的兵锋之下,这将大大打乱预定的要塞攻破计划,并将影响到大本营战役意图的实现。
九时许,禁四旅阵地之左翼,禁卫第十二团配置在左翼制高点二零一高地上的观察所发现了正从战壕中涌出的俄军步兵,这时俄军炮兵加强了对华军前沿阵地尤其是制高点的轰击,禁四旅正面阵地五个前沿观察所中的三个相继与旅部失去了电报联络。
正面的进攻开始了,俄军在第一线展开了8个营,第二线展开了6个营,第三线预备了6个不满员的营,向着由12个连据守的华军一线阵地挺进,每个营都携带两挺机枪,另外,还将两个76毫米速射炮兵连推进到阵地之前,在1500到2000码的准平射距离上以每分十五发以上的速度向华军前沿阵地倾泻炽烈的炮火。
华军的火炮当然没有闲着,隐蔽在土坡反斜面后的华军大炮纷纷开火,然而由于缺乏精确的校射手段,大口径火炮的射击精度受到了影响,加上数量不足,未能迅速压制已经暴露的几个俄军炮兵连,俄国速射炮的猛烈射击压制了不少华军一线射击掩体,重炮火力也摧毁了一些射击掩体和某些地段的战壕,有效地掩护了步兵的推进。
俄军阵地上,在前沿观察所观望战况中的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看到开局不错,拍着大腿道:“我说过他们必将灭亡,上帝啊,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灭亡呢?天气帮了我们大忙,但是还有更关键的,我们有他们所没有的东西,我们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当华军的主要注意力被吸引到阵地正面时,8个俄国步兵营和2个骑兵团忽然从华军左面阵地前的树林中涌出,随行的几个炮兵连也立即从树林边缘向设在高低不一坡地上的华军阵地猛烈开火,在这面阵地上华军分两线布置了六个步兵连,主要依托较为坚固的环形工事组(也就是支撑点)展开防御。
稍后,早早出发的4个俄国步兵营和另外两个骑兵团绕到了禁四旅阵地后方,这里布满了沼泽和森林,仅有的一条道路已被两个中国步兵连据守的若干支撑点以交叉火力所封锁,但依靠本地的居民,俄军知道怎么通过这一障碍——这便是俄国人拥有而中国人没有的东西。这里毕竟是被俄国实际统治了半个世纪或更久的地方。
※※※
十一点钟之前,禁四旅正面和左翼阵地可谓巍然不动,阵地前布满了俄国人尸体,射速为每分钟三十到四十发的60毫米迫击炮和每分钟可倾泻超过四百发子弹的7点92毫米机枪是这一血腥屠杀的主要凶手,禁四旅一共拥有一百零六门60毫米迫击炮和同样数量的机枪,理论上来说,每分钟可投射三千到四千发迫击炮弹和超过四万发的机枪子弹,而进攻方可投入作战的步兵数量不会超过四万人。
理论总归是理论,二百多门俄国大炮也不是摆着好看的,1877年式152毫米重榴弹炮的四十公斤炮弹和1883年式152毫米臼炮的三十六公斤炮弹接连不断地落在华军阵地上,引发一串串震天动地的爆炸,炸平战壕,摧毁掩体,震晕和杀伤官兵,好在这两种设计年代过于久远的重炮射速不高(前者射速仅每分钟一发,后者射速也不过每分钟四发),在短暂的炮火准备时间里并不能给予华军过于严重的损害。射速达每分钟十发的1902年式76毫米野战炮给予华军的威胁也比较严重,几个76毫米炮连被推进到两三千码距离上对华军掩体猛烈轰击,几串炮弹过去,往往将掩体打得烟火直冒,甚至发生大爆炸,把顶盖都掀上了天。即便如此,俄国人仍然未能取得真正有意义的进展,他们没能占领华军正面阵地的一线战壕,也没能夺取左翼阵地的任何一个支撑点,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第11军的25步兵师在对华军正面阵地的进攻中,头两小时就有4个营被击溃,其余各营也被华军炽烈的火力压制得无法动弹。华军的损失也不小,驻防一线的各连都有严重的人员伤亡,好在及时增派了预备队,仅向正面的第一道防线上就先后派去了七个满员的步兵连。
十一时之前,禁四旅旅长钱梓辰接连向师部、军部发去了求援电报,却没有立即向一河之隔的禁一旅发去电报,他觉得没有理由向平级的部队直接请援,等待上级的命令才是职业军人的做法,即使他已经感觉到了莫大危险的存在。
他没有亲眼看到向豆子般撒开的绵延数公里的俄军散兵线,但他已从那不寻常的密集炮声中体会到了此次战斗的特殊性,各团团长和支队指挥官接连向他报告战况,告诉他击退了敌人一次进攻,然后便声称己方也损失了多少多少,需要增援请求调拨预备队云云,钱梓辰麻木地回应着,一点一点从四个营的预备队里这里撒一个连那里丢两个连,在十一时之后,旅预备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旅部警卫营,防卫着旅指挥所和105加农炮阵地。
就在这时,可怕的消息传到钱梓辰耳中,令他大惊失色——两队俄军正在接近旅指挥所。
“什么!敌人已经突破后方阵地了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快联络那里的守军!”
“报告旅长,无法联络,大概是电报线断掉了。”
钱梓辰立即收起了惊讶,急急地让传令兵去找人,两分钟后,一直处于待命状态的警卫营营长贺风起少校和膘骑第3团团长毛天戟中校跑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敌人突然出现在指挥所附近,一支在西南方向,另一支在东南方向,都有骑兵作为前卫,好象是从什么地方绕过了我们设在道路边的阵地,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希望毛团长能带上全部骑兵去把西南方向上的敌人赶走,最好能歼灭之,然后与后方阵地的守军取得联系,并派出侦察队,防止敌后继部队跟进。贺营长带上两个连,守住指挥所东南边的那道土坝,把一个连放在指挥所周围,防卫炮兵阵地那个连暂时不要动,就这样子,时间紧迫,立即出发吧。”
钱梓辰迅速下达了命令,接着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对贺毛两人补充道:“请不用担心旅部的安全,我身边还有一个连,再怎么不行的话也还有一把枪,我对自己的枪法还是有些自信的。”
贺毛二人也没多说话,只敬过礼,便各自去召集部下执行钱旅长的命令。
俄军27步兵师的108团和第10骑兵师枪骑兵第18团、哥萨克骑兵第27团此时已经在本地向导带领下,分两路从沼泽林地间的几条密道窜到了华军禁4旅的后方腹地,其中几个连从后方突然袭击了封锁道路的华军支撑点,与守军两个加强连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并最终肃清了这些支撑点。
108团的一个营协同六个骑兵连自西南方向朝禁4旅旅部发动冲击,迎头遭遇了毛天戟率领的八百名禁卫膘骑兵,双方的骑兵首先杀成了一团,马枪排射,马刀搏杀,人仰马翻,人死马踏,骑兵之间的混战才真正算是华丽,然而,也仅仅是华丽而已。禁卫膘骑兵中校毛天戟先拔出左轮手枪,连扣扳机,打落数名俄兵,接着也抽出禁卫军官专用的装饰华美的马刀冲杀过去,左劈右砍,鲜血四溅,刀尖上不时拉扯出对方的一小撮内脏或筋肉——大约是刀刃未曾磨快,砍落了五六人后,毛天戟迅速环顾左右,发现帽子上缀着白羽的膘骑兵已经少了许多,俄国哥萨克的皮帽子却占了上风。原来俄国步兵还不至于傻到干站在一边什么都不做的地步,整营步兵散开到骑兵的战圈周围,以步枪狙杀马上的中国骑兵,并以刺刀对付落马的中国骑兵。毛天戟只恨己方没有步兵支援,这样撑下去恐怕要全军覆灭,只得命令身边的号手吹起收兵号,率领本部人马冲杀出战阵,往旅指方向急速遁去。俄国骑兵却在后面紧追不舍,径直追到旅指附近,忽然一座小木屋的窗子里喷出一长串火舌,追在前面的几个俄国骑兵相继坠马,后面的俄国骑兵惟恐前面有伏兵,纷纷回撤去与步兵汇合。
毛天戟气喘吁吁地奔回旅指,见到旅长钱梓辰,也只好低头请罪,钱梓辰却并不打算责怪任何人:“寡不敌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让你的骑兵下马,准备保卫旅指吧,一个营留在旅指周围,另一个营去保卫旅指北面的弹药囤积场,没问题吧?”
“遵命!”
毛天戟领到命令,亲率一营进入了旅指周围的环形战壕内,架起机枪火炮,准备好手榴弹,正要与俄国人决一胜负,二营则派去了弹药囤积场——那里原本只有禁卫步兵11团的一个连守卫着。
毛天戟见到部下一个个满脸沮丧,知道他们心里不爽——光辉灿烂的禁卫膘骑兵居然要跟步兵一样缩进战壕里。
毛天戟踏上战壕顶部,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嗓门动员道:“禁卫膘骑兵们!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愿意,其实我也不愿意,我们是帝国最精锐的骑兵,居然要做普通步兵的事情,光想想都会让人生气。可是大家听我说,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大家想想,我们凭什么称自己为精锐?因为我们能战斗,能在任何情况下打败敌人,为帝国赢得胜利,为自己取得荣誉!既然最关键的是要打败敌人,那么我们何必战斗是在马上还是在马下进行呢?谁说骑兵不能进战壕?我敢说,我们禁卫膘骑兵在战壕里的表现一定比任何一支步兵部队更强,因为我们是最精锐的,对不对!”
众官兵兴奋起来,纷纷大呼:“对,我们才是最精锐的!禁卫军万岁!帝国万岁!”
沮丧的表情既然一扫而光,官兵们也斗志高昂,时刻准备将来犯之敌碾成粉末。
很快,俄国步兵排成散兵线出现在禁卫膘骑兵们的视线中,2门47毫米骑兵炮开始直接轰击旅指,但这种小口径火炮的效力实在可怜,根本无法对坚固的掩体起到任何实际作用。
毛天戟立即命令本部所属的57毫米骑兵炮和80毫米迫击炮向敌人的骑兵炮开火,一下子压制了那两门可怜的小炮。
俄国步兵的两挺马克沁机枪也响了起来,这两挺机枪所处的位置非常好,华军的骑兵炮和迫击炮很难压制它们,于是干脆转向轰击前进中的俄国步兵。
俄国骑兵在步兵的两翼展开,首先呐喊着发起了冲击。
毛天戟大手一挥:“开火!”
八挺轻重机枪一起喷出了长长的火舌,俄国骑兵非常美妙地在子弹腾起的串串尘柱中飞落马下,如同秋天纷飞的落叶。
膘骑兵的马枪射程较短,只好听任俄国骑兵冲到三百码以内才一起开火,俄国骑兵被严重的损失吓住了,纷纷掉转马头往后撤。
俄国步兵仍旧不慌不忙地往前推进,他们的步枪可以在中国骑兵的马枪射程外开火,但中国骑兵的机枪仍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最勇敢的人都最先被打死,大约是发现这里的防御太过强大,俄国指挥官让部队撤退了,在膘骑兵的阵地前扔下了两百多具死尸。毛天戟没有让部队追击,因为钱梓辰刚刚派人告诉他,派去阻挡东南方向上俄军支队的贺风起警卫部队已经被击退了,旅指挥所即将遭到该部敌军的攻击。
禁4旅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com//禁4旅警卫营营长贺风起少校在打光手上狙击步枪的全部子弹后,拔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
贺风起在甲午战争时就曾是帝国宣传媒介大力鼓吹的“王牌”狙击手,到关原战役结束后,他的射杀纪录已达到一百八十四人,排在狙击手王牌榜的第二位。
关原战役结束后,他奉调回国,在陆大狙击学院担任中尉教官,却在战后因牵涉丁介云叛乱事件(即光兴丁案)而被迫停职反省,之后颇受冷遇,只被分派给一些打杂的闲职,一直到1900年,才由着某个发达了的老上司关照,从光兴丁案中脱了关系,得以进入陆大短期班培训,1902年出任禁4旅警卫营营长。
虽然经历了这一番风雨,贺风起作为狙击手的能力却一点都没有下降,他一直没有忘记他是个王牌狙击手,只要条件允许,几乎每天都坚持训练枪法和温习狙击手的其他技能,在10月5日的战斗中,他的训练成果得到了最直接最实际的考验。
十一时许,贺风起率领警卫营的两个连在旅指挥所西南的一道土坝上占领了阵地,准备截击从秘密小道中穿绕而出的俄军突击部队,他随身带着一杆装备了可调放大瞄准镜的国产一八九七年式狙击步枪,在腰带上别了两个黄牛皮的小号子弹盒,每个盒子里装有20发(四排)7点92毫米步枪子弹,他认定自己不止有指挥员的力量,他是王牌狙击手,这一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当两个营的俄国步兵和5个连的俄国枪骑兵接近土坝时,贺风起让手下待敌人进入四百码距离上再开火,在这个距离上,他几乎可以保证可以一弹换一命。
四百码的距离同时也能够令华军的6挺轻重机枪发挥可怕的效力,然而,俄国人的4挺重机枪和8门火炮也能够在近距离上发挥更可怕的效力。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不过二十分钟,贺风起很快打光了他手上的四十五发步枪子弹,他觉得应该有四十名左右的俄国人被他的狙击枪打穿了额头或太阳穴,另外还有两三个应该是被打中了胸部。
俄国人的骑兵炮和山炮打哑了华军的半数机枪,并迫使剩下的机枪不断转移阵地,俄国步兵的步机枪火力也给予了匍匐在土坝后露出上身射击的华军步兵不小的损失,贺风起感觉到了撤退的必要。
他丢下狙击枪,拔出了左轮手枪,命令2连的一个排作为后卫,掩护主力撤回旅指挥所周边的环形防线内。
命令刚下完,几个俄国骑兵就挺着长矛从阵地侧面冲了过来,贺风起迅速举起左轮手枪,只凭着感觉连扣几下,四个俄国兵从马上坠了下去,第五个俄国兵兴奋地冲近过来,长矛的矛尖直指贺风起的胸膛。
贺风起条件反射地就地一滚,战马从他身边疾跃而过,长矛却挑起了他的军帽,俄国骑兵正要调转马头再刺一回时,却被刚刚反应过来的两个中国步枪手举枪打下马来。
“狙击手册上并没有说到在子弹耗尽的情况怎么对付带长矛的骑兵,不过我已经知道了,那就是祈求别人来救你。”
贺风起想道,拍了拍军服上的尘土,往左轮枪里装进一圈子弹,带领残存的部下如兔子般地飞快跑回旅指,他们身后,作为后卫部队坚守阵地的一个排三四十号人在几分钟内被蜂拥而上的俄国步骑兵杀得一个不剩。
当贺风起满脸尘土地见到钱梓辰时,看到旅长大人正往自己的腰带上挂子弹盒。
“旅长,您这是……”
“没办法,如果只用手枪的话,我就连一个步兵都抵不上了。”
钱梓辰说道,看到贺风起腰间的子弹盒,便又补上一句:“怎么样,已经打破原来第一名的纪录了吧,杀了几个?”
“不下四十个。”
“那你现在可是帝国第一狙击手了,怎么,还不肯收手?”
贺风起摇头笑道:“我现在需要一把狙击枪,还有几排子弹,在被对方干掉之前,我是不会收手的。”
钱梓辰马上命令身边的卫兵去找一杆狙击步枪,又指指地图桌上的一堆步枪子弹:“自己动手,这种东西给了你就是宝贝,给了我只能算垃圾。”
贺风起一边往子弹盒和裤子口袋里塞子弹,一边问上司:“前线怎么样?能不能派援军过来?”
“跟前线三个团部的电报联系刚刚中断了,已经派人去查了,另外还派出了传令兵,要每个团抽调至少两个连回防,不过相信前线也正在吃紧,我们要作好在无增援情况下守住阵地的准备——不但要守住旅指周围的支撑点,还要保护好重炮阵地。”
“那么对岸的禁1旅呢?他们应该可以很快赶过来吧。”
“已经接到了他们的电报,说是修造中的浮桥遭到了俄国人从上游放下来的磨坊的冲撞,解体了,他们正在搜集残余的船只,先运几个步兵连过来救急。”
贺风起不解地盯住上司:“磨坊?被磨坊冲撞?”
钱梓辰一副“看着我也没用”的样子,叹气道:“电报上是这么说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这时贺风起要的狙击枪拿来了,贺风起掂起来比划两下,正要向钱梓辰辞别,掩体顶上忽然轰隆一声,几绺灰土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正好呛住了贺风起,惹得他连打三个大喷嚏。
“狗娘养的,那些家伙活腻了,都盼着我送他们去见阎王哪。”
贺风起擦着鼻子道,也不及告辞,提着枪径直出了指挥所掩体,奔向他刚才撤回来时看中的一处狙击阵位,开始新一轮不愉快更不轻松的猎杀。
旅指的危机还没过去,配属禁4旅的两个军属炮兵营阵地又被敌军分兵突击,一队哥萨克骑兵冲进了一个105加农炮连的放列场,挥着马刀一阵砍杀,中国炮手身边并没有多少轻武器,整连的人几乎全被砍死踏伤,俄国骑兵迅速安放了炸药,一串巨响过后,六门大炮连同成堆的弹药都化为了废物。另外一个105炮连也遭到了俄国步骑兵的攻击,但刚好这个连附近有警卫营的一排步兵掩护,步枪手们击退了小股敌军骑兵的第一次冲击,炮手们则使出浑身力气迅速把炮口掉转过来,填上榴霰弹对几百码外的敌人猛烈轰击,俄军落荒而逃,在阵地南边弃尸一百多具。配置在弹药囤积场附近的两个90毫米榴弹炮连遭到了俄军多支步骑兵分队的冲击,其中一个连被炸毁了两门火炮,另一个连则及时将火炮转过身来向敌人轰击,在驻守弹药囤积场的膘骑兵支援下,敌人被击退了,然而这两个连的炮手也伤亡惨重,剩下的人合起来也只能操纵五门大炮。
俄军对禁4旅炮兵阵地的袭击,使得华军对前线的炮火支援突然稀疏起来,在前线观战的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状况,正要下令投入预备队发起总攻时,又看到华军阵地后方升起了预定的红、白、蓝三色信号弹,便得意地对左右道:“他们成功了,这是机会,上帝赐予我们的机会,也是上帝对异教徒的惩罚,传我的命令,立即投入预备队,配属轻炮兵预备队,集中攻击敌军正面阵地与左翼阵地的结合部!”
全部8个营的俄军预备队接连从隐蔽处冲出,在配属的几个速射炮连的近接支持下排布成多层散兵线向华军一线阵地发起猛攻,俄军的重炮更加强了对华军二线阵地的轰击,以阻断华军向一线阵地增派援兵。
王守忠中校的禁卫步兵十一团负责防御正面阵地的中央,该团的防线在俄军前几轮猛烈冲击中一直没有被撬松。这次,俄军没有再向十一团阵地前投入大量兵力,而将攻击矛头放在了该团与负责防御左翼阵地的十二团防线之间的一片缓坡上,俄军的重炮早已对此地反复轰击,给守军造成了严重损失,却故意不投入重兵攻击这里,为的就是麻痹华军,使这一地段没有理由获得支援,减轻己方总攻时的阻力——事实上,防守这一地段的十二团三营八连自战斗打响后一直确实没有得到任何支援,因为“之前敌军几乎没有认真攻击过八连的阵地”。
西伯利亚第4师的两个营在25步兵师的两个加强连配合下集中攻击八连阵地,俄军以整个连的8门76毫米速射炮掩护进攻部队,八连此时可以战斗的官兵仅剩下不到八十人,在连长马明松上尉率领下依托残破的工事与敌死战,无奈寡不敌众,“潮水般的敌人涌进了战壕,一个俄国兵刺穿了连长的喉咙,于是许多刚刚补充进来的预备兵马上扔掉枪向后逃,留在战壕里的人几乎都被打死了,每具尸体上都被捅了十几刀……”
十一团指挥所附近的二号观察所中,王守忠亲眼目睹了八连的覆灭,他知道此时必须立即向那里派出两三个连封堵防线上的破口,但几分钟前,他刚刚把手边可用的最后三个连派去救援旅指挥所和炮兵阵地了,而他的防区也正在遭到俄军猛攻,他攥紧拳头,觉得自己无计可施。
“可是如果就这么让敌人穿过八连阵地的话……我们在二线阵地已经没有预备队了,必须在这里把敌人拦下来!”
时间紧迫,形势危急,战机稍纵即逝,王守忠立即做出了决断:“警卫连跟我来,把十二团八连的阵地夺回来!”
警卫连长肖年丰却发起了牢骚:“团长,那里是十二团防区,理应由十二团夺回来,没必要由我们团去插手吧。”
王守忠恼了,抬手就甩了肖年丰一个巴掌:“什么时候了,还在捣鼓你的小鸡肚肠,滚下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从现在起,警卫连由我亲自指挥,弟兄们,跟我来!”
警卫连的一百多号人呐喊着跟了过去,硝烟中,王守忠光着头,挥动着手中的左轮枪,身后是一排排雪亮的刺刀,迎风挺进。
被甩在后面的肖年丰揉着被抽红的面颊,狠狠吐了口唾沫,操起一把步枪追了上去。
几分钟后,跑步前进的十一团警卫连从侧面杀入了盘踞在十二团八连阵地上的俄军兵队中,一排乱枪过后,警卫连的官兵们挺着刺刀与俄国士兵展开了肉搏战。
王守忠原本冲杀在前,近敌十数码时,即猛扣左轮枪的扳机,射倒三名敌兵,然后把手枪插在腰间,拔出佩刀猛劈前面敌兵。
俄兵看到王守忠手持漂亮的龙纹佩刀,知道他是高级军官,聚合多人向其攻击,王守忠左闪右避,刀舞如风,连着砍杀了三四名俄兵,却引来更多的俄兵,其中一名俄兵忽然抬手放了一枪,正中王守忠腹下,其余俄兵趁机紧握刺刀向前,就要将这位中校团长扎得满身开洞。
王守忠只觉得前面忽然掠过一个身影,挡在了他与那几把明晃晃的刺刀之间。
四把刺刀,穿出四个血洞,鲜血汩汩而出,肖年丰的手不住地痉挛着,他手中的步枪指着一名俄兵的脑袋,枪上的刺刀深深地扎入了对方的右眼中。
“肖连长……”
王守忠无力地呼唤了一声,又一发子弹射来,打碎了他的右腿膝盖骨,王守忠觉得一瞬间里,右腿完全麻木了,他一时支撑不住,重重地,向后倒去。
三名俄国士兵正要把他们面前的猎物彻底解决,两个黑制服的中国禁卫军跳过来,几个突刺就干掉了他们。
“团长……”
“赶快把团长带回去!”
“撤退!撤退!”
王守忠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在眼前彻底黑暗之前,挣扎地吐出几个字:“不许撤!顶住!”
王守忠身旁的两三个士兵听到了他的命令,但没有人打算执行,除了敌众我寡的考虑之外,他们还希望保全这位团长的性命。
王守忠领导的反攻失败了,警卫连伤亡过半,退回了本阵地,俄军穿透了八连阵地,开始向华军二线阵地突进,并组织兵力向十二团据守的左翼阵地后方迂回。
由于旅指和炮兵阵地遭敌攻击,预备队被走,此时二线阵地上的兵力已显空虚,六公里的战线上只布置有七个连,俄军以一个半营兵力集中攻击十团十一连据守的阵地,很快突破该地,鲍索拉维奇上尉的连队冲杀在前,很快与正在进攻华军炮兵阵地的27团的哥萨克骑兵汇合,禁四旅的阵地至此被分割成了东西两部分。
现在是中午十二时许,禁四旅旅长钱梓辰上校已经与前线完全失去联络,战斗在他的指挥所周围几百码内展开,钱梓辰几次要从指挥所的地下掩体内出来,到外面观察形势,都被警卫员拦住了,警卫员死活只让他用一部炮队镜(潜望式)在有掩蔽的情况下向外观察。
“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钱梓辰威吓道,但是警卫员不买帐:“贺营长说了,谁要敢把你放出去,回头他就一发子弹把谁的太阳穴打个对穿。”
“那么贺营长大还是我大呢?”
“不管谁大,我还不想死那么快。”
说罢警卫员退后一步,堵住了掩体的门口。
钱梓辰无可奈何,挥挥手,转去电报室,询问报务员:“禁一旅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发电,就八个字:形势危急,速遣救兵!”
“明白。”
一阵滴滴声过后,钱梓辰还是不放心,又让报务员重发一次。
“哎,也不知道前线是什么状况,有没有人能给我去查看一下。”
钱梓辰自语道,左右环顾,目光落在了旅情报参谋何威宁的身上。
“何参谋!”
“到!”
“给你一个任务,带两个人,骑上马,到一线阵地转一转,主要是到各团的指挥所看看,我需要知道各处的阵地是否有失,各团还有多少机动兵力,明白了吗?”
“是!”
何威宁遵令而去,这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人,四年前才从陆大毕业,由于成绩优秀,表现突出,很快做到了旅部的情报参谋,钱梓辰对他特别看重,此时自然地想起他,要他替代自己去观察战场形势。
然而,何威宁只出去了半小时多,便由两名随从士兵抬了回来,他头部中弹,满身灰土,早已咽了气。
钱梓辰忙问士兵:“怎么回事?”
士兵中一年长的应道:“何参谋带着我们从小路绕去十一团团指,还没走出一里地,何参谋就中了枪,我们把他抢上马驮了回来,半路上就没气了。”
钱梓辰惋惜地叹口气,摇摇头,又问那士兵:“为什么走小路?大路已经被封锁了吗?”
“何参谋带我们看过了,去各团团指的大路上全都是俄国人,交通壕也过不去,他当时就说了,不好,旅指已经被包围了。”
钱梓辰一惊,急忙让人去找警卫营营长贺风起与膘骑3团团长毛天戟。
贺风起提着他的狙击步枪先大步走进来,毛天戟随后按着腰间马刀跟进来,两人一左一右,都以疑问的目光盯住钱梓辰。
“两位辛苦了,有一个情况我必须要让你们知道,事实上,刚刚旅部的何参谋往前线去侦察,发现敌人已经切断了旅指与前线的联系,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被敌人包围住了。”
钱梓辰顿了顿,看到贺风起只是无所谓地耸一下肩,而毛天戟也只是把马靴在地上蹭了蹭。
“希望两位能告诉我,在旅指周围,还有多少人可作战。”
“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
毛天戟揉着脑后的头发应道。
“我的部队被分派到了各个地方,我只知道由我直接指挥的那个营,现在还剩下大约两百人能打枪,至于能上马作战的人,恐怕还不到一百。”
钱梓辰转向贺风起,贺风起的报告也好不到哪儿去:“警卫营负责保卫旅指的三个连全都损失惨重,现在大概还有三百人能呆在战壕中射击,至于可以跑步冲锋的人,也就一百多吧。”
“前方派回来的增援部队呢?十一团的三个连不是转给你指挥了吗?”
“这三个连在移动过程中被俄国骑兵突袭,进入旅指阵地时,也就一半人还算完整,刚才打了一阵,也损失不少,现在看来,还有差不多一百人是完好无损的。”
钱梓辰沉吟一下,又问贺风起:“弹药呢?弹药够吗?弹药囤积场还在我们手里吗?”
“不知道,四连驻守在那里,不过与他们失去联系已经有一个钟头了,通往那里的交通壕也被敌人阻断了。我们手里的弹药已经不够了,每门火炮只剩七八发炮弹,每挺机枪也就两百发这样,已经下令不准打长点射,步枪子弹也优先配发给狙击手和特等射手,即使是这样,恐怕也顶不了多久……就是手榴弹的储备还算充足……”
“那就多用手榴弹,把敌人放近了打,再坚持一下,禁一旅就在河对面,他们的增援部队应该已经上岸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援军一到,敌人一定会被打退,被包围一下没什么了不起。”
毛天戟呵呵一笑,接着钱梓辰的话道:“是啊是啊,我们是禁卫军嘛,天下无敌,就是用十万人把我们围起来也没什么了起,放心吧,就算要坚持到晚上,我们也一定能做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风起却没他那么乐观,他把手中的步枪靠墙放下,抓起桌上的水壶灌了几大口水,用手抹了一下嘴,转向钱梓辰道:“旅长,我们还是突围吧,集合全部可以动的人,往东去,冲到结雅河边,禁一旅的人或许就在那里,与他们汇合后,我们再反攻回来也不迟。也许您会说我胆怯,但我刚才在防线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一路狙杀,也一路用您给我的新型高倍望远镜观察,从敌军阵营里出现的军旗和徽章分析,在旅指周围出现的敌军应该分属于六个以上不同的团,而且攻击的路线各不相同,协同也不够密切,我的分析是,这些敌人不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也就是说,不全是从后方渗透进来的,最可能的解释是,敌人已经突破了正面防线,将我军阵营分割成了两半,同时也就南北汇合,包围了旅指。这样一来,敌人的兵力汇为一处,我军的形势更为危急,不如趁敌人刚刚汇合,立足未稳,协同未定,简选精锐冲杀出去,至少还可以保住旅部。”
※※※
钱梓辰向贺风起点点头:“贺营长,我一向很信任你,你从实地观察得出的结论我也不会有所怀疑,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前线各团还在奋战,这里也还有那么多不能走的伤员,我不能抛下他们自己逃命。”
“可是……”
“不用再说了,你可以回阵地去了,毛团长,你也回去吧。”
钱梓辰说完,掀起电报室的帘子,又要去发求援电报,在他身后,几个参谋小声议论:“贺营长说‘至少可以保住旅部’,又不是说至少可以保住旅长的命,他不愿意走,也不问问我们愿不愿走,不就是突围嘛,谁告诉他突围就等于逃命的啦……”
议论归议论,几分钟后,参谋们不得不用步枪武装起自己,准备随时与可能突入旅指内的敌人作战。
此时在俄军出发阵地的一处观察所内,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边吃着咸肉加面包,边听着身边的参谋汇报战况,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由着25师的扎鲁缅科旅成功突入敌阵地纵深,现我军已将敌分割为三部分:靠近结雅河的敌东部集团,敌军左翼的西部集团,以及敌旅指周围的南部集团。现正汇集兵力,计划先消灭敌西部集团和南部集团,再一举摧毁敌东部集团。”
“我军右翼斯瓦洛夫将军的支队已经和扎鲁缅科旅的98团、科西金旅的100团一起将敌西部集团分割为三个孤立的小集群,准备集中兵力,将其各个击破。”
“巴里索耶夫上校的迂回支队已成功包围敌旅指挥所,摧毁敌大部分重炮阵地,并与扎鲁缅科旅的97团在敌旅指附近汇合,现正与97团一起围攻敌旅指挥所和弹药囤积场……”
“我军对敌军在结雅河上浮桥的攻击取得明显效果,按照瓦拉索尼夫中校的建议,将一整个点上火的磨坊放入水中顺流而下,结果将敌人的浮桥撞得粉碎,另外还组织了重炮兵火力向结雅河对岸的渡口轰击,使得对岸的敌禁1旅难以渡河支援,到现在为止,只发现两到三个连的禁一旅部队渡过了结雅河来到西岸,但这些部队很快被我军以强大兵力火力压缩到岸边,无法动弹……”
对这次作战行动,俄军做了周密的布置,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也当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挡在前面的禁4旅踢开,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凭着兵力火力上的优势以及精巧计谋的运用,俄军正一步一步向胜利的顶峰攀去。
“这一次,要吃个干净!”
什塔克利别尔格自言自语道,一口吞掉了剩下的一小块面包。
距离什塔克利别尔格所在一百四十公里外的威远城,华军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却毫无吃饭的心思,他在军部的青瓦大堂里踱来踱去,一根接一根地猛吸参谋长张一叶的哈德门烟,直让张一叶看得心痛——心痛他的烟。
梁天河抽完铁盒里最后一根哈德门,大步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院子中央,把手举到空中,张开手掌,挥动了两下,便转向正蹲在院子一角紧盯住风力仪的一名佩着蓝底肩章的军官道:“游司令,我觉得风好像小了点,你看飞机能不能上天了呢?”
那军官正是禁卫野战军航空浮空集群司令官游缓上校,只见他慢吞吞回过头来,斩钉截铁地应道:“不行,风速还是太高,即使勉强飞上了天,也没办法有效攻击敌人。”
“不能有效攻击也无所谓,发挥心理作用就可以了。”
“为了发挥一点心理作用,就可以冒损失一半飞机的风险吗?”
“那就算了。”
梁天河悻悻道,又转回了大堂里,直趋张一叶而去。
“我的好参谋长——”
张一叶听到这过分亲热的呼唤,心中大呼不妙,慌忙把手插进裤子口袋,盖住仅剩的半盒哈德门烟。
“烟没有了。”
梁天河眨了眨眼,立即做义正词严状:“你真是看扁我了,难道我叫你只能是为了烟吗?怎么说我也是一位帝国上将,给点面子好不好,亏你还跟我共事这么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吗?”
“了解,太了解了。”
张一叶应道,抓紧了口袋里的烟盒,这一细微的动作当然逃不过梁天河的眼睛,于是又往张一叶身边凑近一点道:“其实你应该把眼光放远一点,我现在是一军之长官,统领十数万精锐之师,现在又面临那么紧迫的情况,头脑一定要非常清醒才行,你作为参谋长呢,需要尽心尽力地辅佐我,给我帮助,给我支持,有可能的话,也要给我两三根哈德门,因为那是让我保持头脑清醒的必要物资,这样说的话,你不会觉得我是强人所难吧,其实不就是两三根哈德门吗?钱财乃身外之物,烟就更不用说了……”
张一叶苦笑一下,嘀咕道:“两三根还是两三百包啊,说清楚点好不好。”
总归还是无可奈何地交出了那半盒哈德门,梁天河好在还有些良心,从中取出一根支在了张一叶耳朵上,剩下的,全部塞进口袋里备用。
这时一名副官又来报告,递上了禁四旅当天发来的第八份求援报告。
梁天河摸出怀表看了看,摇头道:“一小时不到就发了四份,看来四旅真的是不行了,一旅究竟在做什么?许旅长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
“再给一旅许旅长发电,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组织重兵渡过结雅河支援四旅,还要给十旅谢旅长发电报,问他是否已执行两小时前我让他亲率两个团轻装前往支援四旅的命令。”
“明白!”
副官得令而去,梁天河随手摸出刚刚掠夺到半盒烟,点上一根,耳朵上又支了一根,便来到地图桌边,招呼张一叶也过来。
“虽然已经派出了援兵,但是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四旅完全崩溃,我们的战线上就要出现巨大的缺口,且敌人的兵力远在我们原先的估计之上,必须抽调兵力在四旅以南的某个位置上组织一道新防线,动作必须要快,兵力也不能太少,你看新防线布置在哪里比较好呢?”
张一叶稍一沉思,便用手指在谢尔盖耶夫卡到结雅河之间划了一条直线:“只有在两条江之间拉开一条防线了,我们决不能让敌人渗透到攻城部队的后方,所以必须保持一条连续的战线,在这里布置的话,战线大约有二十公里长,也有一些低矮山丘可作为支撑点,至少要派两个旅才能控制住。谢尔盖耶夫卡的十旅可以就地运用,另外还需要添加一个旅,现在正是夺取海兰泡要塞的关键时刻,抽调一整个建制旅出来是不现实的,我觉得可以从主攻的四个旅中各抽调三个营出来,组编一个混成旅,由某个副师长或某旅的主任参谋率领,与十旅一起去组建新防线。”
梁天河点头道:“恩,就这么办,马上拟订命令吧。”
“那么混成旅的旅长由谁出任好呢?”
“就派二师副师长龙啸天干吧,他原来干2旅旅长的时候还是有一套的。”
说着,梁天河长长地吐出一股青烟,烟雾使他的脸若虚似幻,这大概也算是他想要的“清醒”境界的一部分吧。
现在在禁一旅旅长许魂手边,积攒起了十几份内容相近的电报,主题都是关于增援禁四旅的,只是时间越往后,禁四旅那边发来电文措辞就越凄惨,离全军覆灭只是一步之遥,而野战军司令部那边发来的电文措辞则更激烈——简直是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能再踢着他的屁股让他前进。
许魂何曾不想让部队迅速过河,只是他万万不曾料到俄军竟使出了前所未见的变态手段,将一座巨大的磨坊顺流放下,一举撞毁了已完成大半的浮桥,更将用于浮桥的十数艘小船撞沉撞坏,另有多艘船只失去控制,随水流飘去了下游,接着渡口一带又遭俄军炮火猛轰,又有许多船只被毁,损失了这许多船只,许魂总不能让全副武装的士兵飞过河去。
“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人,这种手段也使得出来!”
许魂愤愤道,抓过炊事员送来的胡萝卜肉馅的白面包子啃起来,旁边的旅主任参谋文宇显然读的书多,立即给他补课:“其实这种计策也不是他们首创,早在欧洲拿破仑战争时代,1809年法军渡过多瑙河攻击奥国军队时,奥军就曾用这种手段摧毁了多瑙河上的主浮桥,使得已经渡过河去的法军陷入孤立,导致了艾斯林-阿斯佩恩战役的失败……”
“管他爱死灵还是阿屎呸恩,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过河去,旅直炮兵还没有布置好吗?”
“还没有接到报告。”
“再这样下去不但四旅要完蛋,我恐怕不久也要完蛋了哪,你去催一催炮兵营,不,你还是先拟个电文,向军部解释一下我们的情况,呸,狗日的老毛子。”
许魂说道,恶狠狠地蹂躏起手中的包子。
※※※
时间一分一秒地转过,现在是10月5日十五时三十分,禁卫第四旅的旅指挥所仍然处在俄军的重重包围中,围绕旅指的环形防线不断地受到一波波俄国步骑兵的冲击,守军没有被击溃,防线没有被突破,可是旅长钱梓辰知道,他身边这些顽强的战士已经没有多少弹药了。
“不知道北边的弹药囤积场还在不在我们手中,如果能突进到那里的话……”
钱梓辰想道,东瞧瞧西看看,旅指的地下掩体里,挤满了伤员,可以拿来“突进”的官兵并不存在。
旅警卫营营长贺风起走了进来,也不理会旅长,只到处找子弹。
“贺营长,外面情况怎么样?”
“我的步枪手每人只剩五发子弹,敌人再攻过来的话,就只能用刺刀拼了。炮弹总共还有七八发,每挺机枪也只能匀上几十发子弹,两三个长点射就完了。”
贺风起说道,晃了晃手中的狙击步枪,枪上已装了把明晃晃的刺刀。
钱梓辰递给他水壶,又把自己身边那把步枪的子弹卸下来交给他,拍着他的肩道:“辛苦了,再顶一阵,援兵一定会到的。”
贺风起谢过旅长,喝了几口水,看了一眼手上的子弹,抬头对钱梓辰道:“旅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率一队人去弹药囤积场那边看看,或许那里还在我们手中也说不定,若果真如此,我们就可以补充到弹药了,届时如果形势不妙,再命令守军炸掉剩下的弹药,一起撤到这边来固守。”
钱梓辰犹豫道:“太危险了,况且我们兵力本来就不足,再抽调部队去那边的话,敌人突然攻过来怎么办?”
“我就带三十个人过去,对整个防线不会有太大影响,行动之前先在防线东面用一个连兵力发起佯攻,让敌人以为我们要往河边突围,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这时我再率领精选出来的小分队突然出击,我想过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运气够好,十分钟之内突进到弹药囤积场还是大有可能的”
“运气这种东西……”
“至少这么干还能多挣到一点机会。”
贺风起的表情是彻底的不容讨论,这让钱梓辰差点以为贺风起已成了自己的上司。
“就照你的想法干,只是要注意安全。”
“明白。”
贺风起双腿一并,恭谨地敬过礼,提着步枪出去了。
“这种人死掉的话,可是帝国莫大的损失啊。”
钱梓辰想道,又踱进了电报室。
“有什么新消息?”
报务员一边在纸上抄写一边应道:“请等一下,正在译。”
稍顷,译好的电文送到了钱梓辰手中:“我部已在东岸布置好炮兵,请让炮兵参谋发来敌军所在之位置参数,并指令官兵做好隐蔽,我部将以全部长程火炮先实施一次十发急速射,然后再根据你部之提供之参数修正炮火。另,我部正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渡河赴援,请务必继续坚守阵地。禁卫1旅,许,10月5日15时20分。”
“还没渡过来吗?这个千头斩,也太磨蹭了,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算了,至少还有炮火支援,他也有他的难处吧。”
钱梓辰想道,遂唤来炮兵参谋,让他把敌阵地的参数写下,发给禁1旅指挥所,又叫副官去传令,让阵地上的官兵注意隐蔽,将有己方炮火袭来。
十几分钟后,正值旅指周围的俄军重新集结,在火炮机枪支援下准备对华军阵地发起新一轮冲击,忽然一阵炽烈的炮火铺天盖地而下,在俄军阵营中打出一簇簇鲜艳的血肉花团,当场轰毙督阵的俄军迂回支队指挥官巴里索耶夫上校,俄军一时士气大衰,四下寻找可躲避炮火的掩蔽处,进攻的事情早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旅指挥所中以炮队镜看到这一幕的钱梓辰大声叫好,惹得参谋们都围过来,抢着要用那部炮队镜,钱梓辰却只把炮队镜给了炮兵参谋,要他修正炮兵射击参数。
自此之后,每隔十来分钟,就有一阵准确的炮火打在旅指周围的俄军出发阵地前,俄军没有战壕可供藏身,死伤惨重,被迫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禁四旅炮兵参谋的视线之外。
却说贺风起率领的小分队,也借着这炮火急袭的效果成功地突破到了囤积场,惊喜地发现守军依然牢牢地控制着囤积场周围的战壕碉堡体系,只是伤亡过大,恐怕经不起敌军更强有力的冲击,贺风起便命令守军随他撤退,尽可能多地携带弹药,带不动的弹药全部炸毁,并将难以行动的重伤员留在战地包扎所中。
这一命令却引起了守军指挥官——膘骑三团二营营长罗乾孙少校的不满。
“不能把受伤的弟兄撇下!这等于是我们亲手杀了他们!”
膘骑兵们也哄喊起来:“说得对!怎么可以这么干,宁愿不带弹药,也要把人带走!”
贺风起急切地解释道:“战况危急,旅指的守卫队已经没有弹药了,援军迟迟不到,我们需要尽可能多地囤积弹药,如果一直缺少弹药,旅指就会被攻陷,大家都要做俘虏,不如就把重伤员留在这里,相信俄军会发挥人道精神,妥善照顾他们的,即使他们做了俘虏,以后战争结束也可以释放回来嘛……”
罗乾孙厉声道:“放屁!老毛子有什么人道精神,在海兰泡一天就杀了几千中国人,黑龙江上漂的一大片尸体,他们对无辜的老百姓尚且如此凶残,何况是跟他们对阵的战士!”
膘骑兵们又是一阵哄叫,任凭贺风起再三解释,坚决不允许把重伤员们抛下。
既然说不动膘骑兵,贺风起只好让守军中隶属警卫营的警卫3连立即执行他的命令,3连的32名重伤员留在了战地包扎所,其他人扛着弹药向旅指撤去,而膘骑兵们在罗乾孙指挥下自行其事,抬着背着扶着七八十名隶属膘骑兵部队的重伤员上了路,只各自带足手中马枪的一个基数子弹,其他弹药一发也没有多拿。
随着一阵阵剧烈的爆炸,一堆堆隐蔽在防炮掩体中的弹药化为了绚烂的礼花,这当然引起了俄军十二分的注意力,一个连的俄国步兵小心翼翼地进入已经撤去防卫的弹药囤积场,很快在一个大帐篷里发现了警卫3连留下的32名重伤员,俄国士兵很快发扬了他们的人道主义精神,将痛苦中的重伤员们用刺刀逐一挑死。
(战后,贺风起因此而受到了最高军事检察院的起诉,但由于军方上层的干涉,军事检察院最终撤消了起诉)
禁四旅旅指的危机因着禁一旅的炮火支援与贺风起成功运回弹药而得以挽救,包围旅指的俄军部队于十六时三十分左右发起了当天最大规模的冲击,结果被炽烈的炮火与密集的弹雨击溃,损失惨重,不得不暂停攻击。
而被分割在左翼阵地三处支撑点的华军禁十二团的三个营却没那么好运,在敌猛烈炮火反复轰击和优势兵力轮番冲击下,三处支撑点相继陷落,十二团团长刘松穆中校阵亡,全团仅有七十三人突出重围,逃到了十一团阵地上。
禁十二团虽然惨遭覆灭,但由于该团官兵的顽强作战,俄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负责主攻的斯瓦洛夫支队有4个营长阵亡,2个营长重伤,此外,俄军还耗费了宝贵的时间,未能及时转移兵力攻击被分割在结雅河西岸的华军禁十一团和禁十团残部,使这两个团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禁十一团在主任参谋霍英群的指挥下,沿着分割线组织了一条新的防线,并与禁十团一起不断对敌发起多次反击,希望援救禁十二团,虽然未能达到目的,却也分散了俄军的注意力,同时减轻了禁十二团和旅指方面的压力。
时间已接近十八时,在前督阵的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开始焦躁起来,接到的报告越来越让他恼火,斯瓦洛夫支队在歼灭禁十二团后已伤亡大半,已经无力再发动进攻,巴里索耶夫迂回支队也在禁四旅指挥所周围被重创。被分割的华军禁四旅东部集团已组织了新的防线,并得到了结雅河东岸禁一旅所属远程炮兵的支援,25师的科西金旅与西伯利亚第4师的捷什金旅对其反复冲击,付出了巨大代价,只将华军阵地向河岸边压缩了不到一公里。此外,禁一旅的增援部队以仅剩的几艘小船加上紧急编造的木筏不断向西岸输运部队。至十七时五十分,负责监视封锁河岸的巴里索耶夫支队和扎鲁缅科支队的分队报告,已发现3个营的华军渡过了结雅河,并牢牢控制住了一片滩头阵地,后继部队还在不断上岸。就在俄军传令兵骑着马去传送这份报告的时候,禁一旅旅长许魂上校已经与部分参谋携带电台渡过了结雅河,一踏上西岸的土地,许魂就向副官下令:“传令,第一团各营,除留下一个连防卫滩头外,各以全部兵力向西进发,消灭沿途所有敌军,以援救四旅之指挥所为目的。作战序列,第一营在右翼,第二营在中,第三营在左翼。十八时三十分开始十五分钟的炮火准备,十八时四十五分准时发起攻击。”
禁四旅被打残了,但还没有被毁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禁卫军不败的神话似乎尚未彻底破灭。
//com//威远城,禁卫野战军司令部。
梁天河吞吐着哈德门烟的云雾,在电报机旁边焦虑地来回走动,不时掏出怀表恶狠狠地看一下,似乎几秒钟后他就要把这极度无辜的怀表吞吃下去,好在他及时把它塞回了口袋里,禁卫野战军司令官和怀表都避免了一场变态而恐怖的危机。
报务员每译出一份新的电文,梁天河都急不可耐地夺过去,但这些电文都只能让他原有的焦虑膨胀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七百不等。
直到他接到十八时五十分由禁一旅前沿指挥所发来的一份电文,他那胀到快要爆炸的焦虑神经才像放了口的气球般一下子瘪掉了。
“钧座梁鉴,我旅之禁一团已于18时45分在我亲自指挥下,向围攻四旅旅指之敌发起进攻,现正准备转移电台,半小时后再报告进一步战况。禁一旅,许,10月5日18时50分。”
“太慢了,太慢了,不过还赶得上,钱梓辰那家伙还挺得住。”
梁天河点头道,又催促报务员:“十旅那边还没有新的报告吗?”
疲惫不堪的报务员有气无力道:“没有,最新的报告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那个已经看过了,你留点神,看紧了,一有新报告就让副官叫我,我出去一下。”
“是,长官。”
报务员哈了口气,脸上颇有从某种监视或压迫中解脱出来的畅快和喜悦。
梁天河当然没有心思去注意小小一个报务员的表情,他快步来到大堂,参谋长张一叶正在指挥勤务兵摆桌子准备晚饭,梁天河把他扯到一边,不快道:“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种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办好了。”
张一叶摊手道:“反正都在等消息,暂时无事可做,况且这些勤务兵老是丢三拉四的,晚餐这种大事,搞得一团糟就没意思了。”
“好歹你也是个陆军上将吧,晚餐算是什么大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辛苦了一个白天,能好好坐下来,舒舒服服吃一顿完美的晚餐,是恢复体力和精神必不可少的程序,只有保持充沛的体力和旺盛的精神力,才能发挥应有的实力,把仗打好来。”
张一叶说着,顺手取过梁天河手中的电报,扫视一眼后笑道:“鼎鼎大名的千头斩终于出马了,你就放心吧,钱旅长还有得救。”
这时第一道菜上来了,乃是一大盆广东风味的清炖老母鸡,梁天河闻着鸡汤的香味,肚子里立即闹起十月革命,于是立即顺应革命群众的要求,抓起汤盆边的汤勺先尝了几口略带甜味的鸡汤。
“味道不错,哎,只有在这种时代才能随时吃到有原始味道的鸡呀,在我们那个时代,鸡全是用饲料激素催起来的,非要再加上这个精那个精才勉强有点鸡味,能吃上纯粹的土鸡肉可不容易啊。”
梁天河小叹一番,马上又回到了主题:“千头斩只带了一个团过去,不知道能有多大效果。可恶,直到现在还是没搞清楚敌人究竟有多少,刮了一整天大风,飞机全都上不了天,真是麻烦。”
张一叶道:“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我认为敌人新到的兵力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军,禁四旅一定已经让他们吃尽苦头了,现在许旅长即使只带一个团过去,也足以给他们足够重的打击,虽然不能说马上就能把敌人赶回去,至少也能解一下四旅的燃眉之急,把敌人对四旅旅指的包围圈打破再说。”
梁天河点一下头,并不是很有信心:“希望如此。”
第二道菜上来了,一大盆红烧蹄膀,惹得梁天河口水横溢,几近“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禁不住叫住端菜的勤务兵问道:“还有几道菜?”
勤务兵小心应道:“参谋长吩咐了,不要太铺张,四菜一汤就够了,另外还有糖醋排骨,番茄炒蛋和萝卜炒牛肉,厨房那边两个师傅一起做着呢,马上就好。”
“等不急了,饭好了没?好了就端上来,参谋长,叫你那班参谋过来,开饭了开饭了——这才想起来,中午都没吃什么东西!”
张一叶笑道:“我早劝过你吧,你又不听,好在我还垫了两个包子——既然司令官说开饭,我们也没什么好说,诸位参谋官,开饭开饭,谁敢继续工作就是抗命,要上军事法庭的,动作快点,都过来啦!”
参谋们都兴奋地聚过来,这一天下来,没有谁觉不到累,吃一顿好饭对战争中的军人们来说,也许是最现实最幸福的消遣吧。
然而就在一百多公里外的莫斯科维季诺战场上,中俄两军的数万官兵却还离最简单的幸福——一顿最简单的晚餐——有着一大段不算近的距离,虽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但密集的枪炮声一点都没有沉寂下去的趋向,战斗在华军禁四旅指挥所周围达到了白热化,禁卫第一“云龙”团在禁一旅旅长许魂率领下向包围禁四旅旅指的俄军巴里索耶夫支队和扎鲁缅科旅所部发起了猛烈攻击,双方在多处战线上展开了激烈而短促的白刃战,包围圈中的禁四旅部队也适时发起突击,经过近一小时激战,包围圈以东被打开了一个大缺口,云龙团的先头连与禁四旅警卫营营长贺风起率领的突击分队成功汇合,禁四旅旅指在被完全包围约八小时后终于得以解围。
许魂在几名手持火把的卫兵引领下,来到了禁四旅的指挥所,钱梓辰激动地迎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不住地摇晃:“千头斩果真名不虚传,鄙人总算见识了,我代四旅的全体官兵对你,对一旅深表感激。”
许魂点点头,放开手道:“先别忙感激,十团和十一团还在敌人的包围之中,我听一个逃下来的预备兵说,十二团团部已经覆灭了,你知道吗?”
“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样一来,敌人就可以放手对付十团和十一团了,听说这两个团的损失也很大,我们要尽快想办法打到那里,跟他们联成一线。我那边,二团的一个营已经上了岸,正在赶过来,我准备把一团的一营留给你,帮你守住这里,我带其他部队向北打,一直打到跟十团他们联上为止。”
钱梓辰又紧握了一下许魂的手:“全靠兄弟你了,我这里的人手还不少,撑得住,留一个连给我就行了,顺便给我些八零和六零照明弹,以防敌人夜袭。”
“这样吧,我从一营拨两个连给你,一团携带的照明弹,分一半给你。”
“就这么办。”
“兄弟好自为之吧。”
“彼此彼此。”
两人放开手,许魂唤来一营营长和云龙团团长,分别交代一番,便向钱梓辰道了别,准备亲率部队向北攻击,正要走出掩体时,碰到了钱梓辰的警卫营营长贺风起——与他千头斩许魂的名气不相上下的帝国第二王牌狙击手。
“贺风起,贺营长,久违久违,今天有没有用上您的绝技呀?”
许魂随口问道,贺风起却先不回答,递给他一张小纸片,上面用铅笔划了五个“正”字。
“这是……”
“每射杀五个敌人,我就会在上面划一笔,这是今天的全部记录,零头就不算了。”
许魂大吃一惊:“这么说,今天您的战绩——至少是一百二十五个!”
“不过我都是一个人在干,没有其他人可作证,所以恐怕无法记入正式纪录,不过我无所谓,只要我知道我真的干过这些事就足够了。”
许魂点了一下头,把纸片递还贺风起:“你说得对,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情,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清楚呢,我们所能够得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恐怕也就是回忆而已了。”
许魂拍了一下贺风起的肩头,大步走向掩体门口,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掩体门外的黑暗中之前,一个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贺风起耳中:“现在你是帝国第一王牌狙击手了,我虽然不能为你作证,但我会永远记住这件事!”
直到中俄战争开始前,正式的帝国狙击手王牌榜上,排在第一位的萧宁边拥有一百九十二人的射杀纪录,而排在第二位的贺风起只比他少八人。
战争留给军人的,最重要的东西,真的只是回忆吗?
太阳终于软弱无力地坠入了西边的丘陵轮廓线后,夜暗中一阵阵断续的枪炮声在战场各处回荡,两群智慧生物还在继续厮杀,人肉和鲜血还在不断地作为献给谁或谁的祭品脱离完整的人体,没有人制止这一切,没有人能制止这一切,直到一方满足,另一方无力,也许才是告一段落的时候。
许魂率领的三个半营只携带着机枪和若干门迫击炮,借着新月的微光对俄军阵地发起攻击,受到打击的俄扎鲁缅科旅97团的一个营此时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却仍坚守阵地,与蜂拥而至的华军展开了决死的肉搏战,几乎全部阵亡。
许魂所部马不停蹄,继续向前突击,锲入了科西金旅第99团阵地的侧翼,双方一场混战,俄军旅长科西金不明情况,以为本部遭到禁一旅主力攻击,下令99团收缩阵地,退到西边的几个高地上(即华军禁十二团原先的阵地),这就为许魂的部队让开了道路,许部一路突进,大约在二十一时与禁十一团所部取得了联系,至此,华军在结雅河西岸联成了一气,形成了新的防御态势,所据守的阵地面积大约是当天战斗开始前禁四旅阵地面积的三分之一,兵力方面则由于禁一团的不断增援而逐渐回复以至超过了原先的水平。
※※※
对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而言,命运正在无情地抛弃他的部队,他的胜利,以及他对未来显赫战功的期望。
夜,二十二时,桌上点着蜡烛,勤务兵正在收拾碗碟,什塔克利别尔格并不觉得自己有吃下什么东西,可是面前的碗碟确实已经空掉了。他有点懊丧,有点恼怒,有点不知所措。几分钟前,集团军参谋长穆拉塞罗夫上校转来了斯沃博德内留守部队的求援电报,说是发现部署在斯沃博德内对岸的华军禁卫第七旅所部正在偷渡结雅河,派去驱击的几个连被击溃,现华军正在逼近斯沃博德内市区。
“废物,一群废物,我不在就要出事,再怎么样敌人也只有一个旅而已,守卫斯沃博德内的不也是一个旅吗?一发现敌人偷渡就应该用主力部队把敌人赶下河去,怎么能只派几个连去给人家塞牙缝呢!愚蠢透顶!”
对着蜡烛空骂几句后,什塔克利别尔格站起身,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突然他停下来,问勤务兵:“参谋长去哪里了?”
“一直没看到他。”
“找到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穆拉塞罗夫上校已出现在餐厅门外,映着煤油灯的昏暗光线缓步走进来。
“好吧,参谋长,你来的正好,现在我要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我们应不应该抽调部队回斯沃博德内去呢?”
什塔克利别尔格问道,不自觉地捻起嘴边的八字胡。
“司令官,我想这次攻势显然已经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了,我们还是把部队收回来,一部分固守在这里,主力则迅速调回斯沃博德内,把过了河的华军禁7旅歼灭或赶回东岸去,如果您肯立即下决心的话,我相信我们将很有可能在斯沃博德内方向上取得真正的胜利。”
穆拉塞罗夫说道,其实他很明白,华军禁7旅发动的不过是一次声势较大的佯攻而已,光靠禁7旅是拿不下具有坚固防御体系的斯沃博德内的,禁7旅的目的只在于吸引俄军注意力,迫使俄军将主力部队撤出所夺取的禁4旅阵地而已,一旦俄军主力开始撤退,禁7旅必定会像兔子一溜烟窜回东岸,谁都抓不到。但他更清楚前线的情况,刚刚他就是到前线跑了一小圈,发现各旅团实际上已无力在第二天发起任何实质性的攻势,而被压缩在西岸阵地上的华军实力却不断增长——这可以从华军阵地后越来越密的火光看出些端倪。实际上,在这样阴暗的夜晚,俄军大炮是不可能阻止华军禁1旅渡河的,只有禁1旅的人愿意,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晚上搭造起足够的木筏,将全旅的步兵和轻炮兵运到西岸来,于是到了第二天,俄军又要对付一整个未受多大损失的旅,而在今天的战斗中,五万四千俄军从早打到晚,仍然没能吃掉或赶跑当面的禁4旅,反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更可怕的是,派去切断禁4旅与谢尔盖耶夫卡之间交通线的骑兵部队发出警报,从谢尔盖耶夫卡出发的两个中国步兵团正快速接近禁4旅阵地,在午夜之前,将进至俄军设在禁4旅旅指以南5公里外的第一道拦阻阵地前,也就是说,次日天亮之后,华军将能够以五个相对完整的步兵团和两个受重创的步兵团对付俄军已经残破不堪的九个步兵团和四个骑兵团。穆拉塞罗夫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惟有转攻为守,休整部队,等待后援才是上策,但他知道什塔克利别尔格这个老顽固是不会放弃将要到手的胜利的,只能用另一个美好的胜利前景来引开他的注意力,才有可能使他同意把部队撤出战斗。
果然,什塔克利别尔格有些动心了,他沉吟了一下,仔细地询问起穆拉塞罗夫关于歼灭华军禁7旅的事宜来。
“有办法歼灭那个旅吗?虽然这不能立即给予海兰泡要塞直接的支持,但至少也可以打乱敌人的部署,迫使他们从进攻要塞的部队中抽调部队来防御我们,对要塞的防御还是有利的。”
“即使不能彻底歼灭,也有可能将其击溃或重创,我们只需连夜把捷什金旅撤出前线,用马车运到斯沃博德内东南的瓦拉米渡口一带,那是敌人主要的渡河点,让捷什金旅切断敌人的退路,与斯沃博德内的守备旅一起夹击敌人,对了,还要加上科西金旅,这个旅应该立即运动到巴尼夫居民点,从那里出发,就可以和另外两个旅一起,把敌人包围歼灭掉。”
穆拉塞罗夫一边陈述自己都不相信的战斗计划,一边煞有介事地在地图上指指划,并不时插进华军正源源不断向禁4旅阵地集结的一些情报,渐渐地,什塔克利别尔格接受了他的意见,决定连夜撤出部队,主力向北急进,准备“围歼”那个不可能被围歼的华军禁卫第七旅。
月渐渐沉去,夜渐渐散去,风早已停歇,太阳静静升起,照耀在遍布弹坑和死尸的战场上。
结雅河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南流淌,河边的松树、杉树和白桦树经历了昨日的狂风之后,显得有些疲倦,白桦的叶子轻轻耷下来,不时微微蠕动一下。
忽然,一排剧烈的轰鸣声,震得几棵白桦的叶子先是惊悚后是不满地颤抖起来,大炮响了,人类又准备继续表演他们伟大的剧目,白桦不会欣赏这伟大,它们只知道那些大炮很吵,而且会放出很多有毒的废气,当然也包括很有营养的CO2(二氧化碳)。
一夜之间,禁卫第一旅的3个步兵团和全部团以下火炮均从东岸转渡到了西岸,只有本旅配属的18门90毫米榴弹炮和18门105毫米加农炮由于重量问题而留在了东岸,但这些大炮的射程仍足以覆盖包括莫斯科维季诺镇在内的俄军大部分阵地。
一小时的火力准备后,10月6日9时20分,禁一旅旅长许魂下令全旅发起反攻,主要目标是昨天被夺取的原禁十二团阵地,从北到南,分别是131、153和147高地,对每个高地均以一个加强营作为主攻部队,另配属一个营助攻并支援。
战斗只进行了半小时,三个高地就回到了华军手中,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战斗,华军只是从出发阵地的战壕里爬出来,小跑半小时,爬到山顶插起龙旗就算完成了任务,其间只有几十人被俄军的纵射炮火轰毙。
俄军连夜撤出了阵地,动作很迅速,死尸全部丢下不要,伤员则以人力悄悄运下,整晚上还不时以枪炮火力骚扰华军阵地,甚至会派出突击分队袭扰华军,禁一旅旅长许魂整夜忙着组织部队渡河并筹备天亮后的攻势,并未想到俄军会就此撤退。
十点钟左右,预备禁卫第十旅的增援部队与禁四旅取得了联系,随即接管了禁四旅第十、第十一团的防务,当天午后,禁四旅旅长钱梓辰接到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的命令,让他率领残余部队退往谢尔盖耶夫卡休整,禁卫第四旅从此开始了将近两个月的漫长休整期。
在把指挥所移交给许魂的禁一旅之前,钱梓辰得到了本旅(含附属部队)的具体损失报告,拥有2500人的禁卫第十二团几近全灭,另外两个团也被重创,全旅在10月5、6日两天共阵亡失踪4122人,伤3854人,合计7974人,占全部参战兵力的将近八成,损失团以上火炮57门,其他兵器无可计数,可以认为,本旅已基本丧失战斗力。
钱梓辰心情阴郁地离开了这块伤心之地,10月5日当天,他最得力的一个团长——11团团长王守忠——被打成残废,另外一个团长——12团团长何鸣远——失踪,大约是被俘虏了,另外还有一大批他所熟悉的基层军官或死或失踪或重伤残废,他觉得自己这个旅差不多等于是垮掉了,不过他明白,禁4旅没有垮,这个旅坚持到了最后,俄国人最终还是没能吃掉它。
事实上,10月6日当天,莫斯科维季诺周围的战斗仍在进行着,只不过这已经不关禁四旅的事了,钱梓辰收拾起他的东西,骑上一匹许魂送给他的粟色母马——他原来的坐骑早已不知去向——起程了,他的身后,是几条拖得长长的伤兵纵队,那满目的染血的白绷带,会给许多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忆吧。
一阵嗡嗡的引擎声自天而降,钱梓辰举目望天,一队飞机正低低地掠过人们头顶,向北面的俄军阵地扑去。
“总算来了啊,还不太晚。”
钱梓辰自言自语道,双腿夹了一下马胁,踏上了向南的路。
他的身后,伤兵们纷纷向空中抛起军帽,高喊着“帝国万岁”向空中的飞机致意。
俄军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在10月5日当天的损失尚不是当时参战的华军官兵所能了解的,事实上,俄军也只记录了10月5日、6日两天的损失,而10月6日该集团军还展开了与华军禁卫第7旅的小规模战斗,并遭受到华军东北方面军100多架次飞机飞艇的猛烈空袭。由于战后没有更多的资料可供查询,史学家们一般只好录入两天的损失数字。在10月5、6日两天,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总共阵亡和失踪9532人,伤19256人,合计28788人,大约是10月5日第二次莫斯科维季诺会战发起时投入攻击兵力的五成多。
//com//1903年10月8日,京师,中南海别院,帝国战争大本营。
当天,大本营会议室那张橡木长桌一端的龙椅上,空空如也。
光兴皇帝没有出席会议,这是战争爆发以来的第一次,虽然之前皇帝常有会议到半便早早退出的情事,但完全不出席这样情况的确还是头一遭。
派来通报情况的御前侍从武官解释说,皇上只是因为“偶染风寒”,事实上,因“偶染风寒”这种事情死掉的皇帝在中国历史上应该不下一打。
不过这对于大本营会议本身来说倒是无足轻重,形式毕竟只是形式,虽然皇帝可能并不这么想。
帝国总理文易按照惯例主持会议,然而实际上操控会议的,按照惯例还依然是国防大臣刘云元帅。
从这天开始,大本营推行了新的会议制度,除内阁总理、国防、外交和财政四大臣外,其他大臣不必每日出席大本营常会,平时只须派次官代理即可,而陆军总司令和海军总司令则须每日出席以备咨询,总参各处处长也须在每天早上到会进行报告或接受指示——实施这样的会议制度显然增强了大本营作为战争指挥中心的色彩。
但是,当天的会议开始后,却没人看见总参后勤处长武定国上将,做后勤方面报告的是副处长寒新火少将。
国防大臣刘云和总参谋长杨正金都没有立即对此做出解释,然而对武定国的事情稍有了解的内阁总理大臣文易和外交大臣张志高却猜到了五六分,他们都知道,终究会有一个说法的。
作战处长胡克上将正在报告蒙古方面军司令官向蓝中将提交的大规模破交作战计划,他说话声音响亮,抑扬顿挫,说话内容又条理分明,详略有当,远远胜过杨正金那种一成不变的沉闷节奏,这使得与会的众人有能量保持与瞌睡虫划清界限的状态。
“……计划在400公里战线上组成三个主要破袭集团和若干破袭支队,对伊尔库茨克到乌兰乌德之间的铁路线实施广泛的破坏,每个破袭集团由一个常备骑兵旅和一个预备骑兵旅组成,加强一个骑马工兵营和一个独立骑炮兵营,总兵力一万三千八百人,携带的补给以深入敌境160到200公里,彻底破坏5到8公里铁路线为考虑。破袭支队则以骑兵团以下单位编组而成,配合破袭集团实施小规模作战,主要用于突袭敌铁路线上的关键地段,如桥梁、隧道、车站等……10月10日到12日间将视情发起全面进攻,估计一星期内可结束第一轮作战……”
刘云认真地盯着地图板上的符号和箭头,频频点头,听完报告后,他简单地发出指使:“回电给向蓝,同意他提出的作战计划,但作战发起时间不得再有延误。”
杨正金立即拟好电文,交给副官到隔壁的电报室发出去。
所谓的决策,其实也并非什么神秘复杂的东西,有时候只须在同意或否决两种意向之间选择其一便是了。
胡克又开始了新的报告,这次是关于赤塔方面第一集团军发起十月攻势的计划。这个集团军按刘云的指示于九月十七日正式组建,由直隶军区司令刘百良上将出任司令官,帝国大学校长王直上将出任参谋长,下辖赵飞雪中将的第一野战军和由预备军改组而来的李雪冬中将(当年10月1日晋升)的第四野战军,共3个常备步兵师、4个预备步兵师、3个骑兵旅和一个炮兵旅,经过十多日的休整补充,该集团军全部预备步兵师均配齐了技术兵器和兵力,具有了与常备步兵师相同的火力,连同军属、集团军属勤务部队,按编制应有二十八万七千人。
此时,华军第一集团军面对面的远东集团军群共有三个集团军,分别是第2、第3和第4集团军,共辖15个步兵师和6个骑兵师,4个独立炮兵旅,按编制合计步兵270000人和骑兵21000人,是为俄军在远东最强大的一股作战力量,由俄远东军司令官库罗帕特金直接指挥。
赵飞雪的第一军自阿金斯科耶战役后狂奔两百公里,退到赤塔东南直线距离二百六十公里外的舍尔洛瓦亚戈拉,在那里等到了从满洲里开来的增援部队,随即固守舍尔洛瓦亚戈拉到乌斯基-奥焦尔纳亚一线,挫败了追击而来的俄第2和第3集团军的两次大规模攻击。
随着主要兵力逐次到位,第一集团军开始计划向当面之敌发起一次全面进攻,将其驱逐到鄂嫩河以北,并吸引敌军之注意力,使其无法再抽调兵力去增援海兰泡方面。
“……计划在两翼集结重兵,以迅速有力的攻击插入敌阵地纵深,包抄敌侧翼与后方,同时在中央稳步推进,形成对敌包围的态势,迫使敌退却或视情歼灭其一部。两翼中的左翼为主攻,右翼为佯攻或助攻,中央为助攻,布置的兵力各有差别,左翼由第一军全部组成,中央为第四军的一个预备步兵师,右翼为第四军的另外两个师。所有作战部队均投入一线,不留预备队。作战目标为将敌赶过鄂嫩河,若战况发展良好,将考虑夺取左岸的奥洛维扬纳,以作为下一轮攻势的桥头堡和出发阵地……作战将在10月12日前的某天展开……”
“回电,同意该计划,另外强调一点,注意保密。”
刘云随即发出了指示,报告继续进行着,无冕之皇的命令和指示也接连发出,帝国战争机器的核心部分已经像这样子运转了一个月,它的优劣之处,还有待作者这样的八流历史爱好者去慢慢琢磨。
墙上那座光兴皇帝亲手调制的黄金自鸣钟响过了十二点,午餐时间快到了,众人很自觉地准备离席,大多数人已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之类,刘云却在发布完一条关于军事训练方面的指示后,忽然以严厉的口气环视众人道:“现在宣布一个或许会令人不愉快的消息,总参后勤处长武定国上将,因涉嫌贪污受贿,昨天已被我下令停职,并将接受军法司的调查,他的职务现由副处长寒新火少将代理。”
会场顿时沉寂下来,许多种性质不同的目光交织在空气中,汇集到刘云那严肃得可怕的脸上。
众人正在等待下文时,刘云却迅速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转向文易道:“好了,总理,可以散会了吗?”
文易轻点一下头,缓声道:“散会吧,大家都需要休息一下了。”
几分钟后,文易与他最亲密的朋友加学生——署理外交大臣张志高,又一起走在了别院那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不知为什么,文易对饭后散步一直提不起哪怕半分的兴趣,却对饭前小走一圈有着十二分的热情。
“总理,你对刘云处理武定国这件事怎么看?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把刘云看得太坏了?”
张志高对文易从来没有刻意的隐瞒什么,即使是有可能会伤到对方的话也也毫不犹豫地说出来,这却也是文易信任和喜欢张志高的原因之一。
“我从来就没有把他想得很坏,他也算是与我从小长大的密友了,以我们之间的了解程度,我知道他的愿望总归是好的,可是你也要记住,好心不一定就能办成好事。我对他那些不好的分析,其实全都来自我对他所处权力地位的担心,权力总归是一种诱人做恶的幽灵,每一个权力者,包括你我在内,都是做恶的嫌疑犯,权力越大,嫌疑就越大,因为我们比常人更有能量,更有特权,可以更安全地做恶,可以犯下更具毁灭性的恶行,有时候绝对权力者的一句话,其破坏力要远胜过成千上万的江洋大盗。企图以道德、信仰来影响权力者,希望其不做恶是很难有真正效果的,因为在实际利益前面,道德或信仰总归是如此的苍白无力,能真正坚守道德和信仰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影响不了大局。根本地还是要靠制度,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下,制度似乎也变得苍白无力起来,刘云的军官团一天不消灭或被架空,这帝国就一天不得真正稳定……”
张志高被文易悲观性的语调所感染,突然变有点抑郁起来,走了好久也不说话,一直来到池塘边,才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张报纸,主动改变起话题来。
“总理,素兰昨天拿了一篇文章给我看,是一个从德国回来的军事留学生写的,很有些意思,我想让你也看看,也许会有些启发。”
文易接过报纸,原来是中民党上海分部办的《国民之声》,是一份旨在广开言路,促进国民思考和创新的报纸。
张志高翻到第三版,指着那满版的小字道:“就是这篇,蓝天蔚写的,〈军之解〉。”
文易揉了一下眼睛,摇头道:“不行了,眼睛太累,一下子看不了那么多小字,回头让素兰通知那边一声,报纸的字不要印那么小,考虑一下读者的感受嘛。志高,你就把这文章的大概内容给我讲一讲吧。”
张志高耸一下肩,取回报纸,一边浏览一边概括起来:“首先,作者给军人下了定义:军人是世界上最有正义感最文明的人,同时又是最野蛮最不文明的人。军人无情地打击敌人,夺取别国领土,企图统治以至奴役其他民族,因此他们是最野蛮最不文明的人。他们属于依仗暴力来解决战争与和平问题的非正义世界。但是,他们保卫祖国,保卫人民,促进国家繁荣昌盛,他们有是最富有正义感最文明的人。”
“接下来他从军事力量对比的角度来看世界,他认为,军事力量‘乃围护国家之城墙,民族骄傲之姿态,养育文明之母亲’,一个国家所取得的文明程度同它的军事威力成正比。欧洲列强取得高于中国的文明程度,正是因为它们军事势力使它们能够向海外扩张,传教布道,操纵国家外交,以至建立殖民帝国。和平主义已经不再符合中国利益,影响中国军人军事行动的传统道德观念已属过时,新军人应该有文明的头脑,野兽般的躯体,残酷无情地打击外敌,对待本国同胞则举止文明、行为正派。”
“他还认为,军队的主要职能应该是对外,而不是对内,供养军队不仅仅是为了应付为了来自国内的挑战,以维护某一个政权,更重要的是抵御外来侵略,以保卫国家和人民。中国所需要的是一支国家军队,组成这支军队的要热爱祖国、保卫祖国,并为此作出牺牲,他们只把国家作为效忠的唯一目标,而非某一个人、某一个集团或政党。”
“他还提出,战争并不可怕,战争应该被看成兴建国家的一种手段,对此他写道:好战之国,其国必食战福;畏战之国,其国必受战祸。喜杀人者,人崇拜其国;戒杀人者,人攘夺其国。军国民者,制造一种喜战好杀之性质之国民,以安宁范围其国家也。贱武右文之国,其国永不得受威,令国家行保护国民之权利。另外他还引用了俾斯麦的思想:天下可恃,惟铁与血。凡国家所有之特权,皆军事补助支配而行之。”
“此外,他还提出,军事与国家的关系具有两重性。首先,两者关系是自然形成的,这在国民性和尚武精神形成过程中得到证实。它产生出种族主义观念和英雄偶像。德国人是爱国的,因为他们自己的种族感到骄傲。中国人则相反,不相信种族主义,听任自己遭受外来种族的统治和屠杀,甚至还自相残杀。美国人歌颂乔治*华盛顿,俄国人崇拜彼得大帝,但中国人却没有自己真正的英雄偶像,在中国历史上不乏为保卫中华民族而英勇战斗的杰出人物,应赋予某些杰出人物以民族英雄的荣誉,为中国军人树立榜样,为此他还特别提到了岳飞和史可法。其次,军人与国家的关系是由军人的地位决定的,这意味着军人应该有权利参与国家生活各方面的活动,这不仅促使他们接近民众,而且能使他们在各项活动中促进国家利益。他提到美国实行普遍征兵制,军校开设军训课,德国则全民皆兵,大至全国范围,德国实际上就是一所军校,而社会成了宏大的军事教育组织。他认为,这种‘地位决定’之关系有助于国家的扩张和大帝国的建立,由此增强了国家的威望,使人民感到更加自豪。”
“他还指出,国家、军队和人民是相互依存的。国家的生存完全依靠其武装力量,以及人民承担起组织武装力量的义务。因此,国家扩展其势力的愿望,不能过分依靠政府,而应该多依靠人民,只有人民才能使他们的国家发展成一个军事强国。国家进入战争状态,要进行全民战争动员,而正是人民提供了人力、资金和构成军事实力的一切要素。人民受国家的保护,但另一方面,国家的存在靠组成武装力量的人民。为皇朝而战的军队私有观念,在现代世界已经不合时宜了。”
“最后他总结道,中国应该仿效列强,才能使中国与列强平等相处,最好的防御战略是随时准备发动进攻,中国要充分武装起来,为战争做好准备,就像现在这样,但这次战争绝不是最后一次,中国的军事力量要更加强大,才能遏止列强的侵略,军人的作用才能得到真正好评。”
文易听完这一番概述,点一下头,又摇了摇头:“有点为当前战争辩护的味道,不过,其中某些观点还是很有意义的。”
张志高收起报纸,摊开双手叹道:“说到岳飞和史可法,现在的皇帝毕竟是满清王朝转过来的,至少为了维护当今皇帝的面子,岳飞和史可法暂时还做不了民族英雄,文天祥还可以,他反的是蒙古人嘛。哎,女真人也够强的,1000年里开创了两个统一中原的王朝哪。”
“我没有仔细研究过,实在很难想象,先由野蛮到文明,建立一个中原王朝,又因着蒙古人的打击而再回复野蛮,沉寂了数百年后却又开创了比原先更强大的帝国,说是幸运呢还是必然呢,不过也许该到头了,虽说满汉合流,可是满族毕竟是满族,四亿汉族人不会傻到认为姓爱新觉罗的皇帝是当然的汉家天子。但是,如果真的到头了,该拿什么来代替,我还说不准,该是改行共和的时候了吗?我总觉得现在即使只是形式上的君主被取消,国家也总会经历一些动荡,也许是中央地方之间的对立争执,也许是边境特区省份闹独立,也许是野心家弄权复辟,反正很有可能要乱一下,至于这一下是多久,就更说不准了。”
文易轻叹一口气,开始往回走,边走边揉着手道:“俾斯麦的铁血主义嘛,倒是很符合刘云的胃口,不过俾斯麦的铁血主义服务的是德皇,中国要引用铁血主义,就如同文章中所说的,军队不能仅为某一个人、某一个集团或政党服务。恩,军国民,军国民教育,我怎么就忘了呢……”
张志高兴奋起来:“总理想到什么了吗?”
“人民,要依靠人民,不是愚昧的,虚弱的,卑劣的,奴隶式的臣民,而是具有权利意识,有高尚情操,有斗争精神和对抗能力,敢于也能够为个人和集体权利而战的真正的国民,军国民!是的,对抗军阀势力要靠军国民,军国民教育,要从教育着手,趁着战争的机会,修改教科书,修改学校课程,增加法律和军事方面的相关知识,鼓吹中外为国家为自由而战的英雄人物,着力培养青年人的勇气和斗争意识……我们要搞人民铁血主义,倡导军国民,广练民兵,对外战争时便于迅速补充兵员,对内则有能力对付企图搞专制独裁的野心家,要改造军事制度,实行更广泛的义务兵役制,将服役年限降低,使更多的国民可以有服役的机会,另外还要缩减禁卫军,尽可能减少雇佣军,增加义务兵,让军官控制士兵的能力降低,架空潜在的军阀……”
文易一口气说了许多,由于情绪激动,条理也不甚清楚,可是张志高却还是听得很明白,他知道文易总归有办法的,虽然不一定是完美的,但一定是可行的。
在刘云的控制之外,文易一党的确有很多事情可做。
譬如组织法律通俗教习队,到人民中普遍宣传包括宪法在内的各种法律,使民众知道自己的权力,知道自己的权利受到侵犯时该如何应对,并且在通俗讲义中提出了在统治集团违反宪法,剥夺人民权力时,有使用暴力打倒统治集团、保卫立宪国体的权力,同时也在党内和政府主控的报纸上广泛散布这种人民铁血主义思想,造成思想舆论。更重要的是在教育方面,在部分国立高中搞入学军训的基础上,广泛实施初中、高中的军训,将军事操练、射击、军事野营、军事地理学和战术学列入所有国立、私立高中和初中的课程当中,借着当前战争的状况,鼓励战争文学的发展,在新修订国文、历史课本中,即鼓吹为国家为民族而战,宣扬俾斯麦之铁血主义——国之自立惟有依靠铁和血,更鼓吹为自由为权利而战,尤其对美国独立战争和法国大革命大加歌颂,另外,肯定岳飞和史可法等人为民族英雄,即使为此而损害当今皇帝的影响也无所谓,为了平衡民族影响,也相应歌颂了远征西方的蒙古英雄,因为无论满、蒙、回、藏、汉,皆在中华民族之列,这也是帝国小学中国历史教科书在开头所强调的。
“我们必须马上做起,在一切卓有成效后,把某个合适的人选推上皇位,继续虚君共和之路,届时就算有野心家崛起,他要面对的,将是军国民的汪洋大海,一切违宪行为都将受到打击……真的能做到那种程度,即使把刘云推上皇位也无所谓了,他即使真的被权力所诱惑,想要去回复专制君主权力,也必将被军国民的力量所摧毁,届时如果我还活着的话,自然会当仁不让地站出来,抛弃友情跟他斗到底!当然,我只是假设而已,你觉得刘云适合做一个无权的皇帝吗?”
张志高嘘了一口气:“也许吧,在他想当和尚而又无庙敢接纳他的时候,可能他就会想要去皇宫里打坐。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能做一个谨守宪法的新王朝皇帝的话,应该会成为后世的表率吧,虚君共和体制也会延续相当长一段时间吧。”
文易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敢说,他绝不会想去当和尚的。”
路已到了尽头,前面就是大本营餐厅的白色大门,文易带着连日来少有的健康脸色与张志高一起走进餐厅,在餐厅一角就座之前,文易对张志高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的身体不行了,不过我一定会撑到这场战争结束,到时候,我想我们就可以作出一些决断来解决那些隐患。”
“总理……”
“文总理,张大臣,两位要点什么?”
侍者恭敬地立在桌前,向他们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com//西元1903年、光兴8年10月10日。
华军第二野战军对伯力(哈巴罗夫斯克)要塞的包围已进入了第二个星期。
驻守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俄远东第一军开战前只有53000人,在前三周的作战中,阵亡和被俘7500人,负伤14000人,剩余的部队则被赶入要塞,远东第一军军长伊瓦洛夫中将下令部队死守要塞,等待援助。
伯力的要塞化始于四十年前,当前的主体设施则基本上是近十年来所修筑的,共建成了三道防线,全长24公里,其中西面的沿黑龙江防线长6公里。
到战争爆发前,要塞已有十一个永备炮台,安装有大口径要塞炮和中口径榴弹炮,其中部分炮台被考虑用于对付可能出现在江面上的华军黑龙江舰队。
全长18公里的陆上防线拱卫着市区,围城开始前,整个要塞修筑了六座堡垒和三座永备防御工事。在堡垒永备防御工事之间的空隙构筑有步兵掩体,掩体前设有带刺铁丝网、电发地雷和陷阱。前沿阵地以市郊的几处高地为屏障,掩护主防线,上挖战壕,并构筑有多面堡。主防线则以哈巴罗夫卡兵营为中心,由几座堡垒作掩护。在主防线后方是一道绵亘的城墙工事,并列配备有十几个要塞炮连和一些射界为三百六十度的单门火炮。各堡垒、工事和一些炮台设有探照灯。
到10月3日被围时,要塞备有267门火炮,62挺机枪。其中在永久工事和野战阵地上共部署有各种口径的火炮241门(其中堡垒炮148门,野炮113门),机枪54挺。预备队炮兵拥有火炮6门,机枪8挺。
要塞司令官、远东第一军军长伊瓦洛夫中将在这天中午收到了一封来自华军第二野战军司令肖烈日中将的信。
信是由一位打着白旗接近要塞的华军信使送来的,他是肖烈日的情报参谋王年华少校。还未进入俄军阵地,王年华就被跃出战壕的俄军哨兵蒙上眼睛,带到了伊瓦洛夫的官邸。
伊瓦洛夫打开王年华送来的信,只见上面用华俄两种文字写道:
伯力要塞俄军总司令麾下:
贵军作战英勇顽强,诚令我军敬佩。但汝等水陆各方,均被我军绝对优势兵力重重包围,纵有如贵官般天才杰出之将领,及贵军之忠勇善战之士兵,要塞终究将不可避免为我军所下。我军现已准备就绪,待命总攻,一旦水陆空并进,要塞指日可破。为人道主义考虑,亦为贵司令官之考虑,避免无谓牺牲起见,特向钧座提议着手投降谈判事宜。如蒙贵官明智之采纳,请于明日(光兴8年10月11日)上午11时前示知为荷。
攻城华军总指挥暨第二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谨启
光兴8年10月10日
伊瓦洛夫看完,抬眼看了看王年华,却见王年华欲言又止,还左右环顾,似乎有密语要私下交代,精明的伊瓦洛夫立刻会意,摆摆手示意身边诸人退下。
王年华这才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恭谨地双手递上,又凑近伊瓦洛夫低声道:“这是我们肖将军亲自写给您夫人的信,请务必转交。”
伊瓦洛夫顿生疑窦——自己的老婆怎么会跟敌方的将军扯上了关系。
拆开牛皮纸的信封,赫然一张黄澄澄的支票,乃是上海租界中最有信誉的华英汇丰银行所开,在支票的金额一栏,阿拉伯数字“1”后面一口气拖带了4个“0”,再看币种:英镑!整整一万英镑的巨款!
再看信纸,只见上面写到:
俄军总司令夫人雅鉴:
贵夫人好施乐善之名,享誉天下,偶逢军使之便,谨表敬佩之意,以申问候之情。兹冒昧奉上汇丰银行支票一万英镑,以供慈善事业之需,务请笑纳。
原来是一封贿赂信。
伊瓦洛夫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很有可能属于自己的一万英镑支票,心中怦然一动,但作为军人的责任感很快令他清醒过来,他冷冷地收好信,对王年华道:“贵军司令官的信我已看过,我和我的属下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我会让人安排你去歇息,明天还要劳烦你把我们的答复送回去。”
王年华道了谢,随一名俄军军官出了官邸,随即又被蒙上双眼,带往附近一处旅馆下榻。
王年华被安排在旅馆底层的一个房间里,俄国军官在这里解开了他的眼罩,又吩咐人去取面包、咸肉和伏特加。
“你叫什么名字?”
无聊的俄国中尉问道,这个中尉满脸大胡子又兼鼻毛外露,连脖颈上都生着粗粗的汗毛,很有史前人类的风味。
“王年华,你可以叫我王,当然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年华。”
为了对俄作战的需要,华军所有参战部队的各级情报参谋都受到了俄语强化训练,王年华因为原本就隶属东北军区的部队,所以更早地便开始了俄语学习,如今他的俄语水平基本上能够应付从俄国将官贵族到贩夫走卒的各种角色。
“年华,你好,我是泽拉姆维奇中尉,你也可以叫我列沙,你是来送信的吗?”
“是的。”
“信上说什么。”
“希望你们的司令官能和我们谈判投降事宜。”
列沙轻蔑地朝天花板吹了口气:“我们不会投降的,你们还没有赢,不要得意得太早了。”
王年华轻轻一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递过去:“列沙,要不要尝一下我们的烟?有海绵过滤嘴的,虽然不是最高档,不过也算是军官才抽得起的高级烟了。”
列沙从纸盒里取了一枝,小心琢磨一番,重点研究了一下香烟的过滤嘴,然后才放在嘴上,王年华忙划起火柴为他点上。
“怎么样?”
“恩,太棒了,不能再好了!”
列沙不住地点着头,翘起了大拇指。
“这才是享受,真正的享受,相比起来,我烟斗里的那些劣质烟丝全都是害人的毒物!”
王年华笑着把整包大前门都给了列沙,顺便还把荣生牌的整盒火柴附在了烟盒上。
“送给你,朋友,等战争结束,或许你就可以经常抽到比这个还要好的烟了——中国产的好烟。”
列沙咧着嘴,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小心地用一张手帕包起来,塞进裤袋里。
食物和烈酒送了上来,列沙招呼着王年华:“你,朋友,我们喝酒,伏特加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饮料,他能让你在天堂漫游,有时还能直接见到上帝,哈哈,来吧。”
两杯伏特加下肚,话匣子打开了,列沙问王年华:“你们用了多少人来包围我们?听说你们还包围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和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
王年华吐着被烈酒辣到的舌头,哈着气道:“这是军事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列沙绷起脸,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抹着嘴道:“你真是个固执的人,其实不用你说,我们猜也猜得出来,你们用来包围这个要塞的,总共也不过十万人。而我们还有四万勇敢顽强的战士,我们有坚固的堡垒,我们的粮食可以顶到明年夏天,我们的弹药也非常充足。你们要进攻这个要塞,就必须流很多很多血,说真的,我不希望看到有很多人流血,但是如果你们坚持要跟我们打,就必须流很多很多血,不停的流,直到你们把血流干。”
王年华用手掌在嘴巴前面扇来扇去,摇头道:“是啊,大家都得流血,不过在我们的血流干之前,你们的人也早就全部消失了吧。你想想,我们中华帝国有四万万几千万人,你们俄罗斯帝国还不到一万万人,即使一个换一个,你们全部拼光之后我们却还剩三万万几千万人,胜利终究会属于我们。为了避免无意义的流血,你们理应投降,我们中华帝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文明之邦,会以最人道的待遇来照顾俘虏的。”
列沙气哼哼地反驳道:“不对,不能这么算,战争不是简单的一换一,就拿我们这个要塞来说,我们四万人在堡垒和工事的掩护下,足以抵挡四到五倍敌人的围攻,也就是说,即使你们派来二十万人,也注定要被我们打败,是的,你们是暴露在空地上发起冲锋,而我们就躲在堡垒后面,像打兔子那样把你们一个个打翻!”
“在此之前我们会用地上最强大的重炮把你们的堡垒全都轰平!”
“哈,没有用的,我们的堡垒全是用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构造起来的,除非你们能在底下埋上几万公斤的炸药,否则,就是一万门大炮也别想伤到我们的堡垒,哈,我们坚固的堡垒,比高加索的山岩还要坚不可摧!。”
“这倒是奇谈了,据我所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们的堡垒只不过用红砖和鹅卵石构筑起胸墙而已,那胸墙根本不堪一击!”
“笨蛋,那是伪装,里面实际上全是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当你们以为堡垒已经被轰破的时候,其实我们还好好的,完全没事,没事!”
“吹牛……我才不会相信你的扯谈,你知道什么是钢筋混凝土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被你的上司骗了,他们想让你们安心,所以才编造了这些谎言,可怜的人……呃!”
王年华故意越喝越急,装着不胜酒力,渐渐地,趴倒在桌子上。
列沙拍了拍王年华的脑袋,笑道:“中国人?不行。”
列杀一个人继续灌着酒,嘴里还在不停地唠叨,哪里知道王年华根本就没醉,王年华的酒量在第二野战军中大概也就仅次于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了。当日深夜,伊瓦洛夫官邸外戒备森严,内里灯火通明,俄军高级军官和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高官聚集一堂,开会讨论如何答复华军的劝降信。
远东第二师师长瓦罗斯托夫少将首先说道:“前些天要塞刚刚被围的时候,我就对大家阐述了我的看法,我认为,敌军实力强大,配备有可怕的空中兵器和大量重型火炮,而我军与外界的联系全被切断,失去了补给来源,为要塞内近十万军民的生命考虑,或许可以先与华军谈判停战……”
“我反对!”远东第一军参谋长列别缅科维奇上校立时站起身来,质问道:“与华军进行停战谈判,简直就等于是投降。沙皇陛下的军人,怎么可以向东方的蛮族屈膝投降!况且我们还拥有坚固的要塞,充足的粮草弹药,官兵的士气也正高涨,怎么可以未经战斗就放弃要塞呢!听说库罗帕特金将军率领的大军在赤塔打败了中国军队,我想援军很快会从西面源源不断赶来的,只要我们下决心坚守要塞,一定能够最终战胜中国人!”
瓦罗斯托夫忙解释道:“我的意思,并不是向敌人投降,而是要利用谈判的机会,拖延一下时间,给城里的平民予疏散的时机,同时加固要塞,等待赤塔和海兰泡方面的我军主力赶到,我们再从要塞出击,就可以夹击华军,这没什么不好吧。”
远东第一师师长卡列姆少将插话道:“可是,谈判毕竟有损于我们俄罗斯帝国的尊严与声望,更将玷污诸位将军的荣誉,现在不加以拒绝的话,日后沙皇陛下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瓦罗斯托夫耸耸肩,两手一摊:“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只好请伊瓦洛夫将军下令抵抗华军将要发起的总攻吧。不过我要提醒一下大家,与本要塞坚固程度不相上下的乌苏里斯克(双城子)要塞在本月4日遭到东亚联军的总攻,战斗只进行了一个白天,我军就被迫从要塞撤出,五万军队伤亡了一万七千人,失踪了三千多人”
别缅科维奇不屑道:“将军,您的比较是不公平的,乌苏里斯克要塞的五万守军被二十万以上的敌人进攻,所以才会失败得这么快,而我军在乌苏里斯克要塞总共聚集了不下五万的正规军和民兵,包围我们的敌人却不过十万人,何况我们远东第一军的士气肯定要远远胜过滨海区的那些胆小鬼。”
卡列姆也接道:“敌人没那么容易打败我们,这是伊瓦洛夫将军亲自督建的要塞,将军也会认为这个要塞是牢不可破的吧。”
伊瓦洛夫忙应道:“的确是这样,我对这个要塞本身很有信心,当然,我对第一军的官兵们更有信心。”
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区长利特别尔格看到会场上的气氛对自己的想法越来越不利,便求助般地望向伊瓦洛夫,不料伊瓦洛夫并没有发现他焦急的目光,只专心听部下的发言,最后摆了摆手,说道:“事实上,对于华军这封狂妄至极,无聊透顶的劝降信,身为沙皇陛下的军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我坚信,我们必将取得最终的胜利!从现在开始,诸位应立即到各堡垒和炮台仔细检查防务,准备抗击中国人的进攻!”
散会后,利特别尔格垂头丧气地找上伊瓦洛夫:“将军,您为什么不同意谈判呢?现在谈判,还可以开出一些条件,比如保护各人的私产之类……”
伊瓦洛夫怒道:“你就知道想你那些肮脏的钱,我的职责是抗击敌人,至于私产什么的,我就管不了那么多啦!”
利特别尔格不快道:“将军,您怎么可以这么说,钱就是钱,不管来源如何,只要能用,钱就永远是干净而美丽的。将军,难道您还不明白,我的财产有很大一部分其实也是属于您的啊……”
“你以为你的那些钱,买得了我身为将军的荣誉吗?”
“如果您不幸战死的话,要荣誉又有什么用呢?您的荣誉又不能让子孙后代吃好用好,只有钱才是最现实的……如果您可以保住我的那些财产,我情愿拿出十万,不,二十万卢布,随便您怎么花,当然,如果您需要一份可以长久传承下去的地产,也包在我身上,您看……”
伊瓦洛夫心中又是一阵剧烈运动,之前他已经陆续拿到了利特别尔格不下五万卢布的“孝敬“,再加二十万卢布的话就可以在梁赞之类的好地方弄到一大片地产了,何况另外还有华军那边送来的一万英镑支票,他只要点个头,说句话,签个字,就可以让城中十万军民免于流血,同时又赚到了三十万卢布,从人道主义和经济立场来看这都是一件大好事。
“将军,您不妨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您不相信我诚意,我可以今晚就先拿出五万卢布的支票来……”
利特别尔格还在不停地絮叨,伊瓦洛夫看着他那馅媚庸俗的脸,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
作为俄罗斯帝国将军的光辉自尊随即战胜了卑劣的铜臭,伊瓦洛夫甩下利特别尔格,大步走向自己的卧室。
利特别尔格在后面叫道:“将军,您等一下,我这就去拿支票本!不需要很长时间,我会赶紧的。”
“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了,要和敌人战斗到底,你的那些钱,自己藏好吧。”
伊瓦洛夫厉声道,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利特别尔格楞住了,随即转过身去,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可恶的笨蛋,到现在才要想做英雄,拿了我的钱却不肯为我办事,这世界上决没有可以白吃的午餐,等着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次日清晨,伊瓦洛夫召来王年华,把拒降信和那一万英镑的支票交给他:“请你把信和支票呈给肖将军,告诉他,这种与俄罗斯帝国军队荣誉和尊严毫不相容,与要塞当前状况极不相符的建议,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我会派人送你到前线去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委屈一下。”
王年华微笑着点一下头:“知道了,下官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昨日尚与王年华痛饮伏特加的列沙中尉这次又用黑布蒙住了王年华的眼,把他带出了伊瓦洛夫的官邸。
“我就说过了,我们司令官一定会拒绝的,这是白费力气,不过对我来说,能认识到中国军人的酒量也是不错的经历。”
列沙在王年华耳边不断唠叨着,把他一路送到要塞的一线阵地前,这才解开了他的蒙眼布。
“再见,年华,但愿接下来你不会被我杀了。”
王年华微微一笑:“如果我在天国知道我是被你杀的,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列沙把王年华来时带着的白旗交还给他:“你是个有趣的中国人,如果中国人都像你这样,我想我们两国就不必有那么多人像现在这样子牺牲了。”
“列沙,中国人并不有趣,我们中国人被欺负了四五十年,好不容易到了该翻身的时候了,其实我们是记仇的,我们不能忘记很多东西,尤其不能忘记别人带给我们的灾难和屈辱,更不能容忍别人在我们的伤口上撒盐。如果你明白这一点,就应该明白为什么现在我们会在这里打这场战争了。”
王年华接过白旗,与列沙握了握手,向己方的阵地缓步走去。
一小时后,王年华出现在华军第二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的司令部里。
肖烈日看过伊瓦洛夫的劝降信,捏着嘴上的八字胡笑道:“哈,有血性,我好不容易才有点心情写封劝降信过去,他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罢了,只好真枪真刀干一场,让他们知道我中华帝国的威力吧,到时候恐怕会求着我们要投降呢。”
参谋长胡惊怖却毫不犹豫地揭发他:“劝降信根本就是我写的,你只是在后面署个名而已,你原本就丝毫没有劝降的想法。”
肖烈日打着哈哈道:“哎呀,司令官和参谋长是两位一体的嘛,你写的就等于是我写的,我写的也就等于是你写的,分那么清做什么。何况敌人原本就没有投降的意思,写了也是白写,我的意思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揍他一顿,打得他服了,自然会软下来,到时候再谈判投降,也算他们脸上有点面子。”
胡惊怖歪一下头,转向王年华:“王参谋,这次深入敌营,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王年华叹道:“敌人防范得太严密,没能打探到多少东西,只从看管我一个俄国军官那里打听到一些难以证实的东西,按他所说,俄军现在可作战的正规军兵力不下四万,另有一万多民兵,粮食充足,面粉足够全城军民食用九个月,另外还说到堡垒,那看似卵石和石块拼凑的胸墙,其实里面是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很难用炮火摧毁……”
胡惊怖边听边点头,待王年华报告完,便又转向肖烈日:“和我们原本预料到的差不了多少,要塞很坚固,储备应该也很充足,非用正攻法不能奏效,急袭强攻只会付出惨重代价,结果得不偿失。”
所谓正攻法,是对要塞攻坚战的常规战术,它要求攻击者一面实施近迫作战,一面推进以逐渐抵近敌人堡垒,再与敌堡垒线平行挖掘战壕、修造掩体、构造交通壕网络,作为进攻出发阵地,另外还要扫清敌主阵地前包括铁丝网、电网、外壕等在内的各种障碍物。在重要的突破地段,还应挖掘地道到敌堡垒下,装填大量炸药实施爆破。实施这种战术,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漫长的时间,但却可以减少牺牲,并可使敌军时刻感受到近迫的压力,增加敌军的精神负担。
肖烈日却犹豫道:“大本营要我们在入冬之前拿下要塞,如果采用正攻法,势必拖延时间,无法按时完成任务。”
胡惊怖道:“大本营原本的意思是,让我们入冬前拿下要塞,以便腾出兵力到别的方向上,可是如果我们在进攻要塞中耗光了兵力,那么也算是违背了上面的意愿吧。”
肖烈日为难起来:“这样子的话,该如何是好,既不能损失太大,却又限定了时间,到底应该优先照顾哪一方面呢?”
“我以为,人命要紧,况且现在的情况也并没有那么紧张,敌增援部队主力被阻隔在一千多公里外,有赤塔方面第一集团军和海兰泡方面禁卫野战军撑着,方面军的后备兵力也非常充足,还没到非要我们这个军顶上不可的地步,我们的兵力优势也不是很大,强袭快攻的话很快就会吃不消,倒时候如果得不到进一步增援,夺取要塞的时间反而会更加拖延。”
“恩,兵力消耗的话还可以再向上面要,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任务,武威公追究下来的话……”
胡惊怖摇头叹道:“事事都要顾忌武威公的话,还如何领军打仗?前线指挥官总需要发挥一些主动性的吧。”
“教科书上是那么写的,不过在实际中,总要顺应大势才好,如今我们虽深受武威公之关照,但可受武威公关照之人不止我等,军中何人不想平步青云,可以替代我们的人多得是,若不按武威公的意思办,咱们的前程恐怕就危险了。武威公说了要在入冬前拿下要塞,我们就绝不能拖延,不管正攻强攻,只要能完成任务,用什么手段都一样。”
“可是……”
“大本营就是武威公,武威公就是大本营,这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吗?像你我这样的人,还需要有更多的疑问吗?”
胡惊怖至此也无话可说,只好遵循时间优先的原则制订作战计划,总攻时间暂定为10月12日。
武威公刘云的影子,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他的新旧嫡系军官们的头顶上,无论阴晴阳缺,不管风雨雷电,因为他就是天空,他就是阴晴阳缺,他就是风雨雷电。
即使是如肖烈日这样性格暴烈的人,也不得不时刻遵循“把武威公的意志放在第一位”的原则,只要他还有对前程的莫大的欲望,他就必须把这原则继续遵循下去,直到某一天的来临。
虽说总攻日定为10月12日,但在之前的两日里,伯力要塞周边的大小战斗却一直未断,枪炮声时续时断,时密时疏,夜以继日,由日而夜,令人不得安宁。
华军企图在总攻前尽可能近地将出发阵地前移,在炮火的掩护下,几支华军混合部队趁夜向前挺进,在俄军堡垒的炮火死角挖掘战壕,并以交通壕将前后方各段战壕加以连接。在此期间,俄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在伊瓦洛夫的严令下,守军以数营兵力对华军发起反扑,双方连日于前线鏖战,均伤亡惨重,但俄军未能将华军从新构筑的出发阵地前驱逐出去。
10月12日,多云见阴,但风力不大,一大早,华军数架飞机和一艘飞艇飞临伯力要塞上空,开始盘旋。
8时许,10艘“强云”重型攻击飞艇和11艘“紫云”中型攻击飞艇缓缓开到要塞的B堡垒上空,相继投下两百多枚500公斤级重磅炸弹,将堡垒的胸墙炸塌一大段,附属堡垒的多座碉堡毁坏。
艇体上绘着金龙的巨大飞艇带给了守军莫大的恐慌,这是华军的大型攻击飞艇首次光临伯力要塞,由于伯力方面处于东北方面军作战的次要方面,华军自开战以来并没有将空中资源过多地耗费于这里。但今天毕竟是第二野战军对伯力要塞的总攻日,方面军司令部无论如何还是要做点表示的。
未等飞艇远离,有“炮王”之称的第二野战军参谋长胡惊怖少将就在距离敌前沿阵地不到三公里的前进指挥所兼炮兵指挥所中挥手下令:“炮兵火力准备开始!第一作战方案,六小时!”
由于对炮兵作业的精熟,胡惊怖以参谋长兼任炮兵总指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9门305毫米重型攻城炮首先以震撼大地的怒吼喷发出三百五十公斤的巨弹,弹中填塞的TNT炸药足以破坏数米厚的土石混制堡垒胸墙,而对更坚固的钢筋水泥工事,即使不能使工事坍塌,只要直接命中工事上方,仍足以使里面的有生力量因可怕的震动和巨响而失去战斗力。
36门150毫米重榴弹炮、108门105毫米加农炮作为主要重炮火力,向着要塞倾泻如雨的40和20公斤弹丸,数量众多的重炮在胡惊怖的精巧调控下,以极高的效率与一流的精度猛烈轰击敌阵,在航空部队的校射引导下,敌军的反击火力逐渐被压制住,炮战开始后三小时,俄军放弃了对华军炮兵阵地的炮火反压制,转为集中轰击已进抵己方前沿五百码范围的华军进攻出发阵地。
12时许,华军步兵开始沿着交通壕进入出发阵地,俄军的重炮弹在壕外炸出如雨的土块,不时砸到某人的脑袋上。
按照预定计划,当天的攻击分为三波,第一波兵力为5个步兵团共20个步兵营,加强轻炮兵,作战目标是占领连接敌堡垒和永备工事的步兵战壕;第二波兵力为16个步兵营,加强工兵,作战目标是孤立并攻占敌堡垒和永备工事;第三波兵力为16个步兵营,加强工兵和轻炮兵,作战目标是攻占敌堡垒线后的炮台城墙线。
全军的火力准备进行到第4小时,配置在靠前位置上的轻型火炮开始猛烈轰击,300多门轻榴弹炮、野战炮和迫击炮一起向敌前沿阵地倾泻弹雨,俄军一线守军遭到严重杀伤,不得不退到二线暂避炮火。
14时,华军弹幕开始向敌延伸,身处敌方前沿三公里外的第二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从望远镜中看到己方的步兵如潮水般涌出战壕,扑向敌阵地,不禁身体发痒,狠不得扛起身边那杆青龙偃月刀冲上前去,再现他甲午战争时的神勇姿态。
“可恶,我要能上去就好了。”
肖烈日小声嘟嚷着,胡惊怖听得清楚,开玩笑道:“那就去啊,又没人拦着你。”
大脑燃烧中的肖烈日立即放下望远镜,向扛着他那把沉重长刀的警卫员走去,胡惊怖慌忙叫道:“大家快抓住司令官,他的脑子起火了!”
深知肖烈日性格的卫兵们七手八脚拦下了他,胡惊怖更是把一杯冷开水浇到他头上,给他直接消火。
于是,当天帝国媒体的战事报告中没有增添譬如某军司令官扛着青龙偃月刀亲自上阵结果被打得一魂出世四体不全七窍开花之类的报道。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战场大局,数万华军步兵开始向要塞挺进,猛烈的炮火已经摧毁了敌军阵地前的部分铁丝网,工兵更以爆破筒不断在雷场和铁丝网阵中开辟道路,由于华军炽烈的炮火轰击,俄军一线战壕中的守军已经所剩无几,华军第一攻击波经历几场小规模的白刃战后,控制住了一线战壕,随即向俄军的堡垒线发起进攻。
战斗立即变得艰难起来,俄军的堡垒坚固异常,虽然经受了六小时的炮击,外墙多处坍塌,却露出了钢筋水泥的内墙,守军从坚固的射击孔中向外猛烈射击,而在堡垒之间的战壕线上,大量的俄军步兵也正依托战壕的防护以准确的步机枪火力打击前进中的华军步兵。
第一攻击波很快被压制,只有进攻敌C堡垒一带的第60步兵团夺取了一小段堡垒左方的战壕,但随即被反扑的俄军赶了出去。
16时许,第二攻击波投入了战斗,却仍无法击破俄军的堡垒线,俄军以小股预备队陆续投入前线,牢牢地控制住了阵地。
“第三攻击波出击!”
肖烈日怒吼道,若怒吼能解决什么问题的话,帝国从此应该要对官兵们的喉咙做更充分的开发。
第三攻击波直接向敌堡垒冲击,以突击梯架在堡垒前的宽大壕沟上,越壕直冲堡垒胸墙,企图从胸墙垮掉的部分冲入堡垒内,俄军却早有布置,堡垒前布满了电发地雷,壕沟的内壁更布置了暗堡。当华军士兵冲近堡垒胸墙时,地雷触发,一时血肉飞溅,惨不忍睹,俄军士兵同时又进入暗堡,打开隐藏的射击孔,向正从梯子上越过壕沟的华军士兵开火,许多华军官兵莫名其妙地背后中弹,坠入壕底。
当天向敌A堡垒突击的88团3营全部覆灭,无一人生还。
入夜,肖烈日不得不下令停止攻击,转攻为守,先控制住当天夺取的敌一线阵地。
八千二百人伤亡的代价迫使他重新考虑作战方案。
“还是要慢慢来才行啊,要做长期炮击和坑道作业的考虑了。”
肖烈日对胡惊怖叹道,胡惊怖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无奈而又稍稍轻松地晃了晃脖子。
熬过华军总攻发起的第一个白天,伯力要塞司令官伊瓦洛夫中将并不感到轻松,堡垒一线的阵地是守住了,他麾下的守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一千九百人战死,三倍于此的官兵负伤。华军控制住了距离堡垒线不到五百码的前沿防线,随时可以再次发起大规模进攻。
“向堡垒增添兵力,修复堡垒受损部分,重新布置地雷场和铁丝网……”
伊瓦洛夫发出一连串命令,指示部下加强堡垒线的防御,他已下了决心,即使只为了自己的荣誉着想,他也要与这要塞同存共亡。
可是哈巴罗夫斯克专区的区长利特别尔格却不这么想,他也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用尽手段搜刮来的那一大笔财富,为此,他应该不择手段。
时近午夜,将军也好,区长也好,要塞中十万军民正渐渐堕入梦乡,忽然一阵激烈的爆炸声和枪炮声传来,把包括伊瓦洛夫在内的许多人吵醒过来。
“怎么回事?”
伊瓦洛夫一边套着军服一边来到官邸大厅,询问值班军官。
“将军,收到C堡垒方面的有线电报,敌人对堡垒发起了夜袭,请求支援。”
伊瓦洛夫正要发布命令,坐在电报机报务员旁的值班参谋插道:“我已按照将军事先的布置,命令预备队2营赶往堡垒支援。”
伊瓦洛夫欣慰地点头道:“很好,那么就交给你了,碰到事先我没有预料到的紧急情况再叫我吧。”
“是,将军请安心休息吧。”
伯力要塞C堡垒。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堡垒前的空地,清晰地映照出深浅不一的弹坑和残缺不全的死尸。
华军的一次夜袭刚刚被挫败,由苏定方少校率领的一个加强营趁夜突袭C堡垒,却暴露在敌人的探照灯和照明弹的明亮光线中,遭到敌军机炮火力的毁灭性打击,部分兵力虽成功突进堡垒内部,却被得到增援的俄军以白刃战斗赶了回去。
一个男人在死尸中缓缓爬行着,他的脸上满是灰黑的烟尘,军服上染满了血迹,军帽早已不知去向,头发上沾满了泥土。
“啊,可恶,就这么死了吗?真是不甘心!”
男人用蚊子般细微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探照灯的光束扫向自己,连忙伏下头。
光束扫到了男人身上,照出一个圆形的光斑,男人的身体就在那光斑正中。
一阵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光斑悠地消失了。
夜暗重新统治了大地。
“苏定方,老天还不肯让你死。”
男人一边往远离堡垒的方向爬,一边轻声嘟嚷着。
苏定方就是这男人的名字,原七师二十旅五十九团第一营营长,之所以要在这职位前加一个“原”字,是因为他所率领的那个营,已经在几分钟前几乎全部覆灭掉了。
苏定方的小腿上,裹着一小段绷带,薄薄的绷带上绽开着一朵耀眼的血花。
伤口的痛令苏定方不禁回忆起大约半小时前的情景。
迎着刺眼的探照灯光,他冲在队伍的前面,身后是雄壮的呐喊声,然后他看到了前面残破的墙体上喷出了无数明艳的火舌,他腿上中了一弹,跌倒在地,无数的脚从他眼前晃过,枪炮声越来越激烈,呐喊声则越来越微弱,渐渐地,眼前不再有晃动的脚,耳朵里不再有战斗的声音,心里虽然不愿意,却不由自主地变得异常平静。
他记得自己刚受伤时,营部的一名卫生兵凑到他身边,扯出绷带为他包扎,可是在包扎到半时,一颗炮弹在旁边爆炸,年轻的卫生兵忽然睁大了眼睛,轻轻哼了一声,就倒在了苏定方的腿上,后脑勺上一个不规则的弹洞里缓缓流出豆腐花般的脑浆。
“豆腐花还是要加黄糖水喝才舒服啊。”
苏定方脑子里忽然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却令他不寒而栗。
他麻木地从一具又一具尸体旁爬过,没有心情去看那些死人的脸,他知道其中许多人乃是他的部下,或许也有与他同级的军官,在出发前他也曾听说过,白天的战斗中,60团的两个营长在进攻C堡垒时失踪。
一营七百余人,半小时内就化为了一堆即将腐臭的尸骨,苏定方这个光杆营长,爬行在部下的尸堆当中,内心却只剩下麻木。
“这就是战争,哼哼,报纸连篇累犊所歌颂的战争,真是太雄伟,太壮丽了,死了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只要能让那些不必亲自上前线的人继续头脑发热,继续自我陶醉,就算再牺牲一百个营,一千个营也无所谓!”
“这七百人算什么呢?哼哼,哼哼哼,不就是为帝国捐躯吗?帝国是什么?皇帝是什么?帝国凭什么万岁,爱新觉罗家的皇帝凭什么万岁?我们为什么而死?是啊,这里原本是大清的国土,可是我老爹那一辈怎么没几个人知道伯力是什么,海参崴是什么,我一路打过来,怎么没看到这里有中华文物的痕迹?这里见不着满人,也看不到汉人,全是白人和不认识的蛮族,没有人会写汉字,没有人知道四书五经孔孟之道,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地方吗?我们一定要为这种地方流血吗?是啊,我们死掉了,连蝼蚁都不如,帝国有的是人,到处都是人,死掉我们算什么?我们——我们只是如同粮食与木材一样的消耗品,什么荣誉,什么伟大,有什么关系吗?”
“可是,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这些不都是违逆军事教育原则的吗?哈哈哈,算了吧,军事教育原则算什么,我的七百部下在半小时里全都被杀了,只因为我想出风头,想邀功请赏,主动提出夜袭这个堡垒,哈哈哈,是我杀了他们,是我,我带着他们来死的!”
苏定方流着泪大笑起来,顺手抓住一枝步枪作为支撑,摇晃着想站起身来。
“危险!”
一个声音从苏定方身后袭来,接着,一双手按在了他肩上,把他压倒在地。
苏定方一边挣扎着要再站起来,一边歇斯底里叫道:“不要管我!我是杀人犯,我要让我用我的性命来偿罪,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还让我活着!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肖司令会怎么看我!大家会怎么看我!我没路走了!你放开我!”
那双大手依然有力地按住苏定方的肩头:“营长,请镇静下来,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苏定方停止了挣扎,忽然翻转过来,指着对方的脸,惊喜地叫道:“黄连长,是你,你还没……”
来人正是一营二连连长黄勇淳,同时又是个拥有一身壮硕肌肉的强悍战士,他曾在和罗之战中奉命率领特遣队渡过和罗河武装侦察俄军阵地,在与俄军的交战中,所部击毙敌和罗守军指挥官拉多维诺斯基上校,沉重打击了俄军的士气,由此获得了龙眼镶红宝石的九等青龙勋章。(见第71章)
苏定方注意到黄勇淳的胸前尚挂着那枚两天前新授的勋章,不禁问道:“黄连长,你冲锋的时候也要佩着勋章吗?”
“挂着这个,可以鼓舞士气——其实主要是鼓舞我自己的士气,你别看我平时一副凶猛样,其实真上了战场,心里还是有点慌,挂上这勋章,感觉就不同了,想着自己跟别人是不同的,一定要比别人做得更好才行。不过没办法,子弹不认人,这不,我大腿上也吃了一发。”
黄勇淳说道,指着右边大腿上的伤口给苏定方看,苏定方叹气道“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一营算是完了……你一路过来,有没有碰到活着的人?”
“碰到两个,只是鼻子有气,已经不能说话了,我自己也有伤,扛不动他们,所以放弃了。”
苏定方沉吟了一下,突然抓住黄勇淳的肩头:“你带我去,我和你一起,把他们扛回去。”
黄勇淳惊讶起来:“什么?这样的话,我们可能都回不去……”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回去的,现在只是正好找到了回去的理由而已。果真如你所说,事情还没有糟到一营全军覆没的地步,我们就要尽可能把还活着的人带回去。”
黄勇淳盯着苏定方的眼睛,仿佛看见一个死人乍然复生。
太阳升起前,苏定方和黄勇淳各拖着一名重伤员,爬进了己方部队的战壕中,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放上担架,先送往旅属野战包扎所紧急处理伤口,接着立即送往师属野战医院,在那里,两名重伤员被确认死亡。
苏定方和黄勇淳接受了子弹取出手术后,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护理帐篷里。
伴着远方传来的密密炮声,黄勇淳对苏定方说:“听说我们带回来那两个人死了。”
“死了呀……”
苏定方漫不经心地应道,目光一直在帐篷的门口处徘徊,他已经恢复了原先的自己,他已不再绝望,他在等待,等待新的机会,新的希望。
十数万人正在外面厮杀,无数人将要去死,死人是没有希望的,将死之人还有,不过,两者之间的差别有多大呢?
//com//“蒙古方面军已在10月11日按预定计划发起破交作战,各路突击部队进展顺利,第2破袭集团已于昨日成功破坏了贝加尔湖岸一段五百米长的铁路线……”
“赤塔方面第1集团军已于10月12日按预定计划对当面之敌发起反攻,至昨日夜间,在主要突击地段上已推进了20公里,俘敌8700人,现已查明敌主力正退往鄂嫩河一线,第1集团军已展开跟踪追击,力求将敌摧毁于奥洛维扬纳地区……”
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上将铿锵有力的报告声在冷冷的空气中旋回扩散,不断击碎不时窜上某人头顶的瞌睡虫。
这里是中南海别院,大本营会议室,光兴八年十月十四日,临近中午十二时。
干燥的冷风不断搅动蓝丝绒的窗帘,但是没有人提出要关上窗户,似乎大家对新鲜空气的在意要甚过那冷风。
“好了,就到这儿吧,总理,可以休息了吧?”
国防大臣、武威公刘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询问”着总理大臣、致德公文易。
文易点点头,宣布散会。
众人懒懒地退出了会议室,文易习惯性在人群中搜索,想找到他最忠实的学生兼最亲密的朋友张志高的身影,却看到张志高动作迅速地闪出了会议室,一点等待他的意思都没有。
文易觉得有点不习惯,但他没有追上去,只留在座位上,缓缓收好桌上的文件,交给过来帮忙的秘书,再不紧不慢地向门口走去。
一只手攀住了文易的肩。
“去走走吧?今天我陪你散步。”
说话的人脸上洋溢着毫无意味的微笑,在文易看来,这种微笑游离于真诚与危险之间。
两人离开了希腊式洋房,向别院的后花园走去,走的不是文易与张志高常去的那条路线,而是直通南海子边的一条青石小道,小道穿过一片苍翠松林,绕过几座流水潺潺、藤蔓铺爬的假山,延伸到开满稚菊的水边,在一座清雅的八角亭前终止。
不知为什么,两人的脚步异常飞快,根本不像是散步的样子,反倒成了竞走比赛,不一会儿便进了那临水的八角亭,亭上的蓝地金边牌匾上写着“清芷”两个大字。
两人一路上只谈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琐事,到了清芷亭中,两人却都预料到什么似的,一下子把那些鸡毛蒜皮踢到了九天云外。
还是刘云先开了口。
“最近我们都很少交流,大概是我都没主动征询你的意见,主要是战争爆发后,前线军情紧张,我把精力都放在指控部队上,对其他方面的问题关注得不是很多……”
文易马上打断了他的套话:“我知道你有问题要问,直接说吧。”
刘云取下他满缀华丽羽毛的元帅帽,放在手上,盯着那帽子,好象是要质问那帽子般地开口道:“军国民教育是怎么回事?教育部为什么不知照国防部?罗素兰是按你的指示办的吗?”
文易并没有太多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既然你会问这些问题,那么想必你也从你的鹰狼队那里知道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后面两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罗素兰是按我的意思办的,不知照国防部,只是因为还没有拟订具体方案,在具体方案拿出来后,我自然会拿到内阁常会上公布。”
刘云拍了拍帽子,摇头道:“我知道你有话要说,直接说吧,我想我们两个都不喜欢无用的套话。”
“你想说我搞这个是为了反对你?”
“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文易忽然觉得心里好象被什么敲打了一下,一阵阵地酸,然而一团黑云呼啸而来,遮盖了心中的一切。
刘云走进一步,拍着他的肩,以那种从小以来所熟悉的口气对他说:“像从前一样,告诉我一切,我不管你想过什么,我只想知道事实。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但我自觉还有一点为理想而战的觉悟,希望你不要把我和我所使用的那些工具混为一谈。”
“当然,”刘云的微笑中又泛出一丝与他年纪所不相符合的玩闹气息,“如果你是为了三十几年前我打断你两根肋骨的事情而报复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只好也任凭你打断我两根肋骨了事。”
文易沉住气,想把那些刚刚浮上水面的回忆和感动用力按回去,无奈它们都如同葫芦般,按住了这头,浮起了那头。
“是我把他想得太坏了?不,不能感情用事,刘云是刘云,武威公是武威公,两者是为一体,又并非一体,背负权力的人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嫌疑犯……但这已不重要了,现在无论如何,也只能把所有东西挑明了讲出来,无论他怎样看待这些,日后又会如何应对,都无须再多做考虑。”
文易的脑海中呼地闪过一些凌乱的思绪,突破了刚刚那团遮蔽一切的乌云,在他眼前反复跳动、摇摆、粉碎。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权力越大的人,做恶的嫌疑就越大,原本品质不良的人,往往会因着权力带来的方便和安全感而胡作非为,而个人的良好品质又往往抵挡不住权力的腐蚀,即使权力者能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却也很可能好心办坏事,由着一己之见,令广大人民遭殃。”
“你我都算是登上了权力的极高峰,所以我们都是嫌疑犯,都有很大的可能去做祸国殃民的恶行,而且可以想象,我们也有可能为了自己所认为的正义,而令无数民众蒙受灾难。我们所能做出的恶行,远非通常的罪犯可比,有时我们说的一句话对社会造成的危害,也许几万个杀人犯干的坏事加起来都不能相提并论。在我们那个时空的历史里,某个伟大领袖头脑一发热,喊了几句口号,定了几个指标,几千万人在史无前例的大跃进中跃上了天,变了饿死鬼,死了就死了,做恶者无须付出任何代价,只需在历史教科书中把原因定为‘自然灾害’了事。”
刘云摊开双手,微笑道:“这些我都很清楚,所以我们才要搞民主,要给人民知识,给人民权力,以人民的力量来遏制权力者的恶行。”
“是,我们是搞了君主立宪,颁了宪法,开了国会,民选议员,由国会产生内阁,由内阁直接管理国家,还逐步实现了司法独立。这一切能正常展开,是靠了你手上的军队,牢牢把握在你手中的那支军队在改革最关键的时刻扑灭了守旧派的反扑,随后又清除土匪豪强,创造了和平安定的国内环境。但是现在,这支以效忠个人而非效忠国家为主旨的军队已成了民主制度的巨大隐患,而且这支军队也并非普遍地效忠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层层效忠,层层依靠,上下之间满是栽培与感恩,平级之间则密织关系网,军政工商之间由互有勾结,如此一来,就很有可能形成难以遏止的军阀势力,一但失去最高层的约束,军阀之间将为了利益互相争斗,文斗不过来武斗,这国家就谈不上有什么发展了。”
刘云轻轻吐了口气,摇晃一下手中的帽子,脸上的微笑早已散去。
“我知道了,你是说我的军官团已经危害到了民主制度,必须加以清除吧。而你又认为不会亲手毁掉我一直紧密依赖的军官团,所以才打算以军国民教育的方式,在民众中建立抵挡军阀势力扩张的防线,所谓‘违犯宪法者人人得而诛之’吧。”
文易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你认为我会为了自己的权力着想而放任军阀势力扩张?”
刘云紧盯住文易,目光里不带太多感情。
文易没有回答。
“为什么?因为武定国?因为我明知老军官团的集体腐化而不去干涉?”
文易的眼睛望向被风卷起层层波纹的水面,还是没有回答。
“那么我告诉你,武定国是一定要被公审的,他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是现在我不能动他,现在是战争时期,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不能把全军大半的高级干部都投进监狱,也不能因为处分武定国一个人而影响到其他人的情绪。但是,即使在战争结束后,除了武定国外,我还是不会动其他人,武定国干得太出格,被许多人怨恨,他即使消失掉也无所谓。可我不能把清洗扩大化,那样的话对军队的打击太严重了,帝国需要那些人,他们毕竟同我们一样,都来自2025年,无论才能如何,即使以他们在军中的资历和威望,一下子清除掉他们的话,恐怕军队会乱起来……”
文易忍不住插道:“那么就不要清除,慢慢地,把他们的兵权去掉好了,再通过人员跨区跨兵种跨军种大调动,打乱中下层势力,使彼此的效忠和关系失去现实意义。”
“这样一来,我手里的兵权也就没有了。”
“你很在乎吗?”
“大家都失去了保护,如果有人要再像丁介云那样搞军事政变的话……”
“只要没有人再像丁介云那样手握大权,那么像他那种程度的政变也搞不起来了吧。”
刘云的嘴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这么说,你想让军队脱离我们的控制之外,任由国会的无聊政客们来玩弄?”
“民主国家的军队是不应该从属于某人或某党的吧!军队是国家的,军队是国民的,国会是国民的代议机关,由国会监督军队有什么不对!职业政客固然无聊,但总比不无聊的军阀们来得稳妥,军人干政,才是真正的祸害!”
刘云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国会?你说的那个国民代议机关,也不过是代表少数国民的机关而已吧,你自己也知道,根据选举资格法,只有纳税额达到一定程度才有选举权,而被选举人的资格也根据纳税额和受教育程度做了规定,1900年大选时全国的登记选民总数还不到三千万,而全国十八岁以上的国民当时也有差不多三亿吧,只占适龄国民总数十分之一的选民选出的那些议员,也能自称为国民的代表吗?”
文易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他并不觉得这个问题还有以解释的必要——尤其是对刘云这样的人而言,但既然对方问起,他还是不得不正面回答:“选举人资格中的确有纳税额的规定,这主要是为了防止贿选的发生并且提高选举质量,我想这也很容易理解,纳税额达到一定程度的国民显然拥有一定的财产,也有更多机会受到中高等教育,有更多闲暇和途径了解时事和政治。这样就不容易被小恩小惠所收买,比较有参政的主动性,也会以较为认真负责的态度去对待选举。被选举人尤其要注重受教育程度,文盲当然不能做议员,议案不会写、宪法看不懂的人当了议员有什么用?只会妖言惑众而毫无真才实学的人更是国家的灾祸!”
“精英治国嘛,这倒也是你一直以来所沉迷的,可是这样一来,下层民众的利益如何维护?穷人不就失去了权力吗?精英当然会维护精英们的利益,即使为此而损害平民的利益也无所谓吧!宪法只能算是那十分之一人的宪法,国会只能算是那十分之一人的国会,这便是民主自由?这便是民主制度?”
“这是国情,现在搞全民民主就等于扼杀了民主,民主不是一种宗教信仰,民主只是一种政治制度,这种制度并不含有绝对公平的意义,它的主要意义在于自由,说得明确些,是尽量让国民免受强权侵害,保障国民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去创造精神和物质财富。公平是民主制度的原则,但不是目的,民主制度的目的是保障国民自由。现在的确是在搞精英治国,这是最有效率的制度运作方式,也是真正能够保障大部分国民自由的办法,如果现在立即搞起大民主,三亿人无差别互选,知识水准尚低的大批选民很容易被无才无德却擅长口舌之争、阴谋诡计的无赖所煽动,大批贫穷选民也很容易被地主富商用几个小钱收买,那些无德无能之人选上了议员,又怎么能保障广大人民的自由呢?至于下层人民的权力诉求,随着经济的发展,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达到选举资格,教育普及程度提高后,也会有更多人拥有被选举资格,而且还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修改选举资格法,把标准往下调……”
说到这,文易脸色一变,提高了声调:“刘云,难道你已经不相信这个制度?想把它打破吗?”
“我只是恐怕这制度会变成压迫大多数人的民主恶政而已。中国毕竟不同于欧美,即使经过我们这十几年的改造,四亿多国民中,三亿数千万人还留在农村,大多数人即没钱也没文化,虽说许多农民分租到了土地,却也背负上了沉重的国家债务,再经过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还得完。许多农民也成为了农业公司的工人,但薪水微薄,仅仅足够养家糊口。至于产业工人,生活水平也很低,著名的汉冶萍公司的煤矿工人,一个月的工钱还不够买维持两个人生活的大米。你所谓的精英国民,绝大多数生活在城市,衣食无忧,他们并不了解农村,也没有什么热情去关心农村人的生活,工商名流们所想的,不过是要以尽可能低的价格收购农村的原材料,然后以尽可能高的价格向农民兜售质量参差不齐的工业品。即使对于身边的工人,精英国民们的态度又是什么样呢?看看那些工商大亨们主办的报纸吧,满篇的洋房,餐厅,跑马,旅游,对工人的状况丝毫不予关心,而国营的报纸也只是在发生重大事故时才故作姿态地表示对‘受害工人的关注与同情’,国会的精英们从来没有提出过改善工人生活的议案,我记得湖南省议会曾有人提出这种议案,但却被否决了……”
文易的脸上泛出了淡淡的青色:“现在我们算是处于资本原始积累时期为了让国家工业能快速起飞,利用工农业产品价格的剪刀差剥夺农民来发展工业,也是大多数国家的一般做法。在这种时期,产业工人的生活水平保持在较低的水平,有利于保持工业产品的价格优势,对阻挡外国工业品的侵入有着莫大的意义……”
刘云把威风凛凛的元帅帽戴到了头上。
“然后呢?”
“什么?”
“这样下去会怎么样,你考虑到了吗?”
文易诧异起来,上下看了看刘云,点头道:“那个,不就是国家迅速工业化,工业快速发展……”
刘云失望地摇了一下头:“你不明白,接下来是被残酷剥夺的农民和工人越来越穷,买不起大量生产的工业品,然后就是生产过剩,工厂关门,工人失业,所谓的经济危机来临。如何解决经济危机呢?第一种方法是由国家补贴,销毁过剩的商品和生产设备,同时由国家出面进行诸如公路水坝建设之类的人力密集型基础建设工程,吸收失业工人,这会给国家带来沉重的财政负担,并且也将浪费大量的社会财富。第二种方法是向殖民地转嫁危机,把过剩的商品倾销到殖民地和经济附庸国,但没有足够殖民地的国家无法实行。第三种方法是国民经济军事化,将过剩的生产资源投入军备生产,然后以强大的军事力量去夺取殖民地,利用殖民地的资源和市场解决问题,但风险太大,真的打起仗来恐怕得不偿失或干脆彻底失败,不打的话生产出来的军备又会慢慢过时淘汰。这三种方法都不能解决危机的时候,革命和动乱就会爆发,穷人会要求财产方面的公平,野心家或在野势力会要求重新分配权力,穷人往往会为野心家或在野势力所利用,造就虽然专制却能暂时满足多数穷人需求的新社会。”
文易下意识地扭动起胸前西服的第二颗扣子来,他有些不祥的预感,他眼前晃过一些画面,宛如电影倒带,这些画面里的事物都纷纷向原来的地方倒退。
“然后,新的执政势力会逐渐形成新的精英阶层,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了各种目的,对平民阶层开始新一轮的剥夺和压榨。”
文易说道,手放回裤子口袋里,转过身,想要往回走。
刘云却攀住了他的肩。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牢牢控制军队?因为我相信一位伟大领袖说过的话——枪杆子里出政权。我知道你想看到一个民主富强的国家,但是对我而言,富强是最重要的,民主是其次的,我不相信只靠少数精英维持的民主能令这个农民为主的国家持续繁荣,一但有事发生,我需要用手中的军队控制局面,有必要时,可以结束这种制度,另外搞一种合乎当时状况的新制度。”
“你期待的那种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只要二十年内现行制度的主体不变,中国就一定不再是农民为主的国家,至少工业人口会超过农业人口,到那时候,精英也不会仅仅是十分之一,而会逐步增加到五分之一,三分之一,二分之一,这变化需要时间,需要环境,最紧要的,仍旧是制度的保护。你如果坚持要保留对军队的控制权,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想问你一句,你以为你今后的日子里所作出的判断和决定会是绝对正确的吗?”
刘云放开了手,也开始往回走,一阵冷风掠过,松涛阵起,却掩不住他铿锵有力的回答:“我有自信,能坚守理想的底线。”
文易却送还他一个冷笑。
“我已经说过了,好心也会办坏事的,在精神上自认为永远不犯错便是最为可怕的错误。何况正义总归是相对的,越是强调正义,做恶的可能性就越大,绝对的正义便是绝对的邪恶,因为每一种绝对正义的实质都是要求无限制地流血。你的理想是建设一个富强的国家,而民主自由在于其次,然而如果缺少了民主自由,这富强也只能停留在表像上。我问你,富强的目的在于什么?征服世界吗?难道不是为了国民生活得更好吗?如果这富这强只是为了满足少数人的野心和私欲,那么这富强又能持续多久?德意志帝国和旧日本帝国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如你所说,德意志帝国和日本帝国虽然最终战败了,但是他们创造了历史,在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况且在战后它们也很快恢复过来,成为经济大国。这里的国民生活得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你忘了吗?我们是在另一个世界,这里一切都是我们的工具,用于完成梦想的工具。不能再慢慢等了,帝国要全面军事化,要把资源集中运用于军事方面,民主制度的成本太高,决策效率太低,不适合中国国情,更是阻碍中国向外扩张的累赘。”
文易转过头,奇怪地盯住刘云:“你不是在说笑吧?你打算把这个国家军国主义化?”
“军国主义有什么不好?从现在开始,用十年时间把国家彻底军事化,全面扩军备战,趁着世界大战的机会冲进去混水摸鱼,夺取欧洲列强在我国周边的殖民地,吞并西伯利亚,可能的话,还要挺进到中近东,与德奥土同盟会师,打垮协约国,重新瓜分世界殖民地!”
文易楞住了,他没想到刘云的脑袋里会存在这种东西,他原本以为他很了解刘云,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失败。
“十年?你是说,十年之后,我们将有能力与同盟国一起打败协约国,改变世界秩序?”
“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十三年前,中国是什么样子,十三年内,我们又取得了多大的成就,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好吧,让我告诉你,十三前,中国海军总吨位排名世界第十,合计七万八千吨,而当时排名世界第十一的日本海军总吨位不过四万五千吨。十三年前,中国每年的财政收入是七八千万两白银,是日本的三倍多。十三年前,中国陆军虽然没有完全采用西式编制,但主力部队基本上已经换装了西式枪炮,装备水平与日本陆军不相上下,数量上则远远超过对方。大清帝国并不缺少洋枪洋炮,也不缺少铁甲战舰,帝国的工厂自己能造枪炮弹药和巡洋舰,也有钱去买铁甲大战舰,问题的关键在于政治制度的僵化和腐朽,使得中国的广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无从转化为军队的实际战斗力。我们的改革,要点在于政治制度的变更,辅以经济军事文化的全面改革,整合了原有的人力物力财力,使之能够有效率地发挥在军事方面,从而打败了日本,但是,政治制度变更对经济的促进作用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我们不是还有超先进的科技吗?全都用上不就行了!”
文易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以极其痛苦的表情回应刘云的质问。
“如果是钟夏火问这个问题,我最多是笑一笑就完了,没想你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事情……在此之前,钟夏火不止一次地发过牢骚,抱怨没有自动步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没有装甲战车,没有战斗直升机,没有手提电脑,没有头盔显示器,没有卫星定位仪,没有核子导弹之类之类,我都无话可说。对于物质产品,知道怎么造是一回事,能便宜地造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犹如在我们那个时空,电脑芯片的原理并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国家却也花了几十年时间才达到了独立研发的地步,而核弹的制造过程甚至都公开在了网上,可是实际上又有几个国家能够造出可以实际运用的核弹呢?对于发展经济最为重要的那些科技项目,比如用于提高农业产品产量和质量的生物技术,需要漫长的基础设施建造和技术普及过程,因为我们从2025年带来的不是几百吨的稻种和生物农药,而仅仅是几本农林教科书和几粒杂交稻种的样本而已。又比如钢铁的生产,所谓的先进科技只不过是从哈工大某研究所里复印出来的几页配方资料而已,用在生产方面,只能一定程度地降低成本和提高质量,要提高产量,根本地还是要加大资金投入,而资金不是凭空掉下来的,而是要靠平日里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即使是借债,也总归要连本带息还清。在武器的制造方面,或许可以发挥一下先进性,但兵器不是生产资料也不是消费产品,纯粹是消耗性的东西,制造武器需要花钱,越复杂的武器花钱越多。对于小型迫击炮那样的超简单兵器,造多少都无所谓,而机关枪和自动步枪则要复杂得多,大量生产的话还牵涉到弹药的供给问题,而清帝国留下来的几座兵工厂依然可以生产便宜耐用的毛瑟步枪,所以现在步兵的主要武器仍然是毛瑟步枪,这主要是从经济上来考虑。发展军事力量最重要的是财力,靠封建式的压榨和搜刮无法维持高消耗的现代化军队,国民经济的全面繁荣才是增加财政收入的正道,国民经济军事化是邪道,它只能使经济畸形发展,资源集中在与军事有关的重工方面,它不产生多余的消费品,它的主要产品是军火,军火只能在战争中消耗,如果战事僵持,国民财富和国家资源将源源不断地在战火中耗尽,这等于是把整个国家的力量用来制造不断绽放的礼花而已。”
刘云放开了搭在文易肩上的手:“你怎么就只考虑到战事僵持的问题呢?如果战争不断胜利的话又该怎么说?只要夺取到的利益超过了战争损失不就行了吗?”
“如果战争失败的话又该怎么说?现在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还不能说稳操胜券了呢,战争刚开始一个月,储备的武器就发完了,新升格的战斗预备师一门火炮都领不到,参战部队的弹药消耗超过预计水平,第一个月就消耗了比定量多两倍的弹药,原来估计可用一年的弹药现在推测只能用半年,兵工厂不得不开足马力生产储备。因为不断地扩军备战,财政一直都很紧张,开战第一个月,往年的盈余就被吃去了大半,就算把增税增费增发货币的措施都用上,如果战事拖过明年年底还不结束,就不得不靠外债度日了。而且我敢肯定,即使我们战胜,俄国人也一定不会赔款,因为到了他们不得不谈判的时候,也正是无论哪国银行都不肯再向他们借钱的时候——他们不是不肯赔,而是根本没钱可赔。对俄国作战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规模更为宏大的世界大战,还想跟注定失败的德国人站在一堆,这不是要拿一国的国运去冒险吗?”
刘云耸耸肩,摆手笑道:“我发现你真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你要记住,我们正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历史,在这个时空里,德国并没有注定要在1918年投降,因为强大的中国出现了。一战在不可伟逆的历史大潮推动下最终爆发了,中华帝国作为同盟国的一员在远东大闹天宫,向西南,吞噬大英帝国的广大殖民地,向西北,与德意志帝国两面夹击俄罗斯帝国。帝国的远征军前出里海,与德意志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盟军汇合,扫荡中东,席卷北非,瓜分掉英法在亚非的主要殖民地,令英法的战争资源彻底枯竭……”
“在此之前,美国为了防止同盟国统治世界而加入了协约国一方,最终以其世界第一的工业生产使协约国赢得了胜利。”
“看来我们之间有很大的分歧。”
“民主国家,或军国主义国家,看来是根本性的分歧。”
刘云摩裟起下巴上的胡渣来,目光里渗透进矛盾的情绪。
“这么说,有一个人要退下去,否则会成为另一个人的障碍。”
文易浑浊的瞳孔毫不犹豫地迎上了刘云的目光:“这种时候,将死的人当然会自动退出,但是我可以肯定,即使如此,障碍也远远没有消除,恐怕还会不断增长蔓延,像那假山上的藤蔓一样把世界覆盖起来。”
“你早就有这种觉悟了?”
“是的,我早就有觉悟要为几亿中国人做点什么,而不仅仅是为了一种虚无缥缈的理念去牺牲什么。”
刘云望着文易那毫不妥协的顽固表情,终于下了决心。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将会去竞争总理大臣之位,希望能用得上中民党的力量。”
“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会退出政界,届时总理大臣也好,中民党也好,都与我无关。”
“难道不打算做新任总理大臣的顾问或担任内政大臣之类的职位吗?”
“我需要休息,我发现这十几年来我都活得太累了,不值得。”
文易说完,迈开了步子,刘云忙加快脚步跟上,在他耳边叫道:“你就那么关心这里的所谓国民?他们是另一个时空的人,说起来跟我们完全没关系,只要对他们加以利用不就好了,他们自由与否,生活过得幸福与否,有必要这么在意吗?”
文易没有停下脚步,嘴里只吐了一小串棱角尖利的字:“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中国人。”
//com//“……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刘云没有把这里的人当人,他只认为自己在玩一场现实版的即时战略游戏,四亿国民对他而言只是电脑游戏中的数字符号,他只关心他的梦……从他的脸色和动作来看,想必时空转换对肉体的损害作用已经在他身上显现出来了,他可能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急着要在十年之内倾全国之力扩军备战,以实现他那天下布武、争霸世界的夙愿……”
文易写到这里,停住了笔,把正在写的这一页日记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中。
当天中午与刘云争执一番后,文易一直都没缓过气来,本来想找张志高商量一下,但回到会议室后才知道张志高已经赶回外交部处理英印军队侵犯西藏边境的事件去了。
文易心情低落地熬完了下午的会议,回到位于永定门外大街(又称官街)10号的总理府,草草吃完晚饭,泡了个澡,便来到书房,翻开日记本,想写点什么,但是连续撕掉三页纸后,文易发现自己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文易把日记本向前一推,双手拦在脑后,眼睛望向天花板。
“十三年来,我都在干什么呢?”
“我也不过是在玩一场游戏吧。只是我的目的,在于改造一大批摆脱主奴观念、信奉自由平等观念的新国民,由着这些新国民,吸取中外文明之精华,逐步创造高度文明的新中华,她将成为世界文明的新中心,她的文明光辉将照耀全世界,她的影响力将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帝国。我想看到的新中华帝国,绝不仅仅是那种低级野蛮的巨型经济军事联合体,她固然要有强大经济力和军事力,但她的制度和文化更将吸引全世界的注意力,世界各国不但会感叹于她无比的经济成就和威力巨大的军事机器,还将倾慕于她所拥有的高度文明的国民。她将是一个富饶的国度,更是一个自由和高度文明的国度,一个让整个文明世界的精英分子和普通平民都无比向往的国度……不过,这样的国度,真的可以创造出来吗?”
“我和刘云,真的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吗?这种问题,不是问题……”
“与我的梦相比,刘云的梦倒是比较现实一些,毕竟,历史已经实践过的东西,照做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难度,只是,他赶得太急了,以十年为限,太过冒险,不过他应该可以活到那时候,失败也好,侥幸成功也好,他大概还是看得到结局的,而我的梦,即使一直按照我设定的轨道运转下去,我也不可能看到梦实现的那一天,时间,需要太长的时间……如果自己有生之年看不到结果,是不是就不应该去做了呢?当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让步,他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他虽然想从后台站到前台,可是他想要改变我设定的轨道,却不得不付出沉重的代价,而且,胜负未卜。我不想与他为敌,以我现在的样子,能否熬过下届大选都是问题,但那些思想既然已经蔓延出去,并且在许多地方扎下了根,那么我是否与他为敌,也不算什么关键问题了。”
“还有一段时间,我还有一段时间可用,但是刘云有更多的时间可用。我和他之间不会爆发战争,因为我没有任何专属于我的势力,我只是一个人,打倒我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我不去反对他,他也不会刻意来反对我。我不会与他为敌,因为我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这个被我改造过的国家,是没那么容易屈服于几个军阀的枪杆子之下的……”
“在那些事情到来之前,我得调养好身体,不要再那么卖命地工作。既然刘云想要总理大臣的位子,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把总理的大部分工作推给他,自己最好跑到外地去疗养,这样,或许能够延长苟活在这世上的时间,可以看到一些之前认为看不到的事情,也可以享受一些之前几乎放弃掉的生活。”
“去哪里疗养好呢……五十出头的人,却开始想死的事情了,真是没自信啊。”
文易对着天花板冰冷地微笑起来。
书房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
“老爷,是我,小叶。”
小叶是总理府新招入的女佣,今年十九岁,模样俏丽,声音甜美,举止活泼大方,甚至有时会与总理开起玩笑,与之前那些诚惶诚恐、缩手缩脚的女佣大为不同。
“等一下,什么事?”
文易说道,端坐回椅子上,顺手把日记本收到了书桌抽屉的一个小夹层中,然后又把抽屉上了锁。
“您要的咖啡,我端进来了。”
门外答道。
文易小心地把抽屉钥匙收在口袋里,才应了声:“进来吧。”
门开了,穿着蓝白双色西式女佣裙服的小叶端着放有咖啡、糖块和果汁的托盘走进来,在文易的书桌上放下了托盘。
文易捧起咖啡杯,向小叶抬起头:“恩,辛苦你了。”
小叶宛尔一笑:“老爷,您太客气了,一点都不像老爷。”
一瞬间里,文易觉得那笑容有些熟悉,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小叶的脸,似乎那上面刻着他死刑的通知书一般。
“老爷,您怎么了?”
文易眨了一下眼,那种过度专注的眼神消灭了。
现在文易看到的,是小叶,一个十九岁的年轻女子,面貌娇好,身段袅娜,虽然身份只是女佣,却有着独特的妩媚气质。
身为帝国总理的文易,十几年来一直保持单身,这一直是某些无聊人士关注的焦点。
当今光兴皇帝曾对他许诺说,无论他看上哪家王公贵胄的闺女,皇帝都将亲自为他说媒,但是至今为止,皇帝一次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得到过。
为了文易的婚姻问题,刘云曾不止一次地实施了包括阴谋诡计在内的各种措施,比如编撰京师名媛手册让他在工作之余多加研究,又比如名为茶叙实为相亲会的善意陷阱,又比如在多家报纸上“误登”文易的征婚广告,一度造成总理府的信箱二十四小时堵塞……
刘云也曾义正严词地质问他:“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收到那么多求爱信?为什么女子学校的小美眉冒雨聚集在总理府门前只为亲手送你一张手帕之类的小玩意?为什么你的个人生活资料会被各地女学生抢购?为什么全国媒人协会要悬赏求第一个为你做媒成功的职业媒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关心我——”
文易的回答是:“关于你的最后一个问题,答案是,你已经结婚了。”
文易刚刚从小叶的微笑中所感应到的,是关于妻子——不,应该是前妻芸的记忆。
小叶在文易眼前伸开两个手指,晃了两下。
文易呆住了。
记忆飞快地倒带,定格,重放。
两根小手指,在眼前摇晃。
十六七岁的少女,白色T恤,蓝色短裙,跳动的马尾,俏皮的微笑,一切宛如透彻蓝天上洒下的灿烂阳光。
那个时候,少女的心还属于另一个少年,那个喜欢穿迷彩服、爱好军事杂志和战争游戏的爽朗少年,少女叫少年“阿云“,少年叫少女“芸儿”,每当听到两人如此称呼,文易的心里就有几十个火车头向着同一点冲撞过去。
有一段时间里,文易几乎每天都沐浴在那灿烂阳光下,因为他和阿云是从小长大的朋友,而只要能见到阿云,基本上也就能见到芸儿。
芸儿喜欢文学,更喜欢大自然,她希望心爱的人能常常陪她徜徉于山水之间,观流云,望落月,惜流水,一起品味新生草叶的气息,一起细数不知名野花的花瓣。她就如同真正的阳光,只喜欢真正的自然。
那个时候,阿云变成了战争狂,沉迷于杂志书籍、电脑游戏的战争狂潮中,开口闭口都是打仗,打仗,每当芸儿邀他去某地闲游,他却总是让芸儿等在电脑旁。
芸儿的文章常常发在报刊杂志上,但阿云从来不看,阿云只看与军事有关的书。
少女开始厌倦,这时她发现少男的朋友——文易——与她有同样的爱好,她开始注意文易,文易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在芸儿十七岁生日那天,阿云被踢出了局,阿云这才发现芸儿的重要性,他后悔了,想要补救,却发现站在芸儿身边的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于是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两个朋友在郊外的小山坡下会面,在说了一些无意义的话之后,阿云挥起了他久经锻炼却从未实践过的拳头,没想到竟一下子打断了文易的两根肋骨。
医院里,两跟小手指,在文易眼前摇晃。
俏皮的微笑,伴着串串泪珠。
窗外的阳光,少女的泪光,文易抬起手,抚去那泪,轻轻呼唤了一声:“芸……”
“老爷,您想喝云耳莲子汤吧,我这就去给您做。”
小叶睁大着眼睛说。
文易木然地摇一下头,马上又笑出声来。
“云耳莲子汤——原来是这样,你可真是……好了,好了,下去吧。”
“是……”
小叶疑惑地弯一下腰,正准备退下,却又被文易叫住。
“那个……小叶,如果给你放假,你想去哪玩?”
小叶犹豫了一下,从文易的表情中确定刚才那句话不是要辞退她的意思,便放胆说道:“我想去海边啊。”
“恩,海边,不错……那么就决定是海边了,冬天的话,还是要去南方,就北海银滩吧。”
“老爷,您……”
“小叶,我准备去海边,既然听了你的意见,当然也会带你去。”
“真的要去啊!”
“恩,真的要去,而且会去很长一段时间……”
“……文易陷入了广义人道主义的泥潭,他不明白,与称霸世界这样伟大的理想相比,以民主制度维护国民的自由、保障国民的幸福生活这种低级的想法是不值一提的,国民的自由和幸福来自国家的自由和强大,国家在世界上成为霸主,国民自然也就成了世界的主人,那时候也就能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幸福……在此之前,需要国民作出牺牲,牺牲眼前的部分自由和幸福,去换取未来更为深广丰富的自由和幸福……无论如何,庶民的思想普遍是低下、自私和落后的,他们无法掌握历史的脉搏,他们只会为眼前的利益相互争夺,他们的视野如此狭小,怎能看到几千年来世界变迁的主题呢?那个主题是弱肉强食,是力量决定一切,再过几千年也不会有根本性变化。国家力量的体现在于军队,如果仅仅要生存,并不需要将全国的力量都注入军事方面,但如果要称霸世界,这个帝国就必须全面军事化,成为一架战争机器,以数千万大军横扫天下,夺取老牌帝国的殖民地,有了广阔的殖民地,中国的发展便可以少走许多路,人民也可以少受许多苦……”
刘云写到这里,搁下了笔,皱起眉头盯着桌上日记本,思索了几秒钟,把那黑牛皮的精致本子收进了抽屉里。
当天中午,刘云与文易发生了十几年来第一次正面的冲突,所谓冲突,也只是口舌之争,还没有到使用肉体作战的地步。
刘云并没有想到,他和文易之间的分歧会这么严重,他对文易的那一套完全不感冒,文易沉迷于自己的制度改造和国民改造中,完全忽视了他一直所抱持的伟大理想。
在刘云的认识中,制度也好,国民也好,全都应该为那个理想服务,让中国称霸世界,这才是他们冒险前来此地的真正意义,如果不能实现,或者说,自己不能亲眼看到这理想实现,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立即变得毫无意义。
民主、富强的国家,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不是结果,太过空泛,也缺乏标定的尺度,它或许只能用做历史书的注解。而称霸世界才是实在的、可见的东西,往昔老牌帝国的地盘,变成了中华帝国的地盘,这便是一种结果,能够让人满足,让人燃烧、升天。
既然文易已经公开表示不赞同自己的观点,刘云只得下决心从后台走到前台,全面掌握军政大权,所以当天也对文易表示了要做下届总理大臣的意思,文易随即表示自己将下野,完全不问政事。
“让他退出一线,也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他的脸色实在是越来越差了,他又不会节制工作,一干上就不知白天黑夜,再不休息休息,恐怕一年都熬不过……”
刘云这样想着,心中仅有的一点愧疚感便完全磨消了。他并不觉得文易会反对自己,或者说,他知道文易根本没有能力反对他。
刘云也并不认为经过中午的争执之后,他和文易之间便已决裂,既然文易在政治上对他没威胁,那么也无须放弃那长久以来的友情,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文易会转而理解并支持他也说不定。
门外传来了孩子们的吵闹声,还夹杂着哭声。
刘云站起身,拉开书房门,看到最小的儿子、八岁的刘凡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旁边一对孪生兄妹——同为十二岁的刘平和刘玉春——正不知所措地望着刘凡。
“怎么回事?”
刘玉春抢先应道:“小凡老是缠着我,他笨笨的,我才不想跟他玩呢,我只和哥哥玩,他就闹起来了,闹我也不理他,他就哭起来啦。”
刘云苦笑一下,扶起趴在地上的小凡,为他拭去眼泪。
与爽朗的哥哥和活泼的姐姐不同,小凡从小就显得有些阴郁,在幼儿园时很少与小朋友玩在一起,去年上小学以后更是对同学不理不睬,即使与父母也很少说话,除了奶妈和贴身保姆外,小凡在家里只喜欢缠着姐姐玉春,玉春却总觉得他很烦,但碍于面子,在父母面前也总是违心地对弟弟悉心照顾,只要父母一走开,玉春马上就会抛下小凡去找哥哥刘平。
“姐姐……姐姐她不跟我玩,姐姐……她……她欺负我。”
小凡苦着脸抽泣道,刘云捧起他的脸,轻轻捏了一下。
小凡长着一张比玉春更清秀的女孩子的脸,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身体显得很单薄,与八岁时就鼓起一块快小肌肉的刘平差到十万八千里外。
“姐姐不跟你玩,你可以找其他小朋友玩啊。”
刘云安慰道,但小凡的脸却更苦了。
“我只想和姐姐玩……”
刘云觉得这已经不是一般化的撒娇了,他猛然放开小凡的脸,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小凡,你是男孩子,不能老是和姐姐什么的女孩子玩在一起……”
“可是姐姐总跟哥哥玩在一起。”
小凡一脸沮丧。
玉春马上反驳道:“笨瓜,我是和哥哥一起去找烈风弟弟和馨妹妹玩,你老是哭丧着脸,只会让大家都高兴不起来,所以绝不会带你去。”
小凡的哭声立即增强了几十个分贝。
烈风和小馨是已故前总参作战处处长朱涛的儿女,朱涛在1896年的光兴丁案发生后不久在汽车中遭远距离枪击而身亡,官方的解释是被丁介云余党所暗杀,但迄今为止并没有抓到凶手。
刘云只好转向玉春:“玉春,就带小凡去嘛,你怎么能确定烈风和小馨也不喜欢小凡呢?”
玉春只是摇头:“父亲,你不知道,小凡只会缠着我,对其他人根本没兴趣。”
刘云求证般地望向站在玉春身边的刘平。
刘平使劲地点一下头:“父亲,玉春没说谎,我试过想要带小凡去玩,但是小凡根本不理我。以前烈风弟弟和馨妹妹来的时候,他连看都懒得看他们。”
刘云突然觉得小腿有点痉挛,下意识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凡并没有发现父亲脸上的奇怪表情,只顾扯着喉咙猛哭猛哭。
“不许哭!”
“身为帝国大元帅的儿子,竟然只为了不能缠着姐姐玩这种无聊的小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现在就给我回房间去,以后不许再缠着姐姐,要是让我再看到你现在这种没出息的样子,你就永远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好了!”
刘云虎着脸怒吼道,一边叫来了仆人,让他们把小凡抱回房间去。
“不要……放开我……我要和姐姐玩……放开我……”
小凡一路哭叫着,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后。
“真是不成气,这小子怎么变成了这种样子。”
刘云愤愤道,吐着气回到书房,重重地把门摔上。
门外,刘平和玉春相互瞪着眼,惊奇地对视了好一阵。
“父亲怎么了?”
“不知道。”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啦,我们现在就去烈风和小馨家吧。”
“恩,走吧。”
兄妹俩牵着手,愉快地跑向大厅。
刘云一个人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愤怒,而且悲哀,这都是因为刘凡。
刘凡的嬴弱和内向令他感到深深的厌恶,尤其是当刘凡与他的哥哥姐姐在一起时,那种厌恶就不由自主地被放大、扭曲。
在刘云看来,长子刘平正是自己童年时模样的美化版本,十二岁的刘平比十二岁时的刘云更开朗、更聪明,更有男子气,也更顽皮。
次女刘玉春则似乎是刘云少年时初恋情人芸儿的幼稚化版本,每当看到女儿春日阳光般的美丽微笑,每当听到女儿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每当感受到女儿身上那种小兔子般的活泼可爱,刘云就觉得自己似乎瞬间年轻了几十岁。
与那一对闪烁着动人光芒的孪生兄妹相比,三子刘凡简直就是一钟罪恶的存在,他身上根本没有能令刘云感动的任何东西,他只是身上有流着刘云的血而已。
刚才,刘云又在刘凡身上发现了新的罪恶,一个八岁的男孩,执着地纠缠着亲姐姐,而对其外的任何人都不感兴趣,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算是正常,更不能与美好相提并论。
刘云先是感到脊背发寒,喉咙恶心,然后不得不燃烧起愤怒,最后在愤怒中升华出悲哀。
“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儿子!”
刘云的思路的线索最终交合到了这一句话上。
逻辑与非逻辑的推理之轮开始转动。
“我的儿子怎么可以是这种样子!”
“我的儿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我!从性格到长相……他不是儿子吗?为什么却长得像个女孩子!”
“这不是我儿子?!”
“这是我老婆跟哪个长着女人脸的小白脸通奸生下的杂种!”
推理之轮停下了,崩散成满天的黄色落叶。
刘云把手扶在额头上,手指却慢慢掐入了皮肤里。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那的确是我的儿子,不管他多么令人讨厌,却无法改变他是我儿子的事实,我必须接受事实,我还要把他的轨道摆正,不可以让他一直这样下去。我的孩子,一定都要比我优秀,我的后代里决不允许出现废物!”
刘云咬着牙,眼睛里射出冷而激烈的光。
//com//光兴八年10月17日,吉林市平北大街9号,原东北军区司令部,现在亦是东北方面军司令部。
大院内深绿的松柏在大风中摇摆,落叶树光秃秃的灰色枝干交叉分割着天空,树间的草坪早已枯黄一片,花圃中只剩下廖廖几朵稚菊,萧瑟的气息四下蔓延。东北的秋正走向落幕,冬的东北即将登台,在剧目变换之前,当然要事先清扫好舞台。
两名肩上顶着金龙纹卷四星军衔的中年军人在苟延残喘的秋风中相遇。
“老钟,快来看报纸,特大新闻。”
其中一人挥动着手中的《时政快报》,声音轻快明亮。
他身材偏瘦,模样干练,举止文雅,鼻子上架着一副薄片眼镜,乍看之下颇有些文弱。
他姓邓名简,当年三十七岁,乃刘云老嫡系中的骨干分子之一,甲午战争时任第一步兵师师长,中俄战争爆发前任东北军区司令,现任东北方面军参谋长。
从邓简手中接过报纸浏览的那人身材高大壮硕,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战士的脸,举止大方,动作有力,说起话来犹如在人家耳边敲响巨钟。
他姓钟名夏火,当年三十九岁,乃刘云老嫡系中的“三巨头”之一,甲午战争时历任禁卫第二师师长、北方军团司令官,因汉城战役中纵容部下大斩日兵首级,并悬挂于汉城崇文门上,造成不良影响,被迫去职回国担任预备军司令,后又转调东北军区司令。1896年光兴丁案后钟夏火出任禁卫军司令,八年来一直掌握帝国最精锐的战斗部队,可见刘云对他的信任。他现在的职位是东北方面军司令官,负责掌控对俄作战的绝大部分部队。
“文易到南方养病去了?让咱们刘队长代行总理职权?这不是好事嘛。”
钟夏火摇着报纸呼喝道,他曾在刘云任大队长的特种兵大队中当过小兵,就一直把刘云队长队长的叫,刘云也从没介意过,但在刘云的新旧嫡系中,也只有钟夏火敢怎么叫,其他人对于刘云,一般都是称呼爵位名和官职名。
邓简扶了一下鼻上的眼镜,轻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觉得文易那个人,不会这么爽快地丢下总理位子跑开的,他一直都是那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现代诸葛亮模样,只会发了狂的工作,怎么会想到跑出京城去养什么病呢,要真想治病,京师的医院不是全国最好的吗?”
“难不成他跟咱们刘队长闹翻了?”
邓简耸了一下单薄的肩头:“这个,谁也不好说。不过我倒是听到有传闻说,文易患了绝症,恐怕将不久于人世,照传闻推测,如果是文易觉得自己将死,而把总理位子提前让给武威公也说不定。”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早该这么做了,那样子的话他可能还会多活几年!”
邓简摊开手:“传闻而已,不能全当真。”
钟夏火把报递还给邓简,轻蔑地笑道:“我倒是宁愿相信传闻。哼,总理算什么,咱们刘队长早该把那爱新觉罗家的狗屁皇帝踹下去了,凭什么咱们刘队长不能当皇帝?不叫皇帝也行,主席呀总统呀都好,反正头顶上不能再有别人。切!什么总理,屁股后面还挂个尾巴叫大臣,还是要向那狗屁皇帝低头,我他妈就是不服,我只向咱们刘队长低头,那没用的皇帝就只配给咱们舔鞋底。”
邓简苦笑一下,摇头道:“皇帝给咱们舔鞋底的话,那作为朝廷大臣的武威公该怎么办?既然武威公决定把皇帝留下来,咱们也没办法,武威公总有他自己的打算吧,政治总归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夏火鼻子一哼:“你们呀,都是同一种调调,都以为政治复杂,我们不了解,所以不能碰,其实政治太简单了,拉一派打一派,不就是那么回事嘛,我早就说过,这个……”
邓简懒得再听钟夏火那套简单政治理论,拉住他就要去办公室:“走啦,司令官大人,让大家等久了可不好。”
方面军司令部的联合参谋室设在原军区司令部的体育馆内,由素色屏风分隔出不同的科室。参谋们早已就位,作战参谋们趴在几张巨大的地图上用彩色铅笔画着写着,情报参谋们在满天的文件中筛选汇集,后勤参谋们忙着应对潮水般的电文和表格,传令员和报务员往来穿梭,惟一纹然不动的只剩下肃立在参谋室门口的卫兵。
司令官的办公室设在体育馆的工作人员专用室内,隔音效果非常好,也很宽敞,有一张可供十人开会的圆桌,另外还有一张司令官用的书桌,副官的小桌子安放在办公室门外。
钟夏火和邓简穿过参谋室,来到了司令官办公室,紧跟在后的钟夏火的副官姜子昌中校快步超到两人前面,为两位长官开门。
钟夏火边进门边吩咐姜子昌:“我和邓参谋长还有话要谈,先不要让别人进来,有人要报告的话,记下来,等会儿我再召见。”
姜子昌没有说什么,只是两脚一并,稍稍低了一下头,他是钟夏火的亲信副官,早已习惯无条件无怀疑地执行长官的一切命令。
门关上了,邓简却有些纳闷:“不是要开作战会议了吗?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谈?”
钟夏火先不回答,只坐在了自己办公桌后的皮椅上,挥手示意邓简也坐下。
邓简边坐边咕嚷:“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跟你讨论一些战争结束后的问题。”
邓简扬起头,别有意味地“哦”了一声。
“我问你,你知道咱们刘队长最想要什么?”
“这个,关于武威公的事情,是不好妄加评论的。”
“不要扯开话题,你就随便说说你的想法。”
邓简看看关着的门,又看看钟夏火,低头道:“武威公最想要的,恐怕就是‘天下霸业’这种伟大武功吧,让中国在这个世界称霸,是他一直向我们宣扬的理想嘛。”
钟夏火手压在桌子上,声音若洪钟般响亮:“是的,正是天下霸业,一个称霸世界的大中华帝国,一个从来未出现过的威服全地球的大中华帝国,就要在咱们刘队长,不,咱们的伟大领袖、真命天子领导下被创造出来,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辅佐这位领袖,这位皇帝,为他,为那无比伟大的理想而战!可是有人却在千方百计地拉我们大家的后腿,文易那个政治小丑,还有他的那一帮所谓精英分子,卑鄙地利用我们领袖的宽容和仁爱感情,企图架空领袖的权力,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君主立宪,设立了一大堆束缚我们实现那伟大理想的障碍,实在该杀!不过还好,虽然我们的领袖能够忍受他们的压制和束缚,但是最关键性的军队依然在同志们的手中,只要我们能一心一意地联合起来,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们!狗屁的君主立宪,国会算什么?一阵枪子过去,那帮老爷议员还能不逃命?宪法就更可笑了,在我们那时空的史书上不是记载着,身为国家主席的刘少奇手捧宪法怒斥凌辱迫害他的造反派,最后还不是被虐待而死?哼哼,如果文易那伙人真的要拿宪法跟我们玩,管叫他们比刘少奇死得还惨一百倍!”
邓简的手指在下巴的胡渣上磨裟着,犹豫道:“难道是要像丁介云那样搞军事政变?”
钟夏火拍着桌子道:“你没听清楚呀,丁介云是反对领袖的,也就是反对我们理想的叛徒,所以他的军事政变就是背叛行为。而我们是支持领袖的,我们都是心怀理想的真正的同志,我们是要拥护领袖,铲除领袖身边的恶人,清除束缚我们实现理想的障碍,我们就算搞军事政变,也是正义的,无可指责的!”
“可是如果武威公不赞成军事政变呢?总不能背着武威公乱来吧?”
钟夏火的大脑温度又提升了一层:“领袖一定会了解我们心意的!他嘴上当然不好说要我们去搞政变,但是他肯定看到了那些束缚在他身上的链子,他是希望我们去帮他解除那些束缚的!”
邓简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因为我们是同志,我们心怀共同的理想,我们的心一定是相通的。”
邓简突然站起身,来到钟夏火面前,伸出手,贴在他额头上。
“干……干什么!”
钟夏火恼怒地拍开邓简的手。
邓简又把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探了探,舒口气道:“原来真的是发烧了。”
钟夏火狰狞起来:“你……你这笨蛋,我才没有发烧,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你就不能认真想一想吗?”
“如果你没发烧,就更可怕了,当然也就更没有认真去想的必要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
“这种话不是应该由我来说的吗?”
邓简把手扶在桌子上,锐利的目光透过眼镜片,散发着一种冰冷肃杀的气息。
“我知道你对武威公忠心耿耿,我也知道你想要为武威公献身的热情,但是我更明白,以你那种不考虑后果蛮干硬战的行为方式,不但帮不上武威公的忙,反而有可能使他陷入麻烦中。汉城的崇文门事件,就没有给你带来一点教训吗?我不是要教训你,我也知道我没资格教训同为上将的你,但是作为同事,作为战友,作为朋友,我必须告诉你,政治的事情真的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你真的把刘云当领袖,想要帮他的话,那就一切听他的指示行动,千万不要擅自妄为。”
说完,邓简的目光瞬间清澈了,钟夏火感受到了那清澈,也不得不作出真诚的回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虽然心里还有些疙瘩,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请放心,我早就把你当兄弟了,兄弟的几句话都听不下,那就真没得混了,我会再好好考虑的。”
邓简用力地点一下头,扶住钟夏火的肩头:“那么开会吧,明天禁卫野战军就要对海兰泡发起第三次总攻了,如果这次能一口气拿下海兰泡要塞的话,禁卫军就可以转到赤塔方面去了,刘百良的第一集团军也就能松口气,兼代了总理职务的武威公也就能在战事方面少操点心吧。”
“恩,我已经下了死命令,这次再拿不下海兰泡,禁卫军司令就撤职严办,那个梁天河,老是磨磨蹭蹭的,非得刺一下才有劲。”
钟夏火以拳击掌,摆出一副要生吞某人的模样来。
一千六百公里外的海兰泡前线,禁卫野战军前进指挥所内,某人猛然打了个寒颤。
“冷吗?我怎么不觉得?”
禁卫野战军参谋长张一叶看见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在椅子上缩成一团,随口说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一阵恶寒……”
“哦,有人想你了吧——你那些寂寞空虚无聊的老婆们都在盼着你回家呢。”
“切,鬼知道她们正在哪里偷汉子。”
张一叶立即仰起脸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会恶寒,原来是怕老婆们偷汉子,哎,你真是太没有自信了——所以我说嘛,数量是没有说服力的,质量才是关键,像我,根本就不担心我那小可爱……”
梁天河嘴巴里“哧”地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你呀,还是小心点,我这边呢,一个两个偷汉子,不要紧,还有另外两三个是好的,你那边一个就是全部,一线展开,没有预备队,打起仗来要冒很大风险的。”
“少拨弄你的乌鸦嘴……”
“轰隆隆……”
一阵低沉的巨响传来,指挥所内的地面微微颤抖起来,张一叶和梁天河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朝指挥所掩体大门外走去。
门外跑过几个年轻的列兵,吵闹着往第三重炮阵地的方向去了。
“那种声音……不是三零五攻城炮,要比它更低沉、更有震撼力……一定是昨天刚架设好的三八零巨型迫击炮,要去看看吗?”
张一叶在使用问句的同时,脚早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梁天河自然不必再浪费口舌做答,两人各带着一名贴身警卫员,小跑着奔向第三重炮阵地。
绕过两个小山丘,在一条小山谷里,三座钢铁巨兽正昂首向天,周围堆满了一人高的炮弹,旁边的高地上则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多是年轻的新兵,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好大的家伙……”
“刚才开炮的时候我耳朵都快聋了……”
“太厉害了,有老毛子好看的了……”
“妈妈的,那炮弹该有多重呀,看起来好象比我还要高……”
“这么大的炮弹,真担心那装炮弹的吊车会突然垮下来……”
“不知道会炸出多大的坑来……”
“反正老毛子的工事肯定扛不住啦!”
梁天河和张一叶一走上高地,小兵们一看到两人肩上扛着的金龙纹卷星星的将军衔章,慌忙跳起来立正敬礼,一个个把胸挺到了天上。
梁天河向大家摆摆手:“大家坐下吧,咱们一起看。”
小兵们唰一下全坐下了,一个个盘紧了腿,挺直了身体,双手扶在膝盖上,憋着嘴,脖子向上拧着。
梁天河向张一叶苦笑一下:“完了,大家都这样子,作为将军,我们也不能有失仪态呀,只好老老实实学他们的样子了。”
两人也只好盘腿坐下,准备观看巨炮发射。
阵地上的指挥官——一名眼尖的炮兵中校——发现了身穿藏青色毛料制服的两位将军,忙下令停止炮兵作业,跑上高地,向张一叶和梁天河敬礼道:“第七十一特设炮兵营,对海兰泡要塞目标射击作业中,请长官指示。”
“继续。”
“是!”
炮兵中校兴奋地跑了下去,向部下们咋呼起来:“司令官和参谋长阁下就在那个山头上看着我们,大家加油!把老毛子的要塞轰个稀巴烂!”
炮兵们也兴奋起来,纷纷向梁天河所在的山头挥手致意,有的还把军帽扔飞上了天。
“这种情况下司令官应该起身回礼的。”
张一叶在梁天河耳边说道,自己却先站了起来,以神似某领袖的模样向热情的炮兵们挥手致意。
梁天河站起身,贴近张一叶耳边:“居然抢司令官的风头,要罚你,把哈德门烟交出来!”
“遵命。”
张一叶一脸奸诈地掏出烟盒,递到梁天河手中,梁天河定睛一看,发现不对。
“这个是……梅门牌,没听说过啊……”
“是啊,‘没门’嘛,配发给士兵的,你当然不会注意啦,作为领军大将,有时候也要体察士兵生活的嘛,老是抽哈德门那种没办法报销的贵族烟,怎么能够拉近与士兵的距离呢?”
张一叶说着,又掏出了两盒“没门”烟,和蔼可亲地向周围的士兵们派发。
梁天河捏紧拳头,心头大骂张一叶卑鄙狡猾——却不曾反省他自己一天到晚剥削别人高档烟的罪恶行径。
旁边的士兵们小声嘀咕起来。
“原来司令官和参谋长也抽跟我们一样的烟啊……”
“笨蛋,将军们才不舍得把他们自己的高档烟发给我们呢……”
“你猪头啊,有得抽就不错了,现在一天才发两根烟,根本不够嘛,附近又没有商店,白送你一根,你还唠叨个屁!”
“别吵了,好象要打炮了……”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紧紧捂住耳朵,梁天河与张一叶当然也聪明地照做不误。
一门巨炮的炮口一闪,冲击波立即扩散开来,大炮周围的地面抖动着,腾起了一片烟尘,强烈的音波震荡着数百码范围内所有人的心肺,张一叶甚至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第二、第三门炮吐出了耀眼却一瞬即逝的闪光,第二、第三阵巨响打击着周围人类的肉体,显示着工业时代机械的可怕威力。
一九零三年式三八零毫米攻城炮,又称巨型迫击炮,采用12倍径中型炮管,装设在左右射界各十五度的固定炮架上,配备大型液压反后坐装置和半自动装填系统,全炮重达七十九吨,发射的炮弹重七百五十公斤,最大射程五千七百米。这种超级大炮于1903年5月定型,陆军向北洋重工订购了12门,专用于要塞攻击战,到开战前仅有包括原型炮在内的四门装备部队,其中三门配备给第七十一特设炮兵营,首先用于海兰泡要塞攻击作战。由于巨炮过于沉重,第七十一特设炮兵营于9月8日从部队驻地唐山开拔,把巨炮拆成几十大件用火车运到瑷珲,再用驳船运过黑龙江,沿着专门架设的轨道由小型机车拉到前线,直到10月17日才在海兰泡前线完成装设,今天的发射算是这种超级巨炮首次参与实战。
“今天这个营预定要打掉一百五十发炮弹的吧。”
梁天河放下捂在耳朵上的手,转向张一叶问道。
“每门炮一小时只能打五发,还要考虑炮管冷却的时间,从早打到晚,每门炮发上五十发也不错了。”
“这么说,明天总攻前即使按计划组织四小时的炮火准备,这种巨炮最多也只能发上二十发?”
“足够了,这三天来全部的三零五和一五零、一零五重炮都在向敌人猛烈开火,再加上今天这巨炮的份,俄国人也够受的了。”
梁天河“唔”了一声,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泥土。
“走吧,没什么看头。明天就要开始第三次总攻,钟司令下了死命令,23号前拿不下要塞,就要严惩我这个野战军司令。”
“早着呢,今天不是才18号嘛。”
“没多少时间了,只能一举攻克,这一次再拿不下,就得重新编组部队制订计划,这样一来就不能按时完成了。”
“放心吧,禁卫军的战力不是空喊出来的,前两次没能拿下主要是因为斯沃博德内方向的敌人赶来支援,我们必须抽出兵力来打援,现在斯沃搏德内与赤塔方面的联系已被我军切断,斯沃搏德内方面之敌已经无力再向海兰泡支援,我们这次可以全力攻城,有那么明显的兵力火力优势,一举拿下是没问题的!”
“希望如此啊。”
梁天河说道,走下了高地,身后的小兵们又慌忙站起身,对着司令官的背影敬礼。
两人沿着回前指的小路踱着步子,暂时没有什么事可做,因为一切计划都已经制订完毕,一切细节也已检查完毕,现在只能等待,等待那个预定时刻的来临,顺便也等待可能出现的有意义的新情报。
“参谋长,战争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梁天河闲着无聊,随后问道。
张一叶耸耸肩:“打算啊,还不是跟着上面的安排走,武威公叫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了。”
“我是问你个人的打算。”
张一叶挠了一下头顶,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其实……其实我想要个儿子,虽然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但毕竟有个儿子比较有意思,真想看看自己儿子穿上将军制服的样子。”
梁天河嘴角翘了起来:“那有什么难,让老婆生就是了。”
“可是……哎,老婆一直生女儿,我也没办法。”
“那就多加两个老婆啊,你看,我那大老婆原先也连生了两个女儿,后来还是三姨太先给生了个儿子。”
“这样也太对不起婉月了……”
“笨蛋,现在是什么时代,入乡随俗嘛,这里又没有重婚罪。”
张一叶摇头笑道:“我还是希望,那个儿子是婉月的,她对我太重要了,我只能对她好。”
梁天河把嘴里的烟屁股“扑哧”一下吐了出去:“你这小子——玩什么纯情,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十几岁的毛孩子一样没见地,男人嘛,尤其是成功的男人,必定要有博爱的胸怀,才能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而有趣……再说了,你那个婉月,总有一天会老吧,你能这样对她一辈子?”
“到时候我也会老啊。”
梁天河脚上给石头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你这个人——没救了……”
张一叶扶住梁天河:“话说回来,战后你又有什么打算呢?当然是说私人方面。”
梁天河点上一根自备的大前门烟,吐了口随风而散的烟雾:“其实我不大想干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已经腻烦了,希望能换一种活法,比如开个公司,或者买一大块地做个农场主,自己干多少得多少,不像现在还要小吃一下国家,总觉得不大塌实。”
张一叶点了点额头:“小吃国家也是没办法的事,要建立对部队的绝对控制,光靠权威是不行的,我们的薪水加上分到的那些土地公司股票红利,也只够我们稍微奢侈的花销而已,要支付收买人心的花费,不小贪一下怎么行,反正还不都是武威公的意思。”
梁天河皱了一下眉头:“可是听说武定国被隔离审查了……”
张一叶不以为然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还骂他大蛀虫吗?他做得太过火啦,树大招风嘛,舆论早就盯住他了,况且他主要都是自己享受,周围的人吃不到好处,当然有怨恨啦,武威公要解决他来平息众怒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种日子还是觉得不安宁,出生入死的事情我都干过了,武威公的恩情算是报完了,以后我想走自己的路。怎样?你还是打算走这条路吗?”
“恩,我还是习惯在军队里呆着,出到外面的话,恐怕很难适应。虽然像现在这样,有时也总会感到不安,但是原本大家不都是抛弃了生死之念才跟着刘云走的吗?我那一点热情,还没有完全烧尽啊。”
“是嘛……理想主义的青年,也还没到死绝的时候哪……”
梁天河在心里嘀咕着,加快了脚步,迎面碰上了一连步兵。
领头的连长慌忙下令:“立定!向长官,敬礼!”
齐唰唰地一片手臂抬起来,士兵们都显得神气十足。
梁天河还过礼,随口问那连长:“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那个长脸小耳的上尉连长挺直了胸膛:“报告长官,这里是1团2营7连全体战斗员,我是连长铁群!”
张一叶在旁补充道:“许旅长的部队嘛,前两天刚从莫斯科维季诺前线调回来的,打过几场恶仗,明天总攻时整个第一旅将作为攻击线上的左翼主力。”
铁群连长连下巴都仰起来了:“长官说得是,我们明天将在许旅长率领下,冲破敌军防线,拿下敌酋格勒恩格斯罗中将之首级!”
张一叶转向梁天河,歪着嘴巴笑道:“不愧是‘千头斩’许魂的部队,说话都离不开首级什么的。”
梁天河点头道:“很好嘛,这样才显得出气势,好吧,铁连长,明天就看你们的了,那个格勒恩格斯罗中将的首级,届时拜托你们务必奉上。”
无须铁连长领头,全连官兵异口同声呐喊起来:“请长官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其中一个胸前佩着贰等忠勇勋章的一等兵,脑袋仰向后面,简直是在嘶吼。
他叫吴俊,七连三排一班代理副班长,一个全旅闻名的拼刺刀高手,迄今为止已经被确认的战绩是挑杀二十七名敌人。
呐喊过后,连队继续向前行进,几分钟后转进了禁卫第一“云龙”团的兵营中。
铁连长让队伍立定,训话道:“从现在开始,到晚上熄灯为止,为各人自由时间,有什么事情未了的,就抓紧啦,好,解散!”
队伍一哄而散,纷纷涌向宿舍帐篷。
吴俊与本班班长牛豪中士走在一起,他们凑巧是同乡,一向以兄弟相称。
“牛哥,真快啊,明天就要杀进海兰泡了,两个月前我们还在长辛店的军营里哪……”
“这算什么,以后还有得打呢。”
两人掀开帆布帐篷的门帘,低头走进去,牛豪屁股刚落在床上,就翻出纸笔准备写信。
吴俊瞟了一眼,问了一句:“写给嫂子的吧?”
“给你嫂子写一份,还要给我爹写一份。明天不是总攻吗?总归是一场大仗,生死难料,预先准备一下比较好。”
牛豪如此应道,其实他的话完全可以浓缩成“遗书”两个字,但这种话以他那轻松随意的口气说出来,却完全像是家常琐事般不值一提。
“恩,我也给爹写一份比较好。”
吴俊揉着脑壳说道,也要去找纸笔。
“你就不用了吧,明天一直跟在我后面,不会有事的。”
牛豪说道,向他扬了扬脖子。
吴俊却一个劲摇头:“不好吧,我是副班长,要冲的话也要跟牛哥一起冲在前面才行,落后面的话只会被人笑话。”
“那就随便你。”
牛豪说,低下头继续写。
吴俊也找出了纸笔,正要开写时,牛豪又问他:“小俊呀,你家的债还得怎么样了?”
牛豪所说的债,正是土地改革后农民普遍背负的国家债务,国家以赎买的方式将大地主手中的土地收为国有,其中大部分再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出售或出租给无地和少地农民,这些年来,许多地方的农民每年差不多要拿出收成的一半来支付当期应付款。吴俊家于光兴元年承买了二十亩旱地,八年来一直按时支付土地债款,但似乎还没到还清的时候。
吴俊叹气道:“别提了,就算一直风调雨顺没病没灾,也得再熬上十来年才行。”
“熬不起就转给别人呗,你们那还没搞起联合社吗?”
“我爹放不下,我们祖上当了好几代的佃农,都在别人的地上干活,好不容易有机会拿到自己的地了,怎么好干到半就扔掉了呢?至于联合社,我们村原来是搞起过一个,不过一起步就因为跟风种西瓜,加进去的各户都亏得一塌糊涂,所以就散掉了,以后都再没有人提这件事。牛哥呢?原来不是说家里打算把地转掉吗?转了吗?”
牛豪放下笔,摇头道:“难啊,本来想转给那个大正农垦的,但人家嫌我们的地在坡上,不好整,就没要,转给别人的话价钱又不合适……最近才收到我爹的信,说是准备加入村里的联合社。”
“那不挺好的?”
“好个逑,我们村那联合社太乱了,一开股东会就吵成一团,就是没个有本事的主心骨,吵来吵去,也没见里面有几户能整起来。不过邻近的宁胜村就不同了,他们的联合社请了个保定农学院的本科生来做技术顾问,又请了个天津商学院的专科生做经理,专门种京城里热销的银脂米,发得可是厉害,全社几十户人只干了四五年,就提前还清了原定二十几年还清的债。现在宁胜村全村的农户都入了社,整得可是红火。”
吴俊若有所思地点一下头,眼前冒出了父亲长满老茧的手和被沉重的担子压弯的脊背,心里微微泛起一丝苦涩。
吴俊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哥哥有些憨,只会低头干活,吴俊则从小就显示出一股聪明劲,父亲因此认为他有些读书的前途,便省吃俭用地把他送入了镇上新开的小学,由着光兴元年起推行义务教育的关系,吴俊得以上完高小(高级小学,即四到六年级),并因成绩优秀,得到县政府资助,进入了县城的初中。然而吴俊初中毕业后,面对高中的高昂学费,他不想再给已经被沉重债务困扰的父亲添麻烦,此时又正值军队普遍提薪,军官的收入十分可观,听到消息的吴俊便打算先参加军队,在军队里考军校,靠自己军官的薪水来帮助家里还清债务。参军时,由于保持了农民的强健身体,又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吴俊得以进入禁卫军,拿着比国防军高两三倍的士兵津贴,总算也能够贴补家用,但一想到那总额数百元的债务,吴俊总觉得那二十亩地真正属于自己家的日子,仍旧在遥远而漫长的未来蜗牛般地蠕动着。
相对于刘云、文易那种掌握亿万人命运的所谓伟大人物的理想,或者是钟夏火、梁天河、张一叶那种掌握数十万人命运的领兵大将的理想,一等兵吴俊的理想是微不足道的。
但对吴俊来说,那理想对他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或许,在某些情况下,还可以赌上命来实现。
他只想拥有,一小片真正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土地。
//com//冷风吹了一夜。
清晨,风依旧不停,流云依旧不绝。
阴霾的天空,显得狭窄,灰黑的大地,显得杂乱。
天地之间,飞舞着死神的身影,以及带来死亡的无数炮弹。
1903年10月18日,是禁卫野战军对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要塞发起第三次总攻的预定日。
当日,天还未亮,禁卫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已出现在离攻击部队出发阵地仅两公里的前沿指挥所中,啃着肉包子等待攻击时间来临。
怀表的指针抵达了人们想要看到的位置,梁天河咽下最后一口肉、面和唾液的混合物,接过副官递过的白手绢揩着嘴角,淡然下令:“传令,总攻开始。”
早晨六点三十分,五百门大炮的怒吼拉开了总攻的序幕,炮兵群中中包括三门发射七百五十公斤炮弹的380毫米巨型迫击炮和九门发射三百五十公斤炮弹的305毫米(12英寸)攻城炮。事实上,380毫米巨炮在17日当天已对海兰泡要塞A堡垒地域投射了一百五十发炮弹,而305毫米攻城炮则在总攻日之前连续五天的连续轰击中向A、C堡垒地域和市区发射了二千七百多发炮弹,另外,总攻前的一星期里,华军飞艇队还分三次空袭了海兰泡要塞炮台和市区,投弹近三百吨。海兰泡市区在近月的猛烈的炮击下,早已化为了一片瓦砾堆。
梁天河的面前,摆着一张宽大的地图,上面布满了花花绿绿的符号。
地图的中央正是夹在黑龙江与结雅河之间的海兰泡,各种永固和半永固防御工事包围着城市,就成为了要塞。
海兰泡要塞面向陆地的正面只有15公里,防御体系纵深约4-5公里,分为四道防线。第一道防线由若干包含了土木掩体、砖石碉堡、散兵壕和交通壕的独立支撑点构成;第二道防线为主防线,自南向北设置了A、B、C三个大型堡垒,堡垒之间由壕沟、独立支撑点和独立掩体连接,堡垒前挖掘了深达四五米的护沟,防线前布满了鹿砦、铁丝网和地雷;第三道防线为1号和2号炮台体系,炮台之间由碉堡群防护;第四道防线为围绕市区的城墙,其上设置有火力点和独立重炮台。另外,面向水上的9公里沿岸防线上设置了多座独立重炮炮台和永固火力点,并以厚实的城墙做为掩护。
在总攻日之前大约一个月的作战中,禁卫军夺取了要塞的第一道防线,但在坚固的堡垒防线前未能取得关键性进展。
为减少牺牲,梁天河在部队两次强攻要塞未遂后,下令在堡垒防线前展开大规模土木工程作业,清除大部分障碍物和雷场,挖掘地道和接近堡垒的交通壕、平行壕,利用地道爆破堡垒护沟和胸墙,但由于俄军也展开了积极的反地道爆破作业(在对方地道附近对头或斜向挖掘一条新地道,在两条地道接近时进行爆破以摧毁对方地道),华军的地道大多在进入目标范围前就被俄军爆破摧毁,未曾发挥太大作用。
于是破坏敌堡垒的重任主要落在了重炮兵肩上,然而150毫米榴弹炮和105毫米加农炮的威力并不足以对要塞造成实质性损害,发挥作用的主要是305毫米攻城炮,但数量太少(只有9门),3门380毫米巨炮更是到了总攻前一天才安装完毕。
遵照国防大臣刘云发布的“入冬前拿下海兰泡要塞”的指示,梁天河将第三次也是预定最后一次总攻的时间定在了10月18日,其实如果推后几天,已装置完毕的380毫米巨炮可发挥更大作用,但军令如山,即使380毫米炮一直未能装设完毕,全军也必须按计划投入总攻。
望远镜的视野中,炮弹爆炸的闪光在弥漫的硝烟中此起彼伏,三座绵延曲折的巨大堡垒笼罩在无数烟尘当中,若隐若现,若虚若实,宛如海市蜃楼。
梁天河放开望远镜,回到地图桌前,手指在插向海兰泡要塞的三条红色箭头上摩裟。
捧着茶杯的参谋长张一叶中将坐在一边,安然道:“别急,炮火准备要四小时,还有得等。”
梁天河瞥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无意义的微笑。
地图上的红色箭头旁边标着部队番号,三条箭头代表着三个作战区域,自北向南分别是左翼、中央、右翼。
左右两翼为主攻方向,中央为辅攻方向。
左右翼各配备6个禁卫团(18个步兵营),分为三个梯队发起攻击,中央配备3个禁卫团(9个步兵营),亦分为三个梯队发起攻击,另外还保留6个团作为预备队。
左翼由禁卫第一、第三旅部队组成,右翼由禁卫第五、第六旅部队组成,中央由预备禁卫第八旅负责,预备队为预备禁卫第十和第十二旅,共七个旅,按编制应有六万三千人,下辖63个步兵营。
要塞内的状况,梁天河并不是很清楚。
三天前,天气还好的时候,梁天河曾坐着配属给野战军的双座侦察机到海兰泡上空打了两转,看到了已化为废墟的市区,以及宛如月球表面的累累弹坑,那三座堡垒虽然残破不堪,但显然还有许多空间可以遮蔽守军,纵横交错的交通壕在堡垒左右与后方伸展开来,堡垒后的两座炮台体系已经被摧毁,城墙体系则尚未受到严重损伤。至于要塞内兵员的伤亡状况和物资剩余状况,梁天河与张一叶都觉得难以估算,他们只知道守卫要塞的西伯利亚第一军附后贝加尔哥萨克第十一旅在被包围时的总兵力在五万左右,经过近月激战,伤亡或许在三成到四成上下。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陆军上将梁天河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三分钟犹如三小时。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身处前线的一等兵吴俊觉得时间像闪电般划过,三小时宛如三秒钟。
炮声已经无法影响吴俊的听觉,他清晰地听到了他一直期待而又令他不安的一些声音。
“二营!进入阵地!”
“七连,动起来,上前线了!”
“副班长,该往前走了……”
手上握着汉阳造九七式步枪,腰上挂着手榴弹袋、子弹盒和水壶,背囊里装着炸药、干粮和急救包,士兵们如鼹鼠般首尾相衔地钻过两米深的交通壕,向距离敌阵只有两三百码的出发阵地涌去。
敌人的炮弹在壕外不断炸开,弹片嗖嗖地飞过吴俊头上,不时还有几块泥土落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爆炸声令耳朵嗡嗡作响,但他毫不在乎。
他现在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生命。
随同不可遏止的人流,吴俊进入了地上布满弹壳、壁上染满鲜血的出发阵地战壕。
吴俊听人说过,就在前天,俄军向这一带的华军阵地展开反击,战斗结束后,双方的死尸几乎填满了壕沟。
战壕有两米多高,要通过踏板才能出去,前后都有防弹片的护坡,即使如此,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蹲了下来,只有几个中下级军官猫着腰来往穿梭,传达指示,顺便鼓劲加油。
“十点三十分准时发动总攻,我们云龙团排在第一梯队,为团旗添光的机会来了,记住,禁卫第一团永远是第一的,谁往后退就是给团旗抹黑,我当场毙了他!”
“半小时后对A堡垒展开地道爆破,爆炸威力很强,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检查武器!你,手榴弹引信露在了袋子外面了,想让大家陪你死啊!”
“身份牌挂好了没有?死不见尸可不关我事!”
“谁还想上厕所?十分钟后就不许动了!”
“爆破就要开始了,塞紧耳朵!”
吴俊把两个卫生棉球塞进了耳朵里。
吴俊感觉脚下的地面抖动起来,心和肺憋得慌,他还看到战壕护坡上的松散泥土纷纷向下滑落,每个人都露出一副大便拉不出的痛苦表情。
这是围城以来最成功的一次爆破,华军工兵将一条深入地下近六米的地道挖到了A堡垒胸墙下,填入了三千七百九十公斤炸药,剧烈的爆炸在胸墙内炸出一个直径达30米的大坑,爆破引起堡垒内强烈震动,许多掩体、营房和掩蔽部被破坏,堡垒内部起火。
与此同时,华军各种火炮向堡垒猛烈射击,持续了十分钟之久。
“上去了!上去了,记住,只能往前进,后退者一律枪毙!”
七连连长铁群铁着脸扭曲着嘴向连里每一人大声吼叫,吴俊突然觉得铁群那张嘴里会喷出火焰。
“跟在我后面,不会有事的。”
班长牛豪拍着吴俊的肩说道,把脚放在了战壕壁的踏脚上,跳到了战壕外面。
吴俊在心里最后祈祷了一遍:“天上天下诸位神仙菩萨佛陀保佑,我吴俊能够全身而退,日后可以为家里还清土地债款出一份力。”
他跳出了战壕,身边都是熟悉的面孔,他看见了牛豪的背影,紧跟着跑了过去。
前面是牛豪的背影,还有堡垒胸墙上的大洞,浓烈的烟火在堡垒顶上摇曳着。
“不会有事的。”
吴俊默念着这几个字,握紧了步枪向前冲。
前面是牛豪的背影,那个背影瞬间被一道闪光托起,腰部以下分解成几块向天空飞散,上身则带着张开的手臂在空中回转了一圈,滚落在无数禁卫军士兵的白绑腿边。
吴俊默默地看着牛豪的半个身体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白绑腿,抬起腿,跨过了牛豪那睁大的眼睛。
“地雷……”
吴俊的意识里如流星般划过这个扎眼的词,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径直冲过了被炸平的堡垒护沟,攀上了堡垒胸墙被炸开的缺口,与堡垒中凌乱的瓦砾与残缺的死尸和打了个照面。
据说坚不可摧的堡垒内一片狼籍,断裂的砖石和水泥上喷溅着破碎的骨肉和内脏,火炮枪支的零件散落一地,踩上去咔啷作响,橘红的火焰从好几处地方喷射出来,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烟气。
浓烟扑面而来,吴俊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不会有事的。”
吴俊念叨着,擦了一下鼻子,又随同战友们向前跃进。
绕过一个塌陷的机枪掩体时,他感觉脚上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同时尚未复原的听觉感受到了似乎是人类惨叫的声音。
他往脚下一看,原来是个受伤的俄国士兵,自己的脚正好踏在对方流血的肚皮上。
吴俊冷漠着注视着那个伤兵,注意到自己的白绑腿已经被那伤兵溅起的鲜血染红了,眉头一拧,反手将上了刺刀的步枪向下一转,把刺刀深深地扎入了对方胸口。
拔出刺刀,鲜红鲜红的血,从血槽里一波波滑落,牛豪那在空中飞转的半个身体骤然跳入了吴俊的眼睑。
“不会有事的!”
吴俊摇晃着步枪嘶吼着,记忆的映像如玻璃般粉碎了,前方,废墟,瓦砾,尸体。不,还有一个蠕动的人体,似乎是被毒烟呛住了,双手卡着喉咙,舌头吐在外面,像毛虫一样趴在地上扭来弯去。吴俊兴奋地冲上去,一脚踢在那人脸上,然后连续在他胸口和脖子上刺了五刀。
正要刺第六刀时,连长铁群冲到吴俊面前,扭曲着脸向他吼着什么,吴俊只是对他呆呆一笑,拔出刺刀跑开了。
吴俊跑得很快,转眼间就冲到了全连最前头,他的排长李晴觉得他兴奋过头了,追上去,一把扯住他,对他吼叫起来,他却毫无反应。
李晴扇了他一巴掌。
吴俊摸着脸,睁圆了眼睛,梦呓般吐出几个字:“我……中弹了?”
“你疯了!”
李晴叫道,顺手把他的头按低下来。
“敌人的增援部队上来了,你还埋头冲,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想死是吧!跟我来,掩护一下机枪组。”
每个禁卫步兵排都配备了一个机枪组,配备一挺一八九九式7点92毫米轻型机枪,由50发金属弹鼓供弹,是步兵排的支柱性火力来源。
现在,七连三排的机枪组已经把机枪架在了一片突起的瓦砾堆上,向跳跃着接近己方部队的俄军步兵猛烈扫射,俄军步枪手则借着堡垒废墟的掩护企图迂回接近并消灭华军机枪手。
吴俊跟着李晴,借着瓦砾和尸体的掩护,摸爬到了本排机枪组的旁边。
“注意盯住左边那一小片墙,我刚刚看到有两个人钻到了墙后面。”
李晴指点着五六十码外的一堵残墙给吴俊看。
吴俊把步枪架在了一块碎砖头上,瞄向残墙,几秒钟后看到墙体右侧冒出一点黄军服的颜色,立即瞄准击发,稍顷,一个俄国士兵的身体滚落到了墙体外。
吴俊刚把枪栓拉上,另一个俄国兵手上举着一个冒烟的圆锥形物体跳了出来,向机枪阵地猛冲过来,吴俊连忙掉转枪头射击,子弹却在俄国兵的身后打出了一小撮烟尘。
“来不及了!”
吴俊在心里叫道,下意识地跳起来,单手抓住步枪的中间部分,枪刺对着俄国兵跑进的前方,把步枪当成标枪一般投了出去,在他卧倒之前,看到枪刺插中了那个疯狂俄国兵的腰间。
“成功了?”
吴俊抱着头想道,爆炸声传来,他看到几码外的两个机枪手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干得好!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招!”
李排长跳过来,兴奋地夸赞他,他探起头,看到三四十码外躺了一堆呈放射性扩散的肉块,中间夹杂着几条类似步枪零件的物体。
“排长,我的步枪毁了。”
吴俊说,一枝步枪立即递到了他面前,持枪的却是连长铁群上尉。
“小伙子,干得绝了,不过这才刚开始,准备好,我们要冲过去了!”
铁群说着,拍了拍他的脖子,举起手中飘着红穗带的左轮枪,向左右高呼:“七连的弟兄们!冲过去了!帝国万岁!禁卫军,前进!”
随同着铁群的喊叫,连部的号手吹响了激昂的冲锋号,“帝国万岁”的呼声如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不止是七连,作为禁一团前锋的二营四个连同时发起了冲锋,战士们挺着闪亮的白刃飞快地跳过几十码的断壁残墙,与俄军增援部队杀成了一团。
几分钟后,禁一团的第二梯队,三营的四个连从堡垒南侧加入了战斗,各连和营的迫击炮组也架设好迫击炮向源源不断赶来的俄军增援部队轰击,很快,禁一团的最后一个营梯队和团属炮兵相继冲上了堡垒,一场混战后,俄军被逐出堡垒。
当禁一旅旅长“千头斩”许魂上校亲率本旅第二梯队出现在A堡垒的废墟上时,禁一团已经完全占据了A堡垒,官兵们正忙着灭火、清除爆炸物、重新构筑掩体,当然,遍布堡垒瓦砾中的双方官兵尸体也需要花费不少力气来清理。
伤亡近三分之一的三营七连奉命撤下休整,后继战斗将由旅第二、第三梯队来进行,对吴俊来说,战斗告一段落了。
“没事,我还活着。”
吴俊想着,把血迹斑斑的刺刀从步枪上取了下来,用手帕擦干净,装进了皮套里。
连长铁群从后面拍着他的脖颈:“一兵吴俊,今天干得不错嘛,杀了几个?”
“没数。”
吴俊说,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低低的呼啸声。
“卧倒!”
吴俊感觉自己背上被人推了一把,便重重地倒在地上,吃了满嘴的灰尘,耳膜里随即剧烈地轰鸣起来,也许一秒,也许两秒以后,他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过来时,已经身处战地包扎所的绿色帐篷中,躺在薄薄的军用床垫上。
“醒了?”
一个穿着红大褂的医护兵问他,吴俊揉了揉眼,这才看清楚红大褂原来是染透了鲜血的白大褂。
“头痛吗?”
“是……头很重……”
吴俊把眼珠往上抬了抬,看到自己额头上的绷带。
“你算幸运了,没什么严重的外伤,最多有点脑震荡,听说在你旁边那个军官被弹片打穿了脑壳,脑浆都飞了出来……”
“是……军官吗?姓什么?”
“不清楚,好象是个上尉吧,某个连的连长来着。”
医护兵说着,把一杯水放在吴俊床头。
“手脚能动吗?还有哪里痛?”
“肩膀痛……感觉很累……”
“你等等,我去叫医官给你看看。”
医护兵说道,疲惫地离开了。
吴俊看着头顶的绿帆布斜面,嘴角抽动着,像是要哭,最后却扭曲着嘴角微笑出来。
“太好了,我还活着啊,爹……”
吴俊闭上眼睛,帐篷外远远传来阵阵急促的炮声,远远地,离他越来越远,但不会一直远离下去。他已经选定了道路,他无法后退,他只是想在回到那个生死难卜的地方之前,稍微安静地喘息一下。
天空渐渐由阴霾到阴暗,当纯粹的黑暗降临时,海兰泡周围枪炮声渐渐稀疏了下来。
晚餐之前,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得意地在后方指挥所的宽大餐厅里举着酒杯走来走去,大声夸赞手下的高级军官。
“左翼的禁一师干得很好,A堡垒已经完全落入我军之手了,很好,很好,明天还要努力,要把炮台线拿下来,一口气攻到城墙下面……”
“右翼的四师也不错,C堡垒已经拿下来了,但是周围还有一些附属掩体没有清理干净,要趁今夜组织夜袭,把那些小杂碎解决掉……”
“中央虽然不是主攻方向,但B堡垒的许多附属掩体已经拿下了,很好,明天军里会把预备队一个旅投过去,争取明天白天里拿下B堡垒……”
“炮兵和工兵尤其干得出色,大家都要向炮兵总监和工兵总监敬酒,来,干……”
军官们手中的玻璃高脚杯里摇晃着鲜红鲜红的葡萄酒,在烛光的映照下,宛如鲜血,宛如战场上双方无数死伤者的鲜血。
此时在俄西伯利亚第一军军长格勒恩格斯罗中将的地下掩体中,因为食品库被炸弹摧毁而只能吃着简单晚餐的几位将军正在讨论有关投降的问题。
“决不投降!为了沙皇陛下,必须死战到底!”
格勒恩格斯罗拍着桌子叫道,另外两人——西伯利亚第一师师长格拉斯科少将和第二师师长扎列缅科少将——慌忙扶住了面前的盘子,里面盛着还散发着热气的土豆泥。
格拉斯科和扎列缅科彼此对视了一下,格拉斯科晃晃脖子,示意扎列缅科先说话。
扎列缅科故意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正视着格勒恩格斯罗说道:“军长,接受现实吧,向要塞增援的部队已经在莫斯科维季诺被打退了(见80-82章),现在我们孤立无援,敌人今天又以绝对优势兵力发起总攻,A堡垒和C堡垒已经陷落,投入反击的预备队遭敌优势火力打击,损失大半,以现有兵力已不可能继续守卫要塞……”
格勒恩格斯罗粗暴地打断了他:“住口!对俄罗斯帝国的军人来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B堡垒不是还在我们手中吗?我们不是还有炮台防线和城墙防线吗?你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在你我战死之前,投降的事情,想都别想!”
格拉斯科忍不住叫道:“军长,牺牲你我的性命并无不可,但请务必考虑要塞内数万平民的生命!华军已经把市区炸成了废墟,老幼妇孺都无家可归,连日刮风下雨,已经有不少孩子病死,过几天可能就会开始下雪,情况还将恶化。而几天前敌人的空中兵器又炸毁了要塞主要的副食仓库,这样下去将有许多军民患上坏血病……从目前的状况看来,要塞绝对坚持不下一个月,而库罗帕特金将军昨天的电报也说了,一个月内不会有援兵……”
格勒恩格斯罗以压倒性的声音优势反叫道:“库罗帕特金将军要求我们再坚守三个月,三个月后一定会有援兵,我们应该服从总司令的命令,相信他的承诺!”
格拉斯科和扎列缅科又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轻蔑的神情,低下头扒拉起盘里的土豆泥。
格勒恩格斯罗站到了面对愤怒之池的跳台上:“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你们对远东总司令库罗帕特金将军有什么不满!”
“没……没有……身摸。”
格拉斯科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
“还好。”
扎列缅科舔着嘴唇说。
“或者是你们对我有什么不满!”
格勒恩格斯罗一头跳入了池水中。
格拉斯科与扎列缅科唯唯诺诺地罗嗦起来。
“怎么敢。”
“当然不会,我们一向对您很尊敬。”
“是啊是啊,崇拜得不得了。”
“尤其是看到您一直身处前线,从来不整天躲在地下室的光辉行为,真是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简直像看到了伟大的苏沃洛夫将军再世。”
“比库图佐夫将军(注一)伟大多了。”
格勒恩格斯罗气得胡须都要跳起来了:“你们这两条疯狗!看着吧,明天我就要去前线,去视察1号炮台,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格勒恩格斯罗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那里是一师的防区,所以格拉斯科少将要跟我一起去。”
格拉斯科的脸一下子变青了,求救般地望向刚才的盟友扎列缅科。
扎列缅科站了起来。
“我吃饱了,两位请继续,我还要去本师的防区视察。”
扎列缅科说,带着低层次的庆幸表情飞快地逃离了这个小餐厅。
次日下午,扎列缅科自动成为了西伯利亚第一军军长兼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司令官。
前第一军军长格勒恩格斯罗中将在当天中午视察1号炮台地域时遭遇华军重炮的火力急袭,中将阁下当场化为了若干肉块,随同的西伯利亚第一师师长格拉斯科少将却奇迹般地只失去了一根手指,以及,两条腿。
扎列缅科接管要塞后的第一项重要举措就是于19日傍晚召集各旅旅长和防区司令官开会,商讨“要塞的下一步要务”。
不用说,这“下一步的要务”自然是投降。
当天的战斗中,B堡垒终于失陷,华军攻到了炮台线前面,部分部队已经挺进到城墙下,要塞的预备队消耗殆尽,由于主弹药库被华军重炮轰毁,弹药供应开始紧张。以上理由足以说服身心早已疲惫不堪的各位旅长和防区司令,不等扎列缅科把冠冕堂皇的托词倾销完,大家都已经纷纷举手同意投降。
扎列缅科当即命令要塞司令部参谋长卡休上校用英文起草一份致华军攻城军司令梁天河将军的信,信中建议就要塞投降问题进行谈判。信刚写完,就由要塞司令部参谋马尔琴科准尉携往华军前哨阵地。
要塞即将投降的消息迅速在守军中传播开来,在低级军官和军士的率领下,官兵们开始了疯狂的破坏行动,残存的建筑被点上火,工事、火炮和其他武器被毁坏,剩余的弹药被销毁,俄军官兵的口号是:“不给敌人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破坏行动直到谈判开始后还在进行,扎列缅科担心这会影响到谈判,遂派出宪兵队将其制止。
在前线,个别地段从19日夜间到20日中午仍有零星战斗进行。
10月20日清晨,扎列缅科收到了梁天河同意就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要塞投降举行谈判的答复,下午,双方在已被华军攻克的A堡垒附近的一处帐篷中举行谈判。俄方的全权代表团团长是要塞司令部参谋长卡休上校,华方的全权谈判代表是禁卫军参谋长张一叶中将。
带着胜利者的轻蔑微笑,张一叶将华方拟订的投降条件交给卡休,并允许俄方谈判代表团就华方提出的条件进行30分钟的商讨。
看完这些条件后,卡休提出了反建议,要求首先允许要塞守军携带武器离开要塞。
张一叶冷冷地哼了一声,对身边的翻译道:“告诉他们,这些条件是帝国大本营决定的,一个字都不能改,如果不同意,1小时内我军就恢复攻城。”
翻译叽里呱拉一阵后,卡休又跟身边的代表们商讨了几句,向梁天河点头说了一句话。
翻译转头道:“他说可以同意我方的条件。”
“那就签字吧。”
梁天河指了指桌上早已准备好的鹅毛笔说道。
卡休小声嘟嚷了几声,拿起笔舔了舔墨水,开始签字。
这时,梁天河面前摆放的银壳怀表的水晶玻璃下面,镀白金的矛头形指针正好落在三时三十七分的位置上。
按照投降条件,整个要塞卫戍部队沦为俘虏。所有堡垒、工事、武器、弹药、资金及其他军用物资须原封不动地移交给华军。允许俄军将领和军官携带礼仪性武器(即佩刀佩剑之类)和个人生活必须品。缴械的士兵、水兵、军士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到华军指定地点集合。投降书自签署之日起立即有效。
到投降这一天,海兰泡卫戍部队尚有30600人(其中伤病员9872人),马2000余匹,完整火炮104门,机枪5挺,各种炮弹1万多发。根据卫戍部队军需部门的统计,到1903年10月20日,部队的面粉还能供应八个月,但副食品只能供应一到三个月。另外,在一个月的围城战中,估计有一万以上的海兰泡市民死于炮火和疾病。
为夺取这个紧扼黑龙江中上游的要塞,禁卫野战军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自1903年9月9日至10月20日,在差不多六周的作战中,禁卫野战军共计伤亡失踪三万八千七百人,其中阵亡失踪一万六千三百人。全部的战果是:全歼包括敌西伯利亚第一军在内的海兰泡要塞守卫部队约五万人,重创敌西伯利亚第二军和从喀山军区千里迢迢赶来支援的第十一军,合计确认击毙和俘虏敌军约九万人,伤敌数万人。
禁卫野战军的战斗并未就此结束,海兰泡以北120公里外的斯沃博德内一带,尚盘踞着俄西伯利亚第二军和第十一军的残部数万人,但他们已经显得无足轻重——斯沃博德内通往赤塔的铁路线已被华军破交部队严重破坏,这些俄国部队只有两个选择:呆在斯沃博德内等着被强大的禁卫野战军歼灭,或是以马车和双脚在即将到来的雪冬中往赤塔方向撤退。
禁卫野战军从要塞攻击的任务中解脱出来了,此时这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下辖四个禁卫师、一个禁卫骑兵旅和一个禁卫炮兵旅,按编制应有十五万五千人,至10月20日实有兵力十二万八千人,补充预备兵尚在源源不断地运来,只需让部分师团或旅团休整一两周,部队就能恢复到齐装满员状态。
很快,这支强大部队将会接到命令,开赴西线,成为西线华军的支柱。
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对此百分之一千地确信。
另外他还确信,自己在武威公嫡系将领中的地位也百分之九百地提高了,他想象着未来的加官进爵,想象着大笔的薪水和年金,原先那种开个公司办个农场的念头立即被贬低为庸俗无聊,被打进了记忆的臭水沟中。
但是当天晚上,距离战场数千里外的京师,武威公刘云却没有感应到梁天河的那种种确信,他全身戎装,胸前挂满勋章,以代总理兼国防大臣的身份陪同皇帝登上天安门,观看京师军民的提灯游行。
攻克海兰泡的捷报一传到京师,就立即有多家报馆开足马力印发号外,全城免费派发,而大本营也迅速向京师民政部门发出命令,要求组织夜间的提灯游行,以示庆祝。
晚饭时间刚过,就有十几万市民和军警涌上街头,手提临时制作或赶买的花灯,东西长安街、前门大街和官街(即永定门外大街)上人潮汹涌,灯火通明,犹如奔流的光河。
游行进行到十点钟左右,在天安门附近开始燃放原本为新年庆典准备的大型礼花,彩光闪烁,铺天满地,如梦似幻,中外官民皆惊叹不已。
当时是不会有人扫兴地想到,之所以能提前看到这宏伟绚丽的场景,不仅仅是因为一封电报,更是因为在几千公里外有几十万军民在一个多月里流干了血。
幸福和快乐,在某些时候是奢侈而嗜血的。
注一:苏沃洛夫和库图佐夫都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俄国名将,苏沃洛夫在1787-1791年的俄土战争中率领俄军主力部队作战,为俄国的最终的胜利发挥了关键性作用,1794年的波兰战争中,苏沃洛夫部神速、辉煌的行动决定了战争的结局,1799年他又率部翻越阿尔卑斯山攻入被法军占据的意大利,著有《制胜的科学》。库图佐夫曾是苏沃洛夫的部将,在1812年俄罗斯反法卫国战争时任俄军总司令,领导俄国击败了当时大半个欧洲大陆的主宰者、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伦亲自率领的六十余万入侵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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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雪花,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
海兰泡,禁卫野战军司令部,1903年10月25日,海兰泡俄国守军投降后的第六天。
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正与参谋长张一叶中将漫步雪中,以显现他们身上狐狸皮大衣的价值。
“哈,好雪,好雪,冻死那个什么什塔克别利啊尔啊尔的。”
梁天河哈着一股一股白气,因为寒冷的缘故,舌头已经不大好使唤。
四天前,俄西伯利亚集团军主力在司令官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率领下撤出了斯沃博德内,向西北方向急速撤退,禁卫野战军派出膘骑旅和四个禁卫步兵旅,组成第一特别支队,跟踪追击俄军,然而昨夜忽降大雪,追击部队发来电报,说是失去了敌军的踪影,这让梁天河懊恼不已。
张一叶双手并在胸前,望着身边被白雪覆盖的废墟,生出了一点诗人的情怀。
“玉蝶飞过废墟,珍珠覆盖瓦砾,美丽和丑陋,总归要相互映照才有意义……”
梁天河不解地瞥了他一眼:“瞎咕哝什么呢,鱼碟是什么?生鱼片?”
张一叶懒得跟他解释,立即转移话题:“刚才你说什么?想要这雪冻死那个什塔克利别尔格?我看不可能,俄国的大部分地方不都在我们北边吗?单纯论起耐寒来,我们必定是熬不过他们的。”
“没关系,我们的人只要有棉衣、烧酒和木柴,耐不耐寒都无所谓,敌人丢弃了大部分物资往野路上逃,那才叫惨呢……斯沃搏德内到赤塔之间的铁路已经被我军破坏,赤塔方面的第一集团军也已分兵插入赤塔以东的几条大道上,敌人要往赤塔撤,可要吃大苦头了。”
张一叶沉吟了几秒,轻轻摇头道:“我想敌人并不一定会撤往赤塔。”
梁天河“哦”了一声,等着张一叶做出解释。
“敌人在腾达不是还有一个设防基地吗?守军是一个哥萨克步兵旅,虽然几经抽调,估计还保留有基本的警备兵力。正如你所说,敌人放弃斯沃博德内的同时也丢弃了大批物资,所以不可能有充足的补给以供部队进行上千公里的行军,而腾达正好处于斯沃博德内与赤塔的中间,虽然位置偏北,但那里储备的物资应该可以稍稍缓解敌军大队的燃眉之急,敌军有可能去到那里稍事休整后再前往赤塔。另一方面,腾达是西伯利亚铁路的北线上的一个重要车站,虽然西伯利亚铁路北线的设施还很不完备,无法通行大载量的列车,但要把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这支残军分批转运到贝加尔湖北端或以西地域还是可行的。我估计,第一特别支队之所以会跟丢敌军,除了大雪的缘故外,恐怕很有可能是因为敌军突然转变了行军方向,朝西北偏北的腾达方向去了。”
张一叶所说的腾达,位于斯沃博德内西北偏北四百五十公里外,外兴安岭(俄称斯塔诺夫山)的主山脉脚下,配有护城墙和小型堡垒,装备要塞炮30多门,原本由后贝加尔哥萨克第9旅负责防御,根据最新的情报,那里的守军现在只剩下了哥萨克第9旅的三个营,其余部队早被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抽调到莫斯科维季诺和斯沃博德内前线,渐渐消耗殆尽。
梁天河与张一叶早已把战区的地图默记于心,说到战区中俄方主要市镇据点的名字,两人都心知肚明,无须再跑回去查地图。
这年,梁天河三十四岁,张一叶三十三岁,年龄上与大多数刘云的新嫡系将领不相上下,身份、地位和影响力却要远远超过肖烈日、赵民河、向蓝之流的新嫡系将领。所谓刘云的老嫡系,自然是与他一起从2025年经过时光转换而来的那些特种部队官兵,在犯下危害国家安全罪、损害国家财产罪和故意杀人罪之前,这些人大多是2025年中国陆军里的尉官和士官,执行过各种复杂艰巨的特种作战任务。梁天河在成为另一时空通缉犯时,年龄是二十一岁,军衔是中士。张一叶当时的年龄也不过二十岁,军衔是下士。在这个时空度过了十多年后,两人分别成为陆军上将和陆军中将,这在原来那个时空是完全不可能的。应该说,梁天河和张一叶对此早有预期,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老嫡系将领们都会有相似的预期,这些预期是促使他们不惜违犯法律、背叛国家、抛弃亲朋,冒死跟着刘云跳到这里来的重要原因。
听完张一叶的一番分析,梁天河把大衣外的围巾压了压,点头道:“有道理,那么就立即让特别支队派出骑兵分队,往腾达方向搜索,一发现敌人就紧贴上去。即使敌人不往那里去,也要分兵把腾达攻下来,毕竟那里也是一个重要的铁路中转站,如果敌人醒过神来,利用西伯利亚铁路北线往哪里囤积兵力,以后终究是个麻烦。另外,还要给特别支队增派一个旅,就让已经休整完毕的禁六旅跟过去好了。我们还有一星期的时间可以休整,然后就要开赴赤塔方面,听说是要和第1预备军合编成第2集团军……不过禁四旅在莫斯科维季诺被干得太惨了,重组起码需要两个月,看来只能把它扔下来,待重组完毕后再归队……”
张一叶捂着已经被寒风吹得麻木的脸着急道:“那么就立即回去发布命令吧,下雪天跑出来散步,真是变态。”
梁天河狰狞道:“我是给你锻炼身体的机会,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跳过来咬我,不行,要罚一包哈德门!”
“我都说我早就改抽‘没门’牌的了。”
“少装蒜,床底下肯定藏着有!”
“好啊,你搜嘛,搜出来就是你的了!”
“你说的啊,搜出什么我都要啦……我记得下面有一箱威士忌的……”
“喂,你……”
………
迟疑了几日后,卷着雪花的寒流席卷了京师。
光兴八年十月二十八日,京师火车站,贵宾候车室。
暖烘烘的候车室里,排布着檀香木的几套桌椅,墙上还挂了几幅清秀的山水画,令人不至于被暖气熏陶得昏昏欲睡。
一个五十出头、脸色灰黄、一副病态的男子正与另一个三十多岁、英俊而精力充沛的男子严肃地交谈着。
“您就这样把总理职权扔给了刘云?党怎么办?这样下去,刘云会凭着他的威望入主中民党,进而成为合法的下届总理,您就这么让他如愿以偿?”
三十多岁的男子情绪有些激动,似乎跟那个刘云有什么仇恨似的。
他叫张志高,现任帝国署理外交大臣,又称“外相”。
“如果中民党委员会决定接纳刘云,那么让他成为总裁也无妨,毕竟这是可以带来大批选票的好生意。”
五十出头的男子缓缓说道,虚弱的声音正与他的身体状况相符。
他的名字是文易,通常又称为致德公,任职帝国总理大臣(又称首相),不过十来天天他刚刚把总理职权交给了国防大臣、武威公刘云代理,公开的原因是需要到南方疗养。
“可是既然刘云已经表明了要把国家军国主义化的想法,您怎么还可以坐视他去实现那种危险的想法呢?他如果当上了总理,控制了中民党,再加上军队的支持,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牵制他了!”
张志高的声音依然激奋,他虽然是文易的忠实学生兼亲密好友,但对于文易的所作所为,只要他认为是错误的,就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文易微微晃了一下脖子:“现在就没什么力量可以牵制他,他随时可以开始自己的计划。”
“不对,我们有党,我们有国会,我们有宪法,我们有受民主自由思想熏陶的千百万国民……”
“党随时会分裂或变质,国会随时会被解散或转化,宪法随时会被修改或废弃,国民随时会被蛊惑或压制,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
张志高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文易:“您说什么?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我们有支持者,我们有力量,有足以遏止军阀干政的力量,您之前不也这么表示过吗?”
“不要急,我是说过我们有可能利用制度阻止军阀干政,但是不一定要从正面与军阀势力堂堂正正地开战。前些天你也看到了,海兰泡大捷的消息令民众如痴如狂,现在战事正在进行中,我军占有优势,如果真能取得最终胜利,军人的身份、地位和影响力还将进一步增强,再加上适当的教育和宣传,许多国民也许会接受军国主义化的方针。但是,那些赞同军国主义化的人,一开始不会预料到这种政策对国家的危害和对民众物质精神生活的压制,人们只有切实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想要去寻找和消灭危害的来源。”
“这么说,您想先让刘云上台,在他施行危害国家和民众的政策时,由广大国民起来铲除他?这怎么可能,一旦让他掌握全部的国家机器,手无寸铁的民众……”
“我没有说要铲除他,那是大规模内战之路,如果发生那样的内战,一切就都全毁了……”
张志高不解地摇摇头,视线移往窗外。
窗外是贵宾候车室附带的小花园,早已尽染雪色,幕天席地的雪花仍在纷扬而下。
“您的意思,大概就是……什么都不做吗?”
张志高试探地问道,他觉得自己总是跟不上文易的思想,这也怪不了他,要不然怎么是文易做了他老师。
文易微微点一下头——这一动作细微得连蚂蚁都自叹不如,而张志高却能毫不费力地察觉出来。
“什么都不做?能有什么效果呢?”
文易伸出一根手指,在鼻子前面左右摆了摆:“其实应该说,该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现在该是考验成果的时候了。你想想,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呢?君主立宪的政治制度平稳运行了七八年,自由化市场化的经济制度也在全国推行开来,民主自由的思想要素已经通过教育系统渗透下去,宪法和法律的威信也通过司法独立和普遍的法制宣传逐步树立起来,整个国家正在成为一个能够自行运转的体系,即使没有这体系的原本的创造者和操控者,它也能自行产生新的操控者,继续按原先设定的道路发展下去。这个体系同时具有排斥性,任何企图改变这个体系原定道路的努力都会遭到体系内主导力量的反击。与整个体系的力量相比,你我个人,或者中民党和国会,都是微不足道的。刘云或许可以掌控中民党和国会,但如果他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体系,就必须面对内战的危险,因为军队并没有完全掌控在他手中,以首都为中心的小规模军事政变无法解决问题,他将发现他要面对的不止是一批政客,而是大半个帝国。我也了解到,他是绝对会不希望发生内战的,所以届时他很可能会陷入一场进退两难的政治危机,想必到时候他就又不得不依赖他所轻视的那些无聊政客来度过危机了。”
张志高还是有些疑惑:“这么说,是要凭借已创造体系的力量来防止军国主义化政策的实施,可是,要充分发挥这体系的力量,总要有人来做点什么吧?”
“志高啊,要有耐心,我们不能逆潮流而动,现在正在进行一场决定国运的战争,我们要全力以赴,力求令这场战争取得胜利,之后的事情,再看一步走一步。刘云真的要倒行逆施,自然会遭到广泛的反击,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和党的其他委员都能保护好自己,对这帝国来说,你们之中无论哪一个人,都是损失不起的……”
文易话没说完,就一阵剧烈地咳嗽,张志高连忙递上手巾,文易摆摆手拒绝了,抽出自己的手巾擦了擦嘴角。
张志高关切地问道:“您感冒了?这可不好,要不要推迟旅行?”
文易清着喉咙摇头道:“不要紧,这几天喉咙痛……还是要去南方才行,在这里的话身体更扛不住了,一到冬天就又干又冷,受不了啦。”
门外忽然传来了年轻女佣小叶的甜美声音:“老爷,给您送行的诸位贵人都到了。”
“知道了,请让他们进来吧。”
文易说完,又转向张志高:“我已经向委员会提交了辞呈,总裁的位子,就交给委员会来决定吧,如果大部分委员赞同退出现役后的刘云入主本党,那么你也不要私下搞什么运动,记住,顺其自然。”
“请放心,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张志高话音未落,数十名达官贵人或知名人士已经鱼贯涌入了这不算宽敞的贵宾候车室内。
“哎呀,原来外相捷足先登,早了我们不知多少步啊……”
“致德公择此大雪之日南下,实在风雅,风雅啊……”
“听说致德公要去北海?此等避寒胜地,又有美女相伴,真是妙不可言……”
“不知致德公打算何时返京?”
“致德公身体无恙否?”
诸如此类的话语一时间拥塞了整个房间,加上原本就太过温暖的空气,令文易有些窒息的感觉。
但是,当他看见人群中的那个人时,空气一下子澄净了。
“刘云,你怎么也有空来?”
文易站起身来,迎着对方伸过来的手,抬手与他紧握在一起。
刘云爽朗一笑:“不来怎么行,不知道你背后要咒骂我多少遍……好了,一路顺风,到那边好好休养一下。还有,门外那个美女,不可多见,要好好把握机会哦。”
文易摇头笑道:“你呀,可真会消遣人。”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一个个笑得淫荡或者莫名其妙。
窗外的雪,飘飘荡荡,似乎也在跟着发笑,而且绝对笑得莫名其妙。
官街,本名永定门外大街,这天下午完全笼罩在漫天的飞雪中。
位于永定门外大街九十八号的中民党本部大楼三层上的常委专用会议室中,十一名常务委员正在商讨本党总裁文易的辞呈。
十一名常委包括:
中民党副总裁、署理外交大臣子爵张志高,
内政大臣子爵莫宁,
署理文教大臣子爵罗素兰,
工商大臣伯爵牛金,
财政大臣子爵韩浪,
交通邮传大臣男爵江闻涛,
农林大臣子爵田正宏,
科技大臣子爵马丰,
中民党总干事、国会众议院议长黄林宏,
中民党副总干事、帝国工商联合会会长荣德,
帝国大学校长男爵陈次虎。
会议由党的总干事黄林宏主持,黄林宏先念了一遍文易的辞呈,无非是病体多难,不堪重负,情愿让贤之类,众人听过后,一时低头无语。
还是张志高首先发言:“今日常委中的几位也与我一起送别了总裁,总裁意向坚定,辞职之事,恐怕难以收回,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提出新总裁的人选,交由委员会选定。”
内政大臣莫宁立即回应道:“我看就提名张志高吧,他不是副总裁吗?原本就跟文易形同师徒,行事举动也跟文易通着一股气,让他做总裁,应该可保持本党政策的延续性。”
大腹便便的工商大臣牛金点头道:“我看张志高可以干总裁,他跟文易是一条心,变不到哪里去,有他在,起码党不会乱。”
长着一张圆滑小脸的帝国大学校长陈次虎却不住地摆手道:“我看张志高阅历太浅,威望不够,且一直从事外交工作,在内政和经济方面恐怕不太娴熟,即使成为总裁,也难以率领本党赢得更多的选票。”
党的副总干事荣德赞同道:“我也这么认为,本党现在在国会并不占绝对优势,所以被迫与自由党和保皇党组成联合政府,制订和实施各种政策时颇受挚肘。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位具有巨大声望,能够吸引尽可能多选民的总裁。至于本党的政策,并不应该以个人的意志为去留的标准,政策变不变,怎么变,是委员会和全国代表大会的事,为了延续某个人制订的政策而决定总裁的人选是不可取的。”
署理文教大臣——同时也是张志高的妻子——罗素兰反问道:“那么荣先生认为,那个具有巨大声望,能够吸引尽可能多选民的总裁应该是谁呢?”
荣德很有绅士风度地向罗素兰点一下头:“罗女士问得好,以鄙人之见,当今署理总理大臣、武威公刘云可作本党未来的总裁。大家都知道,武威公功勋卓著,声望极高,如今他又在领导对俄战争,军民对他的崇敬可说是无以复加,以武威公为本党总裁,必可大大提升本党的支持率,有助于本党在下届大选中夺取独立组阁的权力。”
莫宁摇头道:“武威公身为现役军人,不能成为任何政党成员,也不能长期担任除国防大臣外的其他内阁职务,否则即是军人干政,是破坏宪法的犯罪行为。”
荣德摆手笑道:“莫先生误会了,刚才我已说过,武威公可作本党未来的总裁,并非现在就加入本党。我个人估计,这场战争必将在明年年内取得胜利,届时可请求武威公退出现役,再加入本党不迟。”
形如麻杆的财政大臣韩浪叹气道:“荣先生所说的,我很赞同,但有一个问题,在武威公退出现役之前,本党不能没有总裁,所以无论如何,还是要提出另外的总裁人选。”
荣德向韩浪点一下头:“韩先生所说,鄙人也不是不清楚,我以为,在能够邀请武威公入党之前,暂时以本党总干事黄林宏先生代理总裁之职。”
农林大臣田正宏扶了一下厚厚的眼镜:“代理的,不好吧,这样一直代理一年多的话,党的威信会受到影响,而且应该考虑到如果武威公不接受邀请,不愿意担任本党总裁的情况吧。”
莫宁接道:“我还是刚才的意见,以副总裁张志高为总裁候选人。”
陈次虎跟着说道:“我赞同荣先生的意见,以总干事黄先生为总裁候选人。”
一直抱着双臂在旁处于冥想状态中的科技大臣马丰突然冒出一句:“其实荣先生做总裁也不错吧,至少诸位的薪水不用愁了。”
众人一阵哑然,接着大笑不已——只有荣德笑得最苦。
整整一小时的商讨后,定出了三位总裁候选人:党副总裁、外交大臣张志高,党总干事、帝国众议院议长黄林宏和党副总干事、帝国工商联合会会长荣德。预定将在十一月一日的中民党委员会常会上提交选定总裁的议案和名单。
至少在光兴八年之内,中民党常委会依然是一个有效能的整体,中民党仍旧是国会第一大党。
此时,谁也懒得去想,度过这个飞雪飘零的冬日后,接下来的春天会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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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中南海皇家别院,帝国大本营所在。
几日前,初雪骤降,此时院内除了主要道路外,尽被厚厚一层白雪所覆盖。
生着暖炉的大本营会议室内,却丝毫感受不到初冬雪后的冰寒。
会议室内的窗帘没有拉上,窗外耀眼的雪景清晰可见,而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又是开着的,使得室内的光线十分充足。
会议室内的长桌北端,为皇帝准备的龙椅上空空如也,三十二岁的光兴皇帝已经整一周没有出席大本营会议,御前侍从官几次传话都只解释说“皇上偶染风寒”,鬼知道这风寒究竟有多严重。
自致德公文易将总理大臣职权交授给武威公刘云代理以来,大本营已经从表面到实质都成为了“刘云的大本营”。
被这会议室内若干人类称为“巨大化瞌睡虫”的帝国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正在报告前线部队重组方案,之所以有那样美好的绰号,主要是因为他做报告时那种一成不变的语调极容易令人联想起对幼儿催眠用的摇篮曲。
“……由于海兰泡要塞已经攻克,敌军已被彻底分割为东西两部分,我军势必要在这两个方向上组织单独的战役集团……拟将海参崴方面的第三军、日本第一集团军及伯力方面的第二军组成东部方面军,而将已经处在赤塔方面前线的第一集团军连同正往贝加尔方面运动的禁卫野战军组成西部方面军,另外,还将在今后两星期内往西部方面军添入由第一预备军改组的第五军和朝鲜集团军,其中第五军将与禁卫野战军合编为第二集团军……第二预备军和筹议中的第三预备军将作为战略总预备队集结在齐齐哈尔一带。”
“……预计到本月中旬,东部方面军应包含十一个师,其中一个日本近卫师团,加上辅助支援部队,按编制应有三十九万六千人;西部方面军应包含十六个师,其中四个我军禁卫师和一个朝鲜禁卫师,加上辅助支援部队,按编制应有六十三万七千人;战略预备队五到六个师,加上辅助支援部队,按编制不超过二十万人……根据当前武器弹药储备生产和财政拨款状况推测,国内今后三个月内最多只能再升级或组编十二个战斗师,而且装备配备水平可能要比国防军常备师低一级……报告完毕。”
刘云听完报告,左右环顾道:“诸位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陆军总司令左宝贵上将首先表态:“只为了两个要塞,却将差不多四十万人放在东线,是否太过浪费?”
左宝贵原系淮军将领,在1890年政变后归附刘云,甲午战争时任禁卫第四师师长,战后曾相继出任步兵第二军军长和直隶军区司令,1900年因病去职,病愈后因其资历而出任陆军总司令,主管陆军军政事务。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书中记载着,与这位陆军上将同名的那个人在甲午战争的平壤战役中率部坚守平壤玄武门,身着绚丽的朝服登上城门,亲自发炮轰击日军,在发出第三十六颗炮弹后,不幸中炮牺牲,随后,全军统帅叶志超于当天夜里率部仓皇逃出平壤,“一夕狂弛三百里”,将战火引入了中国本土。
左宝贵虽是旧军人,但在归附刘云新军之后还是在陆军大学补习了两年,才得以在甲午战争前就出任精锐禁卫师的师长,多年来耳濡目染,早已适应了这支现代化的帝国陆军,任陆军总司令三年多,在军中有“坚毅平实、处事大方”之誉。
此时,面对陆军总司令的疑问,杨正金仍以他不紧不慢的调子回应道:“阁下的问题,总参已经有考虑过,鉴于敌伯力要塞与海参崴要塞防御坚固,物资弹药充足,兵力相对保持完整,为早日攻克这两个要塞起见,不得不布置较多兵力围攻。按伯力方面第二军和海参崴集团军群两天前的综合报告,估计伯力要塞内尚有守军四万余人,海参崴要塞周边地域尚有敌军八到九万人,合计十二到十三万人。为消灭躲在坚固防御体系中的这些敌军,我们必须投入三倍以上的兵力和大量的重炮,按照我刚才提出的方案,东部方面军按编制应有三十九万七千人,正是以此为依据。况且,我所说的三十九万七千人是按编制算,事实上由于将补充兵优先供应西部方面军的部队,东部方面军各部队的损失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补充,估计到本月中旬,东部方面军实际兵力与编制兵力之间会有三万左右的缺额……为了应对俄军在贝加尔方面的大规模集结,总参已经优先考虑了西部方面军的兵力兵器配置,所以才将全部的本国禁卫师和一个朝鲜禁卫师调入西部方面军,想必阁下多少也了解我军禁卫部队的战斗力吧……总参认为,按照本方案编组的西部方面军足以在这两三个月内有效抵挡贝加尔方面俄军的攻击。”
左宝贵听完杨正金那促人休眠的解释后不露一丝倦色地点头道:“明白了,我没有问题了。”
刘云又左右瞟了瞟:“哪位还有问题?”
见无人做声,刘云抿了口热茶,咂了一下嘴:“那么就照总参的方案办吧。命令,即日起撤消东北方面军司令部,按总参十一月一日前线部队编组方案分别组建东部方面军司令部和西部方面军司令部,原东北方面军司令钟夏火转任西部方面军司令官,邓简任参谋长;原第一集团军司令刘百良转任东部方面军司令官,王直任参谋长;另,撤消原海参崴集团军群司令部,司令官马成武调回总参任训练处处长,参谋长赵民河调任第五野战军司令官。”
有“笑面虎”之称的陆军上将马成武原任总参装备处处长,10月1日调任新组建的海参崴集团军群司令,但一上任就表现不佳,在指挥双城子要塞攻击作战时逼迫部队强攻硬拼,造成一日之内三万人的伤亡,虽然次日俄军也因伤亡过大而主动放弃了要塞,但一天之内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仍然令人不可思议。战役结束后不久,总参情报处和刘云的私设密探组织“鹰狼队”均报告了战役进行时马成武类似隐性精神病发作的异常表现,为稳定军心,大本营没有立即撤除马成武的职务,但已经私下交代集团军群所属部队,遇到司令官发布异常的命令时应向大本营做进一步请示,另外还授予了集团军群参谋长赵民河中将在必要时解除马成武职权并代理之的紧急处分权力。治标毕竟不能治本,马成武显然已经无法担任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但为了国家和军队的面子,总不能坦然承认:“因为陆军上将马成武有精神异常迹象,所以将其解职”,于是借着总参前线部队重新编组方案的东风,刘云决定顺水推舟,把马成武召回总参,担任比较清闲的训练处处长之职,待舆论的关注淡化后再做进一步的处理。马成武是否真的精神异常,刘云并不是很确定,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的不当指挥导致了过于惨重的牺牲,如果一再放任下去,恐怕还有更大的损失也说不定。
赵民河在战争开始时任第三野战军参谋长,9月21日第一次双城子战役时(见73章)在前线负伤,因其在此战役中正确的判断和过人的胆识而得到了刘云的赏识,一度曾想让他取代曾在战役中判断失误的该军司令官陈星云,后在组建海参崴集团军群司令部时,刘云点名让赵民河任集团军群参谋长。此次海参崴集团军群虽然解散,刘云对赵民河依然关心有加,鉴于有传闻说他与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关系不蔼,再让他回第三野战军恐怕不妥,正值第一预备军要改组为第五野战军,原任司令官因病无法参战,刘云一下子就想到了赵民河,在事先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决定让赵民河出任第五野战军司令官,并在大本营会议上直接以命令的形式发布。
对马成武和赵民河的命运,杨正金丝毫不关心,他了解刘云的部分心理,尤其明白刘云那种把人当作工具使用的心态,但他对此并不介意,因为他自认为自己不属于刘云眼中的工具之列——虽然事实上他也不过是比较高级的工具而已。
刘云的命令一发完,杨正金立即亲自把这命令拟成电文,让副官到隔壁的电报室以大本营的名义拍发。
“那么,接下来,讨论海军的重新编组问题,就由刘司令做报告吧。”
刘云说道,把视线投向海军总司令刘步蟾上将。
刘步蟾是为帝国第一所近代化海军学校——福州船政学堂——的第一批学生,并与同班同学林泰曾于1875年被前船政大臣沈葆桢派赴英国考察,进入英国高士堡学校短期学习,两年后又与林泰曾、蒋超英一起直接进入英国地中海舰队的几艘铁甲舰上实习,并获准给予军官伙食和床位优待。北洋水师1885年成军时刘担任舰队旗舰“定远”号管带(即舰长),1890年政变后由刘云的安排,取代原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成为新更名的北洋舰队之司令官,后又出任海军总司令兼镇洋舰队(即联合舰队)司令官,甲午战争中率部在大东沟一战中摧毁日本海军主力,声名远播,战后一直担任海军总司令,主管海军军政,是为当仁不让的海军元老级人物。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书中,记载着身为北洋水师“定远”号管带的刘步蟾于1895年北洋水师基地威海卫陷落之前自杀身亡的事迹,但对于刘云等人所在的这个时空来说,那种事情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原本作为海军总司令的刘步蟾只是主管海军军政,以国防部僚属身份参与内阁决策,但在战争爆发后,由于总参谋部包揽了陆海军的军令编订发布,总参谋长杨正金与他那些主要是陆军出身的幕僚们不堪重负,遂呈请刘云将海军军令系统独立出来,另组海军参谋局,只在政策上上受总参谋部指导。新组建的海军参谋局暂由海军总司令刘步蟾兼管,使得刘步蟾成为了不折不扣的集军政军令大权于一身的“海军独裁官”。
此时已经年过五十的刘步蟾向那位与他年龄不相上下的国防大臣兼署理总理大臣稍微低了一下头,整理一下手中的文件后,以他稍带闽南口音的官话开始报告。
“……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冬季封锁作战,拟将联合舰队现有兵力分为三个支队,分配不同的任务。其中主力支队由联合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指挥,萨镇冰少将任参谋长,下辖战列舰5艘,装甲巡洋舰9艘,轻巡洋舰18艘,驱逐舰36艘,作战区域在日本海,主要执行封锁海参崴军港之任务。第一支援支队由林履中少将指挥,朝鲜的金风林少将为参谋长,下辖轻巡洋舰8艘,驱逐舰12艘,鱼雷艇73艘及鱼雷艇母舰4艘,作战区域在日本海和黄海之间,主要任务是支援主力支队、警戒黄海海域和对马海峡。第二支援支队由严复少将指挥,日本的东乡平八郎少将为参谋长,下辖老式装甲舰4艘,装甲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10艘,驱逐舰24艘,鱼雷艇33艘及鱼雷艇母舰3艘,作战区域在日本海到日本列岛以北、以东一带,主要任务是支援主力支队,警戒日本列岛和宗谷、津轻各海峡以及对各种登陆作战实施支援。另外,原第二机动舰队改编为本土防卫舰队,由刘冠雄少将指挥,参谋长为程壁光少将,下辖装甲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8艘,驱逐舰8艘,鱼雷艇24艘及鱼雷艇母舰2艘,作战区域在东海和南海,主要任务是警戒东海和南海海域……”
“……新完工的瑞字号战列舰‘瑞仙’号正在进行试航和紧急训练,估计十二月中旬可编入作战部队。除此之外,在明年五月之前,不会有更多的主力舰可编入现役,因此必须在海参崴封锁作战中尽可能地保存我方的主力舰……”
“另外,今年七月初开始改建的两艘水上飞机母舰‘飞鹰’、‘天鹰’预计可在明年一月份完工,拟在此两舰基础上组建第一航空战队,编入联合舰队,为舰队提供侦察和炮火校射支援……”
对于刘步蟾的报告,众人都没有太大异议,事实上,刘云从2025年带来的特种部队官兵中没有一人是海军出身,刘云本人甚至还有些晕船。自1890年政变以来,海军一直是交托给刘步蟾之流的海军元老管理,刘云的嫡系军官团从未有效地渗透进海军中,刘云也只是不时通过总参谋部和国防部对海军施加某些政策性影响。相对于遍布刘云嫡系鹰犬的陆军尤其是禁卫军,海军的独立性要强得多。
刘步蟾报告中提到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资历与能力其实与刘步蟾不相上下,但命运注定不会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甲午战争时,林泰曾任镇洋舰队一分队司令官,在率部开往仁川港时遭日本联合舰队主力袭击,所部损失惨重,但当时主持战事的刘云并未下令处置他,而是将责任归咎于总参的计划不当,随后林泰曾作为镇洋舰队第一副司令官参加了大东沟海战,此战大获全胜,他也得以由此洗刷了仁川之战的耻辱。甲午战后,林泰曾出任镇洋舰队司令官,中俄战前成为东亚联军联合舰队的司令官,指挥中、朝、日三国海军的主力部队。开战一个多月来,林泰曾率部与俄太平洋舰队所部激战多次,基本上达成了将敌舰队封锁于海参崴港内的战略目的。其人在海军中有“厚积薄发、内敛而不乏激勇”的评语,简单来说,就是虽然有些内向,但在谨慎之余,也不会缺乏战斗时所必须的勇气。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书中,记载着林泰曾于甲午战争时担任铁甲舰“镇远”号的管带,黄海大海战中,在己方多艘军舰战沉或退出战斗的情况下,他率领本舰与“定远”舰一起沉着应战,顶住了日军的围攻,最终迫使日军主动退出战场。然而在1894年11月14日,林泰曾带领的“镇远”舰在进入威海军港时,因潮汐吹移浮标,又恰逢枯水期,不慎触礁,造成军舰严重损伤,林泰曾在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损管补救措施后,于16日一早服毒自杀,时年43岁。
第二支援舰队司令官严复(原名严宗光)与林泰曾、刘步蟾同为福州船政局一期生,1877年通过了英国格林尼治皇家海军学院的入学考试,学习驾驶理论,1879年夏,因其学业屡考优等,又已经过半年舰上学实习,被先期调回国内充当福州船政学堂教习,而刘步蟾、林泰曾等人是到该年冬天才实习完毕并起程归国的。1880年起他开始担任天津水师学堂教习,为北洋水师的中下级军官的教育做出了贡献。1890年刘云发动政变后,开始大兴海军,严宗光被任命为新从德国购买的“凤翔”号装甲舰舰长,并参加了甲午战争。就任该舰舰长后不久,严宗光莫名其妙地改名为严复,事后别人问其时,他就解释说“是一位大人的主意”,却不肯透露究竟是哪位大人,知情者无端猜测,认为主要嫌疑犯无过于刘云、文易二人。
其实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书上记载着,严宗光其人在回国后尤其是在甲午战争后积极鼓吹变法维新,对洋务派的“自强新政”十分不满,认为要救亡图存,抵御外侮,必须学习西方的社会政治制度和思想文化。因此,他以“严复”为名撰写了不少政治论文,宣传维新变法理论和政治主张,随后又作了大量的翻译工作,先后翻译了赫胥黎的《天演论》(即进化论)、亚当斯密的《原富》、孟德斯鸠的《法意》(即《论法的精神》)和斯宾塞的《群学肄言》等书,比较系统地介绍了西方资本主义政治社会学会,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天演论》一书,严复在其中赞成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人类优胜劣汰学说,提出“与天争胜”,“自强保种”,在清末思想界颇有影响,并成为了维新派的思想武器之一。
其余几名帝国海军主要将领,也彼此有着在不同时空的相异经历,容后再择要介绍。
且说在陆海军的编组变动确定后,附属于陆海军的航空浮空部队也需要做相应的改组,于是,刘云又把视线转向了杨正金,那只一脸无辜的“巨大化瞌睡虫”已经摆开了架势,只等着刘云的目光转过来了。
“……鉴于东北方面军已决定重组为东部和西部两方面军,拟将原本分配给方面军和各野战军直辖的航空浮空集群重组为东部和西部两大航空浮空集群……”
“西部航空浮空集群下辖第一航空集团,第二浮空集团,第二和第三航空侦察大队,4个独立航空浮空侦察校射中队,以及若干支援部队,按编制应有158架飞机和36艘飞艇。拟指派原东北方面军航空浮空集群主任参谋兼代理司令官郭志飞少将任司令官,游缓上校任参谋长。”
“东部航空浮空集群下辖第四航空侦察大队和4个独立侦察校射中队,若干支援部队,按编制应有56架飞机和12艘飞艇。拟指派原第一航空集团司令官王升平准将任司令官,马恒明上校任参谋长。”
“大本营直辖航空浮空集群下辖第一浮空集团和第五航空侦察轰炸大队,以及3个独立中队,若干支援部队,按编制应有46架飞机和40艘飞艇。集群司令官为梁万天准将,参谋长为方永杨上校。”
被指派为三大航空浮空集群司令官和参谋长的六名将校军官均有过在京师小汤山的国防部甲等装备研究所担任试飞员的经历,每个人的飞行小时数(包括飞机和飞艇)都在1000小时以上,资格最老的郭志飞少将,当年三十七岁,总飞行小时数达2100多小时,是目前全军中惟一飞行小时数超过两千的老牌飞行员,曾与另一名老资格飞行员梁万天一起创造了双人驾驶飞艇连续飞行298小时的纪录。六人中以方永杨最为年轻,时年三十岁,他曾在1898年大元帅刘云参观小汤山研究所时为元帅一行人试飞过被称为“雏鹰”的试制飞机,得到刘云赏识,当即由中尉升为上尉,战争爆发时他担任第1浮空集团之第1攻击大队大队长,率领“强云”飞艇队轰炸海兰泡要塞,首开在这个时空里运用空中兵器攻击地面之敌的先河。
前述三人虽然都兼修飞机,但主业却是飞艇,对飞艇的作战使用十分熟悉,也是军中宣扬“飞艇决胜论”的核心人物。而六人中的另外三人:游缓、王升平和马恒明却是不折不扣的“飞行员”,这三人专修飞机,是军中“航空发展论”的鼓吹者。游缓所驾飞机曾五次失事坠毁,其人均大难不死,仅损失左手拇指一根,故有“飞你克死”之称,“飞你克死”者,“不死鸟”的英文谐音。王升平和马恒明则是军中著名的“天舞者”,飞行技术超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只是由于飞机性能所限,两人的飞机在做高难度动作时往往会显现出即将解体的前兆,这往往令为他们维护飞机的机械师叫苦不已。
新的作战编组既已相继通过,接下来的议程便是审阅新的总体作战方案。
众人继续以坚强的意志力忍受总参谋长杨正金的催眠大法。
“……东部方面军的冬季作战方针,在于夺取伯力要塞和海参崴要塞。第二野战军应继续围攻伯力要塞,务求在年底前夺取该要塞,以便腾出兵力和补给集中于西部方面军,并使我军来年春天可以自由使用黑龙江。第三野战军和日本第一集团军应在东部方面军司令部的直接指挥下,继续扫清海参崴要塞的外围,进而展开要塞攻击作战,鉴于必须在俄军增援舰队从欧洲开到前攻克要塞并歼灭敌太平洋舰队,要求东部方面军到明年三月前务必拿下海参崴……”
“……西部方面军的冬季作战方针,在于阻挡俄军贝加尔方面部队东进,不得令俄军侵入我国原国境线内,并视情向贝加尔方面发展攻势,尽可能歼灭敌有生力量,以迫使俄方求和……”
“蒙古方面军应尽可能展开频繁的破交作战行动,使俄军无法正常使用西伯利亚铁路向前线补充兵员和物资,同时也要提高警惕,以防俄军长途奔袭方面军后方目标……”
“西北方面军应展开一系列有效的越界侦察行动,并加紧训练部队,为明年可能发动的哈萨克战役做准备……”
“机动兵团将在联合舰队第二支援支队部分兵力的掩护下,对库页岛(萨哈林岛)和黑龙江入海口处的庙街(尼古拉耶夫斯克)展开中等规模两栖作战,并以小规模兵力进占千岛群岛和堪察加半岛……预计这些行动不会遭到有力抵抗,主要问题在于进占后的治安管理,为此将为登陆部队配备民政和警察部队,以便在当地迅速展开有效管辖……”
“西南方面军须在西藏、云南、广西边境加强防备,对任何入侵都应坚决反击,西藏特别军区更应提高警惕,严阵以待,防止英印军再度犯境……”
所谓“防止英印军再次犯境”,指的是中俄战争爆发后第六天的九月十五日,英印军大约两千人,在英军准将荣赫鹏率领下越过尼泊尔,从锡金进入中国西藏特区境内,突破藏军边防部队的拦阻,逼近藏边重镇德让宗。九月二十九日,英印军与前来增援的华军国防军一个骑马步兵团附藏军一个代本(团级规模)约三千人发生激战,英军大败,伤亡被俘近千人,余部被赶出了国境线外。由于藏区交通不便,直到十月十三日,大本营才接到了西藏特别军区发来的详细报告,第二天又收到了英国公使阿霍尔德的抗议照会,宣称在“印度边境执行例行巡逻任务的英印边防军遭到中国军队有预谋的攻击”,提出“逞凶、赔款、撤出驻在西藏的中国中央政府军、允许西藏当地政府聘请英国顾问以帮助西藏改革内政”等诸多无理要求,立即遭到了中国外交大臣张志高的严正驳斥,声明:“英军犯界在先,且据西藏军政各方面报告,我军乃在本国境内近百里内与英军交战,所谓英军在印度边境执行巡逻任务时遭袭之说,荒谬至极,不值推敲……”,又安抚英使云:“若你方怀疑西藏军政方面所报不实,可与我方一起邀请中立国组建联合调查团赴当地调查,正值我国对俄自卫反击作战之际,我国亦不愿意中英关系受到不良影响,以至中英之间的贸易关系,尤其是英国在华的贸易利益受到损害……”,最后又威胁道:“如若你方别有用心,企图无理取闹,趁火打劫,我方亦不惜死战守土,我国早已实行义务征兵制,可征之兵数以千万计,如今与俄作战,不过动员其中百万而已,我国亦自有巨舰大炮,且有你方所无之强大空中兵器,虽无力侵掠海外,守土却绰绰有余。且据我所知,贵国一年前才打完南非战争(即布尔战争,布尔人是荷兰在南非的移民后裔,受英国在南非的殖民当局压迫,被迫与英国人开战),此战中,贵国动员四十五万大军,对付全部人口仅四十四万的德兰士瓦与奥兰治两弱国,却足足鏖战三十一个月才告结束,贵军阵亡两万余,而对方仅不到四千人阵亡,对付毫无工业基础的两个农牧小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我国有四万万数千万国民,数十年来更开矿设厂,强化工业,如今主要工业产品已是超俄赶法,国富民强,举世可见,希望贵国以双方国民的现实利益为考虑,不要为了一时兴起而损害具有良好基础的中英关系……”
英国人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里只是做空洞的恐吓和叫骂,并没有做出什么有意义的实际动作。
1899-1902年布尔战争吞掉了大英帝国二点二亿英镑的战费和大约两万二千名军人的生命,那些战费在当时足以建造两百多艘装甲战列舰(前无畏型),而当时英国海军的各种装甲舰也不过一百多艘。自布尔战争后,由于考虑到以英国的国立已不足以在维持广大海外领地的同时应付来自欧洲的挑战,英国开始了全球范围的战略收缩,将部分海外势力范围托付给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白人自治领管理,英国本身的战略重点则转回正当风云动荡的欧洲,企图施展其历史以来最拿手的平衡政策来继续控制欧洲局势。英国人首先看中了德国,此前,两国已经在非洲葡属殖民地、前布尔共和国、委内瑞拉与英属圭亚那的领土争端等国际问题上达成政治交易,在埃及、摩洛哥和中东也存在广阔的合作前景,英国便在布尔战争后不久,向德国发出了探询的信号。然而轻佻任性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鉴于大英帝国在布尔战争中暴露出的种种缺陷和弱点,不禁生出了轻蔑和取而代之的念头,而当时的德国首相比洛夫更在柏林的宫廷和议会里坚决反对同英国结盟的任何倡议,理由是担心会因此妨碍德国发展海军,随后,德国开始了公海舰队计划,英德之间的对抗不可逆转地展开了。然而,在德英对抗表面化之前,英国并未立即与法俄同盟合作,因为当时分别拥有世界第二和第三强海军的法俄正是对大英帝国海上霸权的最强挑战者,并且法俄在埃及、中非、中东等局部地区与英国也有殖民利益冲突,正当英国尚未下定决心选哪一方做伙伴时,中俄战争爆发了。
也许是出于殖民帝国贪婪和趁火打劫的一贯理念,也许是出于对西藏形势和军力状况的误判,英印部队开进了西藏,结果碰得头破血流,灰溜溜地逃了回去,不甘心之下便反咬一口,狮子大开口向中国索取对西藏的权益,却还是碰了一头的钉子。
刘云和文易早先便作出了判断:英国不会轻易介入中俄之间的冲突,但不排除其趁火打劫发起小规模侵扰的可能,我方应对这种侵扰全力反击,并准备好适当的外交预案,故而在事件发生后,从西藏边防部队到中央政府,都能迅速和坚决地作出反应。
在某人忍不住要打哈欠之前,接力棒传到了海军总司令刘步蟾手中,轮到他报告海军的总体战作战方案。
“……鉴于冬季来临,海参崴港将在不久后封冻,俄国舰队出港作战将越来越困难,我军应抓住机会,清扫海参崴港周边海域的敌方水雷阵,并视情以主力舰部队炮击敌海岸炮台及躲在港内的军舰,并尝试动用海军的远程校射飞艇和未来水机母舰上搭载的水上飞机为舰队指示目标。”
“我军现有战列舰‘瑞祥’和装甲巡洋舰‘凌云’因伤入坞修理,估计要到明年初才能恢复作战能力,根据舰政处的规划,‘瑞祥’号将在修理的同时安装新型三年式主炮指挥仪,新完工的‘瑞仙’号已经安装了这种指挥仪,现在正担任联合舰队总旗舰的‘瑞吉’暂时无法回坞安装,计划在战斗任务告一段落后安排‘瑞吉’号也入坞安装,据舰政处估测,安装三年式指挥仪后,瑞字号战列舰的主炮射击散布有望下降六十个百分点,并能够在一万码以上距离对敌展开跨射。这样一来,我军暂时的海上优势将更加牢固,即使遇到突发状况,也有足够的力量作出反应……”
刘步蟾所说的“突发状况”,其实就是其他列强海军可能进行的武装干涉,当时法俄结盟,法国在远东又保有一定的军事力量,最有可能介入的正是法国,因此,作为帝国军令编订和发布者,必须考虑到法国介入时的应对。
由着大本营会议室里十几个人的口舌翻飞,帝国的上百万将兵将面临新一轮的生死考验。
生固然很重要,但是如果没有死,也不会有生。
//com//1903年11月5日,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
大雪发了疯地下过几天后,城市被白色主调包围,弥漫着一股中国式葬礼的味道。
这是俄罗斯帝国在远东最重要的军港,太平洋舰队的主基地,号称“远东第一要塞”,现在它正被二十余万东亚联军所包围,考验它的时候到了。
自乌苏里斯克(双城子)要塞于10月5日失陷后,俄远东第一集团军与乌苏里斯克要塞守军残部在斯特塞尔将军的指挥下,逐步后撤到海参崴要塞防区,依托事先构筑的永备工事和掩体,开始了一场注定漫长而痛苦的要塞防卫战。
所谓“海参崴要塞防区”,是由各种炮台、堡垒、永久和半永久工事、野战掩体及野战障碍构成的坚固阵地体系。防线全长67公里,其中海岸防线长38公里。
到1903年10月11日,要塞防区内(包括海参崴半岛以南两公里外的俄罗斯岛)已有38个永备岸炮炮台,这些炮台配备了从152毫米到305毫米的各种大口径海岸炮,主要任务是掩护军港内的舰艇,保卫要塞和城市,使其免受敌舰队的炮击。海岸炮台与近海布置的水雷障碍相配合,构成雷炮岸防体系,可有效阻碍对方舰队的行动。
防区的陆地防线全长29公里,纵深约20公里。围城开始前,整个要塞辖10个永久堡垒(A-J号)、4个永久工事(2-5号)和7个独立炮台(1-7号)。
所有的永备防御工事之间均构筑了野战掩体以做侧翼掩护,永备工事前挖掘了深达五六米的壕沟,在壕沟前后均布置了严密的铁丝网、陷阱、地雷等障碍体系,部分关键地带还拉上了通电铁丝网,各堡垒、工事和炮台均设有探照灯。
前沿阵地以乌格洛耶村经阿尔乔姆镇到什科托沃村一带的夫里昌尔山、阿尔乔姆山、“圣彼得”高地和“莫斯科”高地为屏障,掩护第一主防线。在上面挖有战壕,构筑有多面堡和眼镜堡。
第一主防线的防御中心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市区以北约15公里处的特鲁多沃耶镇一带,在这里,防线全长缩短到20公里,以乌拉山、基米尔山和“圣约翰”高地为掩护,防线上共布置了7个永久堡垒、3个永久工事和5个独立炮台。
第二主防线的防御中心在海参崴陆军兵营一带,距离第一主防线约7公里,距离市区中心仅8公里,在这里,防线全长进一步缩短到15公里,以符拉迪沃斯托克山和“彼得大帝”高地为掩护,共布置3个永久堡垒、1个永久工事和2个独立炮台。
两道主防线后是围绕市区的护城墙,城墙上布置了若干要塞炮连和一些可回旋三百六十度的单门火炮。
1903年10月15日起,远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开始兼任海参崴要塞防区司令官,任命其参谋长康特拉琴柯少将为陆上防线司令,并将陆上防线的前沿阵地和第一主防线分为三段,分别指派一名司令官。
在三段防线中,西段防线最为坚固,其前沿防线全长12公里,司令官为远东第二军军长弗克中将。这段防线下辖夫里昌尔山和阿尔乔姆山上的前沿阵地,3个永久堡垒(A、B、C),2号工事,3个独立炮台(1、2、3号),几个临时工事和小型炮台。西段的堡垒工事均构筑在陡峭的高坡上,从那里可以清晰地观察前面的地形。为消灭炮台之间和前面的死角区,防止敌军渗透,构筑了大量的野战工事和战壕。
其次是中段防线,其前沿防线全长10公里,司令官为远东第三军军长扎鲁巴耶夫中将。这段防线下辖“圣彼得”高地的前沿阵地,3个永久堡垒(D、E、F),3号工事,2个独立炮台(4号、5号),一些临时工事和火炮掩体。
东段防线最为薄弱,全长7公里,司令官为远东第6师师长鲍列曼少将。防线下辖“莫斯科”高地的前沿阵地,主防线上仅有两个永备工事:G堡垒和4号工事,原计划再修建一座K堡垒,但直到10月15日仍未动工,东段防线基本上是以临时野战工事为屏障。但东段防线的两座工事所处地形都非常优越,尤其G堡垒坐落在陡峭的“圣约翰”高地上,前面是三公里多的开阔地,并可俯瞰前沿的“莫斯科”高地。堡垒本身由钢筋混凝土构筑而成,配备从47毫米到152毫米的多种口径火炮,加强有机枪和步兵、工兵分队,是为整个东段防线上的支柱性工事。
到10月15日,要塞防区共备有1065门火炮和151挺机枪。在永久工事、野战阵地上部署有各种口径的火炮901门(其中要塞炮402门,野炮305门,舰炮194门),机枪121挺。沿海一带部署有火炮144门,机枪12挺。预备队拥有火炮20门,机枪18挺。全部火炮中,近四分之三为轻型火炮,口径100毫米以上的重炮总共只有245门。
为了便于发扬火力,第一主防线上的全部火炮分为3个独立炮群、15个射击扇面,每个射击扇面由4到5个炮阵地构成,构成交叉火力网。各射击扇面和炮群属各段防线上的司令官指挥,各段防线上的司令又直接隶属于陆上防线司令康特拉琴柯少将和要塞炮兵司令别雷少将指挥。为了组织密切的步炮协同,陆地防线上的各炮连连长又直接由各堡垒、支撑点的指挥官指挥。
根据战后俄方的资料,到10月15日,要塞防区共储备有各种炮弹60多万发(不包括海军军舰上自行储备的弹药),每门炮平均600多发,然而在被华军海陆两方面严密封锁的状况下,要塞已经不可能从外界获取弹药补充。
其他给养的储备状况为:面粉可食用9个月,谷类7个月,盐8个月,糖6个月,咸肉和面包干各一个月,干菜6个月。事实上,从11月开始,要塞内已无猪可宰,只好宰杀军马做咸肉。
要塞防区防卫部队除原有的三万六千名要塞卫戍部队外,还包括远东第一集团军之远东第3、4、5、6共4个步兵师和西伯利亚第4骑兵师,以及乌苏里斯克(双城子)要塞卫戍部队的残部。远东第一集团军各师团在之前的边境交战和双城子战役中已遭受了沉重损失,原编制兵员十万九千人,其时已下降到五万人左右,乌苏里斯克要塞卫戍部队原有一万三千人,此时只剩下不到四千人。到10月15日,合计要塞防区内的总兵力为九万一千二百八十人(其中包括总数一万五千左右的新老伤员)。
驻扎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马卡洛夫中将指挥的太平洋分舰队还剩下装甲战列舰7艘(其中3艘至10月15日为止还因伤躺在船坞中维修),巡洋舰6艘(1艘维修中),炮舰3艘,驱击巡洋舰(即布雷舰)1艘,舰队驱逐舰和驱逐舰共23艘,舰员近一万三千人。
自10月15日斯特塞尔中将宣布要塞处于被围状态后,分舰队开始将舰上部分轻型火炮移交给陆军,并配备了相应的炮手,但分舰队主力尚在,舰队司令马卡洛夫中将向远东总督阿列克塞耶夫大将提交的报告中仍宣称“一待分舰队主力舰只修复完毕,即可展开舰队全体突围行动,可开往夏威夷或印度支那的某个港口”。
这天,雪停了,天晴了,说是晴,不时还有几团阴云笼罩过来,把惨淡的日光彻底吞噬掉。
一只嗡嗡作响的鸟儿掠过了市区的上空,说是鸟儿,却没有骨肉羽毛,只是木片、铝管、丝线、帆布和内燃机构成的怪物,人类称为“飞机”,鸟儿称为“猪骨架”或“飞行布”。
这具“猪骨架”上坐着两个戴有皮制飞行帽的人类,眼睛躲藏在玻璃防风镜后,身体包裹在带黑色兽毛领的皮衣和针织羊毛围巾下,臃肿得如同突现变异的猪头三。
两个人一前一后,塞在“猪骨架”的薄薄木片中,前面一具飞速转动的引擎不停地把废气和机油喷向空中,然后随着时速一百多公里的大风向他们冲去,在短短的玻璃风挡上留下一层清晰的污膜。
“再下去点,看不大清楚,咳,冷死了……”
后座的猪头三对着面前一个黄铜的管子叫道,在这种丑陋的猪骨架中,引擎的噪声和风的干扰使人类不得不借助传声管才能正常通话。
“长官,现在已经是三百公尺了,再下去的话就危险了,恐怕会被子弹打中……”
前座的猪头四说,但立即被猪头三打断:“那你就飞快点,别让子弹打中就行了!听我的,下到二百公尺。”
猪头四吐一下舌头,轻轻推了一下操纵杆,猪骨架又向地面接近了一些。
大地尽是眩目的白色,但仍然可以分辨出山峦和树木、房屋和谷堆、人类和牲畜的轮廓。
前面是水,一圈被山峦树木、房屋谷堆、人类牲畜所拥抱的水面。
水的中间,浮动着一群冰山——不,不是冰山,是钢铁,钢铁的山。
“大型军舰5艘,中型军舰4艘,小型军舰27艘,辅助船5艘,船坞里另有4艘大中型军舰……”
后座的观察员喃喃道,一边用铅笔在面前的图板上写写画画。
军舰的甲板上覆盖了冰雪,从空中看起来就好象浮动的冰山,现在,这些冰山里钻出了许多小黑蚂蚁,它们把一些小竹签举向天空,发出无数短促的闪光。
“拉起来!下面有人开枪了!”
被作者污蔑为“猪头三”的后座观察员对着传声筒叫道。
“明白,长官。”
传声筒里回应了一句,飞机开始抬头,爬高,渐渐消失在冰山上那些骚动的小蚂蚁们的视线中。
四十分钟后,这架起落架位置上装设了特制雪橇的FJZ-4“火风”侦察机降落在距离海参崴市区以北七十五公里外的一处空旷雪地上。
后座观察员一跳出飞机,十几名裹着军大衣或皮大衣,头戴将校用冬季保暖帽的人类立即簇拥过来。
其中一个宽脸庞、厚下巴、大眼袋的男子抢先叫道:“司令官,太危险了,您怎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上了天,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大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啊……”
“王司令,我已经跟你的参谋长打过招呼了,瞧,开飞机的不正是他的吗?”
被称为司令官的那名后座观察员笑道,指了指前座的驾驶员,顺手又把防风眼镜推到了头顶上。
一张略显女性化同时又透着活力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这张脸的主人现年三十八岁,名字是刘百良,子爵,陆军上将,五天前刚刚被任命为帝国东部方面军司令官。
新组编的东部方面军司令部开设在海参崴以北七十五公里外的拉兹多利诺耶,原任赤塔方面第一集团军司令官的刘百良在接到任命后,带着参谋长王直上将,连日从前线赶到满洲里,乘火车横贯已尽成雪国的东北大地,然后又换乘雪橇日夜兼程,才在昨天半夜赶到了拉兹多利诺耶。
这天一大早,刘百良就独自跑到东部航空浮空集群参谋长马恒明上校的屋子里,让他找一架已经改装了雪橇的飞机,搭他到海参崴上空转一圈。
当时马恒明问道:“这是建议还是命令呢?”
刘百良虎起脸:“命令!”
于是在军中有“天舞者”之称的超优秀飞行员马恒明没有再多嘴,马上命令部下找到一架“火风”双座机,检查一番,灌入燃料,加热引擎后便直飞海参崴。帮忙干活的地勤人员中有人觉得不对劲,便上报了集群司令官王升平准将,王升平一忙活,正好与到处寻找刘百良的王直碰到一起,两人一嘀咕,都想到了刘百良兴许是跟马恒明上了天,都惊出一身冷汗,但飞机已经上了天,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在机场干等,直到见到飞机安全落地,才算松了两口气。
这时王直也凑了过来,他长着一张瘦削的瓜子脸,有着一对鹰狼般锐利的眼睛,事实上,他原本就是一名专职狙击手,在1890年的宫廷政变中亲手干掉的所谓“白莲教逆贼”不下百名,政变结束后,王直长期担任帝国陆军大学的高级教员直至校长,中俄战争爆发后不久,被拉出军校扔到第一集团军担任参谋长,五天前又被任命为东部方面军参谋长。
“刘司令,你可真行啊,大冷天的,还要跑天上去兜风。”
王直摇头叹道,往刘百良肩上狠狠拍了一下。
“有空你也去兜一圈,坐这种东西上天,有味道。”
刘百良指了指身后那具巨大化的“猪骨架”笑道,又向王升平招了招手:“王司令,别担心,你的参谋长技术棒着呢,飞机保养得也不错,想让我掉下去,没那么容易。”
王升平陪笑道:“司令官,您就别吓我们了,马参谋长的技术我的确放心,飞机的状况也没什么好担心,就怕俄国人的枪炮……”
“王司令多虑了,以马参谋长的技术,俄国人的那些破烂枪炮再过一万年也别想打中他的飞机……好了,这件事就别提了,都到我屋子里来,一起烤烤火,这天气,冻死了……”
刘百良说完,回头又招呼已经跳出飞机的马恒明:“马参谋长,冻住了吧,一起喝两杯,我请客。”
马恒明毫不客气地应了声:“废话!”
一刻钟后,众人已经齐聚刘百良的小木屋内。
壁炉内的火燃得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酒气息。
大家围在一张长桌边,手捧热乎乎的、盛着二锅头的小酒杯,吸着大前门或哈德门香烟,都在听刘百良说话。
“……就是这样,说明敌人的舰队并没有遭到太严重的损失,一待受损舰艇得以修复,很有可能会立即发动突围作战。”
说着,刘百良把自己在空中绘出的敌舰位置图摆在桌上,众人都伸头去看,王直边看边点头道:“对方有四艘大舰在船坞里,我们现在也有两艘大舰在船坞里,如果敌人肯下决心,抛下受损军舰,集中可动用的舰艇,不顾损失立即突围的话,不知道我们的海军能不能拦得住。”
“那是海军的事情吧,我们只要攻下要塞就算完成任务了。”
有人说道,刘百良抬头一看,那人正是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
“陈司令,单纯以野战军司令的角度,你的说法不无道理,但这场战争并非一个军的战争,一个军的胜利并不代表整个战争的胜利,所谓海军对海军,陆军对陆军的观点是狭隘而不可取的……还有,关于9月21日双城子作战中你指挥失误的问题,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让你自我反省,究竟反省到了什么程度,待会儿再向我报告。”
刘百良短短两句话,就把陈星云震得不知所措,红着脸,缩起头,没有再说话。
“那么请问刘长官有什么打算呢?”
日本第一集团军参谋长清田从江中将操着流利的汉语问道。早在甲午战争时期,清田就曾担任过亲华的讨逆军与华军日本派遣军之间的联络官,随侍在当时的日本派遣军司令官丁介云左右,如今再度与华军合作,虽然身份不同,景况却颇为相似,似乎乃缘分使然。
刘百良礼貌地向清田低了低下巴:“我认为,必须以频繁的空中打击,削弱敌舰队的实力,迟滞敌舰队的行动,同时,应尽快对敌要塞防区的前沿阵地展开打击,务必在天气变得更加恶劣之前,把敌人的前沿阵地清扫干净,以筹备对敌人主防线的总攻。”
东部航空集群司令王升平准将马上抛出了异议:“可是,我的东部集群实力有限,其中一部还要拿来对付伯力要塞,即使全部集中起来打击港内的敌舰,恐怕也起不了多大效果。”
刘百良向他努努嘴:“你的集群有56架飞机和12艘飞艇,应该有点用处吧。”
“按编制是那样,事实上到昨天为止只有39架飞机和7艘飞艇可以开动,而且除了两三艘飞艇能带中型炸弹外,那些小飞机都是侦察和校射用的,没有一架专业轰炸机,即使勉强装上了小型炸弹,也只能做地面支援用。”
“小型炸弹也无所谓,可以集中轰炸敌人的船厂、码头、仓库和兵营,装有机枪的话顺便扫射一下敌舰的甲板,你们的主要任务不是摧毁敌舰队,而是尽可能地给敌舰队制造麻烦,使之难以动弹,至于决定性的打击任务,就由大本营直辖的大型战斗飞艇队和海军的主力战舰来执行吧。”
王升平用力点头道:“明白了,我们会尽快作出计划的,只是有一件事……”
刘百良关切地问道:“还有什么困难吗?油料不足?还是部队的饮食?”
王升平犹豫了一下,抬头道:“以后司令官要乘飞机视察前线的话,请先告诉我一声,我会为您做最妥善的安排……”
刘百良拍着额头笑道:“原来是这个,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希望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王升平感动地低头道:“是,那我就放心了……”
刘百良吞了口温热的二锅头,转头吩咐身边的副官银天中校把战区地图拿过来。
展开的地图覆盖了长桌的大半面积,众人把酒杯放在一边,把脑袋凑在一起,仔细研究起来。
集团军参谋长王直分析道:“我军进攻海参崴防区的部队为八个步兵师团另三个独立炮兵旅、两个骑兵旅和若干工程、后勤分队,按编制合计二十九万二千人,到昨天为止的实有兵力为二十七万六千人。其中,华军第二野战军在战线中央,含步兵第11、13师和预备第34师;日军第一军在战线东侧,含步兵第1师团和预备第10师团;日军第二军在战线西侧,含近卫师团和预备第11、12师团。每个军配属一个独立炮兵旅,另外,两个骑兵旅和从各军中抽调出来的总共五个步兵旅组成总预备队,由方面军司令部直接掌握。”
“炮兵方面,各独立炮兵旅共拥有305毫米攻城炮二十七门,150毫米重榴弹炮一百零八门,105毫米加农炮一百六十二门,150毫米臼炮二十七门,缴获自俄军的254毫米和152毫米要塞炮十七门。另外,华日两军的师属炮兵还装备有总共一百四十四门105毫米加农炮和一百零八门90毫米轻榴弹炮,此外,90毫米以下火炮配备有上千门。”
“后勤方面,除现已开通的三条陆上补给线路外,日军预备第12师团一部已在海军和海军陆战队支援下占领了海参崴东南70公里外的纳霍德卡港,现正在修复码头,配备驳船队和破冰船队,不久即可供中日运输船队停靠卸货。设在双城子的方面军第一补给仓库现已储存了30多万发各种口径的炮弹,以及海参崴攻略部队全军90日份的粮草和木炭。设在拉兹多利诺耶的海参崴攻略部队前进补给仓库储存了20多万发炮弹和30日份的粮草木炭。前线各军的野战补给仓库中储存有25万炮弹和半月份的粮草木炭。配发到师以下部队中的炮弹总数为30万发。”
末了,王直又补充一句:“我和刘司令初来乍到,对战区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以上情形只是我昨天晚上从各军正式报告中简单总结出来的,具体还有什么问题,希望各位尽量提出来。”
站在长桌另一头的日本第一军军长野津道贯中将立即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吼道:“无须多言,请告知我军应何时出战!看我等如何将那些鬼畜洋夷叫嚣的远东第一要塞踏为平地!”
日本第二军军长奥保巩中将也随声附和道:“请刘司令官下令吧,俄人占我虾夷(北海道),我等誓与其势不两立,故遣十数万日本男儿渡海到此,与贵军并肩作战,如今海参崴已在重围之中,譬如鸡蛋已熟,只待剥皮吞食,看我大和武士如何与洋夷拼杀!”
刘百良张开双手,向下压了压,对两位好斗的东洋战将微笑道:“看到贵军两位指挥官如此求战心切,本司令官甚感欣慰,请放心,对海参崴要塞的攻略作战数日内必将正式展开,届时希望在座各位竭尽全力,勉励全体官兵,发扬东亚武士道精神,将俄夷驱逐出我神圣东亚大地!”
众人应声高呼:“大东亚联盟——万岁!大中华帝国——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日本第一集团军司令官黑木为桢大将当即举杯提议:“为大东亚联盟之胜利,及大中华帝国皇帝陛下之健康,干杯!”
刘百良也礼貌地举杯回应:“为大东亚联盟之胜利,及大日本帝国皇帝陛下之健康,干杯!”
众人一饮而尽,顺手将无辜的白瓷小酒杯纷纷扬扬摔碎了一地。
王直摔完杯子,附到刘百良耳边低语道:“我们那个皇帝的确需要有人关心他的健康,听说他能不能活到明年都成问题。”
刘百良轻声道:“关我们什么事,只要有武威公在,每天死一个皇帝也无所谓。”
两天后,刘百良召集众将,亲自发布进攻命令,王直则手持一根细木棍在花花绿绿的作战地图上比划。
“命令,海参崴攻略部队于11月10日凌晨7时起对海参崴要塞防区前沿阵地发动总进攻。”
“……主攻方向在中央,阿尔乔姆山到198高地(俄称圣彼得高地)一线,由陈星云的第二野战军负责,配属全军一半的重炮,作战目标是占领阿尔乔姆山到198高地一线的敌军工事体系,夺取阿尔乔姆镇,并将敌军驱逐到第一主防线后。次要进攻方向在西段,由奥保巩的日本第二军负责,配属全军三成半的重炮,作战目标是占领夫里昌山和乌格洛沃耶村。辅助进攻方向在东段,由野津道贯的日本第一军负责,配属剩下的重炮,作战目标是夺取什科托沃村,视情攻取177高地(俄称莫斯科高地)一线的敌军工事群。”
“……各军进攻部队应分成三个梯队连续发起冲击,并至少保留一个旅作为军预备队,方面军预备队五个步兵旅中的三个分别集结在各军司令部之后10公里外,另外两个旅集结在拉兹多利诺耶,两个骑兵旅分散到东部未占领地区配合海军陆战队展开清剿残敌作战。11月8日起,方面军前方指挥部开设在阿尔乔姆以北5公里的小黑山,后方指挥部仍留在拉兹多利诺耶。日本第一集团军司令部应与方面军前指开设在一处。”
“……方面军直属航空集群应抽调可用航空浮空兵器的八成以上用于支援海参崴攻略部队作战,另,只要天气情况允许,务必保证战区上空时刻有我方飞行器存在,以便尽可能全面地掌握敌情。”
“……11月8日起对敌前沿阵地展开不间断全面炮击,11月10日总攻击开始后,计划进行5小时的重点炮击,之后再视情投入步兵发起进攻。”
“以上,联军东部方面军司令长官刘百良上将,11月7日发布。”
发布完作战命令,刘百良环视众将道:“诸位,这次进攻不过是前沿扫荡作战,敌军的两道坚固主防线尚在其后,非到迫不得已,诸位应想方设法保存我军宝贵的有生力量,炮弹打光了可以很快制造出来,优秀的官兵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造就的。”
一脸凶气的日本第一军军长野津道贯中将不屑地晃着脑袋:“这个,我们自然明白,不过,日本武士有日本武士的战法,武士道精神胜过任何炮弹,就请贵军看看我大和民族的力量吧。”
颇有儒雅气息的日本第一集团军参谋长清田从江中将却更为不屑地瞥了野津一眼:“野津将军没睡醒吧,武士道精神能挡住炮弹吗?人肉就是人肉,钢铁就是钢铁,用人肉去撞钢铁,当然要粉身碎骨。”
野津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你竟敢对神圣的武士道……”
“都住口,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
集团军司令黑木为桢急忙跳出来劝架,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在盟国将领面前出丑。
“是,我们错了。”
“下次一定注意。”
野津和清田都像小学生似地当即低头认错,这就是日本人,表面功夫一点都不含糊。
军事会议一结束,刘百良与王直刚跨出门槛,就被一大群守侯在雪地中的各国记者抓了个正着,当头就是一阵闪光灯,晃得刘百良头晕眼花。
“刘司令官请往这边看……”
“这边……这边……”
“刘司令官请问……”
“我是时政快报的记者,请问刘司令官……”
“砖呢惹溜,轻吻您(翻译:刘将军,请问您)……”
刘百良深深吸了口气,一种虚荣的本能诱使他脸上的肌肉呈现出轻松优雅的微笑,他以某伟人的姿态向众记者举起军帽摇动致意:“先生们,大家好,欢迎来到东部方面军司令部,这里是不是很冷?我也觉得,我不想呆在这里,可这就是战争。好吧,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来,先从我右手边这位漂亮的小姐开始,您有什么问题?”
一个金发美眉手捧纸笔做可爱状媚笑着问道:“丧球,轻吻砖呢惹溜,符拉迪沃斯托克被称危阉董第以要煞,您接德您的铺退能狗涌多烧世界夺许大呢?”
刘百良对这种西洋版汉语非常感冒,他对着那金发美眉哈哈哈几声,顺便扫描了她的三围和脸蛋,不幸发现她脸上的雀斑过于繁荣富强,又用肺小哈了几声,末了抛出一句:“是这样啊,这个问题,属于军事机密,恕我无可奉告,对不起啦,下一位。”
一个老鼠眼、尖下巴的小个子日本记者用流利的汉语问道:“司令长官您好,我是日本读卖新闻记者,日本自天皇到国民都非常关注在华日军的境况,请问您准备在海参崴作战中如何运用您麾下的日本陆军部队。”
刘百良对他严肃地点点头:“我麾下有十几万日本陆军部队,他们对于我现在面临的这些严峻而现实的问题有着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实际作用,我和我的参谋班子必将认真作出细致负责的计划以使他们发挥出最有效率最能体现其价值和光荣历史的真正作用,就是这样,请转告天皇和日本国民,有我在一切当然地无可置疑地请务必放心这些来自友好盟国的精悍的坚强的优秀的战士。还有什么问题吗?”
日本记者愣了一下,耸着肩,睁着眼睛摇了摇头,另一位头戴鸭舌帽的中国记者马上挤开了他。
“请问刘司令,您准备什么时候正式开始对要塞的进攻。”
刘百良翘起嘴唇笑了笑:“近期。”
“据说大本营要求东部方面军明年三月前必须拿下要塞,您有信心按期完成任务吗?”
“鄙人尽力而为。”
“您觉得您的部队士气如何?”
“士气高涨,只是这里太冷,希望国内能多运些高质量的木炭或煤炭过来供官兵取暖。”
“请问……”
刘百良向他抬起了手掌:“对不起,先生,您已经问了三个问题,给别人一些时间吧。”
一场口水大战后,刘百良坐在宿舍里喝着茶疗养喉咙,王直在一旁愤愤不平:“可恶,那些没脑袋的记者,简直就当我不存在,只有那个金发小姑娘问过一句话,妈的,真够衰。”
“她问了您什么?”
“Whereare脱衣里(toilet),葡梨斯(please)?”
(蹲在一旁的作者跳出来翻译:轻吻吸收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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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8日,赤塔,俄远东军司令部。
俄罗斯帝国远东武装力量总司令库罗帕特金上将,一位被前财政大臣、现任大臣会议主席维特斥为“荒谬而无能”的帝国重臣,正板着一张臭脸,向坐在长桌左右的几位将军咆哮着。
“……第二集团军决不能从奥洛维扬纳亚后退一步!没有那个桥头堡,我们就无法顺利地展开冬季攻势!比利杰尔林格中将,我究竟要重复几次才能让你明白,坚守奥洛维扬纳亚,坚守,为了沙皇陛下,决不允许后退!”
第二集团军司令比利杰尔林格中将,一个额前堆满褶皱、肚皮圆滚、须发斑白的男子,低声辩解道:“可是司令官,奥洛维扬纳亚已经处在敌人的三面包围之下,随时都有可能失守,我们又无法从其他战线调来增援部队,与其被敌人攻陷,不如主动放弃,还可以减少损失。况且不久以后鄂嫩河就会封冻,奥洛维扬纳亚作为桥头堡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库罗帕特金敲着桌子摇头道:“我们不能等到鄂嫩河封冻再发起进攻,第五集团军已经集结完毕,我们在鄂嫩河以西以北已经拥有五十万大军,增援部队还在源源不断地赶到,现在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敌人的禁卫军刚刚以惨重代价攻取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需要时间休整,敌人的后备部队应该受到大雪的影响,还来不及赶到鄂嫩河前线,我的情报参谋们估计,鄂嫩河一线的敌人现在至多只有三十万人。这就是时机了,趁着我军力量占优势的时候,摧毁当面之敌,一口气攻进敌人的国土之内,横扫整个满洲,切断敌人的补给线,进而歼灭正在进攻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敌军,届时如果形势需要的话,我们还将进军中国的京城,抓住那个鞑靼皇帝(俄国人往往以为满洲人就是鞑靼人)……”
对于库罗帕特金这种老生常谈的梦呓,将军们都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人打算跳出来捧场。
然而,库罗帕特金也并非完全在做梦,到11月6日为止,他麾下已经集结有四个集团军,共10个军,辖22个步兵师和9个骑兵师,若干集团军和军直属部队,野战部队总兵力按编制达到五十四万六千人,实有兵力约五十万人。
而华军九月三十日组建的第一集团军共有3个常备步兵师、4个预备步兵师、3个骑兵旅和一个炮兵旅,总兵力二十八万七千人。
华军第一集团军于10月12日发起十月攻势,一周内将当时总兵力为三十六万人的远东集团军群连续击退80公里,歼敌四万八千余人,但随后俄军投入了刚从俄国欧洲部分调来的新锐师团,华军因后援无继,被迫暂停攻势,双方在鄂嫩河一线对峙,战线从俄蒙边境的哈普切兰加向东北至涅尔琴斯克(尼布楚),绵延近四百公里。
由于华军的保密工作非常严密,俄国情报员往往只能探听到一些无足轻重或极度模糊的情报,库罗帕特金的情报参谋官就是依据这些极不可靠的情报推测出华军在各条战线上的兵力分布的。
根据11月6日远东军参谋长索鲍列夫少将的报告,华军在鄂嫩河一线的第一集团军拥有8个步兵师、4个骑兵旅和2个炮兵旅,总共三十万人。另外,华军禁卫军主力十万余人正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休整,少数侦察部队在斯塔诺夫山(外兴安岭)到阿穆尔河(黑龙江)之间运动。华军第二军的十万人仍在进攻哈巴罗夫斯克(伯力)要塞,要塞守备部队司令官伊瓦洛夫中将声称可以坚守半年。华军第三军和日本、朝鲜的仆从部队约三十万人正在围攻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要塞守备部队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更是声称可以坚守一年以上。
华军的战略预备队大约有六个师,二十万人左右。蒙古军团(方面军)拥有4个骑兵旅和4个骑马步兵旅,约六万人。以上共一百零六万人,是为中国及其仆从国可投入对俄作战的正常兵力。
听到这报告后,库罗帕特金立即从先前的失败阴影中恢复过来,自信满满地叫嚣道:“俄罗斯帝国有三百五十万陆军,即使只拿出一半来,也足够把东亚的所有黄种人赶到海里去,现在,让我们准备反攻吧。”
随即,库罗帕特金命令索鲍列夫少将制定进攻作战计划,代号为:“圣徒”。
这天,库罗帕特金正要向将军们公布作战计划,还没开头,就听到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比利杰尔林格中将要把部队撤出奥洛维扬纳亚的请求,自然禁不住大动肝火。
“总之,三天内决不能放弃奥洛维扬纳,因为,三天后,我们就要发起全线大反攻。”
库罗帕特金得意洋洋地环视众将,以为大家必然会欢呼起来,可是将军们依然无动于衷。
“怎么了?你们,俄罗斯帝国的将军们?你们不喜欢进攻吗?苏沃洛夫以来我军的进攻传统到哪里去了?你们难道不感到一丝一毫的激动吗?”
库罗帕特金向天空挥动着双手,希望能增强那一连串问句的气势,但显然没人吃他那一套。
一阵尴尬的沉寂之后,第三集团军司令官格里品别尔格中将总算礼貌地回应道:“司令官阁下,不是我们不喜欢进攻,而是我们根本没能力发动进攻。”
库罗帕特金恼怒起来:“什么?五十万人对三十万人,还说没能力发动进攻?你认为我的情报参谋都在欺骗我?”
格里品别尔格向他微微一低头,解释道:“即使情报无误,我们也依然没有能力发动大规模攻势。我军现在的确拥有五十万人,但是,我们没有可供五十万人连续作战的物资。部队和火炮是非常迅速地运到了赤塔,可弹药、被服和食品却没有那么及时运到,而且抵达赤塔的补给列车上运载的物品往往与发货清单上大有出入,也就是说,许多物资一定是在运输途中被什么人截留或贪污了。就我的第三集团军而言,兵员有12万人,火炮有330门,可是迄今为止却只配发了6万双保暖靴,库存的炮弹也只剩下4万发,这样一来,连防御作战都成问题,更谈不上什么全线进攻了。”
第二集团军司令比利杰尔林格中将也附和道:“我的集团军库存炮弹只剩下3万发,而昨天光是在奥洛维扬纳亚我军就消耗了6000发炮弹,再跟敌人拼上三四天,我们就会因为缺乏炮弹而被打败。”
库罗帕特金一听“失败”这个词,更是怒不可遏,跺脚道:“不许散布失败情绪!这是叛国行为!听着,我们一定要进攻,参谋部已经制定了作战计划,12日发起总攻,不容更改,一个字都不能改!军靴和炮弹都可以想办法供应,但是谁也不许再说失败,没有必胜信念的人,我决不容许他再呆在高级指挥官的位子上,不,一个连都不会交给他,决不!我要让他滚到马厩里喂马去!”
说完,不容别人有插嘴的余地,库罗帕特金便转向他的参谋长索鲍列夫少将:“现在可以公布作战计划了。”
索鲍列夫从滑到鼻尖的眼镜上面环视了众人一圈,这才捧起几张文件宣布道:“作战计划,远东军,11月8日,代号‘圣徒’。”
“第一,我军拟向鄂嫩河一线的敌军发起全面进攻,歼灭或击溃敌有生力量,前进到额尔古纳河一线,之后视情向满洲境内挺进。”
“第二,我军进攻兵力为第二、三、四、五集团军,另有第18军作为战略预备队,共五十万人,一千五百门火炮和五百二十挺机枪。敌军防御兵力为第一集团军,下辖第一军和第四军,共三十万人,估计有一千门火炮和六百挺机枪。”
“第三,自北向南,进攻序列依次为第五、第二、第三和第四集团军。重点打击敌第四军。第五集团军从涅尔琴斯克(尼布楚)到石勒喀一线出击,攻击敌第四军的右翼;第二集团军从石勒喀到温季诺波谢列耶一线出击,攻击敌第四军的中央;第三集团军从温季诺波谢列耶到奥洛维扬纳亚出击,攻击敌第四军的左翼和第一军的右翼。第四集团军从奥洛维扬纳亚到下察苏切伊一线出击,攻击敌第一军的中央和左翼。预备队第18军集结在阿金斯科耶待命。骑兵第16师和后贝加尔边防骑兵团应向涅尔琴斯克(尼布楚)东北、石勒喀河两岸展开纵深至少150公里的警戒幕。”
“第四,各集团军的进攻轴线应指向克拉斯诺卡缅斯克到满洲里一线,进攻主旨为歼灭敌有生力量,各集团军、军指挥官应就此发挥主动性,以顺利达成作战目的。”
“第五,总攻时间定为11月12日上午七时。”
同日,奥洛维扬纳亚东南80公里外的舍尔洛瓦亚戈拉镇内,一幢小教堂的门口贴着一张白纸,上书:西部方面军司令部前进指挥所。
两名中年男子大步跨进门内,只听屋内一声号令,里面的人“唰”一声全站了起来,一个个就跟电线杆似的。
“诸位请坐。”
那名高大健壮、脸上棱角分明的男子用洪钟般的声音应道,被这座大钟一敲,大家又整齐地回到了座位上。
另一名鼻子上架着薄眼镜的文雅男子则手提一个黑皮包,在长桌上首位置的右侧位子坐了下来。
西部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与参谋长邓简上将,开始了他们到任后的第三次军事会议。
出席会议的全是各集团军和野战军司令长官及参谋长,包括:第一集团军司令官赵飞雪中将,参谋长秦飞叶少将(兼理第一军);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参谋长张一叶中将(兼理禁卫军);朝鲜集团军司令官金永宁大将,参谋长卢胜保中将等。
会议的主题是:防御,或进攻。
简单来说,防御是现状,进攻是未来,问题的关键是未来到底有多远。
邓简给出了答案:“本方面军计划在本月下旬发起全线进攻。”
梁天河立即摩拳擦掌:“现在就该这么干了,弟兄们都等不及了。”
另一边,赵飞雪却双手捧着茶杯,悠闲地摇头道:“还得再等等啊,准备不充分就贸然挺进的话只能重蹈覆辙。”
九月下旬,赵飞雪的第一军曾因推进过快,补给线拉得太长,后援无继,而被俄军精心筹划的反攻一举击退近两百公里,教训深刻,当事人自然记忆犹新。
梁天河伸起脖子得意道:“哈,有我们禁卫军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赵飞雪把茶杯晃了晃,抬头做惊讶状:“是么?禁卫军的人都不是肉做的么?”
梁天河嘴边的肌肉跳了两跳:“是啊,都是铁打的,怎么样?”
赵飞雪眨一下眼:“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钟夏火马上跳出来敲钟:“喂,两个人都鬼扯什么呢,把耳朵竖起来好好听,邓参谋长有话要说。”
梁赵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打出一道微弱的闪电,稍纵即逝。
邓简已经从黑皮包中取出了几张纸,开始发言:“首先是有关敌军的情报。根据我军情报部门提供的最新情报,以及空中侦察和前沿侦察的报告,估计到11月7日为止,赤塔方面敌军编成内共有四个集团军和1个独立军,共10个军,辖22-24个步兵师和10-12个骑兵师,另有6到8个独立炮兵旅,按编制应有五十五到六十万人,集结在赤塔到鄂嫩河、石勒喀河之间。由于两天前蒙古方面军刚刚结束了新一轮的破交作战,战果显著,估计今后两周之内,敌军得到的增援不会超过3个步兵师。”
“本方面军计划到本月中旬,编成三个集团军,共六个野战军,辖十六个师,六个骑兵旅,五个炮兵旅和一个暂编炮兵群(团级规模),按编制应有六十三万七千人。但是按当前状况分析,这一计划恐怕难以按期实现。”
“由于铁路运输紧张,朝鲜集团军未能按计划向满洲里集结,到昨天为止,只有第一军的禁卫师和第一骑兵旅在满洲里完成集结。第一军的其他部队估计在今后一周内才能集结完毕,至于第二军则很可能要拖到月底。”
“作为计划中第二集团军主力的禁卫野战军,其先头部队虽然已经挺进到了尼布楚(涅尔琴斯克)以东160公里外的巴塔坎,但主力仍滞留在尼布楚东北450公里外的阿马扎尔到漠河一带,即使在未遭拦阻的情况下正常行军,也要到一周之后才有可能接近战区。”
“第二集团军的另外一个军,赵民河中将的第五野战军,到昨天为止也只有两个步兵师到位,另外一个师,以及配属的骑兵旅和暂编炮兵群尚滞留满洲里,需要差不多一周时间才能全部完成配置。”
“我军到昨天为止沿鄂嫩河一线的部队配置如下:第一集团军的第四军在右翼,控制巴列伊-温季诺波谢列耶-卡兰圭一线阵地;第一军在中央,控制卡兰圭-奥洛维扬纳亚-下察苏切伊一线阵地;暂时配属给第一集团军的蒙古方面军的第九十五步兵旅、预备第一零七骑步兵旅和预备第一零八骑步兵旅在左翼,控制下察苏切伊-乌斯季伊利亚-哈普切兰加一线阵地。另外,第五军的两个预备步兵师集结在奥洛维扬纳东南80公里外的舍尔洛瓦亚戈拉,暂时作为第一集团军的预备队。显然,这样的部署不足以在近期内发起进攻,我和钟司令官都认为,应该等到三个集团军都完成预定部署,才能开始全线进攻。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朝鲜集团军司令官金永宁大将第一个摇头,赵飞雪是第二个,梁天河没有做第三个,举手要求发言。
“我认为,不能坐等敌人进攻,既然根据综合情报,敌人已经集结了差不多六十万大军,而我军在前线仅部署了第一集团军的两个军共七个师,以及第五军的两个师,即使把暂时配属的蒙古方面军的三个旅也加进来,也不过是三十八万人左右。敌人再怎么苯,也会从频繁的前沿侦察中发现,我军只不过在鄂嫩河前线部署了七个师另三个旅而已,加上对方的铁路线刚刚被破坏,援军无法及时运到,如果我是敌方指挥官的话,自然想要先下手为强,在兵力暂时占优势的情况下发起大规模进攻,即使不能歼灭或击溃对方,也将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打乱敌方的进攻部署。”
钟夏火问道:“那么梁司令认为我军应该先发制人,在兵力占劣势的情况下发起进攻吗?”
“是的,我觉得可以一边发动有限的攻势,打乱敌人的进攻部署,同时集结后继部队,选择适当时机再进一步发动大规模攻势。”
赵飞雪立即跳出来批判:“这是不可能的,向优势敌人发动进攻,只能是自找苦吃。第一集团军的官兵都是肉做的,不像禁卫军的人都是铁打的,即使是有限攻势,也要冒付出巨大代价的风险,而且,所谓的有限攻势其实很难控制,很容易演变成逐次添兵、逐步消耗的烂仗,最后很可能达不到任何目的。”
梁天河不满地瞥了赵飞雪一眼:“这么说来,赵司令官似乎更有高见?”
赵飞雪做谦逊状:“不敢当,我以为,现在整个方面军真正投入交战的,只是第一集团军而已,其他两个集团军的部队正在集结当中,鉴于第一集团军当面的敌人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并且有坚固的赤塔要塞防御体系为后盾,我军应等待各支部队完成集结后再筹备发动全线进攻,执行以歼灭或击溃当面之敌,及相机夺取赤塔为目的的作战。在此之前,应以第一集团军为核心进行防御战准备,当然,防御战中应将防御和进攻相结合,在没有坚固筑垒防御体系掩护的条件下,单纯的静态防御是注定要失败的。”
邓简当即宣判:“我和钟司令官正是这么想的。”
梁天河不服,正要来一通反批判,却被身边的参谋长张一叶拉住了。
“既然是上面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罗嗦了。”
张一叶说,一脸世故。
梁天河没有再说话。
其实梁天河只是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作为一个21世纪的军人,他的见地竟不如一百多年前的人,这叫人怎么甘心。
某些人类的愚昧表现之一,就是认为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必定胜过前辈。
21世纪的白痴即使到了公元1世纪也依然是白痴。
公元1世纪的天才到了21世纪也许不大吃得开,但在某方面他必定是天才。
如果让21世纪的庸才与1世纪的天才接受相似的教育,结果当然无庸置疑。
梁天河在觉得没面子的同时并没有想到,自己在21世纪根本没上过军校,仅仅是个受过强化技战术训练的特种兵下士而已,而赵飞雪既是旧武举出身,又在陆军大学接受了两年骑兵专科教育,随即担任第二骑兵旅旅长四年之久,之后又在陆军大学中期培训班呆了两年,毕业后曾任国防军骑兵副总监、总监,外蒙古特别军区参谋长、西北军区副司令、东北军区副司令等职,教育和任职经历都很丰富,与梁天河那种靠着身为刘云嫡系的关系而飞黄腾达的人根本不是一回事。
事实上,刘云从21世纪带来的25名军人中,包括刘云在内,只有六人受过正规军校教育,只有刘云一人进过一次陆军大学,其余皆为小兵以及由小兵提拔上来的士官。经过十余年风云变幻,原来二十五人中只剩下十四人尚在人间,成为刘云最为倚重的“老嫡系”,全部领有中将以上军衔,身居要职,又受封爵位,还分有国家土地公司的股票,可谓人生得意,尚求几何?可是,这十四人中,是否真的全都有资格坐在他们现在的位置上呢?鬼知道呢,也许正如一句俗语所说:“夸它几句,母猪都能上树了。”
“说你行,你就行”的逻辑,恐怕只能在人类之间正常通行吧。
三天后,奥洛维扬纳亚,俄第二集团军第7师阵地上空,盘旋着一架中国飞机。
地上的俄国兵们怒目向天。
“可恶,一天到晚在头上嗡嗡叫。”
“神气什么,总有一天把你打下来。”
“有本事下来打,看我用刺刀捅穿你。”
忽然,那架飞机的双层机翼剧烈抖动了几下,开始向白茫茫的地面急速坠落。
“下来了,下来了,揍它。”
俄国士兵吵吵嚷嚷地抓起手边的步枪,向飞机坠落的方向跑过去。
几名俄国兵穿过积雪的树林,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发现了那架显然已经迫降成功的飞机。
“在那边,有两个人,抓住他们。”
俄国兵端起步枪冲了过去,冷不防从飞机上扫来一长梭子弹,打倒了全部六名俄兵。
“长官,求你了,动作快点吧。”
趴在飞机后座上的一名中士拉着机关枪的枪栓叫道,顺手换了个弹鼓。
“罗嗦,我还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毛病呢,你给我顶住就是了。”
站在引擎旁边忙活着的中尉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裹着皮手套的手正僵硬地抓着扳手拧引擎盖上的螺帽。
中士的机枪响过第三次后,中尉终于开口了:“妈的,原来是左输油管裂开了,快把橡胶垫和铁丝拿给我,就在你座位后面的箱子里。”
中士急忙放下机枪,转身去翻座位后的箱子,刚摸出半块橡胶垫,就听到中尉在下面着急地大叫“小心!后面来人了!”
“有我在,放心好了。”
中士麻利地抓过装设在回旋枪架上的九九式七点九二毫米轻机枪,左手扶住枪身,右肩抵住枪托,瞄准正从林子里跳出的四五个穿着臃肿大衣的敌兵,轻轻扣下扳机,只见敌兵周围腾出一圈白色的雪柱,随着雪柱纷纷坠落,人也倒在了雪地中。
“晦气,我们是飞行员啊,却要到地面上来作战。”
中士发着牢骚,放下机枪,把中尉索要的物品递了过去。
中尉脱下手套,开始修理引擎,一边又气呼呼地应道:“回去要把那几个新来的地勤打一顿才行,不,打没用,要敲他们几顿,让他们请吃鱼翅吧,哼,看他们生不如死!”
几分钟后,中尉跳上了飞机,还不住地往手上哈气——这天的白天最高气温为零下三度。
中士转过头来问:“好了?”
“好了,我们这就走,老子还不想被人抓去煮肉汤。”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华军航空浮空部队中开始流传俄军虐杀被俘飞行员的情事,其中最耸人听闻的就是俄军将两名被俘飞行员砍成肉块,煮成几大锅肉汤供一个连的官兵享用的传说。对于这种与谣言太过亲密的传说,飞行员们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因为他们心里总觉得,对华军的空中打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俄军官兵一定都从骨子里痛恨他们。
北洋重工HK-8C型100马力引擎喷射出阵阵黑烟,中尉把手套戴好,推下油门,木制三叶螺旋桨卷出带着雪花的大风,装有专用雪橇的FJZ-4“火风”侦察机开始在平整的雪地上滑行,犁出三道清晰的雪痕。
“六十五、七十、七十五……起来了!”
中尉边叫边拉动操纵杆,机首抬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后座的中士在传声管里叫道:“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说清楚!”
中尉应道,抓紧了操纵杆,飞机正平稳上升。
“七点钟方向,我看到很多人,还有大炮。”
“是刚才记录过的吗?”
“不是,刚才在林子上面,那里看不清楚。”
“我这就绕过去,你给我看清楚了。”
中尉说道,踩下襟翼和方向舵踏板,涂着黑色“13”编号的机身向右稍稍倾斜,开始转向。
“看清楚了,有很多人,还有营帐和大炮,太多了,再往右转一点,八点钟方向好象还有更多。”
忽然,地面上闪烁出一片夏日银河般的火光,中士在传声管中慌乱地大叫:“拉起来,拉起来,敌人开火了……哎——下面的翅膀开了三个洞!快,长官,我们回去吧,再呆下去非玩完不可。”
“罗嗦,我正在做呢,油管裂了,快不了。”
中尉说道,吹起了口哨,是最近流行的小曲《听天由命》的调子。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八十公里外的舍尔洛瓦亚戈拉简易机场。
几个楞头楞脑的年轻地勤迎了上来。
“中队长,怎么回来那么晚?”
“顺便飞到哪个村子里去偷俄国女人了吧?”
“以咱们中队长的派头,还用偷吗?一降下去,往哪个村口一站,自然有一大堆女人冲过来对付他吧。”
被称为中队长的中尉飞行员伸出头来吼道:“吵死了,左输油管开裂,左下机翼四个洞,右下机翼两个洞,其他地方还不清楚,马上给我弄好!输油管的事,回头再找你们算帐,现在我要去见郭司令,懒得理你们这些小鬼!”
说着,中尉与后座的中士跳下飞机,快步走向镇子西头的东部航空浮空集群司令部。
“报告!第88航侦中队中尉代理队长蔡锷,完成指定侦察任务,前来报告。”
“是小蔡啊,快过来吧。”
东部航空浮空集群司令郭志飞少将,三十七岁,长着一张浑圆的大脸,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自从搭乘过二十四岁的蔡锷开过的飞机后,对这个资质过人、干劲十足的年轻人大为赏识,于是对他也特别地亲热。
“今天又发现了什么?”
“问他。”
蔡锷指了一下身后的中士,中士咬紧了嘴唇,挺弯了胸口,敬礼道:“司令官,88航侦中队飞行中士陆凯向您报告,在奥洛维扬纳镇以西十二公里的树林中低空飞行时,我看到了之前几天里并未记录在案的大批部队,根据帐篷和火炮数量粗略估计,这批部队的规模应在一个旅以上。”
郭志飞转向蔡锷:“小蔡,你也看到了吗?”
蔡锷点头道:“是的,不过以我的经验,总觉得那批部队的规模应该不下一个师。”
郭志飞了起来,走到办公室左手边的一幅战区大地图边,向两人招手道:“你们过来一下,把你们发现的部队在地图上标一下。”
蔡锷大步向前,捡起一枝蓝铅笔,在已经被涂抹得密密麻麻的地图上画了个圈。
郭志飞贴近地图,从右上方一路看到左下方,不住点头道:“恩,是这样子哪……到今天为止已经是新发现的第八支师旅规模部队了,看来敌人决心不小……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得到钟司令那里走一趟。”
“是!”
蔡锷敬过礼,与陆凯退出了集群司令部。
刚走下阶梯,两人就与一名大衣上套着四星上将军衔的中年男子打了个照面。
“敬礼!”
蔡锷与陆凯条件反射般地跳到阶梯边站好,举手向那位上将敬礼。
上将随意地把手举到额头上回礼,却忽然发现什么似的,疑惑地问蔡鄂:“中尉,报上你的姓名。”
“第88航侦中队中尉代理中队长,蔡锷。”
“年龄。”
“二十四岁。”
上将收起了疑惑的神色,放下手,向他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走了。”
蔡锷与陆凯一脸地不知所以然,相互对视一眼后,便大步走开了。
那名上将——方面军参谋长邓简——双手抱在胸前,沉吟道:“蔡锷——再造共和的那个蔡锷?跟历史书上的照片真是神似哪,年龄也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是否也会英年早逝——管他呢,也许再过七八年,能在某个地方看到毛泽东之流年轻时的样子也说不定呢,如果哪一天给我配个副官叫毛泽东或蒋介石,我可能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说不定若干年后我有个孙子叫邓小平……哈哈,离谱啦。”
摇摇头,耸耸肩,邓简推开了集群司令部的木门。
“郭司令官,开会去了,顺路,所以来叫你。”
“原来是邓参谋长,怎么好意思让您来叫我,派个通讯兵不就好了,我正有情况要汇报呢。”
“无关的小事就别管了,一起来吧,快点。”
两人快步赶到镇口的小教堂,直冲进去,里面已经坐满了各军以上司令官及参谋长。
两人急忙就位,屁股刚刚沾上凳子,钟夏火就敲起了他的人肉大钟:“好了,都到齐了,现在开会,首先,请邓参谋长总结这三天来敌军的动向。”
邓简马上转向郭志飞:“郭司令刚才不是说有情况要汇报吗?”
“是的,今天刚刚接到了几份新的侦察报告,我顺便把标注后的地图带来了。”
说着,郭志飞从大衣里面掏出刚才那张让蔡锷往上面标注的大地图,展开在长桌上,比划道:“根据这几天的航空侦察报告分析,敌人正不断向前线集结兵力,到今天为止,已经将原来部署在二线的八个旅或师移动到了第一线,隐蔽在一线附近的树林中,我军虽根据侦察结果多次发起空袭,但敌军似乎还没有停止集结或放慢集结速度的趋向。”
梁天河马上嚷了起来:“所以我说嘛,应该先下手为强,等着敌人攻过来总不是办法啊!”
赵飞雪反驳道:“你的部队不在前线,当然可以这么说。第一集团军现有的兵力火力根本不足以发起有意义的进攻,勉强发起进攻的话,或许能将敌人打退一段距离,但必定无法歼灭或重创敌军主力。”
“那么要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是!我认为,即使敌人现在就发起进攻,我军可将前线部队交替掩护着向舍尔洛瓦亚戈拉后退,削减敌人的进攻锐气,争取时间,而后继部队则向敌两翼运动,待敌人失去进攻锐气,同时又拉长了补给线以后,再发起全线大反攻,力争将敌军主力歼灭于舍尔洛瓦亚戈拉到奥洛维扬纳亚之间。”
梁天河不屑道:“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原来是撤退,以现在这种恶劣的道路条件,组织三十万大军的撤退可不是说说就完事的,任何一点纰漏都可能会导致部队遭到分割包围,届时兵败如山倒,谁来负责!”
赵飞雪摊开双手:“我是第一集团军的主官,一切当然由我来负责!”
梁天河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三十万大军,即使损失三分之一,也会令整个战场局势发生根本性变化,主动权将转移到对方手里,你一个人的脑袋能顶多少士兵的性命?能值多少块钱战费?”
“两个人都不要吵了,原本就没有叫你们发言,给我听邓参谋长的报告!”
钟夏火适时敲钟,淡化了刚刚泛起的一些火药味,不过还是未能阻止梁赵两人之间的视线再次碰撞出火花。
邓简总算能开口说话:“刚才郭司令已经说了,通过航空侦察,发现敌人已经向前线集结了大批部队,这和我军前线部队地面侦察的结果是相符的。各种情报显示,敌人的进攻迫在眉睫,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攻击就将在整个战线上展开,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不能被动挨打。各方面情报显示,敌军的主攻方向很可能在第四军的防线上,具体来说,配置在第四军中央的第2师将受到最沉重的打击,敌军很可能会以5到6个师对其阵地发起连续冲击,以切断第四军的防线,进而撕破第一集团军的整条战线。”
钟夏火接道:“由此,我认为赵司令官刚才的意见很有远见,但梁司令官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我的想法是,在敌人发起进攻之前,组织航空浮空兵和炮兵,对敌前沿阵地和进攻部队集结地域发起大规模的火力反准备,以打乱敌人的进攻部署,掩护我军一线部队向舍尔洛瓦亚戈拉逐步后撤。同时,督促后继部队以最快速度向战区集结……”
说着,钟夏火站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小竹条点着身后挂着的大幅战区地图:“禁卫军应尽快沿石勒喀河向尼布楚(涅尔琴斯克)挺进,以包抄敌第五集团军的左翼;朝鲜第一军则应向下察苏切伊到乌斯季伊利亚一线运动,以打击敌第四集团军的右翼。进而对锲入我军战线内部的敌军主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若届时形势允许,禁卫军和朝鲜第一军各应派出支队包抄敌后,促使敌军崩溃或择其一部包围之。正面战场则由第一集团军主力和第五军在下察苏切伊-舍尔洛瓦亚戈拉-卡兰圭-巴列伊一线顶住,总之就是中央缩进,两翼突出,力争合围敌军的的坎尼战法。”
末了,钟夏火手上的小竹条又在地图上重重地敲了几下:“重要的是,歼灭敌有生力量,如果能把现在赤塔方面之敌吃掉一半,敌人就无法在贝加尔以东立足了,这将是一场决定这次战争走向的关键之战,请诸位务必尽心尽力!”
梁天河与赵飞雪抢着叫道:“一定不辱使命!”
两人叫完,对视一眼,露出了似乎不包含任何意味的微笑。
钟夏火懒得理他们,继续挥动小竹条在地图上点来点去:“鉴于形势紧迫,炮兵的火力反准备应从明天早上六时开始,持续一整天,航空浮空兵方面,除了方面军直属集群外,还将请求大本营调拨轰炸机和攻击飞艇,进行持续多日的重点打击。炮兵的火力反准备,由各军军部发出方针性指示,各师具体安排。航空浮空兵的重点打击,由方面军直属航浮集群司令部统一筹划。撤退的安排,则由方面军司令部发出方针指示,集团军司令部具体组织筹划。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开始准备,现在郭司令和游参谋长留下来,其他人先回去,按刚才的指示用电报向下属部队发出命令,再赶回自己的部队,有什么情况我会再通知诸位的。”
“是!”
众将叫道,纷纷离席,奔向隔壁的电报房。
会议桌上只剩下了西部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参谋长邓简上将,以及西部航浮集群司令官郭志飞少将、参谋长游缓上校,外加钟夏火的首席副官姜子昌中校,一共五人。
钟夏火先开口道:“别的不说,郭司令应该很清楚我刚才的决定,那么请先告诉我,航浮集群现在可用的作战兵力有多少?”
郭志飞应道:“报告司令官,集群按编制应有158架飞机和36艘飞艇,到昨天为止,可正常执勤的飞机为141架,飞艇为30艘,其中‘晴风’轻型轰炸机38架,‘青云’轻型攻击飞艇7艘。另外,安装机枪并配备手榴弹架的‘火风’侦察机尚有27架可用,已加装了机枪和炸弹架的‘大风W’型也有9架可用,总共14艘可挂200公斤炸弹的‘升云’和‘平云’侦察飞艇中,尚有11艘可用。总计可用于对地攻击的飞机为74架,飞艇为18艘。”
“除去这些可用于对地攻击的机艇外,剩下的机艇是否能够保证炮兵的火力校射需要和战场的白昼实时监控?”
“炮兵的火力校射是没问题,因为除了我们的校射机艇外,陆军师里还编制有气球连,至于战场监控的问题,如果把36架侦察机和11艘侦察飞艇调用到对地攻击任务的话,战场监控的效能自然要打折扣,估计会降低到原先的六成左右。”
钟夏火想了想,又研究了一下郭志飞带来的地图,手指在地图标注的十几个敌军集结地符号上游走。
“必须重点打击敌第五和第二集团军,减轻第四军右翼到中央的压力!”
钟夏火做出了决定,他询问似地望向邓简,邓简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那么,郭司令,问你第三个问题,你觉得应以多少兵力,如何攻击第五和第二集团军的部队集结地,才能达到最大的阻滞效果?”
郭志飞点着地图道:“我认为,可以集中火力,重点打击敌各集团军布置在我军阵地侧翼的几处师旅级集结地,具体来说,我打算在明天动用全部轰炸机,反复轰炸第五集团军的1号集结地域,同时用全部飞艇,反复轰击敌第二集团军的5号集结地域,其他攻击力量则分散开来,对敌军其他集结地展开骚扰性攻击。”
“这样远远不够,打击力度太弱了,如果我把大本营直属的36艘大型飞艇和20架轰炸机调来给你,你打算怎么用?”
郭志飞眼睛一亮:“我会把18艘大型飞艇用来打击1号集结地域,另外18艘用于打击5号集结地域,一半的轰炸机去攻击第五集团军的4号集结地域,另一半去打击第二集团军的7号集结地域,剩下的飞艇和飞机则对敌军其他集结地展开骚扰性攻击。”
钟夏火转向坐在他左边的姜子昌:“姜副官!”
“在!”
“发电给大本营,鉴于前线形势紧迫,请求将大本营直属航浮集群的全部作战机艇调拨给本方面军使用。”
“明白!”
钟夏火转回头,向郭志飞扬了扬下巴:“放心吧,大本营一定会答应的,剩下的,就全看你了!”
“请司令官放心,我这就回去制订作战计划,中午之前递交到这里。”
“不必了,制订完毕后就立即实施,然后再给我这留个备份好了,我总觉得形势紧迫,琐碎的事情先别管了。”
“明白!”
郭志飞和游缓也起身离去,会议桌边就剩下了钟夏火与邓简二人。
“你觉得怎样?干一场包围歼灭战,吃掉敌人一半兵力,老毛子一定会抗不住,跑到贝加尔以西去吧?”
钟夏火说道,叫来门外的勤务兵,要他去弄两杯咖啡。
邓简扶了一下鼻上的金边眼镜,叉着双手,轻轻摇头道:“还不一定能吃得下呢。”
钟夏火有点不满:“太没有信心了吧?”
“不是信心的问题,我只是觉得,事情不会太顺利,你看看外面的雪,我在东北军区有一段时间了,这边的冬天可不比京城,雪最深的时候,能陷到腰上,气温最低的时候,钢铁脆得跟麻花一样,敲几下就碎了。”
“你想说什么啊?”
“赶快打完这一仗,然后想办法过冬吧,西伯利亚的冬天可不是好惹的。”
钟夏火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冬天嘛,是要考虑考虑,不过,大本营一定也想到了吧,用不着我们操心那么多吧?”
“大本营里的老爷们坐在暖炉边,怎么会感受到西伯利亚严冬的可怕?”
“这也有点道理……”
“总之,要提前做好安排,尽可能避免部队因为天冷的缘故而无意义地损失吧。”
“说得对……恩,咖啡来了,先暖暖胃吧……真不明白为什么要选这种时候打仗……”
11月12日清晨六时,天还没亮,华军第一集团军的上千门火炮在鄂嫩河一线轰响起来,正在向出发阵地前进的几个俄国师遭到疾风暴雨般的炮火袭击,部分团队陷入了混乱之中。
消息通过有线电报传到赤塔的远东军司令部,库罗帕特金下令:“各部按原计划发起进攻,不得擅自拖延或退却!”
一旁的远东军参谋长索鲍列夫少将却有些担心:“总司令,看来敌人已经洞悉了我军的作战计划,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这样一来,我们是否要对原计划做一些修改……”
“来不及了,我军已经全线出击,不能停下来等待新计划,必须一鼓作气打过去,把敌人赶回满洲再做进一步的计划。”
于是,俄军各部继续按原计划向前挺进,至七时整,俄军的一千多门火炮迎着微弱的晨曦开始了进攻前的火力准备。然而,一小时后,在各集团军的主攻师团阵地上空,近百架飞机和数十艘飞艇披着耀眼的晨光,投下冰雹般的炮弹,播散雨点般的子弹,同时华军重炮在侦察校射飞机引导下对俄军炮兵阵地展开压制射击,俄军的炮火随即渐渐弱化。
与此同时,雪片般的电报飞进了西部方面军司令钟夏火的办公室中。
“碰到狗屎运了,敌人竟然正好在今天发起进攻!”
钟夏火咕嚷着,叫来副官姜子昌:“发电给赵司令,要他务必在今天白天里稳住战线,晚上才可以撤退,我将命令第五军向第一军和第四军的结合部开进,以做掩护。”
“明白!”
邓简擦拭着眼镜凑过来:“真困啊,昨晚一直睡不着——敌人就打过来了吗?”
“没错,是全线进攻,就在今天!”
“你打算怎么办?”
“今天白天先让第一集团军在炮火和飞机掩护下死守前沿,让敌人以为我军会全线固守,到了晚上再迅速撤退到八公里外的第二防线,此后几天再按顺序退到各军事先选定的后备阵地,慢慢地诱敌深入吧。”
邓简点点头:“无论如何,照预定的方针办,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钟夏火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拍拍脖子叫道:“对了,我们不是刚配了一艘大型指挥飞艇吗?上面的电台听说还挺好用,现在这种紧要的时候,正好可以坐上去一边视察前线,一边指挥作战。”
“要到天上去指挥呀……”
“应该没什么问题,召集参谋,把地图也搬上去,就这么定了!”
“可是……”
“难道你晕机?”
“有点……”
“不要紧,飞艇上舒服着呢,快准备准备,我这就派人去找负责的郭司令……”
午饭之前,钟夏火乘着他的指挥飞艇来到了第四军第二师的阵地上空,这是一艘由FTG-3“强云”大型攻击飞艇改装的指挥艇,装备有中型电台、罗盘、高倍望远镜、地图桌、简易厨房和厕所等必要设备,除六名艇员外,另外可搭载八名指挥参谋人员执行任务。
钟夏火眼睛顶在望远镜的目镜上,观察着敌人的动向。
望远镜的视野中,大队俄军正高举军旗发起冲击,他们身后的雪地上留下无数脚印、弹坑和残破的尸体,越往前进,队伍就越稀疏,最后,他们全都消失在一道蜿蜒的战壕和几座低矮碉堡前面。
“打得好!这里应该是……”
钟夏火瞟了一眼桌上布满了等高线的作战部署图,又参照了一下窗外的景物,点头道:“是4旅10团的阵地,干得太好了,之后要好好奖励他们!”
这时,一队FJQH-1“晴风”轻型轰炸机轰隆隆地出现在窗外,其中的先导机显然认出了这艘涂有醒目的“西方司直一指”字样的大飞艇正是方面军司令部直属的指挥艇,便摇动起翅膀,向上面的首长致意,其余各机纷纷效仿,宛如一行跳舞的蜻蜓。
“好景致,好景致。”
钟夏火无聊地感叹道,目送着那些飞机向着不远处的俄国炮兵阵地俯冲下去。
转过头,钟夏火发现他的参谋长消失了,问过副官姜子昌,才知道邓简蹲厕所去了。
“这小子,真的连飞艇都晕啊,没话说了。”
钟夏火抱怨道,厕所里当即抛回来一句:“谁说我晕飞艇了,我是坐上来后,神情气爽,肠胃松弛,不得不在俄国人头上拉几泡屎而已。”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那你动作快点,等会儿我也要给他们头上扔几泡。”
旁边几个参谋兴奋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我昨天吃了很多半生的番薯呢……”
“臭死老毛子……”
“喂,不要臭死自己人就好了!”
当天,华军出动600多架次飞机和100多艘次飞艇,对俄军展开猛烈空袭,投弹数百吨,至少摧毁了50门火炮,杀伤大量俄军兵员。
当天,俄军付出了伤亡两万七千余人的代价,仅夺取了奥洛维扬纳亚周围的一些华军前哨阵地,华军伤亡不到六千人,损失飞机4架,火炮10门。
当天,“西方司直一指”飞艇在天上游荡了七八个小时,其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艇上的简易厕所处于“有人”状态中。
当天,有俄国官兵向上级报告,敌军的飞艇向己方阵地投掷了许多发出难闻气味的奇怪物体,并附上样品请求鉴别——结果可想而知。
当夜,赤塔的远东军司令部内,几头熊正在相互嘶吼。
“这样惨重的损失是无法承受的!必须立即停止进攻!”
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比利杰尔林格中将激动地叫道,库罗帕特金同样激动地拍着桌子反驳道:“你懂什么,我们在战场北侧已经迂回了敌人的右翼,敌人的第四军在我军的连续打击下无法抽调兵力保护侧翼,现在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只要坚持下去,敌人就一定会被粉碎!”
“我军弹药不足,我的集团军一天内就消耗了库存四分之一的弹药,再像这样打下去,根本撑不了几天。”
第三集团军司令官格里品别尔格中将也发起了牢骚。
“将军,您在说什么!弹药,自然会有火车给我们运来……”
“可是铁路已经被破坏了!”
“铁路总会修好的!”
格里品别尔格还是不肯罢休:“什么时候?”
库罗帕特金抬高了调门:“总有一天!明天,后天,或者上帝希望铁路被修好的那一天!不要找借口了,你们只是在害怕而已,可我真不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你们应该知道,黄种人是下贱而愚昧的,一个俄国兵顶两个中国兵,所以我们的五十万人应该相当于一百万中国兵,而我们前面只不过有三十万敌人!不要被一点点损失吓坏了!相信我,我们是俄罗斯第一流的将军,我们的士兵也是世界上最坚强最勇敢的,胆怯就是背叛,是无耻而懦弱的行为!请各位务必珍惜自己身为俄罗斯帝国将军的荣誉!好了,不要再找借口了,让我们团结起来,明天,督促我们的部队继续向前进,第五集团军的左翼继续向敌第四军的侧后迂回,很快,我们将毁灭敌人的第四军,然后再集中力量摧毁另一个军,这样一来,敌人就无力阻止我们进军满洲了!告诉你们的部下,为了沙皇陛下,勇敢地战斗吧,光辉的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
比利杰尔林格偷偷转向格里品别尔格:“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格里品别尔格微微耸一下肩:“他希望我们去死,沿着他想象中那条光辉璀璨的道路。”
次日,俄军再次发动全线进攻,却发现华军一夜间撤得干干净净,前沿阵地上没剩下一兵一卒。
兴奋的俄军迅速向前推进,但只前进了几公里,又陷入了与昨天相似的炽烈的的炮击和空袭中,华军还不时以旅团级支队发起局部反击,仅2师10团发起的一次反冲击就击溃了俄军2个营,俘虏400多人。
由于华军主动后撤,缩短了战线,预定向华军第四军右翼后方迂回的俄第五集团军的两个师不得不面对华军第四军的新战线,无法完成原定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里,华军第一集团军稳步后退,在密织的空中支援下始终保持一条连续的战线,俄军虽然几次投入骑兵支队企图切断第一军与第四军之间的联系,但由于华军第五军的及时接应,俄军未能达到目的。
到11月18日,俄第二集团军已经朝东南方向推进了60公里,距离华军第一集团军的补给中心兼西部方面军司令部前指所在舍尔洛瓦亚戈拉镇仅有20公里,面对华军第四军的中央和左翼。
俄第三集团军的先头部队也已抵达舍尔洛瓦亚戈拉以西15公里外,直接面对华军第五军的两个预备师和第一军的右翼。
在俄军战线的左翼,由于华军的猛烈抵抗和集中空袭,第五集团军平均只向前推进了30多公里,面对华军第四军的右翼。
处在俄军战线右翼的第四集团军由于要面对华军第一军的主力以及一个蒙古混成师,一周里只向前推进了20多公里。
现在,在钟夏火的地图上,出现了一道中央突出、两翼拖后的不规则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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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银滩,临海的一幢西洋小楼,一个虚弱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安静地站在阳台上,面前是一片被南方初冬的夕阳点燃的海面。
海面上的红光随着海浪的摇摆悄然消灭,天空也渐渐暗淡下来,远方的海天线上隐约跳出一弯新月。
阳台后的门开了,披着煤油灯微黄的光,一位清丽可人的年轻女子来到男子身后。
“老爷,晚餐布置好了,客人也到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
年轻女子正欲离去,却被那男子叫住。
“小叶,你看那海上的新月,是不是很漂亮?”
十九岁的女仆小叶欢快地点点头:“很漂亮,就像老爷给我买的银耳环。”
五十一岁的前帝国首相文易还给她一个暗昧的微笑:“不,它像你。”
小叶伸手摸了一下耳边的月牙形银耳环,抿着嘴低下头,带着掩藏不住的高兴表情转身走开了。
几分钟后,文易来到餐厅,一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人正等在那里,他叫黄浩,毕业于帝国大学历史系,乃中民党中执委常委、现任众院议长黄林宏之次子,现在是京师大学历史系的讲师。
黄浩抢先开口道:“文先生,七年不见,可曾记得我吗?”
文易笑道:“当然记得,那时你扎着马尾,一边说话一边在手上转着笔,根本不把一旁的教授当回事,很难想象你如今为人师表的样子啊。”
七年前,文易曾以帝国总理大臣身份视察帝大,与时为大二学生的黄浩有过短暂的交流,显然双方对此都留有深刻的印象。
两人相对坐定,仆人开始上菜,主菜是西洋蘑菇烧里脊和奶油龙虾,另外配了几样小菜,花篮里还有一瓶一八八八年份的法国波尔多红酒。
黄浩呷了口红酒,便开门见山道:“此次父亲派我来,是想了解一下您对某些问题的看法?”
“哦?某些问题?我已经决定隐退,党政大事皆不必问我。”
文易轻快地说道,夹过一只龙虾仔细解剖起来。
“先生毕竟是帝国元老,中民党之奠基人,如今对俄战争尚在进行中,国内外形势混沌难测,帝国和党非常需要您的智慧和经验。”
文易微微一笑:“不是我不肯出力,只是我已身心俱疲,惟恐力不从心啊。”
“只是说几句话,不用花费太大力气吧?”
“你还真是固执……先吃点东西再说吧,尝尝这龙虾?”
黄浩只好先夹过一只龙虾,边分解边说道:“先生何不先听听问题,再决定是否做答也不迟。”
“不用急,饿着肚子动脑筋可不好,先吃饭,随便聊点别的。我现在只想静心休养,国家大事什么的,暂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况且中民党内人才济济,各种制度实施多年,运转正常,少一个我也没多大关系。”
“可是这些制度毕竟是您组织创建的,在制度运行过程中碰到什么令人犹豫不决的问题,理所当然应该来问创建者的吧。”
“你可真会说话——如果是与制度有关的问题,我当然会做解答,但是如果牵涉其他方面,恕我无心思考。”
黄浩听到这话,立即放下龙虾,抿了口酒,用餐纸擦过手,开始提问。
“先生想必也知道了现任外相张志高当选中民党总裁的消息,有人认为,张先生之所以当选,乃是文先生刻意安排的结果,我父亲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但他很想知道,先生对张志高的看法如何?是否支持他成为下任首相?”
文易耸起肩:“这个问题,与制度有何关系?”
黄浩厚起了脸皮:“无论如何,请务必回答这个问题。”
文易也放下筷子,取过餐纸擦擦手,把起酒杯道:“我看,令尊真正想问的是,我是否支持刘云来领导中民党,进而成为下任首相吧?”
“既然先生心中明白,我也不敢隐瞒,我父亲认为,眼下看来,这场战争必将取胜,既然先生已断然决定隐退,那么当前的代首相刘云将会在不远的未来,由战争领导者的身份赢得巨大的声誉,本党若将他吸收进来,尊为总裁,必将提高我党在后年大选中的号召力,为本党单独执政创造机会。”
“既然令尊这么想,那就去实施好了。”
“可是先生也该明白,中执委的多数常委都与您关系密切,如果没有您的推动,这种计划是无法真正施行的。”
文易放下酒杯,烛光在红酒中折射得一片散漫。
“令尊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中民党虽然是我一手创建的,但它并非是我个人的党,其中诸位元老都各有主见,并不全由我马首是瞻,说到关系密切,也仅仅限于私人关系,一旦涉及国家大政,都会从国计民生大局来做考虑,并非我个人之力可以推动。”
黄浩急忙解释道:“先生多虑了,家父并没有这种意思,说实在的,只是想询问一下您对刘云当政的看法,众人皆知,您与刘云的关系非同寻常,涉及到他的问题,就不能不征询您的意见。”
“我与武威公的私交的确深厚,但并不表示我对他无所不知。他长年统军,军事方面的表现众人皆知,领导战争的话自然没问题,至于领导政党争夺选票,以及在和平环境下建设帝国的能力,我也无从了解。”
“那么先生是反对家父的想法吗?”
“你想知道我对刘云当政的想法,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你父亲的想法,我这个隐退之人不好妄加评论,还请他自作主张。”
文易说道,拾起筷子,开始专心对付盛在闪亮餐具中的蘑菇烧里脊。
黄浩一时无语,也只好低下头,继续玩弄碗里的龙虾。
稍顷,文易先开了口:“对了,你现在主要教什么?”
“世界近现代史,时间跨度从西元1773年到1898年。”
“哦,现在的大学教科书,怎么评价甲午战争呢?”
“摧毁了野心勃勃的日本军阀,拯救了朝鲜和日本人民,维护了朝日的正统君权并促进了两国立宪体制的发展,开始了东亚的政治经济一体化进程……”
文易用比蚂蚁还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所谓历史,也不过是当前胜利者的工具啊……”
“什么?”
文易轻轻摇一下头:“没什么,令尊还让你带来什么问题呢?”
黄浩轻叹一口气:“我想其他问题的答案已经能够从您刚才的谈话中得到解答,所以也没必要再问了。”
“那么就谈点别的,你现在是讲师的话,那么一定已经完成硕士研究生学业了,说说吧,学位论文的题目是什么?”
“《论影响法国大革命中军国主义发展的因素》,被导师退了三次,要求删改涉及影射现实的内容,改到第四次才勉强通过的。”
文易抚摩着下巴,点头道:“从题目来看,倒是很有意思,究竟你写了什么影射现实的东西,居然被退了三次?”
“我也搞不懂,总之是涉及拿破仑玩政变,创立近卫军的内容,以及我个人对军国主义的某些负面论述……我怎么也想不清楚,我就是影射现实那又怎么样?难道要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都不知道帝大历史系的教授们都在想什么……”
“他们啊,恐怕是被学术以外的事情干扰了吧,我记得文教部的政策里面应该没有这种限制……”
黄浩有点奇怪地问道:“先生似乎对历史学很感兴趣?”
“恩,很有兴趣。”
文易点头道,差点就告诉他自己是南京大学的中近史博士——在另一时空的21世纪10年代拿到的学位。
“话说回来,你对军国主义究竟有什么负面论述?”
“简单来说,军国主义使国家成为一部军事机器,在领袖人物的带动下无法遏止地向外扩展,军事机器只能习惯性地进行战争,而难以及时地为国内建设服务……军国主义天然要求以武力向周边扩张,因为此时国家的运转即是为了战争,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皆在高度统治下为战备服务……军人对政府具有强大影响力,甚至直接构成政府,政府的施政主旨即是为了筹备或进行战争,而非国家经济之兴盛及国民之切实福利……这种体制或许能取得一时的成就,但在面临一个以上相当的强敌的情况下,帝国终有一天必然走向自我毁灭,因为国家的军事力量不可能无限制膨胀,而征服的地域越广,统治的难度就越大,而为了维持庞大的军队,又不得不对占领区实施高度掠夺,引起民族主义的反弹。于是在内外的压力下,国家的各种资源将会以可怕的速度消耗在占领区和新战区中,帝国内部难免空洞化,最终内外交困,走向崩溃。能够以武力吞并全世界的国家,人类有史以来从未存在过,以后几百年恐怕也不会存在……”
黄浩一口气讲了大约一刻钟,讲完时,菜都凉了。
文易认真听完,冷不防问道:“你是否觉得,现在的这场仗完全没必要打?”
黄浩惊讶地望着他,点一下头,又摇摇头:“这个……我不好说,不过我有想到,这次战争其实风险太大,没有绝对把握,尤其是未能保证英法的绝对中立,如果英法介入的话,我们就不得不退出战争,届时内阁必然会倒台,主要执政党将受到各方围攻,政坛的大动荡再所难免。”
“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没能拉到英国作为同盟,英国对我们的防范太深,他们无法接受中国成为世界强国的事实,但只要适当利用列强间的矛盾和猜忌,拉拢英国也不是不可能。其实这场战争的政治意义要大大超过经济意义,打败了俄国,中国才能摆脱三流国家的地位,成为与欧美列强平起平坐的一流大国。为了国家的政治地位,以领土问题为借口,挑战俄国,力图引起世界的注意,以对本国有利的战果,获得列强的承认,进入一流大国的圈子,这就是战争发起前的盘算。这场战争其实不可避免,但只是时机不对,抓住一个借口就仓促上阵,打乱了事先的计划,按照原计划,我们应当力争在明年春天前与英国缔结一个中立或同盟条约,然后再毫无顾虑地发起进攻。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试着亡羊补牢,一切都要辛苦令尊等人了,请转达我对令尊的关切之情。”
黄浩知道,这顿晚餐已经结束了。
“多谢先生的关心,我一定向家父转达,另外,可否问一个私人问题?”
“请便。”
“按官方文告,先生籍贯系广西桂林,此次先生隐退,是否要回老家安顿?”
“有这个意思。”
“我家在桂林榕湖岸边有洋式花园宅院一处,对先生颇为合适,若先生有兴趣,可与家父联系。”
文易笑道:“原来谈生意也是你的任务之一,没问题,我有空就去看看。
晚餐结束了。
送走黄浩后,文易正要回房换衣服,准备与小叶到沙滩散步,看到屋檐下的信箱里露出半卷报纸,便顺手取出来,展开一看,头版的粗黑标题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版面:“西部方面军昨日大反攻,俄军六十万全线大崩溃!”
文易把报纸卷起来握在手里,径直走向卧室。
橡木的西洋镶边大门,把淡淡的月光封闭在他身后。
11月22日,舍尔洛瓦亚戈拉——华军西部方面军司令部所在的小镇——正笼罩在不见天日的狂风暴雪中。
村口的小教堂里,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呆呆地望着窗外无限的白,等待着他的热咖啡,以及电报。
“包围,歼灭,看来要泡汤了,这种天气,很难找到敌人,大部队也跑不快,补给更是成问题……”
方面军参谋长邓简扶着金边眼镜出现在他身边,表情极其严肃:“老钟,昨天晚上你也认识到了吧,仅仅是厕所漏风,就差点把你的宝贝冻掉,更不用说完全在野外作业的前线官兵了……”
钟夏火干咳了两下:“这个,关于宝贝差点冻掉的事情,以后就不要提了,记住,不可以在任何地方提到,否则……”
说到这,钟夏火在狰狞的面部肌肉上叠加了狰狞的表情:“绝对跟你翻脸!”
邓简打着哈哈道:“怎么会,我们什么交情,我怎么会做出那种残忍的事情,其实我跟小报记者都不是很熟的,我也绝不会卑鄙到利用这种事情来敲诈你的,放心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老战友嘛,我绝不会在战后让你请我到帝国大饭店吃十顿金牌级西洋大餐的……”
“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哈哈……哈哈哈……”
钟夏火朝天大笑,同时攥紧了拳头,邓简见势不妙,借口要去上厕所,一溜烟没了影。
“这小子,闲得无聊,拿我来消遣吧……”
钟夏火咕嚷着,看到勤务兵端来了咖啡,便坐到沙发上,企图安静地喝着咖啡闭目养神,但还没等他把屁股凑到沙发的皮子上,副官姜子昌中校从隔壁的电报室冲了出来,把一份电报呈到了钟夏火面前:“报告司令官,第5军赵司令官来电。”
“赵民河那小子,肯定是说部队无法前进之类的话吧。”
钟夏火嘀咕着,向姜子昌挥挥手:“念。”
一旁的作战参谋也在地图桌旁摆开了架势,准备记录、标定。
“是。钧座钟鉴,我军自昨日起遭遇狂风暴雪,无线电天线损坏,故未能及时与方面军司令部联系,本人司令部现设在奥洛维扬纳东南20公里的大道旁,麾下22师在军部以北展开,24师在军部以南展开,骑6旅在军部西北作为前卫,距离奥洛维扬纳不到10公里,据骑兵报告,奥洛维扬纳尚在敌第2集团军手中,其与北岸联系之浮桥尚存。因风雪狂暴,火炮及辎重难以运送,昨夜宿营时帐篷亦被卷走不少,部队只得暂且挖坑砍树构造防风营舍,全军主力今日已停止前进,仅以骑兵在前打探,期盼司令部考虑到天气状况,给予下一步指示。第5军,赵,11月22日16时。”
钟夏火皱起了眉头:“离奥洛维扬纳不到20公里了,只要再加把劲……算了,既然我呆在带壁炉的大房子里都觉得这种天气受不了,更不用说窝在野地里的那些小兵了,就到此为止吧……”
“那么要如何回电?”
“告诉赵司令官,就地择要构筑防御工事和防风营舍,组织伐木和建造雪橇,保证补给畅通,注意部队的防寒保暖。对奥洛维扬纳之敌,要严密监视,同时伸展战线,与两翼友军相互掩护。”
“明白!”
姜子昌转身正要钻进隔壁的电报室,却与一名电报员撞了个正着。
“又有新电报吗?”
“是的,这里。”
电报员将电报交给姜子昌,姜子昌一个原地转身,向沙发上那个脸被印花咖啡杯遮盖住的四星上将报告:“司令官,禁卫军梁司令官来电。”
“梁天河那小子,看来情况也差不多,念。”
“……我军今日已停止前进,我的军部在石勒喀河畔的斯列坚斯克,向西南距尼布楚(涅尔琴斯克)80公里,禁1师在军部周围;禁2师在军部以北;禁3师在军部以南的石勒喀河南岸,其左翼的一个支队已经和第四军的右翼达成联系;禁4师和配属的边防、民防部队负责保护补给线。骑兵部队已前出到尼布楚周围,并与敌军巡逻部队发生小规模交火。我打算让部队原地驻营,暂避风雪酷寒,同时保证补给线之畅通,在斯列坚斯克储备尽可能多的补给,待天气转好后,以斯列坚斯克为基地沿石勒喀河向赤塔卷进,同时打击敌第5集团军的左翼……”
“想得很周到嘛……回电,同意,但须每日向我报告情况。”
“明白!”
姜子昌退了下去,然而在钟夏火杯中的咖啡被歼灭三分之二前,他又跳了出来。
“这次是谁?”
“第1军的赵司令官。”
“赵飞雪嘛,也是无法前进什么的吧……念念看……”
“……我军在朝鲜第一军协同下,到昨日为止已将从阿克沙到奥洛维扬纳一线的俄第4和第3集团军赶过鄂嫩河,三天内共俘敌4000多名。因昨日起气温骤降,风雪严酷,部队行动受限,补给受到影响,故未能及时渡河展开追击,部队正就地构筑工事和营舍,修造雪橇,储备粮草弹药,以待鄂嫩河之封冻……”
“回电,注意派出侦察队监视对岸之敌,保持联络,完了。”
“这里还有第4军李司令官的来电。”
钟夏火一口吞掉剩下的咖啡,咂着嘴道:“都凑一块儿了,真够准时的,李雪冬嘛,没见过面……看来主题是一样的,念吧。”
“……我军在第5军和朝鲜第2军配合下,已将尼布楚到奥洛维扬纳一线的俄第5和第2集团军赶过鄂嫩河,三天内俘敌7000多名,我军之左翼与斯列坚斯克之禁卫军已取得联系。但因暴风雪影响,部队难以运动,补给受限,故今日本人已下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果然如此,各条战线都没法动了……回电,注意监视对岸之敌,保持联络,完了。”
“明白。”
姜子昌刚一转身,上完“厕所”的邓简带着方面军航浮集群的司令官郭志飞少将和参谋长游缓上校推开门走了进来,狂风趁机卷挟着雪花冲袭进来,屋内众人无不觉得一阵凉意窜上心头。
“快把门关了!”
“妈的,冷死了。”
“什么鬼天气……”
三人脱下大衣,用围巾和皮帽狠狠拍打一番,打下的雪在门廊上堆到了脚踝高。
钟夏火让勤务兵去准备茶点,向三人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外面很舒服吧?”
“舒服,极乐世界也不过如此。”
邓简应道,一屁股陷进钟夏火身边的沙发里,郭志飞和游缓则在地图桌边的方凳上坐下。
郭志飞开门见山道:“司令官,为了避冻避风,我们的部队都撤到满洲里和齐齐哈尔基地的库房里去了,既然部队已经不在这里,我们也没必要再呆在这里,今天来就是跟司令官辞行的,我们准备明天一早启程,去满洲里跟部队会合。”
“明天就走吗?还好,可以吃一顿饭,干几瓶二锅头,暖暖身子好睡觉——这些天辛苦诸位了,也不知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好转,希望你们能快点回来。”
“我们也希望能早日回来,不过根据我们气象部队的分析,今后几天气温还会持续下降,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保持在汽油的凝固点之下,若油料凝固,机艇的引擎将完全无法运转——请放心,一旦天气转暖,我们马上就会回来。”
钟夏火点点头:“空中支援是为我军独有,对我军的作战非常重要,失去空中支援,我军的作战效能会受到很大影响。”
邓简插道:“其实也不要紧,这段时间冷得要死,我们动不了,敌人就动得了吗?大家都为了不被冻死而忙活着,一时也打不起来,都要等天气变暖,天气一暖,空中支援也回来了,基本上没什么影响嘛。”
“有道理……”
钟夏火站起来,走到地图桌前,作战参谋已经根据刚才姜子昌报告的电报内容,重新在地图上标注了各部队位置。
“大家来看,现在的战线已经回到了敌军发起总攻前的态势,因为天气的影响,我军的反攻大概只能到此为止,虽然没能达成分割包围敌军一翼或中央的预定目标,但这十天里,先是敌进我退,然后我进敌退,敌人的损耗不小,却没干成什么事,我军损失轻微,又收复了原先的阵地,算是小胜一场吧——王参谋,从12号到今天,敌我损失的统计出来了吗?”
“出来了。”
一旁的作战参谋王莽少校抬头报告道。
“根据12号以来各军的报告,到昨天为止,包括朝鲜军在内,我方面军共死亡失踪13526人,伤31744人。到今天为止,合计俘虏敌军19000多人,毙伤敌约8万人。”
钟夏火抬起手:“知道了,这么说来,我们差不多损失了四万五,敌人损失了十万,估计敌人作战兵力还剩五十万,我军的可用兵力则有大约六十万,最强力的禁卫军也已经到位了,要是天气还好的话,一定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勤务兵端上了茶点,邓简双手捧起一杯热茶,绕着地图桌走了一圈,抿着茶说道:“没办法,西线百万大军对峙的时期开始了,这样一来,躲在东线要塞里的俄军恐怕会更加痛苦吧——希望并没有完全消灭,但却如此遥远而渺茫,忍受着围城的折磨,在离绝望一步远的地方挣扎,正如被猫儿玩弄的老鼠……”
钟夏火歪过脑袋:“我的大诗人,现在不是为这种问题感叹的时候吧?”
“那么该感叹什么问题?”
“现在根本就不是感叹的时候,接下来怎么打才是关键吧。”
“接下来的关键不是打仗,是生存,要考虑零下几十度的极低温度下,如何保证几十万人的健康,至于作战,暂时就让大家把精力集中在挖战壕、造营房吧,只要不放松对当面之敌的侦察就行了。”
钟夏火敲了一下脑袋:“一直对峙到天气转暖吧。”
邓简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的席卷天地的风雪:“没错,这么冷的天,连战线都凝固了,融化它需要温暖的日光,更需要军人旺盛的士气……”
钟夏火又歪下了脑袋,小声地自言自语:“该改行去写诗了,大文豪邓简……”
二百五十公里外的赤塔,俄罗斯帝国远东武装力量总司令库罗帕特金可没有邓简那种闲情雅志。
库罗帕特金端坐在司令部会议室的长桌一头,面前是一群垂头丧气的败军之将。
第二集团军司令比利杰尔林格中将抚摩着他额上的皱纹正在抱怨:“我早说过,这次攻击是不可能成功的,我的集团军在五天前就无法动弹了,炮弹用光了,补给又跟不上,敌人一反击,我军就崩溃了,要不是这场暴风雪,第3军一定会被敌人吃掉的……”
第三集团军司令官格里品别尔格中将接道:“敌人的反击十分有力,我军根本无力抵抗,许多部队有被包围的危险,还好有这场暴风雪……但是厄运并没有到此为止,因为保暖靴没能及时发放,我的集团军里已经有许多士兵冻伤,这太可耻了,仅仅是几车皮的靴子,就让我们损失了几个团!”
另外两个集团军的司令官也趁机大大抱怨了一番,促使库罗帕特金的脑细胞燃烧起来。
“我们并没有失败!我们只是暂时的退却,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你们怎么了,胆怯了吗?告诉你们,莫斯科的第19军已经抵达乌兰乌德了,6个团的补充兵也开到了伊尔库茨克,不久我们就能开始更大规模的进攻!”
比利杰尔林格耸耸肩:“司令官阁下,以现在这种天气状况,援军根本到不了前线,即使您说的那些部队在天气转好后能够开赴前线,也补充不了我们在之前十天里的全部损失,我想说,仅仅是我的集团军就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兵员,现在我想问问参谋长,我军十天来的全部损失是多少?”
参谋长索鲍列夫少将推了一下鼻上的小眼镜,看一眼库罗帕特金,低头道:“关于我军的全部损失,根据各军的报告,从本月12日到21日,共阵亡21789人,失踪19313人,受伤58706人,合计99808人。”
比利杰尔林格向索鲍列夫点点头:“谢谢您,参谋长,好吧,司令官阁下,请认清现实吧,我们付出了十万人的代价,却一无所得,没能歼灭敌人哪怕一个整营,反而又被驱逐到了鄂嫩河左岸,我再问一下参谋长阁下,我们四个集团军加上预备队18军,现在究竟还剩多少人?”
“到昨天为止,加上11月12日以后陆续补充的兵力,本战区统辖的野战部队的总兵力为四十二万七千六百人。”
“那么是否已经对我军当面之敌作出了新的估计呢?”
“是的,根据到昨天为止归纳的情报,敌禁卫军的3个师已经抵达涅尔琴斯克(尼布楚)东北80公里外的斯列坚斯克地域,与巴列伊地域的敌第4军达成联系,这两个军直接威胁着我第5集团军的正面和第2集团军的左翼;在第4军的南边,一个朝鲜军部署在卡兰圭地域,面对着第2集团军;再往南是拥有两个师的敌第5军,布置在奥洛维扬纳东南20公里地域,威胁着第2集团军的右翼和第3集团军的左翼;然后在下察苏切伊地域,是另一个朝鲜军,面对着我第3集团军;在战线最南端,强大的敌第一军面对着我第4集团军,还威胁着第3集团军的右翼。以上敌军共18个步兵师和6到7个骑兵旅,按编制,总兵力估计为六十万人,经过这十天作战后,估计实际员额仍在五十四到五十六万人之间。”
比利杰尔林格转向库罗帕特金:“这样您应该明白了吧?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敌人不但有火力上的优势,兵力上也占有相当大的优势,而我军补给不足,各师团减员严重,能够维持当前战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前的任务,应该是利用暴风雪对敌人进攻的阻碍作用,加强鄂嫩河一线的防御,阻止敌人向赤塔进军。”
库罗帕特金轻蔑地吐了口气:“将军,我的将军,难道您忘了我们的任务吗?我们的任务是经过满洲向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进军,解救那里的友军,同时歼灭敌人的主力,迫使敌人退出战争。保卫赤塔?为什么要保卫赤塔?赤塔已经到了那么危险的地步?非要四个集团军来保卫不可吗?我们要筹备进攻,进攻,才是我军的传统,我们的情况还没那么糟,只要援军一到,我们立即就能恢复进攻……不过损失了十万人,很快,我们就能得到二十或三十万人的补充,再过一段时间,也许在年底,我们的兵力就可以达到一百万……”
格里品别尔格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身边的比利杰尔林格,苦着脸小声道:“他的大脑恐怕被冻坏了。”
“不,应该是被伏特加烧坏的,打死我也不信,陛下会把全国一半的兵力扔到远东来,那简直是对德奥和土耳其叫喊,来吧,我这里不设防,来打我吧。”
“那么我们怎么办?”
“他喊他的,我们要过冬,大家都要过冬,希望中国人也这么想。”
“上帝保佑,美丽的西伯利亚,好一场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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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5日,海参崴,远东总督府。
玻璃窗外,满是天地间飞雪的白,窗内,尽是壁炉中火光的红。
远东总督阿列克塞耶夫原本苍白的脸正浸没在那摇曳的红光中,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动着,令前来报信的仆人不寒而栗。
“大人……将军们到齐了,都在客厅里。”
阿列克塞耶夫缓缓转过他的颤抖脸,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知道了,我这就来。”
几分钟后,阿列克塞耶夫坐到了他最喜欢的那张宽大的、装饰华丽的椅子上,无力地扫视一圈长桌旁的诸位将军,双手交替覆盖在他肥胖的肚皮上,开口道:“我刚刚接到了沙皇陛下的电报,鉴于要塞已被敌人包围,命令太平洋分舰队向法属印度支那的金兰湾突围,法国已承诺在12月初派出强大的分舰队在巴士海峡游弋以做接应,最后,命令我与分舰队同行,总督府事务和要塞防务由斯特塞尔将军全权负责。”
回应他这番话的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阿列克塞耶夫颤颤巍巍地转向太平洋分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中将:“亲爱的马卡洛夫,您有什么打算?”
马卡洛夫晃了晃他胸前的长胡须:“我服从沙皇陛下的命令,但是我需要时间制订计划,最迟到后天晚上,我会向您报告分舰队的突围计划。”
“很好,很好……一定要制订出最稳妥的计划……那么,斯特塞尔将军,要塞就拜托你了。”
斯特塞尔冷冷应道:“我不会辜负沙皇陛下的信任,您就安心上路吧。”
“好吧,诸位,从现在开始,有关要塞和总督府的一切事务都由斯特塞尔将军全权负责,除了与分舰队有关的事情外,全都不必向我报告,好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身为远东总督、海军上将、宫廷侍从将军的阿列克塞耶夫,就这样以“收拾行李”这样无聊的借口,躲进了他的房间里。
刚刚得到了充分授权的斯特塞尔中将决定继续开会。
“恩,这个……陛下命令分舰队突围,是非常英明的决断,必须无条件地、迅速地执行,正如电报中所说,法国分舰队将会在巴士海峡接应,这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要抓住机会……总之……海军有什么需要,陆军会尽可能地提供帮助。”
马卡洛夫捻着胡须道:“那么请尽快把我们的舰炮还回来,包括炮手在内……”
斯特塞尔却嗫嚅起来:“这个……许多舰炮已经运进了堡垒和工事里,安装在固定的炮架上了,如果拆卸的话,会有很多麻烦……”
“我不怕麻烦,我只需要舰炮,请尽快把大炮送到军港来。”
马卡洛夫说完,叫起参谋长维特盖夫特少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
在他们身后,斯特塞尔摊开手,向在座的陆军将领们冷笑道:“看吧,他们快要走了,离开了这个鬼地方,真开心啊。”
远东第二军军长弗克笑着摇头道:“他们怎么会开心呢?他们要去的地方才是‘鬼地方’呢,如果他们有能力突围,他们早就那么做了。”
要塞防区司令部参谋长兼陆上防线司令官康特拉琴柯却板起了脸:“我们都是俄罗斯帝国军人,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和他们的区别,为了俄罗斯,我们应该尽最大努力帮助海军弟兄们完成他们的任务。”
斯特塞尔耸耸肩,言不由衷地打着哈哈:“是啊,是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大家也知道,我一直都是很敬重马卡洛夫将军的……”
马卡洛夫这时已经走远,当然闻不到这比空气还虚空的马屁,他一言不发,领着维特盖夫特大步走向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
进入战舰的会议室后,马卡洛夫吩咐维特盖夫特:“召集各装甲舰和巡洋舰舰长,以及驱逐舰分队司令官,还有主要参谋人员到这里来。”
“是,阁下……”
一刻钟后,会议室内挤满了人。
马卡洛夫严肃地宣布:“沙皇陛下发来电报,命令分舰队突围到金兰湾。”
众人兴奋地骚动起来,有几个人当即挥着拳头喊叫着:“沙皇陛下万岁!俄罗斯帝国万岁!”
舰队被封锁在港内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好几次夜间出击都遭到了华军舰队的沉重打击,损失惨重,而每逢天气晴好,中国人的飞艇和飞机就会冲到军港上空拉屎撒尿,为所欲为,在这种情况下,舰队上下弥漫着浓厚的郁闷气息,人人都狠不得冲杀出去与敌人决一死战,所以一听到突围的命令,由不得他们不兴奋。
“安静!”
马卡洛夫拍起了桌子,众人才静了下来。
“陛下告诉我们,12月初法国将派出强大的舰队在巴士海峡接应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在本月月底之前开始突围,现在,我需要知道各主力舰和各驱逐舰分队的实际状况,你们一个个报告给我听。”
“报告司令官,您也看到了,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经过50天的抢修,已经跟新的没两样了……只是少了15门37炮和4门47炮,都按照原来的命令送到陆上防线去了,另外缺编舰员167名,……”
“报告司令官,装甲舰‘波尔塔瓦’号基本完好,只是少了20门37炮,另外还缺编舰员88名。”
“装甲舰‘塞瓦斯托波尔号’抢修完毕,缺37炮14门,47炮3门,缺编舰员125名……”
……
“装甲舰‘柴沙列维奇’(太子)号经过三个多月修理,水下部分的创伤基本修复,主炮和152副炮基本完好,缺75炮8门,47炮10门,缺编舰员68名……”
“巡洋舰‘帕拉达’号经过三个月修理,已基本修复,主炮完好,缺75炮8门,缺编舰员45名……”
……
“驱逐舰第一分队4艘完好,2艘半完好,1艘无法使用……”
“驱逐舰第二分队3艘完好,3艘半完好,2艘无法使用……”
“驱逐舰第三分队5艘完好,1艘半完号,1艘无法使用……”
……
马卡洛夫听完众人的介绍,转向维特盖夫特:“怎么样?和昨天的报告有什么出入吗?”
“基本一致。”
“很好。”
马卡洛夫又转向众人:“大家听着,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为出航做准备,关于各舰缺少的舰炮,我会督促陆军还回来,关于缺编的舰员,想办法把基地的预备兵补充到舰上,无法补充的,就要制订新的值班周期,优先保障航行,其次再保障作战,其他的能省则省。另外,各驱逐舰分队要组织人力物力抢修和检查舰只,我希望届时舰队能全体出航,打破敌人的封锁,冲到巴士海峡与法国舰队汇合,上帝保佑,我们只能成功!”
许多人情绪高涨,摘起帽子在空中挥舞。
“为了沙皇陛下!”
“太好了,终于要出击了!”
“把中国猴子踩成肉泥!”
“中国猴子最合适喂鲨鱼!”
“终于可以不用呆在这里了,该死的中国蚊子,总在老子头上嗡嗡叫,老子受够了!”
“是啊,让那些只会嗡嗡叫的中国蚊子见鬼去,我们要让他们看看太平洋舰队真正的实力!只会玩弄小把戏的中国猪,堂堂正正地跟俄罗斯帝国海军干一场吧!”
“为留利克号报仇!”
“为英勇的俄罗斯号,为英勇的巴扬号,为英勇的保雅林号,还有我们英勇的勇敢号、可怕号、决心号、泼辣号、威风号、耐劳号、坚韧号、自豪号、积极号和有力号报仇!让我们告诉牺牲的战友们,他们的血决不会白流!”
“乌拉!”
……
三天后,即11月28日,一大早,阿列克塞耶夫就携夫人登上了分舰队副司令斯达尔克少将所在的战舰“塞瓦斯托波尔”号,随行的侍从扛着大包小包,几乎要将分派给阿列克塞耶夫的贵宾室塞满。
斯达尔克献媚地对这位亚历山大二世皇帝(当今沙皇尼古拉二世的爷爷)的私生子微笑道:“大人,没想到您会上我的舰来,还以为您要到马卡洛夫将军的舰上去呢……真是不胜荣幸。”
说着,斯达尔克毕恭毕敬地吻了总督夫人的手。
阿列克塞耶夫有点茫然地向他点一下头,喃喃道:“是的,来到你的舰上来,我喜欢这艘舰,塞瓦斯托波尔,毕竟离家近一点,如果去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那不是离家更远了吗……”
塞瓦斯托波尔在欧亚大陆之间的黑海之畔,而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却在亚洲东端与北美洲西端之间的白令海之畔。
其实斯达尔克心里明白,总督之所以不搭乘舰队旗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根据之前的战斗经历,敌人总是会集中火力打击旗舰,总督理所当然会认为在旗舰上的危险比较大,所以才会跑到舰队副司令官所在的第二旗舰上来。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个大人物,巴结一下总是有很好处的。”
抱着这种想法,斯达尔克对阿列克塞耶夫自然格外殷勤。
对于阿列克塞耶夫的选择,马卡洛夫毫不在意,当参谋长维特盖夫特报告他,总督上了塞瓦斯托波尔号时,他只是摸着胡子应道:“随他去吧。”
时间到了,汽笛响起,舰队起航了,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的两座高大烟囱里喷吐出灰黑的浓烟,以西塞维奇中校的6艘驱逐舰为先导,开出了海参崴军港,后面依次跟着舰队装甲舰“波尔塔瓦”号、“塞瓦斯托波尔”号、“曙光”号、“列特维占”号、“胜利”号和“柴沙列维奇”(太子)号,紧接着是装甲巡洋舰“霹雳”号、“帕拉达”号、“狄安娜”号和“阿斯科尔德”号,然后是残存的最后两艘轻巡洋舰“诺维克”号和“大力士”号,罗斯巴赫中校与斯瓦托奇中校的12艘驱逐舰最后出发。5艘机械状态较差的驱逐舰,以及布雷舰“阿穆尔河”号,炮舰“莽汉”和“基利亚克”号被留了下来,由“阿穆尔河”号舰长图库斯基中校指挥,任务是在分舰队主力离开后协助陆军保卫要塞。
出港后,舰队以单纵队低速驶过己方雷场中的安全通道,并沿着前两天夜间在敌方雷场中清扫出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南驶去。
在驶出雷场之前,航速同为23节的装甲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与轻巡洋舰“诺维克”号、“大力士”号携斯瓦托奇中校的6艘驱逐舰离开主力纵队,组成一支新的纵队,由“阿斯科尔德”号舰长瓦西里克中校指挥,超越主力纵队,抢先驶出了雷场。这支部队任务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便舰队主力突破封锁线。
上午10时50分,在雷场边缘巡逻的华军驱逐舰“雪月”号发现了瓦西里克中校率领的纵队,立即向附近的轻巡洋舰“雾雨”号发出信号,“雾雨”随即也发现了那支拥有3艘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的俄国舰队,马上向20公里外的联合舰队旗舰“瑞吉”发报。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接到电报后,没有立即下达命令,而是与参谋长萨镇冰一起分析状况。
“敌人的意图是什么?在大白天派出此种规模的支队冲出我方的雷场,不可能是反扫雷和反布雷巡逻,也不可能是布雷作战,敌人应该十分清楚我方在雷场外有重兵布置,与我军的巡洋舰部队对战,他们毫无优势可言。”
萨镇冰道:“我看有这么几种可能,一是企图将我军的部分兵力诱到他们的雷场中去,造成我军的一定损失;二是企图向东高速航行,去袭击我军在纳霍德卡港新开辟的补给点,拦截我军运输船,展开破交作战;三是冲破我军拦阻,逃往中立港口;四是吸引我军的注意力,以掩护其他部队执行任务。”
“四种可能都很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先要拦住这支部队,不能让它溜不见了。叶副官!”
“在!”
副官叶飞捧着文件夹精神抖擞地凑过来。
“命令。第一,‘雾雨’号继续与友邻部队密切监视敌巡洋舰支队,每隔5分钟报告一次敌人的方位与航向。第二,装巡第3和第4战队,及轻巡第1战队,驱逐第4战队,组成第一特遣支队,由梁任生上校指挥,首先开往13104加4132海域,由‘雾雨’号引导拦截敌巡洋舰支队。第三,本队主力随旗舰,开往13106加4133海域。第四,各巡逻线上的舰只加强警戒,一有情况立即上报。”
“明白!”
很快,梁任生上校的的4艘云字号装甲巡洋舰,4艘剑字号轻巡洋舰和8艘雪字号驱逐舰脱离了本队,以22节高速驶向指定海域。
本队的其余舰只紧接着出发,计有战列舰5艘,装甲巡洋舰6艘,轻巡洋舰8艘,驱逐舰16艘。
这是一个阴冷的日子,风很大,能见度不高,但这些并不能妨碍这支龙旗飘扬的舰队在日本海上耀武扬威,只是海军航浮部队的飞行器无法升空,监视敌舰队的任务只好全部依赖部署在彼得大帝湾周围的联军军舰,为此,自10月份以来,联军投入了26艘驱逐舰和10艘巡洋舰,以及大量的渔船、鱼雷艇,分成几班,二十四小时监视彼得大帝湾周边海域,力求在没有空中支援的情况下也能及时发现超越联军水雷封锁线的敌舰队。
11时50分,梁任生的第一特遣支队在海参崴正南50公里外发现了瓦西里克中校的支队,瓦西里克支队发现华军舰队后,立即转向正东,开足马力企图脱离接触。
“想逃?没门!”
站在旗舰“彩云”号指挥台上的梁任生挥手下令:“全舰追击!”
然而一刻钟后,梁任生却发现敌我双方的距离正在逐渐拉大。
原来瓦西里克支队的编队航速达到了23节,而梁任生支队的云字号装甲巡洋舰最高航速只有22节,1节的差距使得瓦西里克支队得以与梁任生支队拉开了距离。
“没办法了,命令,轻巡战队和驱逐战队全速绕到敌侧,拦截敌航路,猛攻敌舰!”
信号旗升上了桅杆,信号灯闪动起来,无线电也发出了电报,很快,4艘航速达26节的剑字号防护巡洋舰“龙剑”、“虎剑”、“宝剑”、“风剑”,和八艘速度相同的雪字号驱逐舰“雨雪”、“霜雪”、“皑雪”、“朦雪”、“风雪”、“云雪”、“小雪”、“阵雪”,以风驰电刹之势飞快地插向敌纵队右侧。
12时40分,“龙剑”号上的两门150毫米前主炮首先开火,炮弹在俄舰“大力士”号舰艉一百多码外炸起冲天水柱,“大力士”号立即以一门152毫米尾炮还击,战斗就此打响。
12时50分,王宝成中校率第4驱逐队8艘雪字号驱逐舰猛冲敌纵队,企图对敌纵队发起鱼雷攻击,俄军斯瓦托奇中校的6艘驱逐舰急忙脱离纵队前来拦阻,双方在一千码距离内激烈交火,炮弹猛射,鱼雷连发,打得一塌糊涂。王宝成中校的旗舰“雨雪”被敌舰集火射击,锅炉被打坏,蒸汽云烟弥漫全舰,动力全失,成了一条浮在海面上的死鱼。一看旗舰受损,各僚舰愤而来救,以100毫米大炮猛击只装备有75毫米炮的俄国驱逐舰,活生生用炮火撕烂了俄舰“机灵”号的舰身,“机灵”在一刻钟内折成两段,翻转着沉入海底。
13时04分,“皑雪”号发射的鱼雷命中了俄舰“沉着”号的舰首,“沉着”号先是舰首向上高高翘起,接着猛然跌落下来,很快屁股朝天地直直插入了水中。
几分钟后,斯瓦托奇中校的旗舰“不屈”号向华军“小雪”号连射两条鱼雷,其中一条命中,正中“小雪”号的主弹药库,当即发生了震天动海的大爆炸,“小雪”分解成数百件碎片纷纷扬扬地消失了。然而“不屈”号的运气也就此到头了,华军3艘驱逐舰“朦雪”、“风雪”、“云雪”围拢上来,一阵劈头盖脸的炮击,把“不屈”号打成了特等残废,舰面上一片狼籍,大火熊熊燃烧,尸体烧焦的味道弥漫到几百码外,“云雪”号还不解恨,从一百码外放了条鱼雷,一口气把“不屈”号送入海底,“不屈”号上的76名舰员无一生还。
见到情况不妙,残余的3艘俄国驱逐舰慌忙转舵逃跑,其中“暴风”号才刚转过屁股,就被打坏了锅炉管道,蒸汽四泄,再也无法动弹,眼看3艘中国驱逐舰围拢过来,其舰长只得下令升白旗投降。另外两艘驱逐舰凭着二十八节的较高航速,带着满身伤痕向北逃出了战场,后成功返回海参崴基地。
正当双方驱逐舰狗咬狗地混战之时,童暗夜中校的4艘剑字号巡洋舰也凑近了3艘俄国巡洋舰,以150毫米主炮和120毫米速射炮不停向敌舰倾泻数十公斤的弹丸,俄舰则以152毫米主炮和75毫米速射炮猛烈还击。
排水量近6000吨的俄军装甲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是为瓦西里克诱敌支队的支柱所在,该舰拥有23节的航速和一条6英寸的主装甲带,火力为12门152毫米主炮加12门75毫米副炮,相比之下,华军的剑字号轻巡洋舰虽然有26节的较高航速,却只在锅炉和机舱周围布置了5英寸的装甲,火力为4门150毫米炮和10门120毫米炮。单舰对抗自然是俄舰“阿斯科尔德”号占上风,不过现在是四打三,另外两艘俄国轻巡洋舰“诺维克”和“大力士”号各装备5门152毫米炮和8门75毫米炮,拥有4英寸的锅炉和机舱护甲,比起剑字号稍有逊色。然而此时双方并不打算往死里打,瓦西里克的任务是调虎离山,尽可能把中国舰队的注意力集中过来,而童暗夜的任务则是想办法拖住俄国人的后腿,以便4艘配备305毫米重炮的装甲巡洋舰赶过来搞一场灭绝性大屠杀。
双方各怀异心地撕打起来,为了规避炮弹,俄舰不时转舵机动,梁任生的4艘云字号装甲巡洋舰趁机撵着他们的屁股一点一点靠近,警惕的瓦西里克发现了这一点,随即下令纵队停止规避,保持直线航行,这样一来,他的纵队与中国装甲巡洋舰的距离是再度拉开了,然而却成为了童暗夜4艘剑字号轻巡洋舰的靶子,越来越多的炮弹准确地砸在俄舰身上。
殿后的“大力士”号首先吃不消,上层建筑燃起了大火,海水从右舷的弹洞里不断涌入,航速下降到12节,远远地落在了纵队后面,童暗夜的轻巡战队没有停下来收拾它,他们把这个落了单的小可怜交给了梁任生的装巡战队来最终解决。
“简直是用牛刀来杀鸡呀……”
梁任生发出这样的感叹后不到十分钟,“大力士”号就在十六门305毫米重炮的轰击下化为了一团崩散的烟火。
童暗夜与瓦西里克的较量还在继续,由于采取直线航行,“阿斯科尔德”号与“诺维克”号也能更容易地瞄准中国军舰,在华军痛殴“大力士”号的同时,两舰的主炮当然也没有闲下来,准确的炮火集中打在童暗夜的旗舰“龙剑”号上。
13时20分,“龙剑”号指挥台中弹,战队司令官童暗夜中校与指挥台上多名官兵几成肉泥,紧接着左舷副炮弹药库发生爆炸,舰体倾斜,轮机舱浸水,被迫停船抢修。5分钟后,“虎剑”号被打得大火乱窜,接连升起“本舰大火”、“本舰危险”的信号旗,慌忙退出了战斗。
第1轻巡战队剩下的“宝剑”、“风剑”两舰见情势不妙,己方的150毫米主炮又无法在短时间内对身披6英寸装甲带的“阿斯科尔德”号造成实质性损伤,只好暂时撤出战斗,退到俄舰炮火射程之外远远监视,在脱离接触之前,两舰均受到了猛烈打击,人员伤亡惨重,幸好军舰本身要害未伤。
得知第1轻巡战队各舰相继退出战斗,战队司令官童暗夜当场阵亡,梁任生又悲又怒,此时正好俄国驱逐舰已被逐出了战场,梁任生立即向第4驱逐战队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击敌舰!”
接到命令后,第4驱逐战队尚能作战的6艘雪字号驱逐舰一起开足马力,绕到俄舰斜前方,冒着敌舰密织的炮火发起冲击,在四五百码距离上接连放出十二枚鱼雷。战队副司令官李枚少校的“霜雪”号刚刚发完鱼雷,正要转向脱离时,一枚152炮弹打到了其前主炮下方,引发前部弹药库大爆炸,“霜雪”号当即舰首断裂,军舰斜着向前没入海中,114名官兵中仅有13人生还。
面对拖着清晰尾迹飞速冲来的鱼雷,俄舰慌忙转舵规避,结果“诺维克”号闪避不及,被一枚鱼雷击中右舷前部第3号主炮下,一声巨响后,瞬时引发大火浓烟,官兵肢体当空乱舞,船舱当即浸水,几分钟内航速就下降到15节。
“只剩下我们了,这是早已注定的吗?”
瓦西里克眼睁睁地看着“诺维克”号被甩在了后面,再过一刻钟,“诺维克”号就将成为华军装甲巡洋舰美味可口的盘中小菜。
瓦西里克痛苦地闭上眼睛,命令“阿斯科尔德”号继续全速向东开进,即使只剩一艘舰,他也要把诱敌作战继续下去,至于作战是否成功,他不想考虑太多,至少现在,他已经把4艘华军的装甲巡洋舰死死地吊在了屁股后头。
14时15分,“诺维克”号在3000到4000码距离上吃下四十多枚305毫米大口径炮弹后,裹着浓厚的烟云消失在海面上。
现在,华军的4艘装甲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5艘驱逐舰紧追着“阿斯科尔德”号,能够接近俄舰的只有轻巡洋舰和驱逐舰,但是它们都已经伤痕累累。剑字号轻巡洋舰不是“阿斯科尔德”号的对手,因为它们没有装甲带。驱逐舰则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才能冲近到鱼雷的有效射程内,刚才“霜雪”号的惨状并非偶然,事实上,对火力严密的大型军舰来说,当时的雷击舰在白昼实施雷击无异于自杀性攻击。
这些情况,梁任生都了然于心中,犹豫之下,他决定先向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发电汇报战况,看看能得到什么指示。
接到梁任生的汇报时,林泰曾刚刚得到尚在预定海域巡航的“雾雨”号轻巡洋舰发来的最新报告:“发现敌舰队主力,战舰7,巡洋3,驱逐12……航向正南……”
副官叶飞对此评论道:“原来是主力出动啊,故意派出那支小舰队来放烟幕的,分散我军兵力的吧,看来要跟那位大胡子马卡洛夫在外海堂堂正正地决战一场了。”
林泰曾摇头叹道:“决战啊,可不是什么好事,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把战舰修好了,我的瑞祥还闷在横须贺的船坞里呢,早知道就该把还没整训完的瑞仙提前编入作战序列,也不必像现在这样,用5艘战舰对敌人的7艘战舰……”
“我们的装巡不是也能当战舰使吗?”
“火力上是没问题,不过装甲实在太弱,跟战舰不是一回事,真要对起阵来,只有新造的两艘苏州级能凑合着用,其他的就先用来对付敌人的巡洋舰好了,收拾完巡洋舰以后,如果他们还有余力,再来支援本队也不迟。”
林泰曾话音未落,只见萨镇冰手捧一纸袋包子跳上了指挥台,向两人挥手道:“两位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
叶飞说。
“谢谢。”
林泰曾说,包子已经到了他嘴边。
“敌人的主力出来了,恐怕是想决战,大家要大干一场了。”
萨镇冰啃着包子,晃了晃脑袋:“其实我觉得敌人更像是要突破封锁逃走,如果是要堂堂正正决战的话,大摇大摆杀出来就好了,他们也知道我们会随时恭候的,没必要玩这种声东击西的小把戏。”
“管他想玩什么把戏,总之他们逃不出我的手心,想打,我奉陪到底,想逃,再等一万年吧!传令!本队出击,航向正北,准备与敌舰队主力交战,第一装巡战队编入战舰纵队,由司令长官亲自指挥,装巡纵队由马升宇准将指挥……告诉梁任生,立即停止对敌人单舰的追击,率领全部舰只回到本队中来,预定汇合海域在……”
命令传出后,本队各舰纷纷挂出了醒目的信号旗,传令兵打起了旗语,玩起了信号灯。
战舰“飞电”号发出的信号是:“彻底消灭敌人。”
战舰“雷电”号发出的信号说:“为了造船厂。”
战舰“云电”向旗舰发信号:“本舰大火,本舰危险,开战以后本舰才会安全。”
旗舰回答:“你舰应立即沉没以便灭火。”
装甲巡洋舰“苏州”号叫嚣着:“请注意,本舰食品储备告急,无法收容过多俘虏。”
其姊妹舰“杭州”号回应道:“你舰应立即组织捕鱼。”
日本的装甲巡洋舰“富士”号也来凑热闹:“本舰食品储备富余,请以敌舰做交换,一艘战舰换一袋大米。”
“八云”号得意洋洋地宣布:“本舰炮弹匮乏,只够摧毁敌舰队的三分之二。”
“真热闹啊,都兴奋得不得了呢。”
林泰曾倚着指挥台的栏杆,吞下最后一片包子皮。
萨镇冰揉着手中的空纸袋,点头道:“已经两个月没正经地打过仗了,大家也都憋坏了,让他们乐一乐好了,这也算是士气高涨的表现吧。”
“乐疯了就惨了。”
林泰曾抽出手帕擦嘴,蓝色手帕上印着个醒目的白色“Z”字。
眼尖的萨镇冰好奇地问道:“你手帕上的Z字,有什么来历吗?”
林泰曾看了他一眼,举起手,只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手帕的一角,让手帕的其他部分随着凛冽的东北风在空中飘扬。
“知道纳尔逊吗?特拉法加战役中,他在率领舰队向敌纵队冲击时升起了Z字旗,Z字旗的意思就是,不列颠期望每个人恪尽职守。在那次辉煌绝伦的海战中,他彻底打败了拿破仑的海军舰队,自己却也付出了生命,那是他最伟大的胜利,也是他最后的胜利。从此,英国皇家海军对Z字旗就特别有感情,而我,对纳尔逊,对特拉法加,对Z字旗,也总抱有一种共鸣般的情绪……”
“是你自己想做纳尔逊吧?”
“也许吧,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战斗,我的脑子里就反复出现特拉法加这个词……”
“别想那么多了,特拉法加是特拉法加,日本海是日本海,英国的纳尔逊,中国的林泰曾,完全不是一回事,无所谓谁要效仿谁,别人的伟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自己创造的伟大,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吧。”
林泰曾放下手帕,望着前面起伏不定的海,拍着栏杆道:“传令,升起Z字旗,向各舰发出旗语、灯语和电报,内容——帝国兴亡,在此一战,诸君努力,奋战到底!”
命令立即得到了执行,几分钟后,一阵如潮的呐喊声在海面上回响开来:“帝国万岁!帝国海军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林泰曾下令发出的信号内容,正是九年前,镇洋舰队司令官刘步蟾在大东沟海战之前喊出的口号。
多年之后,林的副官叶飞就此感叹道:“司令长官可真是个没创意的人啊。”
//com//16时10分,俄太平洋分舰队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
马卡洛夫端立指挥台上,透过望远镜扫视着周边海域,嘴里愤愤地嚷道:“那些小东西,已经在我们旁边绕了差不多两个钟头了……瓦西里克支队看来没起多大作用,诺维克和大力士都白白浪费掉了……”
所谓“那些小东西”,乃是几艘航速达三十节的华军月字号驱逐舰,自14时以来,它们一直在分舰队周围活动,远远地监视着俄国舰队,马卡洛夫曾派出驱逐舰分队前往驱赶,主力趁机转向,但俄军驱逐舰却反而被华军驱逐舰以120毫米大炮的猛烈火力赶了回来,打退了俄军驱逐舰后,华军驱逐舰依旧在俄舰队周围徘徊,犹如大粪周围赶之不去的苍蝇。
“前方发现大规模烟柱群……发现敌舰影,距离200,航向354……”
“前方发现敌舰影,距离200,航向190……”
大约两万码距离上,双方旗舰上的的观察员几乎是同时发出了警报,几分钟后,他们报告了更详细的状况。
“初步判定为敌舰大编队,大型舰15,中型舰8,小型舰16……”
“发现敌战舰7,大型巡洋1,巡洋2,驱逐12……”
马卡洛夫已经感觉到了死神正在前方的海面上盘旋舞蹈,他犹豫了一下,挥手发令:“全舰转到航向90!”
一旁的舰队参谋长维特盖夫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要回去吗?”
“不,我们要拖时间,等到夜幕降临,我们全速往宗谷海峡突击,从那里绕往巴士海峡……”
维特盖夫特吃了一惊:“不是要向对马海峡突击吗?”
马卡洛夫苦涩一笑:“为了保密,我必须瞒住所有人……事实上,突破对马海峡虽然路途较短,但是从对马海峡往巴士海峡,实际上是在敌人控制的岛链和大陆之间航行,很容易被敌人搜索到,如果是从宗谷海峡出去,在茫茫太平洋上航行的话,敌人就很难捕捉到我们的航迹,事情不妙的话,我们还可以开往欧美在太平洋上的某个岛屿进行整补,等待时机与增援部队汇合。”
“可是这样一来……难道要到时候再突然向舰队下命令吗?舰队完全没有做相关的航行准备哪……”
“不过舰队更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不是吗?从这里往对马海峡出口,还要航行至少四十个小时,到宗谷海峡出口的话只要三十小时,而且越往南走,敌人的海上和空中兵力部署应该更严密,相反往北走的话,因为人烟稀少、气候恶劣,敌人的海空兵力部署必定比较稀疏。我已经有相当的觉悟了,即使在航行过程中损失掉全部的中小舰艇,只要舰队的精华——装甲舰——基本保存下来,我们就算是突围成功了。”
维特盖夫特点着额头想了一下,着急地说道:“那么请您跟我去司令塔,我们一起制订突破宗谷海峡,进而绕过日本列岛往金兰湾的航行计划。”
“你去吧,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计划交给你了,现在我的任务是指挥舰队避开敌人的追击,我必须呆在这里,随时掌握外面的情况。”
“可是……”
“去司令塔吧,这是命令。”
马卡洛夫说道,凑到了望远镜前面,摆出不想再搭理维特盖夫特的模样,迫使他老老实实地执行命令去了司令塔。
“开始了,天堂或地狱,不过一眨眼的事情。”
蓝白相间的圣安德烈旗正在马卡洛夫身后的前主桅顶上不安地翻动着,似乎连它也感受到了马卡洛夫忐忑的心情。
16时25分,东亚联合舰队旗舰“瑞吉”号。
林泰曾身后的主桅顶上,红地青龙镶蓝边的大中华帝国海军旗正跃跃欲试地猎猎做响,旗上那只张牙舞爪的神话怪物,似乎已经下决心要吞没这冰冷日本海上的所有人类——以及人类所打造的那些可笑玩具。
“敌旗舰航向90,距离180!”
听到观察员的报告时,林泰曾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了俄舰的动向。
“往东转了,想占据横头阵位的话,时机不对,要退往港内的话,应该回转到罗经360度方向,那么就是不想决战也不想撤退,企图突破封锁,游窜到外洋去了。”
一旁的萨镇冰简约地分析道。
林泰曾叉起腰,点头道:“既然是想逃往外洋,就要尽可能地保存实力,他们是想让我们在屁股后慢慢撵着,等熬到了晚上,再想办法甩掉我们,进而从某个海峡突破出去。”
“怎么办?老老实实地跟过去吗?”
“我打算本队跟过去,装巡队绕到敌人前面,把敌人截住,来个前后夹击。”
萨镇冰抱起双臂,望着远方模糊的舰影,表情并不轻松:“太冒险了,装巡队单独开到敌人战舰编队前面的话,会被打掉一两艘也说不定。”
林泰曾昂首道:“如果有机会全歼敌舰队的话,损失一两艘装巡也值了。”
萨镇冰皱了皱眉头,微微一笑:“不像你的口气啊,以前不是总是盘算着,把敌舰队封在港内让陆军收拾就好了吗?”
“风头都让陆军出尽了,以后海军还有什么脸面?好不容易等到敌人倾巢而出,在外海跟我们逮到了,所谓天赐良机,不来个全胜而归,怎么对得起我们这身海军军服?怎么对得起我们脚下用千百万银圆打造的钢铁战舰?怎么对得起拿出这些钱建设海军的帝国官民?”
“话是这么说没错……”
“总之Z字旗已经升起来了,若不是要冒险的话,也无所谓什么‘帝国兴亡、在此一战’了!传令,本队转到航向80,追击敌主力编队,装巡队及其附属队出列,绕往敌主力编队前方予以拦击!”
命令下达后,林泰曾又吩咐副官叶飞,草拟一份电报发给装巡队指挥官马升宇准将,内容如下:“司令长官拟对敌主力编队实施前后夹击,你部应尽最大努力绕往敌主力编队前方,迟滞敌主力编队的行动,但应避免近距离正面对阵,须充分发挥你部舰只之机动性及强大火力,以较小损失完成任务。”
叶飞刚遵令而去,萨镇冰便对林泰曾笑道:“发这种电报过去,好象还是要求保存实力吧,要不然应该加上‘不惜一切代价’之类的字眼……”
林泰曾摊开双手:“你也应该算得出来,天黑之前我们很难追上他们,所谓主力部队前后夹击,恐怕要等到明天天亮后才能真正实施,不过无论今晚是否能达成决战,都要让他们尝尝我们的雷击大餐,巡逻部队的驱逐舰和巡洋舰正在聚拢过来,支援支队的几个鱼雷艇战队也在航渡中,到了晚上,就是驱逐舰和鱼雷艇的天下了……”
“先以夜间鱼雷攻击削弱敌人,等到天亮后再予以决定性打击吧。”
“没错,我军在雷击舰艇方面占有绝对优势,有机会的话就要充分利用,毕竟我军的战舰数量不足,而对那些薄皮的装巡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听说法国远东舰队动起来了,必须尽可能保存我们的主力舰,以应付可能发生的与法国人之间的冲突。”
萨镇冰点头道:“法军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视,根据一周前的情报,他们在越南的海防港集结了一支拥有3艘战列舰和5艘装甲巡洋舰的强大舰队,光靠我们的本土防卫舰队是顶不住的,如果法国突然参战,我们就将腹背受敌……”
“同时我们也就可以有机会将敌人各个击破,”林泰曾把手撑在栏杆上,笑着摇了摇头,“想太远了,先把目前的事情解决干净吧,争取明天日落前,让俄国太平洋舰队从地球上消失,这样一来,纵使法国贸然参战,也不会给我们带来太大的困绕。”
“这话后面还要补充一下——让俄国舰队消失的同时,我们的舰队不能伤得太重,至少剩下的家底能马上冲上去跟法国人干一场。”
“希望京城里的大员们能把事情搞清楚,不要让我们跟法国人干上,法国人的后劲可比俄国人足,他们的海军排名世界第二,如果他们下决心派一半兵力杀到远东来,我们可就吃不消了。”
林泰曾说道,转身向后望去,装巡队的8艘装甲巡洋舰喷吐出浓重而歪斜的烟柱,正开足马力脱离本队纵列,转到与敌舰编队平行的航向,准备以速度优势包抄敌舰队航向。本队的5艘战舰和两艘“苏州”级装甲巡洋舰也开始转到罗盘80度航向,与敌舰队航向呈10度夹角,凑着敌舰队的尾巴撵了过去。装巡队和本队各配属4艘轻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此外,几十海里范围内,巡逻部队的三十余艘轻巡洋舰和驱逐舰活动在敌舰队周围进行监视,上百海里范围内,支援支队的数十艘大型鱼雷艇、驱逐舰、巡洋舰和鱼雷艇母舰拖曳着数十艘鱼雷艇飞速赶来,一场规模宏浩的海上大围猎即将展开。
18时51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
“报告,‘阿斯科尔德’号来电,请示下一步行动命令。”
正在进晚餐的马卡洛夫接过电报扫了一眼,放下葡萄酒杯,扯过餐巾擦着嘴道:“这样看来,‘阿斯科尔德’号在我们东面五十海里外,被敌人的驱逐舰监视起来了,想必迟早要被吃掉,不过总要给它一条命令,让它回来吗?还是……”
餐桌另一头的维特盖夫特会意道:“让它自己想办法突出宗谷海峡,去跟法国舰队汇合吗?可是这样一来有可能会暴露我们的意图……”
“让它自己想办法突围吧,它走得太远,再跑回来的话太危险了,敌人的大舰队可以轻易吃掉它。它是我们跑得最快的一级巡洋舰,敌人的同级舰追不上它,追得上它的二三级巡洋舰又吃不掉它,它一定有办法冲出去的,跟着我们反而会被拖累。”
维特盖夫特心头一颤:“难道司令官他……”
马卡洛夫扔下餐巾,对副官道:“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吗?给阿斯科尔德号发电,命其单舰突围到巴士海峡与法国舰队汇合,并建议从宗谷海峡实施突破。”
维特盖夫特抬起头,不安地望着马卡洛夫:“司令官,刚才我说了,这样可能会暴露主力编队的行动意图……”
“不用说了,如果敌人的主力编队能追得上我们,不管我们往哪里突围都是一样的。”
维特盖夫特低下了头:“我们的最大编队航速是17节,敌人的装甲舰最大航速也是17节,如果我们适当调整航向,敌人的装甲舰是永远追不上我们的,但是敌人的大型巡洋舰都有20节的航速,而且配备了与装甲舰相同的12英寸主炮,完全有能力冲到我们前面实施拦截……”
马卡洛夫捏紧了拳头:“让他们来拦截吧,那都是一些纸糊的狮子,一捅就烂,我就不相信它们的巡洋舰在配备了装甲舰的火力后还能拥有与装甲舰相当的防护力,在我看来,他们就好象手执利刃却赤身裸体的野蛮人一般。”
“敌人也会认识到他们的弱点吧,巡洋舰当然不能作为装甲舰来使用,我认为,敌人的目的大概只是用巡洋舰来迟滞我军的行动,以便令他们的装甲舰有机会接近我们,强迫我军与其展开决战……您刚才也看到了,敌人的大型巡洋舰编队与装甲舰编队分成了两路纵队,巡洋舰纵队正在往我们前头赶,装甲舰纵队则追在我们后面,这是一个很明显要前后夹击的态势……”
马卡洛夫抬起手:“敌人当然会这么做,没什么好奇怪,天色越来越暗了,夜幕降临后我们再行动。”
“您打算怎么做?”
“机动,果断的机动,我要利用黑暗,从敌舰的缝隙间穿突出去,这是个时机的问题,这需要冒险,但我们别无选择。”
维特盖夫特点点头:“那么现在是否应该向舰队发布命令,告诉大家我们要向宗谷海峡突围呢?”
“我这就下令。”
马卡洛夫说完,揉了揉眼睛,显得有些疲惫。
维特盖夫特关心道:“您还好吗?”
马卡洛夫低低地叹口气:“放心,在舰队成功突出宗谷海峡之前,我不会有事的。”
21时13分,华军雷艇第五战队旗舰“汉水”号。
战队司令官仇努晴中校正把胳膊架在栏杆上,手执望远镜死死地观察前方黑糊糊的海面,这天灰云满空,难见星月,夜色格外深沉,即使加上望远镜也根本看不清几百码外鱼雷艇大小的目标。
仇努晴对着黑暗愤愤道:“妈的,什么都看不到,这样下去会跟丢的,更不用说发起攻击了。”
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一阵低低的轰鸣,正似军舰的轮机声和螺旋桨打出的水声。
仇努晴低头看了一下罗盘,转头问身边的观察员:“听到什么没有?”
“报告司令,应该是军舰的声音。”
仇努晴咬着嘴唇又听了一阵,再举起望远镜向左舷观察,目镜中跳出了几个巨大的、上方跳动着火星的黑影,随即果断下令道:“传令,放开拖曳艇,全队准备攻击敌舰大编队,敌编队方位350到360,距离15到20,航向90。”
8艘四百八十吨级的水字号大型鱼雷艇相继放开了系在舰艉的缆绳,缆绳后拖曳的雷艇第六战队的8艘七十吨级小型鱼雷艇获得了行动自由,立即编成攻击队形,以二十二节的第三战速悄悄向敌舰编队驶去,水字号雷艇队则保持五百码距离紧跟在后以做接应。
十余分钟后,小型鱼雷艇队驶近到敌舰编队四百到八百码距离上,相继放出十六条鱼雷,各艇尚未转向回避,已被俄军驱逐舰发现,俄舰编队随即开放探照灯,数十条光柱扫掠海面,上百门火炮一起鸣响,海面上跳出无数大小水柱。当即有华军“闪十七”、“闪十九”号鱼雷艇被密集的炮火打得翻覆过去,“闪二十二”号燃起大火,明亮的火光招来了更多炮弹,艇身几被撕碎,艇员无一生还。其余华军鱼雷艇慌忙开足马力,以三十五节的最大战速,飞也似地消失在沉沉黑暗中。在华军鱼雷艇队抱头逃窜的同时,俄军驱逐舰“暴躁”号右舷舯部轰然爆炸,舰体迅速向右舷倾斜,几分钟后便倾覆沉没。紧接着,一级巡洋舰“帕拉达”号右舷后部中雷,驱动轴断裂,失去了动力,在疏散了舰员后,由驱逐舰“大胆”号补射两条鱼雷将其送入海底。
21时54分,继第六战队之后,仇努晴中校率领雷艇第五战队的八艘水字号大型鱼雷艇从另一方向投入了对俄舰编队的冲击,由于俄舰提高了警戒,水字号雷艇的轮廓投影又比较大,故战队在距离敌主力舰纵队一千码外就遭到了俄军驱逐舰的拦截。
仇努晴决然下令:“传令!放弃对主力舰之雷击,转而摧毁敌驱逐舰,为后继部队开路!”
水字号大型鱼雷艇配备有75毫米炮3门,37毫米机关炮4门,鱼雷发射管4具,标准排水量达四百八十吨,与俄太平洋舰队最好的驱逐舰不相上下,所以仇努晴中校才会下此决心,打算以本战队的力量先打垮为主力舰编队护航的俄国驱逐舰部队。
双方的鱼雷艇和驱逐舰立即展开了殊死搏斗,几分钟内,俄军就损失了较为单薄的“激烈”号和“毅力”号,但随后俄军一级巡洋舰“狄安娜”号冒险脱离主力纵列赶来助战,以猛烈炮火打沉“江水”号,重创仇努晴中校的旗舰“汉水”号,迫使第五雷艇战队退出了战斗。
22时32分,马卡洛夫下令各舰关闭探照灯,各受伤舰迅速灭火,全舰向南转过50度,取罗经160度航向全速行进。
参谋长维特盖夫特有些紧张:“难道是要从敌人装甲舰编队和装甲巡洋舰编队中间穿过去吗?”
“是的。”
“如果被两支编队同时发现的话……”
“那我们就战斗。”
马卡洛夫说道,脸上毫无表情。
维特盖夫特有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但他毫无办法,炮弹已经出膛,再怎么担心也已无济于事。
半小时后,又一队华军鱼雷艇扑向了舰队,一阵激战下来,俄军驱逐舰“蛮横”号为战舰“塞瓦斯托波尔”号挡下一条鱼雷,炸成一团绚烂的光球,华军则有两艘第四战队的鱼雷艇化为了碎铁片。
马卡洛夫阴沉着脸,再次发布命令:“全舰向北转过80度,取罗经80度航向全速行进!”
维特盖夫特不敢说话了,他觉得这支舰队已经陷入了一张密织的大网中,无论朝哪个方向去都会撞到网上,然后一群丑陋的大蜘蛛将兴奋地跳过来美餐一顿。
29日凌晨一时许,俄国舰队再次遭到鱼雷攻击,10艘日本鱼雷艇冒着雨点般的炮弹冲近到主力编队近前两三百码才发射鱼雷,结果有6艘艇当场被击沉,1艘在返航过程中因伤势过重而沉没,剩下的3艘也伤痕累累,艇员伤亡大半。这次几乎是自杀性攻击的战果还算显著,发出的鱼雷有两条命中排水量一万三千八百八十吨的大型巡洋舰“霹雳”号,造成该舰副炮弹药舱爆炸,舱室浸水,轮机舱被淹,舰体向左舷缓缓倾斜,于2时43分在华军轻巡洋舰“雾雨”号舰员们的注视下完全沉没。另外,驱逐舰“暴烈”号做了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的替死鬼,首尾各中一条鱼雷,两声巨响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舰员无一生还。
“全舰向北转过67度,取罗经13度航向半速行进……”
马卡洛夫的命令让维特盖夫特大吃一惊:“为什么要往北转?还要减速?”
“我想看看他们的网究竟有多严密。”
维特盖夫特不住打了个寒噤。
凌晨3时16分,一艘华军驱逐舰突然出现在俄主力编队正前方,在俄舰的探照灯聚拢过来之前,扭着屁股逃开了。
半小时后,当夜最恐怖的一次鱼雷攻击开始了,华军雷艇第三战队的8艘艇和朝军雷艇第一战队的10艘艇从两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与此同时,6艘华军驱逐舰在一艘轻巡洋舰的带领下不顾一切地跟过来,以猛烈的炮火驱散前往拦截鱼雷艇的俄国驱逐舰。
华军第三战队的4艘鱼雷艇死死咬住俄国战列舰“波尔塔瓦”号,冲近到不足两百码距离上才发射鱼雷,其中“闪五”号在发射鱼雷后操舵室即被摧毁,以三十节以上高速直冲敌舰,紧跟着本艇发出的鱼雷撞在了“波尔塔瓦”号厚重的水线装甲带上,另外三艘艇则在脱离的过程中被其他俄国战舰的炮火打沉,全部四艘艇上的近百名艇员中仅三人生还。“波尔塔瓦”号中雷三条,又遭一艘七十吨的鱼雷艇以三十节航速撞上,一万零九百六十吨的舰体迅速倾斜,不到一刻钟即翻覆沉没,627名舰员中有103人生还。
其他的俄国战列舰也遭到了猛烈的攻击,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遭4艘华军鱼雷艇攻击,由于得到巡洋舰“狄安娜”号和驱逐舰“暴怒”号的及时支援,“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打沉了1艘鱼雷艇,并赶走了另外3艘,同时以剧烈的转向回避躲开了从大约五百码距离上向它猛扑过去的四条鱼雷。
华军轻巡洋舰“谷雨”号率6艘雪字号驱逐舰在俄舰主力纵队周围转了一圈,击沉俄国驱逐舰“快速”号,之后迫于俄国战列舰的猛烈炮击,开足马力撤出了战场,隐入了黑夜中。
朝鲜鱼雷艇队的攻击没有达成任何战果,从七八百码外距离上射出的鱼雷无一命中,同时鱼雷艇队也只受到了轻微的损失。
马卡洛夫命令抛弃落水舰员,全舰转到罗经75度航向,全速向宗谷海峡突围。
天亮之前,一支朝鲜鱼雷艇战队再度袭击了舰队,付出了一艘鱼雷艇沉没、两艘轻伤的代价,依然没有达成任何战果。
不到24小时里,马卡洛夫的舰队就损失了1艘战列舰、2艘一级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多达9艘驱逐舰,此时继续在马卡洛夫直接指挥下执行突围作战的舰只还有6艘战列舰、1艘一级巡洋舰和7艘驱逐舰,此外,一级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已受命单舰突围,天亮前就与舰队失去了联络。
经过恐怖的“鱼雷之夜”后,俄国官兵大多已疲惫不堪,人人都只想大睡一觉,连马卡洛夫都忍不住在指挥台上打起了哈欠。
通红的朝阳从东边的海天线上跳跃而出,金灿灿的海面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航向前方闪烁着耀眼迷人的光,令人感觉这片海似乎正兴奋异常地想要吞噬掉什么——维特盖夫特对此感受尤为强烈。
11月29日早上8时20分,联合舰队旗舰“瑞吉”号,厚重装甲包裹下的司令塔。
“巡洋舰‘春日’号发现敌舰大编队,位置在……”
听过副官叶飞的报告,林泰曾在海图上比量两下,食指弹着海图道:“整个晚上他们跑得很辛苦呀,看来是要往宗谷或鞑靼海峡去,无论如何,今天白天就要拦住他们,再拖一个晚上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与舰面指挥台相连的传声筒里跳出了一个急迫的声音:“左舷前方发现敌舰大编队,航向75,距离200!”
尚在睡眼惺忪状态中的萨镇冰当即发出评论:“折腾了一晚上,也只被他们拉开了两千码,已经不错了……”
林泰曾抓过传声筒旁边的送话器,急切地询问道:“有没有发现我军装巡队?”
传声筒里跳出的回答很干脆“没有。”
“仔细观察!”
“明白!”
林泰曾扔掉送话器,转向一脸无辜的叶飞:“叶副官!”
“在!”
“发电询问装巡队的位置!”
“明白!”
叶飞一转身,传声筒里又跳出了声音:“报告,确认敌编队为战舰6,巡洋1,驱逐7。”
林泰曾抓过送话器:“知道了,我这就上来。”
萨镇冰有些不安:“还要到上面去指挥吗?其实在司令塔里面同样也可以……”
“司令塔里比较适合保存珠宝,我不是珠宝,我,林泰曾,帝国海军中将,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要到指挥台上去亲眼目睹俄军太平洋舰队的覆灭。”
“那么我也去……”
林泰曾伸出左手食指点向他:“你留下,帮我看海图,随时跟我联络。”
“可是……”
“不要婆婆妈妈的,那不像你。”
一刻钟后,装巡队指挥官马升宇准将的回电呈到了林泰曾手中。
林泰曾兴奋地搓起手:“在这个位置啊……很好,再过两个钟头就能拦住了,叶副官!”
“在!”
“给装巡队马司令官发电,告诉他,务必要想尽办法迟滞敌主力舰编队之自由运动,直到我军战舰编队将敌舰纳入射程为止。”
“明白!”
29日10时20分,装甲巡洋舰“吹云”号挂着马升宇的准将旗,率领5艘同级舰“彩云”、“凌云”、“宝云”、“白云”、“香云”号,以及两艘日本装甲巡洋舰“富士”、“八云”号,以20节航速穿插到了俄国主力舰队前方,以罗经330度航向抢占了T字横头阵位,在八九千码距离上,各舰305毫米和203毫米的主炮相继发射,400公斤和113公斤的爆破弹接连呼啸而出,在俄舰周围腾起一道道数十公尺高的骇人水柱。
“向北转到航向355,全舰反击!”
马卡洛夫的命令迅速得到了执行,俄国主力舰一起转向,以25度夹角插向联军装巡队,随即以主炮还击,305毫米和254毫米的主炮炮口放射出漂亮的闪光和飘渺的硝烟,330公斤和255公斤的爆破弹以每秒六百米以上的初速冲出炮膛,撕破空气,呼啸着飞向大约五海里外的中国巡洋舰,几轮校射后,一发大口径炮弹正好命中“宝云”号薄弱的上甲板,掀掉了1号烟囱的上半截,并引发了让所有舰员无法轻松的大火。
与此同时,在俄军战舰编队完成转向之前,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已经吃下了两发305毫米爆破弹,右舷多门副炮失效,一座烟囱受创,舰面起火,但很快受到控制。紧跟其后的“塞瓦斯托波尔号”也被两发大口径炮弹命中,后桅倒塌,后烟囱被摧毁,浓厚的黑烟在舰面上弥漫开来。
正当俄国战舰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准备与中国巡洋舰决一死战时,“吹云”号的前主桅上升起信号旗:“全舰右转90度,全速脱离接触。”
8艘装甲巡洋舰当即全速转向,以3节的速度优势将俄国战舰远远甩在了屁股后面。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的俄军参谋长维特盖夫特猫在马卡洛夫身边,摇头自语道:“开始了,他们打算一直这样戏弄我们,以方便他们的装甲舰追上来,把成堆的炮弹扔到我们头上。”
马卡洛夫看了他一眼,表情肃穆:“我们还有机会,那些巡洋舰,不过是手持利刃的裸体野蛮人,不会错的,我们能够打败他们,冲破他们的虚弱蛛网,坚持到今天晚上,我们就有机会突破宗谷海峡了,即使牺牲掉所有的驱逐舰和巡洋舰,我也要把剩下的装甲舰全都带到金兰湾,只要有这些装甲舰在,太平洋舰队就依然存在,太平洋就仍然有俄罗斯帝国的份……传令,转回到航向75,全速开往宗谷海峡!”
看到俄舰编队又回到了原来航路上,马升宇准将捻着他的灰黑色八字胡,悠然下令:“全舰向南转到航向165,准备炮击战!”
这次装巡队转为由北向南抄切俄舰航向,再次抢占了T字横头阵位,再度连射主炮,发起攻击。准确的火力集中倾泻在俄军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上,多发大口径爆破弹连续命中,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的上层建筑炸得一塌糊涂。一串炮弹破片和舰体残片横扫过暴露的指挥台,击倒了俄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中将,与他近在咫尺的参谋长维特盖夫特却奇迹般地毫发无伤,但维特盖夫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幸运,他有些慌乱地扶起马卡洛夫的头,向周围大声喊叫:“医生!医生在哪里!司令官中弹了!”
一只淌着鲜血的手攀住了维特盖夫特的肩:“别喊那么大声,会影响士气。”
“司令官,您还好吗?”
“我很好,只是腿不能动了,胸口还有点闷。”
马卡洛夫微笑道,胸前染红了一大片,大腿上则露出了被撕裂的肌肉。
几分钟后,马卡洛夫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的灵魂,离开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离开了近年来他一直为之操劳的舰队,离开了大海,向着不可知的彼方飞去。这位战后交战双方一致赞誉有加的名将,就这样死去了——像一位战士一样。
维特盖夫特突然想明白了,早晨他看见的那片朝阳照耀下光辉灿烂的海,似乎要吞噬掉的,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这是一片无望的海,它燃烧,因为它吞噬了太阳,它吞噬了希望,它吞噬了我。”
——维特盖夫特《上帝的宴席》
11月29日11时25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升起信号旗:“司令官阵亡!”
几分钟后,俄太平洋舰队副司令官斯达尔克少将的座舰“塞瓦斯托波尔”号上升起了信号旗:“本舰已自动成为旗舰。”
挂着斯达尔克少将旗的战舰“塞瓦斯托波尔”号随即加速出列,冲到战舰纵列最前头,开始执行旗舰机能。
此时,联军装巡队又开始回旋转向,企图再度切到俄舰航向前方,抢占T字横头阵位实施炮击,但其中的“宝云”号因之前先后被至少三发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舰面燃起大火,机舱受损,步履蹒跚,一时落在了纵列最后面。斯达尔克见机会难得,当即下令各舰调整航向,集火射击“宝云”,一时炮声隆隆,火光闪耀,十几门大口径舰炮在“宝云”周围打出一道道此起彼伏的高大水柱,水柱之间不时爆出一团惊艳的火球,夹杂着人类的骨肉与钢铁的碎片四散飞溅。不到一刻钟里,“宝云”就完全失去了作为军舰的一切机能,成为了一座徐徐滑向海底的焚尸厂,俄舰也适时停止了攻击,转而同已经完成转向、再次切到己方纵队前方的华军装巡队展开激烈的交火。
12时许,一万零五百吨的装甲巡洋舰“宝云”号沉没,这是开战以来东亚联军方面战沉的最大吨位的军舰,全舰647名官兵仅61人生还。
装巡队指挥官马升宇准将心痛地看到“宝云”号消失在海面上,揉着下巴低头道:“被吃掉了一艘……还在承受范围之内,战舰队快跟过来了,再坚持一下……传令!左转90度,准备第四次横头攻击!”
在距离马升宇准将的旗舰“吹云”号约一万码的距离上,斯达尔克少将的旗舰“塞瓦斯托波尔”号上已是一片狼籍,上层建筑多处中弹,后烟囱和桅杆倒塌,大火熊熊燃烧,军乐队和厨师都投入了灭火工作。此外,前主炮塔还被一发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虽然并未被击穿,但巨大的爆炸力震坏了电力转向系统,炮塔无法转向,几乎等于失去了战斗力。
就在一片混乱当中,远东总督阿列克塞耶夫的副官挤上了烟火笼罩下的指挥台,对代理司令官斯达尔克传达总督的要求:“由于突围显然已经不可能实现,希望带领舰队返回海参崴。”
“告诉总督,我正在这么做,但是请他务必明白,如果没有大雾或黑夜的帮助,我们不可能从敌人的包围圈中移动一步。”
斯达尔克心里很明白,以他的能力,组织舰队突围已毫无可能,就连逃回海参崴军港也没有把握,但为了自己的名誉以至生命,他必须尽力一试。
“传令,全舰转到航向350,放弃突围,准备撤回军港。”
俄舰受令开始转向,“吹云”号上的马升宇准将看到这一幕,以为俄舰是要转到与己方纵列平行的航向上实施舷侧炮战,急忙下令装巡队剩下的七艘舰一起掉头回转,以躲避俄舰炮火,这样一来正中斯达尔克下怀,俄舰在完成向北的转向后,突然又向西转到航向240,似乎是要与原来紧追在屁股后面的华军战舰队擦肩而过。
“瑞吉”号上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敌人掉过头来了,好机会!全舰转到航向320,准备拦截敌舰航向!”
一旁的参谋长萨镇冰却有点担心:“突然掉头回来,会不会另有企图?”
林泰曾不以为然道:“就算另有企图,我们的装巡队也还能再把他们逮住……叶副官,距离?”
“170!”
“很好,传令,全舰最大战速开进,准备与敌战舰部队交战!”
下完命令,林泰突然意识到什么,突然转向萨镇冰:“我好象有说过,要你留你司令塔里跟我保持联络的吧……”
“我在这里也可以跟你保持联络……”
“那么谁来看海图?”
“那是情报和作战参谋的事。”
林泰曾微微一笑,把视线移向了海天线上一道道粗黑的烟柱与大大小小的灰黑舰影。
13时35分,双方战舰纵队的距离缩短到一万一千码,此外,联军装巡纵队紧跟在俄战舰纵队左后方大约一万码距离上,华军舰队已对俄舰队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正在此时,斯达尔克的旗舰“塞瓦斯托波尔”号突然转到航向170,带领身后的5艘战舰以最大航速企图从华军装巡队与战舰队之间的空隙中突出去,这也是三小时前阵亡的马卡洛夫中将制订的作战预案,斯达尔克虽然能力有限,但毕竟是一位俄罗斯帝国海军的资深将军,选择时机果断实施预案的能力还是很充分的。
看到俄舰突然向南转,林泰曾冷冷一笑:“看来纯粹是想拖时间,看你们还能拖多久……传令!装巡队迅速拦截敌舰航向……本队回转到航向175,继续追击敌舰队!”
萨镇冰有些不放心:“敌人的意图似乎很混乱,转来转去的,他们究竟要跑到哪里去啊……”
“管他呢,反正是逃不掉的,这次一定要一口气吃干净!”
两小时后,在装巡队的努力下,华军战舰队终于将俄舰纳入了主炮有效射程内,在九千码距离上,战舰“瑞吉”前部的两座双联305毫米主炮首先开火,几分钟后,几艘电字号战舰的前主炮也接连发射,俄舰则相继以后主炮还击,而在俄舰纵列的航向前方,7艘装甲巡洋舰已经摆开了阵势,准备对俄舰队迎头痛击,一切似乎已经尽如华军之愿——在白昼对已经被鱼雷攻击削弱的敌主力编队进行决战。
“发现敌驱逐5,脱离本队冲过来了!”
林泰曾听到观察员的报告,不以为然道:“都是来找死的,传令,本队直属驱逐战队和巡洋战队出列,迎击敌雷击部队!本队继续前进,追击敌主力编队!”
接到旗舰命令,原本处在战舰纵队左前位置上的第2驱逐战队的八艘月字号驱逐舰迅速从各主力舰之间穿插出去,迎着敌驱逐舰冲去,后面另有第4战队的4艘雨字号轻巡洋舰负责支援。华军战舰编队则一边轻松地躲避开敌方驱逐舰从远距离上发射的鱼雷,一边开足了马力继续向前挺进,高大的水柱在两支战舰编队的周围不断腾起,令不少第一次上战场的预备水兵如临梦幻。
16时05分,“塞瓦斯托波尔”号上升起信号旗:“各舰归队!”
发射完鱼雷后的俄军驱逐舰和部队敢与占绝对优势的华军驱逐队交战,慌忙回撤,退到己方主力舰副炮保护范围内,放出的鱼雷无一中的,也没能有效迟滞华军战舰纵队的行动。
几分钟后,横在俄舰编队航向前方的联军装巡队开始主炮连射,二十门305毫米/40倍径大炮和8门203毫米/45倍径炮的火力一起向打头的两艘俄舰“塞瓦斯托波尔”号和“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席卷而去,两轮校射后,穿甲弹开始在七八千码距离上频频中的。几小时前就已被打坏了前主炮塔的“塞瓦斯托波尔”号毫无还手之力,连中数十发大口径炮弹,指挥台和前主桅一起倒塌,烟囱全被摧毁,上层建筑化为一片火海,舷侧的弹洞里不断涌入海水,舰体笼罩在浓厚的云烟中缓缓下沉。坐镇“塞瓦斯托波尔”号的斯达尔克少将身受重伤,被转移到了冒险靠近的“灵活”号驱逐舰上,此外,毫发无伤的阿列克塞耶夫也同家眷一起惊慌失措地被架到了“灵活”号上。至18时55分,“塞瓦斯托波尔”号完全沉没,舰上654名人员中有197人生还。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一边转向规避,一边以主炮还击,多次命中联军装巡队旗舰“吹云”号,引发该舰大火,被迫暂时退出战斗,横飞的弹片还击伤了联军装巡队指挥官马升宇准将的小腿。然而此时华军战舰纵队最前头的联合舰队总旗舰“瑞吉”号早已经“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纳入了主炮有效射程内,联军装巡队解决完“塞瓦斯托波尔”号后更是集中火力猛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很快将这艘11354吨的巨舰打成了一团燃烧的废铁,坐镇该舰的俄太平洋舰队参谋长维特盖夫特少将早早躲进了厚重装甲保护的司令塔中,没有在战斗中受伤,待华军炮火稀疏后,他便与随从带着马卡洛夫的遗体及时转移到了前来营救的驱逐舰“敏锐”号上,随后又迅速赶到后继的战舰“曙光”号上,在那里升起了他的少将旗,接过了舰队指挥权。至19时30分,前太平洋舰队总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完全沉入了冰冷的日本海,舰上包括前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中将在内共有441人阵亡,另外215人获救——其中大多被俘。
在看着自己的将旗升起的一刹那,维特盖夫特脑子里却晃过一些莫名的兴奋。
现在,太平洋舰队只剩下四艘战舰还能活动,他们全部的主炮火力为8门305毫米大炮和同样数量的254毫米大炮,火力上完全居于劣势,然而,剩下的四艘战舰却全都能达到十八节的最高航速,比己方被击沉的三艘战舰的最大航速都要高,也比全部中国战舰的最大航速也高一节。
“那又怎么样呢?”
维特盖夫特自言自语道,下意识地朝东方模糊的海天线上望去,突然觉得上帝正站在他面前,和蔼地告诉他,他已得救。
//com//“全舰转到航向95,全速前进,同时集中火力打击敌装甲巡洋舰部队!”
“曙光”号上的俄舰队代理司令官维特盖夫特发出了命令,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强烈的求生欲望,他看到了东边的海天线上笼罩着一层悠悠的雾气,大雾能够隐藏舰队的踪迹,只要冲入雾中,就能暂时避开华军凶猛的火力。
残存的四艘俄国装甲战舰的冲角艏划开暗蓝色的海水,迅速转向、加速,一边小心规避着华军战舰纵队的猛烈炮火,一边集中主炮火力重点打击防护薄弱的联军装甲巡洋舰部队。排列在纵队末尾的日本装甲巡洋舰“八云”号中弹多枚,前主炮塔的两根炮管全被炸裂,上层建筑燃起大火,被迫退出战斗,装巡队其余五舰慌忙加速转向规避,远远躲出了俄舰主炮有效打击范围之外。
华军战舰纵队的最大编队航速为十七节,比残余四艘俄国战舰的最大编队航速低一节,在装巡队退出战斗的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战舰纵队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
“瑞吉”号上的萨镇冰及时发现了敌人的企图:“司令长官,那边有大雾!敌人想躲进雾里去!”
林泰曾忙举起望远镜,顿时眉头紧簇:“偏偏这时候起雾了,老天爷存心跟我们过不去……”
“怎么办?要装巡队不惜一切代价过去拦截吗?”
林泰曾放下望远镜,抓紧了面前的栏杆:“不能再牺牲装巡队了,迄今为止我们已经吃掉了敌人三艘战舰和大部分的巡洋舰,剩下的四艘战舰也都受伤不轻,我认为敌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坚持突围,敌人的意图应该是暂时躲进雾中逃避我军炮火,待到夜间再试图逃回军港。”
萨镇冰犹豫道:“可是,敌人继续突围的可能还是有的,这里去宗谷海峡入口不过两百五十海里,十几个小时就能开到,津轻海峡则更近,去鞑靼海峡虽然要绕远路,却能大出我军意外,此外,也无法排除敌人虚晃一枪,突然南下去对马海峡的可能……敌人残存的战舰虽然都有起火,但是现在看来火势都已经得到了控制,而且仍能保持高速航向,说明动力系统和水密系统都没有受到太大损伤……更重要的是,敌人的旗舰虽然被打沉,但指挥系统并未崩溃,敌人仍在作为一个整体而战斗,敌人指挥官的意志足够坚强的话,坚持把突围行动进行下去也是大有可能的吧。”
林泰曾“唔”了一声,把手背在身后,拍打着无辜的望远镜,沉思起来。
稍顷,林泰曾转向萨镇冰:“你觉得,为了成就帝国海军以及我个人全歼敌太平洋舰队的伟大战功,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吗?”
萨镇冰镇定地看着林泰曾:“司令长官的意思是?”
“法国人居然肯派出舰队接应俄舰队突围,如此一来,今后我们可能要面对与世界第二海军的对抗,今日我们固然有机会全歼俄国舰队,但若是损失过大,胜利本身也就要大打折扣。我的意思是,要想办法将敌人的残余兵力赶回海参崴军港去,继续封锁起来。”
“可是,敌人若是进入大雾之中,要如何行动就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了……”
林泰曾抬起手中的望远镜,向护卫在战舰纵队左后方的一艘月字号驱逐舰瘦小的身影晃了晃:“让这些小东西上,以密集鱼雷攻击拦阻对方的当前航路,同时装巡队做出拼死拦截的姿态,本队则向南转,让开一条敌舰队返回海参崴军港的航路。”
“敌人会上钩吗?如果他们拼死也要冲入雾中呢?”
“如果是那样,装巡队就放弃拦截,雷击部队返回,在海上重整之后,沿着大雾区的边缘巡航,同时尽可能展开轻兵力和渔船队实施监控,同时先在北部各海峡集结鱼雷艇队和支援兵力,随时准备打击可能突围的敌舰队。”
萨镇冰还是有些不安:“即使不久之后能再度发现敌舰队,最后还不是要用装巡队去拦截?现在派装巡队出击固然可能受到较大损失,可是既然之后也要可能要冒同样的风险,为什么不现在抓住时机,把胜利牢牢地奠定下来呢?”
林泰曾摇了摇头:“即使是现在,胜利也并没有牢牢奠定下来,装巡队很可能被再度击退,付出了代价后却未能达成迟滞敌军的目的,这种糟糕的情况也要考虑到。以帝国当前的技术水平,军舰的速度、防护、火力不可能兼而顾之,我军的装甲巡洋舰以火力为上,所以能够在骚扰战中对敌战舰造成较大的损失,但是速度并不能完全弥补防护,你也看到了,我军与日军的装甲巡洋舰无法承受敌军主炮的打击,中上几发就吃不消了,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一沉两伤,剩下的五艘随时都可能会被吃掉……现在海军船厂的造船能力还不是很发达,很难迅速弥补主力舰的损失,我们应该多为全局做些考虑……”
“可是如果敌舰队侥幸成功突围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也许有一两艘舰能够侥幸突围,但是我坚信,以我们布置下的天罗地网,敌人是不可能以‘舰队’的姿态脱离我们手心的!”
萨镇冰心里嘀咕道:“为了保存实力而冒险……这么说来,司令长官究竟是谨慎还是大胆呢?”
17时55分,华军十六艘驱逐舰分别脱离本队和装巡队,向正要冲入大雾中的敌战舰纵队高速冲去,俄军编队中仅存的一艘巡洋舰“狄安娜”号率领残余六艘驱逐舰急忙上前拦截,双方很快混战成一团。
与此同时,“曙光”号上的维特盖夫特接到报告,得知联军装巡队的5舰已经加速切往己方航向,企图实施拦截,另一方面,华军战舰队的7艘大型舰则突然向南转,似乎是要堵住俄舰往南的航路,可这样一来,又让出了俄舰队返回海参崴军港的航路。
“敌人究竟有什么企图?”
维特盖夫特的大脑飞速运转,答案接连跳出。
“敌人要保持对我军的有效监控,所以无论如何不允许我军进入雾中……敌人的战舰队让开了航路,是想把我们诱向西边或北边,那里恐怕埋伏了大批雷击部队,等到夜幕降临,我们将会再次度过一个恐怖的鱼雷之夜……敌人是想由装巡队和雷击部队拖住我们的脚步,然后本队绕到我军前方,抢占横头阵位,趁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实施一次决定性打击……”
“与其与敌人的雷击部队和装巡队纠缠不休,最终导致舰队暴露在敌人本队的强大炮火之下,不如冒险再度过一个鱼雷之夜,向西高速脱离,到明天中午之前就能抵达我军的水雷防区……只能试一试了,再说即使冲入雾中,也不知道这片雾的区域有多大,多长时间会消失,如果运气不好,突然与敌军本队撞个正着也说不定……”
超光速的思索之后,维特盖夫特下令:“全舰左回转到航向280!附属舰立即返回编队!”
这边萨镇冰看到俄舰回转,才稍稍安心:“还好敌人不是向北转……”
林泰曾微微一笑:“那边有三队日本鱼雷艇候着呢,再说了,那样一来他们就要被逼往鞑靼海峡,想必他们也不愿意绕过库页岛,经过正在部分封冻的鄂霍次克海绕去太平洋吧,那样的话燃煤储备也会不足的。”
“接下来怎么办?把东、北、南三方向的航路严密封锁,赶他们回去吗?”
“是的,本队和装巡队在后面赶牛,雷击部队在两翼袭扰,只把西面放开,逼着他们回到港内,此后天气一好,就催促航空浮空队连续轰炸,另外扩大和加密水雷封锁区,迫使他们乖乖地呆在港内,最后成为我军的战利品……想必俄国人也不会老老实实把完整的战舰交出来,但如果是自沉或被击沉在港内的话,捞起来修一下就能用了。”
萨镇冰这才理解到司令长官的良苦用心——与其付出较大代价把敌军战舰全部打进深海永世不见天日,不如把剩下的敌舰堵死在港内,等到陆军攻克要塞后,夺取敌舰,弥补己方在战争中的损失以至增强己方的实力,毕竟那是4艘万吨以上的主力装甲战舰,而中国海军到现在为止总共也不过拥有7艘万吨以上的装甲战舰——当前能够作战的则不过5艘。
“这么说来,今天晚上也不会实施大规模雷击了吧?”
林泰曾略显疲惫地点一下头:“只在我们不允许他们去的方向上实施骚扰性攻击就足够了,现在我们是坐在马上,左右各执一条鞭子,把不听话的小牛赶回牛栏去等待屠夫来屠宰取肉,既然不需要我们现在就亲手杀掉小牛,那么也没必要把鞭子换成屠刀。”
“明白了……”
22时35分,俄舰“曙光”号。
维特盖夫特呆呆地坐在司令塔的席位上,连日苦战已经令他身心俱疲,他很想睡一觉,但他睡不着,前任司令官马卡洛夫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时跳进他的眼眶里,似乎要把他的眼睛撑裂。
舰队仍处于危险中,随时都可能遭到如昨夜般恐怖的鱼雷袭击,敌人的装甲巡洋舰部队也很可能突然从夜幕中钻出,但相比暴露在白昼晴空下,还是黑夜更能掩护败逃中的舰队。
一名年轻的副官走过来,轻声报告道:“司令官,起雾了。”
维特盖夫特疲惫地点点头:“那就好。”
黑夜加上大雾,舰队就更难被发现了,但是如果不在天亮雾散前进入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军港附近的己方水雷阵地以内,舰队成功逃脱的几率就会大打折扣。
“水雷吗?”
维特盖夫特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凑到地图桌前,死死盯着地图,稍顷,他转向副官:“给符拉迪沃斯托克发电,要图库斯基中校率所有留守部队,满载水雷,于今夜明晨在X7水雷阵地东南五到六海里处布置一个中型水雷场,在Z3水雷阵地以南四到五海里处布置一个小型水雷场,在……”
发布完命令,维特盖夫特吩咐医生拿安眠药来,他决定小睡一会儿。
次日11时45分,华舰“瑞吉”号。
透过望远镜,林泰曾又看到了飘扬圣安德烈旗的俄国舰队。
萨镇冰有点不甘心地在边上嘀咕着:“司令官,我们还有一次机会,装巡队那两艘负伤舰已经完全无碍了,马上可以投入战斗,再来一次前后夹击,还有可能吃掉它们……”
林泰曾放下望远镜,脸上也有些犹豫:“也许不久后,它们就该改换我大中华帝国的龙旗了,让陆军来好好干一场吧……不过就这么结束的话,有人恐怕会不满意……”
“您是说,陆军的人会笑我们无能,海军的面子上会挂不住吧?用不着担心,刘总司令一定会理解您的,他原本也主张把敌舰队困死在港内,待陆军攻克要塞后再缴获敌舰为己所用,击沉敌舰当然不如缴获敌舰来得实在。”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林泰曾说着,正要继续观察俄舰队,突然身后涌来一阵如千百万雷电齐鸣的巨响,慌忙回头一望,只见本队纵列中排列第三的战舰“震电”号正笼罩在一片骇人的烟光水雾之中,无数铁片残肢向四周飞射,舰体向左舷急速翻覆,几分钟后就露出了朱红漆的船底,迅速沉入海中,带出几圈席卷着碎木片和各种杂物的旋涡来。发生爆炸后的五分钟里,这艘标准排水量12800吨的装甲战舰就从海面上消失了,695名舰员中仅17人生还。
一看到“震电”号的惨状,林泰曾果断下令:“全舰停止前进!各主力舰展开防雷网!驱逐舰部队展开扫雷和抢救作业!”
萨镇冰有些疑惑地望着下沉中的“震电”号,喃喃道:“应该是水雷引爆了弹药库吧,真够倒霉……本来那颗水雷应该是给我们这艘旗舰吃的,居然让纵队里的第三号舰碰上了……可是敌人的最近的雷区应该还在五海里之外,怎么会……”
林泰曾拧着眉头,低头道:“也许是昨晚上新布设的,我们只顾围剿敌人的主力舰队,没注意那些留守窝里的小杂碎,实在是……”
参谋长萨镇冰和副官叶飞都垂手而立,看着面色凝重的司令长官,彼此默然无语。
1903年11月30日,所谓“日本海海战”以俄舰队主力突围行动失败而告终,俄军有3艘战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波尔塔瓦,塞瓦斯托波尔)、2艘装甲巡洋舰(霹雳、帕拉达)、2艘轻巡洋舰(诺维克、大力士)和9艘驱逐舰被击沉,一艘驱逐舰被俘,舰队司令官马卡洛夫中将以下二千九百六十七人阵亡、失踪,先后逃回港内的4艘战舰、1艘装甲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全都伤痕累累,短期内无法再次远航,而进入十二月后,海参崴军港将会封冻,在开春解冻之前,俄舰队将无法自由行动。联军方面损失战舰“震电”和装甲巡洋舰“宝云”,驱逐舰“小雪”、“霜雪”和总共17艘鱼雷艇;伤装甲巡洋舰和轻巡洋舰各2艘;官兵阵亡失踪共一千五百二十一人。
两天后,得到“自行突围”命令的俄军装甲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出现在库页岛南部的科尔萨科夫港附近,却发现这里已经被华军占领,老式装甲舰“镇远”号和2艘日本装甲巡洋舰“出云”、“磐手”号及2艘轻巡洋舰、4艘驱逐舰正在港外警戒,联军舰艇立即展开追击,“阿斯科尔德”号在战斗中舵机损坏,冲向海岸搁浅,舰长瓦西里克中校以下498人被俘,对他们而言,战争结束了。
对许多人而言,战争还很漫长,看不到尽头,但似乎已经可以预测结局。
有人就已经在预测结局,以及结局以后的事情。
日本海海战后的第七天,帝都京师,寒风料峭,街上行人稀少,东交民巷的使馆区却异常活跃,汽车、马车、轿子往来穿梭,川流不息。
东交民巷内最气派的使馆要数英国使馆,占地最广,建筑也最奢华,这天,英国使馆门前停着的车轿也最多。
会客室的长桌上首,端坐着英国公使窦纳乐,他年近五十,身体宽健,脸色红润,蓄着短胡须、宽鬓角,典型的英国绅士模样。
在他对面,坐着法国公使热罗亚——一个须发斑白的小老头,会客室的大门紧锁着,隔壁的小厅还等着其他各国的外交官员。
“先生,我们需要协调行动,作为欧洲乃至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两大国,我们应该一起向所谓的东亚联盟提交一份通牒,要求中国、朝鲜和日本停止这场针对俄国的不理智的战争,并且赔偿俄国的一切损失。”
热罗亚说道,眼睛盯着窦纳乐的鼻尖,似乎那里会迸出黄金。
“我没有接到国内的指示。”
窦纳乐的回应很冷淡。
“您不打算请示吗?您应该看到,这是一场黄种人对白种人的战争,东方势力对西方势力的打击,亚洲对欧洲的反动,如果不能阻止他们的话,恐怕会引起整个亚洲秩序的崩溃吧。现在是西伯利亚的冻土,以后呢?印度支那,东印度群岛,印度次大陆,以至波斯湾沿岸,都会面临危险……”
窦纳乐很干脆地打断了热罗亚的话:“我个人认为,贵国把一支强大舰队开到巴士海峡和福摩萨(台湾)海峡南部活动,正是对我国海上商业利益的一种实实在在的威胁,为此,我国已分别在新加坡和香港集结舰队,随时准备保护大不列颠的商船队。”
“先前已经照会贵国,那只是为了进行防御演习……”
“所以我国也正准备类似的演习呢。”
热罗亚无话可说,只好告辞。
望着热罗亚的背影,窦纳乐讥讽地说道:“法国人在1885年因为被中国人打败而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他们以为今天可以通过威胁得到更多。他们把法郎大笔大笔地扔给俄国人,当然不希望俄国被打败,但是换个角度来看,俄国如果被打败,就要向法国借更多的钱,法国的银行家就更能影响沙皇。不过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大有关系。”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人,二十七八岁,文质彬彬,胡子刮得很光,头发梳得油亮,俊朗潇洒,他叫布兰德,任职使馆书记官,平时勤勉好学,处事机敏,很受窦纳乐喜欢。
窦纳乐把头歪向他:“我的绅士,你有什么想法?”
“俄国人从此会退出远东,他们贪婪的触手将转而伸向巴尔干、土耳其和波斯,俄国熊永远不会停住扩张的脚步,多少次打击都不会让他们退缩,1856年在克里米亚我们教训了俄国人,可是不久之后他们又回到了黑海,重新宰割奥斯曼帝国。俄国人如果不能从远东得到好处,他们就要从其他地方得到补偿。”
窦纳乐耸耸肩,靠到椅背上:“是啊,他们将回到近东和欧洲,大家都要回到欧洲,世界已经快瓜分完了,该是回家算总帐的时候了。”
布兰德有些惊讶:“先生,您是说,将要爆发新的欧洲战争?”
窦纳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这时门外有人报告:“有一位史兰-伯纳德先生求见。”
“请他进来。”
门开了,一位戴着圆筒大礼帽的绅士走了进来,他就是史兰-伯纳德,名义上是源生洋行的老板,一个长住北京的普通英国商人,暗地里却为英国政府服务,执行一些政府不便出面的秘密使命。
窦纳乐亲热地迎了上去:“很高兴见到你,伯纳德先生,这次您又为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伯纳德微微鞠了一躬,从怀中掏出几张纸片呈了过去:“说不上是什么好消息,这是我从中国外交部的内线那里弄到的,德国公使致中国首相的秘信的抄件,已经找人译出来了。”
窦纳乐接过纸片,架起眼镜浏览一番,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布兰德关切地问道:“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窦纳乐把文件递给他,放下眼镜,对伯纳德道:“这个东西,来源可靠吗?”
伯纳德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绝对可靠,我们已经合作两年多了,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布兰德翻阅着文件,禁不住嚷起来:“上帝,这就是德国人吗?一边到处鼓吹‘黄祸’,让欧洲联合起来对付东亚联盟,背地里却想跟中国人做交易!军事联盟?海军基地?他们疯了吗?如果中国人真的接受了这种联盟,法国人一定会怒不可遏的,战火会从远东一直燃烧到欧洲!”
“还没那么严重,”窦纳乐从布兰德手上抽过文件扔到桌上,“不过,这对中国人的确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如果跟德国结盟的话,就可以抵制法国的干涉,另外,如果德法在欧洲爆发冲突,中国还可以趁机染指法属印度支那,所付出的不过是一两个港湾,中国的海岸线这种港湾多得是,总之,这种交易值得一试。”
布兰德有点急:“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德国人在远东站稳脚跟吧?”
窦纳乐背起手,望向窗外,紫禁城的城墙遥遥在目。
“现在,该是我们表态的时候了。”
//com//1903年12月12日,京师,中南海别院。
大本营会议厅内,诸位帝国重臣围坐橡木长桌旁,皇帝的龙椅依然空着,会议由署理总理大臣兼理国防大臣刘云主持——这是近月来会议厅内最平常不过的情景。
外交大臣张志高正在做报告:“……德国公使本月4日呈上的密信的抄件已经通过秘密渠道转给了英国人,但是至今还没有发现英国有特别的反应,但是却发现法国公使这两天发来的咨文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强硬,不再带有威胁的语句,一周前声明将在昨日发来的最后通牒并未出现。另外,美国公使昨天也发来通告,向我国解释了其太平洋舰队巡弋巴士海峡的理由,其目的在于回应法国舰队在巴士海峡的行动,保护美国在东亚的航行和贸易利益……”
刘云斜瞥着张志高,他对这个新当选的年轻的中民党总裁毫无尊敬之心,也根本没把张志高当成是文易的继承人,对他而言,张志高与其他的人体工具并没有什么分别。刘云深信,只要自己稍加表示,张志高就会乖乖地把中民党交出来,只要能控制住这个全国第一大党,下届总理大臣的宝座唾手可得,帝国军国化的进程也将顺利展开,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张志高不时抬头看一眼刘云,就个人而言,他对刘云并无恶感,但他深信,只要刘云掌握了国家大权,帝国将陷入永无止境的灾难中,刘云所主张的军国主义道路是璀璨的流星般的毁灭之路,令当政者沉迷的华丽外表下是生灵涂炭、国家糜烂、豺狼横行、暴政虐民的人间地狱。张志高觉得,比起对俄国的战争来,刘云军人势力的沉浮将更深远影响到这个国家的命运和前途。
“收到德国公使的密信已经一周了,就这样不做任何回复,不要紧吗?”
张志高问刘云,虽然他对刘云有着种种想法,但现在他必须履行职责,既然机器还没有开始偏离轨道,他就应该作为其中关键的齿轮继续运转,这样的立场并不难理解。
刘云的手指弹了弹桌上羽毛绚丽的元帅帽,口气随意地回复张志高:“不用管他,在英国表态之前,不必回应他们的任何建议,如果他们问到,就说我们正在考虑中,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德国想把舰队开到远东,还得问英法美有没有意见。我们的即定政策没有变,争取英国,中立法德美,能够成功争取到英国的话,其他列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张志高点点头,收起了文件。
刘云转向有“韩麻杆”之称的财政大臣韩浪:“在欧美发行的国债销量如何?”
精瘦得让人无法怀疑他有贪污嫌疑的韩浪一提到国债就兴奋异常:“鄂嫩河会战和日本海海战我国大胜的消息传开之后,在欧美发行的短期国债销量大增,长期国债也慢慢打开了销路。现在伦敦视察国债发售状况的帝国银行副总裁高其美来电报告,他被破例引入伦敦证券交易所,受到交易员的热烈欢迎,首批一千万英镑的战争公债已被抢购一空,请迅速筹划下一批公债的发行。驻纽约的观察员报告,纽约证券交易所中我国公债行情看涨,原定首批借款额为五千万美元,如今认购额已达八千五百万美元,美国对我国贷款的利息也从去年的一分下降到现今的五厘。公债在德国和法国的销量不大理想,在法国证券交易所,首批一亿二千万法郎到现在只卖出了一半,向德国发行的四千万马克公债则卖出了三分之二……”
(作者注:1900年时,1英镑=135卢布=45美元=25法郎=52华元)
“这么说,短期内是不用担心战费问题了。”
“是的,增收的税金已经开始流入国库,首批增发的纸币也花出去了,保有的储备仍远在危险线之上,估计坚持到明年夏天是完全没问题的,即使到明年秋天还可以维持,拖到明年冬天或后年初的话恐怕就有点难了……”
刘云微微一笑:“放心吧,不会拖那么久的,如果真要拖下去,也应该是俄国人首先受不了。”
事实上,当时的俄国也在努力筹措战费,主要是向其传统的债主——德国和法国借款,然而当时俄国的财政信用却在柏林和巴黎的金融市场上发生了动摇,此前沙皇政府已经有40亿卢布的国债掌握在外国人手中,其中仅法国人就持有30亿。而在中俄战争爆发前,俄国国库里仅有157亿卢布黄金可动用,另外还有2亿卢布不可兑换黄金的纸币发行权,只够支持5个月,为此,俄国也向欧美各国发行战争公债。然而在资金充沛的美国,俄国公债受到了冷落,原因之一就是在19世纪的后20年中,俄国西部省份发生了发生了针对犹太人的猛烈而残暴的迫害和屠杀,因此,当时许多犹太人控制的美国大财团宁愿认购中国公债。而在英国,由于俄军战败的消息频频传来,公众对俄国取胜的预期越来越低,相应地,俄国公债也就没了销路。德国则原本就缺乏资金,有时还不得向法国借债,不可能有太多的资金借出去,不得已,俄国还是要求助传统的大债主法国,法国人趁机开出了高利息,为了把战争进行下去,俄国不得不接受了空前的六厘高息(通常为三厘),借到了三亿五千万卢布,即使如此,也只足以将战争再维持四到五个月。有关这方面的情报,刘云了如指掌,他很清楚金钱与战争的密切关系,所以对于了解己方和敌方的资金状况抱有十二分的热情。
当日在大本营会议厅内,除了外相张志高和财相韩浪之外,长桌旁剩下的全是现役军人,包括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及总参各处处长,以及陆军、海军及后备军司令,外加皇帝的陆海军侍从武官,近月来,大本营会议改为每天上午召开,下午则在总理大臣官邸之议政厅另外召开内阁会议,战事与民事分别处理,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杨正金的总参谋部开始极有效率地分析至昨日为止的战事进展。
刘百良统率的东部方面军先后付出了伤亡一万一千多人的代价,攻占了海参崴要塞防区的前沿防线,击毙和俘虏敌军约六千人,正在筹备对敌军第一道主防线的攻击。
东部方面军序列内肖烈日统率的第二野战军仍在进攻伯力要塞,由于兵员和弹药未能充分供应,多次攻击均未奏效。
钟夏火统率的西部方面军已完成了预定部署和补充,从北到南展开了禁卫军、第一野战军、第四野战军和朝鲜第一军共四个军,兵员达到六十三万人,但由于天气恶劣,补给困难,暂时无法发动大规模攻势,对面的俄军四个集团军由于在先前的鄂嫩河战役中受到沉重打击,显然也无力进攻,战线正呈现凝固状态,双方相隔一段10到15公里宽的中立地带互相对峙。
“天气究竟恶劣到什么地步?”
刘云冷不防询问杨正金。
“这个……根据禁卫军的报告,由于积雪太深,牛马常常会陷入雪中,以至雪橇都无法使用,不得不抽调大量人员到道路上清理积雪。另外,由于气温下降到零下三四十度,部队行动不便,生活困难,空中兵器不能参战,普通兵器也无法正常使用,估计这种状况可能要等到明年二月份才会有所改观。”
刘云沉吟一番,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等下去吧,我们等得起,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向前线附近的铁路终端囤积弹药和补给,还要组建更多的战斗预备队,明年开春一定要以最大力量在西线发动一次强有力的攻势,彻底打垮西线俄军。不过,在此之前,至少要先解决伯力问题,把第二野战军解放出来。杨参谋长,你组织安排一下,这段时间多分点资源给第二军,不能光要牛产奶,却不让牛吃草吧。至于海参崴要塞,我看一时半会也拿不下,要关照一下刘百良,让他精心组织,仔细筹划,务求以较小代价取得最终胜利,千万不能只为了追求速度而把官兵当肉弹使。”
“明白。”
刘云又转向海军总司令刘步蟾上将——事实上的“海军独裁官”:“刘司令官,我冒昧问一下,海军现在只有4艘战列舰可用,如果法国海军此时发起事端,海军是否能够一方面继续封锁海参崴一方面击败法国远东舰队?”
刘步蟾按着桌子,点头道:“事实上,瑞字号战列舰的三号舰‘瑞仙’号将在明天正式编入联合舰队序列,如前所言,这艘新舰安装有三年式射击指挥仪,主炮射击精度极高,可在一万码以上距离跨射敌舰,三座主炮可统一指挥、同时齐射,海军大学的专家认为,‘瑞仙’一舰即相当于两艘法国最新式战列舰。另外,现在横须贺修理的战舰‘瑞祥’号已经接近完工,该舰亦借着修理的机会配装了三年式射击指挥仪,战斗力不逊于‘瑞仙’,如此,我军很快就可以3艘瑞字号加3艘电字号的战列舰队称雄远东,加上数量众多的巡洋舰和雷击舰艇,相信无论英法均不敢轻易深入我国近海挑战。”
刘云又问:“法国远东舰队动向如何?”
“已经离开巴士海峡,其中2艘战列舰、3艘装甲巡洋舰近日在海防港被发现,另外1艘战列舰和2艘装甲巡洋舰则出现在金兰湾。”
“英美远东海军之动向又如何?”
“至本月11日,英国在香港集结有2艘装甲巡洋舰、1艘防护巡洋舰、2艘炮舰和3艘驱逐舰,在新加坡集结有2艘战列舰、1艘装甲巡洋舰、2艘防护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据传一支拥有1艘战列舰和2艘装甲巡洋舰的舰队正从印度西海岸开来。美国海军的一支由2艘装甲巡洋舰、2艘防护巡洋舰组成的编队近日开入巴士海峡,另外据传一支拥有1艘战列舰、1艘装甲巡洋舰、2艘防护巡洋舰、3艘炮舰和5艘驱逐舰的编队已从珍珠港开往菲律宾。另外,在广州停泊有英国和意大利巡洋舰各一艘,美国炮舰一艘;在上海停泊有德、法、英的巡洋舰各一艘;在东京湾停泊有美国巡洋舰一艘,德国炮舰一艘;在仁川港停泊有美英炮舰各一艘……”
刘云低头道:“列强都在虎视眈眈呢,我们可不能露出破绽来……对了,海军的实力近期内有无进一步增强的可能?”
刘步蟾翻了一下桌上大叠的纸片,过了一会儿才答应道:“我国海军的实力,到今年年底不会有太大改观,在库页岛俘获的俄军装甲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需要至少三个月大修才能恢复战斗力;瑞字号战列舰的4号舰还要再过两个月才能完工,至少到明年五六月份才能服役;苏州级装甲巡洋舰的3、4号舰则分别要到明年的二月和七月份才能完工;2艘宝剑级防护巡洋舰要到明年五月份才能完工;雷击舰艇的建造则比较顺利,开战以来已经有4艘驱逐舰和10艘鱼雷艇补充进了部队,明年六月前还可以再完成至少6艘驱逐舰和12艘鱼雷艇。盟国方面,日本和朝鲜都能独立建造1000吨以下的雷击舰艇,日本还能自造防护巡洋舰和装甲巡洋舰。朝鲜自开战以来已经新完工了2艘驱逐舰和4艘鱼雷艇,日本则新完工了1艘装甲巡洋舰、1艘防护巡洋舰、2艘驱逐舰和6艘鱼雷艇,这些新舰艇到明年二月份可全部形成战斗力。朝鲜计划到明年六月前再完成2艘驱逐舰和6艘鱼雷艇,日本则计划到明年七月前再完成1艘装甲巡洋舰、1艘防护巡洋舰、4艘驱逐舰和4艘鱼雷艇。”
“明白了……有关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的情报有进展吗?”
“俄军四艘博罗迪诺级新式战列舰尚未全部完工,最快也要到明年三月才能起航,波罗的海舰队已有3艘战列舰和3艘装甲巡洋舰预定要编入第二太平洋舰队,另外还将编入4到6艘巡洋舰和至少8艘驱逐舰……”
“如果第二太平洋舰队明年三月起航的话,最快什么时候能开到远东?”
“即使补给顺利,至少也要航行三个月才能抵达我国南海海域。”
“了解了……”
上午十一点以前,会议结束了,各人回家吃饭,楼下食堂的工作餐业已取消,为宫内厅省下了不少开支。
下楼的时候,刘云看到财相韩浪单薄的身材,不禁对左右感叹道:“大家看看我们的财神爷,如此弱不禁风,大概是经常被老婆虐待没饭吃吧。”
韩浪嘴边胡子一翘:“武威公大错特错了,我之所以那么瘦,其实是诸位日夜压榨的结果,动辄开口索要几百几千万,好象国库如同大海取之不竭一般,头痛啊,头痛!”
刘云笑道:“财神爷头痛什么,国库又不是你家开的。”
韩浪苦笑道:“可是我身为财神爷,就得守好国库,就如同你身为兵相就得把眼前这场仗打好一样。”
“这么说,对你而言,我们就如同俄国人一般可恶了?”
“仔细想来,还真是相差无几呢。”
刘云大笑起来:“那财神爷有没有想过要把我们当俄国人一般干掉?”
“可惜没有能力,要不然真想那么干呢。”
众军官都随刘云一起大笑,只有张志高没有笑,只顾低着头快步远去。
刘云看着张志高的身影,那原本爽朗的笑容,突然显得有些勉强起来。
东交民巷,英国公使馆。
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吸着他的大烟斗,躺在壁炉边的沙发上,悠然自得地等待仆人上午茶。
年轻的书记官布兰德抱着文件夹走了进来,在沙发边弯腰道:“先生,外务大臣的电报。”
窦纳乐吐出两个小烟圈,摸了一下嘴边的短胡须,抬头道:“把那边的眼镜拿给我。”
“是,先生。”
布兰德恭敬地拿来了眼镜,窦纳乐把烟斗放到桌上,伸手取过布兰德呈上的文件,捏着眼镜仔细看起来。
“……是这样啊,要提出一揽子的解决方案吗?”
听着窦纳乐自言自语,布兰德在旁小心地问道:“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窦纳乐摇摇头,把烟斗又放到了嘴上:“没什么,很好,外务大臣把底线抛出来了,在此之上我可以自行决定如何与中国方面交涉。”
“底线吗?”
窦纳乐点点头,把文件放到桌上:“所谓的底线,其实也模糊不清,国内的意思是,不希望看到德国在远东站住脚跟,也不希望法俄联盟摧毁东亚联盟,培植一个亲英的东亚联盟,有利于平衡其他列强在远东日益增长的势力。”
这时仆人送上了茶点,窦纳乐招呼着布兰德:“我的绅士,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下午茶是不能省略的。”
“是的,先生,我完全同意这一点。”
两人相对而坐,品着加了糖块的红茶和小点心,布兰德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先生,您认为国内的意思是应该与中国为首的东亚联盟结成友谊以上的关系吗?”
窦纳乐敲着烟斗,耸耸肩:“我的绅士,国家之间是没有友谊的,只存在相互利用的关系。想想吧,布尔战争消耗了我们太多的资源,国内的政治家们已经决定了,今后要把力量收缩到欧洲来,不过这样一来,美国、德国、法国这些贪婪的小狼就有了向我们海外领地动手的机会了,这个时候,在牧场门口栓住一条野狗是很有必要的。”
布兰德摇晃着杯中带着些许泡沫的红茶,有点不安地问道:“先生,您确认那只是一条野狗吗?”
窦纳乐坚定地点点头:“没错,一条野狗,可以牵制住野狼,但有时候也会咬人,但是反过来看,野狼也牵制住了野狗,所以野狗是没多少机会去咬人的。”
布兰德赞同地点了一下头,抿了一口茶,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道:“对了,听说在伦敦和纽约的证券市场上,中国的战争公债行情看涨呢。”
窦纳乐微微一笑:“我也买了,前些天我已经打电报回去,让我的代理人买下了面值三万英镑的债券。”
布兰德吃了一惊:“这么说,您一开始就是亲华的了?”
窦纳乐摆摆手笑道:“我的绅士,这么说就不对了,外交是外交,生意是生意,现在利息最高的两种国债就是中国和俄国的战争公债,但是近来俄国的财政信用很不理想,而且俄国的外债总额已经非常可观,再加上俄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如此糟糕,对俄国的最终胜利已经无法再抱乐观态度,所以只好选择情况正好相反的中国的国债了。”
布兰德长叹一口气,脑筋立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回转:“这么说来,我也有一笔资金……先生,我想问一下,中国公债的利息究竟有多少?附加条件具体如何?”
“没问题,事实上……”
两人的话题迅速由决定国家命运的外交大事转到了决定自家财产多寡的债券问题上,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古今中外,莫乎如是。
两天后,窦纳乐来到中国外交部,拜会了中国外交大臣张志高,在窦纳乐的一再要求下,这次会晤在一间较为隐秘的小厅进行,而且不配书记员,翻译只限于英方带来的一人而已。
两人刚一就座,张志高便以流利的英语对窦纳乐说道:“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其实我们也可以单独交谈。”
窦纳乐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这样最好。”
于是那仅有的一名翻译也被屏退,小厅内只剩下窦纳乐与张志高,二人面对面直接交谈。
张志高敏锐地感觉到,这次会晤非同寻常,窦纳乐一定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使命,但他不动声色,他想要窦纳乐主动开口,而不是由自己去套对方的话,事关交涉的主动权问题,如果己方过于积极,反而会被对方看扁,从而使交涉陷入被动。
短暂的、充斥了外交辞令的寒暄之后,窦纳乐还是首先打开了正题。
“近段时间来,中英之间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大愉快的小误会,不过我想,这并不能影响两国在各个领域的广泛合作。”
张志高很清楚,所谓“小误会”就是当年九月份英印军队侵入西藏后被击退的事件,英国人先是气势汹汹,反咬一口,企图趁机掠夺西藏权益,遭到严辞拒绝,又因中国方面严阵以待,无隙可趁,事情遂不了了之。
然而,几个月前刚刚发生了冲突,如今却突然跑过来高喊合作吗?
张志高觉得有必要谨慎对待。
“公使先生,我们愿意在平等互惠的基础上与任何国家进行具有建设性的合作。”
窦纳乐听出了弦外之音,所谓“任何国家”,当然也包括对英国构成挑战的国家,他决定把话稍微挑明一些。
“对于中俄之间的冲突,我国政府十分关注,我国政府一直致力于远东的和平秩序,不希望冲突扩大蔓延到整个远东地区,然而您也知道,这种危险时刻存在,并且在近期变得清晰起来,法国和美国舰队在巴士海峡的不寻常活动,令我国政府十分不安……”
张志高毫不客气地提醒他:“贵国舰队在香港和新加坡的集结同样令我国政府感到十分不安。”
窦纳乐一脸无辜:“所以我说,我们两国之间存在一些小误会,正如先前的照会中所说,我国舰队的集结主要是为了回应法国舰队的行动,慑于大英帝国海军的威力,法国舰队不得不撤退,想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张志高弯曲了声调应道:“这么说,我国应该感谢贵国的无私帮助才是了?”
窦纳乐厚着脸皮道:“不必客气,这也是为了维护远东和平的需要,我国对和平的渴望是众所周知的。”
张志高在外交界滚爬了十多年,早已对任何无耻且露骨的谎言具有了坚强的免疫力,因此现在他一点呕吐的欲望都没有,只淡淡地应道:“我国也非常愿意看到远东呈现和平发展的良好局面,但是俄国的种种挑衅甚至入侵行为使我们不得不对其发起自卫反击作战,目的是摧毁俄国赖以发动侵略的几个主要据点……我们时刻希望战争结束,和平来临,但是如果对方没有这种愿望,我们也就无能为力,只能继续将这场自卫反击战进行下去。”
窦纳乐的眉毛向上翘了翘——时机到了。
“中俄之间的长期冲突会引起远东局势的动荡,这会严重影响我国在远东的各种利益,对此,我国政府决不会坐视不管。”
张志高此时大约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将德国公使密信故意透露给英国人的伎俩奏效了,英国人果然按捺不住,这次公使亲自出马,想必是要摊牌了。
“不知贵国政府究竟有何打算?”
“出于维护远东和平的良好愿望,我国希望与贵国达成一项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协定。”
“您是说,要订立条约吗?”
窦纳乐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过三十七八岁的潇洒英俊的中国男人,感觉到了一种非凡的魅力,但他仍然坚定地认为,对方在阅历和经验方面绝对不如自己,根本无须将其作为对等的对手来对待。
“一项合作协定。”
窦纳乐强调道。
“为了维护远东和平,我们需要做哪方面的合作呢?军事同盟吗?”
张志高一把扯下了全部的伪装,那赤裸裸的问号犹如锋利的镰刀横在了窦纳乐的咽喉上。
“哈哈……这个,并没有到军事同盟的地步……”
窦纳乐笑得很勉强,他开始觉得,这个中华帝国年轻的外交大臣不是太白痴就是太聪明,那个毫无遮拦的大嘴巴要么是天生,要么是故意为之,总之,那家伙非同寻常。
“那么我们如何合作呢?签署一项关于打击海盗和走私行为的合作协定吗?这种协定十年前就已经签署过一份了吧。”
张志高略含讥讽的语气,更让窦纳乐感到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个,您最好看看我带来的大纲。”
窦纳乐不想再玩了,事实上,这种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其存在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满足某些外交官的无聊的自恋感而已。
张志高接过窦纳乐呈过来的文件,随便扫了几眼,摇头道:“这种程度的合作,似乎跟议定打击海盗的协定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我认为没必浪费双方的时间进行讨论。”
窦纳乐忍住气,抬手指着文件:“请您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一遍,这很重要,事关远东的和平与两国的重大利益,一定要仔细看清楚。”
“我看不出这份大纲中包含军事互助同盟的内容,如果没有相关的内容,这种协定就毫无意义,我国现在需要的是真实有力的依靠,而不是虚无飘渺的合作。对于前者,我们会给予相应的回报,对于后者,我们暂时没有兴趣。”
窦纳乐惊讶地张了张了嘴,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慑人的魄力,不是来自张志高身上的,而是来自张志高身后的那个帝国,那不再是个停滞的衰朽的落后的农业国家,不再是一个任人欺凌、压榨、胁迫的三流半殖民国家,那是一个正在崛起、正在迈向工业化和现代文明的真正的帝国,它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对等的合作者,而不是一个挥鞭吆喝的主子,它不是一条有可能被驯服的野狗,而是一个有可能跨入瓜分地球行列的青春少年。
窦纳乐开始觉得是并不如自己原先想象得那么简单,但既然身付本国政府交托的任务,他还是打起精神,回应张志高道:“阁下还真是着急,在合作协定的基础上,我们可以进一步探讨更为深入的问题,在此之前,还请您仔细研究这份大纲,并在您认为必要时进行答复,之后我们再协商展开谈判。”
“我会仔细研究的,不过我刚才的话也请您记住。事实上,我国自1840年以来多次受到包括贵国在内的欧美列强入侵,外国军队甚至一度进攻到京师,所以安全问题一直是我国头等重要的大事,为了我国的领土完整和国家安全,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我们不在乎与任何国家合作,只要对方能够给予我们想要的,当然,同时我们也会作出相应的回报,这就是我国政府在外交方面的指导方针。”
窦纳乐微微点头道:“对此我很了解……”
张志高却忽然抬高了音调:“不过,即使没有任何列强的帮助,我们也能够保卫自己的国土,英法联军焚毁圆明园的事件从此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们的军队能够击退任何入侵者!但是这一点,想必包括贵国在内的列强都不肯承认吧!为了避免无谓的流血和消耗,我们才会想要有一个强大的军事联盟,这个联盟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军事威慑力遏制侵略,这是个只针对侵略的联盟,譬如贵国所属之地遭入侵,我国将予以支援,而我国国土及藩属遭入侵,贵国亦应予以支援,仅此而已。”
窦纳乐只好继续点头:“我已经了解了,阁下的意思我会转达我国政府,也希望阁下能尽快对我递呈的这份大纲予以答复,也请阁下注意,今天的会面内容涉及敏感问题,为了不让双方政府陷入为难境地,还请注意保密为是。”
“对此我很了解。”
张志高捡用了窦纳乐的半句话。
会面就此结束,窦纳乐心事重重地回到公使馆,书记官布兰德马上凑过来询问道:“先生,这次会面还顺利吗?”
窦纳乐叹了口气,把身体埋进沙发里,对布兰德打了个响指:“我的绅士,可以给我倒一杯威士忌吗?”
“愿意为您效劳。”
布兰德打开酒瓶,往两个水晶杯里各倒了半杯酒,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窦纳乐。
“谢谢。”
窦纳乐喝了两口酒,吐出几口气,示意布兰德坐下。
“我还是更愿意跟曾纪泽打交道,这个张志高,实在不像话,今天他简直是想把我剥光。”
“怎么了?那个张外相都说了什么?”
窦纳乐拍了拍大腿,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曾纪泽的小跟班,因为曾纪泽生病的缘故才偶然代理起外相的职位,但是几次会面下来,发现他实在不简单,先前西藏事件的时候我还没注意到,只觉得他不过是中国首相的传声筒,今天我可看清楚了,他的魄力决不在当今的中国首相之下,他对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有着现实而清醒的认识,他有着自我牺牲性的爱国心,以及由此衍生的对政治权力的高度热情。我想,他应该有竞争总理大臣位置的能力——前不久他还当选了中民党新任总裁吧?”
“是的,不过小报上有消息说,中民党高层已经决定在战争结束后请刘云退役参政,加入中民党来领导05年大选。”
窦纳乐摩裟着下巴上刺手的短胡须,嘴角微露笑意。
“也许,会有好戏看呢——但是不能轻易相信无聊的小报,我的绅士,你说呢?”
布兰德瞪大了眼睛,没有立即回答。
圣彼得堡,冬宫。
漫天的大雪笼罩了树立有彼得大帝铜像的宫殿院落,宫内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沙皇尼古拉二世正以怀疑的目光扫视着他的大臣们。
“符拉迪沃斯托克要塞真的能坚守一年吗?”
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照例含糊不清地答应道:“从开战以来的报告中可以看出,斯特塞尔将军的能力是卓越的,官兵们的勇气和毅力也令人感动,防御工事异常坚固,物资储备十分充足。但是要塞面临的压力也是超出想象的,在几十万大军和一支庞大舰队的严密封锁包围下,要塞内守军的士气高低,是决定要塞能否长久坚守的关键因素……”
听到这种毫无意义的回答,沙皇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一种想把万诺夫斯基踢倒在地狠揍一顿的念头跃出了理性的火红水面。
也许他早就该把这个狡猾的老头从陆军大臣的位置上踢下去,但是他却不知道有谁能更胜任这个职位,事实上,比万诺夫斯基更无聊更无能更无耻的高级将领在当前的俄罗斯帝国比比皆是,譬如远东武装力量总司令库罗帕特金上将就是个比刚出水的龙虾更鲜活的例子。
库罗帕特金已经不止一次地发来报告,将在某时某地发动全面进攻,准备攻过某河某山,务求消灭多少多少敌人,解救某部队某要塞。这种比肥皂泡更脆弱的许诺往往尚未起飞就已经被对方胜利的消息一扫而空,然而库罗帕特金却能够拉上自己那张比十张驴皮更厚的脸皮,大言不惭地将己方的失败改头换面吹嘘成一场以寡击众、以弱抗强的胜利的伟大的英勇顽强的防御战。在欧美各大报刊连篇累牍报道鄂嫩河战役俄军溃不成军的消息时,俄国的官方报纸却自慰式的宣称己方取得了“历史罕见的胜利”,这胜利在于“成功地抵御了两倍于己的敌人的强大攻势”。事实上,鄂嫩河战役是俄军以优势兵力发动进攻而开始,以折兵十万狼狈退逃而告终,自始至终,东亚联军从未占有过数量优势。此时,沙皇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一时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替换库罗帕特金。曾经打败过拿破仑大军的俄罗斯帝国,此时早已失去了军事上的活力与进取精神,老迈、愚昧、庸劣的将领们控制着军队,僵化的升迁制度和腐化的门第观念,使许多有为的年轻军官进取无门,腐败、低效的政治制度更使得军事技术和艺术都远远落后于其他欧美列强。
“一群饭桶,不折不扣的饭桶!真该把他们剥光了都扔进动物园去!”
沙皇在鄙视臣下的同时,更将自己的圣明推到了云层的上方。
他所能做的,也只是鄙视臣下而已。
尼古拉二世将掺杂了四分怀疑和六分蔑视的目光转向了海军大臣阿维兰,这使得阿维兰那张有十层牛皮那么厚的脸皮禁不住微微颤栗起来。
“我的海军大臣,关于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太平洋分舰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阿维兰唯唯诺诺地答应着:“陛下,关于符拉迪沃斯托克分舰队的问题,总的来说,经过上个月的突围作战,舰队已经损失了三艘装甲舰和绝大多数的巡洋舰,剩下的军舰都受了严重的创伤,而且军港此时已经封冻,近期内再次组织突围已经没有可能……”
尼古拉二世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就没有更多可说的了吗?比如说,有关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事情。”
“这个,根据罗热斯特文斯基将军的报告,第二太平洋舰队的组建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新式战列舰的建造工作十分顺利,但是因为太平洋分舰队在此前的战斗中遭受了严重损失,敌我兵力对比发生了有利于对方的变化,罗热斯特文斯基少将认为我们必须尽快在国际军火市场上求购新的军舰。”
“那么你已经着手去办了吗?”
这个问题问对了,阿维兰手上刚好拿有新发来的资料,于是翻出了两张文件,匆匆扫过几眼后答道:“是的,陛下,我们已经联络过驻彼得堡的军火中介商。英国的埃尔斯船厂和维克斯船厂为智利建造的两艘一万一千吨的战列舰已因南美局势的缓和而终止了合同,正在寻求买家,单舰预估价为……92到98万英镑。意大利的安萨多船厂为阿根廷建造的两艘七千六百吨的装甲巡洋舰因前述原因同样取消了合同,正在船厂中待售,单舰预估价为……71到75万英镑。另外,智利海军的现役的两艘快速巡洋舰和阿根廷海军现役的一艘快速巡洋舰都有出售意向,海军部正在筹备组建采购代表团,最迟到后天将会向陛下和财政部提交报告。”
沙皇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要快点办,不能拖延,如果让中国人得到消息的话,恐怕会抢先买去吧。”
“是,请陛下放心。”
阿维兰这次总算避免了自己的形象被沙皇在想象中痛殴一顿的厄运。
“陛下,我认为,现在该是试探着寻求和平的时候了。”
前财政大臣、现任大臣会议主席维特突然抛出这句话。
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马上来了精神:“什么?和平,与胜利无关的和平吗?”
阿维兰也昂起了头:“大臣会议主席阁下,您说的话与皇帝陛下关心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点请您注意。”
沙皇也露出了怒容:“谢尔盖-尤利耶维奇,您在说什么?现在不是寻求和平的时候,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全俄国都在盯着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求和的话一定会被所有人耻笑和鄙视的!”
维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我是说,试探着寻求和平,也就是借着与对方交涉停战事宜的机会,引入外界的干涉,迫使东亚联盟方面退出战争。”
“寻求欧美各国的干涉吗?”
“就是这个意思。”
沙皇转向外交大臣拉姆斯福尔德:“你觉得怎么样?可以一试吗?”
拉姆斯福尔德看看满脸无奈的维特,又看看面带愠色的沙皇,低头道:“我们可以请求法国介入,但是关键问题在于英国保持中立,如果英国与中国站在一起,法国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那么有办法让英国保持中立吗?”
“现在英国正在保持中立,九月间发生的印藏冲突中英国人吃了亏,他们应该会记仇的。”
拉姆斯福尔德没有提到的是,印藏冲突的相关消息由于英中双方的刻意隐瞒而并未引起舆论的重点关注,即使双方的许多上层人士也不清楚事件的真实情况及具体细节,双方的官方公告只将此事件定性为“由于地图错误和语言误会引发的小规模边境摩擦”,拉姆斯福尔德也只是隐约从德国驻俄大使口中了解到这起事件真相的模糊不清的轮廓而已。
自认为已经圣明得高过云层的沙皇对拉姆斯福尔德的回答还算满意,他突然想起不久前提到的飞行器的事情,于是又满怀着殴打陆军大臣的欲望,去询问那“该死的牲口”——万诺夫斯基。
万诺夫斯基丝毫没有感受到沙皇心中近乎嗜血的阴暗,依然以惯常的调子答应道:“陛下,莱特公司在梁赞的工厂正在建设中,由于一个月前运到了从远东战场上俘获的敌人飞机,公司研发作战飞机的进度大大加快,估计到明年四五月份就可以试飞由我国工人自行组装的可以搭载机枪的战斗飞机了,但是究竟效能如何,何时能展开大批量生产,都还无法确切估计……至于飞艇,我们已经从德国订购了两艘大型飞艇和三艘中型飞艇,并且派出了人员到德国去学习驾驶和保养技术,加上现有的三艘小型飞艇,计划编成一个陆军飞艇队,明年夏天之前即可投入前线使用。”
沙皇总算从万诺夫斯基口中年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但心情却一点都明朗不起来:“要等那么久吗?太慢了!前线的官兵可等不起!”
“陛下,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你还要加倍地尽力。”
尼古拉二世严厉地说道。
万诺夫斯基精神的骨架喀嚓一声裂开了。
会议结束后,众大臣来到门厅。
门外,彼得大帝的铜像静静地立在高台上,头顶和肩上积着雪,像是戴了白色的帽子和围巾。
涅瓦河畔的冬宫,已经默默经历了几百个冬天,冬宫里的彼得大帝铜像,也无数次地以现在这副模样静静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后世君主与臣民。
从西方所蔑视的蛮族之国,到跻身于世界列强的大帝国,俄罗斯历史的重大转折,乃是从彼得大帝开始。
维特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觉得或许有一天,中国的紫禁城里会树立起某个人的塑像,而这个人,也正是推动中国历史大转折的一位“大帝”。
“那个人,或许已经存在了。”
维特心想,披上仆人递过的风衣,钻进了自己的雪橇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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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力前线,华军第七步兵师第一轮休营地。
阴霾的天空里不包含任何温暖的意味,厚厚的雪地只表示着残酷的冷漠。残存的生机从营地中林立的小木屋的烟囱中庸懒地升起,模糊地注视着蜷缩在岗楼中的哨兵。
自10月12日的总攻失败以来,第二野战军对伯力要塞的攻击陷入停顿,第二野战军所属各师团依然严密地包围着要塞,为了保持士气,各师团在后方开辟了轮休营地,各营团单位在前线值勤一段时间后可轮换到营地去休养一段时间。
这天驻在第一轮休营地的,是二十旅的第五十九步兵团,这个团曾在10月12日的总攻中损失了一半的兵力,至今未能恢复满员状态。
冬天的夜晚堕落得特别早,当远方天际最后一抹天然的光亮被头顶悄然蔓延开的黑暗所吞噬时,从木屋单薄的窗栅中泄露的微弱灯光映照在茫然的雪地上,发散出几丝莫名其妙的幽幻气息。
营地里几座较大的木屋开始被喧嚣填充,那里有好酒好菜,还有上好的姑娘——穿着旗袍、汉装、和服、朝鲜裙的慰军妇。
一座门上挂着“军人剧场”牌匾的木屋里传出了京戏的乐曲和唱腔,与其相对的的另一座木屋里则传来了紧促的西洋音乐和阵阵的哄笑声,这座屋子的门边钉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红色粉笔写着:今日放映喜剧电影——《跑马记》。
位于营地中央的一幢坚固的两层小楼是团部和军官俱乐部所在,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旋转着跳出“春声”牌发条留声机的八角形喇叭挥发到窗外零下二十度的寒冷空气中,透过被冰霜模糊的玻璃窗,隐约可见翩翩起舞的红男绿女,现在这里聚集着全营地最好的葡萄酒和最年轻漂亮的姑娘。
在远离酒精和脂粉气的营地一角,分别挂有“军人书室”、“书道馆”、“武道馆”、“棋道馆”牌匾的几座木屋却冷冷清清地站在雪地中,灯光暗淡,鲜有人迹。
将夜晚的休闲时间消耗在这种严肃活动场合的人,在刚刚从前线轮换下来的团队中很难找到,但也并非完全不存在。
紧闭着门窗,并且还拉上了窗帘的军人书室中,几个青年军官围坐在散乱地摆放着书籍的粗糙的长桌边,其中一个步兵少尉正紧捏着拳头,向众人慷慨陈词。
“满汉合流毫无意义,根本改变无法当今皇帝是满人的事实,满人入主中国,蹂躏亿万汉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企可因一道合流诏书而就此遗忘!汉人亿万于天下,满人不过数十万,满人之皇帝,企可为大中华帝国之皇帝!爱新觉罗家根本不配享有中华帝国之皇位!即使诏告满汉合流,满即满,汉即汉,纵然剪去辫子、改换服饰,亦不能有所改变!”
另一个炮兵少尉紧接着叫嚣道:“自满洲侵吞中原,号称中外一家,而满洲向来不过蛮夷,被称之为犬羊,于是所谓天朝子民,今皆为犬养之奴而已!”
其中一个身体壮硕、面目强悍且较为年长的步兵上尉突然发问道:“既然满洲皇帝不配享有帝位,那么究竟何人可为皇帝?”
那步兵少尉叫道:“当然要推出一个汉家天子!”
另一见习准尉道:“可请大明皇室后裔登基……”
一骑兵中尉不屑地笑道:“真是笑话!有明一朝,腐坏不堪,内外交困,天理不存,复明有何意义?再说了,现在要到哪儿去找明朝皇室后裔?”
见习准尉道:“如若不然,谁又有正当资格可登基?或者干脆废去帝制,改行美利坚之共和制罢了!”
年长的步兵上尉摇头道:“中国幅员宽广,人口众多,各地风俗迥异,无万民尊戴之天子不足以统一人心,自古以来无一统之天子则天下必大乱,民众必生存于水深火热之中,史上如三国两晋南北朝,如唐宋之间十六国混战,莫不过如此。”
骑兵中尉也道:“美利坚原本是十三块英属殖民地自愿联合而成,非实行共和制不足以体现自愿原则,与我源远流长之皇朝文化截然不同。当今光兴皇帝虽然遵从世界潮流,顾盼民意,实行君主立宪,大举改革,成效显著,然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炮兵少尉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哪里是那个皇帝的功劳!一切不过仰仗武威公之才德而已!大家想想,十三年前正是当今武威公率领一批志士帮助皇帝清除权贵奸邪,广用汉人,进而改革弊政,效仿欧日而维新,国家由此而兴盛发达起来。八年前又是武威公担任总参谋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大败日本军,进而登陆日本,攻入东京,造就中朝日琉四国东亚联盟。如今武威公以兵相兼理首相,主持大本营军务及内阁政务,而传闻当今皇帝长年沉溺酒色,不近国事,只关心选秀女、修园林或是新奇的西洋娱乐,奢靡无度,挥霍无数,这种皇帝,留之何用?不过是一社会大寄生虫而已!”
骑兵中尉疑惑道:“是这样吗?可是报纸上不是说已经清算出皇室财产了吗?他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吧……”
步兵少尉情绪激动起来:“他哪里有自己的钱!他所有的财产都是从我们汉人那里夺去的!”
年长的步兵上尉点头道:“我看,这个皇帝无论如何要滚出皇宫,换上一个汉家天子,这位天子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武威公刘云大人了。”
见习准尉有点犹豫:“那不成了臣下篡位吗?”
炮兵少尉反驳道:“篡位又怎样?明太祖朱元璋不就是由臣民之身而反叛蒙古族之元朝吗?异族入主中国乃我汉民族之奇耻大辱,凡是能够推翻异族皇朝,重振汉人雄风者,推之为皇帝又有何不可!”
骑兵中尉也摊开桌上一本杂志道:“说到武威公,这里有篇文章,讲到武威公的身世,其祖籍广西桂林,太平天国之乱中全家大多被屠灭,他由父辈之密友所救,才辗转去到海外。里面有详细的考证,证明其家族为汉高祖刘邦之支系后裔,是地道的汉人没错。”
步兵少尉接道:“我看武威公兼修中外之学,功勋卓著,才德高远,乃当然之盛世明君,只是若武威公登上帝位,则必受限于宪法之紧密束缚,反倒无法大展鸿图了,这样想来,倒不如武威公呆在具有实权的总理大臣位子上,对国家才更有利呀!”
炮兵少尉冷冷一笑:“若是武威公能登基称帝,改变宪法又有何难?武威公是改造国家的大英雄,他不当皇帝,谁还有资格当?既然是大英雄做皇帝,就一定要做有实权的真命天子!”
年长的步兵上尉欣然点头道:“我同意,圣明的天子当然也要有相应的权力,否则这圣明如何体现出来?至于其后代圣不圣明的问题,我等爱国胜过爱家人的军人志士自然会做出决论和安排,军人是当然的最纯洁的爱国群体,是不会像财阀政客那样为卑俗的利益而左右的!”
说话的同时,上尉的手里捏着一本青色镶黑边的小册子,封皮上以漂亮的隶书印着书名:《纯粹的军人》,边上四个小字:“蓝天蔚著”。
众人都为步兵上尉的话所鼓舞,扬起拳头点头称是。
突然,一阵舒缓的敲门声传了过来,五个人顿时肃静下来。
他们当然知道,像刚才他们所讨论的那些话题,属于“毁谤帝国皇帝”及“阴谋作乱”的范畴,轻则要剥夺军衔及功勋驱逐出军队,重则要受军事法庭审判,入狱三两年还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谁啊?”
年长的步兵上尉冷静地问道。
“是我,苏定方。”
除步兵上尉以外的另外四人听到这话都一阵骚动。
苏定方正是五十九团第一营营长,他在10月12日夜间率部强袭伯力要塞C堡垒,结果全营700多人仅6人生还,他负伤昏迷,清醒后从死人堆里爬了回来,几乎成了光杆营长。之后虽经屡次补充,他的营至今也不过恢复到先前一半的员额。
对于这样一位稍具传奇意味的长官的突然到来,几个下级军官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反射性的警惕感。
“不要紧的,他是我们的同志,我和他一起从C堡垒前的死人堆里爬回来的。”
上尉安抚着众人,起身前去开门。
门开了,苏定方低沉的、富含友谊性的声音随着冷风一起涌进了屋里:“黄连长,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被称为黄连长的那位年长的步兵上尉全名黄勇淳,任职五十九团一营二连连长,自和罗之战中率一支小分队袭杀敌和罗守军司令官后,勇武之名享誉全军。10月12日那天晚上,和苏定方一样,他也一度成为了光杆连长。
苏定方走到桌子边,年轻的军官们慌忙站起来敬礼。
“坐吧。”
苏定方说道,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作为曾经如此近距离而又如此深刻地与死亡打过招呼的人,他的脸上覆盖了一层融合了超脱与执着的非理性元素,这足以使三十出头的他很容易被人家以为已经年过四十。
“在聊什么呢?”
苏定方点起一枝烟,很随意地问道。
年轻的军官们低着头,没有回答。
黄勇淳在他身边坐下,答应道:“关于当今皇帝的事情,年轻人们一致认为,满人不配享有帝国皇位,并且都赞同由武威公刘云大人登基为皇帝。”
“是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决不能让武威公做一个被无耻政客和卑鄙财阀所左右的傀儡皇帝吧!”
黄勇淳用力地点一下头:“当然,怎么可以让那些政客财阀继续愚弄百姓,侵蚀国家!”
苏定方从鼻子里泄出一团青烟,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四名年轻军官,突然转变了话题。
“这个书室里,只有《帝国日报》、《华武快讯》和《时事评点》三种报纸吧。”
黄勇淳楞了一下,不知所然地点头道:“是的,听说全军各部队都只发这三种报纸。”
《帝国日报》和《时事评点》都是由当前执政联盟核心中民党所控制的中华通讯社发行,《华武快讯》则由陆军宣传局发行。
“我拜托一个朋友订了另外几种报刊,现在拿来让大家看看吧。”
说着,苏定方从大衣内里的口袋中取出一个绿色麻布包裹,小心地放在桌上,解开包裹后,露出一叠报纸和几本杂志。
“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我们不曾知晓或很少关心的事情呢。看看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苏定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各自取过一份报刊读了起来。
黄勇淳捧着一份《实闻报》,扫了几眼,突然死死盯住一条粗黑的大标题,忍不住叫出声来:“什么,反战示威,竟然有这种事!”
年轻军官们吃惊地抬起头,询问的目光交织在黄勇淳残留着数道粗浅不一的伤痕的黝黑大脸上。
黄勇淳压低了声音念起来。
这篇报导陈述的事实如下:12月12日,上海和广州爆发了反战示威,两地分别有近万人上街游行,要求尽早结束战争,并且抗议刘云以现役军人身份担任总理大臣。结果上海的游行群众在行进到制造局路南口时,与政见不同的部分民众发生冲突,军警被迫介入,以棍棒和高压水枪驱散暴乱民众,逮捕其中三百一十七人,冲突共造成八人死亡,四百多人受伤。
除了以上事实之外,文章中还详细评述了“政见不同的部分民众”与“被迫介入的军警”的表现,这些“民众”居然随身携带棍棒、砍刀,并且在游行队伍通过路口时突然从三个方向发起冲击,残忍殴打手无寸铁的游行群众,而在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居然退到一边,毫无作为。增援的警队和驻军赶到后,并没有首先压制那些手持凶器的暴徒,而是不分清红皂白地以高压水枪横扫街道,然后优先逮捕那些到此时手上还拿着游行标语牌的民众,真正的暴徒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军警身边擦肩而逃。
文章的最后点燃了一条蜿蜒的导火索:“究竟携带凶器的‘政见不同者’与协助他们的军警之间,以及上述这些人与游行者所反对的署理总理大臣刘云之间,是否存在有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关系,在真相彻底曝光之前,谁也无法作出结论。”
听完这篇针芒毕露的文章,年轻的炮兵少尉张子翔拍案而起:“诽谤!地地道道的诽谤!什么反战示威,根本就是政客财阀精心策划的闹剧,想要哗众取宠而已!那些参加游行的人不过是被金钱利诱的流氓无赖,被具有忠义精神的爱国群众痛殴一顿还算便宜他们了!应该全部抓起来,统统以叛国罪处以极刑!妈的,老子在前方卖命,那些无耻之徒居然想从后面拿刀子捅我们!”
苏定方抬起一只手:“年轻人,冷静点,大家想想看,这份报纸是什么人发行的。”
黄勇淳举着报纸应道:“是国民通讯社,这个通讯社以反对现政府而闻名,据说背后是由最活跃的在野党——民国党——所资助。”
刚刚坐下来的炮兵少尉张子翔舞着拳头愤愤道:“原来是谭嗣同那个国贼的民国党!姓谭的言必称民主,骨子里鄙夷我中华文物,凡事皆以西洋文明马首是瞻。胡说什么为防止武人干政,应该将国防大臣一职改由纯粹的文官担任,还鼓吹裁减陆军,缩编禁卫军,集中财力殖产兴业,完全是卖国言论!没有强大的军队,如何复兴我泱泱中华!没有强大的军队,如何抗拒洋夷入侵?如何收复失地?如何天下布武,称雄地球?此人实在是第一等该杀之国贼!他在九月份就曾因涉嫌泄露国家机密和叛国罪被收押,却由着腐烂财阀政客的势力得以幸免,实在可恶!”
苏定方故意摇头叹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大家再看看其他报刊,腐败的卖国政客到处蛊惑人心,挑唆愚昧的百姓,将矛头指向军队,指向武威公,鼓吹什么‘武人干政,亡国之兆’……然而执政联盟的那些蠢货却无所作为,以‘言论自由’为托词,听任其妖言惑众,可见世上政客本一丘之貉,只知争权夺利,根本不晓得国家大义所在!”
张子翔怒目圆睁:“即使拼上一死,也要把这些祸国殃民的渣滓清除干净!”
“说得对!要彻底清除干净,不仅要针对那些卖国党派的首领,也要把无能的执政联盟中那些别有用心的纵容者揪出来干掉!”
“为国家大义,这微薄生命又有何可惜!”
“就算一人杀一人,一命换一命,我们也算为国为民罄尽绵薄之力,此生也别无遗憾了!”
看到年轻人如此群情激奋,苏定方还是摇头不已:“诸位,如今时世如此,也只能嘴上激昂一番,况且诸位尚身处战场,身不由己,也不知何时即将赴死。与其谈论这种虚无飘渺之事,不如到舞场酒厅逍遥几夜,尽享人世快乐后,再安然上阵杀敌,或凛然赴死,或欣然凯旋,才算是报国之正途哪。”
步兵少尉正色道:“如若为国战死,我等决无遗憾,若欣然凯旋,看到政客财阀玩弄国家如旧,我等即挺身而出又有何不可!我等刚才所说,全是肺腑之言,并非只为图口舌之快,请长官明鉴!”
炮兵少尉张子翔却扭过头,不屑道:“算了吧,苏长官早就为国死过一次了,现在心中恐怕满是全身而退、回家尽享天伦之乐的想念吧。”
黄勇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说话!”
苏定方抬手制止住黄勇淳,锋利的目光切向张子翔浓黑的英眉下面:“第一山炮排排长张子翔少尉,你是不是觉得,军人除了在战场上阵亡之外,为清除国家奸恶而不惜以罪犯的身份赴死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只要能清除国贼,即使沦落为法律上的罪犯也在所不辞!不求名利,不求虚荣,保持一颗为国为民的高洁之心,才是真正纯粹的军人!”
苏定方又转向另外三人:“你们呢?师属骑侦营第二连副连长连震云中尉,一营三连一排排长沈图少尉,还有在二营一连见习的王达准尉,你们是怎么认为的呢?”
“我同意张排长的说法。”
“我也这么认为。”
“我也是……”
苏定方一直伪装着某种涂层面具的脸上开始绽露出具有真实质感的微笑,那些刻意的沧桑感犹如铸件外的泥模般粉碎剥落,尖锐的、闪动着金属光泽的情绪以危险的形态成型了。
“事实上,最近我得到一位大人物的拜托……”
苏定方说道,观察着年轻人们的反应,大家犹如发现新奇食物的啮齿动物般不约而同地透露出了强烈的好奇感,外加兴奋的行动欲。
“这位大人物,需要寻找一批像你们这样的青年——爱国,热血,为了国家大义不惜牺牲生命甚至名誉。”
张子翔性急地问道:“然后呢?”
连震云也睁大了眼睛:“那位大人物——不会是武威公本人吧?”
“不要瞎猜!总之,那位大人物怀抱与我们相同的理想,具有比我们更高洁更纯粹的军人的心,他需要你们这样的青年……我暂时只能说到这里,希望各位能够在这场战争中生还,并且在战争结束后仍不放弃你们当前的信念,到那时候,你们自然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使命。”
苏定方快速而低声地说完,便站起身,整了整大衣领子,摆出准备离开的架势。
年轻人们刚刚被调起了好奇心,而通向真相的腾蔓还没露出柔嫩的青芽就被如此迅速地斩断了,大家当然不甘心。
“长官,只是这样而已吗?至少让我们知道那位大人物的军衔或官职……”
“长官,真的能够信任那位大人物吗?”
“这位大人物跟武威公应该有什么联系吧……”
苏定方冷冷地看着他们,淡淡地应道:“你们不会想是改行当记者吧,记住,今天在这里谈论的任何事情,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如果真的想干大事,就把嘴关严一点。”
在苏定方拉开书室大门之前,见习准尉王达怯生生地开口道:“可是……长官,除了保守秘密之外,我们今后还应做点什么呢?”
“活下去……有可能的话。”
门开了,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气裹挟着纯粹的冰雪涌向鲜血滚烫的人们。
1903年12月23日,伯力郊外,华军第二野战军司令部。
所谓司令部,也不过是一幢两层小木楼,同时作为军司令长官肖烈日中将的住所。
一楼客厅里,壁炉里的桦木柴迸发出渗透了鲜血颜色的火光,安置在不经修饰的木头墙壁上的一柄青龙郾月刀陷入这光的牢笼,刀刃上游动着的光影颤抖不已,似乎是死在这刀下的亡魂正在重演身体被劈成两半前的无尽恐惧。
这柄阴气凛然的长刀下面,坐着它的主人,一个面目强悍、虎背熊腰、留着八字胡的中年将军。
他就是肖烈日,一位以勇武而闻名全军的悍将。他头顶的那柄青龙郾月刀曾随他转战朝鲜半岛、九州岛和本州岛,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斩杀敌军官兵不下百名,而他左胸藏青色军服前挂着的白金飞虎镶钻石的一等白虎勋章更证明着他身为勇者中之勇者的荣誉。
然而,在伯力,肖烈日个人的武勇似乎受到了现实的戏谑。他的十一万二千人的第二野战军自9月10日分别跨过黑龙江和乌苏里江,向拥有五万三千人的俄远东第一军发起进攻,只花了一个月就将敌人赶进了伯力要塞,死死包围起来。然而在10月12日至13日的总攻中,全军伤亡近万人,未能攻下一处重要据点,又因补给不足,被迫停止强攻,转而在城外大举修筑工事,逐步收紧包围圈,以待得到补充后再发起新一轮总攻。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月,到12月15日以前,第二野战军只补充到了五千名预备兵,分配到的补给品也仅够日常消耗而已,拟议中的攻势根本没有赖以实施的物质条件。
肖烈日就这样在郁闷中度过了两个月,每日除去军务之外,就是饮酒舞刀,那柄六十八斤的青龙郾月刀在他手中如同秸杆般轻飘,令人瞠目不已,于是,“肖司令长官舞刀”也就成了司令部附近官兵们喜闻乐见的消遣节目之一。
今天肖烈日没有喝酒,也没有舞刀。
今天,第二野战军的将军们齐聚于此,正在筹划对伯力要塞的“最后总攻”。
“大家也都知道了,最近大本营调拨了大批物资过来,还补充了一批军官,要求我们加快对伯力的攻击。我们这边,在要塞附近构筑的前进阵地体系已趋完善,第七十二特设炮兵营的三门三八零重炮也已经安装完毕……总之,第二次总攻的条件已经成熟了,今天找大家开会,就是要讨论一下这次总攻的相关问题。”
肖烈日说着,向身边的参谋长——有“炮王”之称的胡惊怖少将扬了扬下巴:“参谋长,把拟订的计划给大家说说吧。”
“是。我军的作战计划……将以猛烈密集的炮火打击开始,全部团以上火炮组成6个炮兵群,配备在指定攻击扇面上实施火力准备和支援,团以下火炮则随同步兵跃进……主攻地域在C堡垒经2号工事到D堡垒之间,由第七师主力附预备第九十旅实施进攻……总攻发起日期暂定为12月26日。”
计划公布完了,肖烈日环顾左右:“诸位有什么意见?”
第十师师长陆凯平少将犹豫道:“三天后就发起进攻吗?准备时间是否太少了?”
“有什么困难吗?”
“师团的作战计划,以及部队的动员、整顿和部署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吧,何况气温又那么低……”
第七师师长楚卿不屑道:“说到气温的话,应该比前些天暖和多了,事实上,陆师长该不会是遇到了能力方面的问题吧?”
陆凯平恼了:“你说什么?你是说我不配做师长?”
肖烈日拍了拍桌子:“好了,不要鬼扯啦!大家记住,大本营原来是要求我们在入冬前拿下要塞,现在冬天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半了,丢脸啊!这次总攻一定要一鼓作气给我拿下来,再拿不下来,我只好亲自提着我这把大刀上去了!”
说着,肖烈日伸出他那布满茧子的大手,拍了拍头上那柄青龙偃月刀的白腊木刀杆。
陆凯平道:“之所以这么久都没能再次组织总攻,主要是大本营分配过来的补给不够嘛,司令长官不必自责……”
“又在鬼扯,怎么能怪大本营呢,如果第一次总攻就完成了任务,我们还费得着在这鬼地方蹲上两个多月吗?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好好回去,找参谋们做计划,找部下做动员,给我把士气提起来,三天后上阵,把那个玻璃要塞砸个稀巴烂,明白了吗?”
楚卿抢先应道:“谨遵司令长官训喻!”
包括陆凯平在内的众将也只好异口同声地做楚卿的跟屁虫。
三天后,肖烈日来到距离敌前沿阵地不到两公里的观察所中,身后跟着两名卫兵,扛着他那柄长长的青龙郾月刀。
“把刀竖起来,我倒要看看,这次敌人还能如何挣扎,再不行的话,老子就要抓起着杆刀亲自上阵,亲手砍下那个一万懦夫的脑袋!”
一万懦夫者,俄要塞守军司令官伊瓦洛夫是也。
凌晨八点整,云雾尽散,阳光耀地,包括三门380毫米臼炮在内的500多门大小火炮猛烈开火,炮弹如暴雨般倾泻在俄军阵地上,四小时内,十六万炮弹落下,原本白雪覆盖的大地上很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坑。
中午十二时整,酒足饭饱的数万华军步兵跃出距离敌军前沿两百到六百码不等的出发阵地,向着曾经吞噬了无数战友生命的俄军堡垒、掩体发起了冲击。
第七步兵师的二十旅受命主攻俄军C堡垒,苏定方的五十九团二营正在其中。
“报仇的时候到了。”
二营二连连长黄勇淳咬着牙对苏定方说道。
“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想办法,活下来。”
苏定方说着,右手提起挂着红缨穗子的左轮手枪,左手抓住用红布条挂在胸前的哨子,跳出战壕,率领全营五百余人发起了冲锋。
子弹迎面而来,但是没人能看到子弹的轨迹,只有子弹打到泥土或肉体上时,肉眼或精神的末梢才能发觉,也就是说,无法感觉过程,只能接受结果。
恐惧因此而来,也因此而去。
心中想着,可能会被无法看到的东西伤害,固然会不自觉地产生恐惧。
心中想着,虽然无法看到,但是枪弹总归是从枪里发出来的,只要冲到前面,把发射枪弹的源头堵住,或是用手中的枪射击持抢的敌人,那么大家也就安全了,而且冲得越快、打得越准,敌人就越难瞄准射击……于是恐惧便不翼而飞。
这一来一去,需要过程,需要真正在生死线上徘徊过的经历。
苏定方和黄勇淳无疑早已完成了恐惧来去的这一过程,但是在这两个月里陆续补充到他们麾下的那些未经战事的年轻官兵显然缺乏相关的经历。
当横飞的子弹和不时落下的炮弹把血腥和残忍真切地展现在新兵们面前时,不少人战栗了。
一连在冲上一处陡坡时遭到堡垒方面的机枪扫射,领头的尖兵被打死,连长负伤,结果全连上百人全都趴在了地上或是滚到旁边的水沟里,任凭副连长如何鼓舞、威胁、辱骂、恳求,楞是不肯前进。
苏定方看到这一幕,怒从心起,独自跑到斜坡上,用皮靴狠踢那些趴在地上的士兵,又揪出几个人往前扔,像发疯的狮子一样怒吼:“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趴在地上发抖吗?给我起来,懦夫,垃圾,有什么好怕的!我就站在这里,跟我来,跟我往前冲,看看我,你们想被自己人枪毙吗?狗娘养的,都给我起来,冲锋!跟着我冲!”
这时候,子弹呼呼地掠过他身边,他脚边的雪和泥被子弹打得飞溅起来,但是大家都惊讶地看到,有两三分钟的时间里,那位幸运的营长就高高地、醒目地站在斜坡上,没有一颗子弹打中他,倒是趴在他脚边的一个列兵头部中弹,当场丧命。
这种惊讶迅速转化为崇拜,进而转变为源自崇拜性恐惧的前进的动力。
一连的士兵们纷纷从地上跳起来,一个个像是被恶犬追逐般地疯狂地向前奔跑,子弹扑扑地打在他们身边的雪地上,炮弹在他们身后炸起冲天的雪雾,有几个人倒了下来,但是大多数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近了敌人的掩体,扔出手榴弹炸哑了那挺机枪,接着亮出刺刀冲进掩体,不到一分钟就将里面残余的十几名俄兵全部挑死。
就在这时,苏定方已经跑去了三连,几乎以同样的方式把将畏缩不前的三连赶了上去,占领了敌军掩体,自己依然毫发无伤!
第一天的战斗结束后,二营圆满完成了预定任务,占领了C堡垒东侧的几个附属掩体,歼敌近百名,缴获机枪二挺,己方只有十七人阵亡、三十九人受伤。
在第二天早晨进攻再度开始之前,苏定方在战场上神话般的事迹就传遍了半个野战军。
12月28日,华军第二野战军对俄军伯力(哈巴罗夫斯克)要塞的第二次总攻进入了第三天。
当天夜间,伯力要塞司令官兼远东第一军军长伊瓦洛夫中将来到官邸地下室中,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方桌边,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模糊的灯光模糊了一张张垂头丧气的人脸,使得这狭窄空间中的气氛不至于太过颓丧。
“都到齐了,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要塞未来的防御作战,列别缅科维奇上校,您就总结一下今天的战况吧。”
参谋长列别维科缅齐点头道:“今天想必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敌人炮火的炽烈吧,市区被轰击了,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但是今天我们依然坚持了下来。今天一大早,敌人以密集火力轰击了C堡垒,并以重兵发起突击,昨天晚上刚替换上去的一个营到了下午两点之前就几乎损失殆尽了,增派的五个连也在太阳落山前损失了一半以上兵力,现在堡垒几乎化为了废墟,坚守已经毫无意义。在其他地域,敌人也发起了疯狂的攻击,D堡垒和2号工事之间的连贯掩体和战壕线全部被敌人占领,刚刚已经和2号工事失去了联络……十分钟前D堡垒方面还报告说只剩下177人可以作战……由于K炮台和涅尔琴斯克多面堡相继失守,B堡垒已完全被孤立……今天伊瓦洛夫高地上的彼得罗多面堡和F炮台也失守了,敌人已经逼近老东门,也就是说,最近的前线距离这里还不到两公里。”
“预备队还剩多少?”
“还剩11个连,这些连队全都不满员,平均每连的员额不足100人。”
伊瓦洛夫皱了皱眉头:“传令,立即调预备队4个连增援D堡垒,另外向老东门派出3个连,至于B堡垒和2号工事,派出联络员,想办法联络上……上校,这三天来的损失,统计过了吗?”
“四千三百多人阵亡或失踪,近九千人负伤。也就是说,除去新老伤员之外,要塞内尚能作战的官兵只剩下不到两万人。”
“今天敌人对市区的炮击还造成了两千多平民的伤亡……”
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市的市长切卡诺夫用手帕擦着眼泪说道,几分钟前他才得知,他的两个被炮弹炸伤的亲戚已经在医院里不治身亡。
身材肥硕的哈巴罗夫斯克专区区长利特别尔格利垂下肩膀做绝望状:“这样下去不可能有前途的,敌人占有的优势太明显了,我们很快就要被摧毁了!”
伊瓦洛夫扔给他一道蔑视的目光:“是你的心已经被摧毁了,区长阁下。”
利特别尔格抬起头,眼角似乎要泛出泪花:“将军,您就一点也不肯为城内无辜的平民考虑吗?敌人已经开始炮击市区了,我看过了被轰击的街道,太悲惨了,房屋化为瓦砾废墟,妇女和孩子残缺不全的尸体夹杂在其中,您就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吗?发发慈悲吧,上帝保佑您。”
伊瓦洛夫冷冷一笑:“区长阁下,让我来提醒您,我肩负为沙皇陛下守卫这座要塞的神圣使命,任何事情都不能妨碍这最重要的使命。还有,不要企图用您廉价的泪水来感动任何人,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只是担心您搜刮来的那些不义之财被敌人的炮火炸成粉末而已,您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那些可怜的平民呢?如果您真的良心发现,倒应该把你藏起来的粮食和干菜拿出来救济市民,而不是在这里假惺惺地挤出几滴毫无意义的眼泪。”
利特别尔格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燃起火露出狠,他没有说话,但是却已经下了决心。
他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要塞防区副司令官、远东第二师师长瓦罗斯托夫少将——一个与他臭味相投的财迷。
最近利特别尔格利已经改变了进贡的对象,开始对瓦罗斯托夫大献殷勤,包括金银珠宝、各国古董、珍稀毛皮在内的贡品通过譬如生日、命名日、圣诞节之类的借口流到了瓦罗斯托夫名下,但是,瓦罗斯托夫毕竟是副司令官,除非伊瓦洛夫完蛋,否则对瓦罗斯托夫的进贡就全都好象打了水漂般毫无意义。
“现在,该是让投资显示成效的时候了。”
利特别尔格利恶狠狠地想。
伊瓦洛夫在战争爆发前后收了利特别尔格利不少好处,原本利特别尔格利满心期望伊瓦洛夫能在危急时刻保护自己四处搜刮来的大笔财产,没想到打起仗来以后伊瓦洛夫却意识到了自己将军的尊严,拒绝了利特别尔格利有关有条件投降的建议,对此,利特别尔格利早就怀恨在心。
此时,伊瓦洛夫又在众人面前如此明白地揭露利特别尔格利的虚伪与贪婪,这就等于打碎了利特别尔格利包容着蛇蝎般阴恶之心的玻璃容器。
利特别尔格利默默地坐在那里,等到会议结束,便邀请瓦罗斯托夫到家里吃饭。
“能得到区长大人的邀请,我真是荣幸之至。”
瓦罗斯托夫笑眯眯地说道,他直觉地感到财运来了。
两人穿过一片狼籍的街道,来到富丽堂皇的区长官邸中,官邸主楼虽然很幸运地没被炮弹打中,但是围墙已经有多处破损。
利特别尔格利吩咐仆人把酒菜端到地下室来,请瓦罗斯托夫在地下室里坐着,自己回房间取了一个大皮箱,匆匆赶到地下室,在瓦罗斯托夫面前打开了箱盖。
瓦罗斯托夫眼前一亮——整整一皮箱的金卢布!
“这是……”
“五万金卢布,全是您的。”
瓦罗斯托夫动情地抚摩着金币,瞪大了眼睛:“这个……我怎么承受得起。”
利特别尔格利附到他耳边:“我还准备了另外五万金卢布,只要您肯帮我一个忙。”
瓦罗斯托夫眼睛根本没离开金币,晃着脖子应道:“您请说吧,只要我办得到。”
“以保护私人财产为条件,与中国军队谈判投降。”
瓦罗斯托夫摇了摇头,却还是不肯把目光从金币上移开:“什么?投降?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我只是副司令官……”
“很快您就能决定了。”
瓦罗斯托夫扭过头,吃惊地盯住利特别尔格利:“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利特别尔格利横下脸:“将军,您也看到了,要塞不可能再坚守下去,我还记得两个多月前您就向司令官阁下提出要跟华军谈判停战,现在的情况应该比两个月前要恶劣得多,要塞随时可能被攻破,到时候,我的财产可能会在混乱中损失殆尽,您和您的家人也将会有生命危险,即使只为了我们自己,您也应该作出正确的决定。”
“为自己考虑……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
利特别尔格利歪起了嘴角,狰狞一笑:“很简单,刚才司令官说了,明天要到老东门前线去视察,到了明天,不幸的伊瓦洛夫将军被敌人的炮火打死,您就代替他成为了司令官,然后与敌人展开谈判,就是这样而已。”
“你是说……把司令官视察前线的情报透露给敌人……”
“事实上,有一名逃兵泄露了这个消息,然后那名逃兵又神秘失踪,这样一来,一切都跟我们就毫无关系了。”
瓦罗斯托夫深吸了一口气,抓起一把金币,用力点头道:“反正无论如何一定会战败的……就这么办吧。不过,卡列姆将军也是个死硬派,到时候如果他不听我的怎么办?”
卡列姆少将乃远东第一师师长,为人老成,行事稳重,在第一师官兵中颇有影响。
“老东门是第一师的防区,司令官去那里的话,卡列姆那死老头一定会谨遵礼仪前往陪同,就让他们死在一块吧……如果卡列姆偶然没去,那么就想办法让他身边突然发生爆炸,然后再归咎为事故或敌人的炮火好了。”
瓦罗斯托夫把金币哗啦哗啦地抓起来又扔回去,有点陶醉地微笑起来:“就这么办,就这么办,区长阁下的大脑袋里充满了智慧啊……”
次日,俄军老东门前线异常平静,中午时分,伊瓦洛夫中将来到城墙上观察敌情,第一师师长卡列姆少将闻讯赶来陪同,两人正在沙包掩体后指点城下情形,突然无数炮弹如冰雹般纷纷落下轰炸,两位将军躲避不及,双双阵亡,猛烈的炮击又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待炮击结束后,两人的尸体几乎已化成肉泥,收尸的士兵只是从他们身上残留的将官制服的纯羊毛料子才将其身份辨别出来。
三天后,即1904年元旦,要塞继任司令官瓦罗斯托夫少将宣布哈巴罗夫斯克要塞防区全体守军向华军攻城部队投降,次日,华军第二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骑着一匹大白马,马上横着他那柄青龙偃月刀,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伯力城。
包括近两万名伤病员在内的36947名俄军官兵沦为俘虏。虽然宣布投降后俄军官兵曾自发破坏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华军最终还是缴获了残余的火炮107门,机枪19挺,各种炮弹一万多发,以及军需仓库中可供四万人食用八个月的面粉。
华军第二次总攻中共阵亡四千五百六十三人,伤一万一千余人。
三年后,退役将军瓦罗斯托夫在巡视新买的一片庄园时坠马受伤,不治而亡。
五年后,前哈巴罗夫斯克区长利特别尔格利因其开办的一家纺织厂破产而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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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零四年一月四日,京师,崇文门东大街,直隶军区高等军事法院。
法院正楼是一幢浅灰色的古罗马风格建筑,九级石阶,阶顶树有六根立柱,三角形的额顶上盘着一条金龙。
正楼后面有一幢三层的深灰色砖石小楼,由一条封闭的走廊与正楼连接起来。
小楼没有正常的窗户,却在墙上密密麻麻地开了许多小栅孔,小楼周围由一圈高大的砖墙围起,墙顶拉着与电线相连的铁丝网,围墙四角还各有一个岗楼,上面随时站有携带步枪的法警。
由这所高等军事法院发出拘押令而被捕的犯人都会被送进这幢被称为“拘押所”的小楼内,在宣判之前,犯人将一直呆在这里,随时等候出庭。
由于军方的最高级部委均在直隶军区高等军事法院审理权范内,所以这个外形单调的拘押所中有时也会关进中央高级军事部门的大人物。
这天下午快到四点钟的时候,三辆挂着“京戍Z”打头的车牌的黑色“王虎”牌小轿车开到了法院门前,同时一队骑警驱马而来,统共三四十人,下马后在法院大门前站成一行。
看到这一幕的普通行人如果不算太无知,往往会在心中感叹:“妈的,不知道哪个大人物来了,牛B什么啊。”
看到这一幕的法院清洁工则苦起了脸:“完了,等下光清理马粪就够我受的了。”
从院长室的落地窗前看到这一幕的法院院长慌忙跑下楼,到正厅里迎候那位大人物。
在几名着黑西服的高大青年簇拥下,一位穿着深色西服、外披浅色风衣、戴着宽檐礼帽和宽幅墨镜的男子走进了正厅,院长毕恭毕敬地迎上前:“请问……”
男子递给院长一张纸条,低声道:“我是国防大臣派来的,这是国防大臣的手令,请安排我跟在押的武定国上将单独会面。”
院长接过纸条,扫过一眼,低头道:“既然是兵相的命令,我马上去安排,您请到我的办公室稍候……小蔡,过来招呼几位到我的办公室去!”
一刻钟后,在正楼后面通往拘押所走廊一侧的一间密室中,国防大臣派来的神秘男子与前总参后勤处处长武定国少将会面了。
有“零点一二吨级人物”之称的武定国腆着大肚子,穿着大号的深灰色囚犯棉衣,一看到那名男子就亲热地叫起来:“原来是老杨啊,是咱们老大派你来的吧,这次来有什么好消息吗?我到底要过多久才能出去?”
“别急,不会太久了,武威公一直把你放在心上的。”
那名男子说道,摘下了墨镜和礼帽,现任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的脸清清楚楚地展露出来。
武定国抓住面前的铁栅栏,有点不耐烦地叫道:“上次也是这么说,事情有什么进展了,你究竟给我说清楚啊,法院方面给我指派的那个律师一点用都没有,开庭了几次,检察院那边拿出的有力证据越来越多,照这样下去不是死刑也是终身监禁啊!”
杨正金把手肘支在桌上,双手合在下巴前,嘴角泛出略显嘲讽意味的微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别人每年拿几万元土地公司的红利就满足了,你却要享尽人间富贵,在军事工程招标的时候接受建筑公司的贿赂,选定军用干粮生产商的时候又吃食品公司的好处,连批发军需卫生纸的时候也没忘记拿回扣,你真是没救了,按照检方现在掌握的证据,总共也有一百万了吧,如果没人帮忙,被枪毙是理所当然的。说真的,我也很感兴趣,你究竟搞了多少钱呢?五百万?一千万?。”
武定国恼怒地捶着面前的桌台:“老杨,你就别火上添油了,我有多大权力,能吞到一千万?全部也不过三百万而已……妈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些送了钱的公司居然把我给卖了,这里的法律怎么没有行贿罪呢?如果像我们那里有行贿罪的话,我看哪个公司敢随便出卖我,哼,要死一起死!”
“其实呢,在我们那里也只不过中国一家有行贿罪而已,这也是对官员的福利之一嘛……不谈这个……说来三百万也不少了,最近我跟管财政的韩浪聊过,他估算了一下,现在这里的一块钱相当于我们那时代差不多两百块人民币呢,也就是说,你相当于我们那个时代的亿万富翁了。”
武定国焦急地挥舞着被手铐锁着的双手:“什么亿万富翁,老子都快没命了,你倒跟我说说,武威公究竟打算怎么救我!”
杨正金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金灿灿的哈德门烟,抽出一支递到武定国嘴边:“兄弟,别急,怎么说你也是开国元老之一,武威公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呢,先抽支烟,去去火,老是这么气哼哼的对身体不好。”
武定国把头一扭:“少来这一套,今天你要跟我说个清楚,否则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把一些事情告诉那些多嘴的人了。”
杨正金把烟放到自己嘴上,点上,向武定国臃肿的脸吐出一团浑浊的烟:“你想对哪些人说哪些事呢?”
武定国咬了咬嘴唇,阴阴一笑:“如果我找来记者,把时光机器的事情告诉他们的话……”
杨正金抬起头,叼着烟,朝阴暗的天花板冷冷一笑:“那么你就要在精神病院度过下辈子了,在那里,就算你再怎么正常,最终还是要变成真正的精神病,哈哈,那样的话我都没兴趣去探望你了……”
武定国脸上一慌,立即改成了哀求般的口气:“老杨,不要这样嘛,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可是抛弃了一切跟随武威公打天下的人啊,怎么可以就这么完了呢?”
杨正金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烟嘴,锐利的目光如子弹般直射武定国那猥琐、狼狈、惊恐并且污浊不堪的眼球。
“你也知道你曾经是什么人吗?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你如果只是想干这档事的话,完全可以留在那个时空去钻营,那里不是还有行贿罪之类的福利吗?你以为自己有功劳,周围的人顾忌你是刘云的亲信而不敢动你,所以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直到你现在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反省,反倒去怪那些给你送钱的公司,像你这个样子还是死掉比较干净!”
武定国脸上的肌肉的神经质地抖动起来,手铐里的双手颤颤巍巍的举了起来:“老杨……是……是我错了,我对不起武威公,我改,以后我一定改,求你,求你告诉武威公,一定救我一命,我……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他放过我,放我一条生路……”
杨正金又吸了口烟,吐着烟圈,声调缓和下来,恢复成在大本营做报告时令人打瞌睡的那种口气:“当时真是看走眼了,居然没发现你是这种下贱的人,说起来,丁介云他们倒还比你强上几万倍,至少他们也算是为理想而死,你却是为了几个臭钱而送命。”
听到这句话的武定国却毫无睡意,他歪着嘴,眼泪和鼻涕都在各自的基地里徘徊起来:“老杨,看在我们多年朋友的情分上,你救救我,我……我在上海几家外国银行存了一百万,存折我藏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地方,只要我能留下一条小命,这些钱全是你和武威公的,你跟武威公说一说,他还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
杨正金压低了声音:“真的有一百万的存折吗?”
“我怎么敢骗你呢,我藏得很隐蔽,检察院那帮笨蛋再过一千年也找不到。”
杨正金扔掉还剩一半的烟头,手扶在桌台上,示意武定国把头凑过来,武定国乖乖地把耳朵贴到了铁栅栏旁。
“把那一百万交出来,然后你乖乖地按法院指定律师的意思办,即使被法院判成死刑,武威公也会想办法留你一条活路,比如偷偷送你出国,然后扔给你两万英镑过日子,总归不至于让你活得太苦……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武定国犹豫地看着杨正金:“这……能行吗?”
杨正金一抬头,起身就要离去。
武定国惊慌地拍打起栅栏:“别,别走!老杨,我知道了,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这样才是聪明人嘛……”
两小时后,换过上将军服的杨正金坐着一辆“王虎”小轿车来到武威公爵府邸,在门外守候的管家笑眯眯地迎上来替他开车门:“是总参谋长阁下吧,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管家领着杨正金拐过几间华式堂屋,来到一幢附带游泳池的三层花园式洋房前,这是公爵府的标志性建筑,据说设计者就是曾设计了中南海皇家别院的几个法国工程师。
进入洋房大厅时,穿着长下摆西洋侍者服的仆人正在铺设餐桌,准备晚餐。
杨正金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公爵夫人和少爷、小姐们?”
管家恭敬地应道:“少爷和小姐们今天要参加学院的课后活动,要晚点才能回来,公爵夫人似乎在卧室里……请这边走……”
管家将杨正金领到了刘云的书房,门是开的,管家请杨正金自己推门进去。
“这是我家老爷吩咐的。”
管家说道,笑眯眯地退下了。
杨正金推开门,看到刘云正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穿着藏青色元帅服,光着头,脊背稍稍向前佝下。
“他不行了,我呢?”
杨正金突然觉得眼前掠过了这些字,他也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这话,但是他不确认这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刘云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抬起手示意杨正金坐下:“你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武定国果然在外国银行存有巨款,他自己说有一百万,我按您吩咐的跟他说,可以放他一条生路,他就把藏存折的地方告诉我了,我已经吩咐手下去找了,他们一找到就会报告我的。”
“很好,这小子有没有说他总共收了人家多少钱?”
“三百万。”
刘云从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声,摇头道:“真没想到,他居然搞得那么大,吞了半条瑞字号战列舰。”
“那么,真的要按许诺的那样,放他一条生路吗?”
“怎么可能,按现在这种情况,谁也救不了他,检察院现在掌握的证据就足以让他死一百次了。问题的关键在于,武定国实在罪不可赦……”
杨正金突然很严肃地打断了刘云:“我觉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刘云楞了一下:“哦?”
“我认为,武定国之所以能搞到那么烂,与您的纵容有关。”
刘云眯起眼睛,有点惊讶地盯着杨正金,杨正金丝毫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依然绷紧了脸说道:“据我所知,早在两年前直隶军事检察院就开始调查武定国了,但是因为您通过当时的直隶军区司令刘百良和最高军事检察院院长吴奉天对其施加了压力,调查不了了之,我还知道,您当时只是认为,武定国只是在‘正常范围’内小贪一下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正是您的包庇,养成了现在这样一条硕鼠!”
刘云抱起手,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在武定国的事情上,我的确有过失……”
“那么,现在应该是亡羊补牢的时候了。”
“你是说……亡羊补牢?”
杨正金扬起头,此时,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与往常大本营发言时令人昏昏欲睡的调子截然不同,不止是声音,他往常那种中庸平和、稳重大方的表情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那种充满激奋、无畏、执着元素的神色令刘云心中恍然一动。
“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什么‘正常范围’,必须彻底终结各人的不正当收入,今后不管那些不正当收入的数额是一分钱还是三百万,都必须严惩不贷!当然,在此之前要先召集大家发出警告,以武定国为例杀一儆百,然后以三五个月为限,帮大家把从前的痕迹抹干净,之后就放开军事检察机关的手脚,并将军事检察院纳入帝国最高检察院的领导下,同时也将军事法院纳入帝国最高法院和国会的领导下,完成军内司法独立,从此由制度上堵塞军内腐败的渠道。至于大家交际费用不够的问题,可以通过合法手段来达成,比如修订封爵制度,给军功爵位提供更多年金,然后操纵白痴皇帝给大家一一封爵好了,另外也可以通过皇室犒赏的办法,从皇帝那里拿钱拿土地来分赏,据说皇室年收入不下了两千万,除皇宫、颐和园之外的动产和不动产总值差不多有五亿元,让他们拔点毛也是应该的吧……”
刘云欣然一笑,走近杨正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仅是我的臂膀,更是我大脑的一部分啊,你说得很对,腐败就是腐败,贪一分钱也是贪,贪三百万也是贪,以前我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以为规定一个上限、再由鹰狼队从旁监视就没问题了,却由此养出了武定国这样的大败类,是我的错。你提的意见很好,合法办事,才不怕被人抓住把柄,以后我要领导党派去竞选,去争夺总理大臣的位子,就不能被人抓住把柄来搞臭名声……恩,这件事就由你来办。鹰狼队的指挥权暂时就交给你,让鹰狼队集中力量去调查各位元老大将,看看他们有什么违法行为,把调查情况汇集在一起后,如果没有再发现武定国之类的巨贪恶吏,就派心腹之人传达你刚才所说的意思,然后要他们配合展开清除痕迹的工作。等这次战争结束后,借着论功行赏的机会,自然会合法地把缺口弥补上,这点也要告诉大家,以便安定人心。”
杨正金高兴地点点头,在他心中,刘云作为开明领袖的形象从未消灭过,虽然不时地,这种形象会被种种疑问所扭曲、模糊,但是只要刘云身上偶然迸发出一点闪光,那掺合了崇拜与信仰的形象便会如抹去冰霜的玻璃般再度清晰透亮。
“那么,武定国的那一百万存款怎么办?要交给检察院吗?”
“不行,如果检方以此为证据,武定国认为我们出卖了他,情绪可能会很不安定,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还是让他抱着我们会去救他的念头老老实实等着受死好了。至于这一百万,就以匿名捐赠者的身份捐给阵亡将士遗族救助会吧,那个救助会办得很透明,我比较放心。”
“是,等到存折找到后,我就派人去把钱转到遗族救助会的帐号上,然后我再到拘押所走一趟,告诉武定国您同意帮忙放他一条生路,让他高高兴兴地等死。”
“就这么办。”
这时,杨正金看到窗外天色已晚,便准备告辞,刘云却拉住他,要他一起去吃晚饭。
“好久没来我家吃饭了吧,虽然没有特别预备宴席,添一双碗筷还是不成问题的,另外,晚饭后我还有话要跟你讲。”
“是,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来到大厅时,晚餐已经预备完毕,刘云的长子刘平和次女刘玉春正绕着餐桌打闹,三子刘凡则耷拉着脸坐在餐桌边。
一看到杨正金,刘平便大大方方地过来鞠躬问候:“杨叔叔好,很久没见了呢。”
调皮的刘玉春三步两跳地蹦过来,两手捏起学生百摺裙的裙角,屈腿前倾,学着舞蹈演员谢幕的样子给杨正金行礼:“杨叔叔好!”
刘凡却只是冷冷地看过来一眼,什么都没说。
刘云不快地瞪了一眼刘凡,转头问身边的管家:“夫人呢?”
“夫人刚才说了,马上就下来……”
管家话音未落,楼梯上就传来了公爵夫人清丽的声音:“抱歉,我来晚了,刚才在卧室里收拾一些东西……”
公爵夫人不过三十出头,丽质依旧,这天穿着浅蓝主调的洋装,挽着时髦的高发髻,只戴了一串简约的珍珠项链,款款而行,姿态撩人。
“早说过了,那种事情,让佣人去干好了……”
刘云说着,上前接过夫人的手,优雅地挽着她入座,两人频频微笑对视,情意绵绵,只令杨正金心中大叫:“英雄配美人,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虽然这幢洋房是法国式的,餐桌也是通过法国洋行从巴黎买来,但是餐桌上摆放的倒全是由景德镇瓷器盛放的中国菜肴。
虽然是公爵之家,吃饭的时候却没什么太严谨的规矩,这一点由刘玉春在饭桌上的表现便可见一斑。
刘玉春活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把脑袋扭来扭去,一会儿去挑逗哥哥,一会儿又凑到父亲耳边说悄悄话,一会儿又跟杨正金介绍桌上的菜,忙得不亦乐乎。
刘平也一边吃饭一边大谈特谈学校内外的各种奇闻趣事,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敏感问题上:“……今天听那个范参议员的儿子说,前些时候上海和广州有人游街,抗议父亲当总理大臣呢,上海那些游街的人跟支持父亲的人打起来了,死伤了好多人……”
听到这里,杨正金有点担心地看着刘云,刘云却哈哈大笑,用筷子指着刘平:“那么,平儿,你觉得你父亲适合当总理大臣吗?”
刘玉春抢着回答:“当然适合了。”
刘平斜瞥了一眼妹妹:“切,又没问你。”
刘玉春马上鼓起了腮帮子:“父亲,哥哥欺负我!”
“喂,这也算欺负你啊,真是没天理了!”
“不让我说话,还不算欺负我啊,父亲你给评评理,母亲你也给评评理……”
公爵夫人苦笑着摇摇头,对杨正金点头道:“让您见笑了,我家这两个活宝,天天闹腾个不停,真是没办法……”
杨正金笑道:“小孩子嘛,闹腾个不停才算有活力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长这么大的时候,每天狠不得把房子掀翻一百次呢。”
刘云捏着下巴上的胡渣,笑着说道,但当他瞥过一眼静坐在一角、只顾细嚼慢咽的刘凡后,那笑容却瞬间蒸发了。
晚餐时间在刘平和刘玉春两兄妹引爆的阵阵笑声中悄然逝去,公爵夫人晚上要去几天前刚被加封为男爵夫人的前总参作战处长朱涛的遗孀家拜访,刘平和刘玉春两兄妹也随母亲同去,顺便找他们亲密的小伙伴——朱烈风和朱馨——一起玩。
“今天你还要跟烈风哥哥打拳吗?太无聊了,不如到馨妹妹的房间来,我们一起玩过家家……”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跟你们玩幼稚的过家家,无聊。”
“哥哥坏蛋,又欺负我……”
兄妹俩打闹着跑开了。
刘凡第一个放下筷子,便默不作声地往自己房间走去,不向在场的任何人打招呼,往常刘云都会叫住他,狠狠训他一顿,今天因为还有事要跟杨正金谈,就没有理他。
刘云与杨正金回到书房,刘云关好门,转身对杨正金道:“最近我准备出京去。”
杨正金大吃一惊:“什么?要到哪里去?”
“我打算巡视前线,与前线官兵共度春节。”
“这个……哪有总理大臣巡视前线的道理,您走之后大本营和内阁的事情怎么办?”
“我已经考虑好了,我出京之后,由张志高暂代总理大臣,主持内阁工作,而大本营方面,名义上由他主持,实际工作就靠你了。”
杨正金还是连连摇头:“我总觉得如此不妥,其实您大可不必亲临前线,多送些慰问品,要钟夏火、刘百良他们多往一线跑跑就行了,那边那么冷,而且到处都是敌国居民,鱼龙混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这次出京,我会带虎豹营随行,没有人碰得了我半根汗毛。”
杨正金知道,虎豹营是刘云的私人特种部队,这支部队每年从国防预算中的“要人保护”项目中吃掉数百万元,然而,有关这支神秘部队的诸如人员、装备、历史、作战效能之类的详细情报,杨正金并不比街头随便哪个乞丐知道更多。
“小杨,你就不必担心了,事实上,除了鼓舞官兵们的士气之外,我也需要到前线多走走,多看看,亲身了解这场战争的真实情况,这样才能对下一场战争心中有底,光是坐在暖炉边指点江山、纸上谈兵,难免会犯自以为是的错误嘛,想象毕竟要以现实为基础。怎么样,对于主持大本营工作,你有信心吗?”
杨正金再一次被深深扎根在大脑皮层下那位开明领袖偶发的闪光所感动,激动地把手抬到额前:“是,保证完成任务!”
一月七日,各大报纸纷纷以头版头条报道了武威公刘云将赴前线巡视并与前线官兵共度春节的消息,而光兴皇帝改任张志高为署理总理大臣的“皇令”则被大多数报纸放在了头版二条、三条,甚至是次版。
大多数人对各大报纸这种厚此薄彼的行为并不在意,然而在京师内城,一群游手好闲的人看到报纸后不由大动肝火,进而聚集在一起指天骂地起来。
这些人有许多共同点,而其中最令他们引以为荣的,却是他们的姓氏。
他们都姓“爱新觉罗”,系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后裔,当今光兴皇帝的宗族亲贵。
当天晚上,这批人以长衫马褂外加瓜皮帽的一色打扮聚集在皇弟醇亲王载沣的府邸中,一个个愤愤不平,边喝酒边骂人。
“那些贱民,居然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胡子花白的庄亲王载勋火气不小。
“刘云那个逆贼,根本就是司马昭再世,必然要篡我爱新觉罗家的皇位,总有一天要把他收拾掉!”
四十出头的端郡王载漪咬牙切齿。
“该杀!该杀!刘云该杀!张志高该杀!文易该杀!孙文该杀!康有为该杀!谭嗣同该杀!汉人都该杀!”
不到二十岁的贝勒载洵正血气方刚。载洵本是老醇亲王奕缳(原字为言字旁)之六子,也就是当今光兴皇帝载恬(原字加三点水)的六弟,十六岁时就出继给瑞郡王奕志(原字加言字旁)为嗣,袭了贝勒,从后海的醇亲王府搬出,住进西单甘石桥槐里胡同和背阴胡同间富丽堂皇的洵贝勒府,平日里到处摆出一副王孙贵胄的派头,经常在家中会集年轻的宗族子弟议论时政,对汉人掌权的现实极为不满。
同为皇弟的载涛排行老七,他对载洵那满嘴的“杀杀杀”颇不以为然:“汉人都该杀,由谁去杀?六哥要亲自动手吗?”
载洵不快地瞥了他一眼:“没胆识的小子,懒得跟你讲。”
载涛冷冷一笑:“六哥有胆识,嘴上叫了多少年,该杀的人却都活得好好的。”
载洵跟弟弟耍起了无赖:“你小子怎么帮汉人说话!”
两人的五哥载沣不耐烦地吼道:“你们两个吵什么,皇室已经如此不堪了,你们还要内讧,成何体统!”
听到载沣说到“皇室如此不堪”,年长的几位亲贵不由黯然泪下。
庆亲王载振则阴着脸道:“听说皇上最近龙体欠安啊。”
端郡王载漪点头道:“皇上已经三十多岁了,膝下依然无嗣,又经常患病,不如早立皇储,好让大家都放心。”
庄亲王载勋拈着他的花白胡子,摇头晃脑道:“问题是立何人为储君比较合适呢?若论承袭次序,孚郡王溥伦应为首继,当年穆宗驾崩后便应立为新君,不过当时太后嫌他是继子,未曾应允。再下来就是恭亲王溥伟。这两人均年富力强,应当能顺利延续皇室大统。”
原来溥伦乃过继宣宗(道光皇帝)长子奕惠(原字加言字旁),也就是说,血统上并非皇室直接嫡亲。穆宗(同治皇帝)于1876年病死,死后无嗣,当时就有老恭亲王奕斤(原字加言字旁)提议应由溥伦继位,但却被当权的慈僖太后以血统层次稍远为由加以拒绝,慈僖遂提出由醇亲王奕缳之子载恬为皇帝,醇亲王乃道光皇帝第七子,而他的福晋(正室老婆)正是慈僖的妹妹,所以载恬既是慈僖的侄儿又是她外甥,所谓亲上加亲。其时慈僖还有另外一番考虑,按照皇室规矩,若立比同治皇帝载淳低一辈的溥伦为后继,溥伦就将过继给大行(就是已故的意思)皇帝为后嗣,而皇后阿古鲁氏便成为太后,有垂帘听政之权,慈僖届时就靠边站了。相反,将载恬立为后继,因为与大行皇帝同一辈分,慈僖就可以继续做她的太后,垂帘听政,玩弄国家大权。
如今慈僖已经死掉十三年了,尸体早就在东陵化成白骨一堆,显赫一时的老醇亲王奕缳、老恭亲王奕斤也在十三年前那场宫廷政变后不久突然暴死。
十三年来,维新变法,设立内阁,剪辫易服,满汉合流,改清为华,召开国会……满洲贵族们一次次被震动、震惊、震怒、震慑,一开始还有人敢公开反抗,然而新军的子弹和警察的棍棒很快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新秩序”,剥夺爵位、没收财产、终身监禁、斩首弃尸,最初的恐怖过后,剩下的人大多老实了,无奈了,无聊了,开始游手好闲,开始花花世界,开始醉生梦死。
然而,执着地眷恋过去的人并没有就此死绝,专制皇朝的权力吸引着他们,王孙贵胄的自负驱动着他们,这些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后代们并不认为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
此时听到庄亲王载勋提到立储次序之事,载洵讥讽道:“篡位之人未除,立储又有何用?去做亡国之君吗?”
载涛冷眼道:“六哥说得好,就请六哥去把那个妄图篡位的大逆之徒处以极刑吧,我倒要看看,届时在珠市口掉下脑袋的究竟是谁。”
载洵恼怒地摔掉杯子:“你小子别激我,还真以为我办不到啊?告诉你,老子天天都在筹划这件事,妈的,本来早就打算好在正月初一百官朝贺式上干掉他的,没想到他却要跑去前线过春节,他妈的,眼看就让他逃过一劫!”
众人一惊,载沣慌忙去捂载洵之口:“六弟,你胡说什么啊,活腻了不成?”
载洵一把推掉哥哥的手:“你们这些人,就是这般胆小怕事,所以才被刘云之流的下贱汉人夺去了朝廷大权,你们根本不明白,当今皇上是被这些人软禁起来了,他们是挟持天子玩弄朝政的大恶人,大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端郡王载漪拍着酒桌应和道:“洵贝勒说得好!正是我等贪生怕死,才有今日之势,什么满汉合流,什么中华帝国,全是屁话,我等乃太祖努尔哈赤子孙,怎么可以眼看满清江山被那些下贱汉人夺了去!就是拼上一死,也要把满清天下夺回来!”
几个年轻的亲贵激动起来,也跳出来叫喊着附和。
载涛拉过载沣,摇头哀叹道:“五哥,你看看这些人,丝毫不识大势,当今天下,已经没有爱新觉罗家的根基了,我们安分守己的话,尚能苟延残喘,延续大统,像他们那样闹起来,届时狂风一起,恐怕连一片叶子都剩不下。”
载沣也低头长叹:“天命如此,难呀,我呀,人微力薄,我的话他们能听进去多少呢?”
激昂的叫嚣声在醇王府的宅院中久久不散,其中掺杂的那些微弱的悲叹,并不会引起哪怕一只蚂蚁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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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一九零四年一月十日,京师火车站。
早晨七点钟不到,天色昏暗,寒风刺骨,车站大楼的瓦顶上盖满了昏昏欲睡的灰雪——没错,雪是灰色的,蒸汽机车那丑陋烟囱里排泄的煤烟不会放过任何污染纯洁事物的机会。
站台上异常地热闹,由两排禁卫军士兵隔出的走廊两旁挤满了礼帽、军帽、鸭舌帽和学生帽,镁光灯的闪光和白烟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红地金龙旗像被狂风蹂躏的树叶般上下翻飞。
从贵宾候车室到开往天津的专列之间铺上了厚厚的红地毯,迄今为止帝国惟一的大元帅、现任国防大臣的武威公爵刘云正在十数名身着黑西服、戴着宽幅墨镜的高大男子簇拥下踏着地毯款步而来。
经过特许的十几名记者由宪兵引到刘云面前。
左臂戴着“华通社”袖章的一名记者抢先发问:“请问兵相阁下,听说您此去要与前线官兵共度春节,您的妻子儿女没有意见吗?还有,本朝规矩,正月初一的百官朝贺礼上需要所有在京世袭伯爵以上王爵或王爵继承人参与,听说您的长子只有十二岁,您决定要让他出席百官朝贺礼了吗?”
刘云摘下缀满华丽羽毛的船形帽,向那名记者和蔼地点了点,环视一圈在场众人,高声道:“这位记者先生问我,我到到前线去过春节,我的妻子儿女会不会有意见,我的回答是:如今帝国在整个中俄边境部署有近百万大军,战事一日未消,这百万官兵就一日不得回家与亲人团聚,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不是更有意见吗?对于这些不惜牺牲,慷慨为国的英豪之士,我感到由衷地敬佩!也希望全体国民以这些英雄为榜样,以国家为上,爱国爱业,干好本职,以实际行动报效祖国!”
不少群众欢呼起来,旗子舞得更凶了,有人还喊出了“武威公刘云万岁”之类的大逆口号,然而那名记者却一点感动的表情都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兵相大人,您还没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
刘云清了清嗓子,放低了声音:“关于新年百官朝贺礼的事情,我已决定由长子刘平出席,皇上日前已经下达敕令,为犬子量身以便御赐正四品公爵世子大礼服。”
忙着记录的华通社记者很快被其他人挤了下去,自由党麾下的华声社的记者抢到前头,劈头便问:“兵相阁下,您觉得这场战争还将延续多久?您认为您此次出巡对前线官兵士气的影响有多大?”
刘云对他微笑,对在场所有人微笑——这是礼节,也是形象,根本地,这是必要。
“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事实上,我也不能准确地告诉你战争将在何时结束,因为这不光是我们的问题,俄国方面才是关键。我已经一再明确地告诉诸位,这场自卫反击战的目的不是摧毁俄国,也不是抢夺俄国的固有领土,我们只求在公平的基础上恢复两国的和平,这公平,就是恢复两国在尼布楚条约中所规定的国境线。众所周知,俄国四十多年来通过欺骗、强占和卑鄙的不平等条约吞并了我国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竟比英、法、德三国本土面积之总和还多!这是对我泱泱中华的羞辱与践踏,中国虽大,却没有一寸土地不宝贵,夺地之事决不可遗忘,裂土之仇决不可不报!何况俄国近年来一刻都没有停止对我国的骚扰侵犯,在帕米尔高原,在外蒙古草原,俄兵入侵之事屡见不鲜。俄国人在其夺占的中国领土上广筑要塞,屯驻大军,还将西伯利亚铁路延伸过来,以便运兵,其占领军不断压迫、歧视和虐杀我中华同胞,经常越境袭击我军哨所,终于酿成海兰泡虐杀事件和江东六十四屯入侵事件,逼迫我国展开自卫反击作战,以御敌于国门之外……至今为止,我们没有看到俄国对于和平的任何一丝诚意,只要俄国政府继续坚持其富有侵略性的对华政策,战争就不可能停止,俄国将遭受更大的损失。”
说到这里,刘云顿了顿,暗自调整了一下已经有点僵硬的面部表情,继续做和蔼可亲状面对众人:“记者先生的第二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您应该到前线去,问问官兵们对此有何想法,我可不能代替前线百万将士的嘴。”
又有两名记者挤了上来,一个臂膀上戴着“国通社”的袖章,另一个胸前的挂着的记者证上则明明白白填着“日本—读卖新闻社”。
所谓国通社,就是“国民通讯社”的简称,主办方为目前最具活力的在野党——民国党,该社的招牌报纸《实闻报》一贯以毫无顾忌地批评现政府而闻名。
刘云下意识地抬起手,示意日本读卖新闻社的记者先来问。
日本记者的汉语很流利:“请问国防大臣阁下,您对日本于前日攻克函馆要塞、光复北海道全境有何看法?如今日本已派出二十多万人参于大陆战场的战斗,请问今后是否还会要求日本增派部队前往大陆战场?”
“恩,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国大皇帝陛下日下已向贵国皇帝发电表示祝贺,我本人亦为此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在东亚联盟协同一体的强大力量下,俄国侵略者已经被驱逐出了北海道,日本的固有国土得以光复,但是,需要联盟各国——尤其是日本——密切注意的是,战争并未就此结束,俄国侵略者还没有被彻底打垮,他们还有力量卷土重来,我们要作好准备,应对敌人随时可能发起的反扑。日本对联盟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此前我已经与贵国的陆相海相做过电报交流,了解到日本国内的经济情况已经不允许再派出更多部队到境外作战,对此,我们将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根据实际情况作出相应的调整。”
日本记者很快被挤下去了,这时,国通社的记者已经大大方方地挡在了刘云的正前方。
刘云心里嘀咕:“国通社的人……哼,一定会被问到上海双十二事件。”
不出刘云所料,那名戴着鸭舌帽的记者一上来就大大咧咧地开口道:“请问兵相阁下,去年十二月十二日,在您署理总理大臣任上发生了上海和广州群众针对您的游行示威,其中上海的游行群众受到了暴徒的袭击,维持秩序的军警却偏袒暴徒,反而对游行群众加以逮捕,事后也没有彻底追查暴徒来历和惩处不作为的军警,您对此事有何看法?您认为您在这件事上负有责任吗?”
刘云继续保持着他洋溢春日暖光的表情——虽然心底里很想叫人把那记者拖出去暴打一顿——并以温和平缓的语气回应道:“有关上海的双十二事件,我已经多次表态,不同政见的民众应以和平方式进行交流,暴力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游行可以,但是不能打架,打架的人,警察当然会抓起来,我从内政部和上海市政府那里看到的报告都提到,现场一片混乱,上万人挤在一起大打出手,那种情况下,普通平民都应该迅速逃离现场以接受警察的保护,而顽固地留在现场继续斗殴的人被警察当作暴徒加以逮捕也不难被理解。至于您提到的军警偏袒暴徒什么的,我不明白,也没有得到正式的报告,暴徒是谁?参与打架斗殴,扰乱社会秩序的即是暴徒,对以这种人,我的意思是,见一个抓一个,严惩不贷!”
年轻的国闻社记者丝毫不理会以上敷衍之词,继续追着开炮:“阁下恐怕没有听清楚我的意思,在现场的许多人都可以做证,双十二事件是和平的游行群众遭到蓄谋已久的暴徒突然袭击,而负责保护游行群众安全的军警不去赶跑暴徒,反而逮捕游行群众,政府难道不应为此负起责任,并加以调查吗?”
刘云突然觉得这记者实在不该被拖出去暴打一顿,反而应当重重有赏,就让他跟随在自己身边去前线,一路好吃好喝,到了海参崴前线后,叫刘百良和王直把他塞进一门三百八十毫米攻城炮的炮膛里用最强装药打出去,一定可以让他死得轰轰烈烈外加尸粉无存。
微笑的温度下降了,但是还没有到变质的地步。
“如果我接到了如你所说的正式报告,我自然会作出相应的处理,很遗憾,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收到那样的报告,内政部已经将此事定性为治安事件,如果有人还是觉得不妥,可以向相关部门反映。好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把时间让给您身边这位金发小姐好吗?时间不多了,您看,前面那些人还要为我送别呢。”
得到刘云言语鼓励的那名金发女记者立即与其强壮的同伙一起把国通社的记者压到了一边。
疙瘩被清除了,心情舒畅,寒风一点都不冷。
冲开了记者的包围,前来送别的高官显贵、社会名流们又蜂拥而上,刘云一抬头,正好跟张志高打了个照面。
“路途遥远,请多保重。”
张志高伸出手。
刘云毫不犹豫地出手握住:“总理大臣阁下,我不在的时候,也请您多保重啊。”
汽笛长鸣,往天津去的专列缓缓驶出站台,人群也渐渐散去。
张志高携着妻子罗素兰的手走出车站,在几名保镖的簇拥下钻进轿车。
子爵府的司机通过传音管问道:“老爷,要去哪里?”
“中南海。”
张志高对着传音管应道。
要人专用“王虎”牌轿车的前后座由一堵厚厚的玻璃隔开,司机无法随意听到乘客的谈话,通话要经过穿透了玻璃的一根传音管进行,在乘客座位这一头,传音管的送话头由旋盖盖住。
车开了,透过早晨刚刚擦干净的车窗,可以看到崇文门东大街上攒动的人头与车马。现在正是上班时间,人们乘着轿车、马车、轿子、人力车和双脚来往穿梭,路面拥挤不堪,前面开路的骑警不时吹起哨子。扫开的雪堆积在道路两旁,清洁工人正把雪一铲一铲地往大车上抛,工人的臂膀上围着“市政自治会”的蓝袖章。
“好慢……”
罗素兰挽着丈夫的手臂抱怨道。
她今年三十六岁,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同时也是中民党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署理文教大臣。在另一个时空,她还是涉嫌危害国家安全、侵夺和破坏国家财产、谋杀等多项罪行的通缉犯,此外,在那个时空的电脑网络上还流传着以她为主角的“云大校花如何成罪犯”之类的种种奇谈怪论。
在那个时空的2021年,十七岁的她考进了云南大学,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天生丽质的她一踏入校门,就成了饥渴男子们注目的焦点,不管帅哥猛男还是青蛙瘪三,大家蜂拥而上,各施绝技,轮番进攻,却一个个铩羽而归,无人得手,“冰雪校花”的称号一时传遍校内外。战败的虾兵蟹将们聚在一起,分析缘由,得出推论无数:A、她眼光极高,一定要超酷超帅超眩超有钱的F1234之流才能搞定;B、她对某个身在他乡的猪头死心塌地守贞不渝;C、她是超级没救的同性恋;D、她是超级没救的书呆子;E、她暗恋某个已婚老师,企图做第三者……
很快,推论E的支持者们自以为发现了证据:罗素兰与班主任文易教授来往密切,曾有人发现他们俩在某公园或咖啡馆中单独相处,于是心怀不满的虾兵蟹将寻机将此事透露给文易的老婆,惹出一场翻天覆地的大战来……
“市政设施的改造迫在眉睫啊,如果不是打仗的话,现在就可以从国库赢余里拨出几千万给市政府,把全市道路和下水道之类的设施改造一遍了。”
张志高说,看到身边的妻子有点魂不守舍。
“怎么了?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有点困……”
罗素兰摇摇头,把头靠在了丈夫肩上。
“没睡够吗?要不然……你就别做这个文教大臣了,以后天天睡懒觉也无所谓。”
罗素兰微微一笑,青春不再的脸上依然风韵万千,岁月的侵蚀还远远没有消磨完她作为云大校花时的种种遗迹。
“想让我做家庭主妇吗?”
“有什么不好呢?”
罗素兰在丈夫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
“笨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吗?”
张志高轻轻拍一下后脑勺:“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在网络上认识了文老师,被他的文章感动,就决定去云大拜访他,一到文老师家,正好他跟他老婆吵架,被赶了出来,他忘了带钱,没办法招待我,就找到了你嘛。”
“后来呢?”
“呵呵,你还问呢,你请我们出去吃饭,才上了第二道菜,文老师他老婆就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抓起桌上一杯啤酒就往你脸上泼,实在是……强啊……”
“就会说这些,没大脑……”
罗素兰撅起嘴,又掐了一下丈夫的手背,这次的力度显然不轻,张志高痛得歪起了嘴。
“说,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无道德无廉耻的可恶的第三者?”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所以我才挺身而出去劝阻师母嘛……结果我被骂多管闲事,脸上也挨了一杯啤酒。”
“切,你是看师母漂亮,想找机会搭讪吧。”
张志高再次歪嘴。
“喂,别掐了,好痛……你比师母年轻漂亮多了,要搭讪也得优先考虑你啊。”
这次张志高张大了嘴,哎呦哎呦地叫出声来。
带着暧昧的笑容,罗素兰凑到丈夫耳边,两指紧紧掐住他的手背:“哦,我算看透你了,现在这大街上比我年轻漂亮的女孩到处都是,你以后是不是要优先考虑她们啊?”
张志高连忙讨饶:“啊呀,好夫人,快放手,不要转移话题嘛,我们刚才说的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
罗素兰稍稍减轻了掐人的力度,扬着头盯住张志高:“第一次见面是吧,继续说啊,后来呢?要把你当时心里想的也全都说出来。”
“是,是……这个,后来嘛,文老师脸上也挨了一杯啤酒,于是大吵大闹,惹得周围的人都过来看热闹,当时我看情况不妙,考虑到你和文老师的声誉,就决定再次挺身而出,叫住师母,宣布你是我的女朋友,文老师则是我尊敬的前辈和好朋友,是我拜托文老师对你多加照顾的……”
罗素兰眼一斜:“是吗?只是考虑到我和文老师的声誉而已吗?其他的都没有多想?”
“没有,没有,我对天发誓,当时我真的只想到这些而已。”
“没有企图趁机占便宜的念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罗素兰放过了张志高的手背,转而去拉他的脸:“既然有考虑到我的声誉,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抱住我强吻,这算什么啊!”
张志高一脸无辜:“没办法啊,师母硬是不信,要我拿出证据嘛,逼不得已,只好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地来吻一次了,至于说强吻,你当时也没反抗嘛……当时也有想到,你那么漂亮,吻一次也不算吃亏……”
罗素兰一拳打到张志高脸上:“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初吻耶!我费尽千辛万苦留下来准备在最浪漫气氛下献给最完美白马王子的,居然给你这个呆瓜在那么多人面前强行夺去了!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真想提起桌上的火锅盆子扣到你头上!”
张志高继续无辜:“那你当时不是什么都没做吗?还很配合地让我拉着手牵走……”
“我都给惊呆了嘛——你搞清楚啊,被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夺去初吻耶!再说了,师母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张牙舞爪,我可不知道她还会用什么来对付我,所以就算你不牵我走,我自己也会跑开了的啦!”
“恩,恩,这个……不过嘛,经过这一次以后,师母总算和文老师和好了啊,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皆大欢喜,这不都是我的功劳吗?”
又是一拳,张志高的另一边脸被打贴到车窗玻璃上,惹得路边若干行人纷纷驻足回望。
“皆大欢喜?有这种事吗?当时你就完全没考虑到我的感受吗?我跑回宿舍,窝在被子里哭了一夜呢!”
“这么说,当时你的确是喜欢文老师……”
“笨蛋,我是为我的初吻而哭啊!你拿什么来赔啊!还有啊,冲出人群之后,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说,丢下我又跑回去了,一点良心都没有!”
张志高打起了大哈哈:“这个嘛,我要抓住机会,帮助文老师向师母解释嘛,事情结束后,我不是也专程跑去向你道歉了吗?当时你不是也原谅我了吗?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哈哈,哈哈哈……”
张志高的嘴贴到了车窗上,这时,前面的路口不知为什么堵住了,车子停了下来,更多的行人驻足,惊讶。
“要不是文老师一再帮你说话,我怎么会饶过你,你知不知道,在文老师带你来跟我道歉之前,我已经为你设计了九十九种死法呢!”
“恩,恩,怎么说呢,人家不打不相识,我们是不吻不相识……呵呵,上天注定,没办法,没办法,不过要是你当时就下定决心从此不理我,我也没机会啊,毕竟是我理亏……可是你毕竟没有那么做,反倒经常跟我见面……”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是去跟文老师见面,谁叫你像跟屁虫似的一天到晚挂在文老师后面,我想不见你,行吗?”
张志高摸着脑袋笑道:“没办法,这叫机缘巧合,我去云大就是为了见文老师的嘛,不跟着他还能跟着谁?不过到了后来,却是你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罗素兰满脸的“不信不信就是不信”:“是不是啊,你是看到所有的美女都会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吧,说,昨天你为什么盯着那个新来的女佣那么久?”
“你看你,又想转移话题,刚才不是你要我说当时心里有什么真实感受的吗?”
“好,你说啊,到底留下了什么样的深刻印象呢?”
张志高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深沉得快要沉没进地底的表情,他安详地看着妻子,声音像流淌万年的冰山溪水:“有一天,我们在夜宵摊喝酒,你喝得有点醉了,呆呆地看着天空,突然很平静地说,你好想做一颗流星,即使短暂,却不停滞,而且璀璨。后来你还说,你很讨厌这个世界,你不想复制无数人重复过的千篇一律的生活……上学,找工作,嫁人,生孩子,照顾公婆父母,把孩子养大,然后老去,死掉,那是令你厌恶的、在无数个节点上被无数人演绎过的相似剧情,你不想就这么过完一生,你想做的,是改变世界,改变人类……至少,改变一个国家,即使为此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因为那才是流星般的人生,那才是足以令自己感动的人生。”
“当时我真不敢相信,一个十七八岁的、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说出了……我心里蕴积已久的话。”
交通警察吹着哨子,疏导开了堵在一起的车辆,黑色王虎轿车在四名骑警的引导下又晃悠悠地开动起来。
罗素兰放开丈夫,用手指理了理耳边已经稍显凌乱的乌黑长发,高山深湖般的平静浸透而出。
“很惊奇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明白了,我就是没办法融入那个世界,有许多许多事情,我无法容忍,无法认同,更无法妥协,我需要走一条路,一条可以变成流星的路。从小到大,大家只是注意我的外表和学习成绩,没有人理解我的真实想法,我没有知心的朋友,我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只关心琐碎无聊的小事,头发的颜色,裙子的款式,手机的外壳,男朋友的好坏,那些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我喜欢历史上那些乱世,那些诞生英雄的乱世,我喜欢英雄,但我不喜欢做英雄的花瓶,我喜欢成为英雄本身,可以操控千万人命运,可以为千万人打造一个全新的美好国度……”
“这些你都说过了……”
罗素兰并没有停下,她跳进了记忆的深潭,在游到岸边之前,无法脱离那碧绿的回忆之水的浸染。
“文老师是我第一个知心的朋友,他了解我的心,我也了解他,他是跟我一样的人,而且,他比我更有能力去实现理想。事实上,遇到文老师以前,我曾经很彷徨,不相信自己能实现理想,我看不到路,看不到阳光,我考虑过妥协,也想要逼自己改变成普通的女孩。但是自从与文老师谈过心之后,我坚定了自己了心意,我看到了方向,看到了前途,然后开始做准备。同时,我确信,我就是我,不一样的我才是我,如果变得和别人一样,复制别人的灵魂而生存下去,我就等于一具行尸走肉,比真正的死亡还要无意义……”
张志高露出破坏气氛的坏笑:“在遇到文老师之前,你都不把其他的男人当人类吧?在了解我之前,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跟南瓜茄子没有区别啊?”
罗素兰也毫不犹豫地使坏:“没有啊,我把你当文老师养的哈巴狗而已。”
“过分——太过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志高气哼哼地往两手上哈了口气,孩子气地去挠妻子的腋下,怕痒的罗素兰挣扎了两下就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得大叫饶命。
张志高趁机发扬大男子主义:“下次还不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好老公,放过我,放过我,呵呵……啊哈哈哈哈……”
这时车子突然又刹住了,永定门的巍峨城楼赫然耸立在车窗外,旁边停住了不少车子,几个脑袋正好奇地朝王虎车里观望,张志高连忙放开妻子,动作迅速麻利地改换成正襟危坐的姿势,罗素兰也赶紧坐起来整理头发。
张志高拉了拉领带,透过两层玻璃看着前方堵塞的车马人流,表情认真起来:“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实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正在走的,虽然并不算一瞬即逝的流星之路,却也如同在钢丝绳上一般摇摆不定。我们的确知道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但对于正在被创造的历史枝条,如同在那个时空一样,我们依然无法准确预料未来,未来,从未注定……听到刚才刘云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不在的时候,请我多保重。知道什么意思吗?显然是特意表示,他在的时候一切自然稳如泰山,不在的时候则需要多加小心……他已经渐渐走向自我神化之路了。文老师说得好,所谓的领袖,一旦开始自我神化,就无法拒绝被他人所神化,他这次去前线,本来就已经对他崇拜至极的军方恐怕又要把他视为神明了吧。”
罗素兰却不同意丈夫的说法:“我觉得事情未必如此,从理性的角度来看,我们已经知道刘云想通过合法手段取得总理大臣的职位,从而方便他将帝国军国主义化,既然如此,他这次出巡就带有政治作秀的成分,可以大大提升他的人气,今后他一旦退出军界,各大党派一定会抢着请他做入伙,而得到他的党派也一定可以在大选中处于有利地位。所以届时即使中民党不请他,他也另有选择,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请军方来敲敲边鼓……”
“边鼓”一词刚冒出个头,远远地传来一阵急昂的鼓乐声,罗素兰好奇地摇下车窗,探出头去观望,看到一队穿着黑色竖领制服的中学生,敲鼓奏乐,打着一面血红的大旗,唱着歌大踏步走过来。
队伍走近的时候,罗素兰和张志高都听清楚了学生们所唱的歌,歌词如下:
一般军国民,同仇齐踊跃;试笑看宝刀,身遇从军乐。
壮士尔壮士,退缩大可耻;战败复归来,何颜见妻子?
胸中斗血热,十万凉风吹;马革不裹尸,枉自称健儿。
喇叭声呜呜,顿唤兵魂起;中华大帝国,雄飞廿世纪!
“是军国民歌……”
罗素兰说。
张志高冷冷一笑:“那不是我们心目中的军国民,满脑子杀人与战死,却毫无自由权利观念,刘云把我们想要培养的军国民阉割了。”
罗素兰攀住丈夫的肩头,目光如箭:“现在你是总理大臣,做我们想做的事吧。”
“可是他一回来的话,难道不会反攻倒算吗?”
“现在是战争期间,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战争结束以后呢?”
“不得已的话就只好翻脸了,你在党内的支持率不低,多加运动的话,常委里面起码有一半会跟你走,到时候另组同盟,夺取合法权力。无论如何,信念不能丢,绝不能把几千年的奴化教育变相延续下去,在我们那个时空,我们没有能力摧毁阴魂不散的主奴文化,现在我们有力量,比从前强大千百万倍的力量,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手边溜走!我们来这里,是为建设民主富强的国家,是为培养自主、自立、自强、自信、自由的真正公民,而非建造一个培养变相奴隶或人肉工具的大工厂,即使面对强权的压制,即使面临死亡的威胁,我们也应该毫不畏惧地战斗到底!”
张志高紧紧抓住妻子的手,恍惚间他似乎看清了,罗素兰所说的流星之路,的确无比璀璨绚丽,令人感动,令人流泪,还可能令人流血。
“我真是没胆,连女人都不如……”
罗素兰嘴角一翘:“女人怎么了?女人一定就没胆吗?”
“不说这个,对了,最近文老师都不来信了,他都在想什么呢?难道他真的下决心要退隐了?说什么制度可以阻挡刘云的脚步,制度也要靠人来维持的,关键时刻也要有人挺身而出守护制度啊……”
张志高说道,话里已经添进不少抱怨。
“文老师一定有他的考虑,我想,他所说的制度,就像一具活体生物,每一个细胞都有其特定的功能和行动方式,每一个细胞都可以被与其同类的细胞所替换,而一旦有危害生物健康的病菌出现,白细胞什么的就会自动出击,放到现实来说,如果刘云搞军国主义,就会引发无数支持现行制度的人出来守护这一制度……”
“可文老师才是最强的那个白细胞啊。”
张志高说道,突然又添了一句:“另外,被病菌杀死的病人也不计其数呢。”
“乌鸦嘴……”
学生们慷慨激昂的歌声渐渐远去,堵塞的道路也清理开了,车子继续前行,钻过永定门高大的门洞,转进了内城。
列车轰隆隆地开出北京城,疾驶在京津路被磨得光亮闪耀的铁轨上。
啊切!啊切!啊切!
刘云一口气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副官张子仪忙递上手帕,关切地问道:“阁下,您还好吗?”
“没事。”
刘云擦着鼻子,眼泪都冒出来了。
“应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吧?”
张副官小心地微笑道:“阁下,我曾听说,喷嚏一声有人想,两声有人咒,三声感冒了,您不会是着凉了吧,要不要请医生过来看看……”
“你这才是咒我呢,我好端端的,哪来的感冒。”
刘云笑着把手帕递还副官,却觉得脑子的确有点昏,便让副官退下,准备小憩片刻。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还是觉得有点头晕。
我听到了爆豆般的枪声,很清晰,所以,也应该很近。
我披上大衣,推开卧房的门,来到客厅上方的楼道里。
我呼唤副官长和侍卫长的名字,很快,他们跑了进来,胸前已经覆满了鲜红鲜红的血液,他们叫着我的尊称——武威公,无力地,慢慢地,倒在了光滑的木地板上。
一群臂膀上绑着红布条的士兵冲了进来,枪口一起对准我。
我怒斥他们,责问他们想干什么。
士兵们当中突然让开一条路,几位将军神气活现地大步走了过来。
我知道他们是谁。
我记得,记得很清楚,他们是我的战友,曾经的,战友。
我们都来自另一时空的2025年,我们都曾是共和国的军人并且一起成为了共和国的罪人。
我们都厌倦了我们所生长的地方,那里不能满足我们的欲望——那些关于偏执理想的欲望。
我们曾站在一起发誓,将在另一个时空,建立一个雄冠地球的中华大帝国,然后我们出发了。
我们趁着护送科学考察队的机会,把真正的考察队一网打尽,然后全部换上自己的人,混进秘密基地抢夺和使用时间机器。
为防止政府查到我们所去时空的资料,在时空转换开始前,我们还在基地中布置了威力强大的定时炸弹。
我们成功抵达了时空隧道的彼端——历史之树位于1890年的节点上,我们以特战部队的手法进击皇宫,以事先编造的谎言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进而发动宫廷政变,铲除慈僖太后,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逐步展开了新政。
初到这里的几天里,我们死了三名同志,余下的三十三人各施其能,经过四年时间,重点强化了帝国的军事力量,并最终击败了帝国当时最大的敌手——日本。
是的,战争结束了,大家班师回朝,我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却看到战友们把枪口转过来对准我。
我叫着他们的职位和名字:禁卫军司令丁介云、总参情报处处长杜灼林、禁卫第一师师长卢子祥、禁卫第二师师长贺鹏程、禁卫第三师师长王镇、禁卫教导旅旅长陈驾云……
“叫什么叫?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武威公大人。”
丁介云冷笑着,讥讽地说道。
我没有说话,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想听他怎么说,我想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曾经同生死共命运的战友变成了仇敌。
“北京和天津已经被我们完全压制住了,很快我们将宣布成立军政府,宣读你的九十七大罪状,然后以皇帝的名义将你处决,当然,跟你同流合污的文易那伙人也都会为你陪葬……不必担心,你走错的道路,我们会在你死后帮你纠正过来的!”
丁介云哈哈大笑,一挥手,几名持枪士兵奔上楼梯,在我身后站定。
“什么道路?我走错了什么道路?”
我怎么会出错?我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领导者,正是因为我的一系列正确判断和决策,我们才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就!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说我走错了路?
丁介云指着我,对其他人放声大笑:“死到临头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正是没大脑啊。”
他回过头,恶狠狠地盯住我:“刘云,你听好了,我们要建立的是能够横扫世界的军事大帝国,这个帝国不需要议会,不需要人权,不需要什么狗屁自由,需要的只是服从、服从、再服从!你跟文易安排的路线是错误的,无意义的,按照这样的路线,中国永远也不可能征服全世界,而我们来到这里的惟一意义不就是征服世界吗?
我们要建立惟一正确的高效率的权威政府,也就是一国、一党、一个领袖,不允许任何势力妨碍我们去实现目标!你们的路线是妥协主义和投降主义,是背叛理想的行为,你们没有广泛动员下层民众,反而与腐烂的地主官僚阶级亲密无间;不去组织发动革命,而沉迷于无效率更不彻底的改良;不去推翻满清皇帝建立共和国,反而忠心耿耿地围着狗皇帝献计献策!一句话,你们已经蜕化腐烂了,你们已经没有资格再领导大家去实现理想了!”
“别跟他罗嗦了,带他走!”
“干脆就在这里一枪崩了他!”
“杀了他!杀了这个狗奴才!”
丁介云身后的几位将军激动起来,其中两人拔出了手枪,对准我扣下扳机……
我睁大了眼睛,眼前是红香木的天花板和从法国进口的枝形水晶吊灯。
一个梦,无聊的梦。
丁介云他们,已经死去很久了,在一八九六年的五月十七日,那六个人被我的新嫡系一网打尽。另外,涉嫌谋反的华南军区司令吴贝年和总参作战处处长朱涛也通过虎豹营处理掉了,之后反将责任推给“丁介云叛党余孽”,虽然觉得有些不安,但那也是保全他们荣誉的惟一办法,我对这两个人实在无法提起超过五分的愤怒。
现在,我是总理大臣兼国防大臣,中民党总裁……皇帝如猪崽般被我饲养,军队如鹰犬般受我控制,民众如羊群般由我驱使……我正要实现理想,把帝国政治经济文化诸体系彻底军事化,十年后,我将带领这个国家踏向征服世界的光辉道路。
前些日子,国会跟我唱反调,被我解散了,我让钟夏火带了一个营过去,一阵枪托把议员老爷们赶出了国会大厦,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拦我的脚步,我要前进,摧毁一切。
我站起身,穿好元帅服,推开门,来到朝向大街的阳台。
下面挤满了人。
成千上万不同服饰的人挥舞着各种颜色的旗子和标语,向我喊着什么。
黑制服的禁卫军排成一线挡在他们前面,然而群众不停地向前挤,黑色的线条扭曲、破裂,有人冲近了院墙,攀爬着想冲进来。
我听到一个人用洪钟般的声音高喊:“开火!开火!”
然而枪声迟迟没有响起来,那黑制服构成的线条逐渐被人流吞没,化为了向前涌动的人体海潮的一部分。
“国会万岁!民主国体万岁!”
“保卫民权,保卫宪法,前进!”
“打倒独夫刘云!”
“独夫民贼快快出来受死!”
人群中一阵阵地涌出巨浪般的口号声,我站在阳台上,楞住了。
“大人,请赶快离开吧,我的部下都不肯向民众开枪,他们就要冲上来了!”
钟夏火抹着成把的眼泪鼻涕哀求道,他是惟一对我绝对忠诚的人,我信任他,但是我不能让所有人都信任我。
一队赤手空拳的青年人冲了上来,钟夏火想要起身阻挡他们,毕竟寡不敌众,被按倒在地。
“你们想干什么?”
我怒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然而他们不为所动,为首一人反问道:“我们还想问问总理大臣阁下想干什么呢。”
“把他绑起来!”
“现在就打死他!”
“拖出去让大家一人一脚踩死他!”
青年们鼓噪起来,一个个面露杀机,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如此脆弱,几个赤手空拳的平民就可以让我死得很难看。
稍顷,激动的青年们平静下来,从中间分开了一条道,几个穿着西服的人缓缓走了上来。
我看到了文易,还有张志高、罗素兰,以及其他几个平常似乎并不显山露水的政界要人。
我盯着文易,没有说话。
他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他也对另一个时空的现实不满而绝望,我们一拍即合,他负责寻找除军事方面的各类人才加入队伍中,这样我就可以专心策划抢夺时间机器的行动。
他跟我有一个约定,他希望建设一个民主富强的国家,我对此并无异议,当时我想的是,富强第一,民主可以留到足够富强的N年后再说。
然而来到这里后,我们的分歧却越来越大,我渐渐厌烦了他那一套天花乱坠的理论,于是我们决裂了,他退出了政界,我包揽了军政大权。
很快我们就又再见了,气氛并不融洽。
我们默默对视了很久。
突然,他指着我说:“你不是刘云,你只是另一个丁介云而已。你和他没什么不同,下场也不会差太远,最大的区别,或许就是丁介云只被草草审判就被迅速处决,而你要等待一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公审……好好看看外面,这国家,这国家的四亿多人决不是你一人任性的玩具……”
阳台下面,山呼海啸,世界已经被这嘈杂吞没。
“我是刘云,我是你们的领袖,我是领导你们建设中华大帝国的惟一领袖!我不是只顾自己的独夫,我没有错,我想让民众先苦后甜,我想让最普通的国民都做人上人,他们应该为今后的莫大利益暂时放弃眼下的微小自由,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无知,居然起来反对为他们安排美好未来的我……”
“住口,你以为你是神吗?你怎么能如此肯定你没有错?凭什么四亿人的未来要由你一个人来安排?你究竟有没有把这里的人当作独立而真实的人?”
文易如此毫不客气地指责我,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
没等我反驳,旁边的张志高和罗素兰各自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板砖。
我呆住了——他们想干什么?
“文老师,少跟他罗嗦,一板砖拍死他好了。”
张志高说。
“对啊,像拍苍蝇那样,扑哧一下就变成一坨肉泥了。”
罗素兰笑眯眯地说。
文易向后退去,张志高和罗素兰提着板砖冲上来,高高地举到头顶向我砸来……
听到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看到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树木、房屋时,刘云知道,梦终于彻底地醒了。
冷汗沁湿了后背,额上也坠下几粒冰凉的汗珠,刘云突然觉得很累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么奇怪而复杂的梦,而且在梦醒后还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梦中的细节。
“和丁介云一样么……”
擦去额上的汗,刘云对着车窗自言自语,他猛然想到,丁介云筹划中的国家,与自己将要建设的国家,的确在许多方面有着无可掩饰的相似之处。
“那又怎样呢?只是相似而已,当然不一样!”
心里涌起这样的念头后,刘云不想自己质问自己,他不打算通过自问自答使心理达到平衡,他觉得,有一些事情是“天然”合理的,根本没必要费心去整理其中的逻辑关系。
他摇了一下手边的铜铃,张副官立即推开门进来。
“叫副官长过来,带上行程表。”
“是。”
刘云并不是真的想确认行程表,他只是想找个人以适当的借口聊天,以便迅速忘却刚才那个令人发汗又发寒的诡梦,在决定忘掉这个梦的同时,他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对未来的莫名恐惧中——而他一直确信,自己从来不畏惧任何事情。
副官长苏蒙新的出现总算令他稍稍安心,两人有一拨没一拨地谈起行程表和战事的进展,有时还谈到家里的事情。
梦的影子渐渐散去了,但是,谁也不能肯定它是彻底消失了还是在哪个地方蛰伏了起来,也许在某个阴霾的早晨,相似的梦或相似的现实将从薄雾中展露出安详而残酷的笑容来。
十一日中午,刘云登上停泊在塘沽新港的战列舰“瑞仙”号,准备前往日本海,首先巡视忙碌在海参崴军港周围的海军部队。
天津的政要名流纷纷前来港口送别,刘云却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独,有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其实对那些头头脸脸的人物完全不敢兴趣,他只想要干一场大事业,一场惊天动地、震撼全人类的大事业。虽然那样的事业不能不依赖于眼下这些头面人物的支持,但在内心里他那个固执的灵魂却尖刻地认为,应付这伙皮笑肉不笑的所谓上流人士简直是在浪费生命,生命是用来燃烧的,而不应该像磨刀石那样慢慢被一些琐碎的生锈的破刀烂铁所磨消。至于什么是燃烧,如何来燃烧,刘云根本没空闲去思考。
现在,他要去审视战利品,他的战利品。
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已经回归祖国了,这种简单的快乐令他心花怒放,他不想考虑更多,执着地追求某个简单的结果,正是他人生的意义所在。
相比之下,琐碎的过程不过是得到结果之前必须忍受的困苦煎熬。
刘云永远不会像文易那样,打出“享受了改造国家的乐趣就足够了”之类的论调。
他要结果,他要清晰明了的结果——歼敌数十万、吞并某地某地共几十万平方公里之类的可量化的结果,模糊的结果会让他感到空虚,进而吞噬他所依赖的人生意义。
“瑞仙”舰汽笛长鸣,战舰就要离港了,刘云来到舰桥上,想象一发炮弹飞来,舰桥崩塌,自己化为肉泥的情景,不禁在嘴角上淌出了令人心寒战栗的微笑。
“阁下,请回船舱去吧,外面风大,着凉了可不好。”
副官长苏蒙新过来劝道,他没有战栗,他早已习惯了刘云的那种微笑。
苏蒙新在刘云身边待了六年,前四年是贴身副官,两年前提升为副官长,同时兼任神秘特种部队“虎豹营”的首席作战官。
他今年不过三十岁,面貌平庸,身材一般,性格忠厚温良,陆大毕业时也成绩平平,就是这样一个被认为是再平凡不过的人,在担任东北军区作战处某科科员时偶然被前来巡视的刘云看中,要到身边做了副官,之后颇受宠信,一直干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连他自己也常常困惑不解。
“小苏,最近你和小张怎么老在咒我啊。”
刘云笑道,拍了拍苏蒙新的肩头,走向通往下层舱室的铁梯。
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的贴身副官张子仪尴尬地看了一眼苏蒙新,他去年夏天才开始担任刘云的副官,对一些东西还没有完全的免疫力。
苏蒙新向张子仪扬了扬头,贴近他耳边小声安慰:“说笑而已,不必放在在心上,以后有话照说,长官不喜欢太做作的东西。”
刘云回过头嚷道:“嘀咕什么,快过来,我还有话跟你们说。”
“是,阁下,这就来了……”
深冬的日本海,难得天晴浪平,几艘高挂龙旗的战舰上,官兵们纷纷步上甲板,舒展筋骨,晒晒太阳。
其中一艘舰后部镶嵌有“瑞祥”字样金色铭牌的巨大战舰主桅顶上,飘扬着中华帝国镇洋舰队司令长官旗,依照东亚联盟的惯例,镇洋舰队司令长官理所当然也是中朝日三国联合舰队的司令长官。
舰桥的露天指挥台上,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此时正悠然地倚靠着栏杆,手捧一杯热茶,与参谋长萨镇冰和副官叶飞一起享受怡人的冬日阳光。
林泰曾抿了一口热茶,抚摩着油漆光亮的栏杆,长叹道:“老瑞祥终于回来了,修了三个月就没事了,真快,我原本还以为它可能要在船坞里猫上半年呢。”
战舰“瑞祥”早在开战前便成为了林泰曾的旗舰,然而在去年十月二日的夜战中,“瑞祥”不幸触发俄军水雷,被迫开往日本的横须贺船厂大修,当时厂方即承诺三个月内修好,结果在一月一日的时候,“瑞祥”提前一天齐装满员地开出横须贺船厂三号大船坞,几天后就赶到了联合舰队本队的临时锚地纳霍德卡,再度成为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旗舰。
“您可真念旧啊,在瑞吉上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萨镇冰笑道,其实他是惦记上了前旗舰“瑞吉”号上的厨房。
“这可不是念旧,趁着入坞的机会,咱们的老瑞祥改装了不少东西,换了大功率无线电和新式电罗经,加装了三年式主炮指挥仪,光这几样东西,就要比瑞吉强出一大截。”
“那干嘛不等瑞仙来了以后再换旗舰呢?瑞仙可是全新的一条船啊。”
林泰曾微微一笑:“是啊,不过据说人也是全新的,怎么样,你放心吗?”
萨镇冰赶紧摇头,相比新舰上的新厨师,他还是比较信任“瑞祥”号上的老厨师。
“司令长官,武威公明天就要过来校阅,不准备一下好吗?”
年轻的副官叶飞拉着脸说道,看得出,他对武威公这个名号颇有忌惮。
林泰曾把鼻子凑近茶杯,深深吸了一口气,晃着脑袋道:“你搞错了,不是检阅,是巡阅,根本没必要做什么准备,就让他看看我们的真实情况好了,另外,我们还处在随时准备应战的状态,没有精力去为他表演什么。”
“不认真应付的话,恐怕会对阁下的前途……”
林泰曾斜瞥了一眼叶飞:“年轻人,考虑周全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我们现在是在打仗,作战为第一要务,其他的事情都是杂务,比喝茶晒太阳更不重要……我想,不能只为了一个人记住你而努力,一个人的记忆会蜕化,然而历史不会遗忘你的伟大功绩,打好这场仗,让后世千百万人记住我们吧。前途什么的,能上则上,不能上亦无碍,如果武威公真是那种重形式高于实质的庸人,那么无论在他手下能做到多大我都不稀罕。”
萨镇冰弹着茶杯笑道:“我觉得,咱们司令长官似乎越来越超然于世俗了哪,恐怕这场仗打完,司令长官会出家都说不定。”
叶飞也笑了起来:“司令长官出家的情景,实在太难想象了,难道要白天念佛经晚上读英文小说?”
林泰曾摇晃着茶杯,手指在萨镇冰与叶飞之间晃动:“你们两个呀,真是没有想象力,难道就不能想象一下我去竞选议员,进而当上总理大臣的情景?”
“总理大臣?难道要军人干政?上海的双十二事件还没平息呢,还有,刘云在那里干着呢,您去凑热闹,恐怕少不了要拼一场。”
萨镇冰毫无顾忌地说道。
这里是海军的地盘,陆军有陆军的自负和骄狂,海军有海军的自由和兼容,在海军里,即使点着名大骂军政要人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林泰曾关闭了笑容,一仰脖,吞下杯中残余的茶水。
“说说而已,陆地上的事情,暂时还轮不到我们管。”
萨镇冰露出狐狸般的狡黠微笑:“是啊,不必着急,他们总有闹够的时候。”
叶飞看看司令长官,又看看参谋长,摸了摸脑袋,实在不明白两位阁下的话中究竟有何深意。
西南方水天线上,几绺浓黑的烟柱渐渐清晰起来。
林泰曾放下茶杯,举起望远镜。
萨镇冰掏出怀表,点了点头:“是时候了,准备迎接吧,看看我们的武威公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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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击,不断地炮击,三天里一直在炮击。
这里是海参崴前线,我蹲在泥泞的壕底,抽着烟,等待命令。
我叫李瑞石,步兵第11师93团1营2连3排排长,24岁。
这里是距离俄军前沿阵地不到二百公尺的一道平行壕,前面是基米尔山,我知道敌人在上面建有一座D堡垒,还有一个4号炮台,我还知道三天来我已经有四名部下被山上的炮火打死了。
三天前,我站在四公里外的阿尔乔姆山上,看着下面如蜘蛛网般向敌军阵地延伸的平行壕和交通壕,对那个伯爵家的准尉说,我们就要上去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那时候,几个戴着法帽的和尚在我们旁边念经祈祷,然后一一为我们挂上据说是在五台山由某某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
伯爵家的准尉没有拿护身符,他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护身符,微红着脸对我说,那是他未婚妻在京师法华寺为她求的符。
那个伯爵家的准尉名叫聂文青,是现任西南军区司令官聂士成上将最小的儿子,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帝国陆军大学四年级实习生,一副白白嫩嫩的清秀样,元旦后才来到前线,没吃过什么苦,团长亲自带着他到我的排里来,要他做我的见习副排长。
连里几个信基督的士兵去了山脚,那里有一个天津来的牧师,准备带领全旅的基督徒做祷告。
狗儿说,狗日的,好端端地,信什么洋教。
狗儿大名叫杨勾土,是排里跑得最快的兵,在全营的百米标准障碍赛中曾经拿过第三名,他脸庞黝黑,一笑起来就露出上下两对突出的虎牙,家里是山西乡下的普通农户,高小(高级小学,即小学四到六年级)毕业,今年才十九岁,据说连女人的味道都没尝过。
那几个基督徒跑回来后,其他人收好护身符,大家跟着团长一起去拜关帝,另外还请出四天王之一的昆沙门神像来,请那些和尚在神像前唱经祈祷。
93团的团旗上绣着昆沙门天的神像,根据前辈们的说法,昆沙门天曾在宋朝时显灵帮助过宋军,因此一度被奉为军神。
大家在关帝爷面前三鞠躬之后,团长在关云长威风凛凛的神像下洒了酒水,便回身向我们宣布,一月十三日,我们团将进入前线替换92团,完成基米尔山前第4-11号平行壕,并以此为基地,于一月十六日与另外3个团一起对基米尔山上的敌军发起进攻。
今天就是一月十六日。
狗儿仔细地擦着枪,擦完枪就擦刺刀,擦完刺刀又擦子弹,擦完子弹,他便打起了瞌睡,睡得很香很甜,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狗。
伯爵家的准尉猫在角落里,含着笑给他的未婚妻写信,已经半小时了,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写那么久。
昨天我已经给那个五年来只见过五次的未婚妻写过信了,告诉她,如果我死了,她随时可以取消婚约,一共只用了五分钟。
我家原本是苏北的小财主,有五六百亩水田和几处小商铺,土地改革后水田被国家赎买了去,当家的父亲卖掉镇里的商铺,跑到上海开了家火柴厂,经营了五六年后,已经初具规模。
我是家里的三男,大哥和二哥都帮着父亲忙生意,我对火柴厂的生意却一点兴趣都没有,高中一毕业就跑去考军校,十九岁时就进了江宁(南京)陆军学院,四年后毕业,分配到93团先做半年无级准尉,去年夏天才正式授了少尉衔,担任1营2连3排排长。
父亲虽然没有用强力的手段阻止我去考军校,但是作为交换,他要我接受一桩由他全权安排的婚姻,对方是一家包装工厂老板的女儿,按照二哥的说法,这是出于“企业联营”的需要。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甚至事先没有提出要先看对方送来的照片。后来我见到了她,每年春假回家的时候我都要到她家去拜访一次,只有那时候才会见上一面,按照双方家族的规矩,我们只是对视几眼,相互问候几句。父亲原本计划好了,要在今年春节的时候让我把她娶过门来,然而战争的爆发打乱了父亲的计划——却不包括我的计划。
第一次双城子战役的时候,我的排死伤三分之一,然而我却毫发无损,并带领剩下的人胜利完成连长交代的任务。
总攻双城子要塞的时候,我的军帽被穿了两个洞,裤子上也有一个洞,部下中只有包括狗儿在内的三个人还跟着我,我带领他们爬到那座预定要攻取的碉堡下面,让狗儿端着爆破筒滚过去,由我操着一挺从己方死尸胸前捡来的机枪做掩护,把那个碉堡端掉了,然后用刺刀消灭了碉堡后边一道战壕里的五个俄国兵,完成了营长亲自下达的任务。
攻打阿尔乔姆山的时候,我们团是第三梯队,没想到敌人太不经打,被前两个梯队解决完了,不过在元旦之前,我还是拿到了一枚龙眼镶红宝石附一层龙爪的九等青龙勋章和一枚银灿灿的贰等忠勇勋章。
团长在发勋章时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表现得很出色,已经决定要在春节前给我提衔,并升任2连的副连长。
春节还没到,我没有提衔,也没有升官,排里添进了几个新人,其中就包括那个伯爵家的准尉。
连长叮嘱再三,要我好好照顾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家伙,我心想,不就是伯爵的儿子吗,得意什么,有三头六臂的话就拿出来晃晃嘛。
老马坐在我左边,正就着凉水啃干馒头,他是一班班长,二十九岁的上士,姓马,脸很长,脖子更长,又一副老相,叫他老马一点都不冤枉他。他出身工人家庭,父亲原来是北洋制造局的技工,薪水虽不多,但因为只有一个儿子,倒还能供养他上完初中。
老马的军龄比这里所有人都长,十七岁的时候他初中毕业就考进了士官学校,十九岁毕业进部队,一连干了九年,参加过甲午战争,却没立过什么醒目的功勋,其间也一直没考进军官学校,结果就一路熬成了年近三十的老士官。
老马五年前从家乡娶了个媳妇,他老婆没什么姿色,给他生了一男两女,一天到晚吵得要死。开战前我去过他家,就在驻地附近破破烂烂的低级军人公寓里,除了老婆孩子,还住着他工伤残废的老爸和浑身是病的老妈,他一个上士微薄的薪水要对付这些,一点都不轻松。
连长低着头钻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决定了,你们排打前锋。”
我说,没问题,交给我好了。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手上的步枪,然后在步枪下绑了一面小龙旗,如果我倒下了,副排长就要捡起这支绑了旗子的步枪率领大家继续前进。
我看了一眼伯爵家的准尉,他还在写信,我真想在他屁股上踢一脚,然后扯住他的衣领告诉他,师里的轮休基地上哪个姑娘最漂亮,哪个姑娘最骚,哪个姑娘最羞答答,哪个姑娘的床上功夫最好。
未婚妻?真是愚蠢,妻就是妻,既然未婚,何妻之有。
我没有踢他的屁股,我拍了他的脑袋,他疑惑而不满地看着我。
我问他:“写完了没有?再过半小时就要出击了,马上就找不到人给你送信了。”
他笑了笑,自信满满地说:“打完这一仗,我会亲手把信投进团部的信箱的。”
一只心态正常的菜鸟。
炮声越发密集起来,战壕边的土和雪不断抖落下来,狗儿醒了,狠狠打了几个大喷嚏,眼泪鼻涕一起飞了出来。
老马递给他一张手帕。
狗儿说,谢谢了,老马哥。
老马说,没事,你不嫌脏就留着吧。
我瞥了一眼,分辨不出那手帕原本究竟是什么颜色。
伯爵家的准尉把手遮在帽檐前面,似乎是要防止灰土污染了他白净的小脸。
如果那张脸染上鲜血,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呢?呕吐或是昏倒?我真想看看。
我感觉到了大口径攻城炮弹爆炸时压迫胸肺的巨大震响,我张大了嘴,这样可以好受一些。
伯爵家的准尉也张大了嘴,表情很扭曲,这表情简直是在污辱他的美。
老马拂去咬了一半的干馒头上些许的灰土,把馒头收进了怀里。
狗儿拉上了步枪的枪栓。
刺耳的军号声从几个方向上扑了过来,印有本连番号的龙旗从战壕里树了起来,连长举着飘有红穗带的左轮手枪,在龙旗下大声嚷嚷。
我听不到他在嚷什么,但我知道,要出发了。
“弟兄们,跟我来!”
我扯着喉咙吼了一声,踏上战壕边的木梯,左手扶着梯沿,右手提着步枪,三下两下跳出了战壕,面前是笼罩在火光烟雾中的基米尔山——一座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小山。
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左右,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战线上,战友们如同蚂蚁般涌出壕沟,无数的红地金龙旗跳动翻滚,伯爵家的准尉跑到我身边,好奇而惊讶地左顾右盼,我知道他在感动——菜鸟的感动,我拉了他一把:“发什么楞,跟在我后面。”
我们跟着连里的战旗往前跑,第一目标是挖在山脚下的俄军战壕,只要冲到那里,堡垒的炮弹就够不着我们了——至少出发前营长是这么说的。
两百公尺的距离,不算远。
前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坑,许多坑里都积满了被炸融化的雪水,一脚下去带出满腿的烂泥。
敌人的炮弹不时在我们中间炸开,黑而烂的泥,混杂着冰冷的雪水,铺天盖地。
子弹横扫而来,打出一道道飞溅的泥柱,擎着本连战旗的旗手身体摇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我前面的一个大弹坑里,我正要上前捡旗,连长已经亲手举起了战旗——我们的战旗。
“机枪掩护!”
我听到连长回头叫喊,我没有回头,这不是我的事。
我猛然加速,超过了连长,平端着我那枝绑上了龙旗的步枪,率领着我那个缺编六人的排,冲在了全连最前面。
我们是前锋,必须冲在最前面。
敌人的机枪在不断我们面前绽放摄人的闪光,我冲在最前面,子弹嗖嗖地飞过我的耳边,打在我的面前和脚下。
距离敌人战壕还有三四十码的地方,我扑地卧倒在地,不,不是地,是坑,是积水的弹坑,我感觉冰水正往棉衣里面浸,刺骨。
“卧倒!手榴弹准备!”
每个步枪手的手榴弹袋里都装着六枚九六式木柄手榴弹,我和副排长没有带,而是各加配了一把左轮手枪。
狗儿把着手榴弹,拉衔套在食指上,抢着爬到前面,老马紧跟而上。
伯爵家的准尉趴在我左肩边,满脸是泥,帅得可以。
“投弹,投弹!”
我一声令下,二十几枚手榴弹几乎同时被甩出,划着弧度稍有差异的抛物线飞向前面的战壕。
耳朵早已分辨不出手榴弹的爆炸声,只是看到灰白的烟雾腾起后,我便一骨碌站起来,把绑着龙旗的步枪一挥,一边拼尽全力向前一冲一边敞开了喉咙长叫着:“杀啊……”
左边七八步远的地方爆开了一颗炮弹,弹片打到我的步枪上,我感到虎口一震,手一松,枪掉到了泥水里。
弹片居然没有扫到我?五台山山上某某大师的护身符果真有用?
现在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我弯腰捡起枪,就在这一瞬间,狗儿他们已经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挺着刺刀跳进了敌人的战壕里。
附近又一发炮弹炸开,右脸被飞射的泥土砸到,辣辣地痛,同时,我还看到炸点旁有一个人的身体高高地飞起来,在空中沿着头脚方向旋转了两三圈,头朝下栽进了一处弹坑里。
我抓紧了步枪,三步两步也跳进了敌人的战壕里,一脚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我知道那是人的身体或尸体,当然这并不重要,我看到了交通壕的入口和狗儿的背影,于是我踩着更多的身体或尸体追了过去。
“排长……等等我……”
伯爵家的准尉在叫,我回头一看,他被一个受伤的俄国兵抓住了脚,那个俄国兵手上还有一枚小口径炮弹改成的手榴弹。
跳回去捅死那个俄国兵已经来不及了,我顺手拔出左轮枪,两枪过去,俄国兵不动了,伯爵家的准尉总算挣脱了俄国兵的手,满头冷汗地跑过来,忙不迭向我道谢。
“怎么不用刺刀捅他。”
“我……我一下子没想到……”
真是听了就想打人的解释,这个家伙以为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跟我来。”
我收起左轮枪,把手中的步枪高高举起来挥动几下,开了三个弹洞的龙旗还顽强地随风而飘,我想把部下召集起来。
“2连3排,集合!”
我们连的任务是攻占和据守这道战壕,等待后继部队上来后再一起向山腰上的敌军工事突进。
狗儿第一个跑了回来,我看到他的耳朵在滴血。
“没事吧?低头,我给你包一下。”
我掏出了急救包,扯出一节绷带为他包扎,他听话地低着头,没说什么。
老马和另外十几名战士也先后聚拢过来,我踩在壕壁的脚踏上向外望了望,看见一股敌人正从山腰往下冲,似乎是想夺回这道战壕。
“上脚踏,准备战斗,一班在左,二班在右,三班跟着我。”
我下完命令,才意识到我们排现在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了。
“3排长!”
连长在后面叫我,我回头喊到,他攀住我的肩,告诉我,不惜一切代价,顶住敌人的反击。
末了,连长又说,后继部队被敌人炮火所阻,一时还上不来。
我心领神会,我早就预料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总攻双城子要塞的时候也是这样,第一波部队迅雷不及掩耳地杀了上去,敌人反应过来后就以密集炮火封锁前沿,第二波部队迟迟冲不上去,结果全靠第一波部队死拼硬打完成了任务。
连长跑开了,我跳上壕壁的踏板,抬头正看见一阵密密的炮火打在了反扑而来的俄军散兵线中,一簇簇碎土烂肉骤起骤落,仿佛飞花碎雨。
“不要傻楞着看,给我打,瞄准了打,发给你们子弹不是用来挂着好看的!”
我向左右喊道,狗儿此时已经打完了一排子弹,正往外拉弹带。
伯爵家的准尉端着枪瞄了半天,一发子弹都没打出去。
“你干什么呢?给我打啊。”
“我在瞄准。”
我真想抓起一把泥土填满他的大脑。
老马不紧不慢地瞄准、射击、拉枪栓,我完全不用担心他,他是个老兵了,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做——当然不包括太过危险的情况。
总攻双城子要塞那一战,我身边还剩三个人的时候,他也在其中。我回头对那三个人说,我需要一个人去炸了那个碉堡,老马立马把头缩了回去。
我理解老马,如果他死了,抚恤金绝对无法维持他那个张着六张嘴并且还欠着无数医药费的家。
敌人连续两次反扑都被打退了,我军的炮火开始向山顶延伸——如果不压制住山顶的敌军炮群,我们的第二波部队根本无法动弹。
我打完了四排子弹,正打开另一个黄牛皮的子弹盒拿子弹时,连长跑了过来。
“援军到了,2营的人上来了。”
我松了口气。
连长说,先别开心,营长下了命令,我们连要拿下山腰上的蓝七号碉堡和红一号碉堡,还要占领两个碉堡间的战壕,我决定了,你们排负责拿下蓝七号碉堡,就在那里。
说着,连长踩上踏板,指给我看目标的位置。
那是一座巧妙利用山石形势建造的碉堡,上面和左右都有巨大的岩石作为掩护,前面是陡峭的岩壁,显然炮火对它根本没用,而要爬上去炸掉它更如同登天一般。
蓝七号碉堡处于山体的内敛部分,左侧方有一座根本就是凿进山体中的小碉堡,右侧方则是用一圈厚实胸墙保护起来的红一号碉堡,直接进攻蓝七号碉堡的话,我们就会被两侧的纵射火力袭击,硬冲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我冒险抬高身体,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我们还有路可走。
一条已经被炮火打得四处塌陷的交通壕,蜿蜒伸向蓝七号和红一号碉堡之间的敌军战壕。
“连长,我们要先攻下战壕,才能去夺碉堡,你看那条交通壕。”
连长却说,他已经决定让二排去攻取战壕,我们排应该全力攻击蓝七号碉堡。
“如果大家都挤进那条交通壕,我们的损失恐怕会更重。”
连长说完,拍拍屁股想跑。
“那么至少给我们一挺机枪。”
“老黄和他的副手刚才阵亡了,我知道你会用机枪,等下我叫人送来给你。”
我虽然还有话想说,但只好对着他的屁股敬礼。
我召集部下,要他们打开背包,取出炸药包和拆散的爆破筒。
“我们要去打蓝七号,昨天我看过了,那个地方炮打不到,左右两侧另有别的碉堡掩护着……”
我用刺刀在壕壁上给大家画出形势图。
“连长答应给我们一挺机枪,就由我来用,聂准尉做我的副手。”
我看了一眼伯爵家的准尉,他只是点着头,没有感激,也没有不满。
他脸上的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擦干净了。
我估计他的手帕八成应该已经废了。
通讯员小仇和军医老胡把机枪送来了,连同枪上卡着的,一共三个弹鼓,另外还有两个一百发的子弹袋。
“谁想拿药。”
老胡说,左右扫视我们,那眼神就像是要喂鸡喂鸭一般。
我要了一卷绷带和一粒止痛片,我的那粒止痛片刚刚已经给了狗儿了。
“李岫同是你们排的吧?”
老胡问。
“他怎么了?”
“我刚刚还在抢救他,失血过多,死了。”
老胡说,收好药箱,叫上小仇一起走回去。
老马掐灭了一根烟头,揉着眼屎说,命苦啊,结婚不到半个月就出征了,他们家只盼着他来传宗接代了。
李岫同是老马班上的,二十一岁的一等兵,是家里三代单传的独子,如果不打仗的话,今年夏天就该退役了。去年夏天回家时娶了个媳妇,一销假回部队就赶上了打仗。昨天我还看到他一边读着家信一边流眼泪,一问,才知道是他父亲病倒了,病得还挺重。
“母亲说,父亲总在念叨着,要是能抱上孙子,死也瞑目了。”
这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没有时间为一个人感伤,太多人在我面前死掉、残废,我麻木,因为下一个很可能就是我。
我讨厌残废,我宁愿战死,我不在乎抚恤金——我家里从来不缺钱,我写过遗书,如果我战死了,抚恤金捐给阵亡将士遗族救助会,只要把勋章寄回家就好。
但在骨子里,我还是怕死,我当然怕死,不然我怎么会老在后面掩护别人?
我之所以如此拼命,一是为了军人的职责和收复失地的信念,二是为了立功升职。
大哥和二哥的人生目标是发财,我的目标是权力,我想要号令千军万马的权力,我还曾想象过退役后竞选国会议员甚至当上总理大臣的情景。我想用我的手,掌握这个国家的大脑,影响亿万人的命运,实在不行,掌握千万人的命运也好。
如果随随便便死在这里的话,以后的目标就无法实现了。
立功的同时也要保护自己——我估计身边的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想法,只是很多时候,形势不允许各人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带领一班做掩护,二班负责突进,三班负责近接支援。全排的手榴弹全部给三班,三班还要挑三个人为二班搭人梯,那道岩壁实在太陡了……我看了一下,蓝七号有三个枪眼,左边那个死角比较大,二班三班就从碉堡左下角突进,注意利用岩石和弹坑做掩护,还要特别防范左侧那座小碉堡的纵射火力……”
我向部下细细交代了一番,还临时让狗儿代理二班班长。
原二班班长朱时贵中士胸口上开了两个弹洞,被送下去抢救了,生死未卜。副班长吴梁柱下士两天前就被一发炮弹打成了肉片。
我相信狗儿,他曾经在我面前独自炸掉了一个碉堡,我自以为是地认为同样的幸运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反复出现。
狗儿说:“排长你放心,交给我吧,俄国鬼子伤不着我,这次我还要亲手端掉那玩意。”
听到一班负责在后掩护,老马微微松了口气,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伯爵家的准尉问:“排长,我的任务是装子弹吧。”
我说:“第一,装子弹。第二,替我观察左右,看看还有哪里更需要支援。第三,如果我倒下了,立即代替我……”
伯爵家的准尉很爽快地说,他知道了。
他知道个屁。
连长蹭了过来。
“准备好没有,等下听到军号响,三个排要一起上,谁也不许落下,当然,也不要抢先。”
“我知道,要分散敌人的火力嘛。”
连长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然后转身就走。
我军的炮火反复耕犁山腰的敌阵地,我感受得到对方心里的战栗,就像总攻双城子要塞时我在弹坑里躲避敌人炮火时那样,心里说不怕不怕,牙齿却禁不住抖出声来。他们跟我们,会有什么不同吗?
军号声钻刺着耳膜,我提起机枪攀出战壕,狗儿端着我那枝挂了龙旗的步枪呼一阵掠过我身边,转眼间就跳上了山坡。
“二排,给我上!炸完这碉堡改天我请客!”
我这边才刚刚喊完,忽然听到整条战线上山呼海啸地响起一阵“帝国万岁”的呐喊声,我知道,这是一次规模宏大的总攻,光是进攻这座基米尔山,军里就投入了4个最精锐的团。
我们93团当然是最精锐中的最精锐。
“帝国万岁!”
排里的所有人前后不一地呐喊着,然后猫起腰,拄着步枪,麻利而缓慢地爬上山坡。
从山脚到山腰的坡度不算陡,到处是树木的残骸,满地大大小小的弹坑,融化的雪水浸入泥土中形成稀溜溜的泥浆,足以令人三步一滑倒。
我带领一班艰难地向上攀爬了一小段路后,便在一截倾倒的大树上架起机枪,连同一班的八条步枪一起,瞄准蓝七号的三座枪眼猛烈开火。
狗儿带着六个人,各人背着炸药包和拆散的爆破筒,借着树木、岩石、弹坑做掩护,步步跃进,从三个方向射来的子弹在他们脚边迸飞出无数簇木屑、石粉和泥水,很快就有两个人倒了下去,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两人背上喷出的血花,显然他们是被两侧的纵射火力打到了。
负责近接支援的三班开始向敌人的火力点前面扔手榴弹,手榴弹并不足以摧毁敌人的工事,但可以利用烟雾妨碍敌人视线,另外,冲击波和弹片也可以威胁到对方的枪手,总之是要为二班争取时间。
在我眼中,狗儿比狗儿或兔子跑得还要快,几个突跃便冲到了岩壁下面一片凹进的石缝里,那里是敌人三面火力的死角,他暂时安全了。
二班的林胜强好不容易也滚到了狗儿身边,其他人则非死即伤,没能跟过去。
三班的人则全被压制在了两个大弹坑里,没人敢起身投弹。
这时蓝七号碉堡的火力开始转向我这里,子弹打得我面前的大树碰碰作响,我赶紧往一边滚,爬到靠后的两片岩石间重新架好机枪,这里可以避开蓝七号和红一号碉堡的火力而专心与蓝七号左侧的小碉堡对战。
“老马,叫你的人继续跟蓝七号干,我要对付左边的那个小的。”
“是,排长!”
老马话音未落,他的班里一个年轻的二等兵杀猪般地嘶叫起来。
“我中弹了……救我……好痛,好痛!”
我瞥了他一眼,鲜血从他左臂绽开的棉花中浸染出来,老马和另外一个人已经按住了他,这并不值得我注意,我把空弹鼓丢给伯爵家的准尉,瞄准那个小小的枪眼平稳地扣下扳机。
我要掩护狗儿,狗儿和林胜强现在所处的位置虽然相对安全,但是如果要上去炸蓝七号碉堡话,就得攀上一堵差不多四公尺高、近乎垂直的的岩墙,而蓝七号左侧的小碉堡所处的位置则正好可以扫射那堵岩墙。
几个长点射过去,小碉堡里的人显然发现了我,子弹尖叫着撞到我身边的岩石上,打出的石粉几乎迷住了我的眼睛。
我压低脑袋,揉了揉眼睛,换了个弹鼓再战,小碉堡的火力全被我吸引过来了,这时我眼角的余光扫过岩墙,看到林胜强正用自己宽阔的肩背托着狗儿,把他顶上岩壁中部可以攀爬的区域。
“动作快点啊!”
我心里暗暗叫急,一下一下地打起短点射,同时呼叫老马。
“老马,叫你的人转移火力,跟我一起打左边的小家伙。”
老马答应了一声,六七枝步枪朝向小碉堡接连开火,然而蓝七号的子弹趁机横扫而来,又打伤了一名战士。
“给我顶住,现在是关键时刻,不惜一切代价顶住!”
我恶狠狠地叫着,迅速换上第三个弹鼓,对着小碉堡时明时暗的枪眼连连开火,子弹在石壁上打出了无数灿烂的火星。
狗儿还在拼力向上爬,岩壁实在太平滑了,他背着炸药包,炸药包外还挂了一根比他身体还长的爆破筒,攀爬起来更加不方便。
林胜强身上挂了两根爆破筒,准备单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却连连滑落,岩壁的下部显然根本没有落脚之处。
“子弹!”
我向伯爵家的准尉伸出手。
“还没装好……”
伯爵家的准尉手捧弹鼓,很无辜地看着我。
我感觉眼睛里在充血。
我瞥下机枪,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向那个可恶的枪眼打完转轮里剩下的四发子弹。
“装好了……刚才还差最后一颗……”
伯爵家的准尉张着嘴,以送葬的眼神仰视我。
谁告诉他说弹鼓一定要装满才能用!!!
在对方的子弹覆盖我肮脏潮湿的棉衣之前,我条件反射地趴了下来,差点扭掉了腰。
“臭小子,你不想活了!”
我喘着气,把手枪往他脸上一扔,他慌忙抬起胳膊挡住,手一松,弹鼓滑到地上。
我气呼呼地捡起沾满泥水的弹鼓卡到机枪上,脑袋再伸出岩石外时,看到林胜强正往坡下面滚,岩壁下部一排排清晰的弹痕。
我想也没想,对着小碉堡的枪眼就是一个长点射,眼睛一扫,看到狗儿还在岩壁上,心里才稍稍安定。
“一定要活着完成任务!”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是我的福星,他不会死的。
狗儿已经攀到了蓝七号左边的枪眼下面,小碉堡里发出的子弹在他右侧打出一溜火星和石粉,却无法再打到他,太好了!他摸进了小碉堡的射击死角中!
狗儿麻利地取下背上的炸药包,打算塞到枪眼与岩壁之间的缝隙里,突然,我看到炸药包顺着岩壁坠落下去,在坡上滚了几下,掉进了一个弹坑里。
也许是手松了……也许是石缝太滑了……不要紧!还有爆破筒!
再进一步,把爆破筒塞进去,任务就完成了,届时我们会全力压制小碉堡的火力,掩护你下来!
狗儿果然取下了爆破筒,顺手往枪眼里一塞……正要往下面去时,爆破筒冒烟的尾部突然从枪眼里探了出来!
狗儿一回手,顶住了爆破筒,他不但跑得快,臂力也非常了得,然而他现在攀在岩壁上,立足不稳,对方又占有高度优势,而且也不知道枪眼后面究竟有几个人再往外面推这根爆破筒……总之我觉得狗儿会顶不住,把拉着火的爆破筒顺势甩下去,这样可能还可以保全他自己……
但他顶住了!他没有松手,而是牢牢地抓住爆破筒的尾部硬往枪眼里面塞。
“那个东西……只有十秒的定时……他想死啊!”
伯爵家的准尉嗫嚅着,我懒得注意他的表情,只是死死地盯住狗儿。
这几秒钟长得让人发慌。
“快松手啊!”
伯爵家的准尉大叫起来。
我注意到狗儿的肩膀一震,手臂突然深深地探进了枪眼里——对方先松手了!
就在这一刹那,碉堡如同积木般炸开了,纷飞的砖石中,明显夹杂着人类的肢体。
“狗儿……不……二班长……”
我在心里徘徊着一些词句,但我不想说出其中任何一个字,我只是连叫了几声“二班长”,然后把机枪对准那个小碉堡,打完了弹鼓中剩下的子弹。
“轰隆隆……”
小碉堡爆炸了,我知道那不是我这挺机枪可以造成的效果,一定是友邻部队钻到了碉堡侧后实施的爆破。
又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我站起身,用湿润的眼睛迎接红一号碉堡的粉碎。
连长带着通讯员小仇迎面跑来。
“别站着发呆了,你还有多少人,全都跟我过来!”
“还有任务吗?”
“二排没能拿下战壕,好象是被地雷灭掉了,少罗嗦,快集合你的手下。”
二排被灭掉了?
没时间对自己发问,我转身跑向那堵岩壁,从两个大弹坑里把三班的那些狗熊踢了出来,然后继续向前跑,二班的几个人横在前面,有的头朝下,一声不吭,有的还在呻吟。
有人拉住了我的脚,是林胜强。
“水……给我点水……”
我拧开水壶盖,把壶口对着他的嘴。
“看到杨勾土了吗?”
林胜强贪婪地吞下几口水,大约是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还是自己找吧。
我把水壶放在林胜强胸前,拍拍他的头:“呆在这里,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站起身,满地都是碎石烂砖,地上横着几条表面灰焦、形似人体的东西。
“李排长,你他妈磨蹭什么!还不快给我过来!”
连长在下面发脾气了,我只好暂时放弃搜寻,领着三班还能动的六个人跑了下去。
“搞清楚了吗?还有多少人?”
连长劈头问道,其实用不着再问,一看就知道了,包括我和伯爵家的准尉在内,全排没死没伤的十五个人全在这里了。不过按照规矩,我还是得如实报告:“报告连长!三排剩余十五名官兵,全部到齐!”
虽然只剩十五人,还是要排队,一班在前,三班在后,排成两行,我和伯爵家的准尉则并排站在一班行列的左前方。
连长满意地点点头,叉起腰训话:“弟兄们辛苦了,你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必须占领那两座碉堡间的战壕。二排刚才上去了,打得只剩一个人回来,现在营里的迫击炮正朝那里轰击,等一下你们排和一排一起跟我上,一口气拿下那道战壕,我们今天的战斗就结束了,可以回轮休基地了。到时候立功授勋,荣耀乡里,就不用我多说了。告诉我,你们有没有害怕!”
“没有!”
“洋人是不是不可战胜的!”
“不是!”
“有没有信心拿下那道战壕!”
“有!”
“想不想跟我去杀俄国人!”
“想!”
“好,现在就跟我来!”
我们连长叫高志成,二十八岁,是我老家的同乡。他老爸参加过甲午战争,拿到过四等白虎勋章,快要升营长的时候受了重伤,被迫退役,现在是我们老家那里的在乡军人会会长。单独相处时,高连长叫我小李子,我叫他高大哥,但有人在的时候,我们都会自觉地遵守条例,按官阶来相互称呼。
连旗树了起来,我们排与一排汇合在一起,稀稀拉拉的,总共也就四十多人。
伯爵家的准尉小声嘀咕着:“就这么点人,要是碰到敌人反扑的话,还不得玩完了。”
老马道:“没事的,二排的人已经帮我们踩完地雷了。”
我回头瞪了一眼老马,又瞥了一眼伯爵家的准尉,老马闭了嘴,聂准尉低了头。
“一时找不到人,机枪还是由你来使。”
连长说,向我身后的聂准尉努了努嘴。
“新来的,都有个过程,你多照看着点。”
我点点头,回过来吩咐伯爵家的准尉:“你继续做我的机枪副手,跟紧我,不要乱跑。”
“是……长官。”
聂准尉忙不迭地敬了个礼。
又几排炮击过后,高连长亲自擎着战旗带领我们发起冲锋,我提着那挺沉重的机枪,跑不快,老马那个班则被连长选定为前锋班,不得不冲在了最前面。
我们没有沿着原来我看到的那条交通壕前进,因为二排惟一逃下来的那名二等兵说,交通壕里似乎设了电发地雷,二排就是沿着交通壕前进的时候被一下子炸灭的。
我想,如果连长之前采纳了我的意见,让全连通过交通壕先去夺取战壕的话,恐怕现在全连都要覆灭了吧。
高连长,果然是高。
既然不能走壕,我们就爬坡前进,那条战壕两边的碉堡都被我们轰掉了,迎击我们的只是零散的步枪火力和形状各异的手榴弹。
我和伯爵家的准尉冲出五六十公尺后,隐蔽在一小块土丘后面。
我架起了机枪,向山坡上露出半个脑袋的俄国兵发出一阵阵的短点射,在我左前方十几公尺外,另一组机枪手也在实施压制射击,我可以看到子弹在对方战壕的护坡上打起的一道道黑灰泥柱。
一切似乎很顺利。
连旗在连长的手中迎风而上,很快栽进了前面那道战壕中。
“结束了。”
我对伯爵家的准尉说,他却奇怪地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我把机枪扛到肩上,大步向上攀登,远远地,我就听到了我方战士拼刺时呐喊的“杀杀杀”声,刺刀与枪身相撞的“嗒卡”声,还有被刺中者痛苦的嚎叫声。
这些声音都渐渐衰弱下去,很快,我似乎听到了欢呼胜利的声音,的确,我看到了那面印着本连番号的红地金龙旗伸出战壕外面左右挥舞。
我要和他们一起庆祝胜利,我还要迅速选择我的机枪阵地,准备对付敌人可能的发起的反扑。
“见习准尉聂文青。”
“我在这里,排长。”
“回头我请你喝酒,回头我要请排里所有人喝酒,我还会带你见识轮休基地的……”
我刚要把“姑娘”二字吐出口,身后那位伯爵家的准尉用变了调的声音狂喊起来。
“那是什么!快……快逃啊!”
我抬头一看,几个巨大的黑色圆球从山顶顺着山坡滚了下来,球体表面还有几道尖尖的突起。
我有一个同学在海军服役,他曾经给我看过这东西的照片,所以我知道这东西的名称。
它叫“水雷”。
那样大小的水雷,重量应该在一百公斤以上吧!
我扔下机枪,回身踢倒伯爵家的准尉,抓住他的肩膀一起往山下滚,他惨叫,但他无法反抗,我们滚进一个弹坑里,我压住他的头,另一只手又把他的胸部抬离地面。
剧烈的暴风掠过我们头顶,耳膜痛得要裂开,但我知道我们会没事,因为水雷一定会被前面的战壕挡住——敌人的目标应该也只是那道战壕。
纷纷扬扬的泥土自天而降,一件比泥土更重比岩石更软的东西砸到了我头上。
接连几次震撼大地的爆炸之后,我睁开眼,面前是一只手,有点焦,冒着烟,血肉模糊。
伯爵家的准尉看到那只手,张大了嘴,却没叫出声,头一扭,往弹坑边上吐起来。
一面旗子,或者说,一撮碎布自天而降,上面沾着些黏糊糊的玩意,有血有肉。
我又看了一眼那只手,中指上扣着一只戒指,黄铜的,刻着一个“福”字。那是老马的东西。所以,那是老马的手。
我在聂准尉背上拍了一下:“吐完没有,跟我来。”
“去哪里?”
他漂亮的脸上沾满了秽物,如果他现在照镜子,不知会哭多少天。
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把那面隐约可以辩识出“帝国……九十三团……二连”字样的旗子揉起来,揣进怀里。
“回去睡觉。”
“那个……不打了吗?我们还有两挺机枪,要不要上去占领阵地……”
我想骂他,但我已经没了力气。
“你想去你就去吧。”
他楞楞地看着我,我懒得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眼前的景物有点摇晃,我知道这是大脑受到冲击的结果,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走开四五步以后,听到伯爵家的准尉在喊我:“等一下……排长,要不要去看一下,他们当中或许还有人活着?”
我回头看看他,再看看那道好几处被炸平掉的战壕,神经质地一笑,向他挥挥手:“你去看吧,我在下面等着你。”
他没敢去看,慌慌张张地跟着我走下了山。
我想,二连算是完了,不,二连要重新开始了。
我抓紧了怀中的旗子——沾满战友血肉的旗子。
三天后我看到了狗儿,他没死,右边的肩胛以下空空荡荡,满头满脸的绷带。
医生说,他的右半边脸连同右眼一起毁了,能捡回这条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看不到绷带下狗儿的表情,他残留的那只左眼微微眨动,我觉得他想让我把耳朵凑过去,我这么做了。
“我在……营地的储物柜……留了一张字条……照上面写的……帮我……”
他的声音很弱,但我已经把耳朵贴到了他的嘴唇上,所以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我来到营地,进到二班的帐篷,里面空无一人,角落里有一排小木盒,上面写着各人的姓名。
其中一个木盒上写着楷书的“杨勾土”三个大字,我认得也记得,那是我的笔迹。
打开盒子,里面覆着一张字条,字不算好看,但很有力道。
“打开这个盒子的兄弟:我是二连三排二班的二等兵杨勾土,当你看到这张字条时,我可能已经完了。看在战友一场的份上,请帮我完成下面几件事。盒子里有二十元钱,是我历年积攒下的津贴,请连同盒子里的那封信一起寄到我家里去。另外,那个印有鸳鸯图案的小红匣子,帮我单独寄给一个人,地址和姓名如下……”
我拿起字条,底下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硬纸包锦皮的红匣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五角星形状的银耳环,匣盖上还用大头针别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翠儿:我答应过要摘星星给你的,我没有食言吧。”
翠儿,应该是他的恋人,我没听他说起过,不过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我理解。
我突然觉得眼眶有点不妥,于是把匣子里的东西收好,带回自己的帐篷里,准备哪天有机会去师部的时候亲手帮他寄出去。
伯爵家的准尉呆在帐篷里,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也许是日记,也许是情书,也许是遗书。
看到我进来,他停下笔,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说点什么,三天来他一直想说什么,不过我心情一直很糟,丝毫没有给予回应。
现在我觉得可以听他说话了。
“聂准尉……在写信?”
“是……事实上,排长,我想跟你谈谈,你有时间么……”
我把狗儿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储物盒里,向他点点头:“说吧,这几天我一直都有时间。”
伯爵家的准尉合上本子,沉吟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从犹豫中拼杀着脱身:“我知道,我表现得很差,很不像个军人,你骂我,打我,我都没有立场反驳或反抗,但是有些心理话,我不得不说出来……”
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寻求鼓励,于是递给他一个“继续讲”的眼神。
“我虽然出生军人家庭,父亲又是军功世袭的伯爵,我的四个哥哥也全都参了军,可是我却对从军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喜欢画画,喜欢写文章,喜欢去游山玩水,像战争这种残忍的事情,我从心底里感到厌恶,我讨厌自己的手上沾满血,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要互相残杀呢……”
我有点惊讶,但决不怜悯。
“你在陆军大学都学到了什么呢?三年多的军事教育,居然没能把你同化?”
他垂下脑袋,有气无力。
“我原本不想进陆军大学的,但是父亲不同意,他说我们家受朝廷隆恩,封赏世袭军功伯爵,今后全家的男子都要从军才对得起这份恩典……”
我知道封赏世袭军功爵位的条件之一,就是家中继承爵位的后嗣必须也是军人,但是并没有要求全家的男性后代都要从军。颁布军功爵位法令以来,十年中获得这种封赏的军人不超过五十人,其中十余人还因卷入光兴丁案而被剥夺了爵位。
我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暖炉,炉火热情地添掠着铝皮热水壶的底部,壶口正咝咝地喷出热气。
“这就是命啊,当时你无法违抗父亲,现在你不能违抗军法……人不能光想着自己,你并不只为你自己而活着,你身上背负有家族的荣誉,还有帝国军官团的荣誉,光是抱怨和哀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早早送了你的命。”
我提起水壶,为自己倒了杯开水。
“暂时就跟着我干吧,在军校的时候你一定无心向学吧,现在就由我来教你一些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如果这场战争结束后你还能活下来的话,应该有机会成为与你父亲一样优秀的军人,不过首先,你要有自觉,你要承认自己的身份,你不但是伯爵的儿子,更是帝国军官的一员,你必须有热情,必须了解自己所进行的事业的重要性,明白吗?”
聂文青在点头,这不是百分之百真诚的点头,但我知道,除了我的话以外,他从自己亲眼看的东西中得到的认识应该对他的未来更有帮助。
我还想趁热打铁,进一步地开导这个尚未彻底醒悟的陆大实习生,通讯员小仇的脑袋钻了进来:“李排长,营长叫你去营部。”
小仇是二连的幸存者之一,连长在最后冲锋前要他去给营长报个信,他完成任务后正要去找连长,就在山脚下亲眼目睹了那可怖的爆炸。当时我和聂准尉经过他身边时,他跪在地上,抓着头发,低声呜咽,像只受伤的小猫——他也的确长得像只小猫。
“改天我们再聊。”
我戴好军帽,整了整新发的军棉衣,掀开帐门,沿着一条不该如此硬实的小道走向营部。
往常完成任务回来后,营地里积雪冻结的道路应该会被大家踩得泥泞不堪。
“报告,二连三排李瑞石少尉前来报到!”
营长正抽着烟袋锅子,看到我进来后,把烟埚往桌脚上一磕,扬扬下巴,示意我坐下。
“你们连的事情,我基本上已经了解清楚了,已经给你申请到了壹等忠勇勋章,另外,提衔的命令也下来了……你也知道,二连现在已经不成样子,可是我们团毕竟是精锐中的精锐,这场仗下来虽然损失不小,不过战事紧急,不可能有太多时间来整补。”
说到这里,营长把烟袋锅子放到桌上,按着桌角,亲切或严肃地看着我。
“兵力的补充是没问题,但我们缺乏资深的军官,你虽然只毕业了一年多,不过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显示出很高的专业素质和组织能力……这样说吧,我打算让你担任二连连长,在两星期内,把从各地调拨过来的一群菜鸟组织成能够立即投入战斗的连队。”
“我接受这个任务。”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知道这任务很不容易,但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我可以借此机会在我的道路上跑得更快。另外,我对自己的能力也有清晰的认识,虽然毕业的成绩并不是很理想,但我可以感觉得到,我进入角色的速度和深度都要远远强过我的许多同辈学友们。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问题。”
营长满意地点头道,竖起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着:“知道吗?兵相阁下已经到了集团军司令部,后天他要在我们军部给全军的英雄授勋,你也在其中——后天十二点钟前,你要去军部报到。”
“是!”
“明天全团会进驻轮休基地,你要节制点,不要错过了后天的授勋仪式,有事我会再通知你的,你可以回去了。”
“明白。”
我退出了营部的帐篷,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而清爽的空气。
兵相阁下……武威公刘云吗?
那个传说中权倾天下,实际操控着朝廷的男人,将会亲手给我授勋么?
我真想早一点看到他的样子,不过,不用急,只需要等过这两天,就能见到他了……武威公刘云,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掌握着无人可及的权力吗?他是如何做到的呢?我有没有机会达到那种程度呢?
我打住了思绪,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太早了。
明天,我要在轮休基地好好睡一觉,然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见那位兵相阁下。
我突然想起了狗儿,觉得有必要再去看看他。
我来到团里的野战救护所,没有看到狗儿。
我看到了连里的军医老胡,他一直在我们后面忙着抢救伤员,自然没有参加三天前那次奔向冥府的冲锋。
“有没有看到我们排的杨勾土。”
我问老胡。
老胡迷茫地揉着密布血丝的眼睛:“哪个杨勾土?”
“就是那个,没了右臂,整张脸都被包起来的二等兵。”
“好象是送到军部野战医院去了,那种伤在救护所根本没法治——本来昨天就该送去的,不过重伤员太多了,车子不够用,就没轮到他。”
老胡说完,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老胡……快来人啊……”
救护所的医护员跑过来,三下两下把老胡架走了。
十分钟后,一名熟识的少校医官对我说:“他死了,累死的。”
就这样,尚未新生的二连又少了一名幸存者。
我突然想到,那个武威公会如何看待我们的战斗、伤痛和死亡呢?
在他眼中,我们是什么?
我期待着答案,我也明白,答案或许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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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兴九年一月二十三日,海参崴前线,阿尔乔姆山。
山顶一座掘入地下、加有土木石多层顶盖的观察所中,聚集了几名中日两国的将军,他们围绕着中华帝国现今惟一的元帅,正在谈论与观察所以南四公里外基米尔山有关的问题。
“……敌人的工事布置非常严密精巧,其依托山势,在山腰广布明碉暗堡,在山顶以混凝土构造炮台胸墙,堡垒炮台前或有天然峭壁,或人为削出近乎垂直的护墙……堡垒炮台间以步兵壕掩护,以布有电发地雷的交通壕相联系,重要阵地前布置有绵密的铁丝网及鹿砦、深沟、踏发地雷等……十三日至十六日,我11师先后以7个团轮番攻击该山防线,四天内伤亡两千七百余人,只夺取了山脚至山腰的若干据点,在部分地域还陷入了拉锯战状态,阵地经常是一天易手十数次……”
正在做报告的壮年男子有着一张俊秀的、颇为女性化的脸,透着细致的知性感与跳跃的活力感,一身笔挺的呢子军服配上黑亮的皮大衣,衬托出他匀称而略显细长的漂亮身材。他就是海参崴前线二十多万中日联军的战区最高指挥官——东部方面军司令官,滨海军事管理区军政长官,中华帝国子爵,日本帝国名誉男爵,陆军上将刘百良,现年三十九岁。
聆听报告的人中,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老男子,头戴上缀华丽羽饰的船形元帅帽,身披稍显臃肿的黑色皮衣,外露的藏青色制服竖领上闪动着镶嵌红蓝双色宝石的金龙文饰,额上虽然沟壑略起,一张坚毅的国字脸上却散发出非年龄性的不可抗拒的魅力,这魅力在不同的人或许可以有完全相反的感受,并且常常与四下浸淫的压力一起出双入对。他叫刘云,中华帝国国防大臣、武威公爵,帝国大元帅,准确的年龄是五十一岁。
刘百良的报告结束了,刘云举起望远镜,基米尔山在他的视野里同时呈现出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壕沟与月球表面般密集的弹坑这两种自我炫耀的景象。
“认为伤亡太大,所以在十六号停止了进攻是吗?”
刘云问道,语气很和蔼——至少在表面上的确如此。
“是的,不单是11师受挫,13师在进攻基米尔山东面的E堡垒时也损失巨大,四天内伤亡两千一百多人,未能夺取该堡垒。日军的损失更加惨重,野津道贯将军的第一军以第一师团和预备第十师团的9个联队猛攻基米尔山以西的乌拉尔山一带,两天内伤亡近六千人,被迫在十五号即停止进攻,占领了敌人的一些前沿据点。奥保巩将军的第二军组织近卫师团的5个联队连同预备第十一师团的3个联队进击东面的143高地(圣约翰高地)一带,三天内就损失了五千余人,夺取了高地以西的的几个据点……”
刘百良说着,对身边的四位日本将军扫视了一圈:第一集团军司令官黑木为桢大将、集团军参谋长清田从江中将、第一军军长野津道贯中将、第二军军长奥保巩中将,这四人统领下的十几万日本陆军占了东部方面军总兵力的六成以上,若将负责后方治安的华军除去,这一比例还将进一步增大。在刘百良看来,日本军人的好狠斗勇的确令人敬佩,但有时蛮勇过了头反非好事。一个多月前,在进攻这座阿尔乔姆山时,刘百良就亲眼看到过日军一个大队(相当于营)排成密集纵队对山头上设防坚固的俄军多面堡发起冲击,被对方的机枪如割麦般扫倒,几分钟里即伤亡殆尽。虽然此战之后,刘百良曾找来这四位日军将领,请他们训导部下取缔这种自杀性战法,甲午战时曾任讨逆军驻清军日本派遣军司令部联络官的清田从江还好说,其他三人则翘起大腿,大谈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扯出什么决死冲锋才能震慑对方神经之类的奇谈怪论,刘百良只得摇头而退。
“这样算来,一共损失了一万六千人,我问你,方面军现在还有多少可用兵力?”
刘云的眼神里已经略微流露出责难的意味。
刘百良下意识地避开那道令人不安的眼神,目光在刘云与方面军参谋长王直之间徘徊:“一共八个步兵师,三个炮兵旅,两个骑兵旅,按编制应有二十九万人,实有兵力二十六万人。其中我军的34师和第五骑兵旅以及日军的第一混成骑兵旅团共四万六千人被派往前线以外地区维持治安,独立炮兵和各师、旅属炮兵及辎重兵共六万四千人,可投入前线的部队有大约十五万人,我没记错吧,王参谋长?”
自伯力战役结束后,原隶属东部方面军的肖烈日的第二军被改调西部方面军,因此东部方面军序列中就只剩下了一个中国军和两个日本军。
“也就是说,仅仅损失了十分之一左右的兵力,就打起了退堂鼓,我真是无法理解。”
听到刘云这一声叹息,第一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趁机跳出来鼓噪:“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刘长官下了命令要停止进攻,我不得不从命啊。”
刘云瞪了一眼陈星云:“那你当时怎么不学学你从前的参谋长赵民河,单独给大本营发一份电报陈述你的想法呢?所谓知行合一,知而不行,实是未知,现在放马后炮还有什么意思?看来你反省得还不够,不如暂时把你的军交给刘百良直接指挥,你现在就回京师去,或许还赶得上过春节,抱着老婆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来找我。”
陈星云顿时面如死灰,膝盖一弯,几乎要跪下来:“武威公……我不是那个……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出去吧,等下我会叫人帮你办手续的,你不用担心会被当成逃兵。”
刘云斩钉截铁地说道,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星云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位甲午战争中意气风发的英雄、镇压丁介云政变时果断出击的功臣、对俄战争开始时踌躇满志的野战军司令官,就这样被刘云一句话,瞬间赶入了人生的低谷,还好,并不算谷底,更非谷底的深潭。
“不干好事光卖乖的人,真是可恶。”
刘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刘百良咽了口唾沫,王直眨了眨他狙击手的鹰眼,四位日本将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刘云向他们低头一笑:“不用管那个人,我早就想把他召回大本营训一顿了,今天正好看到他的又一面,所以才临时下定了决心,不要放在心上……刘百良,他的军由你兼理,没问题吧?”
刘百良慌忙鸡啄米般地点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那就好,交给你了。”
刘云微笑着拍了拍刘百良的肩头,随即背起手,环视众将,抬高了声调:“诸位,我手头有详尽的情报,证明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将于三月间起航,开来远东,这是一支异常庞大的舰队,将给我们带来非常严重的威胁。我们的联合舰队虽然强大,但是自开战以来,海军弟兄们为了封锁海参崴的敌舰队,已经在海上连续漂泊了好几个月,不但人员疲惫不堪,军舰设备的损耗也不小,不休整三四个月的话恐怕将无力抵挡敌人的大舰队。大家知道,我们联盟各国都有许多重要的大城市位于濒海通江之处,一旦俄国人取得制海权,很可能会肆无忌惮地炮击我们的沿海城市,并且将封锁我们的海上贸易线,这对日本列岛的危害尤为严重……为了尽快让海军弟兄们从封锁作战的负担中解脱出来,以全心全力筹备对敌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作战,陆军应不惜一切代价发起猛攻,作战以摧毁港内的俄舰队为首要目的,所以并不需要彻底毁灭要塞,只须突破敌人在半岛上的前几道防线,占领一片可以让重炮轰击敌港内军舰的安全区域即可。只要摧毁了港内的俄舰队,要塞的攻略作战就可以暂时松缓下来,慢慢地将其围困、迫使其投降也无所谓。这样说的话,大家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与其顾忌伤亡暂缓进攻,不如下定决心,不计代价地连续攻击,打掉前面两三道防线,找片地方把重炮架起来摧毁俄国舰队后,不但完成了任务,同时也拯救了更多的人命不是吗?”
身材精瘦、留着两撇细细八字胡的野津道贯抢先应道:“阁下所言即是,我等当更加尽心尽力,督率部属向前挺进,无论前面堡垒如何坚固,炮火如何严密,只要能攻破敌阵,即使我本人战死亦无所辞。”
奥保巩拍了拍他肥厚的胸脯紧接着叫道:“无论如何,我们是为保卫日本不被洋夷再度侵犯而战,为了日本,为了天皇陛下,万死而不辞!”
一向稳健的清田从江也不得不开口道:“现在看来,只能与俄国人决一死战了,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归根到底,我们是在保护天皇陛下呀,如果三国联合舰队败阵的话,俄国战舰驶进东京湾,皇宫也将暴露在洋夷的炮口之下吧。”
清田的汉语十分流利,刘云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留着浓厚长须的黑木为桢拈了拈须角,对刘云点头道:“阁下,这就是我们的想法,我们一定要保卫日本,保卫天皇陛下,所以我们一定要不惜代价地向要塞进击。”
刘云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握住黑木的手:“现在,我们两国是同生共死对抗洋夷的亲密战友,被西洋宰割还是从此自立自强,在这条岔路前面,让我们一起用手中的坚船利炮来为我们两国数万万百姓做个了断!”
这时,刘百良自然已经无路可退,他赶紧将双腿上的黑亮马靴“啪”地一并,挺胸敬礼道:“请武威公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为我中华帝国及东亚联盟的未来,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海参崴的俄舰队。”
王直只好鹦鹉学舌道:“我的决心与和刘司令一样,我们将召集各部队主官专门传达武威公的训话,相信可以进一步鼓舞起士气军心。”
刘云环视众人,微笑点头:“就看你们的了。”
三天后,刘云登上了开往伯力的火车,火车头和车厢都是在双城子战役前后从俄军手中缴获的,由于俄国铁路的轨距较中国铁路的轨距为窄,两国之间又无直接连通的铁路线,战争爆发后,铺路换轨工作虽然迅速展开,然而直到现在仍无法令国内的火车直接开到占领区和前线。
几天以来,刘云走访了部分师级轮休基地和营团驻扎地,去往炮兵阵地上视察,来到前线观察所中了解形势,他认为自己已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真实的情况,或者说,至少比呆在京师的老爷们更直观地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性。这场战争的确无比残酷,然而,这残酷具有双重性,即有对己方的,更有对敌人的。只看到己方的损失,而不去考虑对方的损失,只能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国内一味这么想的人着实不少呢。
车窗外战旗飘飘,军乐嘹亮,成千上万中日官兵前来送行,标有部队番号的龙旗和太阳旗在拉兹多利诺耶的站台上竞相招展。
站台上的官兵们议论纷纷。
“武威公还真是有心啊,仗打了那么久,不见一个议员老爷来前线看看,反倒有不少议员在背后捅我们的刀子,搞什么反战游行……”
“武威公给我授这枚白虎章的时候,我全身都发起抖来了呢……”
“我觉得他很像唐太宗李世民呢,你觉得哪?”
“恩恩,我觉得你们的兵相阁下倒是很像我们日本战国时代一统天下的德川家康……”
“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看过历史书上德川家康的画像,肥肥胖胖的,像头大阉猪似的,怎么能跟我们武威公相比!”
“话不能这么说,人不可貌相……”
“我倒觉得他有点像曹操……或者又是司马昭……”
“赵匡胤还差不多!”
“李世民什么的,他们不都是篡位者吗?”
“让武威公坐天下的话不是很好吗?满清的主子有什么资格坐中华的天下?那个烂皇帝一点用都没有,帝国不是全靠武威公才发达起来的吗?”
“话是那么说……”
“哎,火车开了,敬礼吧……”
喷着黑灰的煤烟,只有五节车厢的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沿着已经修复的西伯利亚铁路滨海段向北开往伯力。
刘云点起一枝烟,倚在车窗边,绥芬河平原在玻璃窗外柔顺地展开,覆着斑斑点点的白雪,平静,无人,似乎也不存在生命。近处的树木一晃而过,远处的景物缓缓后退,不时可以看见一小片废墟——应该是被战火摧毁的村落。
副官长苏蒙新凑了过来,大众化的脸上透着非常人的恭谨式的微笑:“阁下,布置好了,我敢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虎豹营都压制得住。”
“你辛苦了。”
刘云弹了弹烟灰,看着袅袅而起的青烟,犹豫了一下,把那枝吸了一小半的金哈德门烟摁灭在青瓷的烟灰缸里。他原本很少吸烟,不知为什么,出京以后,他时常会下意识地点起一根烟,吸上两口,要么放在一旁任其燃尽,要么直接摁灭。苏蒙新对刘云这种明显的浪费行为有自己的理解,他觉得刘云正在一种错综的心境中游弋,但他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心境,也不了解其中包含有何种元素,他只是个副官长,虽然还兼任虎豹营的长官,不过,奴仆就是奴仆,不应该有非分之想。
对面的窗子外,是顺着山势起伏的浓密森林,在阴暗的天际下散发着幽森的气息,让人联想到其中或许正酝酿着什么与黑色有关的阴谋。
哒隆哒隆,金属车轮不断撞击着铁轨的接头,声音有些闷。
“或许,应该改变的是我吧。”
刘云自言自语道,瞥了一眼苏蒙新,副官长的脸上装饰着固定不变的表情。
“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下,到了双城子再叫我。”
“是,阁下。”
二月一日下午,专列抵达伯力。
伯力车站的主要建筑早已被炮火轰成一片瓦砾,站台前清出了一小片空地,第二野战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以下十数名官佐正恭立迎候国防大臣之大驾。
刘云走下火车,与众人一一握手,寒暄几句后,坐上专门准备的马车,前往肖烈日设在城内的司令部。
一路上,可见满目创痍的市区,到处可见残檐断壁,随处即是弹坑炸孔,街道两旁,幽灵般游荡着一些目光呆滞、表情冷漠的俄国人。
十几名身着禁卫军黑制服的官兵骑马护卫在马车周围,然而他们肩上并没有任何部队的徽章,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军队编制,他们是刘云个人的秘密部队——虎豹营——的成员,人人身怀绝技并且机敏可靠,还配备有其他部队闻所未闻的专用装备……
肖烈日的司令部正是原伯力要塞防区司令部所在,是一幢三层的大洋房,有着一道装饰着精美浮雕的气派大门。
刘云下了马车,一眼看到骑着高头战马的肖烈日背后,一名卫兵单手举着一件前面部分包了布套的长柄的玩意,忍不住问肖烈日:“你身后那个长长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偃月刀吧。”
肖烈日摸着脑袋咧嘴大笑:“武威公真是好眼力,其他的身外之物就算了,这把长刀是寸步不能离开我身边的,它可是我的好伙伴,大福星,有它在身边,我三天三夜不合眼地指挥战斗都没事,哈哈哈哈,让您见笑了吧。”
“没什么,人都会有自己割舍不下的东西,我很了解。”
“我就知道武威公会这么说,哈哈哈哈,我们听说武威公要来,都兴奋得不得了,今天特别准备了酒菜,要给武威公接风洗尘哪,请快进去吧。”
众人进了前厅,各自把大衣交给勤务兵,大厅正中的长餐桌上,早已摆满各色佳肴美酒,伴着肖烈日豪放的鼓噪之声,众人相继就坐。
酒过三巡,刘云立即转入正题:“你们应该已经接到大本营的新命令了吧。”
肖烈日摸着油光光的下巴咧嘴道:“武威公说的是把我们军转隶西部方面军,加入第二集团军的事情吧,我们已经做好了计划,明天开始,部队按计划向西移动,同时将伯力军管区的治安防务转交第二预备军的19师和海军陆战队第1师,请武威公放心,我们军绝对可以在三月前到指定位置完成再部署。”
刘云并不满意:“要加快速度,越快越好,据我所知,这次总攻伯力损失了差不多一万五千人吧,这一个月来整补得怎么样了?”
肖烈日细细的八字胡往右边一翘,转向参谋长胡惊怖:“这个事情是咱们的‘炮王’具体在弄,参谋长,你来说说吧。”
胡惊怖忙应道:“报告武威公,整补过程十分顺利,经过一个月的整补,本野战军各师旅基本达到满员状态,补充的火炮等大型装备则直接运往了西线的预定集结地,到时候可以直接取用。”
“整补是一方面,也要注意训练新兵。”
“是,这次得到的补充兵大多为第二预备军,都是第一次上阵的年轻人,所以特别注重对他们的训练,具体来说,把他们编入连队后,抽调久经战阵的老兵对他们进行一带一的强化训练,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
“明天我就去看看。”
“是,我会安排的。”
“不用安排,给我明天没任务的部队名单,我随便挑一个好了。”
“是,是,我马上叫人去弄名单……”
刘云不需要看表演,他也知道怎样才能避免被人安排去看表演——至少在他熟悉的军务方面确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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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线,舍尔洛瓦亚戈拉,联军西部方面军司令部所在。
今天是西历一九零四年二月十五日,中国农历腊月三十,也就是除夕之日。
小镇的南边空地上搭起了一座简易大舞台,幕墙上打着一条横幅,上书“西部方面军司令部春节联欢会”。
黄昏时分,会场周围燃起了松脂火把,舞台上点起了大电灯,明若白昼。
舞台下摆满了小板凳,挤满了缝着金龙驾云军徽的的灰色带毛棉帽,棉帽下面是一张张酒足饭饱的脸,不时有人打着饱嗝,酒气则从每个人的嘴里与白茫茫的水蒸气一起跳出来融入空气。
最前排的小板凳上,十来名披着将官呢子大衣的男子正分成三四个小群落,彼此交头接耳,从他们红通通的脸膛来看,想必是吞进了不少茅台酒。
靠左边那位容貌俊美的男子,略略歪着头,一副庸懒模样,语气轻快随意。乍一看,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其实已经三十九岁。他就是第一集团军兼理第一军司令官赵飞雪中将,此时正随口叫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计划得妥妥贴贴,就等着一口气把老毛子赶过贝加尔湖了!”
赵飞雪右手边那位表情阴郁的男子,看起来比赵飞雪还要苍老,真实年龄不过三十四岁,正是第一集团军兼理第一军参谋长秦飞叶中将,只听他冷冷地笑出声来,以露骨的讥讽口气道:“计划的确是妥妥贴贴,只是恐怕执行计划的人并非全是妥妥贴贴的哪。”
赵飞雪扶着双膝仰首大笑:“哦哈哈,这就不劳参谋长费心了,相信就算计划中有重大谬误之处,诸位久经战阵的将军只须耗费举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也就可以轻易把它调整过来吧。”
秦飞叶鼻子有点歪。
“啊呀呀,武威公怎么还不来,他不快点把话讲完,大伙怎么看节目啊?”
这边一位留着细细八字胡、虎背熊腰而面目强悍、说话口无遮拦的将军正是第二军司令官肖烈日中将。
他身边的第二军参谋长胡惊怖慌忙劝阻:“你小点声,想让全世界都听见啊。”
“啊?有什么不妥吗?”
“总之不要随便拿武威公当作抱怨的对象。”
肖烈日抚摩着脚边的青龙偃月刀,笑着轻叹一声:“哎,说点真心话而已嘛,大年三十的,放松一下,放松一下……”
“放松是要有限度的。”
说这话的,正是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他与集团军参谋长张一叶中将同为所谓刘云的“老嫡系”,对于肖烈日之流的“新嫡系”,梁天河在骨子里自认为是要比他们高出一等的。
“战争还在进行中,无论身为小兵还是大将,都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职责。”
梁天河说完,得意洋洋地转过头去,与张一叶讨论起当晚酒席上的茅台来。
肖烈日讨了个没趣,愤愤地转向另一旁的第四军司令官赵民河中将,低声道:“赵司令官,你看看这……得意什么……”
赵民河撇嘴一笑:“你活该,人家跟你可不一样。”
肖烈日踩了一脚那柄长刀,突然想起了可以拿来开心的话题:“赵司令官,快半年了,您那几位如花似玉的大小夫人恐怕早寂寞坏了吧,小心有人趁虚而入咧……”
“不劳老兄操心,我早布置好了……”
“我是担心啊,有人监守自盗啊……”
“老兄怎么不担心自家的夫人?”
“啊,我夫人那么丑,不会有人盗的……”
赵民河一时无语。
“来了!来了!武威公上台了!”
有人叫喊起来,众将忙往台上看去,身着绚目的元帅大礼服、身披蓝绸绶带的刘云精神抖擞地走向舞台中央的讲台,身后除两名黑制服的卫兵外,还紧紧跟着西部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及参谋长邓简上将。
会场上立时欢声雷动,无数无辜的棉帽被主人凶狠地举在空中大力甩动,造出一片波涛汹涌的棉帽之海。
“万岁!万岁!”
“武威公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国万岁,刘元帅万岁!刘元帅万万岁!”
大逆的口号毫无掩饰地纷至沓来,竞相向着天宇的尽头飘散而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京师,皇宫,太和殿前的大广场上,数百官爵身着西式大礼服,佩绶带,正朝着大殿上着龙袍、挂宝剑的光兴皇帝行西洋单膝下跪礼。
三十三岁的光兴皇帝载恬(原字加三点水)抬起手,身边的太监扯着尖利的嗓子传话道:“众卿平身……”
太监的尾音拉得很长很长很长,像蜗牛或蚯蚓的粪便。
光兴帝的脸色苍白,举止虚缓,光鲜亮丽的衣装下,包裹着他那缺乏生气的躯体,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传到了这一代,稀释掉的不仅仅是先祖的剽悍武勇。
“百官朝贺式末项,按名单召见,第一名,宣武威公世子刘平晋见……”
太监拉出了更长的蚯蚓粪。
一个身着正四品大礼服的少年离开了棋盘般的方队,在太监的引导下前往御前拜见。这少年肤色稍黑,剑眉星目,耳宽臂长,早已引得在场的官爵啧啧称道,相关言论如下:
“哇哇,帅呀,帅呆了,酷毙了,我都掉口水了,我家的女儿嫁定他了。”
“哼哼,谁告诉你说我家的女儿嫁不上这位公子爷?”
“都别争了,其实我跟武威公早在这位公子爷出生前就为他与我家女儿指腹为婚了。”
“你放什么屁,你家的女儿根本就一猪头,想配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爷?八辈子的白日梦!”
“我靠,你家的女儿又好到哪里去,牛头熊腰,根本不是人间的生物!”
“哇哇哇,你这小子,气死我了,看刀……”
“你们吵个俅啊,没看到昨天这位公子爷死皮懒脸地求我家那三岁的小迷迷嫁给他啊?”
“懒得理你,神经!”
(以上言论纯属虚构)
刘平被引到御座前,正欲下跪,光兴帝抬手道:“爱卿免礼。”
光兴帝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点头道:“早闻武威公世子眉清目秀且英气逼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甚好,甚好。”
“谢皇上称赞。”
“这个给你,就当做新年贺礼罢。”
说罢,光兴帝摘下贴身携带的香囊,递给了刘平。
“谢皇上厚恩!”
刘平优雅地双手接过香囊,随手将香囊塞进了礼服的大口袋里。
“你父亲劳苦功高,如朕左右臂膀,希望你也能效法乃父,为帝国大计,为天下百姓干出一番事业来。”
“臣谨遵皇上圣训。”
一小时后,金水桥上挤满了正要出宫的众官爵。
一辆小轿车挡在了人流前面,车门一开,跳出一个眉如月牙、眸如润珠、唇色若樱,肤色若雪的清丽女孩,提着呢子的鲜红长裙,三蹦两跳地冲向金水桥上。
“哥哥……”
女孩直扑刘平,挽住他的胳膊就往小车上拉。
刘平歪着头直挣扎:“放手啊……笨蛋,真难看,这可是在皇宫前面……”
“什么狗屁皇宫,你没听小风说,真正的皇宫其实是在咱们家吗?”
“不管这么多,总之先放手,难看死了!”
“不要,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和你一起回家!”
“啊呀,放手,放手,只要你放手,我就给你礼物。”
女孩立即反射性地伸出手,刘平掏出了口袋中御赐的香囊。
“啊,真漂亮,那,哥哥,快走吧。”
完全不顾刘平的苦脸,女孩一路拖着他钻进了小车。
这时官爵中又传出了种种伴着唾沫声的言论:
“武威公的千金啊,天哪,绝代佳人啊……一定要抢先下手才行!”
“没用了,我家已经定下了,怎么说我也是世袭公爵,门当户对啊……”
“嘿嘿,你们这些白痴还不知道吧,这位千金早就跟我家的三子订下婚约了……”
“你又来,烦不烦啊……”
“你们那些人渣一般的浪荡儿子,怎么可能配得上武威公家的千金,还是我家那个……”
“少放屁了,你家那个什么什么初中毕业考作弊被抓的事,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啊……”
另一方面,一小撮所谓的“贵胄子弟”却对刘云的一对儿女投出了毒虫般的视线。
其中一位年过二十的青年乃皇帝的六弟,贝勒载洵,正恨恨地抓紧拳头,皱眉道:“实在可恶,让刘云的孽种出尽了风头,早知道就派人先把刘云全家灭掉算了。”
“哼哼,有什么不可以,只要洵贝勒肯在资金上支持一下,灭掉姓刘的全家又有何难。”
端郡王载漪笑得莫名地开心,活像只急于交配的蟑螂。
“是嘛,你也有这个意思?不如把我们两边的路子合起来,大搞一场,钱的事情,完全在话下。”
“哼哼,贝勒放心,我的路子,广着呢。”
蟑螂翘了它长长的触须,还一晃一晃地颤动着。
“等着吧,逆臣贼子刘云,要你知道爱新觉罗家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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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大礼服,换上居家便服,张志高来到客厅。
“爸爸,爸爸……”
三个孩子吵闹着推搡着拥了上来,像一窝初生的小狗儿。
“别吵你们爸爸了,快去吃饭。”
罗素兰微笑着拉开了孩子们,那微笑,很自然,太幸福。
这里是张志高的私邸,夕照寺街子爵府。
官街上的总理大臣官邸虽然气势上要远胜过子爵府,但张志高并不喜欢那里,他觉得那里有某种昆虫的气息,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只是署理总理大臣。
“吃饭吧。”
罗素兰说,挽住丈夫的胳膊。她穿着白色的洋裙,轻施薄粉,柔滑的胸前垂下一串轻巧的珍珠项链,这已经是足以让张志高掉进蜜里的装扮——其实无论装扮如何,张志高总会有意无意地主动把蜜缸打开。
今晚是除夕,与全家人吃一顿年夜饭,是普通而重要的幸福吧。
“全家人吗?”
张志高脑子里晃过一点疑问。
是啊,所谓的全家人……自己另一时空的父母,以及罗素兰的父母,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在那个时空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控制下,非少数民族的张志高和罗素兰自然都是独生子女,现在想来,失去惟一子女的父母一定会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中吧。
想到这里,张志高感到愧疚,但不后悔。
重要的是,现在后悔也已经毫无意义了。
“如果看到孙子孙女或外孙子外孙女这么活泼可爱,四位老人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呢。”
张志高想着,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罗素兰斜瞥着丈夫:“怎么了,笑得那么诡异,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没事,没事,吃饭啦,孩子们都等不及了。”
“哼,有话不说,一定有问题。”
“吃饭——吃饭,年夜饭啊,很重要的……”
年夜饭自然要远比往常丰盛,孩子们兴奋地吞噬着成堆的食物,犹如荒野上饥饿的小狼遇上一只倒毙的野牛。
“刘家今天可出尽了风头呢,虽然只是长子出席,却被皇上第一个召见……刘平穿上大礼服的样子真的好帅哪。”
罗素兰摸着红酒色的脸颊做倾慕状,张志高故意冷冷地用眼角瞥着她:“哦,不会是爱上那小子了吧,小心被人说成是无耻中年妇女疯狂骚扰无知美少年……”
“爸爸,什么是无耻中年妇女?”
六岁的长子张鹿鸣抹着嘴角的油星很认真地问道。
“一种专吃漂亮小孩的恐怖怪物,有七个头,十五张嘴,二十条蛇一样的尾巴,每条尾巴上都有一个喷毒气的孔,身体上长满了针一样的尖刺……”
“哇,好可怕……妈妈是那样的怪物吗?”
张志高还没来得及回答,隐藏在桌布下的大腿早被妻子狠狠拧了一把,痛得嘴角扭曲,差点叫出声来。
“哈哈哈,怎么可能,我说的是另一个人……哈哈哈……”
年夜饭结束后,孩子们与保姆一起玩去了,夫妻俩来到隔壁的客厅,壁炉里的桦木劈劈做响,两人捧着咖啡杯,隔着茶几并肩坐在鲨鱼皮的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罗素兰放下咖啡杯,解开了发髻上的卡带,把柔滑黑亮的长发披散开来,头一歪,有些疲惫地靠在丈夫的肩头上。
“过完年,刘云马上就回来了吧,到时候,皇上会信守承诺吗?”
张志高把脑袋深深地陷入沙发靠背上,半眯着眼,模糊地望着镶嵌希腊式浮雕的的天花板。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尽力了,从道理到实际,从大义到利益,先后派去的几位大员已经讲得透透彻彻,他的脑细胞里如果还有一点常识,他的骨子里只要还有拍死苍蝇的一点勇气,跟我们合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皇帝之外,我们还需要更强的力量,可是时间太短,一下子征集不到那么多同志……现在的关键就是皇上了,只要他下一道敕令,我们就有了宪法赋予的正当性,政党政治就有了现实的榜样,当然,那时候也就是摊牌的时候了,我们将彻底脱离刘云的阴影,站在与他对等的立场进行交涉……刘云作为幕后大老的时代该结束了!”
“我觉得,这位皇帝实在很难相信,光从历史上看来,他的懦弱无力就让人无话可说啊。”
“那是因为他没有可以依赖的坚强力量,一旦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可以依托的东西,他会有勇气的。”
“他应该会比较双方的力量对比吧?如果他认为刘云的力量要要大大强于我们的话……”
“如果他不想丢掉皇位,就应该跟我们合作,我们保住他的皇位,他要为立宪制度和政党政治出力,就是这样而已。刘云的力量越大,他应该会越觉得皇位岌岌可危才是啊。”
“只是我们一厢情愿而已吧……”
罗素兰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挽紧了张志高的胳膊。
张志高抬起头,伸出另一只手,抚摩挑动着罗素兰如丝绸般光滑的秀发,目光里溢满了柔情。
“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不来这里,在那个时空里也许可以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吧,像今晚除夕之夜,和父母呆在一起吃年夜饭,看他们抱着孙儿,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那种情景,实在是……”
“实在是不可能的啊,如果不来这里的话,恐怕我们根本不会在一起。”
张志高的手悬停在罗素兰的发间。
“真的?”
“也许……谁知道呢,真是笨蛋……”
“在这里我们随时会死。”
“在那里我随时会成为行尸走肉。你恐怕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心中有一个理性的你,会自动遵守世上的规则与多数人一起,行走在布满各种白线与无数红绿灯的马路上,而我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女人,会挑唆你打倒那个理性的你,然后搭上你的机车,鼓动你在马路上暴走,带我踏进与死亡一线之隔的速度世界……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现,你应该会在那里过上安稳的生活,与妻子儿女父母朋友一起,展开你美满的人生……”
“虚伪的美满吗?”
“不知道……美满,应该不存在虚伪的说法……总之是我把你拖下了水,我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张志高笑了,托起妻子小巧的下巴:“真是的,怎么好像是临终遗言的气氛,大年三十的,高兴一点,去看看孩子们吧。”
“恩,走吧。”
罗素兰说,正要起身,湿润的双唇被人覆盖,说不出话。
京师的另一角,德胜门内大街,因为密布着军人公寓和高级军官的私邸,故又被称为“军街”。
其中一所背街的小院内,传出中年男人恼怒的叫骂声和女人无辜的哭叫声。
“……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活着干什么!妈的,老子今天不过年了,踢死你大不了偿命算了!”
“大人,不要啊,我错了……我错了,救命啊……婆婆救我,公公救我……”
镜头穿透院墙,穿过雕花木门和纸窗,凌乱的桌椅间,正演出一场典型的家庭暴力剧。
中年男子穿着毛呢料的冬季将官制服,胸口敞开,露出沾湿的白衬衫,脚上油亮的齐膝马靴正一下一下地踩踏着地上瘦小的女子,那女子二十来岁,头发散乱,身着上世纪九十年代前的旧式衣裙,裹着小脚,早已缩成一团,哭得不成人样。
“云儿呀,快住手,你真想弄死媳妇啊!”
这边一位老妇人拉着男子的手摇晃着,男子伸手推开老妇人,踢得更凶了,脸上的愤怒早已不止是愤怒。
“贱货,去死!去死!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踩死你……算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不把我当回事来着?我看你还敢不敢!今天就是要把你踏成肉泥!”
一位端坐太师椅上的老人冷冷地注视这一幕,沉吟了好久,如蓄积万年的死火山突然喷发般怒吼起来:“陈宇晴,够了!你真是个男人的话就提上枪,把贬你回家的那个人干掉好了,冲着自家的媳妇出气,算什么东西!简直猪狗不如!”
被称为陈宇晴的中年男子一时被老人的气势震慑住了,停住了脚,旁边的老妇人急忙扶起地上的少妇,搀扶着她向内室走去。
陈宇晴也就是陈星云,宇晴是他的表字,时年三十九岁,陆军中将,原第三野战军司令官,大约三周前被前往海参崴前线视察的武威公刘云一句话贬回了家,勒令反省。刚刚那位少妇,也就是他两年前新娶的正妻,在年夜饭开始的时候为他斟酒,不小心把酒滴到了他胸前,他便如野兽般一跃而起,揪住妻子就是几个耳光,接着扔到地上一顿猛踢,此时已被其老父一声怒喝制止住。
怒气一泄而空,立时还原为人的陈星云垂着双手,呆呆地望着老父,满脸尴尬与羞愧。
“父亲,请恕小儿不孝,大过年的,竟闹成这个样子……”
“你呀,真是没用,一点小事就恨成那个样子,武威公对你怎么了?不就是让你回京反省吗?如果不是这样,今天除夕之夜,你还能到我们面前尽孝吗?从这点来看,你应该感激武威公,有什么好气的?”
陈星云恨狠道:“姓刘的太不给我面子,居然在两国大将面前对我横加羞辱,我有什么错?是,我没听赵民河的话,所以在打双城子的时候中了敌人金蝉脱壳、声东击西之计,可我最后不还是打下了双城子吗?妈的,都怪那个赵民河跟我使坏,自己跑到前线去乱来,还擅自给大本营发电进谗言,害得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住口!一天到晚就知道抱怨别人,怎么就从来就不见你反省自己?看来武威公叫你滚回来是有道理的,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认识到自己有什么错,该怎么改正,然后给武威公写封信,求他原谅,明白了吗?”
“小儿谨遵父训……”
陈星云悻悻道,其实老爹的话早已是左耳进右耳出,飞去了九霄云外。
刚刚回到京师的时候,他与住在军街另一头的马成武上将取得了联系,那位名义上担任总参训练处处长、实际上已被剥夺了实权的刘云老嫡系内的人物,与陈星云有着相似的遭遇:原本担任总参装备处处长的马成武,于去年十月十日正式出任海参崴集团军司令官,二十天后即被召回京师,公开的原因是“事务需要”,而在陈星云看来,原因很简单,不过是因为在进攻双城子要塞时马成武催促部队死拼硬打,导致较大伤亡而已。多死点人算什么?中国人那么多,死了一万还能补充十万,只要能按计划完成任务,损失大一点也可以理解嘛。这就是陈星云的想法。
两个同病相怜者一拍即合,达成了初步的共识:他们遭到不公正的待遇,原因在于刘云个人偏执的好恶感,他们都是被刘云害的,一定要想法设法,报仇。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这是今后的事情,要蓄积力量,等待机会。
在与马成武的交往中,陈星云虽然不时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息,感受到对方眼神中恐怖而凶狂的针刺,但他并没有多想,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对方只是比他更加仇恨刘云而已。
他渴望得到报复的快感,他相信马成武比他更想拥有这种快感,他更相信只要两人联手,就可以在仇恨随时间瓦解之前夺取到那种快感。
今天的事情,只是一点小小的、无意义的发泄,陈星云急切地渴望着,渴望向那高出一切的快感进军。
广西,桂林。
榕湖南岸,面对南门,隔着一座三孔的石拱桥,建有一幢高墙环绕的洋式花园宅第。
装饰有铜钉的红漆大门顶上,门梁的朱红横匾上凸现出“静文院”三个大字。
这里原本是现任众议院议长的广西籍议员黄林宏之别邸,不久前转到了前总理大臣、致德公爵文易名下。
这年元旦之后,文易就从北海的别墅搬到了这里。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桂林下了一场可怜的小雪,在瓦檐上浅浅地积了一层,这天一转暖,化了大半,入夜的时候,残留的雪斑在高高低低的屋顶上映射着昏暗的灯光,犹如传说中四下游荡的提着白灯的幽魂。
文易站在三楼的晒台上,穿着睡袍,外面披着带狐狸皮围脖的大衣,光着头,哈着白汽,静静地望着这陌生的街景,思绪超越了夜空,飞向看不见的宇宙深处。
记得在另一个时空里,脚下这座静文院乃是桂林市政府大院所在,那时候,政府大院对着榕湖的一面是封闭的,大门朝向一条名为“五美路”的大街。五美路的名字来自于清末最后一任台湾巡抚唐景崧在这里修建的私邸“五美堂”,史料记载,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后,台湾被割让给日本,清政府下令台湾官员“内渡”,曾经扬言要守卫台湾的巡抚唐景崧于一八九五年六月乘船回到大陆,之后在桂林建私邸“五美堂”,转而从事戏剧的编写和排演,从而奠定了桂剧的基础。
桂剧是一种——听不懂更看不懂的东西吧,文易对桂剧的印象基本如此,对唐景崧的戏剧事业更没有太多兴趣,只知道在这个时空里,名为唐景崧的一位中民党党员正担任这个广西省的省长。
所以,五美堂没能建起来,五美路也并未出现,更不用说大门向着五美路的桂林市政府大院了。
创造历史的感觉——无法形容。
“老爷……”
甜而不腻的声音,像什么呢?
不到二十岁的女仆小叶垂着双臂,双手握在裙子前面,微笑着站在文易身后,耳边晃动着那对月牙形的白银耳环。
“我就知道老爷在这里看风景……”
文易欣然一笑:“你什么时候变成我肚里的虫子了?”
“没有啊,我只是随便猜的。”
小叶搓着手,缩起了肩,她只穿着一套蓝色的洋式女仆裙,没有大衣和围巾,白皙的脖颈和因为工作而缘故稍显粗糙的小手明清晰地暴露在侧下方透过玻璃窗射过来的明亮灯光中。
“过来吧。”
文易说。
小叶低着头,犹豫了一下,缓慢地走到文易身边。
“喜欢这个城市吗?”
“喜欢……”
小叶试探地看了文易一眼,欢快的声音跳出了虚掩的玻璃门:“这里真的好漂亮,特别是这里的山,好有意思啊,象鼻山呀,骆驼山呀,老人山呀,像模像样的……小叶真的好喜欢这里。”
话音未落,文易已经把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了小叶肩头。
小叶慌忙去移文易的手:“老爷,你这样会着凉的……”
“别担心,我在睡衣里已经穿了毛衣了,不要动了,披着吧。”
文易和蔼地笑着,小叶并没有立即放开他的手。
“不想看看这样子的桂林吗?黑暗中的桂林……”
文易反过来握紧了小叶的手。
“老爷……”
小叶稍稍有些不知所措,柔润的眼睛将不安而期待的目光徘徊于文易的眼睛与下巴之间。
十三、四年以来,文易没有像其他一起来到这里的伙伴那样,安定下来后就马上娶妻生子,甚至广纳姬妾,一直以来,他没有女人。
他疯狂地工作,然而刘云并不比他更懒惰,刘云不但早早娶了妻子,还早早地有了三个孩子。
这种奇怪的姿态自然会引起无聊人士的种种议论,譬如不讨老婆但是养情妇、不养情妇但是玩弄女仆、不玩弄女仆但是招妓、不招妓但是玩娈童、不玩娈童但是喜欢兽交……之类之类的谣言层出不穷,并且还屡屡以大幅的标题出现在地摊的黄色报刊上……
文易不是个男人。
这也是推论之一,虽然文易在另一个时空也有妻子儿子,但这个时空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一点,此外,即使有人知道这个,也可以推论成:来了这里以后因为某种原因才变得不是男人的。
被有关人士捣鼓成各种非常形象的文易,此时正企图用目光吞没眼前这个小他三十三岁的清丽女子。
小叶的容貌只在中等,更非倾国倾城之绝色,要不然也不会到总理府来当女仆了,然而她的可爱却弥补了她外表上的不足,一颦一笑之间,总能让文易心旷神怡。
其实这心旷神怡的原因,更在于文易的回忆。
一看到小叶,文易总是不自觉地回忆起曾经美丽无比的初恋,想起那个叫芸儿的女孩,想起为了那个女孩,被时为密友的刘云打断了两根肋骨,于是下意识地,胸口就隐隐作痛。
初恋对文易来说,是一把无法逃避的利剑,刺入胸口之后,留下永远无法消除的清晰痕迹,一旦特定的人解开他那颗扣得牢牢的上衣纽扣,那痕迹就会在光的作用下沸腾燃烧,一直烧穿他的心……
文易记得,和芸儿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芸儿曾经问自己,能永远陪着她吗,一直陪她到死?
对不起,我不能肯定,说真的,惟有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
文易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芸儿马上哭了,边哭边说,你就是骗我也好呀……
文易从来不会在脸上不发笑的情况下对芸儿说谎话。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了,然而,那时候,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即将展开,而文易正要参与其间,他预料到了失去一切的可能……虽然最后他还是当了逃兵……
芸儿走了,她得不到一个最简单的承诺,得不到一个即使骗人也可以的承诺——虽然她并不需要这个承诺。
美丽的初恋一定要以伤悲的结局而告终才算美丽外加纯真吗?
神经啊。
五十二岁了,那又怎样?不可以回忆美丽和纯真吗?不可以为曾经的美丽和纯真而感动吗?
不止是回忆和感动。
文易的另一只手,掀起了小叶耳边垂下的一绺秀发。
小叶的脸红透了,像中午还摆在客厅里的那些苹果。
文易不想说更多,梦境与现实在他眼前交汇,曾经被愧疚禁锢的欲望泛滥成灾。
是的,愧疚,曾经是对芸儿的愧疚,以后,就是对现在不知过得怎样的妻子孩子的愧疚。
对于前者,他给不起最简单的承诺,对于后者,他抛弃了他们,不带任何预兆,不给任何理由,不做任何解释。
捧起那张红透的脸,不必再仔细地徜徉,只需锁定那片樱红湿润的区域,不待她闭上双眼,一口气吻进她的小嘴。
“啊……啊……”
小叶哼出声来,另一只手轻轻去推那个已经跳入熊熊火炉的男人。
她推不动,她无法推动,她也不想推动。
“嗖”地一声,一道流星指冲天宇,荡出一团绚烂了整个天际的七彩涟漪。
紧接着,更多的流星,更多的涟漪,天空一片奇幻。
四周爆豆般的鞭炮声交叉融汇,合为轰然的嘈杂。
这一切,并不能阻止另外两团无关的火焰继续燃烧,那热,那光,只让他们自己陶醉、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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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尔洛瓦亚戈拉,西部方面军司令部。
小教堂正中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在蓝色的河流、深色的山脉与绿色的平原之间,遍布着写有部队番号的红蓝两色标牌,几条用厚纸板制成的红色箭头则深深地镶入了蓝标牌密集的区域。
西部方面军参谋长邓简上将正手执一条长长的竹鞭,向聚拢在沙盘四周的将军们侃侃而谈,不,不止是将军,还有一位帝国大元帅混在人群中,与众人一起,耐心地听着邓简那漫长的介绍。
自俄军去年十一月间在鄂嫩河一线发起的攻势(鄂嫩河冬季攻势)惨败以来,由于恶劣的天气作祟,加上补给不济,双方均停止了大规模军事行动,百万大军沿鄂嫩河一线对峙,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差不多三个月。
现在是西元一九零四年二月二十日,农历正月初五,气温已经渐渐回暖,虽然鄂嫩河尚在封冻中,但如同去年十二月间零下三四十度的恐怖低温早已成为双方官兵不大美丽的回忆而已。曾在去年十二月前南下避冻避风的航空浮空部队也已经回到了前线,驻扎进了前线虽然简陋然而已经建成了不少野战机库、艇库的前进基地。
西部方面军航空浮空集群的司令官郭志飞少将和参谋长游缓准将此时正站在那位元帅的左手边,不时与元帅低声交谈。
“……是的,接收了一批新人,补充完损失之外,还新组建了一个联络机中队和一个航轰大队,现在的编制是一百九十八架飞机和三十六艘飞艇,另外还有二十六架飞机和四艘飞艇作为损失储备……”
“请放心,加上大本营直辖集群的支援,只要战役一打响,不但敌人的移动状况将清清楚楚暴露在我军监视下,其后方也将遭到切实有效的空中遮断……”
“光是嘴上说,谁都会的,不过我相信你们能做到最好。”
帝国大元帅、国防大臣、武威公刘云如是说道,那两个精神上矮了不知几个头的陆军航浮兵将官慌忙点头哈腰,连连称谢。
邓简铿锵有力的话语不可遏止地在教堂中反射震荡,钻入每个人的大脑深处,对这里的将军们而言,有关进攻的作战计划要比一切与圣经类似的教义重要无限倍。
“……敌军主力沿涅尔恰河、鄂嫩河一线展开,自南向北,部署有第5、第2、第3和第4集团军,另外在阿金斯科耶到达拉孙一带集结了大约两个军的兵力,初步判定为敌预备集团军,赤塔附近则单独部署有一个军……”
“……敌前线各集团军的实力如下:第5集团军在涅尔恰河以西、石勒喀河以北部署了六个步兵师和三个骑兵师……第2集团军从石勒喀河以南到奥洛维扬纳亚一线部署了四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第3集团军从奥洛维扬纳亚到下察苏切伊一线部署了四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第4集团军从下察苏切伊到接近外蒙古的哈普切兰加一线部署了六个步兵师和三个骑兵师……共二十个步兵师和八个骑兵师,加上各军及集团军属炮兵部队,按编制应有五十三万人……集结在阿金斯科耶到赤塔一带的二线部队共三个军,加上赤塔要塞守备部队,按编制应有十六万人……”
邓简的教鞭从蓝方转到了红方,在涅尔恰河、鄂嫩河以东以南,表示集团军司令部的三面小红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到本月十八号为止,本方面军的第二集团军、朝鲜集团军和第一集团军自北向南依次展开。
第二集团军方面:禁卫军的四个师附一个骑兵旅,在石勒喀河以北、涅尔恰河以东展开,面对敌第5集团军;第二军的三个师附一个骑兵旅在禁卫军左翼的石勒喀河南岸展开,与敌第5集团军的右翼相连,隔鄂嫩河与敌第2集团军之左翼相对;第五军的三个师附一个骑兵旅在第五军左翼、沿鄂嫩河展开,面对敌第2集团军。
朝鲜集团军方面:朝第一军的三个师附一个骑兵旅在第二军左翼、从温季诺波谢利耶到奥洛维扬纳亚一线展开,面对敌第2集团军右翼及第3集团军左翼;朝第二军的三个师在朝第一军左翼、奥洛维扬纳亚到下察苏切伊一线展开,面对敌第3集团军。
第一集团军方面:第四军的三个师和一个骑兵旅在朝第二军左翼展开,面对敌第4集团军的左翼;第一军的五个师和五个骑兵旅在第四军左翼展开,面对敌第4集团军……
预备队方面:方面军预备队由大本营总预备队的第一、第二预备军改编而来,即第六、第七军,共五个预备师……第六军共三个师附一个骑兵旅部署在第一集团军之后,第七军共两个师附一个骑兵旅部署在第二集团军之后……”
听到这里,下面的大元帅刘云已经颔首微笑,攀住右手边那位老嫡系、第二集团军兼禁卫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宽阔的肩膀低声道:“好好露一手吧,从正面插进赤塔,禁卫军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你觉得呢?”
梁天河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请武威公放心,包在我身上……”
“……方面军的战役意图如下:以实力雄厚的禁卫军附加第二军,强行突破敌第5集团军的防御,向西直冲敌交通枢纽和补给中心——赤塔,包围以至夺取之,以切断敌前线各集团军之补充来源,并从北面封闭敌前线各集团军之退路。与此同时,第五军和朝鲜第一军向敌第2集团军以有力之钳形攻势力图将其重创以至歼灭之,朝鲜第二军及第四军一部则以平稳之突进牵制敌第3集团军。在战线南部,第四军主力及第一军应以强力攻势击破敌第4集团军之防御,之后第一军应集中机动兵力,沿阿克沙-杜利杜尔-伊利亚-库罗尔达拉孙-达拉孙轴线迅速突进,包抄到敌前线重兵集团之侧后,进而与友军一道,力图将音达河到鄂嫩河之间的几个敌集团军合围并歼灭之……”
众人一时振奋不已——如果这个计划真能实现,远东俄军就几乎要一扫而空,届时俄国人要么低声下气来求和,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西伯利亚落入中国手中。
中央牵制,两翼包抄,就是这么简单?
此时,俄军总兵力估计为七十万,华军及仆从军总兵力为九十万(含预备队),其中,俄军一线部队为五十三万,华军及仆从军一线部队为七十四万。
战线绵延近五百公里,经过近三个月的冬季对峙期,双方都在前线修筑了坚固的支撑点和堑壕线,在纵深地域配置了预备队和预备阵地。
华军西部方面军虽然一直在筹备春季攻势,但方面军参谋部一直没有放松对防御作战的准备,谁能捶着胸脯保证打包票说俄军一定不会抢先发起进攻呢?只有充分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才能确实保障进攻准备的顺利展开,这就是邓简等人的认识。
另外为了保密的需要,直到今天,方面军留在纵深的预备队并未提前向前线推进,但各部队的移动已经做了缜密的筹划,维修拓展通往前线之道路,及调拨车辆、运畜、车夫、苦力等必要的准备也早早做了安排。
最关键而又最痛苦的问题在于补给,九十万军人,三十万民夫,上百万的马匹和运畜,粮草和薪炭的供给数量极为庞大。方面军的主要补给中心——满洲里——与最远的前线部队距离超过三百公里,且沿途的道路条件十分恶劣,此外,满洲里与内地的铁道运输早已达到满负荷,即便如此,满洲里军需仓库自去年十二月以来早已空空如也,往往列车刚把物资卸到站台上,马上就有指定的部队军需官率领大批民夫冲上来搬运一空……
虽然自去年十二月战线稳定以后,已经在各集团军和军的后方地域组建了物资集散中心和野战仓库,但因为筹备进攻作战的需要,物资供给逐渐以弹药为主,粮草的储备很不充分,师一级的储备不过十五日份,军一级为三十日份,集团军另外储备有十日份。
这次战役的计划期间被定为二月二十四日至三月底,一方面正是出于粮草储备的考虑,另一方面,也设想到三月底以后,道路会因雪融和雨水变得泥泞,届时补给的问题将更为突出……
“……二月二十四日,为全线总攻日,此后三天,各集团军后方预备队应迅速向前线进攻阵位集结……作战预定持续到三月底,届时应将外围战线推移到音达河以西地域以至雅布洛诺夫山脉以西地域,并夺取或包围赤塔要塞……”
手捧笔记本的各军、集团军的司令长官和参谋长们刷刷刷地记录个不停,但这细微的钢笔声似乎并不能掩盖他们勃发的心跳声,近代亚洲对欧洲最大规模的一场战役,即将在他们手中绽发出无比绚丽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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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四日,西线之北段,尼布楚(涅尔琴斯克),一座已经彻底俄国化的小城。
涅尔恰河自其西面流过,在其南边十余里外注入石勒喀河。
西伯利亚铁路过涅尔恰河,经该城向东延伸。
去年十二月起,华军禁卫军就开始与俄军第5集团军沿涅尔恰河一线对峙,俄33师及41师一部占据了江东的涅尔琴斯克(尼布楚),形成一个以城镇为中心的突出部,由于有铁路线的支持,俄军可以迅速向突出部集结兵力对华军发起突然攻击,即使不采取进攻姿态,也能在防御战中威胁突出部两边华军的侧翼,因此,在赤塔战役展开之初,禁卫军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消除这个突出部。
一位三十出头、眉目英悍的禁卫军准将,身着纯黑的大衣,腰挂一把裹着白布的西洋佩刀,手持一架双筒望远镜,右手边正是冰封的涅尔恰河,前方乃是正被万千雷电蹂躏的俄军41师阵地。
“哼,尼布楚……”
准将自言自语,两股剑眉稍稍向内聚拢。
两个月来,一本《沙俄侵略北边事录》在他手中被翻得脱了线,在他头脑中,尼布楚这个地名正是联系历史与现实的最明晰的纽带。
清世祖顺治十一年,西元1654年,俄国派遣别克托夫从贝加尔湖侵入中国领土,强占尼布楚,但在当地中国各族人民的反抗下,不久离开,转而向东窜扰黑龙江一带。
次年,俄国沙皇政府任命巴什科夫为“黑龙江督军”,巴什科夫于1658年再次侵占中国领土尼布楚。
清圣祖康熙元年,西元1662年,俄国政府任命伊拉里昂-托尔布津为尼布楚总管,正式将尼布楚周边地区纳入俄国管辖范围内,尼布楚地区中国各族人民的反俄斗争一度风起云涌。
清圣祖康熙六年(西元1667年),索伦族酋长根特木儿背叛祖国,逃奔尼布楚,乞求俄国庇护。两年后,即西元1669年,康熙帝逮捕辅政大臣鳌拜,夺回了实权。是年冬,中国政府派沙拉岱到尼布楚与俄国谈判。次年,沙拉岱再次赴尼布楚与俄国谈判,俄国尼布楚总管派米洛瓦诺夫随同沙拉岱到北京。康熙在复信中要求俄国遣返根特木儿,并停止对中国领土的侵略挑衅。1771年,中国政府又派孟格德到尼布楚,催促俄方遣返根特木儿和停止边界挑衅。随后,因三藩之乱(1673-1681)的影响,清政府对俄国进一步的侵略未能采取实质性举动,但在外交方面从未示弱,一直坚持前述两点要求,1776年抵达北京的俄国使臣团提出的侵略性要求也被中方彻底拒绝。
清圣祖康熙十九年(西元1680年),俄国政府成立尼布楚督军区,沃依科夫为第一任督军,增派军队、修筑堡寨,以作进一步侵略中国的准备。
康熙二十年,清政府平定三藩之乱,随后开始着手反击俄国侵略,经两次雅克萨之战,将俄国势力从黑龙江流域尽行驱逐,但由于准葛尔的葛尔丹发动叛乱,勾结俄军进攻蒙古喀尔喀等部,清帝国的整个西北边疆都遭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康熙廿八年(西元1689年),中俄双方的外交使团约定在尼布楚展开谈判。中俄双方举行第一次会议时,中国首席代表索额图指出:黑龙江流域和贝加尔湖以东地区,自古以来属于中国领土,提出“以勒拿河和贝加尔湖为国界”(注意!)。俄国代表戈洛文却无理提出以黑龙江一直到海为界,遭到中国代表的坚决拒绝。
在第二次会议时,中国代表索额图作了重大让步,提出以尼布楚为界,尼布楚归属俄国,但仍遭俄方代表戈洛文拒绝。之后,中国为了争取和俄国达成协议,作了重大让步,将尼布楚和贝加尔湖以东大片地区让予俄国,此时俄国鉴于尼布楚及其以西地区中国各族人民抗俄斗争的发展形势,又考虑到中国方面已同意割让广大而肥沃的土地,因此,接受中国方面提出的分界线,同意放弃对雅克萨的占领。就在快要签订条约时,俄国代表横生枝节,就外兴安岭东端(诺斯山)的分界线提出无理要求,再三纠缠。中国方面又作出让步,同意乌第河以南一片地区留待以后议定,这才最终签订了《尼布楚条约》,两国东段边境决定以额尔古纳河、绰尔河(格尔必齐河)与石大兴安岭(外兴安岭,俄称斯塔诺夫山)为界。
当然,自19世纪50年代以来,趁火打劫的俄国人早已将《尼布楚条约》践踏进了烂泥里,两百年前俄国使臣戈洛文的最初要求被他的后继者们用洋枪大炮完全实现了。
现在,中国人正企图用自己的洋枪大炮恢复那部条约,但是,谁又能保证,只要形势允许,中国人不会用枪炮去实现两百多年前那位中国使臣索额尼的最初要求呢?
只要“力量”胜过对方,所有的要求都是合理。
“力量”是军力国力,也包括冲突地域的周边形势,在交通状况落后的情况下,远离经济中心的冲突更需要依赖当地及附近势力的帮助,而到了全球交通大发达的时期,就不得不上升到需要考量全球性势力角逐的问题……
军力是“力量”的一份子,虽然并非全部,却往往是问题的关键——无论对外抑或对外。
许魂握紧了腰带上的军刀。
禁卫第一旅旅长许魂准将,是一个有着“千头斩”绰号的军中传奇人物,如果说,甲午战争中他在汉城一日斩首上千的行为艺术已然失去了轰动性,但在去年九月的别廖佐夫卡战役和十月的莫斯科维季诺战役中,许魂高超的指挥艺术和强有力的精神意志已经早已吸引住了包括“极峰”在内的诸内行人士的眼球。
所谓“极峰”,正是陆军尤其是禁卫军内众高级军官对武威公刘云的隐称。
为了摧毁尼布楚突出部,禁卫军司令部命令,禁卫第一师和第二师集中五个旅的兵力,从五个方向夹击尼布楚,其中禁一旅被受命从突出部的北侧根部发起突击,与从突出部南侧根部突进的禁四旅相对而进,以切断突出部内敌军之退路,争取将敌包围歼灭之。
与此同时,禁卫军另外5个旅自尼布楚以北一线展开,越过涅尔恰河,压向俄第5集团军的另外几个师,另有两个旅加上禁卫膘骑旅组成预备队,作为突破防线后向敌纵深跃进的机动力量。
在尼布楚之南及西南,华军第二野战军的两个师正在越过冰封的石勒喀河,向尼布楚以西四十公里外的石勒喀镇突进,准备包抄俄第5集团军的侧后。
更广阔战线之外的事情,许魂不想多理会,这一天,他指挥下的旅加强有师部的骑兵团以及三个师属炮兵营、一个师属工兵营,师长和军长都对他寄予厚望,那个“极峰”恐怕也有相似的想法吧……
三十六门105毫米加农炮和十八门150毫米重榴弹炮的齐射令主攻点上的一处俄军高地笼罩在浓厚的烟尘中,禁卫第一“云龙”团的战士们在嘹亮的军乐声中爬出前进阵地,以松散纵队向一点五公里外那座类似于喷发中的火山的高坡快速跃进。
许魂举起了望远镜。
俄军的炮火开始扫荡云龙团的纵队,松散的纵队即刻变成了散兵线,接着又变成了散兵群,单兵之间的距离扩大到了五至十公尺……
“嗡嗡嗡……”
苍蝇般猥琐的几架双翼机从他头顶掠过,慢腾腾地消失在271高地的烟云之后。
接着是三艘巨大的战斗飞艇,圆柱的艇身,类椭圆形的艇首和艇尾,流线形的三截式吊舱,艇尾四具螺旋桨如梦境般地飞旋,推动着更为梦幻的、表面画着耀眼金龙的飞艇奔向271高地的后方。许魂觉得这些飞艇比较像萝卜。
于是俄军的炮火渐渐稀疏了下来。
许魂知道这都是那些苍蝇和萝卜的功劳,有时候他还真想到天上去转一圈,不过还轮不到他,师长以下军官乘飞机视察或旅行的先例迄今为止还是零。
“彭副官!”
“到!”
“传令到旅属炮兵,集中火力打山顶,那里的敌人火力最凶!”
“明白!”
高倍望远镜中,可以看到高地坡顶射出的火舌最为密集而频繁。
旅属炮兵的全部十八门90毫米轻型榴弹炮以每分九十发以上的急促射速将坡顶瞬时覆盖,此时,披着白色伪装衣的云龙团的步兵们已经接近了坡脚。
“干得好,不错了,一鼓作气上去吧!”
许魂耳边传来了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放下望远镜,脑袋左转四十五度。
一个头戴禁卫军黑色大檐帽、身披狐狸皮大衣的男人,在方面军司令部的新春联欢会上见过,头衔很多,名字只有一个——刘云。
“武威公……”
惊讶,然后再惊讶。
第二集团军兼禁卫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也来了,就站在刘云身后,肃立,恭敬得无可救药。
“你就是千头斩了,果然很有一套,梁天河没跟我扯大炮……哈哈哈……”
刘云笑了,笑得太亲密,然而许魂很受用。
许魂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梁天河,梁天河一下子把手举在胸前:“别看我,是武威公自己说要来的,你小子……嘿……还不快跟武威公介绍一下战况?”
许魂下意识地挺起了胸,把身体也转了过来,很用力地,并住双脚,敬了个礼。
“报告国防大臣阁下……”
刘云笑了,笑得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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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兰湾。
西元一九零四年三月一日。
俄罗斯帝国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四十艘军舰,挂满彩旗,载着一万四千名官兵,开始了史无前例的远征。
他们的任务是,在五个月内航行一万八千海里,到遥远的东方去,打败东亚联盟的联合舰队,解救被围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的第一太平洋舰队,然后凭借强大的海上力量截断东亚联盟各国的海上交通、炮击其沿海城市,最终迫使其在对俄国有利的条件下停战。
第二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罗热斯特文斯基中将抱着手,站在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的露台上,面色阴暗,宛如正在腐烂的死人。
他的身后,史无前例的庞大舰队正卖力地喷吐着漫天的黑烟,在冰冷的芬兰湾中微微颤动着,微微激动着,无知地迈向未知的未来。
舰队从利巴瓦起航后只过了半天,码头上那些如虫子般蠕动的送行人群的影象却全都模糊了,罗热斯特文斯基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那个人的影象却很清晰,而且屡屡浮现,挥之不去。
大胡子,小眼睛,瘦长的脸……那个人叫布赫沃斯托夫,海军上校,“亚历山大三世皇帝”装甲舰的舰长。一周前在喀良施塔得举行的欢送会上,布赫沃斯托夫发出了乌鸦般的鸣叫:“打胜仗是不可能的!……我担心,路上我们的舰艇就会损失一半,即使不会这样,中国人也将击溃我们。……有一点我可以担保,我们宁死不降。”
当时,并没有人当场斥责布赫沃斯托夫,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有人开了个下作的玩笑,引起庸俗的哄笑,大家又开始喝酒、聊天、找女人跳舞,欢送会的气氛自始至终都很融洽,没错,没有什么能搅乱大家的情绪——贵族们的情调。
罗热斯特文斯基明白,事情已经彻底地无可挽回了,舰队组建完成,并且从利巴瓦起航,离开军港,驶向大海,开始远航……再也没有机会逃开了,或许,这也是自己一直盼望的……
新旧混杂的舰艇,毫无经验的水兵,一万八千海里的路途,路途尽头的强大敌人——不可抗拒的噩梦。
但是,希望还存在,虽然扭曲变形,飘渺松散,但罗热斯特文斯基依然看得见它,依然想抓住它,即使抓到的只是一根稻草,可总比空气有用。
希望存在于形象中,或者说,数字中。
装甲舰8艘,装甲海防舰3艘,装甲巡洋舰5艘,巡洋舰6艘,辅助巡洋舰4艘,驱逐舰8艘,修理船1艘,运输船5艘。
数字,能说明什么呢?
“报告,这里有沙皇陛下的电报。”
副官恭敬地呈上了电报。
罗热斯特文斯基匆匆地扫了一眼,一行无意义的文字:“整个俄国都以信任和殷切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你们。”
“知道了,拿走。”
罗热斯特文斯基说道,把电报甩回到副官手中。
太阳正在变红,渐渐地,向西边的海天线上逼近,令人厌恶的黑暗在那些起伏的波浪下面蠢蠢欲动。
罗热斯特文斯基扶住栏杆,突然兴起一种想要从栏杆上跳下去的念头。
这是一次,奔向海底的航行。
并不是没有新锐的军舰。
四艘最新锐的博罗迪诺级装甲舰中,有的没布置完餐厅,有的没装修完军官住舱,还有的连水线以上的油漆都还没刷完。
刚从意大利买来的两艘“瓦良格”级装甲巡洋舰,似乎每一个零件都闪着光。
但是没有合格的水兵,还有军官。
配到新舰的舰员是从其他舰上临时抽调过来的,大多是青年人或征召的预备兵,几乎没出过海,有人议论道:“一些人不得不从《基础知识》教起,因为他们一无所知,而另一部分人即使学过一点也忘光了。”
军官大多是从海军学校提前毕业的,毫无实践经验。
另外,新舰上的机械和火炮系统全都没有经过必要的测试,博罗迪诺级各舰均超载出海,实际吃水远远超过设计平均吃水,它们将无法使用苏伊士运河,只能远远地绕过非洲好望角以进入印度洋。
新舰如此,老舰上的舰员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波罗的海舰队的腐烂早已无可救药,一年有十个月缩在港湾里的舰队能有什么战斗力?每年每门炮只能发射3到4发炮弹的舰队能摧毁什么样的敌人?还要让这样的舰队绕过大半个地球去远征?疯了。为了面子而欺骗,然后为了欺骗而欺骗,直到真相败露,一塌糊涂,人类就是这么愚昧。
新锐之外,舰队里也不乏纯粹用来凑数的杂碎。
三艘乌沙科夫海军上将级装甲海防舰原本只适合在风平浪静的波罗的海行动,四千多吨的舰体配上三到四门10英寸(254毫米)大炮,再加上最厚达10英寸的主装甲带,导致恶劣海况下的航行品质极差,通常最大航速仅155节,在四级风浪下的最大航速不超过11节。
除了两艘新买来的“瓦良格”级以外,另外三艘装甲巡洋舰(纳希莫夫海军上将、得米特里-顿斯基、伏拉季米尔-蒙诺马赫)均于1882-1885年间下水,原本航速在15到17节之间,而最新的博罗迪诺级装甲舰的最大航速已超过18节,由于机件的磨损和朽烂,这三艘所谓的巡洋舰憋足了劲也跑不出15节,其上装备的火炮也全是二十年前的旧货,远不能与时下的新式速射炮和大威力主炮相比。
夕阳点燃了舰队前面的大海。
这是一条壮丽的路,我们将沿着它奔向……
罗热斯特文斯基忧郁地想着,转过身,一屁股坐到他那张特别从莫斯科中国城订购来的桃心木椅子上,此后的几个月里,他将把大部分时间浪费在这张椅子上,默默地,用比现在更阴郁的目光,注视着队列中的战舰,似乎要为它们、同时也为自己送葬……
“号外!号外!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出航!远东危险!东盟危险!中国危险!”
身着蓝绿制服的报童挥舞着报纸高声喊叫,引来一大堆市民争相抢购。
这里是中华帝国的京师,永定门外大街,也就是俗称的“官街”。
三辆通体透黑的“王虎”牌小轿车从抢购报纸的市民身边一掠而过,远远地,拐进了总理大臣官邸的大院里。
车上下来两个洋人,由四五名身着黑西服的中国人簇拥着,迅速走进官邸。
一名身着洋裙的中国女子迎了上来,以流利的英语向那其中那位年长的洋人说道:“公使先生,总理大臣已经等候多时了,我是总理大臣的秘书,请随我来。”
英国公使窦纳乐与书记官布兰德整了整西服下摆,随那名女秘书走进了官邸的洋楼,上到三楼,进入一间拉下了窗帘的小房间中,中国当前的署理总理大臣张志高正在其中。
“总理大臣阁下,一个好消息,我国政府已经批准了第四轮条约草案,并授权我们与贵国正式签订秘密条约。”
窦纳乐开门见山,张志高却并没有被对方的笑容迷惑。
“是有条件的批准吧?”
“哈哈哈……您太敏感了……”
“请坐吧。”
连同那名女秘书,四人分成两拨相对而坐。
张志高从女秘书手上拿过条约草案,摊开在茶几上。
“……总之,按照协防的原则,中国在遭受除俄国之外第三国的入侵时,可以得到英国的实质性援助,而英国在其本土及现有殖民地遭受除俄国之外第三国的入侵时,可以得到中国的实质性援助。条约期为1904年至1914年,届时如果要续约,需要另外谈判。关键点就是这么多。实质性援助的意义,应解释为包括物资援、军事援助及联合作战在内的多种形式,具体内容应由双方政府通过协商达成……”
“没有问题,这些都是已经反复确认过的。”
“……中国承诺在条约期间不与任何现有盟国之外的国家签订同盟条约,并有义务引导东亚联盟四国与英国达成军事互助关系……”
张志高顿了顿,抿了抿嘴,看了一眼窦纳乐:“公使先生,事实上,不知您是否有相关的情报,也就是德国企图在日本取得海军基地的事情……”
窦纳乐假装大吃一惊:“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情!”
有关这件事,那位源生洋行的老板——史兰-伯纳德——早就为窦纳乐搞得一清二楚。
德国因为迟迟得不到中国的回应,便将视线转向日本,企图在日本租借一处港湾作为远东舰队的基地。
然而日本方面非常警觉,立即将此事通知现实的盟友——中国,在通信过程中,张志高故意命人将事情透露给早已暴露的间谍——伯纳德,令英国方面着急,不得不迅速通过条约草案。
现在,不管这惊讶有多虚伪,总之,今天之内签订条约也算不上猴急,这个条约具有关键的现实意义——压制俄国的盟友法国。
只要法国不动,俄国的第二太平洋舰队不可能有所作为,没有基地的舰队宛如无根之草,漂泊在海上,不被打败也会自行腐烂掉,航行一万八千海里后立即投入战斗则是完全不能想象的。
法国如果不公开参战,就必须遵循中立的规则,不能让交战国的军舰进入己方控制的港口,退一步说,不能让交战国的军舰进入己方设防的军事港。
“那么,可以进入签订条约的步骤了。”
虚伪了一个多小时后,窦纳乐终于开口了。
张志高觉得有必要在今晚回家后像那个时空的赛车手们那样开几瓶香槟向自己和老婆喷射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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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东交民巷,英国公使馆。
窦纳乐公使叼着大雪茄,悠然自得地窝在柔软的沙发里,面前展开了一份京师发行的英文报纸《CHINANEWS》。
“俄国人正在从赤塔溃退呢……我早知道会这样,我的绅士,你来看看……”
窦纳乐向猫在一边喝咖啡的年轻书记官布兰德挥了挥手,把报纸递给了他。
布兰德仔细看了一遍,不快地摇头道:“这样好吗?俄国崩溃的话,德国人不是会更嚣张吗?”
窦纳乐抹了抹斑白的鬓角,一副老狐狸的模样:“威廉皇帝想让他的表弟在远东流掉一半血,然后乖乖地做他的奴仆,实在太天真了……现实已经很明显,德国企图拉拢整个欧洲大陆来对抗大英帝国,我们要提早做好准备。”
德皇威廉二世与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母亲都是已故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的女儿,两位皇帝自然是表兄弟关系,而当前的英皇爱德华七世正是两人的舅舅,此外,尼古拉二世的皇后又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女——德国黑森-达姆施塔得大公国的阿莉克丝公主……总之,此时欧洲三大君主国的帝王都是亲戚来着。
布兰德放下报纸,捧起咖啡一气喝完,表情依然脱不开疑惑的范畴。
“先生,我们要拉拢俄国吗?”
窦纳乐吐了个漂亮的烟圈:“是的。”
“那为什么……”
“一定要解释清楚吗?好吧,听我说,我的绅士。俄国和中国正在远东流血,同时也在烧钱,虽然现在看来中国占上风,并且很可能将取得最终胜利,但是他的损失也是无法弥补的,他可以取得有限的、难以开发的一大片土地,却别想得到一分钱赔款——俄国人也根本没有钱可以赔给他。结果是什么呢?战争结束了,两国都负债累累,我们和法国、美国的银行家成了他们的主人。俄国从此要放弃向远东的扩张,回到近东和欧洲来,中国也要喘口气,想办法还债。这个时候,正好能利用借款来拉拢俄国,同时限制中国的过度扩张,并且通过军事互助条约,让中国在远东为我们看门,必要时还能在未来可能爆发的欧洲冲突中利用中国丰富的资源以及强大的军队……总之,就是要让他们两败俱伤,才能恰如其分地为我们所用……”
“这么说,是要与法、俄、中结成包围欧亚大陆的势力网,从而最大程度地限制德国的行动吗?”
“是的,日前我们已经与法国达成了协约(ententecordiale,可翻译为‘衷心协商’),我们与法国在埃及、摩洛哥、暹罗等地的纠纷已经基本解决,法国放弃对埃及的要求,我们则放弃对摩洛哥的争夺,我们正在谈判对付德国的军事合作,是的,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但这还不够。接下来就是俄国和中国。我们要稍稍满足俄国在近东和东欧的某些要求,同时灵活运用金融手段,这样就足以令俄国加入协约。而对于中国,现在签订的条约已经足够解决十年内的问题,就让那个巨大而贫穷的帝国老老实实地做我们工业品的市场和原料供给地,同时为我们提供防务上的援助好了,只要中国在,美国就不能在远东乱来,而只要美国在,中国也无法在远东轻易捣蛋,我们就能集中精力面对越来越严峻的欧洲形势……”
布兰德听得入神,若有所思。
“德国真的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吗?”
“是的,德意志帝国的光辉未来一定是要踩踏在大英帝国的尸骨上才行,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用武力夺取本不属于它的一切,而大英帝国则拥有最广阔的大地和海洋,我们是日不落的帝国,它最想要的,就是我们手上的东西,那一颗颗串在帝国皇冠上的珍珠,我们的印度、我们的埃及、我们的南非、我们的波斯湾……我们的一切。”
窦纳乐莫名地激动起来,自豪感充满了他的心头,溢出到他衰老的外表上,使他的面貌为之一亮。
大帝国的情怀,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也许正类似于一秒钟之内飞上九重天的心情罢……
布兰德飞到了十重天外。
在降落之前,布兰德瞥了一眼报纸头版的下方。
“那位国防大臣阁下已经回家了啊,您说他还会重新得到代理总理大臣的位子吗?”
窦纳乐平稳落地,晃了晃手中的雪茄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位张先生不会那么容易放手的……”
“是吗?”
“管他呢,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心,比如说,今天晚餐的菜谱……”
“先生……”
布兰德没话说了。
什刹海,武威公爵府邸。
“父亲你看,哥哥送给我的,是皇上赏赐的……”
玉春提着一个描龙绘凤的金丝香囊在刘云面前晃悠——刚刚回到家的刘云正抱着排行老二的女儿往大厅走去。
“是吗?你哥哥真够痛你的,皇上赏的东西都给你了……”
纯黑的龙云学院竖领制服、新理过的短发,剑眉、星目,十三岁的长子刘平大大方方地迎上来,树立在前面,唤了声:“父亲”。
刘云欣慰地看着儿子,几十天不见,儿子的个头似乎又往上窜了一点,脸上也稍稍透出了成熟的气质——又向自己所怀念的少年时代的模样贴近了一些。
排行老三的小儿子刘凡阴着脸缩在刘平后面,毫无感情地叫了声:“父亲”。
“看了就让人讨厌。”
刘云想着,放下女儿,拥抱了已经提着洋装裙角走下楼的夫人——她很平静,的确,她早已适应了这种生活。
晚餐过后,刘云逐一询问孩子们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
“平儿先说,你可是老大嘛,要做大家的榜样啊。”
玉春立即抗议:“父亲,他只比我大几分钟,算什么老大嘛。”
“别插嘴,大几分钟也是大,平儿快说。”
刘平扬起头平静地看着父亲,右手却紧紧地捏着衣角。
“国文七十六分,算术一百分,历史六十四分,自然九十五分……总分在班里排第十三……”
刘夫人在旁摇头道:“这孩子,就是不爱听课,老师说他总喜欢上课时候在桌子下面看课外书,没收了几本,全是机车轮船之类的画画书,还经常逃课跑到电影院去看战争记录片,回到家不是带妹妹出去玩,就是去摆弄那些玩具……”
“是模型。”
刘平坚决地纠正道。
“好,是模型,你呀,就知道玩,不能多用点时间在学习上吗?把国文和历史科的成绩提上来嘛……”
“我讨厌国文,对历史也没兴趣,我只想飞行,我想自己造出一架有动力的飞行器,带着妹妹,还有烈风弟弟,还有馨妹妹,大家一起去飞行……”
刘平说得很用情,瞳孔里的憧憬毫无掩饰。
“你还说,上次惹的祸还不够大?还想把大家都吓死不成?你这孩子,真是……老爷,你也说说他啊……”
去年九月间,刘家兄妹“空袭大本营”的奇妙事件至今还常被刘夫人所交往的贵妇们在聚会中引以为乐。
刘夫人转向刘云,却看到丈夫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严厉表情,相反,刘云微笑着拍了拍平儿的肩头,和蔼地点头道:“不错,虽然不是什么宏伟的志向,但听起来似乎很坚定,那么就为了理想而努力吧,但是要记住我上次说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够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没有能力负责却一味胡来的人不是男人,连回家吃奶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回娘胎里去好了了。要实现理想,就从现在开始充实自己吧,考试的分数可以不算什么,但决不能偷懒,要有为理想而受苦受累的觉悟,改天我给你请个家庭教师,主要教你一些你感兴趣的机械方面的知识,同时也想办法给你补一下其他科的课,就这么决定了……好了,轮到玉春了,说说你的成绩。”
玉春浅浅地吐了一下舌头,两手抓着裙子后面,扭着脖子道:“那个,国文是九十七分,算术是七十三分,历史八十七分,自然八十分……班里的排名是第九。”
刘云捏了捏女儿红润的小脸蛋:“你呀,你又有什么借口?”
“没有借口啊,我拿到这样的分数很正常啊。”
刘夫人叹了口气,又摇起了头:“老爷,你看看这孩子,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刘平凑到父亲耳边:“玉春写的文章被杂志登出来了,等下我拿给你看。”
刘云灿然一笑:“哦,没想到啊,我的小玉春还写文章呢,写的什么啊?”
玉春扯住平儿的胳膊嚷起来:“哥哥出卖我!”
刘云拉住她:“嚷什么,这是好事啊,说说,写了什么?”
平儿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高声宣布:“是小说,名字叫月亮的女儿,写的是一个下到人间的仙女,叫月兰公主,帮助一个用各种白痴方法造飞行器的男孩实现飞天梦想的故事……哈哈哈,白痴得不行了……那个杂志社的编辑是猪啊……”
“你才是猪!恩,父亲,哥哥骂我,又欺负我……”
玉春立即做眼泪含苞待放状。
刘云扶住她的肩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许哭,等下我帮你教训哥哥……那个,月兰公主啊,很好听的名字,以后如果我做了皇帝,就封你做月兰公主好不好?”
玉春抬起朦胧状态的眼:“真的吗?父亲说话算数?父亲真的会做皇帝?”
“我只是说如果而已……等下再看你写的东西,凡儿,你的成绩呢?”
刘云转向三子刘凡,虽然这个孩子并不讨他喜欢,但是作为父亲,必要的关心也是少不了的。
刘凡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折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交给父亲,期待的目光在父亲的脸上来回扫描。
“国文……九十三,算术九十六,历史一百,自然一百,班内总分第一……不错嘛……有出息……”
刘云说,向凡儿点点头,然后叫平儿去拿刊登有玉春所写文章的杂志。
刘凡彻底失望了。
所有的表示,只是“不错”,以及“有出息”,拼了命刻苦地学习,好不容易考了第一名,比哥哥姐姐都强,却得不到与他们一样的宠爱……
刘凡走开了,垂着手,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这孩子……怎么一点生气都没有。”
刘云看着凡儿的背影,拧起了眉头。
刘平把杂志拿来了,翻到玉春的文章,呈到父亲面前。
“月兰公主嘛……很美的名字。”
刘云心想,一边翻看杂志,一边观察女儿,玉春正嘟着嘴,满心期待地等着父亲的反应。
“真是个小美人,配得上那样的名号……不过,现在终究还只是个孩子……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话,她自然会成为我最宝贵的月兰公主,现在确定名号的话以后也省去一点烦恼……”
彻头彻尾的大逆。
刘云喜欢这样的形容。
一开始就叛党叛国,自己是叛军首领,带领一群暴徒抢夺国家财产,非法使用时光机,还在时空实验基地里装设定时炸弹,爆炸,杀人,无恶不作,死一百万遍也不足以向“人民”谢罪。
所以说,原本就不是好东西,坏到了骨子里。
来到这里以后也干尽坏事,谋杀皇太后以及为数众多的王大臣也就算了,居然拥护满洲的狗皇帝,以恐怖手段镇压异己,暗杀无数知名人士,勾结大地主大资本家,搞什么腐烂落后的资本主义君主立宪,以残酷剥夺农民的赎买形式搞土地改革,另外还利用土地改革的机会带领部下吞噬国有土地公司股票,放纵部下贪污腐化,还以残忍手段消灭了希望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丁介云一伙……现在居然还想取代满洲皇帝,黄袍加身,自己做起腐朽的皇帝美梦来。
以他人的立场看自己,的确很有趣。
前线之行,感动了无数官兵,更让自己的嫡系部下们敬仰得五体投地,国内舆论也纷纷叫好,形势大好。
那么,接下来,就是把总理大臣的位子拿回来……
三天后,刘云找到内政大臣莫宁。
“皇上出了什么事?”
莫宁楞了一下,连连摇头:“没事啊,活得好好的,宫内厅的人说他每天晚上都举行宴会来着……”
“他不知道我回来了吗?”
“宫内厅和大本营的侍从官都已经告诉他了呀,有什么问题吗?”
刘云斜瞥着莫宁,事实上,他对这个人并不是很了解。
两个人并没有多少交情,莫宁是张志高在广西师大的师兄,社会文化学院的现代政治学硕士,白白净净的脸,头发油油亮亮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黑西服,白衬衫,灰蓝格子领带,一口那个时空中央电视台播音员般的太过刻意的普通话,有点欠揍的倾向。
“皇上最近都没有发过敕令吗?”
“没有,自从上次签发任命张志高为总理大臣的敕令以来,再也没有发过新的敕令。”
“奇怪了……”
刘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出发去前线之前,皇帝曾口口声声地说,国家离开了他刘云是不行的,只是暂时委任张志高代理总理大臣,一待他回京就会马上把总理的位子授回给他。
如今刘云已经回京三天了,别说任命他为总理大臣的敕令,就连召见的通知都没有,而这时候要他拉下面子去“求见”皇上,简直就是要他把脸往茅厕边的地皮上蹭。
“武威公还有什么指教?”
“没事了,对了,请你跟宫内厅打个招呼,皇宫内那边如果有什么与我有关的消息,麻烦尽快通知我。”
“知道了。”
莫宁向他略一低头,领着两三名随从扬长而去。
“得意什么,要不是靠我,你们能来到这里,还内政大臣?人五人六的?”
人类的普遍意识跳出来,摇晃两下,沉没进脑沟深处。
这里是与总理大臣官邸一墙之隔的官厅议事堂,下午的内阁会议已经结束了,除了莫宁之外,其他内阁大臣也正准备离去。
署理总理大臣兼理外交大臣张志高与同时为其妻子的署理文教大臣罗素兰最后出现,被刘云拦个正着。
“我想跟你谈谈。”
刘云的要求不容商量。
罗素兰知趣地退开。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志高,我等你吃饭。”
张志高向妻子微笑致意,他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
“是跟英国的条约的问题吗?”
张志高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十分镇静,虽然他深刻地了解到,面前这个五十一岁的男人身后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条约的事情,我没有疑问,我只想知道,在我离开的时候,你究竟用什么方法影响了那个蠢皇帝?”
“我不明白……”
“少跟我装蒜,你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明白。文易真是懦弱,自己不敢出面,却让你来做替死鬼……告诉你,没有人可以阻挡我,我们等着瞧。”
刘云说完,正欲拂袖而去,却被张志高叫住。
“刘云,你忘记你是谁了吗?”
刘云一回头,虎豹般的目光直射张志高:“小子,少跟我陈腔滥调,文易的话我还可以原谅,你这样的小家伙,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说到底,是你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我不想跟你争,但现在毕竟是战争期间,我们可不可先放下一切,所有问题留到战争结束后再解决……你仍旧主持大本营,我会尽力配合你的。”
刘云轻蔑地“哦”了一声,无感情的、略略颤抖的微笑划过他的面颊:“想说什么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很好,我同意,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切问题,请在宪法框架内解决,这也是文先生的本意。”
“宪法?框架?很好,我同意。”
张志高抬起头,硬生生地顶住刘云那暴风巨浪般压倒性的目光:“宪法的精神,是议会民主,政党政治,所以要以议会多数党领袖为政府首脑,现役军人代理政府首脑,原本就违背了宪法精神,只能做为一时之计,一两月尚可,长久下去,则会开创恶劣先例,埋下今后的不安定因素。你想由治军转为治国,我并不反对,但理应遵守游戏规则,你如果在战争结束后退出现役再参政,我们中民党当然会考虑拉你做总裁,以领导中民党参加竞选,届时若还能在国会取得多数席位,你自然也就能做你的总理。”
刘云的笑容渐渐变冷:“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想进中民党?”
“你也许不想,但届时中民党恐怕很想要你。”
“牙尖嘴利的小子……你知道我当了总理以后想要做什么吧。”
“如果你能说服国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刘云鼻子里一哼,拍了拍袖子,狠狠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背对着张志高抛下一句话:“你们真是天真得可以啊,很好,战争期间,我们就和平共处吧。”
张志高目送他离去,叹了口气,脚一软,靠在了走廊打了腻子的白石灰墙上。
罗素兰走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走?”
“我当然要等你啊,这么快就完了?”
张志高嘿嘿两声,摇头道:“虽然不像是正式的承诺,不过,战争期间应该能保证和平共处,从他的角度考虑,领导这场战争取得胜利正是他最有价值的政治资本,我想我已经给他指出了一条战后合法夺权的康庄大道,他没理由要拒绝的。”
“然后呢?他如果夺得了权力,届时我们还有什么力量……”
“如果阻止他通过合法手段取得权力,反而会使局势恶化吧,走一步算一步好了,我们也需要时间。”
罗素兰掏出手帕,擦去张志高额上豆大的汗珠。
“他的确拥有无比强大的精神意志,我被他那样注视的时候,真的会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蒸发掉……”
“可是你没有被蒸发掉,至少现在你还存在。”
“是的,现在……”
“走吧。”
罗素兰挽起丈夫的胳膊。
“像一个男人一样,挺起胸来走路。”
“遵命。”
回答的声音是如此苍白无力。
“真是的,都说了要像个男人一样了……”
“我脚还有点软嘛……”
“软弱的家伙,看错你了……”
……
//com//“……敌人没有防备,镇子里有三十几辆炮车……刚刚通过去一辆火车,车厢上画着红十字,大概是运伤兵的……”
“恩,是这样……炮车主要集中在这里吗……”
国字脸,酒糟鼻,宽额高眉,颧骨高耸,浓须覆腮,毛发如针,目若铜铃,耳似佛陀,总体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狰狞”。年龄大概是三十出头,身躯如牛,可惜少了蹄子、牛角以及温柔可爱的尾巴。
青制服,灰披风,镶嵌金龙徽的绿军帽,左臂上别着交叉马刀构成的骑兵徽章,肩上挂着绿底、两条红色龙纹边加两颗金色金属质六角星的中校衔章,腰间吊挂一把鲨鱼皮镶银鞘的精美马刀,及膝的黑马靴陷在厚而松软的雪中。
以这副模样,斜靠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杉树边,正捧着花花绿绿的地图指指点点的那名男子,名字叫刘扬波,中华帝国陆军第二骑兵旅第四骑兵团团长,甲午战争时的英雄,现在则是令上司头痛的暴走族。
无须举出之前的例子,只要看看地图上他那支部队所处的位置就足够了。
这是一片长在陡坡上的密密的杉树林,从刘扬波所处的位置往北走上五六百步,透过一道稀疏的灌木,就可以看到东西走向的、铁轨磨得光光亮亮的西伯利亚铁路,以及铁道边一个起了两三百间木屋的小镇——一眼就能望见头。
小镇的名字在地图上标明为“亚布洛诺沃”,位于雅布洛诺夫山脉的南麓,向东去四十公里就是赤塔城,向西去一百五十公里可达乌兰乌德。
自华军及其仆从军于二月二十四日对鄂嫩河一线的俄远东军发起所谓“新春攻势”以来,时间已经转过了十五天,现在是三月十日,西伯利亚的寒气已经稍稍衰减,然而在人烟稀少之处,地面依然处于皑皑白雪的统治下。
刘扬波并不了解全局的情势究竟如何,他只是一味驱赶部下穿过敌军阵线上的缝隙,不断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很少交战,也不攻取据点,袭击那些溃退中的散乱敌军就能取得充足的补给,借口缺乏电池而关闭无线电台,躲避上级的“合理”指挥。
于是,全团从鄂嫩河上游的阿克沙出发,狂奔十五天,迂回行军,大约三百公里的路程,现在总算到头了,前面就是目标。
亚布洛沃诺镇位于雅布洛诺夫山脉一条支系的山口位置上,向北向南均为向上的陡坡,向东向西都是下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夺取这里,就可将乌兰乌德到赤塔的铁路运输一举切断,堵住前线数十万俄军最重要最便捷的补给线和撤退通道。
刘扬波带领部下,趁着昨天一整天的薄雾,靠着四五张从各种途径搞来的地图,全体拖着马连滚带爬摸到了亚布洛沃诺镇的南坡上,由于路实在太难走,不得不将配属的六门五七毫米骑兵炮和从俄国人手中缴获的几门七六速射炮全都拆散埋到了山下,骑兵炮的炮弹也全都扔掉,只把各配备了一百多发炮弹的三门八十毫米迫击炮,以及九挺机枪用战马驮着载了上来。
“军部回电了。”
团部主任参谋罗剑秋少校举着一张发皱的纸片凑了过来,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容貌还算正常——与刘扬波相比,系陆大毕业的高材生,由于种种不成理由的理由,他现在已经成了那位暴走团长的共犯。
“给我。”
刘扬波一把夺过,将电文前半部分省略——这部分一定是野战军参谋长秦飞叶少将气急败坏的怒斥——而只去看纸片的下方。
“恩,我们突进得太快了……给我地图——被我画过的那张。”
刘扬波挥挥手,罗剑秋赶紧从挂在肩上的挎包里掏出一张被画得不成样子的俄文地图,这张地图是出发第三天后从俄军手里缴获的,标注着清晰的等高线和各预备防线的位置,是骑4团能够安然混到此处的法宝之一。
战前,预定参战部队所有的指挥参谋军官都进行了俄文强化培训,其中的重要科目之一就是能够熟练使用缴获的俄国地图,并且每个团都专门配备了一名通俄语俄文的翻译官,以备审讯俘虏及识读俄国文件之用,另外,这名翻译官还负责团里的俄语培训以及对俄国居民的交涉。
刘扬波拉过地图,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铅笔和尺子比画了几番,便将地图和电报交给罗剑秋:“怎么样?没错吧。”
罗剑秋细细查看之后,眉毛一跳:“团长,我们……我们突进得也太远了,本旅的另外两个团尚在四五十公里之外哪……军部离我们差不多有一百来公里……我们四周全是敌人,而且敌人正企图全线撤退,至少有六个军会从这里退往乌兰乌德——我们不是来送死的吗?”
刘扬波毫不在意地扬起下巴:“还没死呢,嚷嚷什么,底下有三十几门大炮等着我们去拿呢……正是因为战线在四五十公里之外,所以下面才毫无防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陆大的高材生,这都不了解吗?”
“可是,就算能夺到那几十门大炮,我们这一千多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拼了命要逃跑的几十万大军呢?”
刘扬波两手一拍:“这样才过瘾嘛,这机会是千年一遇啊,后世的人看到我们的胆色与智慧,一定会兴奋得不得了吧,哈哈哈哈哈,你自己看看电报,军部不是也要我们‘相机行事’嘛……别想了,干了再说,快点,把你的参谋们召集过来——江副官,我要你传令给各营营长,除哨兵外,全体到这里集合!”
罗剑秋完全无力抗拒面前这个疯狂的暴走族,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意志与刘扬波相比简直连蝼蚁都不如,只好乖乖从命,嘴里还做无意义的微弱反抗:“胆色是没问题了,智慧在哪里啊……”
一刻钟后,密密匝匝的人头挤到了他们的暴走团长前面,上千道满载期待与怀疑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放电、冒烟。
刘扬波把马鞭往手套上重重一敲,昂着头向众官兵发话:“弟兄们!这半个月来,我们白天躲在树林里,晚上赶着没人烟的地方走,躲着藏着,不去跟他们大部队干,只去抢他们的散兵游勇,后方补给完全断掉,没有白面馒头更没有大米饭,光啃俄国人的黑面包,一路钻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我知道,大家有气,有人不理解我,说我瞎指挥,还说我其实想要向俄国人投降,现在我明确地告诉大家,我之所以要让大家受这些罪,是为了要带大家完成一项其他部队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骑兵们一阵骚动,他们早已预感到了什么,只是在答案正式揭晓之前,谁也不能肯定哪个预感是最正确的,现在,长久笼罩的薄雾中突然裂出了曙光,怎能不让人激动?
“往北下了坡,三里外有一个镇子,就在山口上,铁路贴着镇子过去,还有一条大马路穿镇而过。那里是敌人的咽喉,几十万敌人的补给都要通过那里往前线运,现在,敌人正准备全线撤退,也要从那里走。我已经得到军部的通知,要我相机行事,我的打算是,占领那个镇子,在山口两头和面南的山坡布防,切断敌人的交通线,以配合主力部队对敌军展开合围!我想让大家先有个心理准备,根据军部的情报,至少有六个军会从这里往西撤,也就是说,我们很可能要以一团之力堵住二三十万敌人的退路。”
人群中又是一阵更剧烈的骚动。
“要和几百倍的敌人作战吗?”
这样的疑问首先创造出的就是恐惧,许多人脸上立即流淌出震惊、战栗与畏缩调配成的鸡尾酒。
刘扬波把马鞭往靴子上用力一敲,“彭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骚动的声响与气势才稍稍减弱。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和二三十万敌人同时交战,记住,我军包括朝鲜军在内,总共有九十万之众,敌人必须一边抵挡我们前线部队凌厉攻势,一边慌不择路地逃命,敌人只能拿出很少一部分兵力来负责突围。另一方面,山口前面可通行的道路非常狭窄,一次不可能冲上来很多人,只要我们阵地布置得好,敌人一时半会杀不上来。有人可能要问,我们只有三门小炮,九挺机枪,剩下的都是短短的骑枪,怎么可能挡得住几个军突围呢?现在我要告诉大家,运气来了,下面的镇子里正好有一支炮兵部队在休整,有三十几门炮,把这些炮缴过来的话,火力就不是不问题了。现在,我想问大家,有没有胆量跟我一起干!”
男人的本能爆发了,骑兵们异口同声地吼起来:“有!”
刘扬波拔出马刀,举向树杈间阴灰的天空:“再问一次,有没有信心把敌人死死挡在这座山口外边!”
一千多把马刀察拉拉地脱鞘而出:“有!”
刘扬波一脸悲壮外加满意,向众人用力点一下头,回手收起马刀。
“好,现在布置任务……”
赤塔,俄远东军司令部,司令官库罗帕特金的办公室。
“什么?亚布洛沃诺被敌人占领了!这怎么可能!”
库罗帕特金双手扶住桌子,凶恶地注视着前来报告的副官,似乎马上就要扑上去把那个无辜的年轻中尉咬上一口。
“把报告给我吧。”
正好坐在办公桌边的远东军参谋长索鲍列夫少将和蔼地说道,副官战战兢兢地钻过库罗帕特金虎狼般的目光,低着头把报告递给了索鲍列夫少将。
报告是负责赤塔到乌兰乌德之间铁道安全的库尔巴托少将递交的,报告的内容如下:亚布洛沃诺镇于三月十日中午遭到不明数量的华军骑兵袭击,驻守的警卫部队一个营损失过半,刚刚抵达镇上准备展开布防的六个炮兵连则被夺去了全部的大炮和炮弹,就近派去增援的一个骑兵团被击退……敌人封锁了山口两边,乌兰乌德到赤塔之间的铁路运输现已全部中断,沿着铁路铺设的电报线也被切断。
“他们是怎么钻进来的?战线应该还在五十公里外,各集团军不是已经暂时控制住局势了吗?这怎么可能……”
库罗帕特金一边大叫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边点起了他的烟斗。
索鲍列夫要冷静得多,起身先去看地图。
半个月来,涅尔恰河-鄂嫩河防线早已被彻底粉碎。防线北段的的第5集团军被当面的华军禁卫野战军和第二野战军打得一塌糊涂,防卫涅尔琴斯克(尼布楚)突出部的33师和41师的137团被华军包围歼灭,其余各师亦损失惨重,被迫向赤塔撤退,在得到赤塔方面第33军和预备集团军第52师的支援后,进入赤塔以东八十公里外、位于雅布洛诺夫山脉到音达河之间、正面约七十公里的“库罗帕特金”防线上,以8个步兵师和3个骑兵师死守这道趁着冬季“寂静期”构筑起的预备防线。
防线中段的第2集团军遭到华军第五军和朝鲜第一军的钳形夹击,司令官比利杰尔林格中将违抗了库罗帕特金“死守阵地”的命令,娴熟地指挥他那支久经战阵的集团军迅速撤到了阿金斯科耶,后加强了预备集团军的第15军,负责防御阿金斯科耶到音达河南岸的卡雷姆斯科耶之间的“库图佐夫”防线上,这道防线正面约五十公里,工事完备,地势也较有利,位于赤塔东南约一百公里外。
防线南段的第4集团军遭到华军第一军及第四军主力的猛烈冲击,一度溃不成军,其下的48师在伊利亚陷入华军两个步兵师、一个骑兵旅的合围,于三月七日被全歼,其余各师也损伤严重,集团军司令官卡乌里巴尔斯中将总算有点能耐,指挥部队迅速退到赤塔以南五十到八十公里外的一条蜿蜒曲折的“苏沃洛夫”防线上展开防御。
位于第2和第4集团军之间的俄第3集团军一开始只遭到了朝鲜第二军的牵制性进攻,随着第2和第4集团军的不断后退,第3集团军的两翼暴露开来,有遭到包围歼灭的危险。集团军司令官格里品别尔格中将及时将部队撤出阵地,进入“苏沃洛夫”防线,与卡乌里巴尔斯中将的第4集团军一起,加上预备集团军的第54师,以10个步兵师、5个骑兵师防御这条绵延一百多公里的漫长防线。他们的对面是气势汹汹的华军第一、第四军和朝鲜第二军。
然而,随着华军将作为预备队的第六、第七军投入战场,俄远东军的形势正陷入极度危险之中,北边的“库罗帕特金”防线和南边的“苏沃洛夫”防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随时可能被突破或迂回,一旦两翼崩溃,数十万俄军将陷入合围当中——这将意味着战争的结束,因为俄罗斯帝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拼凑出这样一支拥有宝贵实战经验同时又配备有较高水平军官的大军。
鉴于当前严峻的形势,即使是“整日生活在进军满洲的梦幻中”的远东军总司令库罗帕特金也不得不痛下决心,开始准备撤退事宜,新的防线将以赤塔以西三百六十公里外的乌兰乌德为核心展开,全军分成三个梯队,交替掩护,逐步后撤到新防线上。在撤退的途中,将破坏所有道路和村庄,使华军无法展开追击。
撤退计划正要进入执行阶段时,赤塔-乌兰乌德铁路却被对方切断,没有了火车迅捷的运输支援,撤退计划完全是一堆废纸。
库罗帕特金为此气歪了脸是可以理解的。
“阁下,现在我们应该立即部署反击,夺回亚布洛沃诺,相信敌军的规模不会很大,估计是一支几百人的骑兵支队,否则不可能如此轻松地渗透进我们的防线内侧……就让第14哥萨克骑兵师和赤塔独立旅去吧,配备要塞守备部队的两个野炮连和一个臼炮连,再加上预备队炮兵的一个山炮营和一个重榴弹炮连,乘上火车,一个小时就能开到山口下面,野外卸载,然后组织进攻……支队的指挥官由预备队骑兵的指挥官萨姆松诺夫将军指挥好了。另外,还要用无线电通知乌兰乌德方面,让他们派出相当的部队与我们一起夹击山口上的敌人……”
焦躁中的库罗帕特金想也不想,连忙叫好:“很好,就这么办,让萨姆松诺夫去,告诉他,明天中午之前,我想听到与乌兰乌德恢复铁路交通的消息。”
索鲍列夫叫了声“是”,便去拟订命令,脸上充溢着自信的光彩——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自己有资格抱有十二分的自信。
奥洛维扬纳亚,联军西部方面军前进司令部。
这里位于西部方面军原来的司令部——舍尔洛瓦亚戈拉——西北约七十公里外,向西北距离赤塔约一百九十公里,八天前由朝鲜第一军从俄第2集团军手中夺取。
全镇惟一没有被炮弹摧残过的建筑——奥洛维扬纳亚教堂——中,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敲响了他的人肉大钟,以不可抗拒的气势向司令部的大小军官们深情地宣布:“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好得不能再好,也坏得不能再坏!我们夺取了赤塔到乌兰乌德铁道线上的一个重要山口——亚布洛诺沃,这意味着,我们已经封闭了敌人最主要的撤退途径,数十万敌人,即将落入我们庞大的包围圈中!”
众人正要一阵欢呼,钟夏火却用手势制止住,接着敲钟:“但是,占据那个山口的部队,只有一个骑兵团,他们距离最近的友军有五十公里之遥,并且,很遗憾地,我们还无法迅速击碎敌人的战线去与他们汇合,也就是说,这个团简直是自寻死路,自己陷进了敌人的包围圈里。”
底下立即一片窃窃私语,绝大部分人是在讨论诸如此类的问题:“这是哪个发了疯的团长干的?”
钟夏火的粗壮手臂又在空中有力地摆了一道,洪钟的音色愈加发粗了:“姑且不论这位团长的脑袋是否有问题,我个人以为,他们干得好,我们正需要堵死那条铁路线,破坏是不够的,炸掉几截铁轨,敌人两三个钟就能修好,而将一支部队如铁钉般死死地扎在那里,敌人的火车就根本没办法过……这支部队不听指挥的行动,实在意义重大,虽然不值得发扬,但那种英雄本色,不能不让人感动!所以,我们要罄尽全力地支援他们,使他们不至于被敌人的反扑摧毁……”
众人又在底下交头接耳起来:“那该怎么办啊?”
“后面的部队还没有完全展开,两三天里不可能打破防线的。”
“两翼的防线都太绵密了,纵深也不浅,为了救援而搞一次穿透性的突破恐怕得不偿失……”
“远水解不了近渴……”
“只好从空中支援方面下功夫了……”
目光聚焦到了方面军航浮集群参谋长游缓准将的身上。
游缓当然不能不做回应,主动向前对钟夏火道:“钟司令,可以组织一支精干的航浮部队去支援他们,天气条件合适的白昼里,不断对周围敌军的集结地实施打击……”
钟夏火点点头:“好是好,不过,他们的报告中提出,最需要的东西是迫击炮、机关枪和狙击步枪,能不能组织空运?”
游缓稍露难色:“这个……之前没有实施过,事实上,没有合适的装备可以执行这种任务,我们没有专门的货机,即使那里有空地可以降落,也只能用轰炸机少量地运送过去,但这样又会影响空中支援的效果……”
“那么空投怎么样?”
游缓稍一沉思,脑袋上灯泡一亮:“也许可以用飞艇吊挂着垫了棉胎和木筏的箱子低空投放……”
“很好,去组织吧,我让参谋长给你写张条子,需要用到任何物资都可以拿着条子跟后勤处长去要!要快!”
“明白!”
亚布洛沃诺。
镇子以东两公里外,骑4团1营的阵地前后,密集的枪炮声在山谷间回荡交集,震撼着所有生物的感官。
“放!”
中国话,俄国炮,二十四门大炮一起喷出绚丽的花火和灰白的烟团,一眨眼的工夫,炮弹就在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当中炸出簇簇迸溅出无数石块碎土的烟火。
炮手们脱光了上衣,裸露着精悍的、透着汗水光亮的肌肉,下面是骑兵的马裤和长靴,旁边堆着骑兵军服、短管的骑枪和黑鞘的马刀。是的,他们是骑兵,其中大多数人原本纯粹只是策马冲锋的骑士,只有少数人曾经是骑兵团属炮兵连的专业炮手。
这天一大早,骑兵们冲进了亚布洛沃诺镇,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驻扎在镇子里的一个步兵营被打掉了一半,另外一半溃散了,而刚刚从火车上卸下、还未来得及展开部署的六个炮兵连立即成了骑兵们的盘中餐。俄国炮手们四散而逃,留下了完好的76毫米山炮二十四门、76毫米野炮十六门、87毫米榴弹炮八门,炮车上满载着弹药,站台上也堆积着小山般的炮弹箱。
骑4团指挥官刘扬波立即下令,将全团的炮兵组织起来,每名专业炮兵负责一门炮,然后由团属炮兵连连长王达峰上尉从各连队中抽调原来并非炮兵的骑兵编成一个个炮班,由专业炮兵带领,一边选建阵地,一边展开教育,很快,两个主要由专业骑兵组成的炮兵营组建完毕,配备四十八门大炮,加上本团自行携带的三门80毫米迫击炮和九挺机枪,对这个总员额不过一千五百名的骑兵团来说,火力密度已经高得变态了。
亚布洛沃诺镇位于山口中间,乌兰乌德-赤塔铁路穿口而过,铁路两边都是险峻的岩壁,敌人只能沿着铁路所过的山谷向山口仰攻,山谷最狭窄处不过五百码。
刘扬波命令麾下的骑1营携机枪四挺、迫击炮一门扼守亚布洛沃诺东口,配备炮1营的十六门76毫米山炮和八门76毫米野炮;骑2营携机枪三挺、迫击炮一门扼守西口,配备炮2营的八门76毫米山炮和八门76毫米野炮;骑3营的1连携机枪一挺、迫击炮一门居高扼守南边的陡峭山坡——全团就是从那里摸上来的;骑3营的2连和3连,携机枪一挺,加上炮2营3连的八门87毫米榴弹炮,作为团预备队。
骑兵们上午夺占了山口,中午饭也没吃就赶着挖掘步兵壕、构筑火炮机枪射击掩体,步兵壕才挖到齐腰高,敌人就在强大的炮火支援下冲了上来,蹲在步兵壕里的骑兵们便围绕着大炮和机枪,手持比敌人的步枪短一截的轻便骑枪,开始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严酷的亚布洛沃诺防御战。
俄军六十四门大炮疯狂地洗劫着骑1营的阵地,被库罗帕特金派来“解决交通问题”的萨姆松诺夫将军手上有二十四门76毫米山炮、十六门76毫米野炮、八门152毫米臼炮和八门152毫米重榴弹炮,其炮兵火力对扼守亚布洛沃诺东口的中国骑兵具有压倒性优势。
伴随着大炮接连不断的轰鸣声,萨姆松诺夫命令第一梯队前进,第一梯队包括第14哥萨克骑兵师的一个团约700人,以及赤塔独立旅的三个营近2000人,骑兵全部下马,与步兵一起徒步发起进攻。全部人马从山谷拐弯处整队而出,逐步展开成正面五百码的散兵线,沿着铁路线和已经开始变泥泞的大道向华军阵地步步逼近。
配置在东口阵地上、由仓促构筑的掩体保护的二十四门华军大炮立即以暴风骤雨般的炮火迎接俄国人的第一梯队,在三四千码距离上,凶狠的炮火打得俄军鬼哭狼嚎,第一梯队只前进到距离华军阵地不到两千码的地方就溃退了,丢下遍地的死尸和伤兵。
萨姆松诺夫气得直发抖,扯着胡子命令山炮和野炮部队在工兵支援下向前移动阵地,以便与华军炮兵在三千码距离上直接对战,而隐藏在山谷拐弯处巨石和丛林后面的重炮部队则以曲射方式对华军炮兵实施不间断压制。
骄傲的俄国炮兵开始前进了,领头的军官头顶高高的翎羽装饰,骑在高大的白马上,不时转过马头,向后面跟进的马拉炮车挥动军刀,骑在马上、坐在炮车上的炮手们坐姿优雅,马蹄踏过草地和泥地,炮车的轮子带出泥水,指向后方的炮口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这一切宛如描述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壮阔油画。
炮车后面,扛着铁铲、木桩和袋子的工兵气喘吁吁地跑步跟进,工兵队伍的两翼还驰骋着负责掩护的骑兵。
华军炮弹如冰雹般落下,俄军的马拉炮车穿过硝烟奔驰,不时有战马中弹倒下,导致炮车翻覆,突然一辆炮车直接中弹,引爆车上弹药,瞬时间绽开一阵眩目烟花,而其他的炮车则若然无事般从旁边急弛而过,情景如画,又似梦幻。
骑4团团属炮兵连连长王达峰上尉奔走在炮1营阵地上,亲自指挥1营的炮手们调整射程,连续扫射前进中的俄国炮兵,突然一发俄军重炮弹在他身边炸开,强烈的冲击波将一时暴露在掩体外的王达峰扫倒在地,待医官赶到时,发现他七窍流血,已经无可救药。
副连长李准中尉立即接替王达峰指挥炮1营作战,然而敌军重炮毕竟威力强大,数量也不少,而且远在己方观察范围之外,根本无法压制,很快就有数十名炮手死伤,余下的炮手有不少人趴在地上或奔向后方躲避,半数以上大炮已经因损坏或无人操纵而失去作用。
下面的敌军山炮和野炮部队趁机迅速抢占了三千码外的阵地,从炮车上卸下大炮。成功抵达阵地的大炮约有四十门,分三排交错布置,未等后面的工兵赶过来构筑掩体,当即向华军阵地开火,弹雨瞬间覆盖了正面不过六七百码的阵地,与后面的重炮一起,完全压制了炮1营的火力。
萨姆松诺夫拈着胡须哈哈大笑,下令由三个骑兵团组成的第二梯队近2000人,乘马发起突击,一次性冲破华军阵地。
2000名骑兵先是排着几列纵队从山谷拐弯处鱼贯而出,然后在己方山野炮阵地之后展开成横队,一阵军乐声响起,战马开始向前缓步前行,一直到穿过了己方的炮兵阵地后,骑兵才开始加速,在两千码距离上,拔出马刀,一千五百码距离上,开始冲锋,喊杀声与马蹄声立时震天动地,马刀的闪光似乎在摇晃整个世界。
正被俄军炮火蹂躏的骑1营阵地上,原本猫在步兵壕中的部分较为勇敢的战士冒着纷飞的弹片探出脑袋,操起机枪和骑枪开始射击如巨石滚动般轰隆而来的俄国骑兵,然而敌众我寡的场面毕竟令人心寒,光靠稀疏的枪弹,似乎并不足以摧毁几乎塞满了整个视野的敌人。一些人开始丢弃武器向后跑,有的刚刚跳出战壕就被炮火扫倒,有的则在丢弃武器转身的瞬间就已经被意志较为坚定的军官所射杀,但的确有不少人跑过了炮兵阵地,沿着铁路线跌跌撞撞地向亚布洛沃诺镇的方向逃去。
越来越近了,敌人,太多的敌人,简直是无限——因为距离实在太近。
骑1营官兵所处的阵地虽然地势稍高,但毕竟不算什么悬崖峭壁——否则也无法通行火车了,而这一点点的优势早已被敌人凶狠密集的炮火远远抵消不见。现在,骑1营正面临崩溃,大批的俄国骑兵即将跨过这道只有不到三百名“步兵”驻守的单薄防线。
突然,一阵致命的榴霰弹在已经冲到骑1营前沿战壕不到三百码的俄军骑兵当中炸开,四下纷飞的霰弹在马和人的肉体上钻出了无可计数的血孔,嘶叫着的战马以各种美妙的姿势跌倒,而它们的主人也同时以各种奇妙的动作在空中飞舞、向地面俯冲……
后继的俄国骑兵继续突进,此时,在炮1营阵地侧后方的两片小树林中,突然涌出四五百名乘马的中国骑兵,迅速排成横队在炮1营阵地前展开,端起骑枪,向已经突进骑1营阵地的俄国骑兵连射数轮,紧接着丢下骑枪,抽刀指冲已经被严重削弱的俄军骑兵,其中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面目狰狞的军官正是骑4团团长刘扬波……
“杀!杀!”
刘扬波的马刀甩得无比娴熟,刚一接仗就砍落了一名俄国军官,然后回转马头,顺势向右后方一取,切下了一名正要举刀砍来的俄国骑兵的小臂,紧接着回手格开了从左侧劈来的俄国马刀,风火雷电般地反手一劈,把对方的肚皮拉开了花……
他那张由于嗜血的激动而更显恐怖的脸“宛若鬼神”,“连自己人看了都战栗不已”。——《骑4团战史》。
激烈的白刃战只持续了几分钟,俄国骑兵掉转马头向后溃退,华军骑兵还要追击,刘扬波策马从己方阵线前奔过,命令部队撤到炮兵阵地之后的树林和山石后,再度隐蔽起来。
与此同时,由团炮兵参谋李西连上尉率领的炮兵预备队的八门87毫米榴弹炮早已在山坡上一片灌木丛后摆开阵势,以榴霰弹向暴露在坡下的俄国炮兵猛烈射击——当然,刚才突然飞向俄国骑兵的那一阵榴霰弹也正是这八门榴弹炮的功劳。
榴霰弹的弹子横扫俄军炮兵阵地,暴露的俄国炮手和正在挖土构筑工事的工兵们死伤惨重,而躲在远处俄国重炮兵一时没有发现新投入战场的李西连的炮兵连,只是憋足了劲猛轰已经人去炮空的华军炮1营阵地,短短一刻钟里,冲到前面的六个俄军炮兵连已经伤亡过半,负责支援的工兵和骑兵部队也跑得没了影,残余的炮兵只得往前面打出一阵烟雾弹,趁着弥漫的白烟,把大炮挂上炮车,撤了回去。
萨姆松诺夫正在气恼,突然听到部下大喊:“敌人的空中兵器!”
果然远方传来一阵低低的嗡嗡声,很快从稀薄的云层中钻出了十几只“大苍蝇”,正是华军第2航空轰炸大队的十六架“晴风”轻轰炸机,受方面军司令部差遣,前来支援骑4团。
“隐蔽!”
“快散开!”
“卧倒!”
恐惧的惊叫此起彼伏,但也有较为勇敢的士兵自觉地把马克沁机枪架在了突起的岩石或弹药箱上,几个人一起用力,扶转机枪开始对空射击。
十六架轰炸机在战场上空低低地绕了一圈,选准了目标,相继放低机头,向俄军重炮阵地俯冲下来,上百枚大小炸弹先后落下,片片闪光过后,半数以上俄国重炮化为了废铁。
还没等萨姆松诺夫喘过气来,华军第4浮空攻击大队的6艘“青云”轻型攻击飞艇又大驾光临,将四十八枚一百公斤级炸弹准确地砸到没有任何掩体及防空伪装的俄军重炮阵地上。
紧接着,第88航侦中队的6架“火风”双座侦察机挂满了手榴弹莅临此地,如蚊子般轻捷地掠过萨姆松诺夫的头顶,向这位将军身边的所有活物投弹、扫射。
“上帝……他们这么快就来了……我,我太大意了吗?还以为能够一口气夺回山口……”
还没等萨姆松诺夫完成他的忏悔,中华帝国最为巨大的空中兵器——FTG-3“强云”大型攻击飞艇缓缓地从南边的云海中露出了它们涂饰着灰底金龙的庞大身躯,一艘,两艘……总共八艘长度各超过二百公尺的空中怪兽!
这是华军陆军上校方永杨率领的第1浮空集团第1攻击大队,他麾下的八艘飞艇满载炸弹,自南向北穿过峡谷,以六百四十枚一百公斤级炸弹将大约两公里长、六七百公尺宽的一段谷地扫荡了个遍……
接下来是陆军上校韩林的第2攻击大队,他麾下的七艘较小的FTG-2“紫云”中型攻击飞艇轰炸了铁道旁堆满弹药和其他补给品的卸车点,引爆出无数更为耀眼的炽热的锦绣花团……
黄昏,虚弱的夕阳在灰云的包裹下苟延残喘。
萨姆松诺夫骑在他那匹满是灰尘的大黑马上,茫然无神地望着笼罩在暗红光影下的、布满了大小弹坑的谷地。
弹坑周围,散布着人和马的死尸,散落着大炮和马车的残骸,散分着如幽灵般徘徊的、肉体和精神伤痕累累的、活着的生物。
一整个下午,上百艘次的华军空中兵器不断地向这片狭小的谷地投掷数不清的炸弹,炸药轰爆的闪光一次次覆盖了整段整段的谷地……一切宛若人间地狱。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继续进攻,就是继续呆在这里都是自寻死路。
但是,即使是逃,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一跑出藏身之地,就会马上被载着机枪的轻型飞机追着扫射。
没有掩体,没有战壕,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的树林,以及零散分布的巨石。
不少俄国骑兵赶着马躲进了树林里,然而炸弹并不会自动规避这些树林,闪光过后,树木的残枝间填满了人马的血肉,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萨姆松诺夫和他的参谋班子躲进了两片岩石之间,一枚炸弹在岩石缝隙口的一端爆炸,萨姆松诺夫的所有参谋或死或伤,只有萨姆松诺夫一人毫发无损——大概是因为所有的参谋都挡在他和炸弹之间吧。
现在,都结束了,不,暂时结束了。
萨姆松诺夫夹了夹马肚子,大黑马缓缓向前,不,应该是向后——向赤塔的方向。
“将军!您要去哪里!”
一名年轻的上尉迎面而来。
“你是谁?”
“我是库罗帕特金将军的副官,因为您一直没有向他报告战斗的进展情况,所以派我来打听情况。”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情况。”
萨姆松诺夫举起马鞭,向左右晃了晃。
上尉并没有向左右看,仍旧直面萨姆松诺夫:“将军,您没能攻占山口吗?”
萨姆松诺夫冷冷应道:“几小时来,我遭到敌人空中兵器不停歇的攻击,我的骑兵师长阵亡了,赤塔独立旅的旅长也在我面前被炸断了腿,我损失了全部的重炮和一半的山野炮,部队的伤亡非常严重,我不可能对山口的敌人再采取任何有意义的行动。”
“可是库罗帕特金将军希望您能在明天中午前夺回山口……”
“除非他有办法把敌人的空中兵器都打下来。”
萨姆松诺夫说道,正要策马前行,上尉一拉马头,横在了他面前。
“将军,有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十点钟,从乌兰乌德方向过来的连年坎普夫将军的骑兵部队会从西面对山口发起袭击,库罗帕特金将军命令您,在那个时间里组织部队全力从东面攻击山口。”
“我没有部队了,除非给我援兵。”
“没有援兵。”
“很好,那我做不到。”
“您不能违抗命令。”
上尉斩钉截铁地说道,迅速掉转马头跑开了。
萨姆松诺夫背对着夕阳,脸沉浸在阴暗的领域,光亮的胡子微微一翘:“连年坎普夫吗?哼,那个只会哄别人老婆开心的无耻之徒,我做不到的事情,他就能做到?哼,还是要靠我才行,看着吧,今天晚上我一口气解决山上的敌人,决不能让他抢了功……”
萨姆松诺夫早在晋升将军之前就认识了连年坎普夫,两人的交情并不深,而连年坎普夫勾引别人老婆的能耐颇令萨姆松诺夫不屑与警惕——自己那老婆原本就风骚,碰上连年坎普夫岂不是干柴烈火……于是故意疏远了连年坎普夫。然而后来还是传出了萨姆松诺夫的夫人与连年坎普夫有一腿的消息,萨姆松诺夫差点为此而去找对方决斗,好在有人证实此事纯属谣言,事情才不了了之,虽然风波已过,心理上的阴影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入夜之前,萨姆松诺夫骑着大黑马四下奔走,开始重组他的部队。
骑14师损失了绝大部分的战马,肢体健全的战斗人员不到八百人,被统编为一个突击团,全体徒步作战,由副师长瓦列塔上校指挥。赤塔独立旅则损失了一半以上的步兵,残余兵力合编为四个营,约三千人,由赤塔第一团团长马比罗夫上校指挥。损失最为惨重的炮兵统编为两个轻便的山炮连,由萨姆松诺夫亲自指挥。
晚上九点钟,萨姆松诺夫所部开始向山口运动,四千人以纵队队形沿山谷两侧安静地前进,天很暗,月光很淡,隐约只能看到三四百码外岩石的轮廓。
出发四十分钟后,萨姆松诺夫命令部队展开成散兵线,就在先头营正要展开时,突然前面一声枪响,接着连续数发照明弹从天上拉下明亮的磷光,俄军密集的纵队瞬时清晰地暴露在严阵以待的华军炮口之下。
榴霰弹的暴风席卷而来,在俄军纵队中打出几道深阔的缺口,紧接着更多的大炮开火了,白天被打哑的那些大炮现在完全恢复了活力,以步枪的速度向一千码外的敌人发射出致命的弹雨……
“冲锋!立即冲锋!”
萨姆松诺夫拍着马比罗夫的肩膀,把他推上了去,自己则拍马向后,去招呼跟在后面的那两个山炮连。
马比罗夫的步兵和瓦列塔的徒步骑兵开始不顾一切地发起冲锋,很快穿越了华军大炮构造的一道道死亡之幕,用刺刀和枪弹将一些华军骑兵从远离主防线五六百码的浅浅的散兵壕内驱逐或消灭掉——正是这些猫在散兵壕里的哨兵向身后的炮兵发出了关键的警报。
华军的机枪和骑枪纷纷开火,一批批的俄兵如割麦般如丛而倒,后继者仍旧不停向前冲击,前面闪耀的枪口火舌在黑暗的鼓动下正放肆地刺戳着他们的眼睛……
“开火!开火!”
萨姆松诺夫站在华军阵地一千五百码外己方的山炮阵地上,身旁的山炮刚刚放列完毕,炮手们已经将炮弹填入了炮膛。
“轰轰轰”几声巨响,一排榴霰弹打在了炮兵们身后,扫倒一大片炮手,萨姆松诺夫再次幸运地毫发无损,继续指挥他的炮兵们开火反击,十来门山炮相继开火,在华军阵地后方打出一排单调的闪光……
半小时过去了,华军的抵抗似乎越来越强,瓦列塔的徒步骑兵已经溃退了下来,马比罗夫的步兵也有不少人正拖着枪往后退,而萨姆松诺夫亲自指挥的两个炮连则已经损失了大半的炮手。
萨姆松诺夫借着身旁燃烧的大炮的光亮,瞥了一眼怀表——已经十点一刻了,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连年坎普夫真的已经开始进攻西口了吗?为什么看不到山口另一边有照明弹升起?为什么这里的抵抗一点都没有松动反而越来越强?难道库罗帕特金的许诺是骗人的……只为了逼迫自己率队发起夜间强攻?
“顶住!不许后退!”
萨姆松诺夫拔出手枪吆喝着,然而没有一个逃兵愿意理他,几分钟后,逃兵越来越多,最后,马比罗夫本人也退了下来。
“将军,撤退吧,敌人的火力实在太强大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以……”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在马比罗夫身后爆开,马比罗夫摇晃了两下,猝然跌倒在萨姆松诺夫怀中。
“喂……你怎么样……该死的连年坎普夫……撤退,撤退!”
打退了进攻东口的萨姆松诺夫部以后,骑4团团长刘扬波刚刚松了口气,突然又看到西口阵地上相继升起了照明弹和求援的信号弹,立即率领刚才已经在东口阵地上战斗过的预备队骑兵两个连和预备队炮兵1个连乘马赶赴西口,投入了另一场你死我活的防御战……
接近凌晨四点钟,满身泥土的刘扬波才回到了亚布洛沃诺的团部中,在征用的一户民居的干净床铺上呼呼地睡到了天亮。
一睁开眼,面前是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团主任参谋罗剑秋。
“罗参谋,你来了……”
刘扬波揉着眼屎说道,一眼看到罗剑秋手里捧着几张纸。
“什么东西?”
“很多,首先是伤亡统计,从昨天早上对镇子发起突袭到今天凌晨西口的战斗基本停息,不到二十四小时里我们就伤亡了四百三十九人,也就是说,损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员额,我们的参谋、炊事员和辎重兵已经全部送上了前线,不过还好,我们可以利用这里的居民为我们做饭和运送弹药……”
“然后呢?”
“是野战军赵司令和方面军钟司令的电报,表彰我们英勇顽强之类之类,然后说援军三日内可抵达,物资可从空中接济,要我们死守待援云云。”
刘扬波疲惫地揉了揉脸,迷糊地扭着脖子:“物资可以从空中接济么……好吧,让他们送一百挺机枪和五十门迫击炮来,整个白天都要有空中支援,我们还要各种口味的肉罐头,要止痛药,要绷带……最好能从空中投一两个步兵营下来。”
罗剑秋抖着肩苦笑道:“团长,不是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吧,钟司令已经答应今天派飞艇送二十挺轻机枪、十万发子弹,十门80毫米迫击炮、五千发炮弹,还有五千枚手榴弹过来了。”
“飞艇吗?”
“恩,说是用飞艇空投,在此之前会派搭载有航空浮空兵军官的小飞机在山口上降落,以便为飞艇指示方位。”
刘扬波清了清喉咙,自己起来倒了杯水,一口干掉。
“空投啊,很好,不要砸到我头上就好了。”
话音未落,罗剑秋看到刘扬波身后的窗框外,一架小飞机正摇摇晃晃地直冲过来。
“小……心……”
这个小心叫得不是很亲密,但已经足够让一名骑兵团长条件反射地趴下。
咔拉嘶拉——一阵木条折断外加帆布撕裂的恶心的巨响之后,刘扬波掀开压在身上的木板,一架只剩下半边骨架的双座侦察机的轮廓凸现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上。
前座位,从破碎的木片和帆布中探出了一个裹着飞行帽和风镜的脑袋。
“对不起,飞机故障,我是第88航侦中队中队长蔡锷上尉,受方面军航浮集群郭司令之命前来执行空投指示任务,我要见你们团长。”
刘扬波有点呆滞地仰视着那位飞行员,伸手擦了一下明显可以感觉到覆盖了异物的右边脸颊。
“我就是团长,辛苦你了。”
飞机引擎的机油正一滴滴地,覆盖了刘扬波的右脸颊。
“帮个忙好吗?我后座的伙计可能昏过去了,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引擎随时可能爆炸……”
刘扬波昏昏地点了一下头:“爆炸吗?是啊,快一点,罗参谋,我们去帮他……”
五分钟后,骑4团的“前”团部化为了一片艳丽的火海。
“干得好啊,差点就完蛋了,电台抢救出来吗?”
刘扬波总算从懵懂状态中彻底摆脱出来,板着脸问罗剑秋。
“机器是弄出来了,备用电池箱和备件箱还在里面。”
“妈的……”
刘扬波骂了个开头,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便转而吩咐副官另外征用一幢房子作为团部。
“别担心,空投物资中还包括一部全新的电台和三箱备用电池。”
飞行员蔡锷安慰道。
刘扬波怀疑地瞥了他一眼:“真的?”
“当然,我亲眼看着装上去的,哪敢骗您啊。”
说话间,已经有人来报告,东南边出现三艘大型飞艇。
“来了,还真快……其实是我的飞机故障,所以自己来晚了……”
蔡锷摸着脑袋笑道。
刘扬波做麻木状:“不要紧,只是来晚了而已。”
言外之意是:你小子差点撞死我!知道不知道!好好反省吧!
这时,那个刚才被刘扬波扛麻袋般搬出屋子来的后座飞行员已经醒了,揉着后脑勺懵懵地看着左右:“中队长,中队长……这是在哪儿?”
“傻小子,我们着陆了,现在准备执行任务吧。”
“任务……”
蔡锷一把扶起他:“陆军飞行中士陆凯,你还能执行任务吗?”
陆凯眨着眼,点点头。
蔡锷转向刘扬波:“刘团长,我需要二十个人,还有几辆马车,我们要收集一些木柴。”
“要烤马肉吗?”
“是的。”
“没问题。”
刘扬波吩咐副官去给团部的医务主任传令。
“告诉他,挑二十个能动弹的人过来。”
蔡锷伸出手:“谢谢您。”
“不客气,我们应该谢您。”
刘扬波用自己的铁钳狠狠夹了蔡锷一下。
蔡锷咬着牙没叫出来。
很快,在二十名轻伤员的帮助下,蔡锷与陆凯选择镇子边上一片平整的草地作为空投场,在四周点燃了八座大火堆。
飞艇徐徐靠近,降低高度,向火堆中间投放了一个又一个挂着降落伞的包裹。
一个排的骑兵驱赶着数百名俄国居民去收集那些落地的包裹,包裹的外表是白色棉布,安装有人员用降落伞——这显得很浪费,里面是装着武器和弹药的绿色木箱。
飞艇离去后,后勤参谋跑到刘扬波面前报告:“收集全了,跟电报上提到的数目一样。”
“电台呢?”
“有电台,不过已经摔坏了……”
“电池呢?”
“只发现了一箱。”
刘扬波狰狞一笑:“好了,这就够了,我们真的不能要求太多……”
蔡锷和陆凯走了过来。
“刘团长,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反正暂时也回不去,您看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做的,开口就是了。”
“恩,你们会摆弄电台吗?”
蔡锷挺身而出:“我会。”
“那么麻烦你把摔坏的电台上可用的零件收集起来,作为备件,辛苦了。”
蔡锷挺身敬礼:“请放心,很快就能完成。”
刘扬波做欣慰状,鼓着胸地走开了。
中午之前,一百名骑兵摇身一变,成为了机枪手和迫击炮手。
但是敌人一直都没有上来,大家都知道那是为什么。
不停地有飞机和飞艇盘旋在东西两口下面的山谷上空,不时地就有密集的爆炸声远远地传来,想都知道,敌人如果不肯下定决心付出更大的牺牲,是没有可能再发起进一步攻势的。
整个白天,俄国人都没有再向山口前进。
“想在晚上攻过来,好让我们的空中优势无法发挥效力吧。”
晚餐的时候刘扬波如是说。
晚餐吃的是由当地居民用站台上堆积的军用面粉做的白面包,配着从居民家里“购买”的干酪和葡萄酒,这并不合中国人的口味,但仅就填饱肚子的需要而言,大家理应满足了。
“团长放心吧,我们光是用不上引信的迫击炮弹和手榴弹生砸过去,就能把敌人给砸退了。”
炮兵参谋李西连说道,比划了一个砸炮弹的动作,刘扬波哈哈大笑,即使有人认为这并不好笑,也不得不陪着笑起来。
入夜,俄国人果然发起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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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从南坡摸上来了!”
正在东口指挥战斗的刘扬波听到报告时并不感到吃惊,南坡虽然只有员额不足一百人的骑3营1连监视着,但白天的时候已经为他们增配了四挺机枪和两门80毫米迫击炮,还将三十箱共六百枚手榴弹送到了1连阵地上,依托险峻的地势,以一当十应该不成问题。
“回去告诉你们连长,给我顶住,我没有援兵给他了,就算只剩一个人也要顶到底。”
刘扬波对前来报信的通讯员说道,没想到那通讯员还有要求:“我们连的信号枪不见了,没办法发射信号弹,连长要我来弄一把。”
“肖副官!带他去见秦参谋,要秦参谋给他弄一把信号枪跟一匣子信号弹。”
刘扬波大声地吩咐过副官,又亲手操起一挺机枪向敌人猛烈扫射,被照明弹耀亮的阵地前面,密密麻麻地都是攒动的人头。
俄国人的子弹也毫不含糊地直飞过来,刘扬波的身边的几名战士相继倒了下去,子弹在掩体的护坡上打出无数纷乱的泥屑。
“哗啦”一声,子弹完了,刘扬波正在换弹鼓的当口,数名原本似乎已经被扫倒在几十码外的俄兵突然窜起身,端住步枪奔杀过来,速度快得难以置信,刘扬波心里直叫别慌别慌,可那弹鼓就是卡不到机枪上,眼看五六名俄兵已经冲到五六步外——
刘扬波干脆撇下机枪,顺手从腰边的枪套里抽出左轮枪一口气打到底,前面的三个俄兵倒下了,后面三个跨过战友的身体继续冲上来。
“拼了!”
身边最近并且立即能使用的武器就是马刀了,刘扬波当即抽刀出鞘,撑着战壕壁跳到前面,先一闪身,躲过最前面那名俄兵直冲而来的刺刀,同时稍一低身,马刀劈进了对方的腹部。
后面两名俄兵哇哇大叫,同时举枪向刘扬波刺来,刘扬波并不避让,反倒向着敌人冲去,左右开弓,右手挥刀格开一人的刺刀,左手劈地抓住了另一人的步枪枪身,右手趁势借着回力,反一刀劈断了右前方那人的小臂,紧接着回手一格,挡开了左边那人第二次的突刺,出奇不意地抬脚一踢,将左前方那人踹下了坡去。
还没待他喘上半口气,几十码外又冲出了一大队俄兵,其中几名俄兵已经举起了步枪向他瞄准……
突然一阵震耳的机枪声,前面的俄兵刷拉拉倒了一片,剩下的人慌不择路地退了下去。
刘扬波当然不能放过这逃命的好机会,三蹦两跳回到了战壕里,借着迫击炮发射出的80毫米白磷照明弹,看清楚了自己刚才猫的位置上有两个穿着飞行夹克的人,其中一人还向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蔡中队长……”
刘扬波当然认得对方,今天一大早,面前这位第88航侦中队的上尉中队长蔡锷把一架飞机砸在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上,差一点就彻底摧毁了骑4团团部。
“还有我,飞行中士陆凯。”
蔡锷旁边那个看起来还不过二十的小鬼自作主张地自我介绍道,他手上正扶着刚才刘扬波摆弄的那挺九九式轻机枪。
刘扬波把马刀插回鞘里,向两人一摊手:“这么说来,我欠你们的。”
蔡锷扬了扬手上的另一挺机枪:“我们扯平了。”
突然,西口方向接连升起了两枚红色和一枚绿色信号弹,这是求援的信号。
“西口那边顶不住了吗?这次敌人配合得还不错嘛,妈的,这边攻得还那么紧,实在抽不开身……肖申克!肖副官!”
刘扬波着急地呼唤副官,身边却没有人答应,这一段几十码的战壕只剩下了他和蔡锷、陆凯三人,战场上充溢了耳道的爆炸声和枪炮射击声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您叫的肖副官,是他吧,今天就是他领我们去找医疗主任帮忙的。”
陆凯说道,扶起旁边一名年轻的少尉,正是刘扬波的副官肖申克——左额上已经被深深地凿个洞,圆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刘扬波低低地叹了口气,伸手抹过肖申克的眼睑,这才让他闭了眼。
“有什么任务的话让我去吧。”
蔡锷说道,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员。
刘扬波稍稍迟疑了一下,向战壕一端指过去:“往那边去,找到3营2连现在的最高指挥官,叫他带五六个人过来。”
“遵命。”
蔡锷把手上的机枪交给刘扬波,又拍拍陆凯的肩:“你留下吧,我们虽然是飞行员,但终归是战士,无论在空中作战还是在陆上作战都没有关系的吧。”
陆凯拍了拍面前的机枪:“我明白,放心好了,无论在空中还是在地上,我手上的机枪都打得一样准。”
“不对,要打得更准!好了,回头见。”
蔡锷猫着腰,一下子消失在垛口状战壕的拐角处。
“敌人又上来了!”
陆凯一边向刘扬波报告一边条件反射般地扣下了扳机,在飞机上,他是个优秀的后座观察员兼机枪手,而在固定的阵地上,他的枪法更显得出神入化……刘扬波也抱起机枪加入了战斗,几分钟里连着打空了三个弹鼓,而雨点般砸下的密密的炮弹更让敌人鬼哭狼嚎、抱头鼠窜。阵地暂时固若金汤。
不一会儿,3营2连的副连长带着四名战士赶了过来,刘扬波没看到蔡锷。
“那个为我传令的蔡上尉呢?”
“受伤了,刚才阵地上陷入肉搏战,他被刺刀捅到了胸口。”
“要紧吗?”
“送下去抢救了,还不清楚。”
“你们连长呢?”
“阵亡了,现在我是2连指挥官。”
刘扬波麻木地点点头:“你们连还有多少人?”
“在阵地上的还有五六十个,其中一半算是轻伤不下火线。”
“把能上马的人收拢起来,到炮2营3连阵地上集合,你带来的这几个人就留下来防御这段阵地吧。”
“明白。”
刘扬波拍了拍陆凯的肩:“你可以回去了。”
陆凯一脸不解:“为什么?”
“蔡中队长受伤了,如果你再有什么事,我们就没办法为空投物资的飞艇指示目标了。”
陆凯很固执:“我不会有事的,您尽管去吧,我和蔡中队长曾经碰到过更危险的状况,没事,伤不了我们,这次我和他都不会有事的,放心吧,蔡中队长命大着呢,只是被捅了一刀,算不了什么。”
刘扬波没有时间再坚持什么,道了声“那你自己保重”,跟着那名副连长跑开了。
几分钟的时间里,刘扬波挑出了3营2连和3连的大约九十名战士离开了东口阵地,跑到阵地后面的树林里牵出了战马,又招呼炮2营3连的炮兵们跟着转移阵地,很快,一百多号人加上八门大炮,顺着铁路旁的大道疾风般地奔向了西口阵地。
援兵赶到西口阵地时,俄国步兵已经突入了华军骑2营的下马骑兵们据守的战壕线,形势一片混乱,刘扬波来不及做出进一步部署,马刀一举:“听我的命令,出刀!预备……冲啊!”
九十名骑兵策马杀进了敌阵中,马刀乱砍,马蹄践踏,气势上骤然压倒了对方,俄军步兵稍一迟疑,雨点般的迫击炮弹又落在了俄军的后继部队头上,紧接着又是87毫米榴弹炮发射的致命的榴霰弹,俄军的前队与后队几乎被彻底隔断了。
“去,把机枪夺回来!还楞着干什么!”
刘扬波发了狂地怒吼着,用马鞭抽打那些企图退后的徒步骑兵,把他们赶回阵地,自己也跳下马,抱起一挺机枪猛扫敌阵,很快,七八挺机枪就着二十几门大炮和数门迫击炮开始合奏需要鲜血与尸骨点缀的死亡圆舞曲。
忍耐力接近极限的俄军终于崩溃了,士兵们哄然而散,抛弃了武器,鬼怪般地哭叫着,滚着,翻着,从死尸和不能走动的伤员之间穿过,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似乎是地狱煎锅中的小鬼看到一条即将消失的通往天堂的大道一般,疯狂地逃,疯狂地远离,疯狂地在己方督战队的枪口下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西口的局势似乎已经控制住了,突然,刘扬波身边的一名战士提醒他:“团长,南坡那边有信号弹起来了。”
两红,一绿,是求救信号。
“不会吧,那里也顶不住了?”
刘扬波只抱怨了这一句,立即命令剩下的七十多名乘马骑兵跟自己去南坡。
“团长,您留下吧,我带大家去好了。”
2连副连长马平宇说道,但刘扬波根本没有回应他,只顾用已经略显嘶哑的声音催促大家尽可能多地带上手榴弹,还把三挺机枪和一门迫击炮携到了马上。
“跟我来!”
“团长,您留下吧……”
“少罗嗦,跟我来!”
“团长……”
“吵死了,再不跟我来就毙了你!”
刘扬波率领七十多名乘马骑兵先策马奔到坡脚,然后弃马攀上坡顶,一眼看到3营1连的阵地上已经乱成一团,敌我混杀在一处,借着树木燃烧的亮光,还可以看到坡下如蚁群般攒动的无数敌兵。
“拔刀!预备……冲啊!”
刘扬波想也没想就发出了这个命令,众人想也没想就执行了命令,抽出马刀一拥而下,左劈右砍,势不可挡,转眼间杀出一片血滩,生生将敌人逐出了阵地。
“楞着干什么!给我扔手榴弹!”
刘扬波踢着那些还在发楞的徒步骑兵的屁股,抢先跳进了战壕,抱住一箱手榴弹,掀开箱盖狂扔一气,边扔边向后面喊:“我是你们团长!听着,给我把迫击炮架起来,把照明弹给我打出来!机枪!机枪!机枪手在哪里!给我过来,到我身边来,就在这里给我架起!扫射!他妈的往死里打!”
照明弹的磷光清晰地映亮了几十到几百码范围内的敌人,机枪、骑枪和左轮手枪的枪口焰闪耀不停,冰雹般砸下的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在密集的敌阵中炸开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从南坡向山顶只有一条险峻而狭窄的小路,俄军密密地挤在小路上,被杀得一塌糊涂,先头部队伤亡殆尽,后继部队承受不住华军可怕的火力,哄然向山下撤去。
战场暂时平静下来,刘扬波却要秋后算帐。
“连长呢?连长给我出来!”
“在这。”
一名准尉应道,抱着一具胸前满是血渍的尸体给刘扬波看。
刘扬波把血迹斑斑的马刀在披风上抹了抹:“那么现在谁是最高指挥官?”
“是我,现在我的阶级最高,我找不到其他还能说话的军官了……”
那名准尉说道,放下了尸体。
“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敌人摸上来的?你们连的阵地位置那么好,工事构筑得比别处都牢固,配备的火力也不弱,照理说敌人不可能攻得上来的。”
“我不知道……总之前哨没有发出警报,敌人突然就杀到了面前,连长刚刚叫我打出信号弹,就中弹倒下了……”
刘扬波收刀入鞘,拍了拍那准尉的肩:“叫什么?”
“郑炎。”
“好吧,郑准尉,现在你负责这里,我留下二十个人给你,一定要给我守住了,记住要多派出前哨,现在我得回去了,记住,不要指望下次我还会带人来援救这里。”
“是……”
准尉的回答很没有自信,刘扬波却管不了那么多,将刚才跟随而来的二十名肢体健全的战士留给了3营1连,自己带领其余四十人抬着重伤员下了山坡……
三月十二日中午,赤塔,俄远东军司令部。
库罗帕特金黑暗着他并不美丽的脸,对着地图低低地咆哮,如同某种看门狗遇见了某种人类……
两天过去了,亚布洛沃诺山口仍在华军手中,负责进攻东口的萨姆松诺夫部付出了近六千人伤亡的代价,未能取得任何进展,而从西口和南坡发起进攻的连年坎普夫部则损失了三千多人,同样一无所获。
萨姆松诺夫麾下的骑兵14师和赤塔独立旅已经基本失去战斗力,配属的八个炮兵连有一半的火炮损坏,四分之三的炮兵伤亡……十一日下午库罗帕特金特别下令增派给他的一个布里亚特边防团也在当夜的攻击中损失了三分之二的战斗员,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增援,萨姆松诺夫不可能再驱使那些已经毫无士气的残军继续进行近乎自杀性的攻击。
连年坎普夫麾下的三个骑兵团和一个步兵团已经伤亡殆尽,但乌兰乌德方面又很快给他增派了一个骑兵团和两个步兵团,他还有机会,但是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施舍给他了。
与此同时,华军大部队正步步逼近,整个防御圈被压迫着一点点向内收缩,战线的两翼也正被华军大部队迂回……再不尽快打通铁路线,远东军主力数十万人就将彻底毁灭在赤塔周围!
“萨姆松诺夫在干什么!他是猪吗!参谋长!”
索鲍列夫老老实实地应声而来:“我在这里,司令官。”
“我们这边还有可用的部队吗?”
“很遗憾,司令部已经没有预备队了,现在前线的压力很大,各集团军的预备队也无法调开……总之没有可用的部队。”
“那就只能从西边加强进攻了……连年坎普夫这头猪!”
“据说敌人的空袭非常猛烈,两边的进攻部队白天根本无法展开,而晚上又无法实施炮火支援……我们严重缺乏炮射照明弹……并且野战炮兵普遍缺夜战训练……”
库罗帕特金往地图——同时也是挂着地图的墙壁上——狠狠打了一拳,突然哭丧起脸,他或许濒临崩溃了。
当长久以来鼓噪不已的大话被现实无情地戳破,当宏伟的目标与飘飘然的虚荣被可怕的状况残酷扼杀,当频繁的失败连同彻底毁灭的前景反复堆积发酵,发疯和自杀都是解脱的一般途径。
库罗帕特金还没能解脱。
“我亲爱的参谋长,我们该怎么办……”
库罗帕特金带着哭腔,当然还缺乏关键的眼泪。
索鲍列夫咬咬牙,瞥了一眼地图,又瞥了一眼把头埋进了双臂里的库罗帕特金,下定决心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牺牲一部分人来挽救大部分人了。”
库罗帕特金抬起头,满脸兴奋,宛如即将溺死人抓住了那根稻草:“你说什么?对了,就是这样,我居然会绝望,不是这样的,还有办法,还有道路,途径,是的,你说得对,说下去!”
索鲍列夫走到地图前,用手指比画起来:“一方面我们应该继续命令连年坎普夫率部攻击亚布洛诺沃山口,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做好不利用铁路撤退的计划。趁包围圈还没有收紧,我们还可以抓紧时间从另外几条路线把部队撤出去,首先就可以从亚布洛沃诺以南的库卡-乌廖特-坦加-比利齐尔-希洛克一线的大道过去,这条大道的路况不错,而且希洛克就在铁路线上,抵达希洛克后就可以立即登上火车开往乌兰乌德。现在,敌人正企图迂回这条路线,我们要集中兵力顶住!为此,我们应该先收缩北段和中段的防线,把敌人吸引到设防坚固的赤塔要塞下,将腾出的兵力加强南段防线,以保障主力的撤退通道。此外,从上赤塔绕过亚布洛诺沃以北也有几条险峻的山路可以走,从这些山路可以撤出一些轻装部队……”
库罗帕特金犹豫起来:“这样的话,是把赤塔的守备部队至于危险的境地,他们随时会被敌人切断包围……你的意思就是,牺牲赤塔守备部队,以便拯救大部队?”
“是的,而且为了吸引敌人,赤塔守备部队的数量不能少,至少要有两个军,这样才能对敌人构成威胁,敌人如果想绕过要塞,就要冒补给线我军大股部队切断的危险……”
库罗帕特金没有犹豫更久,拯救自己的潜意识首先占了上风。
“这样说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是避免更大损失的最妥当的办法。”
索鲍列夫一点都不脸红。
一小时后,计划出来了,第5集团军司令官李涅维奇中与他麾下的第12和第16军被定为牺牲品,即将作为祭品献给“那条狂暴的、不可思议的龙”。
当天下午,在亚布洛沃诺,骑4团又收到了一批空投物资——五挺轻机枪,十万发机枪子弹和五万发骑枪子弹,五门80毫米迫击炮,五千发迫击炮弹,五千枚手榴弹,一批药品和绷带,几箱肉罐头,几大袋白米。此外,五名航空部队的机枪手从飞艇上跳伞而下,作为首批援军加入了骑4团。
晚饭之前,刘扬波从主任参谋罗剑秋那里了解到,两天的激烈战斗之后,全团一千五百三十六人中阵亡三百八十一人,负伤五百五十八人,其中大约一百八十名轻伤员经过包扎治疗后又回到了阵地上。加上那支总数五人的“援军”,全团尚能作战的人员不足八百名。这八百人可操纵的武器包括:四十三门尚完好的大炮,十八门80毫米迫击炮,三十四挺轻重机枪,以及一千来条骑枪外加几十把左轮手枪。
刘扬波很清楚,即便空投再多的武器弹药下来,伤亡总是不可避免的,就算真的是以一当十,如果敌人不计代价地反复攻击,骑4团总会有伤亡殆劲的时候。
看到刘扬波的眉头拧成一团,罗剑秋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呈到他鼻子下面:“团长,奢侈品啊——啃了半个月俄国面包,快死人了……无论如何,吃饭最要紧。”
刘扬波微笑着点点头,捧起饭碗,就着面前亮晶晶的罐头红烧肉扒起饭来。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刘扬波抬起头,巨大的鼻子上还沾着饭粒。
“对了,吩咐下去,给那位蔡中队长煮点白粥吧,他胸部受了伤,恐怕不好吞米饭——他可帮我们大忙啊。”
罗剑秋正要答应,那名随同第88航侦中队中队长蔡锷上尉一起“堕落”下来的飞行中士陆凯在旁叫道:“谢谢团长关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蔡中队长即是我上司又是我搭档,我来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
“那就辛苦你了——我也该谢谢你,你也帮了我们大忙啊,今天的空投指示全靠你一个人了。”
陆凯摸着后脑勺腼腆地笑起来:“这个……嘿嘿,其实我一个人能干得了什么呢,还得靠我们蔡中队长指点才行……”
刘扬波突然心血来潮地叫起来:“小伙子,你们蔡中队长娶媳妇了吗?”
“嘿嘿,我们队长啊,开战前就订了婚,对方是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伯爵的小女儿哪……”
“那你呢,小伙子,你呢?有媳妇了吗?或者是未婚妻什么的?”
陆凯红着脸,低着头:“没,还没呢,没想到那么多,家里穷,人口多,我大哥残了只脚,二十七了还没娶上媳妇,下面几个弟妹靠我的薪水上的学,结婚的事情,嘿嘿,想不到,想不到……”
一张照片晃到陆凯的眼前:一个衣着朴素的秀丽女子,婉尔一笑,即使并非倾城倾国,总算还能令这个二十岁的农家小伙子第一眼倾倒。
“我四妹,十六岁,在县城上女子中学,还没婆家,现在家里我说了算,我总寻思着给他找一个可靠的小伙子,刚刚我就想到,你和你们蔡中队长都挺不错,既然蔡中队长已经有了人,你看你能不能考虑考虑……”
陆凯慌了神:“这……刘团长……您突然这么说,我们昨天才见面的……也太……那个什么……”
刘扬波脸一横:“怎么,嫌我妹子丑了,配不上你?”
“不是那个意思……”
“又没逼着你一定要娶她,我是说,打完仗以后,你到我家里来,你们见见面,你们两下喜欢,事情就成,有哪一方不喜欢,就算了,现在不就时兴那个自由恋……恋什么……”
“自由恋爱。”罗剑秋补充道。
“对,自由恋爱,你们就自由的恋一恋,爱一爱,这样都不行?”
虽然感觉到不是那么一回事,陆凯还是对刘扬波那狰狞地狰狞着的大脸毫无抵抗力,鸡啄米般地点头:“行,行,我答应就是了……”
“好了,去照顾你们中队长吧,替我转告他,晚点儿没事的话我再去看他。”
“是……”
预备役妹夫陆凯中士恭敬地递回照片,神情恍惚地走开了。
罗剑秋瞟了眼那照片,表情一变:“团长,其实呢……”
“什么事?”
“你妹子一定要嫁给没结过婚的吗?”
“是啊,我妹子好端端的,干嘛要去给人家做小妾?”
“那离过婚的呢?”
“怎么?你想休妻再娶啊。”
“团长明察秋毫……”
“你呀……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罗剑秋受到重大打击,于是将满腔热情转移到米饭和罐头红烧肉上,即使如此,在扒饭的速度与气势方面仍远远不及那位团长大人……
西口和南坡阵地同时升起了信号弹,一红两绿,“敌人来袭”。
刘扬波舔掉碗里最后一粒米,刷地起身:“我要去西口阵地看看。”
罗剑秋拉住他:“团长,稍安勿燥,他们应该顶得住的,再说了,敌人这两天的主攻方向都在东口,我看再过一会儿,敌人该从东口上来了,所谓好钢要放到刀刃上,到时候您就算不想去我还要赶着你去呢。”
刘扬波把筷子尖对着罗剑秋晃了晃:“你小子,油腔滑调的,好,我不去了,再吞一碗饭……妈的,天天吃面包,真的要死人了。”
又一碗饭下去,碗壁上的饭粒还没舔干净,西口那边又升起了信号弹,两红一绿,“请求支援”。
“没办法啦,看来这次敌人是搏了命要从西口上来了,照旧,你看家,我带领预备队过去。”
“这次换我去吧……”
“一边去,婆婆妈妈的,我是团长,你得听我的,想当年,老子在关原驱马踩死那个山口中将的时候你连枪都没摸过吧——好好呆着,团部这里全靠你了。”
刘扬波在罗剑秋肩上重重一拍,大摇大摆地召集预备队去了,没走几步,他的预备役妹夫——第88航侦中队飞行中士陆凯——凑了过来。
“刘团长,带我去吧,昨晚你也看到了,我玩机枪的手艺不是盖的……给我一挺机枪,保准以一当千!”
“好小子,懂得在大哥面前表现了,好,过来吧,给你一挺机枪,改明天我就写信给我妹子,从头到脚地把你夸一遍——放心吧,我那妹子可听我的了。”
陆凯一时无语,只好傻笑。
所谓的预备队,也就是一个87毫米榴弹炮连,外加七八十名乘马骑兵。
陆凯不会骑马,只得坐上了一辆拉弹药的马车,双手扶着一挺轻机枪,背囊里塞满了弹鼓和弹袋。
“出发!去西口!”
经过了白天的休养之后,骑兵们丝毫不觉疲惫,驱策着战马沿着铁道旁的土路飞弛而去,不一会儿就冲到了西口阵地上,敌军果然已经杀到了阵地前沿,2营的徒步骑兵们正以刀刃上缺口连连的马刀与手执闪亮刺刀的敌军步兵拼杀不休。
一串铿锵有力的口号从刘扬波口中弹射而出,骑兵们在几十码距离上策马冲杀,瞬间突入了敌阵中,刀削马踩,一下子将敌军阵势向后冲出数十码。
正当刘扬波四下奔忙,将血气方刚的年轻骑兵们召集回来的时候,天空上突然闪出几道直直的光柱,交叉着撞在了俄军的阵营当中,打出几圈明晃晃的椭圆形光斑来。
刘扬波忍不住抬头看天,在80毫米照明弹拖曳出的磷光映照下,外表闪亮的巨大雪茄形物体幽幽地浮在空中,不由得令人脊背发凉……
三具雪茄形物体上晃然喷出了无数道熟悉的火舌——那是九六式重机枪夜间长点射时枪口喷出的美妙闪光,三艘中国飞艇破天荒地现身于夜色中,以安装在吊舱上的探照灯照亮地面,然后从几百公尺低空以机枪自上而下扫射可怜的、塞满整条谷地的俄军。
被这种非人间的情景震撼的俄军士兵不是因为发呆而被扫倒就是因为恐惧而回身奔逃,没有人可以冷静,尤其是这些连年坎普夫麾下的新从欧洲调来的部队,他们几乎从未经历任何战事——他们大概只是在白天的时候才第一次见识到了中国人的空中兵器,现在却要在夜晚的惨烈战斗中被这些怪物以凶狠的机枪火力无情地横扫……
“万岁!空军万岁!飞艇万岁!”
华军阵地上响起了发自内心的海涛般的欢呼声,飞艇上则回应地打出了表示“战斗胜利”的信号弹。
另一方面,在南坡阵地上空,一艘改装的“紫云”飞艇以同样富有震撼力的出场将冒死蜂拥而上的俄军赶了回去。
帝国浮空舰队第一次投入了夜战!
事实上,这些飞艇早在黄昏时就已经抵达战场,然后一直以小于每小时三十到四十公里的航速在战场上空徘徊,一待战斗展开,看到有指示信号弹或求援信号弹升起,飞艇就迅速开到那里,打开探照灯照晃敌军,然后以吊舱侧舷安装的数挺重机枪杀伤敌军,执行这种任务的飞艇被称为“浮空夜战舰”,是根据西部方面军航浮集群参谋长游缓准将的建议改装的,原本只经过了两三次的实验,由于方面军司令钟夏火上将极度关注亚布洛诺沃战事,所以就仓促将这些“夜战舰”投入了第一次的实战。
有着四艘浮空夜战舰的协助,当夜,俄军再也没有勇气向骑4团的阵地发起进攻。
“一切顺利。”
刘扬波本来应该抱着这样的念头小睡一阵的,然而,当胸前中弹的陆凯被抬过他面前时,他的睡意如同一万公尺高空坠落到岩石上的水晶杯般彻彻底底地粉碎了……
“怎么会这样的……喂,老弟,你还好吗?”
刘扬波握住了陆凯的手,陆凯的手心和手指长满了老茧,很粗糙,但很塌实。
“医官,他怎么样了?”
一名少尉医官一边招呼着担架一边应道:“子弹打进肺里,出血很多,已经紧急处理了,要马上送去做手术……”
“一定要救活他,打完仗他还要到我家去相亲的哪!”
“我们会尽力的。”
医官程序性地应道,与两名担架员一起小心地将陆凯挪上担架,然后架上马车,奔向团部附近的包扎所——由于昨天白天已经空投了一整套的手术器械,团里的医疗主任也还会做不少种类的手术,包扎所里早已开设了手术室。
刘扬波紧跟着骑上马,跑到包扎所,一边慰问部下,一边等待陆凯的消息,最后在包扎所外面的一具马鞍上睡着了。
快要天亮的时候,医疗主任叫醒了刘扬波。
“那个叫陆凯的飞行中士说有话要跟你讲。”
刘扬波三步两步跨进了病房,陆凯脸色苍白,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刘扬波会意地将耳朵凑过去。
“你妹妹……很漂亮……谢谢你看得起我……可惜,我大概没那个……福分了,咳……”
一口鲜血溢出,陆凯昏了过去,并且,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三月十三日,奥洛维扬纳亚,联军西部方面军前进司令部。
方面军司令钟夏火接到报告:分别位于战线北段和中段的敌第5集团军和第2集团军正以赤塔为中心迅速收缩阵地,与此同时,位于战线南段的敌第3和第4集团军已经将防线沿长到音达河上游,并组织了强大兵力对其当面的我第一集团军发起反击,严重阻碍了了该集团军向赤塔西面迂回以将敌军收入包围圈的的行动。
“这么看来,库罗帕特金那家伙是下定决心要溜了?”
钟夏火拧起了眉头。
“这样一来,为了逃跑,会加紧进攻亚布洛诺沃的吧,骑4团面临的压力就更大了……”
参谋长邓简却另有意见:“我看敌人一时还拿不下亚布洛诺沃,现在白天晚上都有我们的航浮部队在那里打转,骑4团又有大量的火炮机枪,空投补给也基本能够满足需求……这样一来敌人应该会打算走别的路吧,现在敌人加强了音达河一线的防御,大概是要掩护主力绕过亚布洛诺沃撤退——从赤塔西南的库卡出发,有好几条大小道路可以绕到亚布洛诺沃以西的铁路站点,虽然比不上铁路运输来得便捷,但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只要是路就会走吧……”
“那么就要命令第一集团军加强攻势了,必须迅速突破音达河一线防御,切断包括铁路线在内的主要通道,将敌军主力封闭在雅布洛诺夫山脉以西……但是如果还是要按预定计划在亚布洛诺沃与第二集团军会师的话,沿伸到音达河上游的敌军防线后将有大批敌军被划出包围圈外,如果敌军现在已经开始将主力西移的话,届时能够逃脱的的俄军将更多……”
“如此一来,第一集团军主力应将进攻轴心稍微向西偏,原定要在亚布洛诺沃完成的包围线可以向西沿伸五十到一百公里,在莫格宗到哈拉贡一带完成,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进一步延伸到希洛克,以便将尽可能多的敌军收入包围圈……至于亚布洛沃诺的守军,则改由第二集团军的右翼来解救好了。”
钟夏火沉思起来,目光在地图与邓简的脸上来回徘徊。
“第二集团军的右翼……离亚布洛诺沃最近的部队已经到哪里了?”
“禁卫第一师已经逼近了上赤塔,在其北面是作为集团军极右翼的禁卫第三师……这两个师的前锋距离亚布洛诺沃的直线距离是八十公里,但必须突破有重兵防御的敌上赤塔一带的防线才能接近亚布洛诺沃,由于补给跟不上,这两个师一时间无法发起大规模攻击,而在上赤塔以南的赤塔要塞防区,第二集团军其他部队更不可能立即发起有意义的进攻……”
“可以绕道吗?绕经雅布洛诺夫山过去?”
“地形不熟,山里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如果迷路的话会更耽误时机,根据禁三师的初步报告,进山的路狭窄崎岖,火炮辎重不易运输……”
钟夏火把他粗壮的胳膊抱在胸前,继续沉思。
邓简扶了一下他精致的金边眼镜:“老钟,你是想尽力援救那个团吧?可是,作为方面军的最高指挥官,却老把时间耗费在一个团的状况上,我觉得很不妥。为了援救骑4团,我们将方面军以至大本营航浮集群的主要攻击兵力都派了过去,效果自然很显著,但是在其他战线上,整师整军的部队却得不到迫切需要的空中支援……”
钟夏火棱角分明的脸上微微一颤:“你是说,该是放弃骑4团的时候了?”
邓简的眼镜微微泛着光:“我没有那么说……我也希望那个团得救,然后作为典型大树特树,以此提高部队的士气,增加民众的信心,同时提升我们军队和军队领导者的声望,但是,现在还有比救援骑4团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全力保障第一集团军对敌音达河防线的突破,以合围尽可能多的俄军。至于亚布洛诺沃方面,可以命令骑4团尽可能地彻底破坏防区内的铁路,同时派出重型飞艇对赤塔和乌兰乌德的铁路转运枢纽实施不间断轰炸,这样的话即便敌军夺回了亚布洛诺沃,一时间也无法有效利用赤塔和乌兰乌德间的铁路线,而敌军即使绕道跑到了亚布洛诺沃以西的铁路站点,也会因为乌兰乌德方面无法派出火车接运而不得不徒步逃往乌兰乌德。”
“那么要骑4团破坏了铁路以后设法突围吗?”
“让他们死守到底好了,他们死死钉在那里总是有用的,即使被毁灭也值了。”
钟夏火冷冷地笑起来:“这样啊,算是什么呢?军事经济学?放着可以援救的部队不管,眼睁睁看着它被毁灭?”
邓简的白皙手指在桌上神经质地弹了两三下:“经济学原则适用于任何理性场合,根本地就是将资源做最合理的配置和最充分的利用……”
钟夏火开始狰狞。
邓简举起了手掌:“好吧,你不爱听,那么我给你另一个奢侈的建议,派一支轻装部队,从山里绕过去,规模不要太大,重要的是指挥官的素质要高……任务就是援救,把骑4团剩下的人救出来就好,要避免与敌人硬拼,实在打不过去要及时撤回来……”
“很好,就这么办吧,你来拟订命令。”
钟夏火很干脆地说。
“那么,指挥官的人选是……”
“禁一旅旅长,许魂。”
“那个传说中的‘千头斩’吗?”
“没错,就是他,这种时候就得用他。”
钟夏火说道,背起手,转身看墙上悬挂的巨幅地图。
在赤塔周围,由俄军部队番号和防御线标志构成的蓝色海洋中,燃烧着一团小小的、鲜红的、醒目的火焰,那是三个字:4QT——第4骑兵团的地图番号标志。
“一定能坚持下去的,如果就这么让你们毁灭了,忠勇仁义礼智信的‘信’又在哪里呢?我已经答应过要为你们解围的啊……”
邓简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坐到一边开始拟订给第二集团军司令部和禁一旅旅长许魂的命令。
午饭前,位于前方指挥所的的许魂接到了方面军司令部直接发来的电报,命令他从本旅中抽调四到五个营组成一支轻装的步兵支队,由他本人任指挥官,支队必须在三天内从上赤塔以北的雅布洛诺夫大山中绕道前往正被敌军包围的亚布洛诺沃,将防守该地的骑4团解救出来。
“没搞错吧?禁三师不是正好在山边上,叫禁三师的部队去就好了,偏偏要挑到我们头上来……”
“怎么了?”
旅主任参谋文宇关切地问道。
“你自己看。”
许魂将电报递给文宇,文宇略略扫过一眼,点头道:“方面军司令部的话不能不听,总之先去向师长打个招呼吧,他那里应该已经得到通知了。”
“好,我去看看,你在后方指挥所等我。”
师部在七公里外的一个小村里,快马加鞭,一刻钟不过就到了。
“报告!”
“进来。”
师长罗坤手里正捧着一份电报,一看到许魂,和蔼的笑容就泛了起来。
“许旅长,了不得啊,方面军钟司令点名要你上哪……”
“您都知道了……”
“刚刚从军司令部转来的,”罗坤放下电报,微笑的温度略微上升,“你这千头斩的名号是越来越响亮了啊,我呀,羡慕也没有用,总之你好好干,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你的旅今天就从阵地上撤下来,先专心完成方面军指派的任务,换防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全部撤下来吗?不是说只要派四五个营就行了吗?”
“是啊,但是你要从各团里面简选精锐嘛,选完之后还要组织计划,还要安排车马辎重……撤下来以后可以集中精力来筹划嘛,况且你的旅前些日子打得挺凶,也该休整休整了……放心好了,挑完以后剩下的部队就交给副旅长指挥,我会另外给他们安排任务的。”
罗坤说得很在理,许魂也不好再浪费时间,道了谢后便退了下去。
“臭小子,挺风光的嘛,快爬到我头上来了,哼,等着瞧……”
不久前,许魂已经因功晋升准将,并且同时拿到了三等白虎勋章和三等青龙勋章,而作为许魂上司的罗坤也只在最近才拿到了三等青龙,刚刚晋升的准将居然立即拿到了将官才有资格获取的三等以上青龙章,这是罗坤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妒忌是当然的,只要这妒忌不曾孕育出毒计,妒忌也可以算是正常的。
罗坤还不了解他的妒忌会孕育出什么。
许魂策马赶回旅后方指挥所,开始着手组建救援支队。
在挑选部队的同时,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许魂需要山里的情报,于是派人去防区贴近山区的禁三师那里搜集,资料和侦察员全都要。
山里无法通行大车,必须使用毛驴和骡子,本师没有这些驮畜,只好向军里打报告从别的师团抽调。
旅属的90毫米榴弹炮和团属的100毫米重迫击炮当然不能带去,团属的山炮可以拆散了由毛驴和骡子驮载,但也不能带太多,一个连六门炮就够了,省下来的畜力多带点炮弹。
三月十三日夜,许魂支队完成编组,共计四个满员步兵营、一个山炮连和一个特别辎重队,总计三千二百人,连夜向北边的雅布洛诺夫山中开进。
山中当然有敌人,许魂对此已经有了充分的觉悟。
要从雅布洛诺夫山绕往亚布洛诺沃以解救骑4团,已查明的道路有三条,偏南那条距离最近,路况也最好,但是因为靠近上赤塔俄军主阵地,驻军较多,也很容易得到俄军大部队的支援。偏北那条距离最远,路况最差,要通过几个十分险峻的隘口,相对地,防御部队也较少。中间那条距离适中,路况一般,地形非常复杂,中间要经过大片的山林和许多峡谷,防御部队不明。
许魂选择了最北边那条道路。
理由很简单:离敌军主力越远越好。
为了节省士兵体力,许魂事先请求师长罗坤少将允许他调用师辎重团的马车把部队运送到山脚下,于是在凌晨三四点钟时,包括官兵、骡马、火炮、补给品在内的整个支队都乘着马车抵达了位于禁三师现在防线以北的雅布洛诺夫山脉某条支脉的山脚下,然后立即扎营休息,次日早晨九点半正式向山中进发。
就在许魂支队的官兵们在雅布洛诺夫山脚下酣睡的时候,控制亚布洛诺沃山口的骑4团再次与夜袭的俄军展开激战,在浮空夜战舰的支援下牢牢守住了阵地。
然而,方面军下达的彻底摧毁防区内铁路的命令却在官兵当中引起了不安。
“不是说三天内就有援兵抵达吗?为什么还没有援兵接近的消息?还要我们彻底破坏铁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上面已经预料到我们会被消灭?”
“是啊,如果有把握能解救我们,现在破坏铁路又有什么意义呢?控制了山口不就等于让铁路无用了吗?”
“看来上面是想放弃我们了……”
“不能坐以待毙啊……我们请求团长带我们突围吧!”
“是啊,今晚又死了那么多人,我们挡了敌人几十万大军突围的道,肯定会遭到最猛烈的攻击……照这样下去大家全都要完蛋,向北边的山里突围吧,那样的话还有可能活着回家……”
“我们要去见团长……”
携带着不安、恐惧与期盼的情绪,一群士兵鼓噪着来到了骑4团的新团部。
“我们要见团长!”
“刘团长,我们有话要跟你说!”
黑着眼圈的刘扬波走了出来,身边是团主任参谋罗剑秋。
罗剑秋立即怒斥道:“你们干什么!造反了不成!”
一名年长的士官站了出来:“我们不是想造反,我们只想请团长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从现在开始破坏铁路?上面是不是已经抛弃我们了?”
“大胆!这是你应该问的问题吗?宪兵,把这个带头造反的家伙抓起来!”
两名戴着红地白字臂章的宪兵冲了过来,正要去抓那名士官,后面的士兵突然向前涌来,把宪兵挤开了。
“大家听我说……安静一下!”
刘扬波带着沉静的表情叫道。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我知道,大家都很信任我,所以才跟着我来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这几天来,我们打得很漂亮,一次次把优势敌人挡了下去……”
刘扬波顿了顿,手叉在腰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当然,这些天来,也有许多优秀的战友离开了我们,和你们一样,我很痛心……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上级要我们破坏铁路,你们会想到,这是要抛弃我们的预兆,但是,昨天晚上大家也看到了,上面派来的飞艇帮着我们把敌人赶了下去,今天一大早,还有飞艇给我们投下了物资,弟兄们,如果说上面真要抛弃我们的话,这样做岂不是浪费?是,刚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疙瘩,但是,弟兄们,我可以郑重地告诉大家,我绝没有要大家在这里全体殉国的打算,我相信,凭着源源不断的补给,凭着我们强大的空军,我们骑4团一定可以继续坚守下去,直到赢得最后的胜利。退一步说,到时候如果我发现上面真的要抛弃我们了,我刘扬波就豁出去了,拼着命也要带大家突围!如果你们对我的信任还没有变的话,现在就各自回到岗位上去,今天的事情我不会怪罪任何人。还有,破坏铁路的任务必须无条件地执行!”
士兵们叽叽喳喳了一小会儿,一些人虽然还心有不甘,但人群总归还是很快就散开了。
罗剑秋在他后面气哼哼地对刘扬波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这可是造反哪!要把领头的人抓起来送军事法庭审判才行!”
刘扬波微微摇头道:“军事法庭吗?如果这里的人全都死了,军事法庭还有个屁用!妈的,都第四天了,四天前最近的部队不过在四十公里外,每天突进十公里都做不到吗?”
“团长……”
“算了,反正这件事原本也是由于我个人独断造成的,不能怪任何人,我早已经有事后被处分的觉悟了……无论如何,我们毕竟钉在了这里,切断了敌人最便捷的退路,能拖一天算一天,实在不行的时候,我带人殿后,你负责率领剩下的人往北边的山里撤,带着电台钻进大山里先躲一阵,等大军来到后就得救了……”
罗剑秋还想说什么,被刘扬波用手势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希望你随时能服从我的命令,在这里,我是最高指挥官。”
“是……”
赤塔,俄远东军司令部前的街道上,涌动着一条向西而去的、灰色主调的人马车辆的河流。
成千上万的士兵和难民正要撤出这座即将处于前线的城市,而远东军司令库罗帕特金及其随从正浮荡于其中。
“让开!让开!这是库罗帕特金将军的车队!”
前导的轻骑兵军官粗野地吆喝着,用马鞭抽打前面的军民,不满的骚动随即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库罗帕特金吗?还不是因为他,我们才一退再退,现在连赤塔也要丢掉了……”
“那个无能的总司令!”
“他还自称是苏沃洛夫第二……”
“听说他最大的特长不过是用下流的笑话讨沙皇开心!”
“喜欢这种人的沙皇就没有责任了吗?”
“这场仗一开始就不应该打!”
“听说罗斯托克发生暴动了……”
“……沃罗涅日兵工厂的工人们集体罢工呢……”
“我们只是来这里送死而已,这场仗根本打不赢,看看中国人那些比魔鬼更可怕的空中怪物吧……”
议论声越来越大,议论的人越来越肆无忌惮,而人群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像狗一样被杀死……我才不管什么西伯利亚,我要回家,我要回奥廖尔,我的未婚妻在等我……”
“我的妻子被伯爵家的少爷侮辱了,我却还要为那些贵族们打仗!我不干了!”
“我们只有黑面包和荞麦粥,而且常常还不能吃饱,却要在前线等着被杀,那些贵族们每天吃着鱼子酱喝着香槟酒,乐呵呵地看着我们被杀,兄弟们,我们在干什么呀!我们在等什么呀!”
“让那些贵族见鬼去!我们要回家!”
“先让那个无能的总司令见鬼去!我们有多少弟兄是因为他的愚蠢而丧了命啊!”
语言上的冲动迅速演化为行动上的暴力,一些激奋的士兵首先跳出来,冲向库罗帕特金的车队。
“你们干什么,这是总司令的车队!你们造反了!”
护卫的骑兵扬起马鞭抽打暴动者,更加激起了士兵们的愤怒,大家一拥而上,把少数的护卫骑兵从马上揪下来痛打。
几个青年士兵冲近了库罗帕特金乘坐的轻便马车,拍着车窗怒吼:“出来!你这个杀人犯!刽子手!你这头愚蠢的猪!”
马车门开了,一名军服上缀着华丽饰带的军官探出头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话还没说完,激愤的士兵们把他揪了下来,摁在地上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拳脚。
这时,马车内伸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对天开了一枪。
枪声一响,街道上更是乱成一团,准备逃难的平民惊慌失措,拥挤践踏,而军队的行列也被冲得七零八落,几万人的哭叫斥喊似乎要把这座城市颠覆过来……
半小时后,刚刚被任命为赤塔要塞防区司令的李涅维奇中将亲自率领警卫骑兵团和宪兵队赶到了骚乱现场,街道上已是一片狼籍,包袱、麻袋、皮箱丢弃得到处都是,其中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伤亡的军民。
街道正中躺着几辆已经翻到一边的马车,李涅维奇认出其中一辆轻便马车正是库罗帕特金刚才与自己告别后登上的座车。
“快去看看,看看总司令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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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日,亚布洛诺沃东北十五公里外,险峻的雅布洛诺夫山中,一场攻防战正在激烈地进行中。
防御的一方系俄军雅布洛诺夫第二独立支队,兵力近千,配炮五门,扼守着一处被称为“尼穆兰”的通往雅布洛诺沃的险要山口,居高临下布置了三道防线。
进攻的一方乃华军许魂支队,兵力约三千,配山炮六门,迫击炮若干,被迫攀着崎岖的山道向上仰攻。
自十四日以来,许魂支队沿着雅布洛夫山北麓的山道迅速行进,一路驱赶挡路的俄军,并多次击退前来骚扰的俄国游击队。为了震慑烦人的敌方游击队,被击毙的游击队员大多被砍下了脑袋,挂在沿路的树上。部队白天不停顿地行军,遇到敌人就猛冲猛打,遭到到游击队袭扰就以密集炮火回击,到了深夜才停下来休息、吃饭,于是两天里竟跑了两百华里山路,现在,许魂的解围支队距离被围的骑4团只有十五公里的直线距离,从道路方面来看,只要再跑上五六十华里就能赶到亚布洛诺沃为骑4团解围了。
然而,前面还有一个硬钉子,尼穆兰山口的俄军数量不少,所处的位置也非常优越,构筑的掩体也还算坚固,以许魂支队现有的兵力火力,强攻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一次的试探性进攻被击退了,在山炮的支援下,禁一团二营的三个连向山口左边的敌军前沿阵地小心地推进,被敌人密集的步机枪火力赶了回来。
许魂在山下一块大岩石后的凹地里建立了指挥所,从岩石的旁边探出头就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战场。
“正面进攻太难了,山坡这么陡,敌人选择的阵地也十分便于发扬和转移火力……”
禁一旅主任参谋文宇分析道,脸上全是毫无把握的表情,许魂对此并不在意。
“要不要等到晚上……”
许魂对这个建议的回应十分坚决:“不行,没时间了,骑4团已经在包围圈里陷了六天,并且这两天来应该也享受不到那么密集的空中支援了,再拖个两天,他们那点人不耗光才怪。”
“可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硬打上去的话恐怕要损失很多人,到时候反而无力去解救骑4团了。”
许魂叉起腰,点点头:“以现有的火力而言,的确不可能撬开敌人的阵地,我们的弹药有限,炮火的威力也不够,我看,该是请求空中支援的时候了。”
文宇有点不以为然:“我看有点难,临走前师里也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空军要集中力量支援第一集团军,相应地,对亚布洛诺沃方面的支援会大规模地减少……”
“不管了,问问再说,我要告诉他们,如果不给我重型飞艇,我就用人肉去拼了!”
“威胁上级不是什么好事吧?”
“上级也应该反省他们派下的这种任务吧?”
“你要给哪里发电报?”
“直接发到方面军司令部好了,反正原本任务就是从那里直接派发的。”
“这样一来师长可能会生气的……”
“不管那么多,层层转达的话太耽误时间了!”
许魂说到做到,立即让文宇给他拟电文。
一刻钟后后,方面军司令部的回电译了出来:“下午三时十五分,派出四艘中型飞艇轰炸尼穆兰山口敌阵地,请做好指引准备。”
许魂马上抬手看表:“还有一小时,我们来准备一下吧。”
文宇有些发楞地点点头,他没想到方面军司令部会如此重视这次解围行动,居然一提出要求就得到了回应。原本他就不认为这次行动有太大的意义,他不认为这样小规模的支队有能力完成解救骑4团的任务,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骑4团陷入的是一个数不清的敌人包拢着的大沸锅,他们这三千人的部队要么冲不进去,要么很可能是冲进去以后不但救不了骑4团反而无法脱身,最终大家一起完蛋。
作战计划在几分钟内决定了。
一小时后,四艘“紫云”飞艇果然准时抵达,准确地投下九十六枚二百五十公斤级重型炸弹,山口上的俄军被炸得晕头转向,紧接着,暴风雨般猛烈的炮火开始洗掠俄军阵地。
“前进!”
许魂拔出了军刀,这是一柄仿西欧的指挥官用军刀,与当年他在汉城“收割”日军头颅时所用的大刀片子完全不是一回事,现在,号称“千头斩”的许魂自然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重演当年的情景,然而,当年的豪气与凶狠,似乎并没有丝毫的衰减。
部队前进了,三个营的步兵展开成三波散兵线,向尼穆兰山口上的俄军阵地艰难地攀爬而去。
许魂亲自率领作为预备队的禁一团一营在后面压阵,他已经抱定决心,如果有必要,他将冲在一营的最前面,以普通战士的身份与敌人搏杀。
他的部下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重磅炸弹与急速射的炮火严重削减了俄军的士气,华军机枪手和狙击手的子弹又令残存的勇气进一步萎缩,第一道防线上的俄军首先不战而退,华军步兵挺着干净的刺刀夺取了第一条战壕线,紧接着向相对地势较为平缓的第二道防线发起了冲锋,一阵激烈得令人窒息的白刃战后,俄军败退了。
在最后一道防线上,俄军只进行了零星的射击后就以无比专业的精神迅速撤了下去,在山口阵地上丢下了两门被炸坏的火炮和总共二百八十六具尸体。
华军方面付出的代价是:十四人阵亡,五十一人负伤——其中至少有三人是在攀登山坡时自己失足跌伤的。
战斗结束了,“千头斩”没有亲手斩到一颗头颅,也没有下令部下斩掉敌军的头颅——许魂此时的原则是:砍头的刑罚只适用于森林中突然冒出的那些游击队,对于堂堂正正交战的敌人还是应该抱有必要的尊敬。
现在,通往亚布洛诺沃的大门打开了。
这次的任务似乎已经走完了最困难的路程。
许魂并不这么想。
他早就有了面临最困难状况的觉悟,但与文宇不同,他相信这次行动是有意义的,即使解围不成,反倒与骑4团一样陷入了重围中,但既然冲到了敌人的后方腹地,或多或少也应该对前线的情势有所影响,再怎么说也算是吸引了敌人的一批有生力量吧……
事实上,完全无意义的行动真的存在吗?
现在,许魂要去亚布洛诺沃,他很想见见那个暴走的骑4团团长——刘扬波,同时,他也对那些跟随暴走族团长一起发疯的士兵们颇有兴趣。
世界因为有他们,才会显出被称为“奇妙”的影子吧……
希洛克。
这里是乌兰乌德-赤塔铁路线上的一个站点,西去乌兰乌德一百六十公里,东去赤塔约两百公里。
车站站台上,一位左臂打着石膏并用白布条吊在脖子上的将军,在两三名随从的陪伴下走向等在站台边的火车车厢。
他就是库罗帕特金,“前”远东军总司令。
三天前,他还身在赤塔,在从赤塔出逃的时候,遭遇了对他、对战争不满的军民们的攻击,一场骚动过后,他的马车被掀翻,一名副官被打死,贴身侍卫被打伤,他本人则一条手臂骨折。出了这种事之后,他再也不敢久留于赤塔,处理完左臂后,他立即跳上另一辆轻便马车,一路狂奔到了这里。
然而,就在这天早上,一个晴天霹雳打了下来:沙皇解除了他的总司令职务,改由第5集团军司令官李涅维奇中将担任远东军总司令。
对库罗帕特金而言,这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可以就此脱身,躲得远远的,不必再为敌人、为部下、为那些狂暴的骚动者而心烦意乱,甚至胆战心惊。
库罗帕特金的战争就此结束了,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从此失去了沙皇对他的宠爱,他有自信,凭着自己对沙皇的了解,以及自己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应该很快就可以从这次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将军,就此与您告别了,沙皇陛下依然要我留任远东军参谋长,我将在这里等待李涅维奇将军,他将继续执行您的将全军主力撤往乌兰乌德布防的作战计划。”
远东军参谋长索鲍列夫并没有因库罗帕特金的去职而立即换了脸色,他说话时的表情依然如从前般恭敬,他很明白,库罗帕特金一定可以东山再起,因为沙皇陛下需要的,并不只是有能力的将军,或许应该是能讨陛下欢心的“有趣”的将军。
库罗帕特金在车门边向索鲍列夫点点头:“再见,我们的合作十分愉快,我很高兴有你作为我的参谋长,希望新任总司令也能这么认为。”
新任总司令李涅维奇将军现在仍然身处赤塔,在库罗帕特金原来的作战计划中,李涅维奇应该率领他的集团军作为全军后卫抵挡如潮水般涌来的华军,即使冒着被切断包围的危险,也要把华军向赤塔要塞吸引,以便俄军主力能够顺利撤往乌兰乌德。
沙皇的一道命令,简直就如同救了李涅维奇一命。
对此,库罗帕特金不抱任何感想。
现在,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他沮丧到了顶点的地方——可恶的,西伯利亚……
俄罗斯帝国京城,圣彼得堡,彼得罗戈夫宫,宫殿前的阶梯上涌出一群刚刚参加完御前会议的大臣们。
大臣会议主席谢尔盖-尤利耶维奇-维特忧心忡忡,拉住自己的密友、外交大臣拉姆斯福尔德小声道:“美国人怎么说?他们究竟愿意涉入多深?”
拉姆斯福尔德左右看看,也压低了声音回应道:“他们宣称自己的立场是完全中立的,愿意公正地代理起双方的接洽和谈判事宜。”
“派一两个得力的人去探探风声吧。”
拉姆斯福尔德慌忙摇头:“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有沙皇陛下的首肯,否则事情泄露出去我们谁也没有好下场。”
维特长叹一口气:“陛下太固执了,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允许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了……”
“陛下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第二太平洋舰队身上,即使我们在陆地上连连败退,只要第二太平洋舰队赶到远东,就能迫使敌人签订对我们有利的条约……在这希望破灭之前,陛下能够认可的条约内容应该是让中国人退到战争爆发之前的国境线外,并且赔偿我国的全部损失吧……”
“我们已经无力支撑这场战争了,不但财政窘困,债台高筑,而且到处都在发生暴动,这国家里已经布满了企图煽动民众造反的阴谋家!革命正在临近,我已经听到了通向火药库的导火索正在嘶嘶作响……”
拉姆斯福尔德耸耸肩:“内务大臣阁下对此十分了解吧,并且也向陛下提交了相关报告,但这些不是陛下想知道的,陛下只想知道陆军还能增调几个师去远东,想知道进攻新疆是否可行,想知道我们的飞行部队是否已经可以使用,想知道我们的防空武器研制得怎么样了,想知道罗热斯特文斯基将军的舰队已经开到哪儿了……陛下对胜利充满期望,我们不能光在旁边泼冷水。”
维特无力地低下头:“这样下去只能导致更严重的损失,我们在欧洲和近东的敌人都在发笑呢,奥匈和土耳其得意洋洋,还好德国与我们的关系稳定下来了,克虏伯工厂源源不断地为我们生产重炮和弹药,德国军队还向我们提供改进后的作战飞艇,不过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威廉二世希望我们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向远东,这样他就可以用全部力量对付法国吧……但是这样对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好,德俄同盟或俄法同盟,现在看来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迫切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如果魔鬼能给我们力量,我们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与魔鬼结盟……”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等吧,急是没有用的,无论事情变成怎样,总有需要我们去干的活,告辞了,请多保重。”
拉姆福尔德摘下礼帽稍一致意,轻快地跳上了自己的马车。
地球还在继续转动,维特的确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但他的心里充斥了不安,他早已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中国,那已经不是一个放到欧洲来会成为三流国家的东亚病夫,那是一只正缓缓起身的雄狮,它抖落身上的虱子,驱散身边嗡嗡作响的蚊蝇,磨砺了爪子,在伸懒腰时顺便拍碎了一只狐狸的脑袋,然后开始向森林深处的黑熊挑战……它要走的,是成为百兽之王的道路。它醒了,它沉睡得太久,一但彻底觉醒,那一声雄壮的狮吼,震撼的将不仅仅是东亚那块神奇土地上的绮丽天空……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您又在沉思了,这次您要预言什么?”
内务大臣波别多诺斯采夫眯着他的老鼠眼对维特笑道。
“内务大臣阁下,我向您郑重申明,我身体里并没有占星家的血。”
波别多诺斯采夫收起了无聊的笑容:“好吧,那么就由我给您说一些预言。远东军正在走向瓦解——不是被中国人的武力所瓦解,而是将被社会主义者的舌头粉碎。”
“您是说,社会主义者正在渗入军队?”
“应该说,是我们将社会主义者征入军队,送上了前线,阴谋作乱的人脸上又不会贴着标签。”
维特的喉咙突然痒了起来,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您还好吧?”
波别多诺斯采夫掏出了手帕。
“我很好……”
维特用自己的手帕解决了问题。
“您知道在赤塔发生的骚动吗?库罗帕特金差点被暴动的军民活活打死,还好这种事远离京城,除了倒霉的库罗帕特金,其他高官大员是感受不到那种恐怖的,可是如果有一天,类似的事情在圣彼得堡发生的话……”
“到此为止吧,您身为内务大臣,应该有处置任何国内事件的基本信心吧。”
“谁知道呢,伏尔加河下游的省份已经乱成一团了,大火在四下蔓延,我的每一根神经都隐隐作痛。”
波别多诺斯采夫说着,很形象性地按了一下太阳穴。
“请多保重,总之,一定不能让火焰窜进沙皇陛下的眼角里。”
维特说道,拖着沉重的腿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我只能尽力了。”
波别多诺斯采夫向他挥手道。
维特的臀部陷进了马车座位上的柔软皮垫里,他觉得身心一瞬间松垮下来。
马车开始行驶了,车身一震,维特的背紧贴到座位的靠背上,一种莫名的委屈感冲进了他的脑海。
那是一种预言性的委屈感,却不可思议地如此真切。
预言的具体指向并不是很清晰,但是关键词已经从抹去了灰尘的砖块上赫然凸现:谈判,代表,卖国贼……
维特把头深深埋在了双臂里,现在,即使是上帝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中华帝国京师,北京,中南海皇家别院,大本营会议室。
长桌尽头的龙椅上依旧不见光兴皇帝的踪影,会议名义上由署理总理大臣张志高主持,实际事务则由国防大臣刘云操控。
根据帝国宪法,总理大臣的去世、辞职及被免职如在国会休会期,皇帝可即行任命总理大臣,但国会复会后,其施政咨文应至少在国会两院之中的一院通过。总理大臣的去世、辞职及被免职如在国会开会期,由参议院提名三名以上候选人,交皇帝任命,作为临时(署理)总理大臣,任期至本届国会改选为止。
去年文易辞职是在国会开会期,随后由中民党控制的参议院提名了国防大臣刘云、外交大臣张志高和众院议长黄林宏为署理总理大臣候选人,皇帝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刘云。
今年刘云为了赴前线视察而辞职时正逢国会休会期,皇帝便直接任命了张志高为总理大臣,春节过后,国会复会,张志高拿出了秉承文易一贯政策的施政咨文,在参院和众院皆三读通过,按照宪法,任期应到05年大选为止。
刘云一回到京城,原本希望张志高自行辞职,由参院提名自己为候选人交皇帝任命,但看到张志高无心辞职,又期望皇帝将张志高免职,但皇帝一直没有行动,同时又看到张志高一步步实施着由文易制订的、自己所反对的某些反军国主义化政策,气恼之下,这才与张志高发生了正面冲突。
自那次“堂堂正正”的冲突之后,双方一下子恢复了“正常”状态,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不,应该说在表面上,刘云和张志高的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居然会在众人面前不时勾肩搭背,还笑容可掬地聊天,不知情的人,比如说最喜欢制造或传播所谓“小道消息”的财政大臣韩浪就会嚼着其他大臣的耳根子神秘兮兮地说道:“知道为什么这阵子武威公和小张突然变得那么好吗?告诉你吧,他们两家结亲了,刘家的小公子和张家的二小姐订了婚约,怎么说呢,刘家的小公子今年十岁,张家的二小姐今年四岁,似乎是约定好十二年后结婚吧……”
这时候身躯庞大的的工商大臣就会挤进来对他实施毫不留情地揭发打击:“韩麻杆呀韩麻杆,你又在扯谈了不是?他们两家订亲我们其他人会不知道?全都让你一个人盯住了?其实是你看中了刘家的大公子,想把自己那个小猫一样的宝贝女儿塞过去,反倒在这里散布谣言,欲盖弥彰啊!狡猾,太狡猾了!”
众大臣被这导火线引爆,趁机七嘴八舌,开始点评各家的孩子,讨论起谁谁谁家的孩子比较相配的三八话题来……惹得在门外聊天中的刘云和张志高有意无意地漏过去几丝好奇的目光。
会议已经结束了,刘云和张志高抢在众人前面一起走出去,原本已经要走出会议室的几个大臣找到了有趣的话题,窝在里面不出来了,于是刘云和张志高两个人一起走下了楼。
穿过肃立在希腊式廊柱边那几根衣着鲜丽的人肉电线杆,两人来到了青石板铺就的中庭。
“我们这样子,是不是太做作了。”
张志高说道,笑容已经开始衰退。
刘云鼻子里轻轻哼了几声:“现在需要的是团结,真的也好,装得也罢,原本舆论曾经鼓噪我跟你的不和,现在他们都没话说了。这样子对你我、对中民党、对帝国而言,这都是必要的。并且你也说过,你对我本人并无恶感,不是吗?”
“是的。战争还在进行中,我们都要恪尽职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我还是坚持,一切要在法律框架内解决。”
刘云微微一笑,攀住张志高的肩:“我会让你,让文易都满意的,至少不会让你们恨我,OK?”
张志高略略一点头:“希望如此,我想时间可以让我们对自己现在坚持的想法有更进一步的认识,并且有可能最终达成对建设这个国家最有利的共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刘云说道,松开了张志高的肩,不再俯视比他矮七厘米的现任总理大臣。
暴风雨与暴风雨之间,海面的平静总归是令人神往的。
奥洛维扬纳亚,西部方面军司令部。
方面军司令钟夏火一副抓了狂的恐怖模样,对着地图如野狼般地咆哮:“第一集团军在干什么!第一军在干什么!赵飞雪是吃什么干的!多罗宁斯科耶打了三天还没拿下来!这样下去要过多少天才能打到哈拉贡!这样下去敌人都要跑光了!我们还包围谁呀,包他个XXXXXXX的!”
今天是三月十七日,第一集团军未能按原计划突破音达河左岸的俄军防线,集团军司令官赵飞雪以第一军的三个师企图从音达河中游的多罗宁斯科耶(位于赤塔西南一百二十公里外)突破,俄军不顾损失地疯狂反扑,经过三天激战后,赵飞雪提交给钟夏火的报告居然是:因弹药竭尽,伤亡惨重,对多罗宁斯科耶之攻击被迫停顿。
在方面军司令部中,惟一敢在钟夏火处于燃烧状态时靠近他并企图扑灭他大脑中那股油田大火的人,莫过于方面军参谋长邓简上将了。
“老钟,冷静一下,考虑一下现实的问题的吧。”
邓简平静地说道。
这盆冷水还不足以令科威特的油田大火熄灭。
“冷静!冷静个屁!传我的命令,把赵飞雪撤了!我要亲自指挥第一集团军,亲自指挥第一军,妈的,我就不信,小小一条音达河,我们楞是打不过去?!”
“他们的补给的确跟不上了。”
“借口!借口!无耻的借口!”
“的确是跟不上了,敌人撤退前彻底破坏了所有桥梁,烧掉了全部的船只,把村庄也炸得一塌糊涂,加上天气回暖,冰雪融化,道路泥泞不堪,敌军骑兵又常常渗入骚扰,补给线较长的第一军和禁卫军的补给都出现了问题,这两个军处于战线的最两翼,如果它们无法前进,那么将远东军大部收入包围圈的整个战役构想就无法实现。”
钟夏火的燃料还十分充足:“不能前进也要前进!空着手也要给我上!妈的,眼看着就能一口气结束战争了……”
邓简冷冷一笑:“老钟,你就那么希望战争尽早结束?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毫不在乎?”
钟夏火稍稍卡壳了:“这……如果能一次包围几十万敌人的话……”
“请认清现实吧,敌人突然大幅度地后撤,我们的补给线骤然拉长,而天气条件又导致了路况变差,全军的补给都已经跟不上了,而原先为战役预备的粮草不过四十日份,只能维持到月底……如今对音达河防线的攻击并不顺利,此时一味强令第一集团军将包围线西移,势必进一步拉长补给线,加剧补给上的困难,对该集团军的作战带来不利影响。另外,根据最新的情报,敌人已经在乌兰乌德组建了新的第6集团军司令部,下辖4个步兵师和两个骑兵师,正准备分两路前往接应从赤塔撤出的部队,此时第一集团军继续按原计划向西拉长包围线的话,其兵力火力并不足以同时抵挡敌人的两面夹击,很可能会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钟夏火没火了,大将的冷静和霸气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恩,骂人骂惯了,脑袋都不清醒了……”
有限的借口虽然不能与反省相提并论,不过总算还能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并不是什么好事。
钟夏火叉起腰,仔细地端详起最新标示过的作战地图来。
“这么说来,不可能完成原计划了?”
“是的。”
邓简的回答还不够简单。
“看来只好回到原点了,既然第一军已经没力了,而音达河中上游的防御又那么强,那么就把第一集团军其他实力较为完整、弹药相对充足的师集中起来,编成一个突击集群,改从多罗宁斯科耶东北的库卡(距离约八十公里)向亚布洛诺沃实施突破。与此同时,北边的第二集团军也以相同的方式组织起来,从上赤塔方面实施突破,以求与第一集团军的突击集群在亚布洛诺沃一带会师。而朝鲜集团军则继续从正面稳步压迫敌阵线,从而完成对赤塔之敌的合围——能包围多少算多少吧,先把赤塔拿下来再说!”
钟夏火铁锤般的大拳头狠狠地砸到了地图上“赤塔”两个黑字上。
包围线的西限从哈拉贡回缩到亚布洛诺沃,距离缩短了一百二十公里,这样一来,俄远东军大部都将划到包围圈之外,这简直就是将原先的计划倒了过来,钟夏火自然满肚子的不甘心。
邓简却完全没时间去体谅司令官的心情,他立即提出了现实问题:“我同意,但是这件事非同寻常,我们要向大本营报告,得到肯定后才能真正实施,如果大本营不同意,我们还可以提出折中方案,比如说将突破口从库卡调整为较西的乌廖特,包围线从亚布洛诺沃向西稍微延伸到莫格宗,虽然这个方案的风险和可预期的损失都很大,但至少要比坚持原来的计划要好一些……”
邓简这种不带感情的现实感虽然与钟夏火的格调大相径庭,但钟夏火总归还是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位参谋长,浪漫主义应当由现实主义而奠基,伟大需要具体来实现,似乎是这样的道理。
“那么,以我的名义向大本营发报……”
“以我们的名义。”
邓简的口气不容商量。
亚布洛诺沃,东口。
骑4团团长刘扬波中校正立马于布满俄兵尸首的东口阵地前,安静地遥望那条渐渐隐没于群山与森林中的峡谷。
今天是骑4团进入亚布洛诺沃成为铁路堵塞物的第七天。
昨天下午,刘扬波收到禁一旅旅长许魂发来的电报,许魂率领的解围支队已经突破了俄军扼守的尼穆兰山口,十七日入夜前将赶到亚布洛诺沃与骑4团汇合。
现在是下午六点钟,暮色沉沉,远方的山谷拐弯处依然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团主任参谋罗剑秋走到刘扬波身边,抚摩了一下那匹粟色母马的脸蛋。
“团长,先去吃饭吧,他们可能是路上耽搁了,晚一点应该会到吧。”
刘扬波按了按腰间的马刀,刀鞘上满是斑斑的血迹。
“许旅长那边没有再发来电报吗?”
“没有收到。”
“我再等等。”
刘扬波说道,拍了拍马脖子,突然把脸一侧,拧起了眉头。
“罗参谋,你听,那边是不是有枪炮声?”
罗剑秋抬起右手罩在耳边,稍一沉吟,点头道:“的确有枪炮声,好象打得还挺凶……”
“我过去看看。”
“什么?”
“我跟你说,我要过去看看。”
“团长,你……”
罗剑秋差点叫出:“你疯了!”
在他拼命把话吞进肚子里并企图以其他词汇加以代替时,刘扬波已经策马冲下了山坡。
“来人啊!”
罗剑秋大叫起来。
在警卫连的二三十名骑兵策马追出去之前,刘扬波已经在布满弹坑和死尸的战场上奔出了差不多二里地。
一路都是大大小小的弹坑,有的坑里灌着雪水,有的坑里填塞着车辆武器的破损零件,山谷两边满是折断的树木,岩石上划着一道道清晰的弹痕,不时还可以看到一段被炸翻的铁轨。
跑出一段距离后,没有再看到人和马的死尸,这里应该是狙击手的射程之外,敌人可以安全地把尸体移走。
跑出六七里地后,刘扬波耳中的枪炮声越发紧促和清晰了,他稍稍放松了缰绳,在马屁股上狠抽一下,冲向他未曾抵达过的山谷拐弯处。
前面出现了严重扭曲变形的大炮的残骸和满地的炮弹箱,这里应该曾经是敌人的炮兵阵地,被我军的重型飞艇炸成这个样的吧……
枪炮声却突然稀疏起来,刘扬波的思绪也微微偏移开来,他收紧了缰绳,拔出左轮手枪,沿铁路的弯道缓缓向前。
近了,愈加近了。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夜幕却已经悄然降临了。
前面是谁?
“站住!是谁!”
北京口音,不用再多想了。
后面紧接着一句俄语。
刘扬波举起手,喉咙微微发颤:“我是骑4团团长刘扬波,请带我去见你们许旅长!”
微暗的月色里走出一名黑制服、黑大衣的禁卫军一等兵,他以娴熟标准的动作把步枪枪托朝下地树在地上,挺胸向刘扬波敬礼:“乐意为您服务,长官!”
暴走徒与解围者的会面是在马上进行的,刘扬波那匹粟色母马喘个不停,许魂那匹乌黑油亮的战马则撒娇似地甩着脖子。
“您就是刘团长?幸会,幸会。您一个人来的?”
刘扬波把脑袋向后晃了晃:“其他人应该在后面。”
话音未落,后面已经传来了哨兵的吆喝声与骑兵们的惊呼声。
“不好意思,这边有一堆小喽罗挡着,耽误了一点时间。我是许魂,我的任务是把你们团剩下的人转移出去。”
许魂伸出手。
刘扬波礼仪性地与许魂握了一下手:“我们不想转移出去,我们要继续守在这里,这里是敌人最便捷的撤退通道,钟司令说了,他要合围远东军。”
黑暗中许魂的表情模糊不清,他只是低下头,不置可否地回应道:“这样啊,还真令人为难……”
刘扬波得寸进尺:“不如许旅长的部队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堵死这条通道吧,我们团现在只剩下四五百人能打仗了,其中半数还是轻伤员,我们不缺机枪大炮,就是人手不足。”
许魂半推半就:“可是我还有任务的……”
刘扬波转换进攻方向:“这么不干脆,不像是传闻中千头斩的作风吧。”
“话不能这么说……”
“旅长,有情况!”
旅主任参谋文宇策马狂奔过来,在许魂面前漂亮地刹住。
“什么事?”
“赤塔方向有大股敌军过来了,前哨部队正在后撤,敌人距离这里只有十公里。”
许魂点一下头,转向刘扬波:“没有时间了,我的人先在这边顶住,你们组织一下,快往山里撤。”
“来不及了,在西口和南坡阵地那边,敌人把我们盯得很紧,并且不断进行试探进攻,如果我们大规模撤出,很快就会被他们察觉。另外,我们的伤员很多,要撤也撤不快,到时候很可能会连累你们在山谷里腹背受敌……”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任务就是帮助你们撤出去,你们只管撤,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好了,你要是担心西口那边的敌人趁机攻过来,我可以派一个营过去替你们顶住。”
刘扬波突然紧紧抓住许魂的手:“许旅长,我希望你留下来,不要跟我争了,把部队拉到山口上来吧,补给的事情不用发愁,我们还有一千多匹活蹦乱跳的战马呢,反正现在也没有多少饲料给它们了,一批批地宰下来,足够我们两股人吃上好多天了……我们不能撤出这里,这里太重要了,决不可以让敌人随意使用这条通道,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来,就请你们回去吧,我们不需要解救,凭我们自己的力量还能顶个三四天的,我相信,再过这几天,敌人一定会被合围的,在此之前,我们的任务都不算是真正完成。”
“我明白了。”
许魂把另一只手放在了刘扬波的手背上。
“事实上,我的电台突然出了故障,没办法,只好到刘团长那里去借用电台,耽误了一些时间,此时敌人从几个方向突然发起了大规模进攻,迫不得已之下,只好部队拉上亚布洛诺沃山口,与骑4团一起,陷入被围状态……这么说的话应该不会假得太明显吧。”
刘扬波会意地点点头:“一点都不假,迫不得已嘛,现在也的确是迫不得已啊,你们在这条山谷里是顶不住敌人反扑的,赤塔那边随时可以调出一整个师来对付你们,你们从山里钻出来的,没带多少大炮吧,顶不住的,到山上来吧,机枪大炮都成堆了。”
许魂微微一笑,转向主任参谋文宇:“传令,一团一营为后卫,依托刚刚夺取的敌阵地阻击敌增援部队,其他各部按原行军顺序向亚布洛诺沃急行军!”
光兴九年三月十七日,“千头斩”许魂正式加盟为后世军史界所争议不休的“军部暴走族”。
三天后,三月二十日,两支骑兵部队在亚布洛诺沃附近会师了。
第二集团军突击集群共四师二旅自三月十八日凌晨起从上赤塔方面实施突破作战,其中的禁卫膘骑旅作为机动部队从突破口中迅速穿插出去,于三月二十日中午赶到了亚布洛诺沃。
第一集团军突击集群共三师四旅自三月十八日中午起从音达河下游的库卡实施突破作战,其中的预备第十骑兵旅作为机动部队先锋于三月二十日下午抵达亚布洛诺沃附近,其侦察部队与禁卫膘骑旅的搜索队在山谷中会合,包围圈封闭了。
俄第5集团军的五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连同赤塔要塞守备部队共十余万人被合围于赤塔周边方圆数十公里的地域内。
次日,气温骤然回冷,一场持续两天三夜的暴风雪席卷了雅布洛诺夫山南北,双方的军事行动不得不告一段落,所谓赤塔战役在缤纷的雪花中徐徐落幕了。
根据战后俄方资料,截止三月二十日,被合围于赤塔包围圈中的俄军共计十万一千七百余人,其中包括大约一万五千名来不及后送的伤员。
从二月二十日至三月二十一日,俄远东军(包括第5集团军在内)伤亡失踪总数为十七万九千二百七十三人,其中在亚布洛诺沃山口附近损失的俄军就多达一万四千余人。
通过各国战地记者的鼓噪,亚布洛诺沃山口和刘扬波的名字一时传遍了全世界。
《帝国日报》关于亚布洛诺沃之战的大标题是“帝国之荣光!奇迹的亚布洛诺沃!”。
中民党办的《时事评点》赫然标着:“一骑当千!绝战亚布洛诺沃!”
绝战者,惊世绝伦之战也。
自由党办的《国民之声》大加赞扬:“……亚布洛诺沃之战,惊骇全球……我中华大国民之坚韧精神,尽情张扬也,随风鼓噪也,人所共知也……从此欧美列强,莫敢稍加俯视于我!”
保皇党办的《新民报》评论道:“以千人之力,挡数十万强敌之退路,陷千万重包围圈中,日夜坚守……铮铮铁骨,惊泣天地!”
民国党之《实闻报》则跳出来指责:“刘扬波者,违背军令,故意关闭电台,率队擅自行动……许魂者,先斩后奏,原本之任务乃解救骑四团,却反与骑4团一道陷入包围圈中……二人皆已违犯军法,虽有功于国,其罪却不当究乎?如此则军法为何?如此无视军法,一味放纵,岂非鼓励军人为一己之功而专自妄为乎?”
《实闻报》的论调在上海、广州等地颇有市场,当地舆论普遍要求军法惩办刘许二人,而众院的部分议员也向国防部提出了质询,质问为何不对多次违抗军令违犯军法的刘扬波进行处置。
刘云在大本营会议上提出了这件事,并且毫不掩饰地表明了态度。
“……一开始刘扬波的确违背了军令,然而在事后,方面军司令部认可了他的行动,并且给他指定了新的任务……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前线军官按自己当前认识到的形势对作战计划做出调整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调整的结果是对整个战场形势起到了巨大的助益……我认为,亚布洛诺沃的事情并非是什么非理性的胡闹,而是看清了大局之后的精心筹划的、有勇有谋的行动,是应该得到嘉奖的,我们不能为了框架性的规则而扼杀了前线将士的主动性,当然,也应该作出明确的表示——我们需要的是理性的勇敢,而非一时兴起的蛮干。我们不能被那些门外汉束缚住了手脚,国会那边,我会亲自去做解释,我的决定是,要给刘扬波授勋,要给骑4团嘉奖。还有许魂的解围支队,他干得很好嘛,不但冲破重重阻碍迅速赶到了亚布洛诺沃,并且在形势突然变化时,很现实地改变了作战计划,而且事后看来,他这么做对今后局势的发展是有益无害的,他也应该得到嘉奖……”
总理大臣张志高对刘云的决定表示赞同,总参系统内的刘云嫡系众将对此更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同意。
刘扬波的事情毕竟不是最重要的。
历经近月的赤塔战役,联军没能完成最初的战略构想——歼灭俄远东军主力。俄军主力拼死冲出了包围圈,随后很可能将以乌兰乌德为中心,依托色愣格河与贝加尔湖建立新的防御线。
二月二十四日至三月二十日,联军西部方面军共伤亡失踪七万一千六百五十四人。由于惟一的快速补给通道:满洲里-齐齐哈尔铁路已经超负荷运转,西部方面军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足够的补充兵员,而补给线的进一步拉长,以及暖春的临近,也使得方面军的后勤状况将更加恶化。
现在,大本营需要对西部方面军的战役方向,以至整个战局做出下一步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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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零四年四月一日,中华帝国对俄战争大本营。
中南海皇家别院的希腊风格的海瀛楼上,会议正紧张地进行中,各人的表情中并未包含胜利在即的喜悦或激动。
自二月下旬发起的赤塔战役以俄军惨败而告终,但华军并未达成歼灭俄远东军主力的最初目的,俄军保存了一定的有生力量,连同从欧洲赶来的增援部队,以乌兰乌德为核心,依托贝加尔湖和色楞格河建立了新的防线。
大约同一时期,东部方面军对海参崴的第二次总攻以失败而告终,中日联军付出了三万一千余人伤亡的代价,未能达成对海参崴要塞防区第一道主防线的突破,但此次进攻也并非完全没有成就,在战线的西段和中段,联军已普遍将平行壕掘进到了俄军堡垒前数百码的敌方炮火死角区,并展开了大规模的坑道作业,准备以地下爆破结合重炮轰击摧毁俄军坚固的堡垒群。
随着海参崴港的解冻,原本困在港内的俄第一太平洋舰队残部又开始蠢蠢欲动,相对应的,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已经于一个月前起航。根据中国驻欧各国武官的报告,至三月底,由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巡洋舰部队组成的的第二支队已经通过苏伊士运河进入红海,因为吃水过大而无法通过苏伊士运河的主力舰组成的第一支队则沿西非海岸准备绕往好望角。根据英国方面的通报,三月二十九日,英国巡洋舰在摩洛哥西南的西(西班牙)属加那利群岛附近发现了俄国的主力舰编队。
此外,有情报表明,陆上战场的范围很可能将进一步扩大到整个中俄边境。
蒙古方面军提交的最新报告中,提到俄军骑兵队频频越过唐努乌梁山和东萨彦岭之间的广阔草原侵入外蒙古西北部,此外,飞机侦察发现,俄军在邻近外蒙西北边境的军事重镇克孜勒集结了大股兵力,有大举进军外蒙西部的趋势。在外蒙东北部边境,俄军还以强大兵力向色楞格河上游压进,蒙古方面军由于兵力不足(赤塔战役前该方面军的三个骑兵旅已被转隶东部方面军),防御责任区又过于广大,不但无力再对俄军铁路发起破交作战,其主要补给基地——外蒙古特区首府、办事大臣驻地库仑(即另一时空的蒙古共和国首都乌兰巴托)亦面临严峻威胁。
西北方面军的报告也有提到俄军对边境的频繁渗透,各方面的情报显示,俄军正筹划对新疆的大规模进攻,在入夏之前,俄军很有可能将从哈萨克和浩罕方面同时入侵新疆,企图一举夺取南北疆。
形势并非大好,但也没有太坏。
刘云首先关注的还是西部方面军。西部方面军经过赤塔战役后,背上了一个大包袱——拥有十万守军、防御设施十分坚固的赤塔要塞,此外,后勤状况也因补给线突然拉长、俄军撤退时对道路设施的破坏以及天气的变化而一时恶化。
听取了总参各处关于西部方面军情势的报告后,刘云做出了决断:“西部方面军应以由我军部分兵力加强过的朝鲜集团军包围进攻赤塔要塞,同时以第一、第二集团军迅速越过雅布洛诺夫山,向色楞格河一线推进,以钳形攻势对乌兰乌德之敌实施合围。为解决后勤之困境,着该方面军迅速以增援补充兵力分别组建若干工兵支队及运输支队,专力于修复保养道路及向前沿运送给养。此外,总参后勤处应与西部方面军后勤处联合制订通过黑龙江水系向前线运送人员物资的可行计划,并迅速着手实施。”
朝鲜集团军至三月三十日为止的实有兵力为十八万三千余人,其装备和训练普遍略逊于华军国防军,即使有中国将军担任集团军的顾问官兼联络官,这支部队似乎仍无力参与过于激烈的运动战,所以在赤塔战役时,相对于第一、第二集团军这两支从两翼猛烈挥动的“臂膀”,朝鲜集团军担任了从中路缓慢推进的“胸膛”角色。但只要适当加强重炮和部分有进攻要塞经验的华军步兵部队,围攻一座短时间不可能得到任何支援的孤城应该不会太困难。
有了相对实力较弱的朝鲜集团军在后面擦屁股,西部方面军另外两个集团军就能集中精锐兵力向色楞格河一线突击前进,在突进的同时,顺便就可以解决外蒙古东北部的困境——解除俄军对外蒙古首府库仑的威胁。
一提到东部方面军,刘云的表情就有些阴郁。
俄第二太平洋舰队正在逼近,必须尽快把躲进海参崴要塞的第一太平洋舰队收拾干净,这种事海军干不了,要塞强大的海岸炮兵会让联合舰队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只能靠陆军突破敌人的陆上防线,然后架起重炮轰沉港内的俄舰,这样联合舰队才能放心地回港休养、训练一段时间,以便能够以最佳的状态迎战那支看似庞大的舰队。
上次去东部方面军视察时,司令官刘百良及众将皆信誓旦旦,要拼死拿下要塞,然而一个半月过去了,要塞第一道防线还在俄军手中,现在还要慢慢挖地道搞爆破,这样磨蹭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问题!
但是,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人肉是冲不开混凝土堡垒的,重炮的数量既有限又不够准头,挖地道来爆破是最具破坏力和准确性的,只是是这样做要耗费一些时间。
有没有一个办法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摧毁敌舰队而不必付出过于巨大的损失呢?
在无法找到或确定使用这样的办法之前,只能进一步的催促。
这次,刘云给了刘百良一个时限:“限六月一日之前,将敌舰队摧毁于港内,否则惟该方面军司令官是问!”
总参谋长杨正金有点担心地插问道:“只有两个月吗?现在连第一道防线都没拿下,后面还有一道呢……是不是太过紧迫了……”
刘云仰头道:“是啊,的确太紧迫了,‘那件事’没有发生,到现在为止,第二太平洋舰队一路上还算顺利,我们必须重视起来……东部方面军就是用血肉填,也要把海参崴要塞前面的堡垒给我填没了,把港内的第一太平洋舰队轰掉!否则届时海军以疲惫之师、锈坏之舰是很难干净利落地取胜的!”
在座的某些人,比如海军总司令兼海军参谋局长刘步蟾上将,及陆军总司令左宝贵上将,对刘云口中的“那件事”完全是一脑袋的问号,但眼见其他将军、大臣并无丝毫疑惑之色,反而以为自己见识浅薄,若贸然发问,恐怕会被别人笑话也说不定,于是为了最最重要的面子问题,两人忍住了没问。
所谓“那件事”,在另一个时空的1904年10月21日发生,当天晚上在北海的多格尔沙洲附近,笼罩在神经质的紧张状态下的俄第二太平洋舰队竟将雾霭中出现的英国拖网渔船当成日本驱逐舰开火——俄国官兵中间早就传说着远在地球另一边的日本派了一支驱逐舰队在北海设伏(他们怎么不传说日本联合舰队在日德兰海峡严阵以待?)。一时间,全舰队万炮齐鸣,毫无射击纪律和秩序……炮击结束后,英国渔船沉一艘伤三艘,俄舰队中的“阿芙乐”号巡洋舰也被己方炮火击伤(天哪!)。更为恶劣的是,俄舰队在意识到自己的误击后,对落水渔民不加任何拯救即扬长而去,这着实激怒了日不落帝国,英国人立即在公开场合宣言要诉诸武力,并下令调动本土舰队和地中海舰队,还派出巡洋舰尾随俄舰队,俄国舰队一度炮弹上膛,准备迎战。最后,俄舰队在西班牙维哥港被扣住,被英国人百般刁难,耽误了一周的时间。俄舰队也因此受到了国际社会的严厉谴责,很多国家拒绝俄舰队在本国及本国的殖民地港口靠岸加煤,俄舰队只能依赖几艘德国煤船以煤袋在海上补给才得以继续行进,但因为超载煤炭,也造成了舰队的航行速度十分缓慢。
在这个时空,俄舰队于1904年3月上旬就通过了北海,类似的事情没有发生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是一根已经被重新创造的历史枝条,因变了,果当然也会变,全新的因果创造全新的世界,从细枝末节到总体的潮流,越变越远,衍生出一个完全背离原来时空的历史的世界。
现在,刘云认为操纵那潮流方向的机关掌握在自己手中。
杨正金没有再多嘴,虽然他与刘百良的交情颇深,但自己刚才那些简单而无力的话已经算是为朋友尽了情意了。
“刘百良的心不够狠啊,如果是钟夏火的话,这次进攻恐怕就得手了,不过伤亡数就难说了……”
杨正金这么想着,不禁为刘百良暗暗担心。
接下来是海军问题。
刘云转向刘步蟾:“刘司令,联合舰队的状况如何?有没有准备应付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作战预案?”
刘步蟾翻出了一叠右上角盖着“绝密”印章的文件。
“据联合舰队司令官报告,舰队官兵士气略有下降,正想方设法予以恢复,军舰机械状况亦不容乐观,大部分军舰需要在两三个月内进行一次全面检修……”
“海军参谋局为对付敌第二太平洋舰队,根据不同的预定拦截海域,准备了三个基本作战案。”
“第一作战案的作战海域定为台湾海峡或巴士海峡。第二作战案的作战海域定为马来半岛至纳土纳群岛之间的南海南部。第三作战案的作战海域定为南沙群岛至湄公河口的南海中南部。”
“三个方案的作战编成大致相同:战舰六艘连同苏州级装甲巡洋舰二艘组成第一战队的第一和第二分队,由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坐镇总旗舰‘瑞祥’亲自指挥,负责与敌战舰纵列交战。四艘云字号装甲巡洋舰连同四艘日本的富士级装甲巡洋舰组成第二战队的第一和第二分队,由马升宇少将指挥,负责辅助第一战队并与敌装甲巡洋舰部队交战。由十八艘中国轻巡洋舰和六艘日本轻巡洋舰组成第三战队的四个分队,负责辅助主力舰部队,担负侦察、警戒和清扫敌辅助兵力的任务,并与敌轻巡洋舰和驱逐舰部队交战。由二十四艘远洋驱逐舰组成第四战队的三个分队,负责对敌主力舰部队展开雷击,并与敌驱逐舰部队交战。由新服役的两艘水上飞机母舰组成第一航空战队,搭载总共十二架装备无线电的水上飞机,担负关键性的侦察和搜索任务。”
“若执行第一作战方案,因作战海域距离本土基地较近,还可以调用二十四艘小型驱逐舰和至少三十六艘大中型鱼雷艇执行雷击任务,并可得到隶属海军的近百架作战飞机和十余艘飞艇的支援。但敌舰队很有可能在突破两海峡前先进入法属印度支那港口进行补给甚至与法国远东舰队合流,或是避开两海峡,绕经菲律宾南部开向日本的南方诸岛甚至是琉球王国诸岛,占据一两个远离大陆的锚地以备长期作战……”
“若执行第二作战方案,因作战海域濒临英属马来西亚与荷属纳土纳群岛、阿南巴斯群岛,而且还是航运繁忙的马六甲海峡出入口,作战的隐蔽性会受到影响,另外也应考虑到意外事件造成国际纠纷的问题。”
“若执行第三作战方案,作战海域的西侧濒临法属印度支那,很可能会引起法国的干涉,该计划需要事先得到授权:若法国海军执意干涉,我军是否可以对其一并展开打击?”
“可以。”
刘云毫不含糊地应道。
“无论谁来干涉,照打不误。”
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事实上没有人会真的跳进来干涉。
中英之间已经秘密结盟,如果中法间发生“意外”冲突,英国即使不会真的派大军来帮忙,但只要英国的外交官摆出个架势,急需盟友来对抗德国的法国还是会乖乖回到谈判席上来的。美国在远东忙着消化菲律宾,除此之外就是关注东亚的广大市场,没有理由要帮着俄国人起哄。德国人巴不得俄国舰队统统喂鱼去,这样他们那支尚显单薄的装甲舰队至少可以在波罗的海称王称霸……
至于其他所谓列强,基本上是垃圾,用不着徒费心思。
在座的内阁大臣和刘云老嫡系的将军们对此都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多嘴。
不大明白此中利害的陆军总司令左宝贵上将难得开口了:“武威公的意思,为了歼灭俄国舰队,不惜与任何列强开战?如果与法国开战,是否可组成西南方面军对法属印度支那全面进攻?”
南进!
杨正金等人面面相觑。
刘云略略一笑:“左司令,请放心罢,我们张总理已经在外交上做了万全的安排,即使不幸发生意外冲突,也不至于影响全局。现在仅仅为了应付俄国,我们各方面的资源已经不足了,不可能再分散精力去开辟新战场,况且,法国的工业实力在俄国之上,其海军还位居世界第二,我们不能自找苦吃啊。”
左宝贵点头道:“既然张总理早有安排,我也稍稍安心,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西南军区应早做动员才是,如今西南军区仅有一个常备师外加一个预备师,还要担负支援西藏特别军区的任务,并不足以对法属印支发动攻击。一但不幸与法军开战,我认为我军应发扬陆军之长,夺取印支,使其海军无基地可用,如此则彼之海军优势也将无从发挥,之后尚可以印支为质,要挟法国停战以至赔款……”
杨正金在桌子那边对作战处长胡克低声道:“看不出,这位元老志向高远啊。”
胡克摩挲着下巴上密密的胡渣:“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与我们平起平坐的……”
“喂,是人话吗?想当哲学家啦……”
“每个勤勉于自主思维者都是预备役的哲学家,你不觉得吗?”
杨正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这边,刘云已经表示会考虑左宝贵的意见,会议的议题随即转向了蒙古方面军和西北方面军。
总参作战处长胡克首先报告了蒙古方面军的状况。
至三月二十九日,蒙古方面军的战斗序列如下:
第一骑兵军(外蒙东北方面):下辖第一、二、四、六蒙古骑兵旅,独立第三骑炮兵群。按编制共二万八千五百人。
第二骑兵军(外蒙北部方面):下辖第三、五、七蒙古骑兵旅,独立第二骑炮兵群,按编制共二万二千人。
库仑警戒区守备队:独立第九十三、九十六步兵旅。按编制共一万八千人。
乌里雅苏台警戒区守备队:外蒙第二、第三边防团,若干民团支队,共一万余人。
科布多警戒区守备队:外蒙第一边防团,若干民团支队,共七千余人。
“后勤交通方面,物资和人员主要由已经从内蒙古集宁铺设到内外蒙交界处二连浩特的铁路线供给,从集宁到二连浩特,每天可对行六趟列车。列车在二连浩特卸货后,物资主要由马车和牛车队运往库仑,部队则自行行军前往前线,此间的图上直线距离为六百五十公里,主要道路里程为七百五十公里左右,马车和牛车队往返一次需要一个月以上。库仑建有大型军火仓库和粮草被服仓库,并设有军械修理所,但无法自行生产弹药,所有军用物资均依赖内地补充。库仑以西七百五十公里外的乌里雅苏台设有堡垒防御体系和中等规模的军事仓库,可供近万人的部队长期固守。乌里雅苏台以西约三百六十公里外的科布多也自成堡垒仓库体系,可供七千人左右的部队长期固守。至于位于色楞格河上游的木仑、额尔登特,位于唐努乌梁山南麓的的乌兰固木,以及位于阿尔泰山东北沿的乌列盖等前哨重镇,也建有堡寨式防御设施,主要由独立的营连规模边防支队和和民团支队负责防御,但这些前哨据点的仓库容量很小,一旦被围,将无法长久维持……”
“武器装备方面,蒙古方面军各部普遍缺乏机枪,无论步兵骑兵,每个营只配备一挺机枪,八零毫米迫击炮则每团配备三门。火炮以五七毫米骑兵炮和七十五毫米山野炮为主,每个骑兵旅配备六门火炮,每个步兵旅配备十八门火炮,军团的炮兵群由三到四个七五野炮连和一到两个一零五加农炮连组成,新式的九零速射榴弹炮和威力较大的一五零重型榴弹炮则完全没有。方面军航浮集群配备有十八架飞机和两艘飞艇,在库伦设有野战检修基地,在木伦、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设有简易维护站。电台下发到各旅旅部和各守备队司令部,但由于补给线过于漫长,野战电池的供给比较紧张。各前哨重镇及三大警戒区司令部均有电报线连接,日常通信联络不成问题……”
刘云盯着桌上的外蒙形势地图,听完了总参后勤处和装备处两位处长的报告。
情报处长顾英扬紧接着报告了外蒙古方面军的情报收集体系和情报汇总得出的俄军威胁评估。
“俄远东军一部为保障色楞格河防线的侧翼,正以一个整编军另两个骑兵师的兵力向库仑挺进,至二十九日为止,已占领库仑以北一百五十公里外的边防重镇达尔汗,蒙古第二军团正退往宗哈拉的预备阵地展开防御。原本为协助西部方面军进行赤塔战役而进入肯特山以东鄂嫩河至音达河上游区域活动的蒙古第一军团正全力回防库仑。以两个蒙古军团外加库仑警戒部队的兵力,足以防御库仑正面,若西部方面军能早日发起进攻,则库仑方面亦可早日无忧。”
“至于俄军在临近外蒙西北边境之重镇克孜勒集结的大股部队,意图显然是夺取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两大堡垒,以控制广袤的外蒙西部,在这一地区,我军一时鞭长莫及,暂时也无力援助,形势较为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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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外蒙古西部的局势不容乐观。
刘云并没有被太多的犹豫耽搁决断的效率。
“既然一时鞭长莫及,就不要管了……严令科布多和乌里雅苏台警戒区,一方面以主要兵力据守各山口、前哨重镇及堡垒,层层阻滞敌军,一方面由熟悉当地形势的民团组成游击队反复攻击敌补给线,外蒙古西部地域辽阔,地形复杂,俄国要拿下来也不容易,即使真被他们夺取了,对全局的影响也不大。待乌兰乌德方面的战役结束,色愣格河一线平定完毕,再以蒙古方面军主力进援外蒙西部,收复失地也不迟。至于外蒙东部,应尽快集结蒙古方面军主力防卫库仑,待俄军对库仑之威胁解除后,转而协助西部方面军展开乌兰乌德战役!”
“完全不管也不好吧……外蒙西部一但丢失,可能会引起舆论反弹……”
杨正金有点担心。民众只会盯着眼前的东西,前线节节胜利,大家自然拍手称贺,但若是中间突然插进一曲本国大片领土被侵占的消息,恐怕将引起轩然大波,挞伐之声可能会不绝于耳。
“既然如此,说说你的打算。”
“近期而言,可全面动员内蒙各旗盟之民团,配发武器弹药及薪饷,派往库仑方面增援。中期而言,可将已经集结到直隶的几个新建独立骑兵团派赴库仑。而库仑方面即可尽早分兵前往外蒙西部驰援。”
刘云略一沉吟,点头道:“可以,回去后仔细制订计划,后天向大本营报告。”
“是!”
对于那些松散的民团,刘云并不抱很大的希望,但有总比没有好,反正已经抱定了外蒙西部暂时会失陷一段时间的打算,俄国人如果不嫌麻烦,就去背包袱好了。
会议的议题转向了镇守新疆的西北方面军。
作战处长胡克首先报告了西北方面军作战序列和实力。
至三月二十九日西北方面军的作战序列如下:
*第一军团(伊犁方面):
第八步兵师、
第七骑兵旅、
预备独立第一一零步兵旅、
预备独立第一一二步兵旅、
暂编第二十炮兵群。
共六万一千人。
*第二军团(喀什方面)
预备第一回民师、
预备第十回民骑步兵旅、
预备第四回民旅、
独立第九十一步兵旅、
暂编第二十一炮兵群。
共五万九千六百人。
*预备军团(驻扎迪化)
预备第三十二步兵师、
预备第九骑兵旅、
暂编第二十二炮兵群。
共四万二千七百人。
*其他:
迪化警戒区守备队:独立第八十八步兵旅。共九千人。
阿勒泰警戒区守备队:独立第一守备群。共四千八百人。
塔城警戒区守备队:独立第二守备群。共五千六百人。
北疆特务队(驻扎奎屯):独立第九十九步兵旅。共九千人。
南疆特务队(驻扎阿克苏):第八骑兵旅。共六千五百人。
“后勤交通方面,兰迪(兰州-迪化)铁路至今只铺设到玉门,从玉门到迪化的主要道路里程在一千二百公里以上,从迪化到伊犁的主要道路里程为六百七十公里,从迪化到喀什的主要道路里程为一千三百公里。兰州到玉门的列车每天最多可对开七趟,但因为路途遥远,沿途地形和天气条件恶劣,又没有足够的马车牛车,往往大量物资堆积在玉门无法发运。而集中在迪化的物资也由于相同的原因无法及时将物资发往边境各兵站。迪化建有小型兵工厂,但因缺乏相关工业支持,只能小批量生产轻武器弹药和手榴弹,迪化的新疆军分区军械修理厂可修理各种轻武器和轻型火炮……”
“……至三月二十五日,迪化的新疆军分区暨西北方面军军火总库储备有十五万发各种炮弹和三千万发步机枪子弹。伊犁的军火分库储备有十万发各种炮弹和一千五百万发步机枪子弹。喀什的军火分库储备有五万发各种炮弹和一千万发步机枪子弹……因去年南疆先是遭雹灾,后南北疆普遍遭雪灾,农牧民损失惨重,估计今年全年都无法向军队供给食品,故从今年二月份开始,内地运往西北方面军的补给品已经由先前的军火为主转为粮食为主,以维持一定的食品储备……方面军总仓库当前仍储备有全军六十日份的粮草,各军团自行维持有六十日份粮草,各守备队和特务队维持有六十到一百二十日份粮草……”
这是后勤处长的报告。
刘云拧起了眉头。
装备处长的报告也并没能让刘云高兴起来。
“……除完全按照国防军标准组建的第八步兵师和第七骑兵旅外,西北方面军其余部队主要由当地人组成,装备水平普遍较低,一般每个步骑兵营配备一到二挺机枪,每个团配备三门八零迫击炮,火炮以五七和七五口径的旧式山野炮为主,骑兵旅配备六到九门火炮,步兵旅配备十二到十八门火炮,第一回民师的师属火炮也只一个营共十八门九零速射榴炮。由于补给不便,加上地理条件过于恶劣,西北方面军暂时没有配备航浮部队,已计划在进入五月份后向西北方面调拨一个由十架飞机组成的航空侦察中队……”
情报处长顾英扬紧接着报告了俄军的威胁评估状况。
有关新疆面临俄军进攻的情报主要由潜入到俄罗斯帝国中亚地区的谍报人员取得,这些谍报人员系从中国境内的维吾尔、哈萨克、塔吉克、俄罗斯等少数民族居民中招募而来,经过严格培训后通过各种正常和非正常渠道进入中亚地区,潜伏在当地军事重镇观察俄军动向,平时以密码电报和编码信件与国内联络,战时通过已经被收买的驻俄欧洲人士(如商人、记者、使领馆人员)代为传递情报。
“……哈萨克方面,俄军总兵力应包括四个步兵师和四个骑兵师,另有若干地方部队,总兵力在十二万左右。浩罕(注)方面,俄军集结了两个步兵师和三个骑兵师,加上若干地方部队,总兵力为七万到八万人。由于从伏尔加河畔的萨拉托夫到哈萨克的阿拉木图之间的铁路已于去年年底完工,这样,俄军在哈萨克方面的后勤交通状况较我军伊犁方面的第一军团占优。从萨拉托夫-阿拉木图铁路分出来的支线也铺设到了浩罕城附近,浩罕方面的俄军在后勤交通上更是较我军喀什方面的第二军团远远占优。初步估计,敌哈萨克方面军很可能会以主力沿伊犁河谷推进,另以部分兵力从阿拉山口一带实施突破,迂回我伊犁第一军团之后路。敌浩罕方面军则很可能会以主力沿喀什河谷推进,自喀什向阿克苏、库尔勒,由南而北侵占南疆全境……”
新疆的形势也不容乐观,主要是铁路建设没跟上,造成了补给和增援的不利,但西北地域实在太过辽阔,地理条件恶劣,可预测的运营利润不高,对私人资本缺乏吸引力,只能由国家耗费巨资来打造。但国家能用于修铁路的资金毕竟有限,为了对俄作战,收复东北失地,官办铁路的重点又放在了东北地区,兰迪铁路分到的资金十分有限,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刘云对此十分了解,但他并不后悔。
他需要站在整个世界战略的角度来看问题,一城一地的得失不过是小事,罢免一两名将军更是鸡毛蒜皮不值一提。
外蒙西部失陷,新疆大部沦丧,即使惨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可以挽回的,这些战场不过是次要方面,主战场在赤塔,在乌兰乌德,在贝加尔湖东西,最重要的目标是俄远东军,只要消灭了敌军重兵集团,整个西伯利亚还不任凭我们横冲直撞?届时不仅要收复失地,更要结结实实地把俄国人大敲一笔。
何况事情并非已经无可挽回。
可以向外蒙增兵,当然也可以向新疆增兵。
刘云转向作战处长胡克:“西北军区除了集结在新疆的部队外,在其他省份应该还留有预备部队吧?”
胡克下意识地点了点下巴上的胡渣,低头道:“有,在兰州有一个西北第一混成旅,是留来对付甘肃和宁夏两省土匪的。”
“土匪由民团对付好了,兰州的混成旅立即加配民夫和马车,携带足够的粮草弹药开赴新疆,纳入西北方面军序列。”
“是!”
“我们只能做到这一点了,西北方面军的任务没有变,就是保卫新疆,保家卫国,不要求他们出击到国外,能保住新疆国家就感谢他们了。我相信张遥前能办到的。”
张遥前即西北方面军司令官,陆军上将,刘云老嫡系之一员,他若听到这句话,不知该得意成什么样。
注:原浩罕汗国,已被俄国吞并,但中华帝国发布的世界地图上仍将浩罕汗国单独划出,在另一时空的地图上大致是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塔和乌兹别克斯坦一带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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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疲惫的一天。
傍晚,张志高与妻子罗素兰一起回到家中,支开了吵闹的孩子们后,管家走过来,呈上一封厚厚的信。
张志高瞥了一眼信封右下角的发信地址,有点疑惑地拿起信,要管家去拿剪刀过来。
罗素兰扯了一下丈夫的胳膊:“表情不对哦,情书吧?”
“就会吃醋,不能想点别的吗?”
“好吧,想点别的,小心点,说不定里面有毒粉呢,炭疽菌什么的。”
“搞清楚,现在是1904年,你脑子进水了……”
罗素兰脸一横:“你说什么!”
张志高脸一竖:“我是说,我脑子进水了……”
“这还差不多……”
管家戴着“什么都没听见”的面具呈上了剪刀。
罗素兰抓过信和剪刀,伸直了胳膊,在尽可能远的距离上剪开了信封,抖了两下,左看右看,炭疽菌什么的毒粉并没有出现。
张志高在额头上写满了“多余”两个字,走过去抽出了信纸,展开一看,脸上略略扭曲了:“是文老师。”
罗素兰马上伸手要抢:“拿来,我要看。”
张志高飞快地把信藏到背后:“不行,肚子饿了,先吃饭。”
管家极为知趣地把手一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三个孩子极为适时地涌过来:“爸爸妈妈,吃饭,吃饭……”
“大猪小猪一窝子……”
罗素兰小声嘀咕着,却还是面带幸福的微笑,被孩子们拉向餐桌。
晚餐后,罗素兰让一个机灵的保姆带着孩子们到院子里玩,然后扯住张志高就要看信。
“喂,不用这么激动吧,文老师的信对你这么重要啊。”
张志高话里带酸。
“废话,对你也很重要吧,不要转移话题,赶快拿出来看。”
张志高耸耸肩:“对我当然很重要,因为根本就是写给我的嘛。”
罗素兰懒得理他,挽起袖子就要掏口袋,旁边正在收拾餐桌的两个女仆忍俊不禁。
张志高意志不坚,即刻举起白旗:“好啦好啦,投降投降,去书房,我念给你听。”
罗素兰面带胜利女神的微笑,将总理大臣张志高押入书房。
把丈夫按在书桌前的藤椅上后,罗素兰舒舒服服地靠在书桌后带软垫的桃心木雕花椅上,手指竖在美丽的鼻子前面,娇媚而温柔地下令:“念。”
总理大臣开始向女皇报告。
“志高:你的信都看了,直到现在才回信,还请见谅。我现在身处上海,花花世界,鱼龙混杂,上海话尤其损害听觉。如你所言,我似乎不敢面对现实,所以逃出了京城,其实何止如此,我正因为无法面对那个时空的现实,所以才逃到了这里。这样说来的确可笑,然而事实究竟如此,我不想在你面前也层层掩饰。”
“这几个月来,我的确想要无事一身轻,过一种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然而正如本能一般,我的鼻子无时不刻不嗅到那些繁华光荣后面的辛辣气味,于是又如饥渴的野狗般,向着垃圾桶中的食物狂奔而去。”
“春节前后,我访问了广西的农村,重点在邕宁及桂林周围。其贫困及落后不在你我想象之内。赎买制的土改,的确使无数地主脱离耕地,进入工商行列,然而新农村经济之组织展开,在村落分散的广西山地,似乎难以确切实现。在宾阳、桂平等地,县城中的工场及商业的确日见繁盛,平心而论,这主要依赖于国家给予少数地主的土地赎买资金。来到乡下,见识到的却是多数村民的赤贫,沉重的国家债务与赋税令他们喘不过气来,乡村农业联合会多有建立,但由于缺乏资金,农业技术改革无从展开,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教育落后,更使这些乡村无从发展组织性的商品农业。在交通不及的乡村,听别人描述,真正近乎原始部落一般。其实知一而知二,我们的确在直隶附近的平原地区普遍指导建立了模范式的乡村农业企业,但华北是我们前一时期经济建设的重心所在,无论政策、资金、教育还是交通建设都较各地有优势,华北的公路、铁路、通讯网的密度在全国居首位,国民教育在华北地区首先展开并且发展得最好,华北的企业也受到了政策性扶植,由是对农村产生了十分可观的带动效应,但在缺乏这种优势的地方,恐怕与我见到的广西山村并无根本差别……我想所谓当政者就是会被身边轻易可见的繁华景象迷住了双眼而自我陶醉吧,即使明知阴暗的所在甚至亲眼见识到了低层的糜烂,一但回到了那个高楼耸立歌舞升平的世界,很快又会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赤贫的农村最可以利用之处即是为发达城市提供极廉价的劳动力,自土改以来,农村中就有许多青壮人口进入城市谋生活,这又反过来加剧了部分低技术乡村的衰败,一到灾年,城镇中更充斥了流浪乞讨人员……由于工商业投资的速度跟不上劳动力的聚集速度,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劳动力饱和状况,失业率高居不下,而在业工人的生活水平也因大量廉价失业劳动力的存在而无从提高……”
“三月份我访问了湖北的一些厂矿,即使是以工人工作生活条件最为优良而见诸报端的汉冶萍集团公司,除汉阳兵工厂和钢铁厂以外的其他厂矿均普遍存在工人过劳死的情况,萍乡煤矿的工人生存状态最为凄惨,每天‘正常’的工作时间超过十四小时,有时竟要连续一两周每天工作十七八小时……工人的住宅区就在煤矿附近,整片的草棚,进到里面一看,一家老小挤在一张黑乎乎的薄被底下瑟瑟发抖,锅里是近乎猪食的稀烂菜粥……问一个工人,多久吃一次肉,工人说只有春节才能吃一次,只能买手掌大那么一坨,做成腊肉一直吃到元宵节……调查发现,煤矿工人的月薪普遍在三角到四角钱之间,按照当地的物价水平,只够买六十到八十斤下等大米,相对于如此繁重的劳动,简直就是如同榨取血肉一般……”
“我想,全国最‘仁慈’的企业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就更不必说了。这让我想起刘云对我的指责,贫困带来的革命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所处的不是成熟的垄断资本时代,我国的自由资本还有巨大的发展空间,我国的工业处于上升期而非停滞期,国内市场十分广阔,同时还拥有丰富的资源,国内贸易对工业及整个国民经济的拉动力仍十分可观,在国内市场饱和之前,暂时没有对外夺取殖民地的需求,然而即使到了国内市场饱和的那一天,如果能在技术科学和管理科学方面远远胜过外国,以相对和平的手段占领世界也并非天方夜谭……然而过度的贫富悬殊必然将限制国内消费并导致消费品生产畸形化,使国内市场过快饱和,令社会潜伏严重的不稳定因素……在不具有世界领先的工业能力之前,任何挑战世界霸权的企图都将会给国家民族带来巨大的危险,然而过度的贫富悬殊将会给军国主义的发展提供了一层土壤,军人可以利用形势来反对政府,发动穷人发对富人,建立专权政治和国营经济,剥夺上层阶级,给予中下阶级较多福利,然后煽动极端民族主义,以强大的人力资源配合一定的工业能力,实行对外征服,相应地弥补专权政治和国营经济带来的无效率,以赢得民众的支持……”
“在上海,我亲眼目睹了一系列反战游行和工人的罢工游行,所谓爱国会和民粹会的打手冲入游行队伍大肆行凶,而赶来的军警一方面放任凶手逃逸,一方面专门抓捕游行队伍中的骨干分子……我问过罢工的工人领袖,他们说,一方面物价不断上涨,而工资却不见增长,工厂的劳动时间反倒延长了。仔细调查,其实是源自为筹备战费而实行的增税计划,虽然增税的对象是富人,但那些企业主自然会将新增的负担转嫁给工人……”
“我的意见,必须在党内筹划展开保护工农利益的立法,并着手修改宪法,使工农阶层和妇女获得投票权……在上海,我欣喜地看到,工会的萌芽已经出现,但是还很不完善,我们应不动声色地予以指导和扶植,建立起非革命性的以维护工人现实利益为任务的工会组织,工人一旦组织起来,再加上适当的立法支持,就能不断向资方争取利益,同时尽可能避免对经济损害过大的动乱……”
“我们今后的道路,应该说是中左,关键是经济,必须解决贫富悬殊和农民问题,必须投入更多的资金进行基础建设尤其是农村的基础建设,但是战争和军国主义化不会令我们有多余的资金进行这种建设……”
午夜十二点之前,张志高的书房一直亮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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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乔姆,东部方面军后方指挥所。
这里位于海参崴市区东北约三十公里,距离俄军第一主防线约十五公里,附近新建有野战机场和飞艇系留设施。
在阿尔乔姆镇公所的了望塔上,站着一名容貌颇为女性化然而却蕴满了军人活力的将军,正举着一台全黑的高倍双筒望远镜,观察机场周围频频起降的飞机和飞艇。
“刘司令,如此有兴致,跑到这里来看飞机了。”
说话者刚刚从梯子下面露出半个身体,一张瘦削瓜子脸,外加神枪手的锐利眼神,中等身材,话语里略略带着四川口音,正是东部方面军参谋长王直上将。
被称为“刘司令”者当然也就是东部方面军司令官刘百良上将,此时他放下望远镜,嘴角泛起自嘲的微笑:“倒不算什么兴致,纯粹是想放松放松,看到那些东西飞来飞去,感觉自己也要飘离地面,随它们一起在天空翱翔。”
王直踏上了望塔的地板,黑亮的皮靴在护墙上不自觉地蹭了蹭,理解的眼神向刘百良放飞而去。
“很郁闷吧?限六月一日前把太平洋舰队砸烂,否则惟你是问——武威公的死命令,我也很伤脑筋,不过我想,也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就算用血肉填,也要给我把前面的堡垒填没了——总参谋长告诉我,这是武威公的原话。”
刘百良背过身,双手向后扶着了望台的护墙,微微摇道:“我又何尝不想早点完成任务,只是伤亡日益惨重,士气日渐低落,一些连队甚至团队集体抗命,不愿继续发起进攻,我难道要将抗命的部队消灭掉不成?日军那边的武士道精神也发挥到头了,厌战情绪四下蔓延,抗命事件和针对军官的暴力事件此起彼伏,在这种状况下继续强攻是不可能的。”
王直抽出一包哈德门,递给刘百良两枝:“放心吧,这次一定能得手,基米尔山周围已经被炸得不成样子了,我们再加把劲,继续中央突破,冲过这道山梁,把他们的防御核心特鲁多沃耶占住,整个第一防线自然就瓦解了。”
刘百良接过烟,一根夹在耳朵上,一根叼在嘴上让王直点着。
刘百良不常抽烟,一抽就要抽两根以上。
烟雾模糊了刘百良的表情。
“说是这么说,可是后面还有一道防线呢,即使成功突破第一道防线,之后要立即修复道路,铺设小铁路,移动重炮并构筑重炮阵地,发起前沿战,在敌堡垒前挖掘平行壕和延伸交通壕,这些动作都要耗费许多时间……”
“这两天就恢复总攻好了,要连续进攻,对方得不到任何补充增援,根本经不起消耗,我看现在对方的士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百良弹了弹烟灰,灰烬如烟,烟如灰烬。
“无论如何,要拼尽全力完成任务吧,道理我很明白,只是心里有点闷,所以上来看看飞机,现在已经没事了,召开作战会议吧。”
“是。”
了望台的拱形顶盖上面,天空晴朗得如同一整块澄澈的蓝水晶。
以阿尔乔姆的斯拉夫市镇为背景,一艘长度超过两百公尺的“强云”大型攻击飞艇拖着它庞大的、绘着耀眼金龙的身躯穿破了空气,向南边那些已经满目创痍的山梁压迫而去。
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防区司令部。
自从去年初冬太平洋舰队突围失败后,企图趁机跑回老家却不得不狼狈逃回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远东总督阿列克塞耶夫就再也没有走出总督府一步,要塞防区的军政大权改由原远东第一集团军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全权负责。
这天是四月五日,天气晴朗得可怕,连续十余艘大中型飞艇袭击了海参崴军港,另有数十架次飞机轰炸、扫射了市区。刚刚修复的“曙光”号装甲战舰被华军飞艇的重型炸弹重创,接近修复的“列特维占”与“胜利”号装甲战舰则不同程度受损,另有“莽汉”号炮舰被炸沉。两百多名海陆军官兵与数百名平民在轰炸中死亡,市内的房屋设施损失严重。
现在已经入夜,斯特塞尔钻出了他那狭小司令部的地下室,传令集合陆海军的高级将领开会。
不一时,将领们相继赶到了司令部。
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维特盖夫特少将算是最早赶到,闷闷地坐在那里等其他人,整个白天他都缩在舰队司令部的地窖里,不敢或不愿去看自己的舰队被对方那些变态空中兵器肆意宰割的场面。
斯特塞尔的参谋长雷斯随后赶到,他是个“如狐狸般精明”的家伙,非常善于理会长官意图,事无巨细均办理得井井有条,让斯特塞尔感到心满意足。
要塞陆上防线司令康特拉琴柯少将满脸尘土地大步走进来,一整个白天他都在视察以基米尔山为中心的第一防线中段,其间遭遇联军重炮的轰击,随行的参谋、警卫共十人中有两人被炸死,三人受伤,幸好康特拉琴柯本人安然无恙。然而在康特拉琴柯脸上,坚冰般的严肃表情似乎显示着他的灵魂中根本就无从容纳恐惧怯懦之类的毒素。
陪伴康特拉琴柯的是第一防线中段防区司令官扎鲁巴耶夫中将,他也差点丧身于突然而来的炽密炮火中,现在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紧接着进来的是西段防区司令官弗克中将,个子很高,身体结实而略显肥胖,留着黑色络腮胡子,嘴唇上下却光溜溜的,两只小小的绿眼睛在眉毛稀少的而略呈红色的眼眶里闪闪发光,显出几分狡狯。他的放浪奢侈早为众人所知,即使是在华军前两次总攻最关键的时刻,他也从不肯放弃每天吃上两顿精致的正餐外加耗费半小时品下午茶的习惯,城内最漂亮的妓女经常出入他的官邸已不是什么秘密,也就是这个弗克,当三月中旬联军军第二次总攻达到高潮的时候毫无愧色地向斯特塞尔提出了投降的建议。现在他的脸上还洋溢着享受美餐之后的庸俗幸福感。
东段防区司令官鲍列曼少将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他负责的防区设施与其他两个防区相比显得最为薄弱,虽然在地形方面较为有利,但在当面日军疯狂的反复冲击下也曾一度陷入濒临崩溃的危险境地。
最后抵达的是要塞防区炮兵司令别雷少将,这是个外貌整齐、白发苍苍、脑袋梳得光溜的小老头儿,脸长得很瘦削,却有着一双兔子般的大耳朵,低矮的长鼻梁下面蓄着修剪得体的灰白胡须,两张略厚的嘴唇有点向前突,而下巴却向后收,嘴角总漂浮着殷勤的微笑,乍看起来有点像酒鬼,但他却极少饮酒,这在崇尚烈酒主义的俄国人中来说实在稀罕。事实上,许多军官暗地里认为他是“阴阳人”,许多人也亲眼目睹过别雷的老婆娜达莎频频出入弗克“这条性欲发达的公狗”的住所,有关他在某次演习中因火炮事故而失去性功能的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尽管如此,极重军容的别雷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做事有板有眼,凡事都讲究秩序,在部下面前也总是一本正经,加上他深厚的炮兵专业知识,使得他在要塞炮兵部队中能够得到普遍的尊敬和服从。
会议一开始,舰队司令维特盖夫特就首先通报了舰队全体舰长会议的决定。
“……我们一致认为,分舰队已经不具备全体突围的条件,而多数人也对分散突围的可能性持否定态度。所以会议决定,即日开始,利用分舰队的全体人员、舰炮和弹药,支援陆上战线,舰艇则直接从港内或以小编队从海上炮击敌阵地,并继续在敌封锁舰艇活动的海区布设水雷,随时派出驱逐舰侦察、攻击敌小型舰艇。”
“我们拟拆卸包括六英寸副炮在内的总共一百三十门火炮以及相应的弹药移交给陆上防线,并从军舰上抽调部分舰员操纵这些火炮。我们还准备从各舰及岸上设施官兵中抽调人员组成陆战连,以随时准备前去支援陆地防线的各个地段。”
“我们还将向前线派出我们的校射人员,以校正我军舰炮对敌陆上阵地的轰击……”
斯特塞尔对此当然是一万个欢迎:“……感谢舰队的全力相助,有了你们的支持,我们就能以更强大的力量对付万恶的东亚黄狗。最新的消息表明,第二太平洋分舰队主力已经开到了几内亚湾,连同停泊休养、集结训练的时间在内,再过三个月分舰队应该就能开到南中国海海域,届时只要强大的第二分舰队击败了东亚联合舰队,敌人对我们的包围自然会解除,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事关俄罗斯军人的荣誉与祖国的领土完整,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历史会给我们应有的评价——英雄的、胜利的符拉迪沃斯托克保卫战!”
参谋长雷斯赶紧鼓掌,然而跟着的掌声却稀稀拉拉,简直像在喝倒彩。
要塞陆上防线司令康特拉琴柯手按在桌子上,不屑地扫了一眼雷斯:“陆上防线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了,我们必须动员全部的力量来对抗敌人越来越猛烈的攻击,自去年十月中要塞被围以来,我们的守备部队已经相继有一万六千名官兵死亡和失踪,无法返回战场的重伤员超过一万人……更为严峻的是,敌人已经在第一主防线的主要堡垒前占据了一些炮火死角区,正在大举挖掘平行壕和交通壕,并企图往堡垒下面延伸坑道,我军虽已察觉并发起反坑道作业,但若稍不留心就会让敌人钻了空子……敌人重炮的威力也不容轻视,今天敌人炮击了基米尔山上的我军阵地,我和扎鲁巴耶夫将军都亲眼目睹了重型炮弹的巨大破坏力……”
“原来康特拉琴柯将军也会害怕的啊。”
西段防区司令弗克话中带刺。
康特拉琴柯毫不示弱:“弗克将军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躲在官邸里陪女人,难道就是勇敢的表达方式?”
弗克的络腮胡一抖:“你说什么?”
康特拉琴柯下巴一扬:“自己心里明白,问我干什么?我可没空记录作战以外的无聊琐事。”
“够了,现在不是互相攻击的时候,大家应该同心协力……”
斯特塞尔把手在空中晃了晃,语气里显得很疲惫。几个月来他一直强打着精神支撑着整个滨海专区陆上战场的局面,刚开始,他还认为国内的增援部队不久之后就能赶来,然而随着海兰泡、伯力诸要塞的失陷,阿穆尔河流域被华军彻底荡平,鄂嫩河方面又频频失利,斯特塞尔的信心也不断向着某个黑洞的底部疾速坠落。
最近,华军的飞行器又散下传单,宣称俄远东军主力在鄂嫩河到音达河一线遭到摧毁性打击,至少十五万人成为俘虏,斯特塞尔只当这是对方摧毁己方军心的欺骗宣传,下令宪兵队把这些宣传单收集起来销毁,然而要塞被围已近半年,国内虽一再宣称已将大批部队派到远东,取得了一个由一个“光辉胜利”,至今却也没说清楚援军到底开到哪儿了,斯特塞尔下意识地感到,大概在要塞粮食耗尽之前是等不到陆上的援军了。现在斯特塞尔惟一的希望就放在了第二太平洋舰队身上,再坚守三个月,等第二太平洋舰队赶到,一切就能体面地结束了——事实上这也是当前大多数俄军官兵的美好期望。
平定了康特拉琴柯与弗克之间的轻微摩擦,斯特塞尔清了清喉咙,说出了他的想法。
“正如大家所知,如今的形势十分严峻,敌人已经逼近到第一主防线各主要堡垒的近前,并且开始了广泛的坑道作业。第一主防线集结了我们最完善的工事群和大部分技术兵器,是要塞陆上防卫圈最重要的一环,失去了第一主防线,我们虽然可以退守第二主防线,但这样一来,要塞就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第二主防线一失,就只剩下护城墙了,我们已经没有人力物力再构筑第三道防线,所以,守住第一主防线是我们当前的中心问题。我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继续死守只能是坐以待毙,我们应该动用预备队,向敌人发起全线反击,关键地,要夺回各堡垒的前沿阵地,把敌人远远地赶出堡垒炮火的死角区,打破敌人挖掘地道爆破堡垒的企图。”
康特拉琴柯当即表态:“我同意司令官的想法,我们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要动用预备队,把敌人赶出山脚阵地。”
弗克却连连摇头:“我认为,鉴于敌人的兵力火力远远处于优势,第一主防线迟早是要被攻破的,反攻只是权益之计,夺回的山脚阵地很快就会被敌人再次夺走,这样反复争夺的结果只能是不断消耗我方本来就不多的预备队,给今后继续坚守要塞带来困难。”
斯特塞尔不快地瞥了一眼弗克:“那么您有什么好办法?”
“我认为,应该趁敌人还没有发起大规模进攻,秘密把部队和火炮撤到防御正面较短的第二防线上,这样可以增强防线的火力密度,还可以把省下来的兵力加强到预备队,此外,由于第二主防线距离军港较近,也方便海军舰炮支援陆上作战。”
要塞炮兵司令别雷立即对此提出疑问:“恐怕这很难实现,敌人的空中兵器在白昼对我军阵地严密监视,到夜晚敌军又常常派出小分队实施夜袭。我们即使能趁着夜间将部分兵力和轻型火炮撤到第二防线,但安放在各炮台和堡垒中的许多大中口径火炮根本无法在一夜间转移完毕,而且我们也无法预料敌人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动何种规模的进攻,如果在后撤过程中遭遇敌人的大规模攻击,局面恐怕将无法控制……”
中段防区司令官扎鲁巴耶夫中将心魂不定地附和道:“我同意别雷将军的看法,一方面在技术上而言,敌人距离我们太近了,大规模的撤退行动很难不被对方察觉;另一方面,不经战斗而放弃长久以来坚守的阵地,会给官兵们的士气带来不良影响……”
“赶快反攻吧,我们防区里惟一的那座堡垒随时会被那些嗷嗷叫的矮个子日本人淹没的……”
东段防区司令鲍列曼显然被某种场面刺激过。
雷斯当然不会忘记拍司令官的马屁:“我认为,司令官的英明决断是我们当前惟一的选择,事实证明,除了发起反攻外,不存在更能解决问题的任何办法。”
斯特塞尔对雷斯的话颇为受用,不再理会弗克,顺着大家的议论道:“既然撤退到第二主防线如此不可行,那么现在就开始准备反攻吧。康特拉琴柯将军,你来具体指挥反攻事宜,与雷斯一起制订作战计划。别雷将军统一指挥防线上的要塞炮兵,与各防区司令一起听从康特拉琴柯将军的调遣。这次作战关系重大,康特拉琴柯将军可以任意调遣您认为有必要动用的任何陆军部队,此外,也请维特盖夫特将军的舰队做好准备,以便随时能够派往彼得大帝湾深处支援陆上作战……”
斯特塞尔大略地布置了一番,就要把事情丢给康特拉琴柯全权负责。
康特拉琴柯却提出了条件:“司令官,我不仅需要部队,我还要您授权我可以任意调用各军火库的物资和军械所的工匠。”
斯特塞尔愣了一下:“为什么?”
康特拉琴柯向别雷撇了撇嘴:“别雷将军曾告诉我,他那些安放在炮台和堡垒中的常规火炮死角太大,特别是部署在山梁高坡上的火炮,敌人一冲到山脚就没用了,前线迫切需要一种具有大射角、高弹道、轻便而又能发射较大炮弹的战壕臼炮。我们曾在敌人手中缴获过符合这种要求的臼炮,又被称为‘迫击炮’,但由于缺乏合用的炮弹,这些武器无法发挥效用。前些日子,我和别雷找到了军械修理所的戈比利亚少校,向他阐述了我的想法,他决定试一试,之后用47毫米舰炮的炮管装在轮式炮架上制成了几门样炮向我们演示,使用小型水雷制成的超口径炮弹,射程五十到四百米,对防御战十分有用,我打算大量生产这种武器,即可用于防御,又可用于短促的反攻。另外,海军军械修理所为我们制造的75公斤水雷抛射装置十分有用,前线非常欢迎这种威力巨大的防御武器,已经普遍将其称为‘雷炮’,我们希望能得到更多类似的武器和更多的水雷,不少官兵认为,即使没有雷炮,直接从陡坡上把水雷滚下去也能达成很好的效果……”
斯特塞尔连连点头:“知道了,我同意,并且希望海军能在这方面配合康特拉琴柯将军。”
“另外,我希望可以为每段防区任命一名炮兵指挥官,这样可以更好地适应作战的需要。”
“很好,就按你的意见,由你来安排。”
斯特塞尔现在对康特拉琴柯是言听计从,在这种郁闷不安的时期,有一个才能出众者不亦乐乎地为自己分忧,至少不是什么坏事。
会议改由康特拉琴柯来主持,关于反攻的讨论很快进入了细节阶段。
反攻将从黄昏开始,由要塞炮轰击敌军可能的集结点和炮兵阵地,由雷炮和战壕臼炮轰击己方堡垒附近的敌军平行壕,然后天黑发起冲击,把敌人逐出战壕。
反攻的重点在基米尔山一带,中段防区司令扎鲁巴耶夫将军将动用手上42个连的守军和35个连的预备队向盘踞在基米尔山山腰至山脚一带的华军进攻。
西段和东段防区相应地也将发起规模不等的反击。
最后,全线反攻的时间定为三天后,即四月八日。
散会后,众人纷纷走出斯特塞尔的官邸。
康特拉琴柯举目望天,小声地感叹道:“多明朗的天空……”
西历一九零四年四月五日,华历甲辰年二月二十,是逢清明。海参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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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天,靡靡细雨覆盖了海参崴周边地区。
天空阴郁而无力,雪融后的大地一片糜烂。
一九零四年四月七日清晨,阿尔乔姆山顶,联军东部方面军前线指挥所。
身着绿呢子将官制服的刘百良肃立在观察孔前,脸上渗透出天空的颜色,此时这位方面军司令官对天气的憎恶要远远胜过他对敌人的憎恶——如果他真的对敌人有憎恶之感的话。
参谋长王直凑过来:“刘司令,敌人的阵地笼罩在雨雾中,我们的炮兵无法准确轰击,空军也无法出动,你看要不要把总攻发起的时间往后推一推。”
“不必了,按原计划展开总攻。”
刘百良冷冷道。
“可是……”
“必须要下决心了,这不是前两天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但是现在这种状况……”
“我们等不起了——就是用血肉填,也要把堡垒给填没了——武威公不是这么交代的吗?既然如此,我们就先用血肉来填没对面的基米尔山吧。”
“刘司令,这……”
“别说了,我必须按时完成任务,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的帝国,我们用无数人鲜血打造的这个帝国,怎么可以因为吝惜几万人的鲜血而陷入被人要挟的境地呢?决不能让俄国人以海上的胜利弥补陆上的失败,那将是我们永恒的耻辱,我首先就要自裁谢罪!”
刘百良说着,拍了拍腰间的左轮枪。
王直有点惊讶地盯住刘百良。
北京时间七点整,隆隆的炮声震撼了整个海参崴半岛。
二十一门三零五毫米重榴弹炮、九门三八零毫米巨型迫击炮和四门自俄军手中缴获的二五四毫米要塞炮发射的巨弹呼啸着穿过潮湿的空气,重重地砸在基米尔山的俄军阵地上,随着一圈圈惊人的闪光涟漪般散开,巨大的烟柱夹杂着泥水砂石飞向天空,高达数百公尺,宛如神话中通天的魔树,然后渐渐垮倒下来。宛如钟表般有规律地,这种魔幻的大树在基米尔山上每隔几分钟就接连生长起来,形成一片压迫大地撕扯天空的可怖树林,接着又以飘渺虚幻的优美姿态相继散去。
华军的三零五毫米重榴弹炮,自重三点四五万公斤,炮弹重三百五十公斤。
三百八十毫米巨型迫击炮,自重七点九万公斤,炮弹重七百五十公斤。
前者发射后发出一种类似火车鸣笛的尖锐呼啸声,故被称为“火车弹”,后者发射后发出闷雷般的低沉呼啸声,故被称为“爆雷弹”,具有极大的精神震撼力。
隔着薄薄的雨雾,刘百良隐约能够欣赏到基米尔山上的魔幻丛林。
除了那些通天的巨树之外,低矮的灌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座山头,其间似乎连一只蚂蚁都塞不进去。
八十四门一五零毫米榴弹炮及臼炮,加上一百六十二门一零五毫米加农炮,它们那些飞蝗般的四十和二十公斤炮弹扑天盖地坠向基米尔山,它们放纵的闪光宛若整个银河的星星都坠落到了这个方圆三四公里的山头上。
当天的炮火准备预定要进行六小时,为此在炮兵阵地上准备了六千发三零五毫米炮弹和一千五百发三八零毫米炮弹,另外还有八万发一五零毫米炮弹和十五万发一零五毫米炮弹,炮手们必须在六小时内把阵地上至少一半的炮弹打出去。
除了这些重炮之外,部署在较前位置上的五百多门轻型榴弹炮、野战炮、山炮和大小迫击炮也将在步兵发起进攻前一小时猛烈轰击敌军前沿,部分山炮和迫击炮还将随同步兵向前推进——为这些火炮准备的炮弹超过三十万发。
攻击基米尔山地域的华军分为两波,第一攻击波为郑虹少将的第十一步兵师,第二攻击波为彭同丰少将的第十三步兵师,预备队为第三十四步兵师的第一百旅,按编制总兵力为七万六千人,实有兵力约六万人。
与此同时,野津道贯中将的日本第一军将以两个师团约三万六千人对基米尔山以西的乌兰山地域展开牵制性攻击,配属有十六门一五零毫米榴弹炮。
奥保巩中将的日本第二军将投入包括近卫师团在内的三个师团约五万五千人对基米尔山以东的201高地(俄称圣约翰高地)一带发起实质性打击,配属有六门三零五毫米重榴弹炮和二十四门一五零毫米榴弹炮、十三门一五二毫米要塞炮。
由于气象条件恶劣,联军的航浮部队无法出动,空中校射无从展开,只能全靠前沿的炮兵观察所为炮兵校准,这些观察所有的设在己方占据的高地上,有的设在距离敌阵地数百码到一两公里的掩体中,观察所与炮兵指挥所之间依靠野战电话联络。
联军的全线炮击开始后不久,俄炮兵展开了反击,配置在山坡背面的俄军重炮向联军占据的几个高地及纵深地域发起轰击,由坚固堡垒和炮台保护起来的俄军中口径火炮则向联军可能的集结地域、主要通道和前沿指挥所、观察所展开间歇性集中射击。
然而到了中午十二时之前,联军主攻方向——基米尔山地域——上俄军的反击炮火已经十分稀薄,整个山头笼罩在浓厚的烟云中,宛如一座喷发即将结束的活火山。
“这次,一定要榨干你们的血……”
刘百良放下了望远镜,这时勤务兵送来了简单的午餐:白面馒头、罐头牛肉和咸菜。
“先吃饭吧,还要轰上一个钟头呢。”
王直递给刘百良一个热腾腾的馒头外加一双筷子。
刘百良心不在焉地啃着馒头,左手下意识地在腰间的左轮枪上弹钢琴。
王直那狙击手的眼睛当然不会漏掉这样的小动作:“怎么了?紧张兮兮的。”
“没事。”
“有事吧,感觉到武威公震怒的样子,吓住了吧。”
“胡扯。”
“心虚了吧。”
“你没事找事。”
刘百良脖子一直,大概是被馒头噎住了,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勤务兵慌忙端上茶水。
刘百良灌了两口茶,长长地呼口气,这才算恢复过来。
王直在他背上拍了拍:“没事吧。”
“还好。”
刘百良撕扯着无辜的白面馒头,淡淡地说道。
“王直,我们的交情也不算浅了,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说吧。”
王直一脸的问号——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一起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同伴以如此正式的口气请他回答问题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国家呢?”
王直那黑珍珠般的清亮眼眸转着圈,视线在圆木构成的掩体天花板和墙壁间游走了几秒钟,突然停留在了桌上那静静发散着红黄色亮光的煤油灯。
“国家嘛,我想要一个安稳但却能够在地球上闪光的中国。”
“恐怖或压制性的安稳,以及毁灭与自我毁灭的闪光吗?”
王直有点诧异:“你的意思是?”
刘百良把撕扯下的一小片薄薄的馒头皮塞入口中。
桌子微微震动了一下,掩体墙壁和天花板上的圆木吱吱作响——它们在为低沉的俄军重炮弹的爆炸声伴奏。
“王直,你觉得丁介云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你是说……”
“他们想要的,或许与武威公想要的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吧。”
王直觉得胃有点痛,他条件发射地捂住了肚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百良夹起一片带着红辣椒末的五香咸菜,放在被剥了皮的馒头上,轻轻地咬了一口,馒头中间缺了一小块,月牙形的,带着清晰的齿印。
“王直,我问你,一开始,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呢?”
王直吞了口温热的唾沫,胃稍稍舒服了点。
“刘司令,我觉得,这样的谈话似乎太过……”
刘百良善意地盯住他:“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如你所知,我原本是团直属机动队的狙击手,干得好好的,年年评优……”
“是啊,钟夏火也常说,你是全团第一的狙击手,所以也是全国第一的狙击手,可惜,不是咱们连的,这么好的人才都没到他手下,浪费了……”
王直微微一笑:“你们钟连长,没救了,你可别学他。”
“没办法,近朱者赤。”
“说反了吧。”
“别管了,继续说你的。”
王直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似乎是要对应这一情绪似的,又一发重炮弹在掩体附近炸开,圆木的墙壁又吱吱地响了一下子。
“你还记得二三年的K517行动吗?”
“镇暴行动吧,记得是第三密级的,似乎是抗议行动演变成的有组织暴乱。”
“事后我才了解到,那个贫困县的领导为了搞政绩工程在县城中心建什么体育馆和广场,强行拆掉了数千户居民的住宅,而且只给予相当房价三分之一的补偿,引发数万民众上街游行。民众包围了县政府,当时有人向民众开枪,造成局势恶化,民众占据了政府大院,打死主要领导,随后在某些人的组织下,民众冲击了公安局和武警驻地,并打开民兵仓库分发武器弹药,事件随即演化为武装暴乱,于是上面就让我们机动队参与镇暴。”
“只是县城一级的暴动吧,这种事情每年都要来几十下,算不了什么吧,而且很快就能把消息封锁住了,总归还不是天下太平——那次行动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呢?”
//com//“按照通常的程序,我们先用高音喇叭呼叫,接着用催泪弹扫街,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脸上都裹了湿毛巾,还向我们丢砖头,我们不得不用橡皮子弹还击。混乱中,有人向我们开枪,还有人发射了火箭弹、扔炸药包,一辆防暴装甲车瘫掉了,队长恼了,下令用实弹还击,我接到命令,谁手上拿着东西就射杀谁,那天我扣了七下扳机,确认干掉了六个。”
“这也是不得已嘛……”
“后来我走过去,拉掉几个人脸上的湿毛巾,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后来我还知道,被打死的人当中有不少还是在校中学生……”
刘百良放下了馒头。
“那是你们的任务。”
“我知道。”
“你可怜他们?”
王直低下了头,左手的食指与拇指紧紧地揉捏着右手的食指——扣扳机的那根指头。
“……我只是不断地问自己,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那么激烈地跟我们拼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和前程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刘百良伸手按住王直那根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把它拢回了手掌的庇护中。
“后来我想到,他们,或许是彻底绝望了吧,绝望的人是不会珍惜任何东西的。”
王直说,右手捏成了紧密的拳头。
“在我们那个时空,就信息意义而言,我们的国家里并不存在针对政府的抗议和暴乱,当然更不会存在镇压这种事,不止如此,所有对当政者不利的消息,都不可能在合法的舆论中出现……国家对信息的管制渗透到每个角落,国内电台报刊必须接受中央宣传部的指导,国外电台会受到筛选性的干扰,电话通信会受到计算机系统的筛选性窃听,原来号称信息自由世界的互联网,在建立本国自主的网络中心系统后,也实施了严密的管制措施,即使是电子邮件与网上聊天也会受到计算机系统的筛选性检查……”
“我觉得,人会失去理智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那里的民众还受到了我们所不知道的种种压迫和侵害,然而除了他们自己和他们的父母官,却没有更多的人会知道或相信这些,或者说,即使有人知道与相信也毫无办法,因为相关的信息根本无法通过合法手段扩散……向上级的控诉或许也因为官官相护而无济于事,被逼无奈之下,才想用自己的过激行动来引起外界注意吧。”
刘百良分析道,看了一眼王直,对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赞同的意识。
王直摇了摇头:“如果他们还相信有人会帮助他们的话,应该会找人来谈判才是,为什么要向我们开枪?我觉得,那大概是绝望的发泄——反正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现状,那么就一起毁灭好了……”
“绝望的世界么……我觉得大概可以了解到其中那些中学生的想法:拼死拼活考上了大学,却负不起越来越高昂的学费,即使四处借债交了学费,毕业后却有七成以上几率会加入失业大军,背负着沉重债务回家吃父母的,这样的未来有什么意义呢……”
近处,远处,密密的炮声,震动着人类干涩的耳膜。
“那的确是一个,令无数人绝望的世界……”
“你也绝望吗?你应该要比许多人过得好,我也是,一直以来我们受到的教育都要求我们站在当政者一方,就经济角度而言,我们更是理所当然地要站在当政者一方。”
王直用筷子指着刘百良:“可是你背叛了他们。”
“我只忠于我自己。”
“我记得是钟夏火把你拉进来的吧,钟夏火也这么想?”
“他只忠于刘云。”
王直放下了筷子,往白瓷的小酒杯里倒了点二锅头,苦着脸吞下。
“刘百良,你知道是谁把我拉进来的吗?”
“不知道。”
“是刘云,二四年K129行动的时候我失手了,居然在有利形势下丢掉了目标,他找我去谈话,一眼就看透了我,他说我这是消极怠工,跟造反没有根本区别。的确,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和思考,越想越觉得无意义,暴动依然不存在,镇压也依然不存在,我们和那些年轻人在做不存在的事情,因为不存在的事情而受伤、死掉……我们别无选择,那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环绕在我们周围,向任何一个方向踏下去都只能坠落……”
刘百良从王直手边拿过装着二锅头的手掌大小的玻璃酒瓶,往酒杯里点了两三滴,吞掉。
“丁介云他们正是想要建立那种令无数人绝望的世界吧,以无数人的绝望换来包括他们在内的少数人的无限欲望。”
“你觉得刘云也想这样吗?”
“我希望不是,可是我越来越觉得,他可能想要建造一部机器,粉碎现有世界的机器……”
王直苦笑着摇摇头:“恕我愚钝,我看不出来,不过我觉得自己决不是某部机器里的零件,如果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打造一个跟原本那个时空没有本质区别的国家,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了,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刘百良说完,大口大口地啃起馒头来。
王直耸肩一笑:“刘百良,你想让我重新认识你吗?”
“唔唔……是我想重新认识你……”
“没用的,我和钟夏火一样,只忠于武威公刘大人。”
“唔……屁话,钟夏火忠于的是他的刘队长。”
“你真是傻瓜。”
“恩恩……彼此彼此。”
“那么你究竟为什么来这里呢?”
“恩……因为在那里无聊。”
“屁话。”
“真的,不信你去问钟夏火。”
“切,信你是傻瓜……”
……
下午一点钟,联军炮火向俄军阵地纵深延伸,进攻开始了。
“数不清的蚂蚁。”
刘百良说,望远镜中满是山坡上攒动的人头。
“我看这次一定能成。”
王直说,望远镜中满是山头上腾起的滚滚黑烟。
他们身后摆着一张战区地图,毛线团般的等高线构成了一座座山头,红色和蓝色的锯齿状防线标记不规则地镶嵌于其间,位于蓝色防线区中央的那团毛线,顶端附近标着“基米尔山”四个小黑字。
山顶主峰以北的位置标着一座堡垒的符号,旁边注有“D”,山顶以东沿着山梁一直到山脚,依次设置有堡垒“E”和堡垒“F”,山顶以西稍低的位置上设有堡垒“C”。自西向东,山梁上依次设置了3号、4号和5号炮台。
四座堡垒和三座炮台相互掩护,加上大量的堑壕、掩蔽工事、暗堡、小型多面堡、单向眼镜堡以及带电铁丝网、地雷区、深壕、人工峭壁,构成了基米尔山防御地域,整个防御地域的守军估计在一万到一万五千人上下。
四座堡垒中,数基米尔山主峰附近的D堡垒最为重要,俄军于1898年开始兴建,历经四年完工,呈五角形,周长近1000米,面积约五万平方米,是要塞面积最大的堡垒。其上有一个其他堡垒所没有的装甲了望塔,塔高二点四米,直径零点八米,顶部为半圆形,全塔以19到35毫米厚的钢板制成,可抵抗大口径炮弹弹片,专门用于观察联军进攻该堡垒的情况,并为其后4号炮台上的254毫米重炮和152毫米加农炮教正弹着点。俄军十分重视该堡垒的防御,堡垒周边构筑有坚固的附属工事,明堡暗道纵横交错,通常部署有一个两千多人的团队,配备了4门152毫米加农炮、3门100毫米炮、5门47毫米炮、14门37毫米炮和7挺机枪。
在联军上个月发起的第二次总攻中,华军第十三师的三十七旅直接攻击该堡垒,两天内伤亡四千多人,换了三个旅长,无一所获,之后改由第十一师的三十三旅分两路进攻,付出近三千人伤亡的代价后总算占据了距离堡垒胸墙仅三百公尺的一段沟壑,以此为依托展开土工作业,挖掘平行壕和交通壕,并向敌堡垒胸墙下掘进爆破坑道,但由于土层中不断有坚硬突起的岩石阻碍,作业进度十分缓慢,至进攻发起当天,雷道尚未延伸至敌堡垒下。
当天,负责攻击这座堡垒的是第十一步兵师的三十一旅,辖九十一、九十二和九十三步兵团,加强有一个军属工兵营和一个配备十八门一百毫米迫击炮的重迫击炮营。
旅长方申思准将出发前曾在刘百良上将面前立下军令状:此次出战,或胜利取得堡垒,或与全旅阵前共灭,再无其他可能。
现在,方申思已经率领三十一旅众官兵,冒着俄军炽烈的炮火,沿着高低起伏的交通壕前进到了距离敌堡垒胸墙最近不过两三百公尺的平行壕与壕后的掩蔽所中。
冲锋的喇叭声吹响了。
数十面红地金龙的战旗在一千多公尺的战线上几乎同时树起……
//com//“二连,跟我上!”
我右手摇晃着那把缀着红穗子的左轮手枪,左手捏着以红丝绳系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沿着挖进壕壁里的脚踏爬出了一人多高的平行壕,眼睛里顿时塞满了似乎要吞噬整个世界的烟火。
刺耳的军号声从后面和左右一起袭来,我感觉有一股强风狠命地推动着我,我像断了线的风筝,径直向山顶那团骇人的烟火飞奔而去。
我叫李瑞石,步兵11师31旅93团1营2连连长,24岁,未婚。
大约三个月前,我还是本连三排的排长,就在一月十六日那天,在进攻基米尔山山脚至山腰的前沿阵地时,二连的全部战斗员中仅有我和三排见习副排长聂文青准尉得以全身而退。也就是说,一天之内,二连完蛋了。
一月二十日,我被任命为二连的新连长,重组二连,一周内我接收了一百二十名士兵、八名士官、三名见习准尉和两名少尉,其中只有三名士官和一名少尉参加过战斗。
成天提着个烟袋锅子的杜营长告诉我:“我们中国就是人多,小兵的话损失多少都没问题,但是有经验的士官和军官就不容易培养,没有两三年整不出来——好不容易给你凑到了这几个宝贝,好好利用吧。”
当时我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杜营长的另一种形象:敞着满是汗毛的胸脯,右手提刀,左手握秤,指点着铺子上那些挂着军衔标志的肉块大声叫卖。
当时我的胃很酸。
对菜鸟们的训练只进行了不到一个月,第二次总攻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我们团被作为旅预备队跟在91和92团后面,本旅的任务是进攻基米尔山主峰西侧的C堡垒,结果还在进入阵地的时候,一股日本兵搞错了方向,横着插到了我们旅前面,被山上密集的炮火打得一塌糊涂。91团的一些新兵吓坏了,居然违抗命令向山下逃,团长亲手毙了好几个也没能挡住,冲下山的逃兵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结果带动了我们团的新兵一起往后跑,进攻被迫停止。结果旅长被司令官斥责,91团和我们团的团长都被处分,领头的逃兵毙了十几个,其他人送到宪兵队里改造。当时我们连的新兵跑了三分之一,杜营长被上司骂完以后就拿我们几个连长出气,专门跟我发了一个小时的火。
因为我们31旅出了这样的事,之后的战斗一直没让我们上,到第二次总攻结束的时候,我们旅倒成了军内惟一满员的旅队。这次总攻,我们方旅长得以戴罪立功,率本旅进攻基米尔山主峰的D堡垒,或许正与此有关罢。
我是个幸运的人。
伯爵家的准尉也很幸运。
伯爵家的准尉就是聂文青,他是现任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伯爵的五男,二十二岁,帝国陆军大学四年级见习生,闲下来就动笔写东西,脸上不时显露出某种文人的忧郁,私下里还告诉我,他其实很讨厌打仗——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块还没有锻打成宝剑形状的钢坯,他迟早要变成剑,除非在此之前命运已经抛弃了他……
现在他就跟在我后面,肩上扛着一挺轻机枪,重组二连的时候我任命他为机枪班班长,小伙子体能还不错,跑起来像只小狐狸。
童千华准尉带领的一排一个冲刺,跑到了我前面,一排今天负责打前锋,配备了一个工兵班,带了几十根爆破筒,以便在雷场和铁丝网阵中为全连开路。
本连当天的任务是协同本营其他各连锲入到D堡垒东侧13号多面堡周围的掩体群中,利用敌方交通壕迂回到多面堡侧后占领之,以掩护团主力从堡垒东侧发起进攻。
杜营长的部署是,一连在左,二连在中,三连在右,四连为预备队,一连与二连担任主攻,三连负责牵制。
腰上别着他那根烟袋锅子的杜营长应该就在我屁股后头盯着我吧……昨天的动员会上,方旅长宣称要在各团组建督战队,没有命令就擅自后退者格杀无论。
我可不想跟那些菜鸟一起死在自己人的枪弹下,好在经过这些天的强化训练,士官和军官们已经慢慢建立起了威信,我一再找过那些曾经阵前逃亡的小兵面对面地谈话,好话说尽,狠话也说透,不时地还带几个人到前沿走一圈,熟悉战场环境,不过到底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看来我是难以担此重任,一个连长都干不好,还有什么狗脸滴着口水幻想将军、议员、总理大臣之类之类的未来?
大地糜烂得恶心。
我们踏着没过脚踝的烂泥向上攀爬,一面崭新的连旗在我身边飘扬,山势越来越陡峭,开头一两分钟的冲劲很快被泥水和山坡的合力融化掉了。
大大小小的炮弹突然在周围爆炸,烂糊糊的泥水四下飞溅,子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打在地上,溅起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泥柱。
冲在最前面的一排瞬间里几乎一起倒下,看不清谁是被打倒、谁是条件反射自动卧倒的。
下一批炮弹打得更近了,我右手边掌旗的战士闷着声摇晃了两下,扑地扎进了烂泥里,二排的邓宁发中士急忙向前抓住连旗的旗杆,红地的龙旗才没有被烂泥染成黑黄色。
“卧倒!”
我高举右臂,并拢的手掌向下连挥三次。
一贴地,我的军服前面立即沾满了稀拉拉的泥巴。
有人按住了我的头,扭头一看,是杜营长。
“妈拉个巴子的,你想让我枪毙你不成,快给我起来,冲!”
“营长,这样不行的,我们应该先想办法搞掉他们的火力点……”
“来不及了,团主力等着我们呢,你看,一连跟着你们一起趴下来了,这样还搞个屁啊!起来,给我冲!”
“敌人的火力太猛烈了,就这样强攻的话只会全军覆灭!”
我不知哪儿来的胆,居然顶撞起营长来——阵前违抗军令者,长官可当场处决之!
“请求炮火支援吧,只要五分钟就好,集中打右边那一段胸墙,那里的火力从侧面卡住我们的进攻路线,只要火力准备一开始,我就带我的人冲到13号堡左下方的死角里,正面的火力我所谓!五分钟就足够了!营长,求你了!”
杜营长怒目直视着我,三秒钟后,他点头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几分钟后,一阵密集的炮火覆盖了我们右手边那段开有无数枪眼、炮眼的胸墙,趁着浓烟遮蔽了敌人的视野、弹片威胁了敌人的眼睛,我从邓宁发手中夺过鲜艳的连旗,带领二排三排往前猛冲,三下两下赶上了一排,踢着他们的屁股要他们起来。
“二连全体跟我来!”
我跑在了最前面,除了那条位于13号多面堡所处陡坡下的沟壑外,我脑子里不愿再包含任何事物。
子弹和弹片在我身边热情洋溢地狂舞,我像兔子般地奔跑、跳跃,纷纷扬扬飞起的泥水令我隐约感到迷幻,有一个意识无比清晰:有人在瞄准我,因为我手里擎着一面鲜艳得惊人的战旗。另一个意识忽隐忽现、似云若雾:地底下或许有地雷,我的腿随时会飞上天。
一秒,或一年,无法确定,我没有倒下,连人带旗滚进了那条小沟里。
一个,两个,十几个,大约七八十人相继滚了进来,每个人从头到脚都覆盖或流淌着泥巴。
与其中某些人惊恐或侥幸的目光短暂地交会后,我开始寻找一排的童千华准尉:“一排长!一排长!”
“到!”
童千华的帽子不见了,额头上渗着血,这算不了什么。
“带你的人,把上面的铁丝网给我炸掉了!要快!”
“是!”
童千华吆喝了好几声,拉起二十来号人,从背包里取出爆破筒,手脚麻利地装好,贴着地皮摸上了陡坡,过了好一阵,大家淅沥哗啦地滚了下来。
“上刺刀!”
几秒钟后,沟内一片雪亮刀光。
一阵闷轰轰的爆炸声,坡上升起大片灰白的烟,就是现在!
“跟我上!”
我把战旗扔给邓宁发,从他腰里摸出一颗手榴弹,顺便拍了一下聂文青的肩膀:“自己小心,跟着训练时的样子来干,打仗嘛,没什么了不起!”
最后半句话是背对着他说的——我手脚并用地攀上了陡坡,顺着铁丝网的遗迹,看见了敌人的战壕护坡,若干条步枪对着我或我的身后。
我投出了手榴弹,趴下,我能感觉到至少有一发子弹划过我的头皮——我的军帽向后翻飞了出去。
更多的手榴弹越过我的脑袋,划着漂亮的弧线飞向二三十步外的战壕。
硝烟腾起,我的耳朵有点痛,但这并不影响我跳起来,飞速越过敌人的壕沟,滑进战壕,向看得清和看不清的敌人打完左轮枪里的六发七点六二毫米子弹,然后把手枪往腰里一插,捡起一条俄制步枪,用枪托殴打战壕里所有尚能活动的、身上没有裹满泥水的动物。
三分钟后,一连跟着冲了上来,战壕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俄国人。
//com//
杜营长跟着一连摸了上来,好不容易才从一堆泥人中认出我来,眯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李连长,干得好。”
这时我发现他腰上的烟袋锅不见了,我懒得管。
突然,一阵海潮般的“乌拉”声从13号堡方向灌了下来,我确认我还是清醒的,所以我认为这是敌人的预备队开始反扑了。
“聂文青!”
我对着满壕的泥制人体塑像大叫。
“在!”
其中一座瘦高的塑像扛着轻机枪跳了出来。
“机枪班占领射击位置,向多面堡方向敌军展开拦阻射击!”
“明白!”
“二连全体注意,准备白刃战!”
“是!”
我从一名脸朝下埋在壕低浑黄积水中的战士手里抽出一杆我军的汉阳九七步枪,刺刀上淌着水,不见血。
“营长,请您退后,接下来会很危险。”
我告诫老杜,他退后了,但似乎不是因为听了我的话。
“我去把三连和四连拉过来,你们等着!”
老杜跑下去了,敌人冲到面前了。
恍惚中我看到一团爆炸的云烟覆盖了我们的机枪阵地,我觉得聂文青死了。
伯爵的儿子死在我的连队里,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很想见见那位聂士成伯爵,看看他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端详我。
一百公尺。
我扣下了扳机,一名俄国兵的脑袋向后一仰,瞬间被自己人的海浪湮没。
瞬间里爆豆般的枪声在我左右暴躁地跳动,以各种姿态朝各个方向倒下的俄国人很快被他们那些没中枪的同伴的胸膛所遮掩,少数俄国兵在跑步中开枪还击,这当然是白费。
大概三四十公尺。
“手榴弹,扔!”
我和一连长王光同上尉几乎同时下令。
上百枚木柄手榴弹飞转着砸向高处的敌人,硝烟瞬间覆盖了敌阵,穿破硝烟冲出来的俄军士兵宛如鬼神。
对方的表情很狰狞,我们也是。
“二连跟我上!”
“一连跟我上!”
我和王连长各端了一杆刺刀明晃的汉阳步枪,相隔十几步,各率自己的连队与敌阵正面碰撞在一起。
格挡,刺杀,闪躲,枪托回砸,动作很简单,关键是力道与反应能力,但只要能尽量多杀死敌人,我并不在乎手头使用的是什么武器。
当头就格掉了一个大胡子俄兵的凶猛刺杀,顺手把枪托一回,向上砸歪了他的下巴,条件反射地正手向前,刺穿了他那疏松胡子后的咽喉,完美。
轻松挑倒两人后,一名比我高出大约一个半头的巨大俄兵猛地横插到我面前,大跨步地一个突刺,刀尖擦掉了我右颊上的一些泥巴。
我没有犹豫,连着向后跳了三步,电光火石间,手枪出套,连着三发,打倒了那只我一眼就认为无法单纯以肉体与之相搏的巨兽。堂堂正正的搏斗?这可是在打仗,打倒对方即等于拯救自己,在这种状况下,为了生存,用任何手段对付敌人都不为过。我真希望手上有一件比机枪轻得多却拥有十倍于左轮手枪装弹量的武器,如果每个班都有一件这种“子弹水管”的话,像现在这样的肉搏战恐怕根本不会发生。
激战只进行了两三分钟,左边的一连竟一下子崩溃了,俄国人瞬间吞没了一连的阵线,然后向我们的后面迂回,我们连很快陷入了包围中。
“顶住!顶住!援兵马上就到了!营长已经去拉三连和四连过来了,顶住,胜利马上就是我们的了!”
我不断给菜鸟们打着气,扔下了总共打倒三个敌人后弹膛就空空如也的零一式九毫米左轮枪,双手紧握着那条不少地方已经擦掉了漆的汉阳九七与满脸横毛的俄国兵互相往死里捅。
两三个回合的攻防后,我的刺刀深深地捅入了一名肥胖的俄国兵的胸肌中,一时间居然拔不出来了,两名俄兵哇哇叫着冲了上来,眼看刀尖就要顶到我的鼻尖。
我使尽全身力气把枪身往斜上方上一顶,以俄国胖子的身体挡住了他那两个如见到蜂蜜的狗熊般兴奋的战友,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凌乱的战场——敌人越来越多,我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快要完蛋了。
俄国胖子被我和他的战友活活捅死了,我当仁不让地顺手接过他的枪,四点三公斤的1891年式步枪比我们的汉阳九七稍沉、稍长一些,保命要紧,将就着用吧。
两名俄国兵早拔出了插进他们战友身体里的刺刀,红着眼要找我拼命,从左右两边同时冲了上来。
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从这两名俄国兵的个头和胳膊上的鼓囊囊的肌肉来判断,其中任何一个都有六成以上几率能在单挑中搞掉我,三十六计,退为上策,然而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又能退往何处?
硬着头皮挡了两下,运气眼看就要用尽了,突然背上有了触觉,略略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一眼,原来是连里的资深中士邓宁发。
“连长!你先顶着,我这就来帮你。”
邓宁发在我耳边叫了一声,背对着我冲了出去,只听一声极尽凄厉的惨叫,我还来不及判断到底是谁被捅到了,那两个红眼俄国兵又同时突刺过来,我拼尽力气闪掉一刀再挡掉一刀,突然右手边又杀出一个矮个子俄国兵,现在是一对三,我完了。
关键时刻,山东大汉邓宁发从我左手边跳了出来,一刀刺掉了其中一个红眼俄国兵,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刺刀也插进了那个矮个子俄国兵的咽喉。
形势急转直下,现在是二对一,剩下那名红眼俄国兵没有发扬大无畏的战斗精神,转身逃了。
我还来不及在短暂的意识中对我和邓宁发中士的兄弟默契与神勇表现大加褒奖一番,“万岁”的口号声已经淹没了我和邓宁发。
杜营长率领另外两个连及时赶到,打退了敌人的反扑。
阵地上满眼的尸体。
老杜毫不怜惜地殴打我的背:“怎么样?没事吧?”
“当然没事……”
我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了全身上下,真的没事。
“刚刚我都看到了,一连的孬种,妈拉个巴子的,看到连长倒了就一股脑往后退,老兵还跑得最快,真他妈该死!不像你们连,几乎都是新兵蛋子,倒还顶到了最后。”
我摸着后脑勺连声说是。
我觉得,我们连不是没人想逃,只是一下子就被围住了,逃不掉而已——当然,这话对自己说就行了。
“你的人先原地休息一下,一连剩下的人我都赶了回来,他们的连副被我当场毙了,其他军官也死绝了,人就暂时由你带着吧,我先带三连和四连上去看看13号堡的情况,需要的话我再派通讯员来叫你。”
老杜向身后那堆几乎要把头低到腰上的小兵扬了扬下巴,又趁机蹂躏了一下我的肩,带着三连和四连钻进了那些七拐八弯的交通壕。
我把一连的逃兵们招呼进战壕里,一个个地仔细看了一遍。
“怕死了吧?”
没人回答,没人敢看我。
“你们算什么帝国军人?宁愿被督战队打死也不敢跟敌人拼死一战?窝囊废!白吃了爹娘这么多年的饭!你们知不知道,刚才你们那一退,害死我们二连多死了多少人?你们知不知道,刚刚我们连那个伯爵家的儿子都已经光荣阵亡了……”
有人拍我的肩。
“老杜,你就放心去吧,这些废物由我收拾就够了!”
我向后扬了扬手,那人抓这了我的手。
“连长,我没有阵亡。”
我激动地回头一看,一尊额上涂抹着红漆的泥塑,色彩流动而生动。
我站起身,随便一个方向,最大音量。
“卫生兵!”
我对聂文青准尉的关心止此而已。
教训完一连的逃兵,我顺着战壕开始清点本连剩下的战斗员,走着走着,战壕底两段熟悉的物体映入我的眼帘。
是老杜的烟袋锅,京师宁顺号的上等货,已经断成了两截,两端翘起,所以醒目。
我想了想,把这点垃圾捡起来,用上衣口袋里已经浸透的手帕包起来,塞进了宽大的上衣左下口袋里,顺手扣上了扣子。
突然,一连串颤动心肺的爆炸声从13号堡方向扫荡而来,无数团过于茂盛的烟云在多面堡的周围相继腾起,我的鼻子里顿时下意识地充斥了焦肉的气息。
“连长……这是怎么回事!”
头上绷带未完成的聂文青问我,我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该怎么办,我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做下一步的决断。
几名慌乱滚爬下来的四连士兵为我们揭晓了答案。
他们的话颠三倒四,有些还相互矛盾,但归纳而言,事情大概是这样的:营长他们可能进入了敌人的电发地雷雷场,并很有可能遭到了由某种抛射装置发射的大型水雷、地雷的攻击,营长以及三连、四连的大部分官兵当场化为一片血肉,只有怕死缩在最后面的几个新兵蛋子捡了小命。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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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很蓝,蓝得透彻,蓝得耀眼。
我躺在本师轮休基地军官俱乐部的屋顶阳台上,身后是随风翻飞的床单,远方传来巨型攻城炮阵阵醉人的轰响。
整整一周的阴雨天气之后,灿烂的阳光几乎令我融化。
五天前的半夜,我被人从死尸堆里抬了下来,一检查,身上只有几处擦伤,医生说有点脑震荡,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因为医院床位紧张,我很快就被赶到了轮休基地。
绘着昆沙门天王的团旗耷拉在军官俱乐部的大门前,跟我一起,懒洋洋地沐浴阳光。
我想找女人,但自从武威公春节前到这里巡视过之后,轮休基地里的女孩子们都被赶走了,临走前一个山东的十六岁女孩哭啼啼地跟我说,打完仗以后一定要到旅顺的翠迷院去找她,我对她说,打完仗后我如果还活着,要先遵照跟父亲的约定回去结婚,之后再想办法去找她。
我讨厌把那些女子称为“慰军妇”或“军鸡”,她们和我们的姐妹以及未婚妻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们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女子,只是命运从来不曾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
上级传达的武威公的指示是这样的:各轮休基地引入妓女劳军,虽有严格管制及防范措施,疾病问题无碍,然而红颜祸水,糜烂人心,有碍帝国军人武威之发扬,着各部应急速清理之,改换以严厉紧张之战备训练及健康向上之思想教育。
说得都没错,但我现在只想在一个女人的臂弯里躺着,暂时忘掉那些我认识或不认识的死人的脸,忘掉曾经在我身边飞舞的泥水和肉快,忘掉那些焦黑肢体的主人声嘶力竭地怪叫……或许,还应该再加上一些酒精,忘掉我是生是死。
可是现在我很清醒。
我,李瑞石,步兵11师31旅93团1营副营长,暂行营长职务,昨天刚刚提衔为上尉,但直到今天为止,我手下没有一个肢体健全的士兵。
1营完了,就在四天前。
当天下午我们营负责进攻13号多面堡,为团主力进攻D堡垒拔除侧面火力威胁,我当时是二连连长,连里的小兵基本上是菜鸟,其中三分之一还曾有阵前逃亡的前科。
我带领本连攻上了多面堡前面的战壕里,一连随后跟到,立即遭遇了敌人的反扑,由于一连阵前溃退,我的连差点被俄国人一口气吃光,还好营长关键时刻带另外两个连赶来,救了我一次。
连长把一连残部交给我,亲率三连和四连往多面堡那里冲了过去,似乎是被敌人的电发地雷阵外加抛射水雷一下子灭掉了。
我当时就派人去请示团长,团长命令我代行营长职务,率领剩下的人在某点某分之前完成任务,否则军法处置。通讯员冒着敌堡垒的凶狠火力辗转将命令送到我手中时,距离完成任务的时限只有五分钟了。
我别无选择,抱定必死的决心,带领身边一百多号人踏着战友的残肢碎肉往上冲,一堆形状诡异的物体突然自天而降,我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后来我才知道,这次战斗,全营七百多人,包括我在内,仅六十七人生还,其中一半的人重伤,需住院治疗。
不管我们是否已经完成任务,团主力必须按原计划发起进攻,结果在13号多面堡与D堡垒东侧火力带的夹击下,2营3营各损失三分之二以上员额,攻击彻底失败,团长及团副一并阵亡。
之后师里派出了救援队,趁夜将战场上还活着的自己人救了下来,我和聂文青正在其中。
跟我很有缘的那位见习准尉聂文青幸运地只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右耳。
现在他坐到了我身边,双手撑地,仰望蓝天,神态澄静。
“93团这次死惨了,昆沙门天没能保佑我们。”
他呆望着团旗,身披唐代明光甲的昆沙门天怒目圆睁,胡须上翘,似乎是在生气地反驳聂文青。
“李上尉,一直以来都得到你的关照……”
“换点别的,你的口气像生离死别。”
我很不客气地打断他,我现在很容易生气,但我又不愿意朝任何人撒火。
我很累。
聂文青低了低头,阳光倾斜着洗掠过他脸的轮廓,我忽然觉得,那张脸的确很美。
“我正式提为少尉了,明天起到旅部政务处任庶务科科员。”
“锻炼结束了吧,很好啊。”
我早知道会这样,毕竟是陆大毕业生,怎么能一直放在前线跟小兵一起消耗掉呢?
总之我再也不用担心那位聂士成伯爵会用何种眼光在我和盛着他儿子的棺材之间徘徊了。
我现在,应该很知足。
“以后还会见面的。”
“是,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聂文青很恭敬地向我弯了弯腰,递给我一颗机枪子弹。
“这是什么?”
“我曾经因为这样一颗子弹差点要了你的命,请收下这个,它带着我对你的歉意,以及我对你的感激之情——是你把我变成了真正的军人。”
我感觉脸上的肌肉略略放松了。
“这么说,你终于屈服于命运了吗?”
“这是我,惟一的道路。”
聂文青专注地盯着我,目光里充满着钢铁般的坚定。
“时间还很长。”
“我已经决定了。”
“那么,我们一起走。”
我伸出了手,他疑惑而激动地握住,有点颤抖,但很用力。
“知道吗?聂文青,你可以燃烧得更炽烈。”
“什么?”
“以后慢慢地你就会明白了,现在,我们去喝一杯,然后到武道馆里找人打一架,你觉得怎样?”
“听你的。”
我拉住起他,跑向我们该去的地方。
我感觉到,我将拥有一个盟友,或许,是朋友。
我们没有喝到酒,俱乐部的服务生告诉我们,司令长官有令,攻占基米尔山之前任何人不得饮酒作乐。
“烈酒都被军医院的人运走了,伤员太多,医用酒精都不够用了……”
服务生小声地添了一句。
“还没拿下基米尔山吗?已经过去五天了……”
聂文青嗫嚅道。
我拍拍他的脖子:“别想了,现在是13师在打,不知道他们的运气怎么样,这几天日里夜里都在打炮,我看那些大炮管子都烧红了吧——我们直接去武道馆好了。”
聂文青没有异议。
武道馆的牌匾据说是师长郑虹少将亲笔提写的,沧遒有力,透着一股狂放的豪气。
拉开门,玄关边摆着一张桌子,坐着一名中士,戴着红袖章,是管理员。
“请登记。”
管理员递上本子。
“要打拳还是练器械?”
“要练拼刺和剑道。”
“请到那边换衣服。”
我和聂文青换上武道服和护具,提了木枪和木刀,来到器械区,那里已经有好几对人在练拼刺,一名手臂上戴着“教练”袖章、头上扣着护面的人坐在角落里。
“开始吧。”
我丢下木刀,平端起模仿汉阳九七步枪制作的木枪,为了达到彷真效果,木枪还在不同部位镶嵌了铁块,所以握起来分量很足。枪尖裹着软垫,即便如此,直接捅到身体上的话还是会造成一定的伤害,所以要穿上一整套古代铠甲般的护具,戴上栅栏式的护面。
我们面对面拉开三步距离,枪尖互指。
“你先攻过来吧。”
我对聂文青说,我当然认为自己的拼刺功夫要远远高过他。
聂文青大喝一声,大步冲了过来。
“破绽!”
我大喝一声,一闪一刺,枪尖插在了他左肋下的护腰上,干净利落。
“欺负菜鸟,太不厚道了吧。”
闷在角落里的教练说道,我看不清他护面后的脸,但我觉得他那对明亮的眼睛里正放纵地透散着一种熟悉的气质——一种我刚刚在什么地方发现过的气质。
教练倒拖着木枪,缓步走到我面前。
“有何指教?”
我斜瞥着他,他斜瞥着我。
“玩一玩。”
“放马过来。”
“你先来。”
“你说的,我不客气了。”
我的右手按紧了腰间的枪托,略略一吸气,“杀”地猛喝一声,气出枪发,顶准了对方的胸前若雷电般刺去。
等一下!我看不清他的动作!
枪刺空了,我的肚子中间被重重地捅了一下。
是个人物。
“换木刀。”
我丢下木枪,拾起地上的木刀,随手扔了一把给他。
剑道原系出于日本,甲午战争后,经过改良后的剑道逐渐流行于我国及朝鲜,不但民间有许多剑道协会和道场,不少学校还将其纳入体育课程,在军队里,有佩带军刀特权的军官们尤其倾心于这种身心兼修的武道。
“不用比了,看你握刀的架势就知道你远在三段之下。”
“没错,陆军学校毕业前我考到了剑联会的二段。”
“我是大中华剑道联合会的八段,日本剑道协会大陆分会的七段。”
“什么?”
对方脱下护面。
在场所有人立即停止练习,一起向他立正敬礼。
那个教练正是我们11师的郑虹师长。
“师长,我有眼不识泰山……”
郑师长微笑着拍拍我的肩:“没什么,我郁闷着呢,想到这里来找高手过招,不过一直没见到个够格的,对了,聂文青准尉多亏你照顾了,我代聂士成伯爵向你道谢了——他可是我的老上司。”
“这是属下份内之事……”
“晚上到我那去,请你喝几杯。”
“可是司令长官有令……”
“是司令长官送给我的酒,好东西呢。”
恭敬不如从命。
我是个,幸运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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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乔姆山,东部方面军前指。
刘百良阴沉着脸,表情与外面灿烂的阳光丝毫不妥协。
五天前,三十三旅强攻基米尔山主峰附近的D堡垒,旅长方申思准将不虚战前誓言,当场阵亡,其下九千余官兵伤亡近三分之二,彻底失去攻击力。
在趁夜撤出了阵地上遗留的伤员后,自四月八日清晨起,华军重炮开始不分昼夜地连续轰击D堡垒和4号炮台一带,白天主要发射穿甲弹和高爆弹破坏工事,晚上主要发射榴霰弹以杀伤抢修工事的俄兵。
四月十一日,天气放晴,浮空部队倾巢而出,大本营直属集群的中型以上飞艇满载五百公斤级炸弹集中轰炸D堡垒和4号炮台,一天内投弹451吨,同日,十八门三零五毫米攻城炮和六门三八零毫米巨型迫击炮猛烈轰击D堡垒,从十一日凌晨五时至十二日晨七时,这些巨炮26小时内投射的炮弹总重超过1000吨。
现在是四月十二日晨九时,步十三师的三十七旅将在四小时后对D堡垒发起新一轮总攻,作为战役预备队的第一百旅集结在阿尔乔姆山后,随时准备接替三十七旅继续攻击D堡垒。
刘百良不是不相信巨炮和重型飞艇的威力,他只是开始不相信他的部队。
经过多次恶战之后的第三野战军消耗很大,各前线部队新兵充斥,军官和士官的补充也大成问题,不得不以大量的军校在校生补入基层部队,“菜鸟团队”、“菜鸟连队”比比皆是。基层部队的战斗素质惨不忍睹,使得较为复杂的战术部署越来越难以实现,指挥官往往迫不得已采取近似“万岁冲锋”的简单战法——这又使得消耗加剧,部队战斗素质进一步下降,形成恶性循环。
部队的战斗意志也大成问题,惨重的损失严重影响了士气,歇斯底里的恐惧如滴入水中的墨般四下扩散,阵前溃退和抗命不前之类的违犯军法案层出不穷,甚至有士兵为了逃避进攻而杀死长官的事件发生。
现在,维系部队士气的最有力手段,就是己方强大的重炮火力和敌方所没有的空中兵器了。
山后的重炮又开始怒吼,“强云”重型飞艇和“紫云”中型飞艇庞大的躯体绚丽地覆盖了天空,眨眼间,整个基米尔山陷入了浓厚得发狂的烟云中,但是刘百良那恶劣地反抗着天气的表情并不曾因此而有半丝的松动。
参谋长王直从他身后递给他一张纸片:“刚才航浮集群的参谋长马恒明上校亲自上天转了一圈,发来这个报告,说是主峰附近的D堡垒主体已被夷平,4号炮台上的重炮掩体也基本上被摧毁,整个主峰附近布满了巨大的弹坑……”
“我们还有多少重炮弹的储备?”
刘百良很现实,他不得不现实,现在的情况和八年前本州岛上的关原之战不同,当时刘百良指挥的精锐禁卫部队面对的是由后备兵和民兵凑合成的垃圾日军,对方所谓的掩体线不过由若干半人深的单个土坑和几排沙包组成,某些衣衫褴褛的农民手中居然还有竹枪!
而面前的俄国人装备有马克沁机枪、速射炮、重型加农炮、带电铁丝网、探照灯、无线和有线电,居高临下躲在纵横交错的混凝土工事中,已经整个整个地毁灭了无数的联军连队。
在爆破坑道的作业迟迟未能进展的情况下,只能以连续的重炮打击和飞艇轰炸对敌人的工事群进行毁灭性破坏。
然而,为整个战役储备的大口径炮弹和重磅炸弹毕竟有限,东部方面军的补给压力虽然不及西部方面军那样严重,但也不可能立即向前线集中较大数量的重型弹药,而且重炮过于频繁的射击会造成身管磨损加剧而导致身管使用寿命缩短和射击精度降低,届时更换炮管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全部的储备都在阵地上了,方面军全部二十七门三零五和九门三八零毫米攻城炮,今晨八点前的储备为三零五毫米弹三千八百发,三八零毫米弹九百发。”
“命令炮兵司令,留下其中一半的炮弹,我不能肯定今天就能结束战斗。”
“我觉得今天应该能够解决战斗……”
“我只想看到事实,把我们的感觉都丢进粪坑里去吧。”
刘百良愤愤道,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左轮枪。
后面的副官报告:“空军第三号浮空哨报告,敌舰4艘出港,驶向东湾。”
“已经通知联合舰队和东部海岸炮兵司令了吗?”
“是的!”
“妈的,还想摸鱼,没门,现在可是蓝天碧海!”
刘百良骂得还算有情趣。
四天前的黄昏,趁着天气恶劣,华军航浮部队无法出动,俄军以2艘炮舰、5艘驱逐舰组成的海军支队开出海参崴港,沿着己方水雷阵内侧航行到东湾,在陆上观察员引导下,向正朝201高地(俄称圣约翰高地)进攻的日军近卫师团步兵纵列猛烈轰击,其时日军一个联队两千多人密密麻麻地集结在沿海一处俄军岸炮无法射到的自然沟壑中企图强袭201高地,突遭俄军舰炮的猛烈纵射,联队长以下几近全灭,随后近卫师团的野炮阵地也被俄军海陆火力压制,近卫师团被迫放弃当天的攻击作战。闻迅赶来的联合舰队巡洋舰和驱逐舰部队在己方陆上观察员引导下,冒着敌海岸炮火力,于雷区外侧远距离轰击俄舰,击毁敌驱逐舰一艘,将其余俄舰赶回港内了事。
昨天天气一转好,刘百良即命令东部航浮集群派出轻型侦察飞艇在海参崴要塞各重要据点、兵营、道路枢纽及海参崴港上空巡逻,若发现敌陆军预备队增援前线即可召唤轰炸机和攻击飞艇实施打击,若发现敌军舰出港即通知联合舰队及方面军专门组建的海岸炮兵部队。
晴朗的天空,轻柔的暖风,俄军的灾难——现在这句话已经不再绝对。
战争进行到第八个月,海参崴要塞的俄军也摸索出了一些对付华军空中兵器的办法,对空射击的机枪和速射炮被头脑灵活的军械厂官兵们弄了出来,这些看似简陋的防空武器上配备了专用的瞄准具,为速射炮制造了安装有可调时间引信的空爆弹,但由于无法从外界得到补充,这些防空武器全部是由陆海军的机枪和速射炮改装而来,如若大量制造必然会削弱陆上防线和海军舰队的战斗力,所以直到四月中旬,俄军也只在军港、要塞司令部和部分仓库、兵营附近部署了少量的防空武器,大部分的前线地带依然只好任凭华军航浮兵的怪物们肆意蹂躏。
四小时内,10万发大小炮弹和176吨炸弹倾泻在了基米尔山主峰附近的D堡垒、4号炮台及主峰东侧山梁下的E堡垒上,
十三时整,何淳宁准将的三十七旅跃出距堡垒胸墙仅三百至八百公尺不等的前沿阵地,向D堡垒发起冲击。
与此同时,华军三十八旅开始稳步进击E堡垒,三十九旅进击主峰以西的C堡垒,日军第十一师团的三十一旅团进击E堡垒以东山腰上的F堡垒。
作为第三十七旅预备队的三十四师第一百旅此时已经开始向前沿阵地后的第一前进阵地移动,随时准备接应三十七旅。
进攻发起前,刘百良下令,为三十七旅的每个连配属一个工兵班,每个营加配一个轻机枪班(2挺机枪)和一个轻迫击炮班(60毫米迫击炮2门),每个团加强一个100毫米重迫击炮连和1个57毫米山炮连(各6门炮),无线电台配备到团,每个营加配一个通讯班以铺设野战电话线路。
总之,“能武装到牙齿就武装到牙齿”。
战斗顺利得令人发软。
“……战斗在几乎被彻底摧毁的堡垒废墟上展开,我们用手榴弹、爆破筒、炸药包和迫击炮把缩在大小混凝土块和碎石中的敌人消灭或驱赶出来,敌人则以一种能够发射巨大水雷或地雷的装置摧毁我们……我们加快了进攻步伐,在一些地方发生了激烈的白刃战……俄军隐藏在山后反斜面掩体中的预备队高喊口号冲下山来,我们以密集的机枪和炮兵火力把他们像割麦般地扫倒,这时好几架飞机俯冲下来,向山顶的敌人投下了炸弹……”
入夜前,刘百良接到何淳宁旅长的报告:“本旅已控制主峰,占领D堡垒主体及4号炮台部分掩体,请速遣预备队增援为是。”
刘百良毫不犹豫地命令第一百旅向三十七旅靠拢,随行携带多具小型探照灯及附属设备。
当日夜间至十三日凌晨,俄军多次向基米尔山主峰反扑,在明亮的探照灯光柱的照射下,暴风雨般的子弹和冰雹般的炮弹接连吞噬了数十个俄军连队。
十三日清晨,第一百旅的二九八团沿着山梁附近向东移动,与第三十八旅前后呼应,攻占了E堡垒。
根据战后的报告,三十七旅自十二日十三时至十三日中午为止,共伤亡二千七百八十九人。
无论如何,局面打开了。
“我得睡一觉了,人类一星期里至少要睡一次觉吧。”
四月十三日中午十二时,东部方面军司令官兼第三野战军司令官刘百良上将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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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零四年四月十五日夜,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防区司令部。
要塞防区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以下若干人皆垂头丧气,似乎全身的筋骨被不知什么人抽掉了一半。
第一主防线上最坚固的堡垒和最重要的山头于三天前失陷了,正如紧闭的铁盒子上那扣得死死的锁头突然被撬开似的,华军一发不可收拾,36小时内接连占领了基米尔山主峰左右的另外三座堡垒和两座炮台,并在山上架起大炮轰击第一主防线的补给中心——早已要塞化的特鲁多沃耶镇……简单来说,第一主防线的整个中段防区已经彻底崩溃。
十四日中午,斯特塞尔下令全军交替掩护撤出第一主防线,撤往第二主防线重新布防。
俄军的撤退简直是一场灾难。
华军的空中兵器反复扫荡着第一主防线到第二主防线之间布满低矮丘陵和小片树林的地带,架在基米尔山上的各型大炮不断地扫射退却中的俄军纵队,华军和日军的骑兵从山口中冲出来,在机枪大炮的掩护下冲垮了俄军的部分后卫部队,闯进进溃退中的俄军队伍里大开杀戒……
幸好要塞陆上防区司令官康特拉琴柯将军及时组织起预备队,在第二主防线的重炮掩护下对华军骑兵发起反击,并重整起新的后卫防线,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混乱中,康热拉琴柯将军因劳累过度而坠马,摔断了大腿,此外,原中段防区司令官扎鲁巴耶夫中将在指挥撤退时遭华机空袭,中弹身亡。
没有了康特拉琴柯,斯特塞尔更提不起精神来,一直以来,要塞陆上防线的防御全靠康特拉琴柯的尽心尽力才能呈现出如此良好的局面,许多前线官兵们也正因为这位身体力行、品格高尚的将军不时到他们身边加以鼓舞而保持着高昂的士气,现在,还有谁能代替康特拉琴柯呢?
斯特塞尔看了一眼原西段防区司令弗克,马上转开了头,那个长着小小绿眼睛的性欲旺盛的公狗,如果让他做了陆上防线司令,恐怕当天就会打开城门向那些黄种人投降,附加条件应该就是要塞投降后把他单独禁闭在一个美女如云的院子里吧。
原东段防区司令鲍列曼少将耷拉着脖子,犹如被猫儿玩到极限的老鼠,大概已经完全丧失了精神方面的能量,所谓的斗志对他来说或许是沙漠中幽浮于地平线以上的海市蜃楼,幻化万千,无从寻觅。
斯特塞尔的目光扫过要塞炮兵司令别雷少将的脸,那个平常似乎总在殷勤微笑的小老头一副石头般严肃的表情,脖子不自觉地低下来,整个肩头也仿佛失去了支撑的骨架般软软地垂下去,无望的阴影毫不吝啬地渗透在他滞呆而零散的目光中。
“狐狸般精明”的参谋长雷斯此时的表情比所有人都绝望,浑身弥漫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无力感,宛如刺向气球的钢针,足以令斯特塞尔的气力在一瞬间泄露殆尽。
现任太平洋分舰队司令维特盖夫特少将在长桌一角大口大口地抽着纸烟,斯特塞尔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堆起了小山般的烟蒂。
气氛郁闷得令斯特塞尔发慌,一种深深的疲倦感如同一连串温热的钢钉刺进他的大脑,一个禁忌的词从郁积已久的布满藤蔓的思想水井中喷涌而出,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那个词就是,投降。
斯特塞尔在意识层次里慌张地盖住了那个喷涌禁忌的井口,神经质地左右环顾,所有人都低着头,应该没人发现他大脑深处这次非自然的喷发。
“参谋长,我军的损失统计出来了吗?”
斯特塞尔手有点抖,他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雷斯没有立即回答,他走神了。
“参谋长?我军这星期来的损失统计出来了吗?”
雷斯惊慌地“啊”了一声,连忙点头:“是,是,损失是这样的,十分严重,从四月七日早晨到今天下午,我军共阵亡失踪一万五千七百余人,新增重伤员四千一百名,再减去医院中的病号,算来要塞的可用兵员只剩下四万二千人,由于药品缺乏,伤病员的死亡率正不断上升……”
“我只问你这一周来的损失,你说这么多干什么,维特盖夫特将军,请问分舰队已经组建了多少个水兵连?”
维特盖夫特从鼻子里喷着烟,垂着头无力地应道:“二十六个,每连一百四十人,但是我们缺乏步枪。”
“需要多少步枪?”
“一千五百枝。”
斯特塞尔转向雷斯:“雷斯,从仓库里调两千枝步枪给分舰队,每枝枪配一百发子弹。”
雷斯有点为难:“仓库里只剩六百枝完好的步枪了,军械所那里倒有一大堆损坏的步枪……”
“损坏的也要,我们的水兵连既然是预备队,任务就是把冲上阵地的敌人赶回去,那么有刺刀就足够了。”
维特盖夫特说得很轻松,骨子里的轻,表示生命力的气息似乎都一下子飞上上了天花板。
斯特塞尔再次扫视了一圈他的部下,从雷斯到别雷,从别雷到鲍列曼,从鲍列曼到弗克,每个人表情的主调没有任何改变。
他必须做决定了。
“我决定,即日起,陆上防线的指挥由我本人兼理,以陆军兵营为界,弗克将军负责防线西段,鲍列曼将军负责防线东段,别雷将军仍担任炮兵司令,雷斯继续任参谋长。别雷将军,您清楚要塞目前炮兵的状况的吗?”
别雷魂不守舍地晃了晃他那贴满干瘪皮肤的脖子:“是……是的,第一主防线的重炮无法搬运,几乎全部损失了,现在第二主防线上配备有100毫米口径以上的主炮74门,另外,分舰队提供的22门152毫米舰炮正陆续安装到防线的炮台上。当前主防线的堡垒和工事中原本配置有轻炮102门,从第一主防线撤下来的轻炮共203门,加上分舰队提供的108门中小口径舰炮,我们将有413门轻炮可对抗敌人,加上海军提供的炮弹,以上这些火炮能够使用的炮弹超过20万发,平均每门炮约500发。此外,我们手中还留存有军械厂制造的14门防空炮和51件各种式样的雷炮,最大的雷炮可将150公斤的水雷抛射到四百米外,是近迫作战中十分有效的武器,另外,军械厂还大量制造焦棉手榴弹和雷炮炮弹……”
即使神情颓丧,面貌衰朽,别雷的报告却还算清晰明了,这也让斯特塞尔稍稍宽了宽心。
“很好,这样看来我们的炮兵依然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参谋长,其他军需品的储备状况如何?”
“报告司令官,要塞军需部长的报告指出,到本月初我们就已经没有糖、干菜和窖藏蔬菜的储备了,肉类供应完全靠宰杀军马,然而即便是军马也只够宰杀两三个月,由于人员的减少,面粉还有五个月的储备,盐四个月,谷类两个月(主要用于喂马),但因为缺乏蔬菜,必须考虑到今后坏血病的蔓延……”
雷斯忧心忡忡,当然这无济于事,天上不会掉下蔬菜,要塞也没有及时进行养猪种菜,储备的少量的蔬菜种子被集中种在几个玻璃温室里,以满足将军们对新鲜蔬菜的需求——雷斯暂时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坏血病缠身。
“这么说来我们至少还能撑上五个月嘛……”
斯特塞尔的自欺欺人没能让在座的任何一位将军产生丝毫的笑意。
“诸位,我们已经坚守要塞半年之久,反复给予敌人巨大杀伤,就在即将转入反攻之际,不巧遭遇了空前强大的敌人蓄谋已久的总攻,在严重打击了敌人之后,我们按照原先的计划,转入了战线大大缩短的第二主防线实施防御。现在,我们的堡垒工事无比坚固,弹药粮秣十分充足,相信在诸位的努力之下,全要塞的官兵能够继续高昂士气,发扬俄罗斯帝国军人的光荣传统与勇敢精神,给予敌人更沉重的打击,在沙皇陛下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要塞造就一部伟大俄罗斯精神的光辉史诗!勤务兵,拿酒来。”
将军们面面相觑。
每个人面前都斟上了一杯殷红透亮的葡萄酒。
“为了沙皇陛下,大家应该团结一心,各尽所能,争取胜利,我提议,为沙皇陛下和我们的胜利,干杯!”
“干杯!”
将军们一起站了起来,在灯光下摇曳着闪亮的红酒轻盈地滑入他们的口中,似乎为他们带来了久违的东欧平原上美丽春天的生命力,把弥漫在他们身上的颓废绝望的气息一扫而光。
“乌拉,胜利!”
“乌拉!”
酒杯在地板上碎成一片晶莹,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陶醉于这片气氛,为这难得的振奋而愉快。
难得的振奋……有人离开这儿后就会恢复原样,有人转个身就会再度忧郁,有人只是不得已而在这里假装振奋。
“我们?一群苟延残喘的可怜虫。”
弗克用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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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被玻璃幕墙覆盖的摩天大楼假装威严地耸立在四周,夜幕急速降临,霓虹闪烁的世界耀人心魄,装饰性探照灯的红绿光柱映照出浅薄而可怜的云层,不远处麦当劳M字招牌上点缀的彩灯流动着颤抖着,就着那些妖冶的光线熙来攘往的人群碍眼地堆满了这个世界。
步行街路口的巨型液晶显示屏正在播报新闻,装扮时尚的美女主播诱惑般地微笑着轻启朱唇:“近日有关歌手赵慧与影星王达的绯闻事件……”
季节——不清楚了,春天或秋天,我穿着不记得是什么牌子的休闲服,坐在液晶显示屏对面的椅子上等人。
美女主播絮絮叨叨地罗嗦着那段绯闻,我安静地坐着,在人群里搜索,我敢肯定,对方也在搜索我。
咖啡色迷你裙下的雪白,樱桃色眼镜上方闪着荧光的墨绿,炭黑色皮衣上缀满的叮当做响的亮银,这个世界我看得清也看得懂,但我还是想毁灭它。
一个穿着藏青色呢子军服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晃出,向我敬礼。
“国防大臣阁下,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
我注意到军服的领花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脚下踩着火焰。
“坐吧。”
我知道他叫杨正金,陆军少尉,机动队特车中队第三小队小队长,但是为什么现在他的鲜红肩章上却有三颗诡异的金色六角星,周围还缀满了陌生的金属质地的松柏纹样……
我叫刘云,陆军少校,第201特战团机动队队长,可是杨正金刚才为什么叫我国防大臣阁下……
“有关阁下将要起事的问题,我考虑过了,这件事万万不可。”
杨正金扬着他那张已经明显接近不惑之年的脸认真地说道,我记得他应该只有二十一岁的,为什么……
“如何不可?”
我说话了,不由自主地,似乎说话的人不是我,但我却又朦胧地感觉到了嘴唇在动——自己的嘴唇。
“这不是理智的人应该做的事情,您要走的路,是令这国家疯狂地步向毁灭的地狱之途,我不能赞同您的想法,十分抱歉。”
“你不想看到这国家称霸世界吗?”
“我只是不想看到这个国家被世界毁灭,从此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你胆怯了。”
“我只是说出了我真实的想法,现在国民已经普遍被接踵而至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如果再继续煽风点火,自大的天朝上国意识将会无限膨胀,我们将不得不被民众推动着向全世界开战……”
“那又怎样?”
“那超出了这国家承受的能力。”
“不对,这国家的潜力是超出世界想象的,只需要再给我们十年时间对这国家加以改造,届时一定能够与德奥一起瓜分世界!”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您为什么不去问问财政大臣和工商大臣阁下呢?他们应该能够稍微了解十年内我们能在经济领域以什么方式做些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在颤抖,理智的领域闯进了一些嗡嗡做响的生物,它们身上流淌出的灰黑黏液偶尔滴到汉白玉的地板上便咝咝作响,升腾起墨绿色的奇异烟雾。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文易的走狗!他们反对我,他们不肯跟我走,他们必定要死!”
“您为什么那么恨文易!”
“我根本不恨他,但是为了这个国家,不同我合作的人都要死!”
“包括我吗?”
“是的!”
“难道您还不明白,文易就是您,您就是文易吗?”
“什么?”
我疑惑,并且脊背发凉,目光不自觉地向周围漂移,旁边涌过一群剃着光头、戴着大耳环、蹬着包有金属的皮靴、穿着黑色皮衣皮裤的年轻人,他们轻蔑的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我的意识里淌过一些词,它们还没来得及清晰地显现出身影便被一圈突然出现的血红的旋涡一口气吞没。
“您不是一个人,您其实是由无数个性格各异的灵魂组成,其中就包含有与文易相似的灵魂,正因为如此,您才会选择与他合作的不是吗?八年来他一直担任总理大臣,您却甘居其下,为什么?因为他就是您,他所做的也就等于是您所做的。然而您的精神世界中却还包含了其他的灵魂,您现在是被那个渴求毁灭与杀戮的灵魂控制住了,您根本就不关心这个国家的命运,您想要的只是一个燃烧的世界,你想要的,只是毁灭!”
“住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钟夏火!”
我喊了一个人的名字,我知道他是我也是我的部下之一,机动队第一特勤中队第二小队小队长,陆军少尉。
钟夏火从麦当劳的M字招牌上跳了下来,壮硕的身体包裹在紧身夹克、作战裤与敞开的风衣下,雄浑的脚步令人感到无法遏制的愉悦,洪钟般的声音似乎已经让那些不加区别反射所有光线的玻璃幕墙产生了官能性的龟裂,。
“杀了他!”
我指着杨正金命令道。
钟夏火的嘴角泛出了冷漠的微笑,他从风衣下抬手亮出一枝突击步枪。
“如果不把您现在这个灵魂压制住的话,我们对您的忠诚也将变得毫无意义,我们想跟着一位充满长远智慧的领袖打造一个拥有伟大未来的世界帝国,而不是随着一个燃烧着毁灭与自我毁灭之火的狂人殉葬,这个国家的改造我们也有份,现在这个帝国是大家共同的作品,您没有权力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处置它!”
杨正金站起身,主动把胸膛朝向枪口。
“总参谋长说得对,我们需要您高瞻远瞩的智慧而非盲目无益的激情,请您三思!”
这个声音是……
视野里晃出了两名与杨正金装束相似的男子,其中一人目如鹰狼,另一人的面貌则略显女性的柔美,意识里立刻调出了两人的名字:前者名叫王直,机动队第二特勤中队的狙击手,下士;后者名叫刘百良,是钟夏火那个小队的队员,同样是下士。
“2020年我国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再创新高……”
液晶大屏幕上换了一个额头闪亮的中年男主播,喋喋不休地夸耀着这个国家的种种数据,国民生产总值达到多少多少美元,比去年增长几点几个百分点,失业率又下降了几点几个百分点,当年吸引外资多少多少亿,外汇储备达到多少多少亿……无论如何,就这些数字而言,我们应当生活在一个欣欣向荣充满生机繁华富强的伟大国度。
为什么我会注意这个呢?
看到王直的脸,我的思绪突然如同从一万公尺高空坠落到花岗岩上的水晶杯般纷纷扬扬地粉碎了。
第201特战团成立于2012年,主要任务是反恐、要人要地防卫和边境危机紧急处理,直接隶属国防部。2015年,以本团教导连为基础组建了一支特别机动队,辖三个特勤中队和特车中队,主要任务是对各地的镇暴平叛行动实施紧急援助,由于编制精干,训练专业,人员素质优秀,还配备有专用车辆和专门的空运部队,具有二十四小时内抵达全国任意地点展开行动的能力。
所谓的镇暴行动……
“刘队长,这三个人该怎么办?”
钟夏火的人肉大钟把我敲醒了,他手上的九五式突击步枪枪口正不住地在杨正金、刘百良、王直三个人之间游移。
“杀掉。”
说这话的人不是我。
一个比钟夏火矮了大半个头的精悍男子突然插在了我和钟夏火之间,几乎与此同时,在他的脑袋边上浮现出三个巨大的白色楷书汉字:丁介云。
“全都该杀掉,不支持就等于反对,就要镇压和清洗,这才是伟大领袖的意志,伟大从何而来?从如山的尸骨中而来!远的有秦始皇坑了七十六个儒生,修长城修宫殿修陵墓累死了上百万人,一般的伟大……近的有开国领袖坑了七万六千个儒生,大跃进大革命饿死斗死了数千万人,空前的伟大!刘云,你不想更伟大吗?走我的路才对!世界是属于拥有无比坚强意志的超人的!用你铁的意志,和亿万人的鲜血,来创造一段空前绝后的历史吧!伟大的千年帝国就在前面,摆脱那个无用的灵魂吧,那个让你迷惑的灵魂,是的,自由,你需要自由,你需要绝对的自由,不受任何人的管束,随心所欲,以铁和血来重塑这个国家,打造一部无比强大的战争机器,让大中华的威名享誉全世界,这是我们共同的理想不是吗?是的,你清醒了,你早就该清醒了,伸出手来,我们原本就应该是盟友,我们才是一体的……”
丁介云向我伸出了右手,他的微笑无比自然,与从前我见过的微笑没有区别。
枪响了,丁介云扑然倒下,插在裤袋的左手带出了一把手枪。
“叛徒,变成了鬼魂还是一样的阴险。”
钟夏火走过来,向丁介云的尸体啐了一口。
“刘队长,无论如何,我会一直跟着你。”
“武威公,我们无论如何不会反对你,可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请您三思!”
面前一下子涌出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其中一个对我最重要的人,文易,和蔼地微笑着,向我伸出了手。
那的确是,我真正想要握住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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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睁开眼,枝形水晶吊灯的轮廓在阴暗中张牙舞爪,他感到额上沁出的冷汗正毫无表情地从眉毛的缝隙里凉凉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似乎自己回到那个时空的2020年,地点是某条繁华的街道,人物是ABCD,事件是一二三四。
梦魇。
这样形容有点过分,然而那个梦令人不快倒是千真万确。
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妻子在床的另一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刘云不想打扰她。
光兴皇帝赏赐的黄金座钟在对面的小立柜上发出更为规律性的滴答声,它的形象异常地模糊——厚厚的金丝绣花呢绒窗帘没有透进太多的光线,太阳应该还没有从黑暗的尽头探出它的头发来。
刘云的意识深处突然迸发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是谁?”
一个声音,带着轻蔑的压迫力,斩钉截铁地代替他回答:“这不重要!”
于是刘云昏昏睡去……
当刘云在大本营看到杨正金时,眼睛不自觉地眯了一下。
经过了十四年的风风雨雨,四十岁的杨正金依然保留着年轻时那些构成“英俊”的主要元素,他那高耸的鼻梁,明亮的眼睛,墨黑粗直的眉毛,微瘦而匀称的脸部轮廓……
那是一张曾令无数女子发抖的脸。
这是一位看起来极为温文尔雅的绅士,然而他读报告时那沉静得似乎已经令地狱的天花板坍塌的声音却给大本营里的瞌睡虫们供给了大量能源,不过刘云还知道他的另一面,在某些时候,这位绅士的激昂之情大概也能够令天堂燃烧吧。
瞌睡虫们开始蠢蠢欲动。
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正在报告西部方面军的最新战况。
“……今天凌晨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来电,因遭遇严重补给困难及敌方生力部队之连续反扑,本司令官认为,方面军主力向乌达河及色楞格河一线的推进已经达到了部队能够承受的极限,请求中止四月一日的大本营下达的作战任务……赤塔为本战区极重要之交通枢纽,如今敌军控制的要塞防区扼断通往贝加尔方面的多条主要道路,使得快速跃进的我第一、第二集团军无法得到及时便捷的补给……故希望能够集中力量先行展开对赤塔要塞的攻略。”
“……附,至昨日午夜,本方面军前线各军部署状况如下:自南向北,第二集团军之第二军在乌达河上游波佩列奇诺耶至霍林斯克一线之对岸,第五军在基任加至新伊利因斯克一线,禁卫军集结在彼得罗斯克地域;第一集团军之第四军在彼得罗斯克至新谢连金斯克一线,第一军在新谢连金斯克至比丘拉一线;朝鲜集团军正在围攻赤塔要塞;方面军预备队之第六军和和第七军,集结在希洛克到彼得罗夫斯克之间;方面军后方司令部设在奥洛维扬纳亚,前方司令部设在彼得罗夫斯克。第一军之骑兵侦察队已深入至恰克图一带,据方面军航浮部队查明,向外蒙首府进攻之俄军主力已向恰克图收缩……”
一旁的参谋军官们立即在覆盖了一层透明薄膜的地图上写画起来,很快,一幅最新的战场形势图展现在了大本营众大员的眼前,自去年冬天起就难得一见的光兴皇帝今天也在御座上,三十四岁的皇帝似乎没那么容易被病魔击倒。
为了能让包括皇帝陛下在内的众人更清晰地了解那些拗口的俄国地名所代表的军事意义,杨正金亲自拿起尺子在地图上比画着解说起来。
“波佩列奇诺耶位于乌兰乌德东北二百二十公里,基任加位于乌兰乌德以东一百四十公里,彼得罗夫斯克位于乌兰乌德东南约一百公里,比丘拉位于乌兰乌德以南约一百三十公里……整个战线全长超过三百公里。边境重镇恰克图在色楞格河右岸,位于乌兰乌德西南偏南二百公里,入侵外蒙的俄军即以此地为补给转运中心……”
光兴皇帝频频点头,大概已经弄明白了,便转向刘云:“刘爱卿,钟上将之请求,你意下如何啊?”
刘云心想,这家伙,以前好象没那么主动过,脸面上还是恭谨应道:“回皇上的话,臣以为,钟司令之报告应无虚言,钟将军能够不慕虚名,全心为大局着想,如实报告前线之困难,并提请中止该军能力外之行动,实在难能可贵。”
杨正金与总参作战处长胡克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胡克磨挲着他那布满细碎胡渣的下巴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当场说出来的话是:“连那个倔强的钟夏火都打算放弃了,说明情况已经糟到不行了。”
“臣以为,可依准钟夏火之请求,先调集作为方面军预备队之第六、第七军回师赤塔,以助朝鲜集团军迅速攻取之,已展开于敌前之第一、第二集团军可暂时沿当前战线占据要地与敌对峙,待攻灭赤塔要塞后,再以全军之力向乌兰乌德挺进,届时敌军势必难以抵挡……”
听完刘云的意见,皇帝还左右环顾:“众爱卿还有何见解?”
杨正金忙道:“臣与武威公意见一致。”
胡克也立即表态赞同刘云的意见。
两人又相互瞄了瞄,肚子里的意思是:“皇帝今天好象特别有精神。”
大本营的运作,一般来说就是众大臣和高级将领决定某重大事项后再恭请圣裁,像今天这样皇帝直接征询群臣意见尚属罕见。
无论如何,圣裁已经下来了:“既然如此,就依刘爱卿之意……”
皇帝顿了顿,突然严厉起来:“朕最近听说,上海等地,竟有人逆天而行,于我天朝与俄夷交战之际,搞什么游行罢工,坏我气势,堕我民心,内政部竟不予纠察,是何道理!”
内政大臣莫宁不慌不忙地应道:“启禀皇上,宪法第一条第三款有云,不得制订有关剥夺人民和平集会和向政府请愿申冤的权利之法律法规。其游行者,和平主义者之和平集会也,其罢工者,乃工人不堪雇主残酷压迫而请愿申冤也,国会既未有禁止此种行为之立法,本部无法可依,故只可以理相劝,至于暴力纠察,需得有国会相关立法在先。”
皇帝皱了皱眉,转向总理大臣张志高:“朕观察西洋现状,即便欧美列强,亦有紧急状况时之特别法律,为国家大事计,暂时中止臣民若干权利,权柄皆操于朝廷之手……张爱卿,你是国会第一大党领袖,若你肯出面组织,类似法律当可通过。”
张志高低头道:“这……启禀皇上,这紧急事态法牵涉太广,众多议员惟恐政府滥用,故争议颇多,七年来每年均有相关提案,最终都被否决,即便此次再度提出,亦不免徒费时日,相互争论之下,恐怕还将影响到国会当前之团结局面……”
“如此甚为可恶,就没有人可以治那个谭嗣同了吗?”
龙颜不悦,众臣惶恐,上即拂袖而去。
内史官当天如是记载,这家伙明显欠揍。
没有皇帝的大本营会议照“常”进行,会议结束后,刘云要张志高和莫宁留下。
“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张志高和莫宁没有异议。
刘云注意到杨正金在离开前以不寻常的暧昧的眼神扫过了他们三个人的脸。
“在那个梦里,他似乎对我说了什么……”
刘云记起了那个梦,记起了那些话,但他不假思索地断定那仅仅是梦。
在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后,刘云亲手关上了会议室的包铜镶花橡木大门。
“我知道你们不想搞出一个紧急事态法让政府有机会滥用,但是我们必须联手搞掉谭嗣同和他的民国党,他们干得出格了。”
刘云一刀见血,赤裸裸,湿淋淋,肠子都滑了出来。
莫宁扶了扶鼻子上的黑框眼镜,白净的脸上没有透出一丝包含紊乱元素的情绪:“不仅是民国党,还有另外几个原本不入流的小党派,他们利用了农村和工厂的穷困状况,企图打造中下层阶级代言人的形象,以便扩大本党派的影响力……不过,国安厅的调查发现,民国党跟一些原本主宰对俄贸易的企业有联系,然而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我希望国安厅能找到更多的证据,以便让检察院提起公诉。”
刘云仰起头,斜瞥着莫宁,有些另眼相看的味道。
张志高向刘云扬了扬下巴:“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对于不能容忍的事情,我们会尽量在法律框架内解决,如果法律的创造者带头无法无天,那么法律的信用也将逐渐化为乌有。那些搞反战游行的和平主义者正被主流舆论集中攻击,民国党内部正展开激烈的内讧,很快我们就不会看到类似的事件发生了,如果国安厅能找到民国党高层受到对俄贸易主导企业操纵的证据的话,这就不光是令对方名誉扫地的问题了……至于罢工问题,要从本质上加以解决,就必须改变工人的生存状况,为防止雇主将为军费目的增添的税金分摊到原本就穷困不堪的工人头上,必须紧急颁布劳动者基本保障条例,规定最低工资和最低福利,并成立相关监督机构实施之,但是关键的……”
“能在短期内解决就好。”
刘云暂时不想听太多,能够解决问题,他就满意了,至于那些与他的固执理想背道而弛的论调,他打算捂住耳朵,一个字也不要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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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叶绿,鸟鸣。
北京,西单,甘石桥槐里胡同与背阴胡同之间,撑着富丽堂皇的门面无意义地炫耀着的洵贝勒府里,几位长袍马褂的所谓皇亲贵胄缩在后花园的凉亭中,相互咬着耳朵絮叨着什么,那种猥琐而又满足的神情,活像正在啃食死尸耳朵的啮齿动物。
“………已经仔细调查过了,武威公爵府到了半夜,前门后门不过各有两个警员看着,护院家丁至多十名,总理大臣官邸到半夜总共也不过八个警员守着,护院家丁五六个……我跟端王爷商量了一下,只要召集三四十名敢死之士,事情就能办成,但是这样的汉子比较难找,前前后后要花的钱也不少,我跟端王爷的财力有限,希望诸位为了我们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各尽绵力……”
说话的人正是这府第的主人,当今光兴皇帝的六弟载洵——一个已经在内心和嘴上无数次杀死过包括武威公刘云、致德公文易在内的无数汉族大员的意淫分子。
鉴于意淫的局限性,在某一个冰凉的、身边没有温暖的女人身体的早晨,载洵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那种安慰性的恨通过实际的手段发泄出来,他需要知道刘云等人的脑袋在某一天清晨滚在大街上,被嘴角溢满白色泡沫、喷出湿润而腥臭的热气的马踢来踢去。
一想到那些脑袋被坚硬的马蹄踩中时发出的坚实的“喀嚓”声,以及飞溅到马脖子上的豆腐花一般的脑浆,载洵就激动得手指乱颤,随之而来的还有急不可耐的性欲。
“钱倒不是问题,关键是,杀了刘云又怎样呢?或者说,即使把内阁十二大臣统统杀光,我们又能怎样呢?没有兵权,什么都做不了,杀几个人有屁用?”
一位年轻的贝勒提出了疑问。
“我是这么想的,只要刘云和张志高一死,我们马上入宫请皇上亲自主政,从此废总理大臣,恢复皇权,各部大臣及各省省长均由皇上亲自任命,国防大臣可任端王,鄙人不才,可任内政大臣,其余各部,倒可以斟酌由各位主持……届时皇令一下,历数刘云等人罪行,同时犒赏三军、救济穷困,收服军心民心,大事可成……”
载洵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的慌张与不安,似乎某种天命的正义已在灿烂灼人的光芒下将斩除妖邪的神剑授予了他,他握着那剑,飘在空中,以使命的权力向众人发号施令,不过是理所当然中的理所当然。
“时机不对吧,现在还在跟俄国打仗呢……”
另一位蓄着时髦的八字胡的贵胄公子把玩似地拈着须尖,轻轻摇头道。
“现在正是时候,大家想想看,若是这场仗在刘云的领导下打赢了,他的声望不是更高了吗?这逆贼势必更加嚣张,说不定一待停战,就会命大军回师京城,借着军势民心逼迫当今皇上禅让皇位……如若在皇上亲政下最终打赢俄国,则皇室之威望必将得以巩固,我大清再兴有望……”
端郡王载漪抚着他的山羊胡得意洋洋地解释道,四十来岁的消瘦肉体中不时散发出与意识构成不符的饥渴欲望,这些欲望借助他的表情赤裸地指向“权力”二字,然而为他本人以及身边许多人所不知的是,他的确严重缺乏大脑胶原质。
“可是我听说现在身居高位的大将都是刘云一手提拔起来的,而政界财界人士几乎都是文易的棋子,张志高也不过是文易之傀儡而已,刘云文易二人,一武一文,掌控天下,必须同时除掉,然而即使侥幸除去二人,若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与文易的政客财阀势力勾结,一举反扑过来,我们哪里承受得了?”
摇着画有江南水乡风景纸扇的一位青年公子徐徐问道,这勉强算是人话了。
载漪楞了一下,随即掩饰性摆起了手,以桃木面具般的坚硬笑容应道:“这位贝勒爷多虑了,所谓擒贼先擒王,又有云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当下众人慕于权势,不得已而向刘、文等人屈膝,若皇令一下,将刘、文等人斥为逆贼,改而提拔我等为朝中大臣,又何愁列位将军、政客、财主不向我等屈膝?若一味苟延残喘,作出事不关己的姿态,眼睁睁看了那些汉人夺去了祖宗的江山,届时不光我等,就连皇上也欲为长安布衣而不可得啊!”
“端王爷说得是,列位不可再自以为事不关己了!不是刘死,即是我亡,刘云篡位之心昭然,篡位之事随时可能发生,我等不奋力而出,清君侧而护皇权,除奸臣而正乾坤,简直枉为太祖子孙,生前当受太祖英灵所斥,死后必为后世子孙所指!”
载洵一番话叫得是慷慨激昂,足以让那些每天在八大胡同九大赌坊里挥金如土的密谋者们开始考虑要不要捐上几十块钱敷衍敷衍他了。
“洵贝勒说得是啊,无论如何不能忘了祖宗,我这里有十块钱,这个月的零花钱都在这里了,哎,最近几个小妾刮得紧,手头实在是……”(注:此时的一块钱大约等价于另一时空2020年的200到300块人民币,见设定)
“哎呀,不久前我那正室夫人的爹娘一块儿死了,看到夫人那么伤心,也只好多意思意思,这一意思呢,就意思完了……这里有五块钱,别嫌少啊,这可是我对咱们皇上、咱们太祖爷的一片赤诚啊!”
“这两块钱就收下吧,不用不好意思,为了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就算扒房掀瓦,我也愿意!”
“这一块钱可是我今年最后的一点储蓄了……”
众人一边坦白心意一边“慷慨解囊”,不一会儿,载洵的扇子上就积起了一小堆壹圆、贰圆和伍圆面值的纸币来,一角的硬币若干枚,虚晃晃地压在纸币上面,似乎随时会被风一起掀掉。
亲贵们开始散场,临走前还不忘碎碎念叨着捐出去的钱。
“端王爷,洵贝勒,我还要照顾我那雀儿呢,你们忙,我先回了,有了消息可别忘了我,我其实不在乎那十块钱的,只要能帮上你们,我就心满意足了……我那十快钱真的算不了什么!”
“洵贝勒,我那五块钱您一定记着了,其实我对于财政还是很有兴趣的,上次财政部公务员考试我原本很想参加的,不过一想到我这贝勒居然还要考试,心里还真不舒服,咱们不是王孙贵胄嘛,皇上若要我管国库,我还真能管得井井有条,我这还真不是盖的……”
“钱这种东西,我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你们不用过意不去,其实呢,我这个人,别的不感兴趣,工厂呀商号呀这些事情特别关心,其实那个文易以前就找过我,要我做他内阁里的工商大臣,我还不买他的帐,不过若是皇上的圣旨,我当然不敢抗旨啦……”
“今年就算没有储蓄也无所谓,不过听说交通部的建设项目很多,我对铁路一向很了解,如果由我主管交通部的话……”
载洵很想立即跑进屋子里取出那把五哥载沣送给他的缀满金色百合花纹的法国造左轮手枪,在已经离去的六个人头上各打出一个直径八毫米以上的孔洞。
但是载漪却很认真地收拢起载洵扇子上的钱,一张纸币一张纸币、一块硬币一块硬币地数了起来。
“二十八块四毛,不错了,总比一分都没有的好,可以弄几把小手枪啦。”
载漪知足地微笑起来,山羊胡的末梢如节肢动物的触须般神经质地颤动着。
载洵一脸的厌恶或憎恨:“这些家伙,什么东西嘛,把我们当叫花子了,还敢明目张胆地提要求!我要是做了内政大臣,首先就要派警察抄他们的家!没钱,跟我哭穷,行啊,我就要你们真穷!”
“要谁真穷哪!”
鹅卵石路上走出一位年轻的亲王,身着领口、肩头装饰着红绿两色宝石的奢华礼服,黑色主调,下摆过膝,头戴缀羽的船形帽,装扮英武,脸上却无可掩饰地浸润着忧郁。
“五哥……你怎么来了。”
载洵有点吃惊,嘴形略略朝非逻辑的方向歪曲了一下。
来者正是载洵之兄,当今光兴皇帝的五弟载沣(皇帝之二弟、三弟、四弟已相继夭折),当年二十一岁,光绪十六年即西元1890年,其父醇亲王薨(真实历史上醇亲王死于光绪十五年即西元1889年),由当时年仅七岁的他袭爵,时人称为“小醇”。
“不要当我是傻子,你们想做什么,我心里都明白着呢。”
醇亲王载沣殿下并不打算跟眼前这位任性的弟弟在无意义的基点上绕圈子。
“五哥,其实我……”
“你该叫我殿下的,郡王以下见了亲王该怎么着,光绪十九年的《御制皇族训规》上写得清清楚楚吧。”
端郡王载漪刚想插嘴,被载沣当头喝住:“端王爷,年轻人不懂事就算了,您也来凑合,太不像话了吧。”
载漪支吾了两声,没敢说话。
“你们这样做,是想置皇上于死地啊!”
载沣摘下帽子,往胳膊上狠狠拍了两下。
载洵脸一横:“五哥这么说,是让我们坐以待毙不成!”
“笨蛋,只要我们都安分守己,就是帮了皇上,如今满汉合流,我们也算是汉人了,再去斤斤计较,反而会惹恼了他们,今时不如往日,兵权财权政权都在他人手中,一味乱来只能自取灭亡!你们再想想看,皇上若是跟你们是同一个心思,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听那些汉人的话,反倒把八旗、亲贵疏远了呢?”
“皇上被软禁了!”
“根本没那回事,今天我还跟皇上说话来着呢。”
载洵被针扎了屁股一般骤然兴奋起来:“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说,有点闷,想出去散散心,可是身为大本营最高统帅,走不开。”
“就这些,没别的了?”
“你还想有什么别的?”
“你怎么不问皇上,干嘛都让汉人掌了权!”
载沣把帽子在面前扇了两扇,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你怎么就没听明白呢,我刚才都说了,满汉合流,咱们也是汉人了,你呀,也别老是长袍马褂的,看你那样,换身西服,精神点,也别让人家说我们守旧,不知时尚,皇上不也早换了西服吗?”
“我要去见皇上!”
“放肆!就你那点心思,你想跟皇上说什么?要他除去那些功勋卓著的元老重臣,任用像你这样不知深浅的小子?要不是刘云他们带来的福气,我们皇上能像现在这么威风吗?你给我安分点,别老是惹是生非,只要咱们不给皇上丢脸,国家兴旺了,也就是咱们皇上的功劳,这天下,也还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天下。”
“五哥,你太天真了!”
“住口!你有资格跟我这样说话吗?”
载沣眉毛一耸,怒上额头,目光一扫,定位在端郡王载漪手上那一小堆钞票和硬币上。
“这是什么?”
载漪忙点头哈腰地应道:“禀亲王殿下,这是几个朋友凑份子喝花酒的钱。”
“不对吧,是捐来请刺客的钱吧。”
载沣一针见血,载漪面颊发颤:“这……这……殿下英明……”
看清了载漪手上不过是几张颜色暗淡的纸币与几片缺乏质感的硬币,载沣的怒气便如火炉边的冰雪般迅速融化为冰凉潮湿的忧伤,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共多少钱?”
“二十八块四……”
“真是忠心可鉴啊……”
载沣的口气似在讥讽他人,却又饱含自嘲性的无奈,叹完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三张拾圆的钞票。
“这是我的份子,今晚在哪里碰头?”
载漪一脸迷惑地“啊”了一声。
“喝花酒啊,不是说凑份子喝花酒吗?我也凑一份,行不行?”
载漪恍然大捂:“行,行,怎么不行……”
“还没定下在哪里喝吗?我们毕竟是皇亲贵胄,要找个体面又隐蔽的地方才行啊。”
载漪立即来了兴致,熟门熟路地介绍起来:“这个好办,西直门外大街有一家纹羽院,前面是美女弹琵琶古筝的幽雅餐座,后院里却有隐秘的别室,专供不好抛头露面的爷们在里边喝花酒,我是那里的熟客了,现在派人去联络,晚上就坐了轿子从后门进去,即使有人看见也算不了什么……”
载洵却急了起来:“端王爷,这可是咱们起事的资金啊……”
载沣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还想着起什么事?今晚就把那几个捐了钱的人凑起来,说是今天全当开玩笑,其实是为了喝花酒凑份子钱,杀人什么的全是屁话,听懂了没?”
载洵扭过头去,咬着嘴唇不回话。
载漪笑呵呵地过来打圆场:“洵贝勒都听懂了,他就这犟脾气,殿下您就甭生气了,按您的吩咐,我这就派人联络纹羽院跟那几个小子,今晚八点好不好?”
“九点。”
“是,九点,您对那里不熟吧,我安排车去接您好不好?”
“好好安排。”
“是,是,一定……”
载沣戴好帽子,顺手拂了拂头顶的华丽羽毛,神气活现地背起手走开了。
待亲王的背影消失在繁复的花木中,载洵孩子气地往凉亭的朱红柱子上踹了一脚:“哼,我不会放弃的,刘云逆贼,绝不能让你活在这世界上!”
载漪把钱塞进袖子里的暗袋,顺便把脸上那露骨的献媚微笑换成关切的面具:“贝勒爷,事已至此,您就别逞强了,听殿下的话吧,来日方长啊……”
“哼哼,来日方长是吧,长不了多久了!”
载洵恨恨道,随即模仿着醇亲王殿下的姿态,背起手、昂着头大步走开了。
凉亭里,载漪抚摩具有强烈充实感的袖中暗袋,脸上胡乱洒着嘲弄与自以为是的粉末,公羊般的嗓子里挣扎着挤出了属于自己的话:“急不了,急不了啊,我的儿啊,等着吧,不管是大清还是大中华,那紫禁城里的皇座,老爹一定帮你弄到手……到时候管你什么贝勒亲王,刘云文雨,还不全都要乖乖地向我低头,哼哼哼……”
夜,武威公爵府邸前,就着莲花形电气挂灯的莹白灯光,一辆周身游动着黑玉光泽的王虎牌轿车嘎然而止。
车上下来的中年男子身着便服,大约一米八零的个头,身材修长,优美的面颊上方架着墨镜。
管家打扮的男子过来询问:“是总参谋长阁下吗?”
“我是杨正金,武威公传我来的。”
“请随我来。”
两人穿过中式的回廊和巴洛克式的宽阔前庭,皮靴在花岗岩石板上的撞击声与庭院中央喷泉的落水声微微共鸣,路灯慵懒地亮着,花木在光与暗中油画般地凝固,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几乎不存在的甘甜。
略带无法言明的东方风味,距离喷泉不到二十公尺的那幢三层洋房扩张性地耸立在呆滞的菩提树、冷杉与合欢树之间,装饰着金合欢花纹的大门前洒满了静谧的、梦幻性的白光,在某一瞬间,杨正金以为自己的梦境太过无稽。
所谓的现实,或许只停留在位于这幢洋房第二层中间的主人的书房里。
这是一个更为无稽的念头。
杨正金敲了敲书房的门,管家向他点头致意后迈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开了。
“进来。”
杨正金推开门,身着元帅服的刘云正端坐在桌子后面以单调的表情注视着他。
“坐吧,要不要咖啡?”
“谢谢,不麻烦了。”
刘云揉了揉眼睛,声音里略带疲惫性的松弛感:“好吧,那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接到您的命令后,我立即派了鹰狼队的天组去查,今天晚饭前有了消息。已经查到七家对俄贸易主导企业对民国党进行资助的证据,此外,制造民国党上层涉及与俄国情报机关交往证据的工作也进行顺利,今后两三天里,就可以将这些证据以隐秘渠道转到国安厅,部分证据也将按计划寄给中立党派和外国的报社,民国党这次是死定了……”
“很好,辛苦了。”
刘云向自己的心腹爱将欣慰地点头道,这样子就足够了,有功就赏这种手段并不适用于高级的工具,刘云如此重视和信任杨正金,自然明白杨正金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回报——那就是一如既往超出他人的特别地重视与信任。刘云自认为看透工具之心是自己的专长,当然,他并不曾怀疑过这种专长也许会因精神力量的衰竭而扭曲、变形,他坚信自己在精神力量方面的优势胜过随他而来的任何一名时空穿梭者。
“对了,武定国的事情怎么样了,听说过两天宣判?”
“已经安置妥当了,昨天庭审结束后我亲自去安抚武定国,告诉他一定会得救,让他乖乖照法院的安排做就是了,想必他在蒙上眼睛面对枪口的时候就不会发抖了吧,心里想着马上会得救,然后可以出国隐居,娶个金发美女做老婆,了此一生罢——就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被子弹射透了脑壳,真是幸福啊。”
杨正金对那位即将奔赴黄泉的老战友显然毫无同情之心。
利用总参后勤处长之职权及刘云老嫡系爱将的身份,总共受贿三百万元(相当于2020年的六亿到九亿元人民币)的前陆军上将武定国,今年元旦过后曾在拘押所中请求杨正金和刘云救他一命,为此他愿意孝敬出存在外国银行的一百万元赃款,杨正金假意答应,套出了存折所在,然后按刘云指示将存折中的巨款捐给了阵亡将士遗族救助会(当年三月起更名为国之殇援助会),随后杨正金指示武定国在法庭上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待执行枪决之时会以偷梁换柱的伎俩把他救下来,送到外国去隐居。有“零点一二吨级人物”之称的武定国为了性命不惜一切,只得照办,如今法院庭审已经结束,再过两天即将宣判,武定国死则死已,总归还能抱着生的幻想死去,相比带着对于死亡的恐惧而被杀掉的丁介云一伙,他不是要幸福得多吗?
刘云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负责监视皇族的地组三科发现,皇帝的六弟贝勒载洵以及端郡王载漪有不稳的迹象。”
作为刘云私属的秘密情报组织——鹰狼队——当前的负责人,杨正金能够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要锦绣繁华得多。
刘云不动感情地“哦”了一声。
“贝勒载洵和端郡往载漪经常召集宗族议论时政,不时发表一些针对朝廷大员的过激言论,这本不算什么,不过最近风组二科在对京师周围黑社会性质的会道门进行调查的时候,发现了其中某些极端暴力组织与皇族有联系的痕迹,地组三科随即深入调查,今天下午地组递交的报告指出,某些皇族人士涉嫌阴谋策划雇凶杀人,而且谋害对象似乎指向朝廷大员……详细情况继续调查中,主要嫌疑人已锁定为端郡王载漪及贝勒载洵。”
“皇亲贵胄们又按捺不住了吗?想必这十多年来杀得还不够狠啊。”
刘云冷冷一笑,右手的中指在桌面上愉快地弹跳了两三下。
杨正金低了低头:“要不要……”
“继续监视,重要的是搜集足够充分的证据,当然,需要的时候,会让你们制造证据的。”
“明白。”
杨正金想起中学时听到的一句被恶意篡改出的屁话:“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原话大约是中学历史教科书中某伟大人物的豪言壮语:“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没有证据,那么就创造证据吧。
历史都被创造了,证据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云没有放纵部下发呆的习惯,以厚橡木的办公桌为支撑,右手的食指向杨正金微微抬起:“不稳的,只有这两个人吗?”
“您指的是……”
“文易今天在做什么?”
“是,他今天在青岛,按照活动日程,今天应该会在山东联合工商会会长张謇男爵陪同下参观张氏葡萄酒集团公司和青岛商港,晚上则会出席在张謇男爵私邸举行的有山东著名工商界人士参加的宴会。”
“财主们都很喜欢他呢。”
“是……”
杨正金觉得,这种时候除了说一个“是”字以外应该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
“张志高呢?”
“今天下午内阁会议结束后,他和罗素兰到中民党中央党部去了,召开了中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委会议,会议的内容暂时还不清楚,要弄到会议记录吗?”
“大概不会有记录,别管了。”
“是。”
轻轻地,传来了对刘云而言极为熟悉的敲门声。
“进来。”
恭谨地推门进来的正是刚才领着杨正金到书房来的那位管家,右手托着一个雕有牵牛花藤纹样的银托盘。
“有一位先生求见,这是他的名帖。”
管家递上了一件镶有绿色水纹边的精致折帖。
刘云打开一看,神色里暗含惊疑,随即向杨正金微微一笑:“小杨,你猜谁来了?”
“不会是张志高吧。”
“猜错,马上就让你知道——老岳,麻烦你带那位先生到书房来。”
“是,老爷。”
姓岳的管家微微鞠了一躬,优雅地托着托盘后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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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地,响起了敲门声,属于那种柔软的、请求性的、不会触动人类反感性神经末梢的声音。
“请进。”
刘云向雕着牵牛花藤蔓的厚重橡木门微微弯了弯腰。
门开了,黑西服、白衬衫和蓝灰斜纹领带上面架着一张覆盖了厚厚黑框眼镜的白净而文静的脸,这张脸上安放着太过完美的不卑不亢,反倒容易令人产生“他心里一定有鬼”的反效果。
“没有预约就贸然来访,实在不好意思,杨参谋长也在啊……”
来者向刘云和杨正金微微点头致意。
“哪里哪里,莫大臣难得光临寒舍,是我的荣幸才对——请坐,要茶还是咖啡?”
刘云笑容可掬。
“咖啡吧。”
内政大臣莫宁顺口应道,脸上那原本近乎完美的面具已经出现了龟甲般伸张开来的细微裂痕,大概是要掩饰什么似的,莫宁做了一个伸手扶眼镜的无意义的动作,恭谨地坐在了杨正金对面,丝毫没有察觉杨正金正吃惊地望着他。
刘云吩咐在门外侍侯的岳管家端三杯咖啡过来。
“那个,有没有打扰你们的谈话?”
莫宁双手扶在大腿上,目光略微生硬地扫过刘云和杨正金的额头。
“没这回事,该谈的事情已经谈完了,现在就恭候莫大臣指教了。”
刘云略微歪着脖子向莫宁点头道。
“不敢当,不敢当,指教可说不上……”
莫宁连连摇头,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落在杨正金身上,刘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杨参谋长是我最信赖的人,莫大臣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好了,我知道武威公是最不喜欢废话连天的……”
“正是,我没有太多时间消耗在实质以外的遮羞布上。”
刘云已经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他的确是猜不出莫宁的来意。
莫宁稍稍向前欠了欠身,积蓄力气般地沉吟了几秒,这才下决心似地开口道:“恕我直言,我发现在我们这些原本生死与共的同志之间,出现了非常危险的裂痕,相互的不信任感正在吞噬我们,顺便也将吞噬掉我们费尽心血打造出的历史上未曾存在过的全新中国。”
刘云嘴角微微一弯,双肘顶着桌面,双手交叉在面前,下巴稍微向上抬了抬:“相互的不信任感——说得很好,接着说。”
“无论如何,必须设法消除这种不信任感,回复到起初精诚团结的状态,各人尽心尽力,继续为我们共同的梦想而奋斗。”
“这也是我的愿望。”
“这么说,我们已经具有了基本的共识。”
“没错,问题的关键是,你有什么打算?”
刘云犀利地问道,他并不是不信任莫宁或有意要给莫宁下马威,他只是习惯性地把对方的意识赤裸化,从而达到使对方无法玩弄文字游戏以浪费宝贵的时间与脑细胞的机会。
“其实问题的关键是,您有什么打算?”
莫宁毫不客气地把球踢了回来。
“这话怎么说?”
刘云不动颜色,他并不认为对方照抄自己语句的回答有多无礼,他只想尽快了解实质,在这种微妙的时刻里,放纵情绪是无意义的。
“您只是私下里向某些人透露说,您要将国家存在的目标定为战争,也即是说,您打算建立一个军国主义的帝国。”
“没错。”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您要如何改造现在的国家?或者说,您是想把这国家变成以您为皇帝的君主专制国家,还是以您为领袖的法西斯式极权主义国家呢?”
刘云眉头一皱:“是张志高叫你来试探我的吧?想搞清楚我的底线吗?”
“事实上,我正在寻找化解裂痕的可能性,我们理应是同一个阵营的,不是吗?”
“原本的确是一个阵营的。”
“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有人在跟我赌气。”
“你们在相互赌气,我觉得,文易误导了我们,你又因为跟文易赌气而自动疏远了我们,你觉得我们这些文人跟文易都是一伙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否则今天我就不会单独来见你了。”
莫宁此时已经是挺胸抬头,气势昂然。
刘云轻轻弹了弹桌面,审视的目光在莫宁脸上来回扫荡,发现新大陆的情绪如夏威夷岛上不停流淌的岩浆般无可遏止。
“这么说,你是打算投到我这一边来了?”
“您没有听清楚,根本就没有您这一边,他那一边这回事,那种无谓的裂痕只存在您和文易的想象中,你们情绪化的言行举止导致了你们想象中的裂痕扩散开来,影响到了我们整个阵营的团结,如果你们两个都能以负责任的态度心平气和地召集大家一起商量的话,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样子?”
“那么,现在算是什么样子?”
岳管家那时钟般一成不变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间充满凝重气息的谈话,老岳端来了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在桌子上摆放好后,又带着永恒般的微笑机械地后退而出。
咖啡的浓香稍稍淡化了气氛。
莫宁白皙的手指捏着镂花的银勺子在杯子里纤细地搅动了几下,小心地抿了一口。
“现在的状况,应该是秉承文易意志的张志高把您当成了对手,而您又没有对大家把事情解释清楚,现在大家只听到文易和张志高的一面之词,我们都很想知道您的真实意思,我们并不认为您真的想打造一个专制皇权国家或另外什么形式的极权主义国家。”
“你们?我很想知道‘你们’是一个什么样的范畴。”
“一定要说清楚吗?”
刘云抬了一下右手的食指,做出扣扳机的动作:“我需要知道,这很重要,是我思考的……原料,或者说,反省的源泉之一。”
说到“反省”这个词时,刘云带着抖动的情绪加重了口气。
莫宁犹豫了一阵,硬绷着脸开口道:“我是代表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总共五个人在说话,另外四人是牛金、韩浪、江闻涛和马丰。”
刘云的脑海中立即鲜活地映出了那四个人的形象:
工商大臣牛金——已经开始荒漠化的头顶上几根小黑草无望地苟延残喘着,肥硕得要滴出油来的大脸上架着一副饱受压抑的金边厚片的圆眼镜,具有宇宙般深广概念与奶牛般肉感外形的大肚皮里或许可以通航万吨级战舰;有“财神爷”、“韩麻杆”之称的财政大臣韩浪——无须多想,总之此人就是从上至下彻底地体现了电线杆主义的美学观念;有“设计疯子”之称的交通大臣兼航空计划委员会委员长、海军舰政本部首席顾问江闻涛——细瘦苍白的瓜子脸上赫然罩着一副巨大的方形黑框眼镜,一头自来卷的半长头发堆得像鸟窝,浅色的西服上总是沾满了各色墨水的痕迹,不修边幅这个词大概是专为他量身打造的;挂着科技大臣、帝国科学院副院长、帝国化学工业联合会副会长兼首席顾问、帝国石油产业联合会首席顾问等等头衔的哈尔滨工业大学工业化学硕士马丰与江闻涛刚好相反——高耸的鼻梁上架着精巧的金边眼镜,头发总是整齐而光滑地向后拢去,面貌英俊,衣冠楚楚,气度潇洒,彬彬有礼,倒是一副资深社交人士的派头。
“你可以全权代表这四个人说话吗?”
“是的,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
“很好,你们就是想知道,我究竟要打造什么样的国家,是这样吧?”
“没错。”
“我想要打造一个能在十年后与一位或一群合适的盟友瓜分整个地球的雄霸帝国,为了达成这一史无前例的宏伟目标,我将动用我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与手段,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同时扫除一切不肯合作的力量。是,我的确打算建立极权主义的政治体制,我需要高度的行政效率将全国的各方面的力量迅速、完全地整合起来,为打造一部能够称霸世界的军事机器而服务,每一个人、每一分钱,都要纳入这部机器中来!大家要暂时牺牲狭隘的自由和眼前的利益,每个人都应该为称霸地球后身为中华帝国国民所能够得到的更为深广的自由和更为巨大的利益而尽心尽力,这不是无收益的单纯奉献,而是一项充满气魄的合理投资,即使从经济角度出发,国民也应该能理解!我们大中华原本就是天朝上国,四夷来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先前我国技艺衰退,被洋人占了些便宜,如今稍微振作,就把俄国人打得满地找牙,如此看来,中华宏威响彻天下,地球诸蛮夷屈颈来降的时候也没多远了——从爱国心和天朝上国的角度出发,国民支持我这一政策更是理所当然!再说了,我们这些人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要建立一个繁荣富强的中华大帝国吗?帝国是什么?光有皇帝就算是帝国了吗?不对!帝国一定要能称霸,帝国主义就是剥夺弱国和对手从而称霸世界的主义,中华大帝国就是称霸世界的中国!我们不但要称霸世界,还要将中华文明扩散到世界每一个角落,一千年,或者仅仅一百年后,地球上将只存在汉语和汉文,其他妨碍听觉影响视觉的语言文字通通都要消灭……”
莫宁,以及杨正金,都听得目瞪口呆,莫宁那无意识张开的嘴里大概能塞进一两个鹌鹑蛋。
“等一下,刘云,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这究竟是……”
杨正金已然忘记了规矩,竟直呼起刘云的名字来。
刘云不满地瞪了杨正金一眼:“我认为你很容易理解这些,所以才想进一步深思熟虑后再跟你商量,今天既然有机会,就顺便让你也知道了,没必要大惊小怪吧。”
莫宁咽了口唾沫:“这么说来,武威公果真是要建立极权主义国家,不知道武威公打算做皇帝还是元首呢?”
“还没想好,不过我当然没办法一步登天,为了能在改造国家的过程中少付出一些代价,达到平稳过渡,我打算在战争结束后退役从政,领导某个政党竞争国会多数议席,以出任‘正式’总理大臣,这一点我已经跟张志高说过了,我会在‘合法’的范畴内行动的。”
“那之后呢?除非颠覆现有宪法,否则根本建立无法您所的那种国家。”
“那之后,我会向国民解释我的政策方针,从而在民意的基础上修改宪法。”
“如果此路不通呢?”
“此路必通,你不要忘了,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是当前这个世界的两大潮流,所有的列强都在扩军备战,所有的列强都企图独霸世界!当前这场对俄战争已经突显了我们大中华的实力,从此列强将会紧紧盯住我们,并将我们作为对手而强化自身的力量,我们不能坐等对手强大到有余力来挫败我们,我们应当先下手为强,提前进行国民经济军事化,强化自身的军力,等待时机挫败对手,称霸世界!只要在各大城市开上几百个万人、十万人的大会,让我连续演讲几百场,国民的爱国热情一定会像火山般喷发出来的!”
莫宁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意识中并没有随着刘云高昂的话音显现出某座热带岛屿上暗红的岩浆向碧蓝天空猛烈喷射的美妙景色。
“看来武威公是胸有成竹呢……”
刘云微微一笑:“你们应该助我一臂之力,我想你们会的。”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在十年以后呢?为什么不是二十年、三十年以后呢?为什么不等到国力进一步强盛的时候再去着手实施这一目标呢?这个国家的基础仍然很脆弱,再过十年至多也就能达到世界第四、第五强国的水平,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发展到一九二零、三零年代,只要在此之间不进行举全国之力的总动员战争,趁着列强互相砍杀的机会,我们必定能大发横财,并且借机实现全面的工业化,国家富裕了,工业上去了,自然有钱有能力大办国防,届时以我们数一数二的国力,雄霸世界还是不迟早的事?”
莫宁这么一说,杨正金已是连连点头,刘云不悦道:“刚才我说的话你完全没放进耳朵里,我刚刚说了,列强已经盯上我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起涌上来绞杀我们,我们必须优先强化军力,一方面吓阻列强,一方面可以凭此与列强交易,寻找合适的同盟,借机寻觅扩张殖民地,或者不叫殖民地,可以叫保护国、藩属、同盟国。我已经计划好了,一旦我出任总理,首先就要进一步推进东亚四国联盟经济一体化,第一步要实现关税同盟,进而利用资本交易完成对朝鲜、日本、琉球的经济控制,我要让朝鲜、日本、琉球实行以轻工业为主导的经济发展路线,而中国本土则实行以重工业为主导的经济发展路线,以朝、日、琉的轻工业产品补给中国本土,解决因重点发展重工业而可能产生的轻工业品匮乏问题……”
刘云越说越起劲,不觉已是满面红光,形同酒醉一般,突然,地板竟微微颤动起来,桌上的茶杯摇摇欲倒,天花板上的水晶枝形吊灯也左右晃荡起来。
“这……地震?”
莫宁话音未落,早被刘云和杨正金拽到了桌子底下。
震动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钻出桌底的三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震感……应该是北京周围发生的地震吧,可是史书上偏偏没有记载,难道地质变动情况也受到了我们改变历史进程的影响?”
莫宁想起了所谓的蝴蝶效应——美国西部加州的一只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很可能就是引发美国东部佛罗里达州一场风暴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窗外赫然透进的诡异光芒却让莫宁意识中的蝴蝶们纷纷折翅坠落。
西北的天际,笼罩着几道弯曲褶皱着的七彩光带,瑰丽奇幻,隐隐飘动。
“看着像极光,不可能吧,这里距离北极圈有几千公里哪……”
莫宁只是一味地吃惊,并未注意到刘云与杨正金的表情。
“那是……”
一看到那几道神奇的光带,刘云和杨正金就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惊讶和不安如蛆虫般蠕动在他们的脸上,在下一秒钟里立即蜕化为恐惧的苍蝇,放肆地盘旋飞舞。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杨正金的脸部肌肉神经质地颤动起来。
“先别慌,搞清楚状况再说,也许不是那么一回事呢。”
刘云抓住杨正金的肩头,超出杨正金肩头的指尖却抖个不停。
“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一定是他们来了!经过这十几年的研发,他们已经能够把触角伸到历史分支中来了!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杨正金捏紧了拳头,话虽然说得很绝望,脸上却莫名地透出一股高昂的斗志来。
“请问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呢?”
莫宁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一脸迷惑地看看刘云,又看看杨正金。
“他们来了。”
刘云说。
“谁?”
莫宁依然迷惑。
“我们伟大祖国的忠实卫士,现在应该是我们的敌人。”
刘云说完,笑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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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京城西北的荒山野岭中,一条被葱郁林木覆盖的山谷上空正飘舞着几道诡异的七彩光带。
一瞬间里,光带似乎是从内部扩张性地分崩离析了,粼粼碎光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飞洒而下。
浓厚的云烟从山谷的林木间穿泻出来,在皎洁而阴寒的月光照映下,那些云烟似乎幻化为了无数怪兽,张牙舞爪地吞噬着山谷外的空白世界。
云烟渐渐散去……
山谷中央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一千公尺的大圆圈,圆圈内寸草不生,却堆积着上百个长、宽、高分别为三十、十五和七点五公尺的银白色金属箱。在金属箱构成的“品”字的中央,停着一个直径十公尺、长八十公尺左右的雪茄形金属物体,雪茄形物体的银白表面镶嵌着许多梯形、三角形、圆形、长方形的图案,图案中间还向外突出着一粒粒蓝色半透明的卵形装置。
喀嚓一声,雪茄形物体表面的一个梯形图案缓缓向外张开,一道白气从中喷出,紧接着,从雪茄形物体内部伸出了一道阶梯,直抵地面。
里面走出了一个人形的怪物——表皮闪烁着幽幻的、似乎不断流动着的黑色光泽,每一块肌肉都胀鼓鼓地凸起着,脸部凸起着棱形和管状的装置,眼睛的位置上则蒙着一层玻璃状的光滑物质,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阴阴的冷光,双手架着一具庞大的、前部显露出三根粗细不一的管口的复杂器具。
人形怪物一步一步地,迈着沉重坚实的步伐走下雪茄形物体的阶梯,紧接着走下了第二、第三个人形怪物,似乎是约定好了一般,三个人形怪物以雪茄形物体为中心,从堆积着的金属箱中间走到了圆圈的外缘,各“人”之间呈一百二十度夹角,面对着周围的山林灌木蹲了下来。
这时,第四个人形怪物走下了阶梯,迎着水银般流泻着的月光,“它”伸手掀开自己的“脑壳”和“脸”,一张三十岁左右的、充满了成熟绅士型美感的男性黄种人的面貌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全体注意,我是队长,抵达场控制完毕,全体下机,开始执行J1步骤。”
自称队长的男子压着喉咙上的小黑块下令道,他的声音低沉而略显沙哑,散发着奇特的魅力。
命令下达完毕后,男子注意到了头顶那美妙的、差一点就胀满了的月亮。
“在这样妩媚的月光下开始我们的狩猎旅程,实在是太幸福了。”
感叹的内容与语气当然毫不相干,凌虐性的微笑带着甜蜜的味道流淌在这名男子仿佛已经纯粹感性化的脸上。
在同样美妙的月光下,距离此地上数十公里外的京城武威公爵府邸内,三只热锅上的蚂蚁正在非幸福无甜蜜甚至还夹杂了些许歇斯底里的情绪中蹦达。
“你们确认吗?只是地震和彩色光带而已吧,地震往往会导致怪异的天象,这也说得过去,没必要这么草率的下结论吧?”
莫宁左看看右看看,他实在无法相信刘云给出的答案:原时空的追捕者已经穿越了主干历史时空与分支历史时空的界限,抵达了这个被新创造出来的世界。
“不会这么巧的,”刘云插着口袋,嘴角微微抽动着,似乎是在微笑,毫无遮掩的杀戮欲望却如流淌的云雾般絮绕在他表情的天空下,“之前就有资料表明,时空转换会令抵达场周边产生轻度地震和诡异天象,最常见的就是刚才出现的那种七彩光带,十四年前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这里的钦天监记录上明明白白记载着的!当务之急就是采取行动!杨正金,你马上去组织京城周围的鹰狼队往京城西北偏北方面的军都山以及正北方面的燕山一带搜索,重点搜索十四年前我们转换过来时的抵达场附近,我估计他们应该是在被炸毁的时间机器原址上重建了新的时间机器,所以抵达场的地点应该不会差太多!等一下我会去国防部,你把鹰狼队布置完以后就到部里来找我,顺便把胡克、顾英扬和马成武叫来!”
“马成武也要叫来吗?”
“他只是轻度神经异常,我们也只有这一个电子专家,叫过来吧。”
“是!”
正燃烧着透发出兽性本能的张扬斗志的杨正金“啪”地一声敬了个礼,飞快地奔出门外。
刘云随即拿起书房一角的电话:“张副官,你马上到我书房来。”
莫宁有点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那个,我该做点什么吧?”
刘云把镶嵌着精美百合花纹的镶金话筒递给莫宁:“打电话给国安厅长,命令他立即派可靠的特工监视军都山和燕山周边,寻找一些行踪可疑、没有身份证件、并且不知道本朝近十四年来国家大事与生活潮流的人,一但发现嫌疑者应立即向上报告并加以跟踪,但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出击。再命令警事总监,立即加强军都山和燕山周边的证件盘查,发现证件不全者应立即与当地国安部门联系,并对目标加以跟踪,但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莫宁如驯服的小猫般听话地接过话筒,拨了一下电话上的转盘,随即清了清嗓子,架起内政大臣的威严对话筒那边的接线员硬声硬气道:“喂,这里是国防大臣私邸专线,我是内政大臣莫宁,给我接国安厅厅长王建青私邸……”
这边,二十三岁的国防大臣贴身副官张子仪少尉如一头生猛的小豹子般冲了进来,在莫宁身边紧急刹车后绷起身子对刘云敬礼:“阁下,您找我?”
“备车,召集警卫,我要去国防部。”
“是!”
年轻的副官没有多问,腿上带着一股风,迅速消失在厚重的镶花橡木门后。
莫宁被这紧迫的气氛所催促,一股莫名的怒火撒在了国安厅长和警事总监身上,搞得对方一时没了主意,虽然莫名其妙,却还是忙不迭地连连谢罪,各自战战兢兢地保证立即召集人马去办。
盯着莫宁打完这两个电话,刘云抢过听筒,接通了副官长苏蒙新的电话:“苏蒙新吗?你现在就给虎豹营全体下达一级警备令,然后亲自把虎豹营第一护卫队带到国防部,顺便把A2设备带过来,马上!”
紧接着,接通了帝都警备司令章邦国少将的电话:“章邦国吗?我是刘云,我命令你,连夜动员全体卫戍部队待命,等待上面的进一步命令。”
按照1892年颁布的《帝都警备条例》,国防大臣无权单独命令帝都警备部队展开行动,但可以要求卫戍部队进入待命状态,只是作为刘云新嫡系成员之一的章邦国如果奉刘云命令违反条例,大概也没人能阻止他……
话筒又转给了莫宁:“告诉张志高,让他立即召集在政府任职的其他时空穿梭者到国防部来,顺便让他发电给文易,要文易连夜回京,就跟张志高说,我们遇到生死攸关的大麻烦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说……”
“少罗嗦,快一点,我先过去拿点东西,等一下我们在客厅会合,你跟我一起去国防部。”
刘云交代完毕,闪电般地消失了。
几分钟后,两人登上同一辆“王虎”轿车,刘云的贴身副官张子仪挂上了武装带站在刘云一侧车门下的踏板上,左手扶着车顶,右手把着腰间的德造M1898毛瑟半自动手枪(也就是所谓的驳壳枪),一路鹰视狼顾,将刘云护送进国防部,副官长苏蒙新此时已经率领近百名全副武装的虎豹营卫士分列在国防部大门前,各人手持五点八毫米自动步枪、狙击步枪、通用机枪以及十八点二毫米霰弹枪、三十五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等来自异时空的装备,全身黑色特战服,披挂多功能战术背心,其中几人还背着轻量化的战术无线电台。
刘云让司机停车,敲了敲车门上的玻璃,张副官会意地跳下车,拉开车门,刘云探出半个身子,向肃立在国防部大院大铁门右侧的苏蒙新招了招手,苏蒙新立即三步做两步地蹦跳了过来。
“苏蒙新,立即让第一护卫队占据有利阵位以警戒国防部周边,第二和第三护卫队动员起来了吗?”
“是,已经在待命状态了!”
“全部拉到这里来展开警戒,命令突击一队和二队原地待命,还有,等下还有几个将军大臣要到这里来,你就让他们到地下三层的一号机密室找我!”
“是!”
刘云回到车里,示意司机把车子开进大院。
“一号机密室是什么?”
莫宁没话找话。
“没什么,一个钢筋混凝土的地堡而已,马上你就能看到了。”
刘云淡淡地应道。
车子停在了国防部大楼的后门台阶前。
前面这座总长二百六十公尺、宽六十公尺的巴洛克式建筑地上五层,地下N层,白天总有无数戎装整肃的老少爷们进进出出,此时在四周沉沉夜色的映衬下,被院内惨白而微弱的灯光颓废地描画着的大楼幽气弥漫,令人不寒而栗——当然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刘云觉得,他们这一伙人所面临的危险已经远远超出了恐惧的范畴。
“天翻地覆,世界颠倒过来。”
这是一首著名的西洋乐曲,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美国国父华盛顿在萨拉托加接受英军投降时就由美军乐队演奏了这一曲子。
当然,现在它是刘云心情的写照,或许还要加两个字,改为“天翻地覆,世界即将颠倒过来”更为贴切些。
“哼哼,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
下车时,刘云咬牙切齿道。
莫宁下意识地感到脊背上一阵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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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流转,一小时前曾被几道诡异光带笼罩的那条山谷,如今又在烦杂的引擎声、电焊声、机械动作声、人类吆喝声的放肆骚扰下无力地、低低地呻吟着。
人类怎么会关心山谷的感受呢?即使这道山谷忽然莫名其妙地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打开了一个直径一公里的寸草不生的圆圈,然后圆圈里更莫名奇妙地出现一堆银白色的长方形金属箱和一个巨大的雪茄形物体,接着从雪茄形物体里走出几十个穿着满是口袋的衣裤的男女,他们打开金属箱子,弄出一些棱角分明的、以橡胶圆圈或金属带子为脚的丑陋怪物,在地面上又钻又挖,镶进一些奇怪的材料……反正没人会同情山谷……冷漠的人类。
“往左一点……对,就是那里,放,放,放……停!”
一位二十来岁的冷艳女子,正挥舞着传感荧光棒指挥一辆吊车沿着圆圈的边缘铺设一种弧形钢轨状的设备。她的冷艳,无法从包裹在紧身工作服下的优美曲线中体现,也无法从那精琢细刻的秀美容貌和白瓷般的滑腻皮肤上找到端倪,她所有的感情,只积蓄在那宛如白水银中盛放的黑珍珠般的美丽眸子里。她所有的感情……就是没有感情,至少在此时,谁也无法从她的眸子里找到一丝人类的感情。她戴着配备耳机和喉头送话器的军用凯夫拉防护头盔,一束黑绢般的柔滑长发从头盔下流泻而出,在她喊出“停”字的那一瞬间,一只食指内侧生着厚厚老茧的军人的右手轻轻地挽起了她那带着强烈官能性美感的秀发。
“千桦小姐,你在任何时候都是这么的迷人,能和你一起经历这浪漫的时空之旅,实在是我百世修来的福分……”
“刘队长,您大概觉得用两条手臂抱您的老婆实在太无趣了吧,是不是想从此以后只用左手抱她?”
“是啊,如果能用我这两条强壮而温暖的臂膀搂住你的话……”
说话的同时,“刘队长”两手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千桦小姐”的双肩。
电光火石间,大约两指粗、三十公分长的传感荧光棒冲破空气呼啸着打在了“刘队长”的右手手背上,伴着一声恼怒的惨叫,“刘队长”触电般地缩回了双手。
“刘千桦,你不要太嚣张,记住你的身份,你只不过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工具之一,跟那些吊车和挖土机没有区别!你这叛国贼杀人犯的孽种,根本就不具有作为人的资格,我把你当女人玩算是抬举你!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刘队长,我当然知道我是什么,可是你怎么不去抬举那台吊车呢,去跟吊车做爱啊,你老婆一定不会吃醋的。”
“你!”
绅士的面具早已粉碎成单个的原子、中子、中微子,野兽的真实面目在一千瓦的工地灯照耀下狰狞得透彻,第3902时空特遣队队长刘海峰少校此时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似乎下一秒就要生吞了面前这株枝干上生着剧毒利刺的艳丽玫瑰。
“刘队长,你又在欺负千桦了吧,回去我可要向华鹃姐告状哦。”
这柔中带刺的声音来自刘海峰身后,刘海峰慌忙陪着笑转过去,面对一位脸上正绽放讥讽性微笑的柔美女子连连弯腰:“雨湘啊,你误会了,我看千桦老是愁眉苦脸的,想跟她开开玩笑,让她在轻松的心境下把工作干好嘛……”
“是吗?我看不像哦,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行,回头一定要提醒华鹃姐,她的谗嘴猫又有新猎物了。”
“别别别,好妹妹,你真的是误会姐夫了,”刘海峰一边忙不迭地摆手一边回头向刘千桦使着眼色:“千桦,你跟她说说,我哪里欺负你了……”
刘千桦冷冷地背转过身,向吊车走去,春夜温和的空气里甩过她那泛着冰粒的话语:“没有人欺负我,从来就没有人欺负过我,我还有事要做,我看你们也不至于闲着没事干吧,就不奉陪了。”
刘海峰立即得意地向他的“好妹妹”摊开双手:“你看,千桦都说了,我没欺负他,这下子相信了吧,你华鹃姐是不会看错人的……”
“懒得理你!”
被称为“雨湘”的女子甩下刘海峰,小跑两步追上刘千桦,动作轻盈柔媚,倒让后面的刘海峰看得眼睛发直。
“麻烦的女人,哼……”
刘海峰点起一根烟,压了压喉头送话器:“方副队,1号指挥车调试好了吗?”
耳机里传来一个略微尖细的男声:“报告队长,1号指挥车调试完毕,马上可以投入使用。”
“把指挥组都召集到1号指挥车来。”
“指挥组的参谋们都在这里了。”
“很好,我这就过来。”
刘海峰把点起的烟吸了一小口,瞟了一眼吊车边那两对凑在一起的丰满臀部,咽了咽唾沫,甩手丢下大半截烟头,踩灭,走开。
吊车旁,雨湘拉住了刘千桦的手。
“你去哪里?你不是要指挥吊车的吗?”
“我想开吊车。”
“这不是你的任务啊。”
“我说了,我想开吊车。”
刘千桦机械性地说道,一把甩开了雨湘,跳上履带式吊车的左侧踏板,拉开了吊车驾驶室的玻璃门,里面坐着一个身着灰色工作服、表情略显生涩的小伙子。
“换手,你去调度,我来开吊车。”
纯粹的命令式口吻,小伙子有点不知所措。
“没听到啊,下车!”
威胁式的语气,小伙子却警觉起来。
“千桦,快下来,别闹了!”
恳求加焦急的语气——这当然不会产生有意义的效果,雨湘急了,伸出两条微圆的胳膊,抱住千桦纤细的腰部,拼尽力气把她拽了下来。
“对不起啊,她身体有点不舒服,你先找别人来调度吧。”
雨湘一边扬着下巴对驾驶室中的小伙子解释道,一边把刘千桦连拖带扯地弄到了旁边一个已经打开的金属箱子后面。
“千桦,你究竟想干什么!”
雨湘略显生气地叫道,声音不算大,也没有威慑力,还渗透了太多温柔的感情。
“千桦是你叫的吗?杨雨湘,你听好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当然,如果监视我是你的任务之一,那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请你不要摆出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
回应是毫无善意的,但杨雨湘似乎并不在乎,俏丽的脸庞上溢满着真诚的期待:“你怎么看我无所谓,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十四年来,你一直期盼着见到那个人吧,现在你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更错过了跟他重逢的机会……”
刘千桦冷笑着打断杨雨湘:“当然,我一直期盼着见到那个人,那个抛弃了我和妈妈、把我们母女二人推到地狱最底层的人,我期盼着见到他,期盼着亲手撕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肝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千桦,你这是在说气话。”
刘千桦眉毛一皱,硬声道:“都叫你不要这么亲热的叫我了!我跟你很熟吗?装着关心我的样子,其实你们这次带我来,不就是想在必要的时候拿我做人质逼那个人低头吗?真是愚蠢,如果他真的在乎我的话,当时又怎么会狠心抛弃我们母女呢!”
“你想错了,之所以会带你来,首先是因为你作为飞天计划见习技术员的身份,你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在时空转换技术方面的天赋却比我这个年长四岁的前辈强得多,你自己也很清楚,国家并没有因为你父亲的行为而非难你们母女,你母亲照旧在中学教书,你也顺利考上了哈工大,毕业后还被吸纳进飞天计划……没有人可以歧视你,你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到这一步的啊!现在你父亲是死是活还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你是我们特遣队的一分子,拿你做人质逼你父亲低头这种事情完全不在计划中,你要相信我!”
刘千桦又是一阵冷笑:“相信你?凭什么?我已经有了随时被你们牺牲掉的觉悟了,不用装模做样地安慰我了,不过有可能的话,你们真的应该给我机会撕开那个人的胸膛,我和我妈妈都很想看看那里面的东西呢。”
“千桦……”
“别叫了,离我远点。”
刘千桦一甩手,抛下杨雨湘跑开了。
杨雨湘呆站在原地,稍顷,她摘下头盔,一头鲜艳的红发飘洒而出。
不知何时,一名身材魁梧、长着棱角分明的国字脸的男子已经幽然出现在杨雨湘身后。
“怎么样,她的状态如何?”
“你也听到了吧,正常范围内的小波动,完全可以控制。”
“很好,继续监视。”
话音未落,男子的大手已经摸到了杨雨湘胸前。
“长官,你的手……啊……恩……”
“正常范围的小波动,完全可以控制。”
男子没头没脑地说道,似乎是由金属片拼凑而成的脸已经贴上了杨雨湘嫩滑雪白的脖颈,手上的动作也愈加剧烈起来。
在杨雨湘那拼命压抑却情不自禁倾泄而出的呻吟声中,紧贴在金属箱拐角处的刘千桦抿着似乎能润出汁水来的樱唇,毫无感情地微笑着。
//com//一九零四年四月三十日凌晨一时,京师,国防部大楼地下第三层的一号机密室内,疑惑与恐慌的气息伴随着辛臭的烟气一并弥漫于大臣、将军、男爵们头上。
十四名由异时空某国发出全宇宙通缉令的邪恶罪犯正围坐在一张椭圆形办公桌前,紧绷着脸商讨着事关他们生死存亡的、绝对是第一重要的问题。
总理大臣张志高面无血色:“我们那次转换的时候不是已经在时间机器主机上放了定时炸弹了吗?那次转换的相关资料也应该同时消除了吧,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进入了哪一个历史节点?而且也从来没听说时空转换可以进入被创造的分支历史啊……”
“现在不是想这种白痴问题的时候吧!”
总参训练处长、陆军上将马成武捶起了桌子。
张志高不吭声了,他知道马成武曾因轻微精神异常而被刘云从海参崴前线调了回来,名义上担任总参训练处长,实际上却无事可干,应该已经郁闷很久了,如果不小心刺激到这位传说中的搏击高手,自己身上的某几根骨头就危险了。
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及时按住了有爆发迹象的马成武,哄着他喝下了一杯含有微量安定剂的绿茶。
总参作战处长胡克上将习惯性地抚摩着下巴上的粗硬胡渣,不失时机地建议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事关我们的生死以及我们所创建的这个全新中国的发展以至存亡,为了我们这个集体,为了这个好不容易打造起来的梦想之国,我们必须挫败任何敌人的进攻,为此,必须立即无条件地恢复我们刚刚抵达这里时的领袖原则,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最高指挥官刘云的命令!”
“我同意!”
内政大臣莫宁抢先表态,在进入这个密室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把性命交给刘云了。
紧接着,另外十二张嘴巴也迫不及待叫出了“我同意”三字,其中更以张志高的声音最为洪亮。
“那么,最高指挥官刘云同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志高立即抢在他人之前定下了对刘云的新称呼,刘云毫不犹豫地点头接纳了这一称呼。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情报,我们需要知道这支时空特遣队的规模和抵达场的具体位置,此外,对方完整的来意也要弄清楚。一次时空转换要消耗价值数十亿的电能和粒子源,我想我们那个英明神武的政府还不至于只为了抓捕我们这几十个叛国者而如此大手大脚地烧钱,那支特遣队一定还肩负有更重要的使命,也许在此基础上,我们能跟他们进行合作……但无论如何,必须让他们了解到,我们是‘有资格’与他们合作的,如果我们不堪一击,他们当然乐于在完成主要任务的同时顺便把我们抓回去邀功请赏——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做好应战的准备。所谓应战,当然不是消极防御,一旦发现对方抵达场的具体位置,就要趁他们立足未稳时发起攻击,即使无法将他们歼灭,也要他们知道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在此基础上才有合作的机会。”
杨正金适时接道:“我们的秘密情报组织‘鹰狼队’已经派人往军都山和燕山方面展开搜索了。”
“很快还将派出无人侦察机进行搜索,此外,A2强化通讯机也已经开启,希望对方收到讯号后能与我们直接联系。”
刘云说完,在耳边打了个响指,身后灯光够不到的朦胧阴影中突然伸出两条健壮的臂膀,捧着一台联接有数条粗细不一的插线与几件形状怪异的附属设备的笔记本电脑——也就是A2强化通讯机的控制终端——放在了刘云面前。
张志高看得眼睛发直:“这种东西……收藏了很久吧。”
“十四年来一直没用过,即使在平定丁介云叛乱的时候也没用上,封存得很好,跟新的没两样。还有,这个国防部大院下面的秘密仓库里收藏着我们带来的全部重装备以及全套的虚拟现实模拟器,每年我都会从我们的秘密特种部队‘虎豹营’中挑选最可靠的战士到仓库里用模拟器熟悉这些重装备的操作,为的就是应付像今天这样的突发事件——当然,之前我的确从没想到特遣队会跟到这里来。一小时前,我已经让虎豹营的突击部队过来调试这些重装备了,一切正常的话,再过一两个小时我们就具有一定的反击能力了。此外,配备全套2025年第201特战团标准作战装备的三百名虎豹营护卫队员已经在国防部附近展开警戒,我想,对方刚刚完成传送,必定要先花点时间建设基地和铺设回收线圈阵,暂时不会对我们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张志高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莫宁习惯性地扶了扶鼻子上的黑框眼镜:“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有力量与对方抗衡的……”
“在弄清对方的确切状况之前,这种话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话,那么对方就应该来自2039年,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拥有比我们先进14年的技术装备,在我们那个时代,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在装备方面,我们应该是处于无法改变的下风。”
形势越是紧迫,刘云的头脑就越清醒,认识力也就越是类似于几何倍数地膨胀,在这一点上,在座的任何一位将军、大臣、硕士、博士都不能与他相较。
听到刘云这残酷的预言,绰号“设计疯子”的交通大臣兼航空计划委员会委员长、海军舰政本部首席顾问江闻涛扯着他那鹰巢般的蓬乱卷发狠狠道:“可恶,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杀过来,我心爱的十二号设计……我心爱的十二号设计都通过舰政本部审核了,都快要向国会申请资金了,我的十二号,我的爱女,我的标排一万九千三,我的航速二十二,我的中线五座双三零五毫米四十五倍径主炮,我的重点防护加细分水密舱,她是世界的潮流,她一定能取代我们那个时空历史书上的无畏舰……我想好了,她就叫北岳,这个时空的历史书上会记载着,从一九零某年开始,全世界列强开始了以建造‘北岳’型战舰为核心的海军军备竞赛,我的梦想,快要实现的梦想,还有那些更伟大的梦想,我的三五六主炮搭载舰,我的三八一主炮搭载舰,我的四零六主炮搭载舰,我的四六零主炮搭载舰,我的五一零主炮加十万吨标排的海霸王……怎么可以被这些胡乱闯进来的无知猪头所打断!混蛋,我要杀了他们!最高指挥官刘云同志,请下命令吧,让我亲手毁了他们吧!”
刘云的眼皮有点下垂:“你的热情很可贵,不过你……你到底打算怎么毁了他们?”
“我已经有主意了!天津的北洋重工海军炮厂一个月前已经完成了两门四十五倍径的试制零四二型三零五毫米舰炮,经过初步测试,最大射程达到二十一公里。之后传来了海参崴要塞攻略部队攻破俄军第一道主防线的消息,由于陆军的攻城炮射程不足,必须攻破海参崴要塞第二道主防线才能架设起重炮对俄舰队展开轰击,总参装备处就看中了这两门远射舰炮,开始研究如何运用这两门炮攻击海参崴港内的俄舰队,为防备俄军远射炮火的反击,决定将舰炮安装在列车炮架上,利用海参崴周边已经修复的铁路线实施机动作战。就在昨天,两门炮刚刚完成了改装,并为其组建了第三零五列车炮营,原计划是在五月二日拆卸装船,运往纳霍德卡,再从纳霍德卡沿我军新铺设的铁路线开往海参崴前线,现在只需下令将这两门已经装上列车的大炮开到军都山和燕山附近的铁路线上待命,一待发现抵达场的准确位置,就用四百五十公斤的巨弹轰烂他们好了!”
作战处长胡克眯起了眼睛:“还没有确认他们就在军都山和燕山吧……”
刘云向胡克摆了摆手:“应该就在那一带,时间机器的附属设施非常庞杂并且昂贵,我们临走前放的那堆炸药只够炸毁主机,附属设施应该没有大碍,如果要重建时间机器的话,即使不在原址上重建,也会选择距离附属设施不远的地方,所以新时间机器的地理抵达点应该与旧时间机器的抵达点相差无多。江闻涛的主意很好,有胜于无,多一种损害对方的手段,我方拥有的谈判筹码就要强一分,就这么办吧,胡克,你来起草命令,以紧急演习的名义命第三零五列车炮营连夜开赴怀柔待命。”
“是……”
胡克刚刚开始起草命令,杨正金紧接着提出:“最高指挥官说得好,有胜于无,现在形势危急,要不要把情况通知身处前线的其他同志,让他们挑选少量精干可靠的部队紧急回京呢?还有,我们的航空浮空部队或许还有些用处,是不是应该立即命令各航空浮空集团及独立部队向京师集结……”
//com//莫宁无力道:“我们的航空部队吗?用那些木片拼凑的飞机和帆布裹起来的飞艇对付来自2039年的特遣队……”
身兼帝国航空计划委员长的江闻涛毫不客气地向内政大臣阁下挥起了拳头:“最高指挥官已经说了,有胜于无嘛!再怎么原始的飞行器,扎成一堆飞过去的话至少也能扰乱对方的雷达吧!”
张志高则忧心忡忡:“身处前线的同志都是作战部队的高级指挥官,把他们连同航空部队都调回来的话,那还怎么跟俄国人打仗?难道要就此接受英美法的联合调停?”
杨正金对此不以为然:“事关我们所有同志的生死,如果我们被特遣队一网打尽的话,对俄战争就更进行不下去了。想想吧,内阁主要大臣、总参高级干部、前线各方面军及主力集团军指挥官一起失踪的话,这个帝国还不乱成一团?首先内部就要出事,为了填补我们骤然消失后的权力空白,那些政客财主王公贵胄们免不了要内讧一番……”
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中将蹙眉道:“这么说来,要停止对俄战争,全力抗击特遣队吗?现在还不是展开停战谈判的时候吧,海参崴要塞和赤塔要塞还没拿下来,急着谈判的话会被人家看扁,认为我们已经筋疲力尽打不下去了,对方一定会漫天要价,根本就不可能谈得拢!”
杨正金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到现在为止,我们在这场战争中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谈判资本,除了海参崴那一点弹丸之地外,我们开战时宣称要收复的东北失地基本上都已经收回了,如今前线已经推进到了贝加尔湖及色楞格河一线,面对我军雄兵,连战连败的俄军早已无力回击。如若在英美法调停下与俄国展开谈判,我们可以继续坚持开战时的条件,甚至可以放弃对西北失地的索取,我们可以解除对赤塔要塞的包围,还可以让海参崴要塞的俄军体面地撤出,我们只收回外兴安岭和乌第河以南、格尔必齐河(俄称奥廖克马河)以东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也算是给广大国民一个交代……”
工商大臣牛金颤动着他肥厚的嘴唇嘟嚷道:“我们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空向这里的国民交代,与其被特遣队抓回去处置,还不如就在这里跟他们拼了……”
财政大臣韩浪瘦削的肩头也微微发抖:“总之是死定了,即使我们这次侥幸打败了第一批特遣队,我们能打败第二、第三批特遣队吗?一直来个没完的话怎么办?”
交通大臣江闻涛拍起了桌子:“你们两个少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最高指挥官都说了,我们英明神武的政府是不会仅仅为了抓我们这些死不足惜的叛国贼杀人犯而白白花费几十亿税金的,有钱干什么不好,开名车、买洋房、包二奶三奶四奶、到拉斯维加斯豪赌、考察东京巴黎纽约的红灯区……凭什么要没头没脑地花在我们身上?所以说啊,对方的主要目标不是我们,只要我们听从最高指挥官的安排,一定可以顺利度过这次危机的!”
眼看这些人就要把主题岔开了,刘云正要提纲挈领地说上几句,突然,他发现面前A2强化通讯机终端的屏幕上自动跳出了一个可视电话程序的视窗。
“大家停一下!”
刘云举手道,密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屏幕上又跳出一个对话框:“发现主动反馈连接端口3ARPS2279,编码地址A7329-D6121-K3320,是否要继续连接?是/否。”
刘云按动鼠标,点了“是”。
一阵刺耳的“咝咝”杂音后,视窗中出现了一名男子的头像,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淡眉,细眼,瓜子脸,面带上位者的故做优雅而绝对轻蔑的微笑,向刘云扬起了下巴:“是苟延残喘的在逃犯吧,怎么称呼?”
对方的语气十分傲慢,惹得众人禁不住都围拢到刘云身边来想看个究竟。
“是特遣队的人吧,长得跟老鼠似的……”
“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笑得那么恶心,真想把他那张脸皮扯下来喂狗……”
“等着我的三零五巨炮把你轰碎到原子状态吧……”
众人议论纷纷,刘云只得再次举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是刘云,你是谁?”
刘云面无表情道,他无意与对方纠缠于实质之外的纷乱枝叶中。
对方脸上依旧挂满了那种轻视性的微笑:“你就是主犯刘云啊,比照片上老多了啊,后面站着的都是你的同伙吧?看起来都活得挺滋润的样子,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呀,哈哈哈……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第3902时空特遣队队长刘海峰少校,之前的职务是第201特战团1营营长,我知道你之前曾经担任过我们团的团长,不过如果你认为就凭这一点我便会叫你一声前辈的话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你现在的身份是逃犯,是我的猎物,如何,想不想跟我一起玩一场捕猎游戏?”
“很抱歉,我没有这种无聊的兴趣。”
“那么你们是打算放弃抵抗,乖乖地跪倒在正义和法律面前啦?这可不像是穷凶极恶的重案罪犯所说的话,这样一来就太无趣了。怎么样?即使是为了对得起你们歹徒的自尊,也应该摆出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出来嘛,否则我带来的一大堆装备企不是毫无用武之处了吗?国家搞一次时空传送也不容易,烧了那么多钱把我们送过来,结果你们却毫无气魄地束手就擒了,回去以后我们脸上也无光啊……”
刘云眼睛一亮,出来了——机会!
“是啊,咱们国家还真是有钱,烧了几十亿把你们传送过来,还就是为了把我们这几个剐了肉都没人买的逃犯抓回去。也许你还不知道吧,时间机器在执行回收运作的时候,半数左右的人体会以微粒子状态永远留存于时空的缝隙中,也就是说,为了抓捕我们,国家不但要花费几十亿,还要牺牲一半的抓捕队员,到头来也只能把已抓到逃犯的半数拿来交差,这笔生意真是太合算了,刘队长,你觉得呢?”
刘海峰微微张了张嘴,这让刘云觉得他似乎是要往外吐出两股分叉的毒蛇信子来,胃里不自觉地有些酸痛。
毒蛇的信子到底没有吐出来,刘海峰谨慎地掩藏着自己的毒牙,他那轻蔑微笑的面具上丝毫没有产生无法修补的破绽——虽然刘云早已看透了那只不过是面具。
“你当我是傻瓜啊,我凭什么会相信你这个罪大恶极的人渣的话!”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知道我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利用时间机器达成我的目的吗?我的部队曾经全权负责时间机器及其附属设施的安全保卫任务,我本人也曾是飞天计划的军方高级专员,从一开始我就有权了解整个计划的各种具体细节。事实上,那件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来我的专员做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上面的某位人物,居然要把我放到特遣队里去,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冒这种险,我怎么知道那百分之五十中有没有我?如果那位大人物再从中搞一下手脚,我更是必死无疑了!所以我才铤而走险,带着兄弟们跑到这里来,为了不让追兵立即跟过来,不得已,临走前才在时间机器的主机上放置了定时炸弹……”
“你的这些话,留着跟国安局的特工说吧,你们也应该有觉悟了,像你们这样的人,是没有可能得到公开审判的机会的,涉及国家机密,你们只能任由上面的人处置。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倒是对你们现在的境况很感兴趣,旧时间机器的备份电脑的确有记录下了你们那次时空传送的详细数据,所以我们才能追到这里来,怎么样,这十四年来,你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先说给我听听吧,因为一旦把你们交了上去,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们了。”
狐狸尾巴出来了,刘云想着,依旧不动声色。
“十四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简单来说,我们控制了这个国家,正在一步一步地实现我们的梦想。”
“什么梦想?”
“打造一个强盛的中华大帝国。”
“哼哼,有趣,那么你们的梦想实现得怎么样了?”
“我们现在正在与俄国作战,目的是收复自19世纪50年代起俄国强占去的中国领土,如果此战胜利,中华帝国必将脱离三流国家之列,从而有机会成为与欧美列强平起平坐的世界强国,进而向称霸世界的目标继续努力。”
刘海峰稍稍把高昂的下巴往下低了低:“不错,干得很好,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么说来,你们可以算是这个国家事实上的统治者了?这个国家现在叫什么来着?”
“大中华帝国。”
“皇帝是谁?”
“总之不是我。”
“看得出来……”
刘海峰晃了晃脖子,脸上的面具开始暧昧化:“中华帝国称霸世界是吧,真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梦想,就这么被我们打破的话,还真是可惜……”
来了,真正想说的话要出来了……
刘云依然面无表情。
//com//“事实上,我们还有另外的任务。”
刘海峰一把拉下了最后的遮羞布,这是刘云期待已久的赤裸,然而刘云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这个任务的重要性并不亚于抓捕你们这些人渣。”
“是吗?”
“既然你曾经是飞天计划的军方专员,想必你也知道飞天计划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吧?”
“不是考古吗?”
刘云有意装傻。
刘海峰阴阴一笑:“少在我面前玩花样,我的人随时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
“把我们一网打尽,原本不就是你的任务吗?”
“刘云,你在试探我的忍耐力。”
“我没有那种无聊的兴趣,我只是有点疑惑。”
“疑惑什么?”
“我刚刚感觉到,你似乎是要和我们做什么交易。”
刘海峰鼻子一嗤:“你搞错立场了,老鼠是没有资格和猫做交易的。”
刘云略略歪了一下脖子:“好啊,既然如此,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带人过来抓我们吧。”
刘海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过来抓我们吧,既然我们没资格和你做交易。”
刘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大臣将军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刘海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刘云:“好,算你牛,不愧是搞出那种惊天大案的主犯,我喜欢。交易就交易吧,用什么词无所谓……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有兴趣见一个人。”
说着,刘海峰侧开脸,把一位冷艳美女推到了镜头前。
刘云呆住了。
“你……难道你是……”
对方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
“我叫刘千桦,刘先生,好久不见。”
刘云心头一震:“千千!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吃惊吗?对啊,你原本应该以为,这辈子都不用看到我和妈妈了,是吧?”
“千千,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脸叫我千千?不,应该说,你居然还记得叫我千千,多好的爸爸啊——哼哼,你心里很想听到这样的称赞吧?”
“不是这样的……雯……你妈妈还好吗?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想念你们……”
“住口!我妈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很想念我们?哼,哼哼……以为随口说上这样一句话,我就会感动得放声大哭,擦着鼻涕叫你爸爸吗?你做梦!十四年前我就没有爸爸了!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告诉你,刘云,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亲手掏出你的狼心狗肺带回去给妈妈看!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的事我完全不想知道,我只想把我和妈妈这十四年来受过的痛苦一起回报到你头上,我要你生不如死……”
“千千,你听我说……”
刘云伸出手去,却只抓住了十九寸液晶显示屏的边缘。
对话视窗中,千桦那宛如渗透进霜雪的冰冷而秀丽的面容被刘海峰那故作优雅的面具般的脸庞一下子替换掉了。
“分隔十四年后的父女重逢,女儿居然叫嚣着要杀掉父亲,哈哈哈,这算不算报应呢?怎么样,刘云,看到久别的女儿有何感觉啊?你家的千桦已经长成迷人的大美女了,那惹火的身材,那柔润而倔强的嘴唇,那冷酷中流散出另类性感的大眼睛……哈哈哈,她可是我这里每一名健全男人的美妙梦想啊!”
刘云努力压抑住如岩浆般沸腾冒泡的怒气:“姓韩的,说吧,你想怎样?”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干脆的样子。刘云,其实我很佩服和羡慕你,竟然能干出这样一番令高层闹翻了天的大事来,还能依照自己的想法来改造一个国家以至一个世界,我也很期盼着中国称霸世界的那一天的到来……在我们那个时空,我们的国家,不,我们那里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腐烂得无可救药了,但是没办法,就算世界下一分钟就要毁灭,大部分人还是会继续照着原来的人生轨迹活完这最后一分钟,我也是,我有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不管这使命在别人看来多么荒唐可笑。”
“既然已经认识到那个世界的腐烂,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干脆放弃使命,跟我们一起干如何?我们一起来改变这里的世界……其实你们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我刚才说过了,回收过程中会有一半的人失踪,剩下的人大多会发生类似过量核辐射的症状而迅速病死。时间机器其实是杀人机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一秘密,你们都被上面的人骗了!”
刘海峰耸肩一笑:“杀人机器吗?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真是有趣……”
刘云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刚才千桦的出现的确在他内心深处引发了一场五千万吨TNT当量的核爆,然而当炽热的冲击波席卷而过之后,暴风雪立即湮没了那片零下七十度的冻土。既然当初可以不顾一切地断然抛弃了妻子女儿,现在又何必为她们徒费心力,良心发现吗?发现的,只是如保鲜膜般覆盖在残忍上面的虚伪而已吧。
“你刚才问我,飞天计划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名义上的目的自然是考古,可是为了考古,毫不吝啬地耗费大量电力和昂贵的粒子源,甚至挥霍经过顶尖教育和特殊培训的高级人才的性命,这样的笑话也太过愚昧和残酷。”
“你不用吓唬我,我说过了,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我只是在叙述我所了解的事实。我当然知道飞天计划的真正目的,那就是掠取贵重资源!你们根本不明白!时间机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帮御用专家同时鼓吹泛平行宇宙理论和时空历史树理论,并以此推论出可以利用时空转换,从与本时空并无直接因果联系的异世界掠取贵重金属和矿石,于是上面的头头一拍脑袋,决定建造时间机器,然后把配备先进武器的特遣队转换到资财丰富而军事技术相对落后的中古年代的异世界进行掠夺。然而时间机器开始运转之后,我们发现派出的所谓‘考察团’和‘探险队’在回收过程中损失惨重,剩余人员也纷纷患病身亡,却连一克黄金都带不回来,甚至原本要求一起回收的贵重装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许多特遣队员刚一回来,就发现缺了鼻子少了耳朵、没了大腿断胳膊、少了半边肺呀肝呀什么的……”
“都叫你不要编故事吓唬我了!我没理由要相信你的!”
“信不信由你,事实上,很早就有科学家展开研究,证明泛平行宇宙理论与时空历史树理论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存在于‘过去区间’的物体无法被存在于‘未来区间’的力量带去‘未来区间’,反之亦然。时间机器的意义在于,可以用‘未来区间’的力量将‘未来区间’的物体在本区间与‘过去区间’之间移动,但无法带走原本属于‘过去区间’的物体。然而这些经过缜密计算的论证却被得宠的御用专家们借助公权力压制了下去,更重要的是,时间机器的项目费用高达数百亿,每次运行的费用也要数十亿,集中了如此高额预算的巨大项目,正是我们那些勤政爱民的官僚们鲸吞国民税金的大好机会,为了能从中分食油水,相关的官僚联手压制反对意见,并以涉及国家安全为名,将时间机器项目列为机密,使得一般民众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事实证明,时间机器的确无法移动‘过去区间’的物体,以掠夺异时空贵重资源为目的而耗费巨资建造的时间机器根本就是个错误!”
刘海峰拍了拍手,然而只见手动,不闻声响,只能算“作拍手状”。
“虽然你说的大部分都是废话,不过总算我们还是有一点点共识的。既然如此,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正如你所说,建造时间机器的目的是为了掠夺平行宇宙异时空世界的贵重资源,实践证明,我们无法带走主干历史时空中的物体,于是有专家提出,或许在分支历史的时空中可以实现这一目标,于是在重建时间机器时,为新时间机器赋予了进入分支历史的功能。原计划是先将一批特遣队派到过去某个年代,任务就是尽可能最大幅度地改变原历史进程,创造一个较为独立的分支历史时空,然后过若干年后再派出第二批特遣队去那里收集贵重资源,实验能否将那些资源带回去。不过后来有人提出,从你们的犯罪动机和犯罪集团组成来看,估计你们这些人在十几年里应该已经创造出了一个符合计划要求的分支历史时空,既然备份电脑记录下了你们那次时空转换的详细数据,那么就利用现成的数据进行转换好了,一方面可以提前好几年进行实质性的实验,另一方面也可以把你们抓回去给高层一个交代。现在你该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吧?”
//com//“你的意思是……花钱消灾?”
刘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勒索的感受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来到这个时空以后第一次被别人勒索。
刘海峰做作地伸出右手食指:“你很聪明,但是我恐怕你聪明过头了,竖起耳朵来,听一听我的建议。我说过,我很佩服和羡慕你,你的理想也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但是我不能加入你们,我有我的使命,另外,在那个世界,我还有我不能放弃的生活,2039年的生活,你们想象不到吧……好了,正如你所说,花钱消灾,你们既然控制了这个国家,那么筹措一些黄金、白金、宝石、钻石、珍珠玛瑙什么的应该不难吧。”
刘云在桌底下捏紧了拳头。
“要多少?”
“最少要值2039年的一百亿人民币,限十五天内筹措到,我们有专门的鉴定设备和经验丰富的估价专家,还有一批火力强大的重装备,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只要按时筹措给你们,就可以放过我们吗?”
“当然,与抓捕一批有精神错乱倾向的逃犯相比,收集黄金钻石不是更有意义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你拿到东西后又突然翻脸呢?”
“如果你拒绝我,现在我就翻脸。当然,在此之前会让你免费欣赏你女儿跟我那些肌肉发达的部下们之间的精彩表演……哈哈哈哈……”
刘云已经开始在幻想中用镶嵌了金属头的皮靴反复踩踏刘海峰那张笑得皱成了团的脸,在现实中,他踮起的脚尖则下意识地微微抖动,钉着金属鞋掌的后跟不断沉闷地撞击着橡木的地板。
“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可以把我女儿留下吗?”
“当然,如果她愿意的话……仔细想来,分隔了十四年后父女团圆、抱头痛苦的场面还真是感人啊……”
刘海峰戴着自我感伤的面具不无讥讽地感叹道。
“发一个价目表和物资列表过来吧,我们可不清楚2039年的行情。”
刘云话里透霜,霜里冻着血,血里似乎还融着某人的脑浆——刘海峰的脑袋已经在刘云的想象中超过一万次地被踏成了烂泥。
“和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那就说定了,五月十六日之前,把货准备好。还有,我对你们创造的这个世界很有兴趣,光在这里坐等你们交货还真是无聊,之后我还会有很多问题和某些次要的要求,希望你们之中的人轮流坐在通讯机前值班,等候我的召唤。今天就谈到这里,我该好好睡一觉了,我再强调一点,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去做,这才是你们惟一的生路。”
话音刚落,夜晶显示器的视窗中立即雪花一片,对话框再度弹出:“与主动反馈连接端口3ARPS2279/A7329-D6121-K3320的连接已中断,是否重新连接?是/否。”
刘云懒得去动鼠标。
“这算是敲诈吧。”
张志高苦笑加哭笑道。
“我看那家伙只是想利用我们来完成收集财宝的任务而已,根本就不能相信他的话,我们交完那些财宝之后,他肯定还会来对付我们的!他有什么理由不完成全部的任务呢?这可关系到他在那个世界的升迁奖励啊……”
杨正金说着说着,恨恨地拍起大腿来:“他妈的,眼看就要把老毛子打烂了,却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帮大爷来,还要我们等候他的召唤,他倒成太上皇了,我干他祖宗!跟他们拼了算了!”
看到平常安静文雅、说起话来又总令人昏昏欲睡的杨正金此时竟火暴如燃烧着的百万吨级油槽,众人纷纷抛下面具,对着屏幕上的大片雪花开始发威。
“妈X地,竟然勒索到我们头上,干了他们!”
“杨参谋长说得对,不能相信那家伙,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拼了,拼了!”
“狗X的,他算老几,小小一个少校,还想跑到我们头上撒尿,我们手上可有百万雄兵!咱们就用人海淹死他们!我就不信他还能把一个集团军传送过来!”
“对,全军回师,把他们都给灭了!”
“用不着全军回师,而且也来不及回师。京师可以由帝都卫戍旅、国安厅内卫队帝都支队和警事厅帝都机动队警戒。就近可以迅速调来丰台的禁卫教导旅、天津的步兵第九师和海军陆战三旅,以及保定的陆军教导师,这些都是拱卫京师的精锐部队,是当前最可依赖的力量!再远一点,还可以紧急调发济南的步兵第四师,太原的两个预备旅,盛京的一个预备旅,以及旅顺和威海的两个海军陆战团。加起来也有十几万人了吧,十万大军再加上虎豹营,还干不了他们吗?无论如何,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啊!”
作战处长胡克显然早有筹划。
“胡处长说得是,决不能坐以待毙,最高指挥官刘云同志,下命令吧,我们都听你的!”
张志高此时熊熊燃烧而且死心塌地。
“大家等一等!”
众人当中惟一的女性罗素兰用力叫道,随即转向刘云,目光温柔如水:“刚才那个女孩,真的是你在那边的女儿?”
刘云仓皇将视线逃开:“没错,她长得像她妈,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算女孩了吧,今年都二十四岁了……”
“刚才你说,时间机器其实是杀人机器的事,是真的吗?”
刘云肯定地点头:“基本情况是真的,稍微夸张了一下,那个姓韩的不信,是他自己的事。”
“对,这件事我也听文老师说过,时间机器的传送和回收作业会造成人体的严重损害甚至彻底消灭,其损害症状类似于遭受过量核辐射,尤其是回收后的绝大部分人员会在几年内相继死去……我还曾经担心我的孩子们因为这个而患上遗传病呢……”
张志高此言一出,立即被罗素兰那跳越了愤怒的炽辣目光扫射得胆战心惊,这才想到,因为怕她担心,从来就没跟她提过这件事,被埋怨也是理所当然的。
罗素兰咬咬牙,对张志高抛了个“回去再算帐”的眼神,接着问刘云:“武威公,那个千桦无论如何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会不管她吧。”
刘云沉吟了一下,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戴不上那张刻意冷漠的面具,然而早已习惯了残酷的理性却由不得内心深处温暖的涟漪放肆地扩散,那种“反正已经残忍到底了,现在的良心发现不过是虚伪”的观念如腾蔓般厚厚、阴冷地覆盖了通往那个小小的、洒满阳光的世界的青铜大门。
“现在这种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杨正金说得对,对方没有理由要放过我们。我以为,现在对方立足未稳,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一但找到敌人的抵达点,就要立即派出虎豹营进行突袭,同时紧急动员京师周围的部队向抵达点附近集结,还要把大本营航浮集群的主力调回……我说过了,即使不能摧毁他们,至少要让他们看到,我们是有资格与他们谈条件的……”
“可是如果他们受到攻击的话,还会有心思跟我们谈条件吗?冲突一旦展开,双方很可能会因为不断升级的仇恨而倾向于斗到你死我活吧!如果特遣队的队员被打死,你觉得那个刘海峰会有什么反应?难道会向我们求和?一定会动用他们的先进装备还击吧!而且很有可能会对你女儿下手!刘云,如果你亲眼看到你女儿被那些人污辱,你会怎么想?你还会冷静吗?你还会想要谈条件吗?”
从女人的立场……
刘云额上隐约地蹦出了几条青筋,他觉得自己有点反常,罗素兰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战斧,深深地劈进了那道横在两个世界之间的青铜大门上,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同时震颤着两个世界,门上有一些裂痕正如蛛网般迅速扩散开来。
“刘云,我觉得我们应该救他们。”
刘云觉得罗素兰身后仿佛长出了白色的羽翅。
莫宁扶着眼镜诧异道:“救他们?他们需要我们救吗?现在应该是我们需要别人来救的时候吧。”
罗素兰秀丽的脸上弥漫着似乎与当前气氛毫无关系的安详表情。
“既然时间机器是杀人机器,那么即使他们能够完成全部的任务,也只是死路一条,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不相信这一点,我们应该设法让他们相信我们,努力说服他们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改造这个世界,虽然不知道这次都派了什么样的人过来,但是既然是来自未来,又是特别挑选和训练的时空特遣队员,总归有可用之处吧。这样一来,那个千桦也可以留下来了……刘云,你刚才也问到刘海峰,如果你答应他条件的话,是否可以将千桦留下来,你其实很关心千桦,如果她不能留下来的话,就几乎是死定了,所以无论如何,你想让她留下来……”
“我们现在谈的是大家的事情,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刘云一字一句道,声音里微含掩不住的颤抖。
//com//“我不是那个意思……的确,我们需要做好抵抗的准备,但是如果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为什么不尽力尝试一下呢?这是一个机会,刘海峰提出的条件可以考虑,不就是筹措一堆黄金宝石吗?整个国家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最多就是不打仗了,省下来的军费都换成珠宝扔给特遣队好了。再说了,十五天里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特遣队当中也可能发生很多事情,时间对我们有利——查清对方的情况需要时间,征调各地的部队需要时间,筹划作战方案和执行作战部署需要时间,对内的控制和安抚、对外的交涉和解释都需要时间。总之我们不要急着动手,至少先要搞清楚对方的实力吧,冲突一但展开,可不是某一方想停就能停下的。”
文教大臣罗素兰的一番话如南极洲严冬的暴风雪般,一波一波冻灭了沸腾奔流在男人们大脑顶点上的带有血腥味的岩浆。
(PS:作者似乎有鄙视男人智商外加恶心男人情商的倾向,男同胞们准备板砖!)
农林大臣田正宏第一个跳出来表示赞同:“罗素兰说得对,不能意气用事,对方的确看不起我们,刘海峰提出的条件也很可能是个骗局,但是我们可以利用对方的自大,寻找机会从内部瓦解他们。”
科技大臣马丰也连连点头:“我同意罗素兰的看法,在弄清对方的实力之前,应该避免轻举妄动才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创造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不能随便冒险啊。”
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接道:“的确,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没必要就这么拼了……退一步说,敌人或许是立足未稳,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虎豹营的精英部队数量应该不是很多,装备则肯定比特遣队差很多,一旦虎豹营受挫,我们就自身难保了,而普通部队的装备和素质更不用说了,只能用人海战术上,但是集结周围的部队需要时间,对方给了我们机会,我们理应加以利用……”
罗素兰紧赶着插了一句:“还有,必须立即宣布京师戒严,北直隶一带实施军事管制,然后给皇上、媒体以及国外使领馆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关键时刻,往往可以从熟悉的人身上发现令人惊异的新东西吧……
刘云禁不住小小地感慨了一下,然而,现在是他做决定的时候了。
刘云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太过冲动了,既没有压抑住因为自身被羞辱而汹涌澎湃的复仇欲念,也没能从人心人情的角度来温和地看问题。被别人勒索很耻辱吧?想要把女儿救出来的心情更是难以启齿,一个怀抱天下霸业理想的男人,居然会眷恋于私情……可耻啊!至于其他特遣队成员的最终命运,他惟一的期望只是死!死!死!
罗素兰居然还说要救他们?凭什么?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支持我,就是反对我,反对者都必须一扫而光!这种霸道的理念,不知何时已深深地渗透进了自己精神的骨髓中。人都会因为过于光辉的成就而不断地向自大之路疯狂迈进吧,不仅是自己,还有总是疑心军人干政会摧毁那种表象性民主自由的文易、张志高他们,还有巨贪武定国,还有在精神异常时认为自己是惟一纯洁军人的马成武,很多很多人,甚至还包括已经被清洗掉的丁介云一伙,大家都飘飘然,都自我膨胀,都以为自己看清的或正在走的是惟一正确的道路……惟一正确本身,不正包含了惟一错误的相对性吗?只有一条道路可走的话,那么道路的尽头若是悬崖,也只好跳崖自尽。理智跳跃过时空的围栏,却撞在了自我神化的高墙上,幻化成漫天的碎羽,然后在冲天的偏执之火中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刘云觉得心里喀嚓一声,那道布满了藤蔓的青铜大门从中间碎裂开了,无数的铜块如积木般哗然散落,暖暖的阳光透射进那瘴气氤氲的暗黑世界,那些绷得紧紧的、覆盖了整个大地的墨绿色藤蔓瞬间枯萎、焚化、烬灭,露出了深藏已久的碧绿草地……开满了各色野花的、静谧和谐的草地。
有些事情,渐渐地,可以理解了……但现在不是抒发这种感情的时候,在感情与理性错乱交织的辩论再次展开之前,必须尽快做出最为可行的决定。
“大家听着,既然你们都愿意以我为最高指挥官,那么是否可以无条件地服从我的命令?”
“当然,命都交给你了。”
莫宁说。
没人发笑。
“请认真考虑罗素兰的意见。”
田正宏说。
“只要时间足够,我可以让丰台的特设兵工厂大量生产简易光电干扰设备和弹药,如果能压制住对方的光电设备,我们就可以充分发挥数量上的优势,用炮河人海淹死他们。”
国防部兵工厅长何新中将注视着地板,冷幽幽地说道。
其他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约而同地向刘云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张志高,莫宁,你们两个等一下跟我去见皇上,以取得帝都戒严和北直隶地区军事管制的许可;罗素兰负责筹备明天一早的总理大臣官邸新闻发布会和中民党高层会议,主题将是关于北直隶地区地震灾害的通报与政府的管制措施,目的是要使帝都戒严和北直隶地区军事管制合理化,并促使中民党推动紧急事态法案在国会迅速过关,牛皮可能会吹得很大,还要把帝国地质研究会的专家拉出来圆谎,反正会有国安厅和警事厅来善后……总之,素兰的任务就是把这两个会的先期工作搞好;顾英扬负责指挥各方面力量搜索和侦察特遣队的抵达点;杨正金和胡克负责集结和部署周边可用的陆军部队并调动大本营航空浮空集群;江闻涛负责调动海军第三零五列车炮营迅速向怀柔火车站移动;何新负责组织就近的兵工厂迅速生产简易电子干扰设备和弹药;这个地方就是临时总部,其他人留在这里轮流值班。我会随身带着一台A4终端,除了留在总部的值班员以外,其他有专门的任务的人我都会另外发给一台A4终端,帝都方圆一百公里内都有信号,有事随时联络。以上,立即执行!”
刘云一口气发布完命令,缀羽的船形元帅帽已经稳稳地戴在了头上。
身后兴奋地跳出一大片渗透了信任与决心的回应:“明白!”
凌晨三时,睡眼朦胧的光兴皇帝在中南海别院的大本营议事堂接见了总理大臣张志高、内政大臣莫宁和国防大臣刘云。
“列位爱卿,深夜觐见,是为了昨夜地震之事吧,昨夜内相莫爱卿已在电话中将状况禀明,是不是又有了新情况?”
皇帝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地,忍住了一个哈欠。
张志高弯腰低头道:“臣等惊扰圣安,罪该万死,然事态紧急,非立即恭请圣裁不可。”
“既然如此,爱卿快说。”
张志高照着刘云的嘱咐顺口背道:“现已查明,地震区域在京师西北军都山及京师之北燕山一带,附近居民多受影响,根据帝国地质研究会专家之会商,认为昨夜十时二十五分之地震有可能是更大规模地震的前兆,我等内阁重臣及总参干部紧急讨论后认为,皇室、国会、各政府机关及驻外使馆应迅速迁往天津回避,之后还将组织疏散市民,为防止出现骚乱,必须立即在京城实施戒严,并对整个北直隶地区实施军事管制。稍后我等将首先安排皇上及后宫赴天津,宫内厅叶总管将奉驾而行,帝都警备司令章少将负责率羽林团护驾,臣等把诸事安排完毕后会相继赴津奉驾。”
光兴皇帝脸色顿时一片惨白:“还会有更强的地震?这……简直是几千年未有之事,不……记得十四年前也曾有过与昨夜类似的震动吧,后来也不曾发生过什么更强的地震……”
十四年前,刘云他们刚刚传送到这里时,京城也发生了轻微的地震,并且也出现过与昨夜相似的诡异光带,只是当时天气不大好,普通居民没怎么注意。京师钦天监虽然曾对这一稀有的天象做过观测和记录,然而不久之后,整个钦天监的记录库却被一把说不出来头的大火烧了个精光,事后还曾有一个姓文的书生对着废墟哭得死去活来,边哭边叫,作孽啊,多珍贵的历史文物啊,天哪,地哪,火呀……这是野史不谈。
此时刘云已向前一步进言道:“皇上,今时不同往日,众专家有云,强震随时可能袭来,请皇上以天下苍生为重,速速移驾以避天灾。”
光兴帝长叹一声,低头道:“难道是朕仁德不济,至有上天降灾本朝……诸位爱卿,难道你们要留在这里?”
“臣等尚有诸多繁杂之事要办,请皇上放心,臣等自会小心,即使强震果然袭来,亦可安然无恙,待事情完结,自会到津侍奉陛下,至灾患一过,即可奉驾回京。”
光兴帝感动地起身握住刘云的手:“爱卿保重,速来,速来。”
刘云当然没有被圣上的隆恩感动得流下眼泪,而是趁机拿出帝都戒严令和北直隶地区军事管制令要求皇帝加盖玉玺。
根据《1899年国家安全法》,帝都戒严令和某地区的军事管制令需要总理大臣、内政大臣和国防大臣三人的署名加上皇帝的玺印才能生效,刘云的意思是,借着避灾的名义,将碍事的杂碎通通赶走,清空京城,坐以待战,同时哄着皇帝拿出玉玺在戒严令和军事管制令上盖印。
爱新觉罗-载恬(原字加三点水)泪眼朦胧地盖完了印,挥泪与三大臣告别,三大臣低着头,没血没泪没感情地齐声道:“皇上保重,臣等告退。”
任务结束。
三大臣刚走出别院大门,刘云裤袋里就响起了《蓝色多瑙河》的MIDI铃声。
手掌大小的A4通讯终端具有可视电话功能和信息高速互联功能,然而因为这里不存在全球卫星系统和互联网,使其更多的功能无法发挥。此时,A4终端的的薄膜显示屏上出现了情报处长顾英扬的硬朗形象。
“报告最高指挥官,已经发现特遣队的抵达点,坐标是……”
刘云回头看了看张志高和莫宁:“不出我所料……跟我们当初转换来的抵达点相差不远。”
“还有,我们的无人侦察机在确定抵达点坐标后就被击落了,那个刘海峰接入了我们的A2通讯机,他说想跟你直接通话。”
“接过来吧。”
刘云说着,低头钻进了黑色“王虎”轿车中。
显示屏中唰唰两下,换出了刘海峰那戴着绅士般微笑面具的脸。
“早啊,前辈。”
“你不是警告过我,不要妄想你会叫我前辈吗?”
“我有心情啊,怎么?不喜欢?”
“随便。”
面对这种以演戏为乐的人,刘云一点心情都提不起来。
刘海峰丝毫不曾体谅对方的感受,进一步将脸上的面具美化百分之一百五十,相应地,刘云的胃液浓度骤然上升了三到五个百分点(野史,野史,无责任野史)。
“前辈,你派来的那架WZ219B实在太古董了啊,操纵技术还不错,超低空掠地,接近时发出自航干扰机,抬起时发射干扰箔条,被激光雷达照射时的机动回避也很漂亮,可惜呀,技术层面的问题,跑不掉的。礼尚往来嘛,既然你动了老本,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就把你的控制基站灭了吧,你在那里吗?如果你在,建议你带上通讯机,三分钟内离开,OK?”
“随便你,还有什么事吗?”
刘云一点也不惊讶,更谈不上什么畏惧,这种傲慢的态度似乎刺激到了对方。
“刘云,你很牛是吧,很好,我们继续玩,基站我要炸,原来的约定也要改,我要你三天内准备好价值十五亿的黄金,作为预付,听清楚了吗?”
“知道了。”
冷冷地吐出这三个字的同时,刘云看到两道闪亮的流光划过夜空,以略微弯曲的轨迹朝官街的方向急速坠下。
//com//两团耀眼的火球冲天而起,响彻天宇的爆炸声瞬时惊扰了帝都百万以上市民的清梦。
张志高和莫宁楞住了。
“那个……他们动手了?刚才的方向……难道是国防部?”
“是导弹吧……反辐射导弹?”
刘云从车里探出头,向两人扬了扬脖子:“快上车,他们炸到的不过是天线站,把天线站和控制基站放在同一处是白痴才会干的事,京城内外有几十个这样的天线站,炸了还可以修嘛——不就是一堆连上电线的金属构件,我们多得是。”
“哈哈哈哈,前辈果然厉害,想吓唬一下你都不行……好了,礼我已经送过去了,马上开始筹备我要的黄金吧,五月三日中午十二点,我会跟你联络,如果到时候你拿不出来,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刘海峰戏剧性地蹙了蹙嘴角,从A4终端的显示屏上消失了。
刘云想了想,摁动A4终端上的键盘,发送了一个网内群消息,随即关闭了A4终端的信号自动反馈机能,此时A4终端纯粹只是一个信号接收机,自身不发出任何信号,可以避免电子侦察设备的跟踪。
“我们去总理大臣官邸。”
张志高有点纳闷:“去我的官邸?现在不是应该回到国防部地下的临时总部吗?”
“在你的官邸以你的名义召见警事总监、民事厅长、国安厅长、帝都警备司令什么的比较合乎情理。”
刘云说完,顺手将张志高拉进自己的车里,转过来又叫莫宁上他自己的车。
“又是地震又是爆炸的,市民会受不了的,必须立即安排戒严,安抚民心,同时有计划地展开疏散工作,北京变成空城以后,我们可以比较自由地行动,即使届时城内一片狼籍,也可以把责任推卸给根本不存在的天灾。”
“真的要给他们黄金吗?”
“没办法,先筹措起来吧,至少三天后要付的那十五亿黄金先要弄出来,刚才我看了看价目表,又问过了韩浪,算来2039年的十五亿人民币大概就等价于我们这里的四百万华元,我们付得起。”
刘云说着,禁不住想起武定国来,那个圆滚滚的蛀虫,居然一口气贪了三百万华元,还是在自己的间接庇护之下……心里只觉又恨又痛。
“开车,去首相官邸。”
漆黑的车,在稀散的灯光下小心前行。为了避免在对方无人侦察机的红外摄像头下过于暴露,刘云没有让大队护卫随行,连原本站在轿车踏板上持枪警戒的贴身副官张子仪也被他叫了下来,由三辆“王虎”组成的车队就这样毫无气派地开出新华门,沿着漫漫长街驶往那幢中西合璧的精美建筑。
“漫长的一夜……”
张志高对着车窗感叹道。
刘云什么都没说。
夜的那一头,第3902特遣队的基地中,特遣队队长刘海峰少校正以凝固了恼怒与妒忌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魁梧,紧身工作服下裹着一块块突起的肌肉,一张如金属拼凑而成的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正撑开着轻视性的微笑。他叫武海松,三十三岁,国安局特工兼飞天计划特别行动部第二组组长,在整个特遣队里,他是惟一可以不受刘海峰指挥和惩戒的成员,因为他是国安局派来监视特遣队的耳目,身负特别使命——自从刘云事件之后,政府已经无法完全信任以军人为主的时空特遣队。
女的长着一张成熟而柔美的脸蛋,皮肤嫩滑雪白,满是口袋却紧贴身体的工作服遮掩不住她美妙的身材:胸部浑圆饱满,腰肢细软欲折,臀部丰厚挺翘,大腿曲线优美诱人……总之那位此时假装凶神恶煞的刘海峰早已为这副好身材流过不知多少哈喇子了。她叫杨雨湘,二十八岁,飞天计划特派技术员,在私交方面,她与刘海峰的妻子是结拜的好姐妹,平时也总是“姐夫、姐夫”地称呼刘海峰,不过那个姐夫究竟有没有把她当成妻妹来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们不是说刘千桦的情况很正常吗?怎么就跑不见了呢?还打晕了我的一个部下,夺走了全套装备……杨雨湘,你说说看,是你告诉我说,刘千桦只是表面上凶悍,其实骨子里没什么料的吧?你怎么解释?”
杨雨湘嘴角微微一撅:“姐夫,别那么凶嘛,是啊,我的确有那么说过,可我又不是神仙,她要故意装出很柔弱的样子来骗我,我也没办法啊。”
杨雨湘那娇滴滴的声音和风情万种的媚态一下子软掉了刘海峰大半的气势,谁叫他原本心里就满怀邪念呢,自作孽,不可活,无可救。
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之后,刘海峰又正色道:“不是叫你盯着她的吗?刚才你们都跑哪里去了?”
重点和重音都聚焦在了“你们”两字上。
武海松抢先答道:“我们在讨论刘千桦的事。”
刘海峰目光暧昧:“两个人在集装箱的夹缝里从一点讨论到三点吗?这段时间雨湘应该和千桦在一起才对!”
“既然刘队长知道雨湘没有跟千桦在一起,那么队长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着千桦小姐呢?”
“你……别以为你是国安局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这里我最大,我是最高指挥官!”
“我知道啊,所以我没有对你发号施令嘛,我只能对你建议而已,现在,请刘队长费心考虑一下把刘千桦抓回来的事吧。我还有事,有空再来指教你。”
武海松说完,扬长而去。
刘海峰的脸早已涨成了超大块的生猪肝,贴在桌面上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已经反射性地开始制订和筛选对那个下贱肌肉男的无责任谋杀方案来。
杨雨湘滑嫩的小手柔媚地贴在了那块生猪肝上……
“姐夫,你生什么气啊。”
“你没听到吗?那个混蛋……”
“他说得对啊,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把千桦抓回来,计较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嘛?”
“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生猪肝已经变回了人皮……刘海峰惬意地享受着“好妹妹”的抚摸,原本紧绷的拳头已也已经散开成跃跃欲试的狼爪。
“派出搜索队了吗?”
“是……派出去了,第一小队的六个人带着电子犬,还有两架无人机,直升机也准备好了……”
“让我上直升机吧,关键时候,也许我可以说服她。”
“这怎么行……”
“怎么,心痛了。”
微笑中的美女的柔滑手指挑逗性地掠过正急速犬科动物化的刘海峰的嘴唇,却突然缩了回去。
“姐夫,让我去吧,我现在就去准备。”
“好,没问题……”
刘海峰舔着狼牙,不无遗憾地应道。
几公里外的密林中,一个缺乏形状感的物体正敏捷地穿越林木、跃过沟壑,沿着山谷一侧向南边的平原地带快速移动。
“警告,肢体助力系统超负荷,随动光学伪装系统已自动关闭……”
耳机里传来主控电脑刺耳的合成声,刘千桦咬咬牙,蹲在了一块巨石下,按了一下左手背上的一个按钮,ZK3智能装具的主控盘从透着幽幻黑光的金属质护肘下弹了出来。
往主控盘上按了几下之后,耳机里那个惹人生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能量重新分配完毕,肢体助力系统百分之六十五最大出力,随动光学伪装系统恢复运行……四点钟方向发现可疑热源……”
与此同时,面罩式显示屏上立即出现了几个棱形的红圈,红圈旁边跳动的绿色数字表示目标的距离。
刘千桦立即把手中的37式单兵战具——一种融合了动能步枪、激光步枪和制导榴弹发射器的“全能”武器——瞄向那些棱形红圈,随着热像仪放大功能的开启,红圈内目标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几只梅花鹿……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刘千桦平端着单兵战具继续前行,ZK3的肢体助力系统出力降低了,移动的速度也要比刚才慢很多,但是没办法,ZK3的总功率是有限的,若一味把能量消耗在肢体助力系统上,光学伪装系统以至抗红外、雷达伪装系统都将被自动停止,届时自己就跟裸体奔跑在广阔无垠的大沙漠上没什么区别,一下子就会被特遣队的无人机发现。
终于逃出来了……心脏扑扑地跳个不停,也许是紧张,也许真的跑累了,但是不能停,一停下来就前功尽弃了。
终于,要见到那个人了。
一定要见到那个人,一定要告诉他……
“警告!六点钟方向不明热源快速接近中!”
惹人烦的主控电脑刚刚嚷完,一发照明弹就在刘千桦背后三十公尺开外轰然炸开,镁磷混合物燃烧时的强烈闪光瞬时破坏了光学伪装系统的机能,披挂全套黑色轻质合成装甲的她立时暴露在追捕者的视野中。
“刘千桦,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扩音喇叭带着呜呜的杂音扯动着千桦的耳膜。
现在放弃的话,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无意义了……
“警告……榴弹锁定目标点过近,警告……”
千桦用意识封闭了听觉。
她把37式战具对准几公尺外的地面,打开连发机构,扣下了扳机。
几声巨响之后,浓厚的烟云漫天而起……
//com//天蒙蒙亮的时候,刘云、张志高、莫宁三人回到了国防部大楼地下三层的临时总部。
守侯在一号机密室门口的刘云的副官长苏蒙新少校立即迎了上来:“报告长官,虎豹营突击一队、二队已完成突袭敌基地的作战准备,随时可以出击!”
“命令一队和二队执行六小时轮班待命。”
“是!”
苏蒙新遵命而去,门口的卫兵为刘云等人拉开了机密室厚厚的金属门,三个人一进门,都不约而同地面露惊讶之色。
“没走错吧?”
张志高没有在问任何人。
“也许……”
刘云无意义地应和。
“恩。”
莫宁无意义地发声。
房间中央巨大的椭圆形组合会议桌神奇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普通的办公桌,其中靠近房门的一张桌子上放置有A2通讯机终端,麻杆般的财政大臣韩浪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台十九寸的液晶显示器前值班,还悠哉哉地用牙签挑着牙缝,一副被食物撑得半死的幸福样。
韩浪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台十四寸显示器的笔记本电脑,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中将正趴在这台电脑前忙碌,手边墨绿色的咖啡杯里冒着阵阵热气。
顾英扬身后的桌子上一字摆开了四部手摇电话机和大叠的地图、文件,总参谋长兼直隶军区司令杨正金上将正口沫横飞地向方圆数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外的部队下达命令,作战处长胡克上将则不断地在地图上写写画画,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们身后腾起的一股股白汽。
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炭火式火锅,一盘盘鸡杂、牛肉片、羊肉片、鱼片、猪肝、猪仔肠、鱿鱼、蘑菇、白菜、菠菜等生料如众星拱月般围拢着那仿佛某种神圣纪念碑的火锅,一位系着围裙、挽着头发的家庭妇女正用筷子按着刚放进锅里的白菜,桌边则猫着几个埋头猛吃的中年男子。
“回来了……快过来吃夜宵。”
那位家庭妇女——也就是文教大臣罗素兰阁下——笑眯眯地向楞在门口的三位大臣举了举筷子,令人融化的幸福感无色无味地在这至多两百平米的地下室里静悄悄地弥漫着。
刘云软软地舒了口气,一把搂住了张志高的脖子:“现在我终于彻底了解了,什么叫内外全能的完美老婆,你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不光是运气的问题吧……”
“少罗嗦,吃夜宵。”
说话间,刘云已经一把将张志高推到了罗素兰身边,顺手又扯过莫宁扔到了火锅桌边,清空了身边的障碍后,刘云举起双手在空中拍了拍。
“大家停一停,我有话要说。”
屋内所有人立即停止了手头的工作,正在吞食涮羊肉的那几位老兄也慌忙将嘴里的东西勿囵吞进食道里,大家一起向刘云行注目礼。
迎着大家期待与无条件信任的目光,刘云心有感慨。
一夜之间,分歧和疑虑被埋进了地心,曾经在理想的水晶墙上不断蔓延的裂痕愈合得光滑如新,气氛融洽得令人吃惊,彼此间似乎燃烧起了兄弟姐妹般的炽热感情……这一切,却不得不归功于那个该死的特遣队,如果不是涉及自身根本利害的共同强敌的出现,集团内部的大分裂恐怕是无可避免的吧。
若是能击退强敌,之后又会怎样呢?现在这种紧密团结的状况还能一直维持下去吗?这种问题暂时不值得浪费哪怕半个脑细胞。
“特遣队的出现,的确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有人吃惊,有人害怕,有人绝望,这都是人之常情,算不了什么。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直到现在,我们仍旧不了解特遣队的实力,但是我们并非毫无抵抗力的绵羊,我们有五百虎豹营,我们有二十万禁卫军,我们有百万国防军,虽然武器比对方落后,可只要对方没有核弹,我就不信他们顶得住百万大军的轮番攻击。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特遣队抓走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被抓走就是死路一条!缺少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我们创造的历史都不会完美!我们还要继续为共同的理想而努力奋斗,为我们梦想中的国家倾尽心力,我们要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是的,我们,一起经历了千难万险、生死相依的战友,把命运凝聚在一起、情深意切的兄弟姐妹,我们还要一起前进,我们一定能度过当前的难关,团结在一起的我们是不可战胜的!”
没有掌声,不需要掌声,只需要同志间的拍肩点头,只需要同志间的眼神交会,只需要某人的握拳瞠目或心领神会。
然而在沉默了几秒钟后,略显单薄却火热炽烈的掌声响了起来,刘云再度举起双手,止住了这奔流的掌声的岩浆。
“不过,考虑到这场斗争的严峻性,我们也有可能付出很大的代价,为此,必须事先做好周密的准备。刚刚皇帝已经动身去天津了,从现在开始,帝都进入戒严状态,军警将会以防震避灾为名有计划地疏散京城里的大部分人员,所有同志在京的家人将由国安厅派专人护送去上海,在那里会由华东军区司令肖如海上将负责保证他们的安全。”
刘云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其实他内心里还有更深的打算——一旦与特遣队作战失败,中枢的同志被一网打尽的话,大家的妻子儿女还可以在那位华东五省镇守使肖如海的安排下或藏匿乡里或奔赴国外避难。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并事先安排好——这是刘云作为特战部队指挥官的习惯。
“也就是说,我们不要有后顾之忧,安心跟特遣队周旋就是了。”
张志高接道。
“我们相信你,请带领我们度过这个难关吧。”
莫宁说。
“最高指挥官同志,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开始吃夜宵吧。”
罗素兰微笑着说道,顺手往张志高的嘴里塞了一块沾了豆瓣酱的牛肉。
看了就让人羡慕的夫妇。
刘云欣慰地想到,又开始担心起随特遣队一起来到这个时空的女儿来。
千桦现在怎么样了?她真的那么恨自己吗?她是不是已经被那些人怎么样过了……
答案的揭晓日期显然无法预测,刘云立即放弃了,决定听从罗素兰的建议,与张志高等人一起坐到火锅前。
刚吃了两片羊肉,刘云便转向罗素兰:“素兰,那两个会筹备得怎么样了?”
罗素兰微微一笑:“几个电话就搞清楚了,早上九点整,首相官邸新闻发布会,志高、莫宁和你都要去。下午两点整,中民党中执委常委会,全部常委都要出席。”
刘云吞了一块沾满辣酱的鱼片,咋嘴道:“国会议员今天之内就要全部转移到天津去,各党派的总部也要搬过去……我决定了,所有没军衔的同志,明天都去天津,我会分派两百名虎豹营战士负责保护大家。”
张志高吃了一惊:“要我们文职的都离开吗?这怎么行……”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是合理性的问题,皇帝和国会都去了天津,内阁诸大臣没有理由还要留在京城里等着被震死。等皇帝在天津安顿好后,我会向皇帝说明,我将亲自领导防震救灾和灾区治安维持工作,以使京城和北直隶地区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在此期间,总参谋部由副总参谋长和总参各处的副职维持,大本营会议则由你主持,我们两边以专线电话保持联络就可以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请服从最高指挥官的决定。”
张志高犹豫了一下,很不情愿地点了头。
罗素兰却没有彻底服从最高指挥官的意思,她放下筷子,冷着脸道:“我不走,我要呆在这里。”
旁边几位大臣也放下碗跟着起哄:“我们不走,我们要留下来一起战斗!”
罗素兰却狠狠瞪了一圈那几个肚皮滚圆的大男人:“你们留下来干什么!战斗?你们会战斗?少在那里牛皮哄哄的,枪都没摸过的男人,打个屁仗啊。”
科技大臣马丰伸着脖子道:“那你留下来干什么?我们不会打仗,你会啊?”
罗素兰横着眼顶了回去:“我说过我要留下来打仗了吗?我呆在这里,是要为留守的将军元帅们煮煮饭,打打字什么的。对了,武威公,我们这位额驸大人的婉铃格格殿下既然是皇室成员,应该也会随皇帝一起去天津吧。”
“没错,婉铃格格已经随皇帝出发了,我们当中只有马丰的家人没办法去上海,不过我已经关照过随驾的帝都警备司令和宫内厅总管了,应该不会问题的。说来马丰应该是我们当中最幸运的一个,明天就能跟老婆孩子见面了。”
罗素兰趁机揶揄道:“是吧,额驸大人嘛,沾了龙气的,幸运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天赶快回去给格格请安吧,小心被罚跪搓衣板哦。”
八年前“幸运”地娶到了皇帝同父异母胞妹婉铃格格的马丰此时只得满怀“幸福”地苦笑不已。
电话桌边,杨正金已经在胡克耳边嘀咕起来:“有她留下负责做饭的话,幸福得不得了啊。”
言下之意是罗素兰的厨艺难得一见,一见就闪光,一闪光就让人幸福,一幸福就让人迷恋,一迷恋就让人叨念,一叨念就让人顿生杂念……
胡克向张志高那边荡了荡眼珠子,嘿嘿一笑:“幸福我们几个,痛苦那边一个。”
火锅桌那边,内政大臣莫宁又有了意见,他反对派精锐的虎豹营战士来保护将要去天津的文职同志。
“我们的精锐部队本来就不多,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能浪费在我们这些将要远离战场的人身上,请把虎豹营的战士全都留在你身边吧,关键时刻才方便动用。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嘛,在最高指挥官手上保持一支精锐的机动部队,才能真正保护我们大家,这和地方治安的道理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众大臣纷纷赞同,都表示应该将虎豹营原封不动地留下。
推托之下,刘云只好做出最终决定:虎豹营不动,改调国安厅和警事厅的机动部队保护众文职同志,罗素兰留守临时大本营,其他文职同志明天晚上八点前全部离京。
刘云的想法是,由罗素兰给临时总部留守同志煮饭的话,可以百分百放心并且百分之一百五十开心同时百分之二百五十幸福地吃下去。
形势紧迫,当然要把最“关键”的事交给最可信任的人去做。
至于某人的不幸福感,就要在“为集体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的中华传统道德范畴内“心悦诚服”地消解掉了。
解决了去留问题,刘云又把财政大臣韩浪叫了过来:“财神爷大人,你也在A2终端上看到了吧,我们需要价值四百万华元的黄金,五月三号十二点前必须筹备完毕,全靠你了。”
韩浪点头道:“没问题,虽然我国现在执行的是银本位制,帝国银行的黄金储备很少,但可以从上海的贵金属交易所和黄金黑市上紧急收购,我已经打电话安排帝国银行上海分行去办这件事了,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能从上海发运,不过届时可要派军队护送才行。”
“别忘了,我们的肖如海同志可是华东五省的镇守使啊。”
刘云放心地说道,随即加快了吞食的节奏。
刘云从来不把私人医生的劝告放在心上,什么养生之道啊,什么合气之理啊,什么维生素ABCD啊,他就喜欢吃肉,还要畅开了吃,专一地吃,不配米饭,不加青菜,五十一岁的年纪上,以硬朗得可怕的牙齿顺当地撕扯和咀嚼各种肉类,足以令他生出小小的自傲来。
可是,千桦究竟怎么样了呢?
刘云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到机密室门口,唤来贴身副官张子仪,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后,张子仪飞快地跑开了。
回到席间后,罗素兰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了我女儿。”
“那个……千桦吗?”
“恩,想看看她十四年前的模样。”
“你随身带着她的照片来到这里的?”
“恩,一直放在家里,刚刚吩咐副官回家去拿。”
罗素兰没再多问,温柔地微笑着,夹起一块烫得刚够火候的牛肉片放在了刘云碗里。
//com//东交民巷,笼罩在黯淡晨光中的英国公使馆安静得如同一具石化的死尸。
窦纳乐公使叉着双手、眯着眼睛深陷在客厅的松软沙发里,桌上那只花瓷咖啡杯中残留的几滴液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无意义地闪耀。
窦纳乐先生现在不需要咖啡。
诡异的地震、奇特的彩光、不明的爆炸、喧闹的市民、用高音喇叭喊叫的军警,以及凌晨五点钟送来的紧急照会,搅得这位大英帝国的驻华公使整夜未能成眠。
天亮了,该走了。
年轻的使馆书记官布兰德来到两鬓斑白的公使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阁下,我们都收拾好了。”
窦纳乐微微点了点头,又心有不甘地摇头道:“不,没那么简单,狡猾的中国人,他们究竟在策划什么……”
“阁下,公使夫人说一刻钟后下来,其他人随时可以出发。”
布兰德催促道。
窦纳乐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我的绅士,那就再等一刻钟好了,坐下吧。”
“阁下不介意的话,我们也在这里坐坐好吗?负责护送的中国军警连影子都没见。”
说话的是一名身着一袭雪白军服的大英帝国海军少校,身材挺拔,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他身边还肃立着一名身着藏青色呢子制服的陆军少校,圆脸蛋,宽下巴,身材矮小肥厚。
“原来是我们勇敢的斯汀诺少校和克林西少校,如果你们觉得这里的沙发很舒服的话,我倒是很乐意让你们蹂躏那些皮革和海绵。”
窦纳乐自以为风趣地回应道,同时向身为驻东亚联盟军事观察员的两位英军少校点头致意。
斯汀诺在窦纳乐对面端正地坐下,送出一个优雅的微笑:“勇敢倒说不上,好奇却是绝对少不了的,我来这里最大的期望,就是跟随东亚联合舰队出航——在最后的时刻。”
“最后的时刻?”
“沙皇陛下的第二太平洋舰队正开足马力奔向这里,总有一天会跟联合舰队撞在一起,届时如果能站在东亚联合舰队的旗舰上,亲身体验钢铁大舰队间的最后决战,那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之前的几场大战,我们很遗憾地错过了,感谢同盟条约,现在我们有机会了。”
窦纳乐诡异地一笑:“您有没有考虑过改变一下立场,比如说,站在第二太平洋舰队的旗舰上来亲身体验两支钢铁大舰队间的最后决战?”
“无法实现的事情,我不想浪费精力去思考——我对徒劳的美学提不起兴趣。何况相对于充斥了毫无新意的破烂玩意的俄国舰队,东亚联合舰队——或者说,中华帝国海军——要更有研究价值。您见过那些配备三座双联十二英寸主炮的瑞祥级战列舰吗?还有装载着水上飞机和起吊设施的航空母舰!我的上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置信!中国人已经在某些方面远远超越了我们!我们必须趁着这次签订同盟条约的机会,把他们从头到脚彻底检查一遍,看看他们背地里还隐藏了什么更令人吃惊的东西!然后以我们大英帝国高度的科技水平和发达的工业能量,迅速扭转形势!实在不行的话,我认为,还可以考虑联合整个白人文明世界来彻底摧毁这些黄种竞争者,是的,竞争者,他们已经是竞争者了,任何一个国家一旦拥有比大英帝国更先进的军舰或海军兵器,就等于自动成为了大英帝国的敌人!”
斯汀诺铿锵有力的发言却引起了窦纳乐的不安:“少校,我觉得您有危言耸听的倾向,的确,中国人拥有一些令人惊讶甚至费解的东西,比如航空器,比如航空母舰,比如‘真儒学’、‘新儒佛文明’理论,比如‘人性管理学’和‘宏观调控经济学’,但他们在总体上依然贫穷、落后、愚昧,他们出口的产品依然是以原材料和半成品为主,一直以来,他们的重型工业设备都要从我们西方文明世界输入……”
从楼梯口跳过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公使的话:“阁下,据我所知,五六年前中国就已经开始大量出口价格极为低廉的优质钢材了,俄国还一度是中国优质钢材最热情的客户,我国的优质钢材出口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窦纳乐转头望去,原来是源生洋行的老板兼英国驻华秘密情报员史兰-伯纳德,上次有关德国寻求在日本租借军港的情报就是由这位“安分守己的英国商人”通过内线关系搞到的。
“伯纳德先生,您打算跟我们一起走吗?”
布兰德问道。
伯纳德一边向众人摘帽致意边一边略显得意地应道:“是的,这种混乱的时候,跟着公使阁下一起走一定是最聪明的选择。
窦纳乐虽然为刚才伯纳德打断自己的话而略感不快,却还是彬彬有礼地招呼他坐下,并介绍他与两位少校互相认识。
“对于昨晚的混乱,您有什么消息吗?”
窦纳乐当然也不会忘记向伯纳德这位“中国通”索取情报。
“皇帝陛下已经移驾往天津了,国会议员和军政部门要员也正在军警的护送下转移到那里去,另外,九点整在总理大臣官邸召开新闻发布会,这些您应该都知道了吧?”
“是的,你也只知道这些吗?”
“我的那些内线都忙着逃出京城,根本联系不上,现在街上满是国安厅的特工和警事厅的特别警察,我可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情。不过让我很感兴趣的是,有人曾在国防部大楼附近见过一批装束奇特的人,手里还拿着各种奇怪的器具……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有用的情报,这个国家实在有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前段时间,当我亲眼看见长度超过六百英尺(一英尺等于三十点四八厘米)的庞然巨兽从我头顶掠过时,我甚至能感觉到上帝的造物之手正在抚摩我的后脑勺!”
陆军少校克林西饶有兴味地插道:“伯纳德先生说的是飞艇吧?我对那玩意真是着迷到了极点,听说那怪物能搭载五吨炸弹一口气飞行一千六百公里!想一想吧,如果我们能大批建造这种怪物,巴黎和柏林的命运都将由我们来决定!上百艘飞艇密密麻麻填满了天空,几百吨炸药一口气投在凯旋门或柏兰登堡门上,这能不让人热血沸腾吗?诸位,设想一下,一个同时控制了海洋与天空的大英帝国,这伟大的日不落的霸权,还有谁能够来挑战!”
海军少校斯汀诺却远没有那么乐观:“中国人!要警惕中国人!因为这种怪物终究是由中国人首先创造出来的!他们既然能创造这一种怪物,应该也有能力创造出另一种同样令我们瞠目结舌的怪物。我奉劝诸位,不要信任狡猾的中国人,我们要提前做好打算,趁中国人建立的这个黄种人联盟有能力吞噬我们的全球帝国之前,联合整个白人文明世界的力量,把他们彻底摧毁在襁褓之中!”
伯纳德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最近我也一直在这么想,中国,不,整个东亚联盟正在积极展开工业化进程,他们利用我们的自由贸易来使自己变强,并逐渐以竞争者的身份抢夺我们的市场和原料,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产品更便宜,质量又更上乘,今后,整个白人文明世界都将感受到他们的压力!这已经不是国家与国家的问题了,这是种族性的主导权问题,谁控制谁,谁为谁服务,谁为谁提供原料并消化产品,这是东西方之间的生存性的圣战!我们如果对此坐视不管,若干年后,现在的印度就是我们的未来,而现在的我们就是中国的未来!”
窦纳乐面露不悦:“这么说来,你们是对由我主导签订的中英同盟条约感到不满了?”
伯纳德正色道:“阁下,我们讨论的是大英帝国的命运前途问题,不,不仅是大英帝国,是整个基督教文明,是整个白种人文明,是世界的主导权的问题!中国这头睡狮正在慢慢苏醒过来,它的利爪正威胁着全世界,它将会重演蒙古人蹂躏欧洲大地的噩梦!全世界的文明国度都必须联合起来,趁它还没把爪子搭上我们的喉咙,一口气宰杀掉它!我知道阁下对德国人不抱好感,可是当前我们与德国并没有根本利害冲突,德国根本无力威胁我们的海外殖民地,中国却可以,中国庞大的陆军随时会冲进缅甸,侵入印度,如果他们愿意,整个中南半岛都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请注意,东亚联盟拥有全世界四分之一强的人口,按照欧洲的征兵标准,他们能够征发上亿人参军,想一想吧,一亿人的军队!我们会被他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谁会被谁啃到骨头都不剩下?”
拎着精巧手包出现在楼梯口的公使夫人不自觉地打断了这场刚刚开始透出硝烟味的谈话。
一位使馆武官刚好也冲了上来:“阁下,负责护送的中国警察已经抵达使馆门口了。”
窦纳乐微笑着起身道:“先生们,该走了,等我们安顿下来以后,再继续这场有趣的讨论吧。”
是的,该走了。
//com//京师直辖昌平县,十三陵国家公园。
天亮得惨淡。
看大门的两名保安嘴上叼着廉价的小梅花牌纸烟,正没边没际地侃大山。
“昨晚上那几道光可真他妈神了,嘿,我跟你说啊,十四年前……”
“少臭屁了你,老子早知道了……”
一个黑影呼地闪进了保安室。
两个可怜的保安凝固了表情,微张着嘴,抽到半的纸烟从嘴上自然滑落。
“哪里可以找到刘云?”
黑影的头部闪动着诡幻的绿光。
保安甲口吐白沫,向前扑倒。
保安乙浑身打着抖,口齿不清地应道:“啦、啦……哪个……牛、牛……刘云?”
“在北京城里当大官的那个。”
黑影的声音透着机械性的冰冷,但依然可以分辨得出是女声,不过面对一个脸部狰狞恐怖、身上每块“肌肉”都向外胀出并且整个“表皮”都泛着金属性幽黑光泽的怪物,一位守了半辈子大门的中年保安此时可没有半点心思去细想那么多。
“虎、虎……武威公刘大人吗?他……他当然……当然住在他家里……”
一件外形怪异、前部伸出三条粗细不一的管口的器具顶在了保安乙的额头上。
“信不信我一枪轰烂你的头!”
“没……没见过这种枪啊。”
“你还罗嗦!”
“是……是,可我真不知道他住哪里,他是国防大臣,当然会在国防部上班,我就知道这么多了,这位英雄,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结发之妻外加四男三女,他们全都靠我一个人来抚养啊,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来世做牛做马……”
保安乙已经开始痛哭流涕了——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涌了出来。
顶在他额前的器具移开了。
煤油灯安静地亮着,保安室里除了昏倒的同伴和满脸体液的自己,再没有任何人。
保安乙松了一口气。
由远而近,传来了嗡隆隆的破空之声。
好奇的中年男子畏缩地弯着腰,趴在窗棂上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沐浴着从侧面照来的朝阳之光,一部顶上飞旋着长长桨叶的飞行器正贴着通往陵园的甬道向自己的眼球冲来……
“刘千桦,我们知道你在这里,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从你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装设在Z17多用途直升机侧面的扩音器里发出了令人心肺共鸣的喊话声。
在这松柏森天、甬道两边布满了石人石马石兽的明代皇家陵园上空,腹部挂着高速动能机枪吊舱、机身两侧挂满多能引导小型导弹发射巢的Z17直升机正肆无忌惮地亵渎着早已泯灭了数百年的所谓皇室威严。
“千桦,是我,我是你雨湘姐,你打开通讯机好不好?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千桦,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看,我是怎么对你的,你都知道吧,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喊话者显然换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声音里渗着洗不掉的甜媚风骚的成熟女人——杨雨湘。
被追捕者方面,披挂着全套ZK3装具的刘千桦正背靠一头石雕大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主控电脑毫无疲倦地折磨着她的耳膜:“……能量重新分配完毕,肢体助力系统百分之十最大出力,随动光学伪装系统强化百分之二百五十,热像伪装系统强化百分之二百,雷达伪装系统强化百分之一百五十……”
“哼哼,打开通讯机吗?那跟我自己出来投降有什么区别?骚货,谁是你妹妹,把别人当傻瓜之前,先打开自己的脑壳看看吧。”
自言自语之后,刘千桦试着动了动身体。
完全……无法动弹。
原本以她单薄的身体穿上这全重达九十公斤的ZK3装具之后,只靠自己的力量连站立都做不到,而现在将肢体助力系统的出力降到百分之十后,竟只能勉强维持站立,想要移动的话——除非身后那只石头大象会自己跑起来。
怎么办?
千桦觉得脑壳里边有点痒。
一直耗下去的话,电池一旦用光,自己就不得不从这装具中脱出,而没有ZK3装具的支持,自己恐怕连37式战具都拿不稳吧,只好束手就擒。
几小时前,自己不惜牺牲色相,连胸罩都脱下来扔给那个傻大兵,勾得对方晕晕乎乎、脱下装具冲过来要大干一场时,以一记狠闷的踢裆将其放倒,然后举起一条钢钎在人家脑袋上连砸十数下,确认对方没心跳之后才穿上装具跑了出来。没跑出几公里,就在基地附近的山林中被追踪而来的特遣队战士发现,靠着烟雾弹和强力闪光弹的掩护,侥幸摆脱了对方的追踪,然而刚刚才来到这里,第一次遇到这个世界的人,还没问出什么名堂来,鼻子尖的特遣队又跟上来了……
这里——好熟悉,石雕的武士、文官、骏马、大象,边上这头石象,似乎还曾出现在家里的电子相册中……对了,这里是十三陵,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牵着自己来到这里,爸爸指着那头大象说,千千,快看,大笨象……
十四年了,那个人已经消失十四年了,为了见到他,自己第一次杀了人,不,杀人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见到他,全世界都可以毁灭掉。
见到他以后呢?
见到他以后,要告诉他……
陵园的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了爆炸声和枪声,间杂着人的惊叫与马的嘶鸣声。
虽然对当前的状况不是很了解,千桦还是感觉得到,机会来了。
迅速将肢体助力系统的出力增加到百分之八十后,千桦飞一般地跃进了甬道边的松柏林中,以人类本身绝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向大门口奔去,她打算借助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达成自己的目的。
近了,越来越近了,看到了浓烟,看到了被炸塌的陵园大门,看到了一大队绿制服的骑兵,还看到了在空中边打转边射击那些骑兵的Z17,相应地,手持短管马枪的骑兵也纷纷跳下马来,借着周围的树木和沟壑为掩护向从未见过的怪异飞行器猛烈射击。
千桦毫不犹豫地举起了37式战具,对准正向自己敞开着侧面机身的Z17,一口气打光了弹盒里所有的35毫米制导榴弹,紧接着是一连串闪亮的激光束,最后是半匣5点8毫米高速穿甲弹。
制导榴弹全被Z17的自卫激光枪击中,在距离直升机数米到数十米外炸出一圈耀眼的礼花,接踵而来的激光束和子弹却只能靠Z17的机体来承受。虽然在关键部位配备了轻质合成装甲,但受到这一连串紧密的攻击之后,这架Z17的尾旋翼部位却一下子冒出了黑烟,随即歪歪扭扭地向基地方向撤退了。与此同时,机上的扩音喇叭里传出了杨雨湘带着哭腔的叫骂:“刘千桦!你会后悔的!你这笨蛋,傻瓜!死贱人!我早该让我姐夫把你干了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瞧好了!”
既然戴着面具,就总会有面具下的脸,看到面具下的脸,是多么开心而又恶心的事啊。
千桦这么想着,把37式战具插进背后的固定扣里,举起双手,缓步走向那些惊惶而懵懂的骑兵。
骑兵们围拢过来,手中的枪指着千桦,却人人畏缩不敢上前,最后还是一名少校拨开众人,走到了千桦面前。
“你是人吗?会说话吗?”
少校的问话使身后的小兵们原本就已经很丰富的想象空间进一步向深远发展,一个样貌清秀的二等兵歪了歪脖子,白着眼睛倒了下去。
千桦想了想,摁动了肩上的开关,取下了连着护面的头盔,仿佛冰玉雕琢而成的秀美容貌与黑绢般的长发如刚从黑云后跳出的骄阳般扎眼,包括那名少校在内的所有目击者纷纷张嘴瞪眼,不知所措。
“请带我去见武威公刘云大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他。”
货真价实女人的声音,还年轻美女。
少校咽了口唾沫。
“你要见武威公?你是谁啊,身份证拿出来……还有,你跟刚才那架攻击我们的奇怪飞机有什么关系?还有,你身上怎么那么多怪东西……”
“我叫刘千桦,是刘云的女儿。”
少校轻蔑地哼了两声。
“你?你是武威公的女儿?你当我傻的啊,报纸杂志我都有看过,武威公就一个女儿,还是龙凤胎里的来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叫什么……对了,叫刘玉春。再说了,武威公家的千金大小姐,帝都大戒严的时候,跑这荒郊野外的来干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吧,带我去见你的上司,我需要找个能够发电报或打电话的地方,我爸爸一听到我的名字就知道了。不过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能给我一匹马和一身你们的军服吗?”
“喂,你说什么傻话,我还有任务……”
“无论如何,即使作为军人的立场,突然抓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难道不应该立即送到上司那里去吗?”
千桦说着,又强调性地举了举双手。
那位骑兵少校显然别无选择。
//com//特遣队基地。
刘海峰铁青着脸,死死地瞪着那架勉强降落成功的Z17直升机焦黑的尾部。
“姐夫,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一旁的杨雨湘毫不知趣外加恬不知耻地说道。
刘海峰决定不理她,转向了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上尉。
“方副队,你怎么看?”
一副冷峻面孔的方天华低声应道:“我觉得,当前还是集中力量巩固基地要紧。”
“那个婊子干掉了我们一个兄弟,还弄伤了我们惟一的一架直17,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如果她跑到姓刘的那边,还会把我们这边的情况报告给他老爹吧。”
刘海峰咬牙切齿道,还把指关节扳得喀喀作响,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把刘千桦的脖子扭断。
方天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队长,刘千桦抢走的那套ZK3的跟踪信标系统显然已经被破坏了,何况只要她换上这个世界的衣服,我们几乎就不可能再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我们配备的无人机数量有限,不足以对周边广大的地区实施二十四小时覆盖式监视。就算刘千桦投奔了她父亲,她所能提供的情报也十分有限,她只是个时空回收技术员,武器装备的东西她懂得多少呢?”
“你太小看那个刘云的孽种了,在雨湘面前装得外刚内柔,其实根本就是一整块冷冰冰的钢坯,不但杀了我们一个兄弟,还把ZK3操控得如此熟练,竟躲过了我们的两重追击——鬼知道她对我们的情况了解多少。”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刘海峰捻了捻下巴上的胡渣,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既然原本刘千桦是我们用来要挟刘云的人质,现在她跑了,为了体现刘云方面的诚意,或者叫他把他们当中的三个人送到我们这边做人质,或者在找到刘千桦后把她送还回来,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如果刘云不答应呢?”
“那么就显示一下我们的力量,让他的帝国首都化为一片火海好了。”
方天华眨了眨眼:“这样做不大妥当吧,如果对北京城下手的话,对方也许会认为我们毫无诚意,很可能会下决心跟我们拼了,我们先前的计划就等于白费了。”
刘海峰轻蔑地皱了皱眉:“反正原先的计划就是利用刘云一伙来完成收集贵重资源的任务,顺便利用这段时间来完成对他们的侦察,待他们交齐物资后再一网打尽。不过我们也有另一个方案可以执行,那就是先跟他们大打一场,把他们一举歼灭后,再以我们自己的力量来掠夺物资。我当然会给他们机会来做选择,选择早死还是晚死,哼哼哼……”
方天华没再多说话,只是淡淡地向杨雨湘那边瞥了瞥,目光越过那个风骚女人的肩头,聚焦在那位国安局特工——武海松的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
武海松会意地向他眨了眨眼,两人似乎早有默契。
几分钟后,刘海峰悠哉哉地坐在指挥车的回旋软椅上,向几十公里外的刘云提出了要求。
“不行。”
刘云简洁地答复道。
刘海峰耸着肩膀嘿嘿了两声,一巴掌拍在软椅的扶手上:“刘云,你再说一遍!”
“不行。”
“你疯了?”
“你疯了。”
刘海峰突然很想摸出手枪打碎屏幕上那个装酷老男人的脑袋——即使最终打碎的只是价值上万的军用液晶显示屏。
“你不怕我用远程火箭弹把你的北京城烧成火海?”
“你想撕毁约定?”
“我只是想做一笔公平的交易,如果不行,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不择手段。”
“那你应该等我找到千桦再说,现在我根本就没有她的消息。”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要你现在就把你的三个同伙交出来,如果之后你找到了千桦,你可以把她留着,或者以她来交换你那三个同伙,反正到了最后,只要你们按时交清那批物资,你的同伙当然会没事,千桦嘛,只要她愿意,也可以留在你身边。这样再公平不过了,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刘云沉默了三秒钟。
“我需要跟我的同伴商量商量。”
刘海峰露出了胜利者的上位主义微笑:“我给你半小时。”
视频连线的那一边,国防部大楼地下三层的一号机密室里,刘云转向了身后的同志们。
“让我去吧。”
罗素兰平静地说道。
张志高毫不怜惜地用力挤开了妻子:“你去怎么行?那个姓韩的一脸色相……还是让我去吧!”
刘云走向前,抓紧张志高的肩头,扳过来往大门方向推去:“你是总理大臣,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半小时后首相官邸的新闻发布会就要开始了,你和莫宁先去,我随后就来……放心吧,我们这里的留守部队还要吃罗素兰做的饭呢,不会让她去的!”
一分钟后,抗议不止的张志高和莫宁被踢出了临时总部。
剩下的同志个个争先报名,仿佛在争夺一年长假外加黄金顶极豪华环球旅行套餐的惟一名额。
“大家安静一下!”
刘云被迫高高举起了右手,五个手指放射性地伸展。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真的不能拿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来交换任何东西!你们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了吗?我们是生死相依的战友,我们是命运凝聚的兄弟姐妹……我们只应该为我们的理想而牺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值得我们去冒险!谁都没必要去那里,我们原本就无法相信特遣队,既然特遣队也同样不相信我们,那就来吧,谁怕谁呢?为了一时的苟且偷安而牺牲战友兄弟,这种事我办不到!他们想烧北京城就烧吧,我就不信他们还带了原子弹,能把北京炸平了去!”
“可是,如果北京被炸的话,我们该怎么向公众解释呢?”
罗素兰担心地问。
科技大臣马丰立即抛出了谎言的坯子:“可以说是地震引起的电线短路,引发了非法火药厂爆炸什么的,还可以归罪于陨石坠落……反正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比荒唐的大骗局,一骗到底好了。”
“那么接下来呢?为了防止对方进一步扩大事态,我们就不得不同特遣队开战了吧?我们还没准备好吧。”
罗素兰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个。
“谁怕谁呢?开战就开战吧,也都是他们逼的,我们没准备好,对方不见得就准备好了,对俄战争不就是在同样的情况下打起来的吗?关键不是自己准备好了没有,而是自己与对方的力量对比达到了什么程度……”
“可是……如果你找到千桦的话,你会怎么办?会不会把她交还给特遣队以寻求停战呢?”
“不可能,如果我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出卖的话,那我还有谁不能出卖呢?当然,前提是,千桦对我们大家无害。”
罗素兰赞许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其他人也无一时无话可说。
刘云回到通讯机前,摁动鼠标,恢复了与刘海峰的视频连接。
“这么快就商量完了?怎么样?决定了吧?”
刘海峰扬着下巴,脸上镶嵌着理所当然的傲慢。
“决定了,我不会让我任何一个同伴去你那里做人质的,还有,即使我找到了千桦,也决不会把她再交给你们。除此之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原先的约定依然有效,三天后我保证你拿到十五亿的黄金,十五天后我还会把另外八十五亿的物资准备好。”
“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么说来,你对自己的力量不是很自信啦?”
“怎么可能……”
“如果你相信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人质这种低层次的东西呢?你们可是政府派来的特遣队,跟绑匪还是有根本区别的吧。”
刘海峰的眉间拧成了“#”形。
“好吧,既然你谈到了力量,就让你看看我们的力量吧,算是对你出言不逊的小小惩罚,如果你认为这是宣战的声明,那就出手好了,我会反过来加倍满足你们这些受虐狂的可爱欲望的。”
“可以具体地告诉我,你打算表现你们哪方面的力量呢?”
“二十四发配备燃烧子母弹头的三八零毫米远程火箭如何?”
刘海峰令人惊讶地一下子换上了他那楔刻着优雅性残酷的面具。
“一定要这么干吗?”
刘云冷冷地问。
“怕了?”
刘海峰挑衅性地动了动嘴唇。
刘云不吃他那套:“随便。那么之后呢?我们的约定是否依然有效?”
“只要你不玩出别的花样,我倒是乐意与你继续合作。”
“所谓的惩罚什么时候开始?”
“十五分钟后到你们头上。”
刘云说完,拉过手摇电话的听筒。
“给我接消防总局。”
十五分钟后,已经身在总理大臣官邸地下室的刘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剧烈爆炸声。
“大概是新华门一带。”
莫宁说。
刘云正要开口,口袋里的A4通讯终端响了。为了防止特遣队的无人机侦测到A4的讯号而追踪过来,刘云早已将A4的信号发送机能关闭,现在他口袋里那台A4纯粹只能接收信息。
打开一看,是临时总部发来的一条文字消息:“去接首相官邸的电话,有个人找你。”
与此同时,装在地下室墙壁上的电话机响了。
刘云拿起听筒。
“喂,我是刘云。”
“爸爸,是你吗?我是千桦。”
//com//
彼得罗夫斯克,西部方面军前方司令部所在地。
这里距离俄军乌达河-色楞格河防线上的中心枢纽乌兰乌德不到一百公里,大致处于当前华俄两军战线的中央,在该城周边三四十公里内,集结着中华帝国最精锐的军团——禁卫野战军。
一九零四年四月三十日中午,两架师以上首长才有资格搭乘的FJZL-5“大风”侦察联络机相继降落在彼得罗夫斯克郊外的野战机场,两位在西线战场举足轻重的将军——第二集团军暨禁卫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与他的参谋长张一叶上将——急急忙忙地跳出座舱,一起登上前来迎接的轻便马车向城里的方面军司令部赶去。
一上车,梁天河按着胸脯喘了口气,点起一根从张一叶那里搜刮来的哈德门烟,张一叶则赶忙掏出手帕擦脸上的油烟。
“该死的敞蓬飞机,什么时候才能坐上不会被发动机废气和机油毒害的像样点的东西啊,我都想念起那架直九来了。”
张一叶抱怨道,手中那张原本雪白的手帕已经黑了一大片。
梁天河伸出手指撮了撮脸皮,凑到眼前一看,油油的黑,不禁短短地叹了口气。
“我也想啊,想想而已。我们那架直九,听说被拆了,封存在某个地方,要用的话还可以再组装起来,不过我们既没有备件,也没有整套的维护检测设施,照顾不过来,当前的工业水平又造不出那些电路板呀涡轮机轴承什么的,所以就封了,免得留着惹麻烦,其他的装甲车、无人机、A系列通讯机之类的先进装备也都收起来了,哎,如果现在再让我碰电脑的话,恐怕连字都不会打了吧。”
张一叶换了一张手帕继续猛搓他那张一点都不帅的脸蛋:“是啊,已经多少年没上网,没玩电脑游戏了……靠,莫尔斯电码电报,手摇电话机,轻便马车,毛瑟筒子,马克沁机枪,气球,飞艇,还有木片拼成的飞机——想想都可笑!”
梁天河耸耸肩:“有什么可笑的,能在十几年内把一个朽烂不堪的国家改造成现在这种模样,已经很了不起啦,有点自豪感好不好。再说了,就因为只用着你列举的那些东西,我们就已经把老毛子打得满地找牙了,这才显示出了我们的能力嘛,话又说回来,如果指挥官白痴透顶,部队装备的武器再好,很可能也是送给敌人的命……看看外面,我们禁卫军的小伙子多有精神。”
梁天河晃了晃手中的烟头。
车窗外,一队队黑军帽、黑制服、黑靴子的禁卫军战士正在路边的空地上操练,他们脚踩点缀着五彩野花的嫩绿草地,头顶青碧明亮的天空与雪白柔软的云朵,手握涂了防反光黑漆的步枪,身体随着嘹亮的号令整齐地动作,与此同时,一片闪亮的刺刀的森林也机械性地翻卷摆动起来。
虽然远在数十码外,梁天河却可以看到战士们额上沁出的晶莹汗珠,可以感受到那些汗珠的热度,甚至可以听得到他们铿锵有力的心跳。
“这是我们创造的军队。”
梁天河说。
“我们为这国家创造的军队。”
张一叶补充道。
两人相视而笑。
梁天河点起第二根哈德门烟,马车快要进城了,还有时间抽完这一根。
“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硬把我们从前线扯回来,还用枪毙来威胁,钟夏火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张一叶把手帕塞回口袋里,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只要不让我们没仗打,出什么事都好,妈妈的,憋了快一个月了,眼看赤塔方面打得热热闹闹,到现在还没个结果,早知道就应该让我们禁卫军上,一口气灭了那个大毒瘤,把后方交通干道打通后,全军一口气冲过色楞格河,说不定还有机会打到乌拉尔山去呢。”
梁天河咂了咂嘴:“看看地图吧老兄,乌拉尔山在哪里啊,几千公里外啊,我们在西线打了八个月,也才推进了几百公里,难道要再打八年?”
“再打八年的话,我们就不愁没仗打了嘛。”
“好啊,再打八年,到时候你老婆生个白胖小子,你正乐着呢,抱头一想,糟,五六百天没回家了,这孩子哪来的?看你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养着呗。”
“不是吧,这你也忍得住?”
“是儿子就行了,我就缺个儿子,不是亲生的也无所谓,我还是当做亲生的来养,养大了就送军校去……我就想看我儿子穿着军装向我敬礼的样子。”
梁天河低着眼皮吐了一串烟圈:“开玩笑的吧……”
张一叶看了一眼抖动的马车顶篷:“那当然……”
有时候,一个人的愿望可能真的就那么简单。
马车在镇中心的广场上停了下来,广场北面那幢被铁丝网和沙包掩体围住的三层洋楼便是西部方面军前方司令部驻地。迎着明媚温和的阳光,楼顶高高树起的一面龙旗正随风招展。
两位上将一下车,一名年轻的中校就迎了上来:“梁司令,张参谋长,你们来了,钟司令在上面等着呢,请跟我来。”
梁天河和张一叶对这名中校已经很熟悉了,他就是钟夏火的副官姜子昌,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与长官钟夏火的形象几乎完全相反。
姜子昌必恭必敬地将梁张二人引到三楼的一个房间前,在门上敲了两长三短的暗号后,门内传来钟夏火那座人肉大钟特有的轰鸣声:“进来。“
门开了,房间里只有一张方桌、四张椅子和两名四星上将,桌上摆着地图、手摇电话机和毛瑟手枪,惟一的一扇窗户向外敞开着,斜射进来的阳光宛如棱角分明的光柱,被映出原形的灰尘在其中飘飞或游动。
“姜副官,把门关好,然后到二楼值班室去,有什么事就打电话上来报告我,顺便告诉外面的卫兵,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把任何人放上三楼。”
“是!”
姜子昌的行事准则就是无条件地服从上司,即使上司不时会摆出一副不信任自己的面孔。
门关好了,梁天河和张一叶自觉地坐在了方桌边空缺的两张椅子上,梁天河面对着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张一叶面对着方面军参谋长邓简。
“既然人到齐了,我就废话少说,直接进入正题吧。”
钟夏火抱着手、满脸严肃地开口道,棱角分明的大脸更显坚实硬朗,宛如刀斧雕琢的花岗岩。
“大概三小时前,我收到了国防部那边直接发来的甲一级密电,大致内容是,一支自称来自2039年的时空特遣队在我们以前的抵达点附近出现,声称要把我们这些逃犯捉拿归案,还向我们勒索价值超过一千三百万华元的黄金和宝石,今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他们还以刘队长不肯把我们的同志交给他们做人质为借口,向北京城发射了二十多枚配有燃烧子母弹的重型火箭弹,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梁天河捏紧了拳头,张一叶张大了嘴巴。
“电报上还说,虽然事情来得突然,但局势尚在控制之中,在京众同志会想办法尽快解决此次事件,前线诸位同志在京的家人已安排送往上海由肖如海负责保护,前线诸同志应安心履行当前职责,没有最高指挥官刘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大本营明天将转移到天津,在大本营发出新的指令之前,前线诸同志应继续执行大本营四月二十九日之前发出的最新指令。”
钟夏火说完,看了看梁天河:“梁司令官,你怎么想。”
梁天河点起一根烟,沉吟的同时微微露出泛黄的牙齿,消瘦并且略显苍白的脸上已经覆盖了大片粗硬的的胡渣。
“既然上面都这么说了,那我们遵命就是了。”
钟夏火又转向张一叶:“张参谋长,你呢?”
张一叶这时才想起应该把张大的嘴稍稍合拢起来,否则现在的样子似乎是要把眼前的顶头上司一口吞下去,他的脸本来就比较圆满,嘴巴又大得离谱,用来吞食人类还是大有前途的。
“我觉得,我觉得还是服从上面的命令比较稳妥吧,这也是武威公的意思嘛。”
钟夏火失望地叹了口气,又转向了邓简:“你呢?还要坚持你刚才的看法吗?”
外形消瘦文弱的邓简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鼻子上的金边眼镜,点头道:“是的,我还是认为,在事情明朗化之前,我们不应该轻举妄动。”
钟夏火头顶的火山瞬间喷发:“什么狗屁明朗化!你们这些没良心的!难道要等北京的同志们被特遣队干掉以后才去考虑应该做什么吗?他妈的,竟敢向我们神圣的帝国首都开火!战争已经开始了!首都危险!我们的领袖危险!我们后方的同志危险!我们十几年来打造的帝国危险!你们既然都没胆,我自己带兵回去灭掉他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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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邓简连忙安抚道:“老钟,先别激动,我们是军人嘛,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钟夏火拍起了桌子:“天你个头,兄弟有难,领袖有难,我怎么可能不出手!算了,不跟你们扯淡,我现在就决定了,我从禁卫军里面挑几支精锐可靠的部队坐火车赶回去,方面军司令部就由老邓你一个人先顶着,色楞格河乌达河前线由梁司令和张参谋长全权负责,赤塔要塞攻略作战交给那个牛皮哄哄的赵飞雪来统一指挥,把他的第一军主力也调去打赤塔。指导方针就三条:第一,色楞格河乌达河一线转入防御;第二,尽快拿下赤塔;第三,加快战区内道路、桥梁、仓库、机场等设施的修筑修复……”
邓简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怎么行,你可是方面军司令,电报里不是说了,‘应安心履行当前职责’吗?”
钟夏火不耐烦了,挠了一下耳朵:“这种情况你叫我怎么安心!天杀的特遣队,妈X的都向咱们首都开炮了!这次是火箭弹,不一定打得到咱们领袖,下次放几枚导弹,瞄着咱们领袖来打怎么办?北京的同志们死光光了,刘队长也没了,这场仗还打个屁啊!好了,我看不用多考虑了……”
“可是如果违抗命令擅自行动的话,到时候武威公追究下来……”
梁天河小心地插嘴道,却不幸摸到了老虎屁股上,钟夏火一把抓起桌上的毛瑟手枪顶住他的额头:“你这家伙,脑袋里就只有自己的前途吗!没有刘队长,我们什么前途都不存在!我现在就是要去保卫我们的惟一领袖,就算事后被怪罪,我一个人顶着,不干你们的事!谁再罗嗦,我就先崩了他!”
邓简和张一叶慌忙起身拉住钟夏火,把他抓着毛瑟枪的手死死地摁在了桌子上。
“老钟,冷静,冷静,都是自己人,大家也都是为了你好……”
邓简额上沁出数滴冷汗。
“快把枪放下,怎么可以拿枪对着自己人……”
张一叶肩膀微微颤抖。
“钟……钟司令……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满脸青菜颜色的梁天河已经半瘫在椅子上。
钟夏火的脑袋显然略略降了温,便松了手,手枪落在桌子上,被邓简一把抓走,麻利地取下了弹匣。
钟夏火叹了口气,表情愧疚地向梁天河伸出手:“兄弟,对不住,我这脾气……真是,要不下次你也拿枪顶我脑袋……”
“不……没什么,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梁天河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迅速碰了碰钟夏火那熊掌般的大手,权当已经握过手了。
钟夏火对此毫不介意,转身看了看邓简和张一叶,用指关节响亮地敲一下桌子:“无论如何,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现在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刚才我说的那些就是命令,时间紧迫,命令立即生效!我希望你们不要向大本营打小报告,我做的事情,我会一个人负责到底,绝不连累其他任何人!”
有了刚才的教训,屋子里的另外三位上将再也没人敢正面抵抗。
似乎自己也觉得屋内的气氛不太对,钟夏火自嘲般地呵呵笑道:“好了,大家再坐坐,喝杯茶吧,我这个人就这么个熊脾气,多少年了也改不好,谁要觉得不爽,当面大骂我一顿好了,就是别往心去……等北京的事了结之后,刘队长该把我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有心理准备,不过大家放心,无论如何,刘队长终究不会把忠心耿耿的兄弟们怎么样的。”
邓简和张一叶相互对视了一下,确认不会再有情况发生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钟夏火自己也坐了下来,随即提起电话让副官姜子昌亲自送茶水上来。
邓简大概已经对劝阻钟夏火不抱任何信心,干脆助纣为虐地问道:“老钟,你想好要挑哪几支部队去了吗?”
“许魂的禁一旅一定要带去的,其他的还没想好。”
钟夏火说。
绰号“千头斩”的禁一旅旅长许魂准将曾率部在威远桥头堡之战(见62章)、别廖佐夫卡攻防战(见69-70章)、莫斯科维季诺阻击战(见80-82章)以及亚布洛沃诺阻击战(见109-111章)中大出风头,他的名字如晨星一般,在国内外的报刊和钟夏火的大脑中频频绽放扎眼的闪光。邓简对此人的评价是:智勇双全,身先士卒,爱兵如子,用兵如神,难得的大将之材。更重要的是,许魂多年来受到钟夏火的特别关照,应该比较可靠。
听说要带许魂去,邓简放心之余,又有些不舍,如果这样的人才在与特遣队的战斗中牺牲的话,未免太过浪费。
这边,刚刚被吓唬过的梁天河似乎是要将功补过一般,殷勤地提议道:“钱梓辰准将的禁四旅在莫斯科维季诺阻击战和上赤塔进攻战中表现突出,钱梓辰一直受到我的特别照顾,其人十分可靠……”
钟夏火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钱梓辰嘛,就要他了。”
邓简却有点不放心:“禁四旅在莫斯科维季诺一战中损失了八成的兵员,骨干军官几近全灭,这样的部队即使最高长官得力,短时间内恐怕还是难以回复,而上赤塔进攻战之所以顺利,关键在于敌军忙于撤退,毫无战意,应该无法真实体现禁四旅最近的状态。”
钟夏火点点头,随后又连连摇头:“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带的兵,我放心,这就够了。决定了,步兵就带禁一旅和禁四旅,炮兵就带禁一师炮兵团,骑兵嘛……禁卫膘骑第一和第二团都要带走,组成暂编骑兵旅,由那位亚布洛诺沃战役的传奇英雄刘扬波来任旅长,够了,就这些部队,组成一个禁卫暂编师,我亲自来指挥。兵不在多,在可战,在可靠,虽然京师周围也有不少部队,却主要是由没经历过战火的菜鸟组成,肯定没我们这些久经考验的部队有战斗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特遣队今天可以炸首都,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直接动手抓我们的同志?我必须尽早出发!老邓,我说的这些部队你都记下来了吧,马上以绝密行动的名义起草命令……”
在提笔拟写命令的那一瞬间,方面军参谋长邓简上将不自觉地成为了暴走的司令官钟夏火上将的同谋犯。
梁天河盯着窗口射进的光柱中那些纷飞的灰尘发着呆,直到现在他还无法弄清楚自身在这一事件中的立场,对于暴走的上司,无能为力也就算了,倒还主动出谋划策,如果事情搞砸的话……大不了就撂挑子不干了,把这身军服脱了,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个世界成就自己的富商之梦,是啊,原本自己的梦想之一不就是成为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吗……
桌子那边,张一叶已经开始主动为钟夏火服务:“喂,禁一师师部吗?这里是方面军司令部,我是张一叶,是,叫你们师长听电话……罗师长吗,是我,不用多礼了,转告你们师的许旅长,叫他立即赶到方面军司令部报到……”
居然冒出一批2039年的特遣队……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梁天河想。
N公里外,北京,官街,国防部大楼地下三层的一号机密室里,一对分别十四年的父女正在对视。
五十一岁的父亲刘云身着特制帝国元帅服,肚皮稍稍凸起,额上已经显出清晰的皱纹,下巴也堆起了硕肉,皮肤松弛,嘴唇干燥,鬓角斑白,面带略微苦涩的微笑。
二十四岁的女儿刘千桦穿着宽松的国防军骑兵士官制服,却仍难以掩饰地凸显出她骄人的美妙曲线,精致秀美的脸蛋配着细腻光滑的皮肤,瀑布般泻下的齐腰长发黑亮耀眼,湿润的樱唇欲张欲合,表情也随动着欲笑欲哭。
两人在一公尺的距离上就这样对视了一分钟。
“说点什么啊。”
罗素兰凑到刘云耳边提醒道。
“说……说什么呢?”
“说你想说的啊。”
罗素兰觉得最高指挥官刘云同志有脑壳坏掉的嫌疑。
刘云嗫嚅了数秒钟,终于开口了。
“饿了吧。”
旁观众人无语。
“恩。”
千桦使劲地点了点头,脸上微微现出模糊的红晕。
屋内若干中年男子咽起口水来。
“小罗,可以吃午饭了吗?”
刘云转头问罗素兰,罗素兰连忙点头:“恩,昨天晚上还剩了好多生料,继续放进锅里烫行了……不好意思,实在太忙了,来不及弄什么好菜,先将就着吃一顿吧。”
千桦看了看刘云,又看了看罗素兰,冷冷道:“阿姨,没关系的,除了我妈做的菜以外,其他地方的食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罗素兰一下子就明白了,摆手笑道:“千桦,你大概误会了什么,我只是你爸爸的同志之一,我叫罗素兰,那,这才是我老公,”说着,罗素兰一把将张志高拽到身边,“给你介绍一下,张志高,现在是这帝国的总理大臣,也叫做首相……”
千桦的脸上仿佛覆盖了薄薄的冰霜,连话音里都带着寒气:“哦,对不起,张叔叔好。”
“没什么……千桦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去你家吃过饭呢……”
张志高正欲叙旧,却被敏感的罗素兰使了个眼色制止住了。
千桦果然对张志高的话毫无反应,只是转向刘云,面无表情地问道:“爸爸,我听那些骑兵说,你有一个龙凤胎的女儿,叫刘玉春对不对?”
“是的,今年十三岁,小学快毕业了。”
“她的妈妈漂亮吗?”
“恩……”
“比我妈妈漂亮吗?”
刘云有些为难地揉了揉下巴。
“千桦啊,有些事情……”
千桦干净利落地打断了刘云:“别说了,我都知道了。罗阿姨,我真的很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是,请坐,来来来,大家吃饭了,别光楞着站在那里,谁去外面搬个凳子来……”
罗素兰一边张罗着,一边又不时地往千桦那边偷偷地瞄几眼。
“有什么问题吗?”
张志高凑近她耳边悄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女人,不会笑实在太可惜了。”
“我觉得,她不会笑,是因为她不会哭,她不会哭,或许是因为泪早已流干了吧。”
张志高煞有介事地分析道。
“歪理……懒得跟你讲,去,到里面洗一份碗筷过来。”
“喂,再怎么说我也是总理大臣哪,叫我去洗碗……”
“哦,我就不是大臣啦,少罗嗦,你洗不洗?”
面对如此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妻子,张志高只得乖乖钻进厨房。
这边,圆滚滚的工商大臣牛金正左右开弓地举起两瓶红酒,笑眯眯地叫道:“诸位,我提议,为了庆祝这对分隔十四年的父女再度相聚,我们干上几杯!”
“哇,不是吧,这么多人才两瓶酒……”
总参谋长杨正金扬着他那美男子的脸蛋抱怨道。
牛金哈哈大笑:“杨总参谋长没眼力了吧,你看!”
说着,牛金一扬手,掀开靠墙的一块帆布,一座三层的酒架赫然呈现,至少一百瓶红白葡萄酒正以三十度斜角安静地躺在酒架的一个个架隔里。
“哇,你什么时候把这堆东西搬进来的!”
“嘿嘿,不知道了吧,你呀,眼睛光盯着地图文件,耳朵光对着听筒,当然不知道一堆人往屋里搬酒架的事啦……”
“废话少说,快倒酒啦!”
与钟夏火、杨正金同为刘云老嫡系三巨头之一的总参作战处长胡克不耐烦地催促道,他与另外两巨头有着相同的嗜好——酒,只不过钟夏火爱喝二锅头,杨正金喜欢红酒,他则是红白黄绿古今中外高低通吃。
高脚玻璃杯里注满了九二年份的红酒,众人一并向刘云和千桦举杯,庆贺他们父女团圆。
“谢谢大家……”
刘云微笑着连连点头。
与大家一起干过一轮之后,刘云又亲自往千桦杯里斟了酒,要与女儿干上一杯。
“千桦,我一直都很担心你,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千桦嘴角略略一蹙,举起酒杯,与父亲的杯子轻轻碰了碰,冷冷地注视着刘云道:“爸爸,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一件事。”
“说吧。”
“我觉得,你在离开我和妈妈之前,先把我们杀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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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刘云楞住了。
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
千桦一点都不在意。
“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刘云回答不上来。
罗素兰轻轻扯了扯千桦的袖子:“千桦,你冷静一下。”
千桦毫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我很冷静,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冷静。”
“千桦……”
刘云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千桦毫不留情地打断。
“想说什么呢?说你对不起我们母女吗?”
“是的,一直以来,我都心怀愧疚……”
“不用对我假惺惺,我的胃会痛。知道吗?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为了想让特遣队的人都死掉,然后看着你慢慢老掉,死掉,就是这样而已。”
千桦说完,一口气吞掉了杯中的红酒,自顾自地吃起东西来。
牛金笑呵呵地打起圆场来:“大家吃饭,吃饭,呵呵,武威公的这位千金很有性格嘛,来自2039年的个性美女,在我们这里可是难得一见的啊……”
内政大臣莫宁也连连点头:“是哦……这种场面本身就可以称之为神奇了,太神奇了,哈哈哈,来来来,为了这神奇的场面而干杯……”
其他人也迅速收起了惊异的表情,一边吃饭喝酒,一边闲聊起无关的事情来。
刘云却心情沉重,抬不起筷子来。
罗素兰捡了个机会,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别急,千桦的事,我来帮你。”
刘云淡淡地点了点头:“谢谢,我没事的,不必担心。”
千桦吃得很急,刘云几次想提醒她小心别烫着了,不过想起千桦刚才那种宛若仇敌的态度,到了喉咙口的话还是咽了一去。
思绪在回忆的路上迤俪而行,刘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千桦,那个乖巧伶俐的小女孩,弹琴画画的时候一副文静小淑女的样子,吃起东西来却如同一头小野狼,尤其吃火锅的时候常常就烫坏了嘴,伴随而来的便是西瓜霜喷剂的大量消耗……
弹琴……刘云想起口袋里的照片,随手就摸了出来。
照片上,千桦正专心地弹钢琴,大约是刚刚洗过头,长长的头发蓬松地披散着,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实际上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
千桦注意到了那张照片,但是没有说什么。
其他人也看到刘云手上拿着张照片,虽然大致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但鉴于刚才的教训,并没有人跳出来不知趣地多嘴饶舌。
刘云意识到什么似的,迅速收起了照片。
不一会儿,千桦放下了碗筷。
“我吃饱了,大家慢慢吃。”
众人哼哼唧唧地应付着,谁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气氛再度恶化。
千桦转向刘云,低垂着眼帘道:“爸爸,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你一定很想知道特遣队的详细情况吧,我来告诉你吧。”
她还肯叫我爸爸,这样就足够了,毕竟欠了她和她妈妈那么多,不可能一下子还得完。
刘云这么想着,心中稍稍安宁,感激地向千桦点点头。
“这支特遣队加上我一共四十八人,队长就是刘海峰,三十三岁,是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贪财好色的人渣。副队长叫方天华,三十一岁,看起来很冷酷的样子,听说是个孤儿。除了这两名指挥官外,其余人员分为任务专家组和作战部队两部分。任务专家组共六人,包括一名贵金属及珠宝鉴定专家,一名叫武海松的国安局特工,两名飞天计划执行研究员,以及两名飞天计划执行技术员,我就是技术员之一。”
“作战部队分为战术中队、特车小队、飞行小队、指挥组、维护组和勤务组。战术中队分为三个小队,每个小队由小队长和五名队员组成,共十八人,配备ZK3单兵装具和37式单兵战具——也就是我偷出来的那套类似铠甲的玩意和那件有三个管口的的组合武器。特车小队包括两个坦克乘员组、两个步兵战车乘员组和两个装甲机械人乘员组,共六人。飞行小队共四人,其中两名上尉、两名中尉,都是实机飞行小时数六百以上的老手。指挥组包括一名上尉主任参谋和两名少尉作战参谋,配备AV9虚拟现实合成指挥系统,可以同时操控三到五套无人作战武器系统遂行任务。维护组包括车辆技师、飞行技师和电子技师各一名,兼基地护卫员。勤务组包括医官一名、勤务系统控制官一名,兼基地护卫员。”
“特车小队的装备包括:经过特殊改造的二一式主战坦克两部、一六改步兵战车两部、ZJ02战斗装甲机械人两部。”
“二一式主战坦克全重四十八吨,最大公路时速七十公里,配备陶瓷贫铀多层复合装甲和FA4主动防护系统,乘员二名。炮塔武器包括一门52倍径的140毫米坦克炮,一部JG11光束炮和一挺7点62毫米同轴机枪。炮塔外安装二具可发射失能毒气榴弹的35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一门30毫米自动高射炮和1具JX2激光眩目器,外挂单元舱中搭载2架无人直升机和2枚心战火箭弹。”
“一六改步兵战车全重二十五吨,配备陶瓷复合装甲和主动防护系统,最大公路时速七十五公里,乘员二名,标准载员六名。主炮塔配备1门100毫米多用途炮、1门30毫米同轴机炮和1挺7点62毫米同轴机枪,炮塔外加装1具35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车辆前部配备2挺7点62自动航向机枪和1具35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两侧外挂单元舱中搭载2架无人直升机和2枚心战火箭弹。”
“ZJ02战斗装甲机械人全重三十吨,配备轻质合成装甲和FAZ5主动防护系统,乘员一名,最大公路步行时速六十公里,可完成高度拟人动作。按任务需求可加配装甲模块,专用武器包括100毫米多用途炮,23毫米六管机关炮,合成了30毫米自动炮、100毫米榴弹发射器及JGZ14高能光束炮的ZJW2战具,以及380毫米专用重型导弹发射筒……”
“等……等一下……”
交通大臣江闻涛左手揉着他的鸡窝头右手举到空中,如小学生般地提问道:“那个,真的有战斗装甲机械人?用两条脚走路的装甲机械人?可以跑步、游泳、挖鼻屎的机械人?不是吧,才过了十四年,那种东西都出来了?”
千桦确认地点头,表情里没有任何情绪。
“是实验装备,自2033年日本陆上自卫队装备了首批装甲战斗机械人后,各大国都开始在工业用机械人的基础上开发自己的战斗机械人,ZJ02就是我国开发的第二种实验战斗机械人……”
总参谋长杨正金有点惊讶地凑到刘云耳边轻声道:“没想到啊,你女儿懂得蛮多的嘛,这可帮了我们大忙……”
刘云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脖子,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不是很肯定,千桦知道这么多似乎她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千桦没有刻意注意刘云,她的眼神在每一名听众的脸上游走,却毫无停留聚焦的意思,飘忽迷离,冰冷艳绝。
“……飞行小队配备直十七多用途直升机两架,直十八重型武装直升机一架。”
“直十七多用途直升机在关键部位有轻质合成装甲,另装备有不知型号的自动防卫系统,可迅速击落来袭的榴弹和导弹,该机配乘员2名,最大载员17名,挂装4具19联装73毫米火箭发射巢和2具12点7毫米机枪舱后可载6名全副武装的特战士兵。”
“直十八武装直升机的机体由加强的轻质合成装甲加以防护,有比直十七更强大的主被动综合防卫系统,乘员二名,常设武器为一门30毫米转管机炮和一门JG10轻型光束炮,弹舱可挂6枚多能引导导弹或2具19联装73毫米火箭发射巢,附设的外翼可加挂12枚多能引导导弹或4具19联装73毫米火箭发射巢。”
“无人武器包括:十二个AP36多足式轻型战斗机器人模块、十二个AP38重型履带战斗机器人模块、两门155毫米智能自行榴弹炮、两门120毫米智能自行迫击炮、两门40联122毫米智能自行火箭炮和两门12联380毫米智能自行火箭炮,此外还有十二架L36多用途直升机。全部智能自主装备均可直接交联AV9虚拟现实指挥系统,并依靠AV9实现自主集团作战。”
“AP36多足战斗机器人模块战斗全重量在一吨左右,凭借六只由高速微电脑控制的机械脚可在恶劣地形上实现快速机动,关键部位有轻装甲防护,可用直十七空运,配备12点7毫米重机枪、激光枪、35毫米榴弹发射器等步兵武器;AP38履带式战斗机器人战斗全重在十吨左右,有全面重装甲防护,可搭载30毫米机关炮、轻型光束炮、多用途导弹发射架、多联火箭发射巢、迫击炮等重火器,L36无人机可搭载各种任务模块,执行侦察、校射和直接火力攻击任务……”
“电能设施包括总面积3000平方米以上的太阳能电池板组件、八套高效风力发电系统组件,以及两辆发电车上配备的总共四台多燃料发电机。”
“勤务保障设施包括两套履带机动生活模块,一辆智能厨房车和一辆智能医疗车。每个生活模块内均配有高效休眠系统,可供12名队员同时休息。智能厨房车可自动烹调出热食,同时还可以为队员提供冷热饮料。医疗车配备具有针对性的简单医疗设施,储备有一定量的药品和血浆,医官可在医疗机器人帮助下为受伤队员实施大型手术……”
//com//“至于特遣队的任务要旨……”
说到这里,千桦顿了顿,目光的利刃似乎是毫无感情地扫过刘云那已然苍老的面容。
“第一,在成功抵达这个被标注为‘1890031601主干分支’的时空后,展开基地和回收线圈阵的建设。”
“第二,不计手段和代价,在当地收集市值一百亿人民币的黄金、钻石、宝石等贵重资源,并尝试将其带回主干历史时空。”
“第三,在确保完成第二项任务的基础上,找到刘云叛匪集团成员并逮捕之,将他们带回2039年的主干历史时空。在保证己方人员安全的前提下,应尽可能生擒叛匪集团成员。但如果叛匪集团纠集强大武装力量对特遣队展开攻击,则坚决打击之,若己方处于弱势,则应坚守基地,确保回收线圈的完整,直到预定回收时间即五月二十日十二时整。”
说到‘刘云’二字时,千桦加重了音量,随后的‘叛匪’二字却微弱得几乎了无踪迹。
刘云心头一颤。
“第四,在确保完成第二和第三项任务的基础上,由专家组负责考察刘云叛匪集团所创造的分支历史时空。”
“也就是说,特遣队最重要的任务是收集黄金宝石,而非抓捕我们,是这样吧?”
张志高想要最后确认一下。
“是的,但是刘海峰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你们,他只是假装跟你们做交易,一旦你们把他想要的东西送到他手里,他马上会翻脸来抓你们,他的承诺比屁还虚……”
虚字刚出口,千桦突然发现自己耳边垂下的一绺长发一个不老实掉到了被豆瓣酱覆盖的碗里,哎呀一声叫起来。
众人一阵紧张。
刘云一边环顾左右,一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头发……头发掉碗里了……”
千桦微红着脸说。
刘云掏出了随身的手帕,挽起女儿那绺被弄脏的头发细心地擦拭起来。
千桦本想避开,只是桌子原本不大,大家挤得很紧,不好挪动,只得低头藏眼地由着父亲去了。
罗素兰笑着拉住了刘云:“别擦了,真难看,”说着又牵起千桦的手,“千桦,跟我去洗个澡吧,累的话还可以睡一觉……说来我也好困了,昨晚一整夜都没合眼……走吧。”
千桦犹豫了一下,向众人点点头:“那我暂时说到这里,关于特遣队我还知道很多细节,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
说完,千桦款款起身,顺从地跟着罗素兰离开了。
火锅桌边少了女人,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过这与肾上腺激素浓度似乎没有太大关系。
“如果千桦刚才所说全部属实的话,看来我们就只剩下与特遣队决一死战这一条路可走了。”
张志高摇曳着杯中的玫瑰红液体,微微咬牙道。
“我就知道刘海峰那小子没安好心,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往我们首都打了一堆火箭弹,搞得新华门附近一片火海,死伤上千人……混帐东西,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莫宁按着他那巨大的黑框眼镜发狠道。
坐在莫宁身边的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接道:“我相信千桦小姐,刘海峰作为特遣队队长,一定会以尽可能完整完美地完成任务为行事准则,这可关系着他回去以后的升迁奖励,所以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再遵守什么约定,冲过去灭了他们就是!”
刘云抱起双臂,略一点头,转向杨正金道:“小杨,现在周边部队的调动是什么情况?”
杨正金当即起身从另一张桌子上满叠的纸片中抽出一张地图,抖一抖,夹在了靠墙的地图架上,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搁在自己碗上的一根象牙筷,在地图上指点起来:“截止本日十一时三十分,陆军教导师的教导骑兵团和第一教导旅已经抵达昌平,第二教导旅主力正向延庆移动中,第三教导旅正向昌平移动中。禁卫教导旅的第一和第二团已经抵达怀柔,第三团正向怀柔移动中。驻天津步兵第九师的第七十三和第七十五团已抵达北京东郊的高碑店车站,正等待换车赶往怀柔,第九师的第二十七旅正陆续在向北京移动中,第二十八旅则正在整备动员中,要到今天晚上才能登车,驻津的海军陆战第三旅则已经在完成整备,等待登车……”
“空军方面,我们抽调了大本营航浮集群的第一浮空集团和第五航空侦炸大队,以及西部航浮集群的第二航空轰炸大队,共计31艘作战飞艇和60架作战飞机,这些部队都在前线,返回需要时间,估计明天早上可集结完毕。此外,北京南郊燕山航浮教导基地有7艘飞艇和25架飞机勉强可以用来作战,打算配备基地教官,组建一个教导大队……”
“另外,小汤山国防部甲等研究所的实验型装甲战车和研究用飞机也可以拿出来凑凑数,研究所储备的那些研究用毒气就算了,特遣队应该备有三防装备,不过我们已经安排为参战官兵配备研究所事先大量储备的防毒面具,特遣队就算没带芥子气、沙林什么的,催泪剂、梭曼、VX2之类的失能、神经性毒剂应该不会少……”
杨正金的报告可谓条理分明、面面俱到,一直以来刘云会如此重用他当然是鉴于他过人的才能,不过,信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谓无条件的信任,其存在本身也许就是一条布满陷阱的林间小路吧。
“很好,我决定了,这两三天内要一举解决问题,一克黄金也不给特遣队。一千三百万华元啊,可以加造两艘瑞字号战列舰外加两艘剑字号防护巡洋舰了,不能就这么被那些人渣给白白吞了去。这两天我们就表面上敷衍特遣队,背地里调兵遣将,同时将北京城里的非战斗人员疏散,准备跟特遣队大战一场!”
刘云以拳击掌,下定了决心。
原本刘云一直下不了决心,是因为对特遣队毫无了解,如今身为特遣队成员的女儿千桦来到了自己身边,笼罩在对方头上的重重迷雾已然淡化,对特遣队的认识至少有了个大概的轮廓,知己知彼,方可一战。刘云虽没有无条件地相信千桦,但是从千桦的立场和实际表现来看,她显然没有理由要编造这一堆详细的资料来糊弄自己这一方。
火锅烟道里喷出了几丝火星,显然木炭的质量有问题,但现在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几乎同一时间,数十公里外的特遣队基地中,两名年龄相近的男子也正在吃饭,两人面对面坐在机动餐车最里面的一张固定式双人餐桌边,各人面前放着一个分成几格的蓝色塑料餐盘,盘里盛着白米饭、炸鸡、烤肉肠、蔬菜沙拉、蘑菇汤和几粒维生素片。
其中那名相貌阴沉、表情冷峻的男子显然心不在焉,不时向车门方向默然望上一眼——餐车里的另外七张餐桌空空如也。他叫方天华,特遣队副队长。
对面那位脸似乎是由金属零件拼接而成的壮硕男子见状冷冷一笑:“这个时间不会有其他人了,之前我可花了不少时间来研究轮班表。”
方天华摸了摸手边的银色舱壁:“窃听器呢?”
“放心吧,你忘了,我可是这里惟一的专业特工。”
飞天计划特别行动部执行员、国安局特工武海松轻蔑地微笑着,用手指弹了弹舱壁。
“这么说,你也已经横下心要干了。”
“不干就是死路一条,你我都没得选择。”
方天华抿了口勺子里的蘑菇汤,皱皱眉,把勺子扔回了汤里。
“难喝死了,什么智能厨师,还带着机油味呢……你刚才说,不干就是死路一条……”
武海松咬着炸鸡块,嘴角的金属块微微上翘:“我无意间知道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是回收,回收会导致一半的人当场消失,剩下的人则将在痛苦中消耗残存无几的生命。”
方天华拧起了眉头,他的脸似乎不大会表达惊讶或怀疑的感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被选中后不久。”
“这么说,派来这里的人,都是被选中去死的人?”
“所以会派刘海峰那样的渣滓来,执行这种任务,指挥官以至部下稍微有点人性的话往往就会坏事,但是这类渣滓又不能长期留在军队中,派来送死再合适不过了。”
方天华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被炸鸡弄油的手,漠然道:“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武海松哧地一笑,脸上那些金属块般的肌肉似乎也发出了喀嚓喀嚓的碰撞声。
“无论我告诉你什么,你还是会干下去吧,你这个潜藏的反体制分子。”
方天华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冷着脸把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清晰地穿过餐车狭窄的空间,纸团嚓地一声落进三公尺外的废纸篓中。
“那么,我们首先来做掉那个人渣队长吧。”
//com//一个懒洋洋的暮春午后,森林里的动物全都昏昏欲睡,森林中央那片方圆一公里的人造空地也暂时安静了下来,空地上那些连续闹腾了十几个小时的钢铁巨兽们张牙舞爪地凝固在了原地。
方天华来到指挥车,只有一个叫马灵爵的少尉参谋在值班。
“方副队……”
马灵爵敬了个礼。
“我来看看,你继续。”
“是。”
几秒钟后,“喀嚓”一声,马灵爵的颈骨折断了。
方天华动作麻利地拉开死尸,在闪烁的屏幕前坐下,抽出读卡器里的卡片,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抽出自己的卡片插进读卡器里,机器“嘟”地响过一声后,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请输入认证密码。本密码与指纹验证机和视网膜验证机相交联,请按规定谨慎输入,否则会导致用户生命危险。”
方天华当然知道这辆由轻质合成装甲包裹、配备有全套主动防护系统的指挥车里是机关重重、防范严密,稍不留心就会送命。指挥车只有特遣队正副队长和指挥组的三名参谋才有资格进入,每次进入指挥车都要通过指纹验证机和视网膜验证机的核对,而车内各台终端的键盘和鼠标上也都镶有指纹验证器,各人要凭自己的身份卡才能操作指挥车里的电脑终端。
方天华唰唰两下输入密码,对话框里的文字立即变成了“认证通过,副队长方天华同志,您可以使用特遣队主控电脑并发布职权范围内的命令。”
摁下“完成”的按钮后,方天华迅速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几分钟后,方天华走出指挥车,向守侯在门外的武海松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跑向存放ZJ02战斗装甲机械人(又称人操机械装甲战斗系统,通称“机甲”)的集装箱。
分别标有“ZJ02/201”和“ZJ02/202”的两个并排放置的银色集装箱前肃立着一名全身披挂ZK3装具的特战士兵。
方天华迎着那名士兵手中37式战具的枪口径直走过去,拍了拍他肩上的轻质合成装甲:“小潘,时候到了,我们走吧。”
那名士兵点点头,放下37式战具,掀起了带面罩的头盔,露出一张俊朗而充满生气的年轻人的脸。他叫潘国臣,战术中队第二小队下士队员,算是方天华的同党。
“解开了吗?”
潘国臣的声音温和明媚,正如这个时节的阳光。
方天华阴沉沉地点点头:“刘海峰那只狐狸,我一转身去吃个饭,他就又加了两重锁,还好我带有武海松给的解码器,不过时间太短,只够解开那架直十八和201号机甲的锁定,机甲就由我来驾驶,你和武海松上直十八,你们先走,去北京找刘云,我来殿后,我平安冲出去以后再跟你们联系。”
“可是,原本的计划不是杀掉刘海峰再走的吗?”
“不行,我太了解他了,那家伙虽然是人渣,却有着天生的超强感官和久经磨练的战斗技能,拿着单兵武器去杀他等于是自杀。要干掉他,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基地炸平,但是现在那架直十八只是加满了油,还没有挂弹,攻击激光炮用的高能电池组都尚未充电,现在也来不及装弹充电了,所以不能打,只能趁着自卫系统还能用的时候先逃掉再说。201号机甲是战备机,电池早早就充满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解开那一堆机甲武器的锁定,所以只能靠机体本身来肉搏,可是光靠一台没武器的机体还对付不了那十几台可以由刘海峰随身携带的指挥器发出指令自主作战的AP38,不过我会尽量拖住它们,等你们飞出山谷,我再自行突围。”
方天华话音刚落,刺耳的警报声尖利地划破空气插进了基地的每个角落。
“妈的,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快走!武海松,潘国臣就拜托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
武海松说着,拔出腰间的冲锋手枪,领着手捧37式战具的潘国臣往停机坪跑去。
两名身着绿色飞行服、手捧头盔的的飞行员正在那架机尾标有“特1001”字样的直十八旁边商量着什么,看到武海松和潘国臣杀气腾腾地冲过来,知道事情不妙,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的佩枪。武海松与潘国臣同时举枪开射,只一轮急促的三发点射,两名倒霉的飞行员当即鲜血飞溅地瘫倒在地。
“掩护我。”
武海松拍了拍潘国臣的背甲,三下两下就跳进了直升机的后座驾驶席,潘国臣则对着停机坪一侧成堆的集装箱接连射出十几发高爆榴弹,铝合金的集装箱碎片顿时在爆炸形成的橘红蘑菇周围纷纷扬扬地飞溅起来。
引擎启动了,直十八重型武装直升机长长的玻璃钢旋翼呼呼地转动起来,潘国臣提起37式战具,跳进了直升机的前座武器控制员席,但是没有立即放下向前翻开的锲形防弹玻璃舱盖,因为他看到火海中冲出了两名周身黑甲的战士,他们的枪口已经指向了这架毫无防备的直升机……
一瞬间里,那两名黑甲战士化为了肉泥,准确地说,是被突然破箱而出的一台ZJ02机甲用涂了黑漆的钢铁大脚踩成了肉泥。不用说,这是方天华操作的201号机甲犯下的滔天罪行。
几乎与此同时,基地另一头的2号机动生活模块里冲出了一男一女:男的裸着上身,单手举着一件37式战具,正是特遣队长刘海峰;女的只裹着一条大浴巾,雪白的大腿和胸部各露出五分之二,一头红发鲜艳得耀眼——只能是那个特遣队回收技术员杨雨湘了。
“怎么回事……”
蓬松着头发的杨雨湘一看到几百米外腾空而起的火焰浓烟,便惊慌地躲到了她的“好姐夫”刘海峰身后。
“到里面去,我不叫你别出来。”
刘海峰说着,把她往机动生活模块的舱口推了一把。机动生活模块其实就是一辆十轮的大型装甲运输车,配备有单独的主动自卫系统,其自身装甲足以抵抗10米外155毫米炮弹破片和50米外5点8毫米穿甲弹的射击。
“他妈的,哪个王八蛋搅了老子的好事……”
刘海峰骂骂咧咧地从腰间摸出一件巴掌大的设备,点了几个按钮之后,这件被称为“J01终端”的设备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段快速播放的录象,背景是布满电脑终端设备的机动指挥所内部,人物是一名背对着屏幕的军官,从画面右上角的显示的时间数据来判断,那个人应该是当时的值班参谋马灵爵……突然,刘海峰摁了一下暂停键,画面定格了,接着是返回、减速重播。方天华从画面左边进入,来到那名值班参谋身后,值班参谋向他敬礼,方天华点头说了什么,值班参谋回头继续工作,然后方天华伸出手,把住值班参谋的头,一瞬间里扭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
“原来是你……方天华,妈的,老子要打爆你的头!”
刘海峰又迅速摁了一圈J01终端上的键盘,发现了更令人惊奇的画面:那个国安局特工武海松居然跟方天华是一伙的,还亲手射杀了己方的飞行员!
“姓武的,我早知道你不是好东西,竟敢上我的女人,今天就私仇公仇一起报,我要你死得好看!”
至于画面中另一名身着ZK3装具的方天华同伙,刘海峰知道他叫潘国臣,是战术中队第二小队的下士队员,这就足够了,其他的他也懒得在乎。
“好啊,有胆量,马上要你们知道我这个队长不是白当的,先让你们跟AP38玩玩吧……”
狠狠地摁了一通键盘后,刘海峰裸着上身向机动指挥所跑去,边跑边在J01终端上呼叫:“全体注意,我是队长,现查明副队长方天华、第二小队队员潘国臣和任务特别执行员武海松叛变,201号机甲和特1001号直升机已被叛匪劫持,全体向停机坪一带集结,务必合力将其摧毁之!特车小队立即在步兵掩护下进入各自的战车和机甲,AP38中队已经自主启动,正在投入战斗,我现在正赶往指挥所,完毕!”
停机坪这边,前国安局特工武海松驾驶的直十八已经掀着狂风升离了地面,在他前面的武器操作员席上,前陆军下士潘国臣一手扶着向前敞开的玻璃舱盖边缘,一手将37式战具架在座位右侧的装甲舱缘上向地面射击,5点8毫米曳光穿甲弹拉出的光条与高能激光枪的明亮光束一波一波地倾泻而下,地面上则有更多的光条和光束回应般地聚焦过来,机身的轻质合成装甲上不时响起叮叮铛铛的子弹碰撞声和咝咝咝的激光束烧击声。
武海松一手把着操纵杆,摁了摁通讯器开关:“方天华,听到了吗?”
“我在下面,我看到AP38了,赶快爬高,不要管我!”
//com//将近六米高的201号ZJ02机甲在方天华熟练的操作下犹如真人般敏捷地动作,在踩扁了两名倒霉的黑甲战士后,201号机甲向附近一座侧面涂着“ZJ02W1”黑色标记的集装箱猛地伸出了钢铁巨手,动作如此有力,一下子就穿透了集装箱的外壳,一通乱摸,拉出了一根将三米多长的炮管,炮管前部设有把手,中部靠后设有扳机,后部设有送弹口和反后坐装置。方天华当然知道,手中这件犹如巨大化步枪的武器是机甲用100毫米多用途炮,然而大炮后部原本应该配有10发弹匣的送弹口下面现在是空的,不过即使他弄到了弹匣也无法使用这门大炮,由于刘海峰这只老狐狸在指挥所主控电脑上玩了花样,方天华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解开机甲武器的锁定,现在的话……只好把这门大炮当铁棍用了。
方天华扳动操纵杆,201号机甲抡起手中的大铁棍,两下子就敲破了装有202号机甲的集装箱,无辜的202号机甲还在箱子里酣睡。
“对不起了。”
方天华毫无诚意地在心里提前道歉,操纵机甲来了个铁棍三连击,打烂了202号机甲的头部——那里面装设有ZJ02主要的光电探测设备。
“方天华,我们先走了,咱们北京见。”
耳机里传来了武海松故做轻松的话语,背景音是嗡嗡的直升机引擎声和旋翼高速转动的风声。
“放心吧,我马上就冲出去。”
方天华瞄了一眼右方的显示屏,那架特1001号武装直升机已经关闭了全部舱盖,迅速地冲向蓝天高处,在它旁边交织着曳光弹的惨红光条和激光枪的亮白光束,被机载自卫激光炮打中的制导榴弹则在距离机体十几米外的空中不断怒放出绚烂的花火。
“方天华,我要放光电干扰弹了,启动你的探测器屏障!”
“知道了。”
方天华迅速摁下一个菱形的橘红色按钮,各显示屏上的色调立即由原色变为了绿色,这表示探测器屏障已经启动,这道屏障可以大大减弱光电干扰弹对机载精密探测设备的损害。
瞬时间,基地上空闪起了一片刺眼的强光,紧接着是如礼花般向四面绽放开来的密密的红色火星,这些火星拉出的浓密白烟很快遮盖了那架直十八的身影,而地面上那些身着ZK3装具的特遣队战士们不仅无法用肉眼看到叛逃中的特1001号武装直升机,其装具中包含的热像仪与毫米波雷达也同时受到了强烈干扰,简而言之,他们在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根本无法找到特1001号直升机的踪迹。
趁着特遣队战士们被光电干扰弹牵制的时机,方天华操纵201号机甲迎着三部转动履带杀过来的AP38智能战斗机器人狂奔而去,这三部AP38正好挡在201号机甲与机动指挥所之间,而方天华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底线,就是即使无法杀掉刘海峰,至少也要破坏掉特遣队的机动指挥所,给特遣队的作战机能予致命打击,这样一来也方便自己安全地逃离基地。
方天华急速扫了一眼屏幕,菱形的瞄准光圈已经锁定了那三台AP38,然而他的机甲无法发射炮弹或光束,只能凭借手中那门权当巨大化铁棍使用的100毫米机甲炮来砸烂对方。
在一百五十米距离上,三台AP38几乎同时开火!靠左边的那台射出了一枚多能制导多用途导弹,导弹刚飞出发射筒不到二十米,就被201号机甲上的自卫激光炮打得凌空开花,碎片四溅。中间和右边那两台AP38头顶上的30毫米机关炮突突突地打起了长点射,炮弹打在了201号机甲表面炸出一团团明亮的火球,方天华可以感觉得到机体的震动,但他一点都不在意,他心里清楚,基地里的30毫米机炮型AP38都只装填了破甲杀伤两用弹而非专门的脱壳穿甲弹,这种两用弹主要用于反人员、轻防护车辆及飞机,根本无法击穿装甲厚实的ZJ02。方天华决定暂时不理会那两台威胁较小的30毫米机炮型AP38,先直取靠左边的那台导弹型AP38。201号机甲顶着密织的炮火快步奔近,在三十米开外猛地掷出了手中的炮管,飞旋的炮管掠着那台导弹型AP38的履带车身扫在了突出的武器和探测模块上,两座四联导弹发射架连同圆形的光电探测模块一起脱离本体飞了出去。
距离十米!起跳!方天华惬意地体会着机体飞在空中的感觉,一秒钟或两秒钟后,强烈的震动却令他牙齿直打颤。
201号机甲以一个可爱的跨步起跳在空中飞过了十米,然后双脚并拢,瞄准一台30毫米机炮型AP38直落而下,落点精确得不能再精确,AP38的上层战斗模块被踩了个稀烂,一时机油四溢,黑烟四起。
第三台AP38一边退后一边继续向201号机甲扫射,方天华当然不会放过它,猛踩踏板冲了上去,只见201号机甲巨手一挥,抓住30毫米机炮的炮口将整门机炮扯离了机体。
现在,指挥所就在30米开外,方天华迅速扫了一眼左右的屏幕,没有发现新的AP38,他决定立即动手。
直接用机体去破坏指挥所是愚蠢的行为,指挥所外围的自动电磁防护圈会瞬间烧坏机体的电子设备,而201号机甲手上又没有任何可用来射击的武器,方天华没有多想,压下操纵杆,同时把机体出力杆推到最高档,201号机甲伸出巨手,吃力地举起身边那台还在冒着烟的AP38,向前猛冲几步,将十吨重的AP38整个投向了实际上也不过是一辆十轮大型装甲车的机动指挥所。
自动电磁防护圈果然反应迅速,AP38的机体接近指挥所的瞬间,一圈明亮的电弧闪动起来,然而电弧并不能阻止重力作用,沉重的AP38履带机体十分合理地砸穿了机动指挥所不过十多毫米厚的合成装甲顶板,大半个机体陷了进去,无数闪耀的火花从指挥所内迸射而出,想必那些错综复杂的电缆和昂贵娇嫩的纳米电路正在疯狂地滥交吧。
任务完成了,不能再恋战了,方天华又扫了一眼显示屏——身后三四百米外,一辆二一式主战坦克已经破箱而出,52倍径的140毫米主炮正随着炮塔迅速转动,方天华慌忙手脚并用,201号机甲以一个高难度的就地十八滚,躲过了一发破空而来的高速脱壳穿甲弹。
随着机体天旋地转一番之后,方天华发现左侧的集装箱后面又冒出了四台AP38,两台导弹型,一台光束炮型外加一台30毫米机炮型,距离在两百到三百米之间。
前方……一台光束炮型和一台导弹型AP38正虎视眈眈。
除了逃跑……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201号机甲翻身而起,背部一个舱门刷地打开,数发火箭推进的强化光电干扰弹
飞射而出。
漫天的闪光,四溅的火球,蔽日的白烟,外加瞬间堵塞了绝大部分通讯和探测信道的强烈电磁波,这一切结束之后,基地里一片狼籍。
裸露着上半身精实肌肉的刘海峰右手举着37式战具,左肩抗着一枚单兵多能导弹,皮带上挂着J01终端,正僵硬地注视着肚子里被捅进了一台AP38的机动指挥所。
两辆二一式主战坦克一前一后地开到刘海峰身边,前面那辆车的车长打开舱盖,探出头来请示刘海峰:“队长,要追过去吗?那家伙应该往东南偏南方向去了。”
车长说着指了指空地边缘森林的一角:折断的树木东倒西歪,一条狭窄的林间小道向森林深处非自然地延伸——显然是201号机甲干的好事。
“不必了,用无人机和制导炮弹毁掉它好了。”
“可是,指挥所不是已经被……”
“哼,我自己还有便携式备用系统,虽然功能不完全,不过在修复指挥所之前,靠这套系统控制基地周围二十公里的安全区还是没问题的。”
刘海峰放下37式战具,拿起腰间的J01终端迅速摁动起来。
这时,特车小队的一名机甲驾驶员跑了过来,敬礼道:“报告,确认202号机甲的头部主探测系统遭破坏,装有车辆和机甲电子备件的集装箱也被高爆榴弹彻底摧毁,无法展开修复工作。”
“修不了就算了,将就着用吧,把武器和强化防弹模块装备起来,随时待命。”
“是。”
刚打发走了机甲驾驶员,指挥组的主任参谋梅文华中尉又满脸沮丧地凑了上来:“队长,确认了,五人死亡,两人受伤,三台AP38被毁,这……真的是方副队干的……”
刘海峰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等下给你看录象,你现在就去找人,想办法修复指挥所,我的便携系统功能太简单,只能勉强用于基地防御,没有完整的指挥所,我们就没办法主动出击收拾刘云匪帮……他妈的,我怎么就没看出那三个人长着反骨呢?你还楞着干什么,快去干活!不就少几个人吗?我们的大部分装备还完好无损,看着吧,我现在就用这个便携系统指挥无人机和智能火炮干掉那个姓方的叛徒!”
//com//帝都北京,帝国国防部地下三楼一号机密室,“刘云叛匪集团”临时总部。
时间是四月三十日下午两点整,“叛匪集团”的大半成员都已经到隔壁的生活区补觉去了,坐在A2终端前值班的交通大臣江闻涛嘴上叼根金哈德门,手里捧着一张战列舰设计草图正如痴如醉地研究着。
A2终端的扬声器里传出了“嘟嘟”的提醒声,表示有通讯接入,江闻涛恋恋不舍地把草图放到一边,摁动鼠标检视起来。
视频软件的显示窗里弹出了一张仿佛由金属部件拼凑而成的面孔。
“你好,我是前特遣队特别执行员武海松,麻烦你帮我叫刘云过来说话。”
对方显然很有礼貌,江闻涛却有些疑惑:“前特遣队特别执行员……”
“别管那么多了,你告诉刘云,有特遣队员来向他投诚,请快一点。”
江闻涛又惊又喜,急忙冲到隔壁的05号房间门前,用力拍门大叫:“刘云,快起来,特遣队有人来投奔我们了!”
江闻涛已经很久没有当面直呼刘云的名字,平时大部分同志即使在私下里与刘云谈话时也只会称呼刘云为“武威公”或“兵相阁下”、“国防大臣阁下”,然而在这强敌压境的时候,在这个不算宽敞的地下空间里,在简单到只有生料和炭火式火锅的狭窄饭桌上,从前不经意间拉开的距离似乎正一点点地被压缩挤短。
刘云鞋也没穿地冲了出来,上身只披了一件衬衫,露出了已经显出颓象的松弛胸肌,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五步做两步地飞奔到A2通讯终端前。
“你就是那个国安局特工武海松吧,跟你一起的有多少人!”
“刘云是吧,我该怎么尊称您呢?”
武海松显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投诚者的自觉。
“别管那么多了,你现在在哪里?还有其他人吗?”
刘云并不在乎表象性的规矩,他只想一眼看到实质。
“我现在在直升机上,我们劫了一架直十八武装直升机,我前座还有一个叫潘国臣的小兄弟,我现在高度50,航向165,我想到你那里去,可以打开无线电导航信标吗?”
“可以,我会想办法让你安全抵达的,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副队长方天华也是我们一伙的,他驾驶一部装甲机械人殿后,现在已经冲出来了,可是对方的无人机正追着他不放,你可以派人去接应他吗?我记得你们带走的装备中包括有配备30毫米机关炮的装甲车吧,还能用吗?”
刘云心中暗喜——连副队长都叛变过来了,不过他也没有放松警惕,谁敢保证这不是对方的诡计呢?
“没问题,他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他现在打开了全频光电伪装系统,我也找不到他,不过我知道他是往小汤山方向去的,你们派人往小汤山一带搜索一下吧。对了,方天华说他砸烂了特遣队的中心指挥所,现在特遣队的一大堆无人装备只能靠刘海峰手上的便携指挥终端来操控,这样一来特遣队就无法发动大规模进攻,请你们放心地派出部队去接应他吧。”
“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
刘云说完,顺手打开了无线电导航信标的开关,准备引导武海松的直升机在自家清云苑别墅的后草坪上降落,他可不打算直接就把武海松引到这个临时总部来,对于不明底细的投诚者,无条件怀疑是理所当然的。
清云苑位于香山脚下,系皇帝于光兴元年赏赐给刘云的一套中西合璧的豪华别墅,刘云接手这套时价十万两白银的宅院后,将别墅的一部分改造为了虎豹营的备用训练基地,常驻有兼任教官和别墅护卫员的十余名虎豹营战士,此时只要打一个电话通知别墅里的虎豹营战士,要他们待武海松和潘国臣降落后,将两人搜过一遍后再护送到北京来就OK了。
“我们两分钟后再联系。”
刘云可不想在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让武海松听到,这并非在甩弄心计,而是出于礼貌。
刚刚江闻涛的一通喊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个个边走边套衣服地从生活区涌了出来。
“有人投诚?”
罗素兰睡眼惺忪地问道,她身边的刘千桦却异常地清醒。
“谁来投诚了?”
千桦抢在其他人前面问刘云。
“特别执行员武海松,副队长方天华,还有一个叫潘国臣的。”
“杀掉他们。”
千桦面无表情。
“你说什么,他们可是来投诚的……”
“他们总有一天会杀了你,杀了我,杀了这里所有的人,他们会背叛特遣队,也会背叛你,只要需要,他们可以背叛任何人。他们跟刘海峰并没有根本的不同,特遣队的每一个人都是渣滓,包括我。”
“千桦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渣滓。”
“你会明白的,你可以不相信我所说的,不过你要是真的收留了他们,你一定会后悔的。”
千桦说完,转身走向生活区的白色木门,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透射令人绝望的寒气。
这是我的女儿吗?那个原本乖巧伶俐的千千怎么会变成这样?
刘云脑海里流星般地划过这个念头,虽然短暂,却明亮得无法不记忆。
罗素兰向刘云使了个眼色,追着千桦进了生活区。
张志高倒是喜形于色:“没想到才过了一晚上,特遣队就内讧了,干脆全部投诚过来吧,双方都可以避免无谓的牺牲嘛。”
“全部投诚过来才麻烦呢……”
杨正金一个人在角落里小声地嘀咕道,在场的人类当然都没听到。
“他们带了什么装备出来吗?”
科技大臣马丰显然比较在意技术性的东西。
“一架武装直升机,还有一部装甲战斗机械人——也就是通称机甲的玩意。”
刘云说。
“既然他们能够带着这些装备逃出来,看来也已经给特遣队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更重要的是,特遣队其他成员的士气会受到沉重打击吧,恐怕会出现相互猜疑、人人自危的状况,这样一来就根本谈不上要收拾我们这些叛匪了。”
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并不介意把自己归入叛匪的范畴——既然这原本就是事实。
“投诚的人现在都在哪里?”
张志高倒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那个开着直升机的武海松应该是安全了,我正引导他到香山那边的虎豹营备用训练基地降落。那位方副队长驾的是机甲,走得比较慢,后面还有特遣队的无人机紧跟着追杀,所以武海松请求我们派人往小汤山方向接应。我决定了,派两个小队的虎豹营,分乘两辆步兵战车赶过去,车载的光电合成引导30毫米机关炮和多能制导多用途导弹应该帮得上忙。”
刘云说着,叫来了指挥虎豹营的副官长苏蒙新少校,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他们真是来投诚的吗?恐怕是特遣队的诡计也说不定……让人假装投诚过来,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地,然后如同千桦之前所说,在把他们要求的黄金珠宝交齐之后,再将我们一网打尽……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吧。”
内政大臣莫宁还是多了个心眼,毕竟他主管的内政部原本就是接触、化解与策划形形色色各种各样政治阴谋的大本营。
“我已经有所防备了,所以才不让武海松直接在京城里降落,也不会让方天华直接开着机甲冲上官街,跟他们见面的时候我会另外挑个地方,在整个事件解决之前,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临时总部所在的,对他们,暂时只要做最大限度的利用就好,毕竟之前从来没接触过,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不得不谨慎行事”
“既然武威公想得如此周到,我也就放心了。”
莫宁打了个哈欠,眼角瞥到A2通讯终端液晶显示器的右下角,不禁大叫起来:“完了,我忘记调闹钟了,马上还要跟警事厅、国安厅和民事厅三长官开会哪!”
说完,戴着厚黑大眼镜的莫宁头也不梳地冲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我突然想起来,应该再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才行。”
总理大臣张志高抓起领带狂奔而出。
“我也想起来了,刚才武威公说到小汤山……如果那个方天华驾着机甲出现在小汤山国防部甲等研究所的话……”
科技大臣马丰已经扇动起了美妙的幻想的翅膀。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也许在这么多人中间,能为那种想象中的错乱场景感动的只有马丰一人吧。
马丰想对了。
半小时后,被长长的院墙围拢起来的小汤山国防部甲等研究所的一角,传来了某种犬科动物凄厉的嘶叫……
//com//这里是帝都中心以北二十五公里外的小汤山帝国国防部甲等研究所,高墙一角的一道便门前,两条看门狗正歇斯底里地狂叫着,而守门的两名士兵早已不省人事,其中一人的裤裆里还渗出了水迹。门外十米,一台布满深深浅浅的弹坑和划痕并且失去了两条手臂的机甲正半跪在地,前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慌慌张张地跃出了驾驶舱,没命地跑出几十步后,跳进了院子外面的一条水沟里。他刚趴下不到两秒钟,天空中几乎同时划过七八道亮红的光迹,轨迹的终点全都指向了那台外表早已残破不堪的ZJ02机甲。
一阵巨响之后,原本站直了能有六米多高的ZJ02机甲化为了一堆遍地散落的废铁。
一颗拇指大小的螺丝钉打在了方天华的机甲驾驶员头盔上,咔地一声,仅此而已。
方天华并未就此安心,而是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短小粗肥的手枪,向天上打了一发单兵干扰弹,在闪光白烟强热源强电磁波的掩护下,方天华身手敏捷地躲过了门口那两条杜宾犬的拦截,冲进了院子里,却被闻声而来的一大队卫兵逮了个正着。
“放开我!我要见刘云!”
方天华厉色道,他注意到卫兵手中的步枪全都形似大名鼎鼎的德制毛瑟1898式。
“刘云?哪个刘云?”
卫兵中一个长官模样的人问道。
“那个北京城里的大人物啊,你们不都得听他的吗?”
“你是说,武威公吗?”
“管他武威公还是武威母,你们带我去见他就是了!”
那长官眉头一拧:“你以为你是谁啊,连武威公都不放在眼里!这里是军事禁区,非特殊许可不得进入,把你的证件拿出来!”
“我叫方天华,我有紧急情况要报告给刘大人。”
方天华总算学乖了点,不再直呼刘云之名。
那长官板起脸:“什么方天华,没听说,看你穿得怪模怪样的,倒像是俄国人的间谍,刚才那阵爆炸是你引起的吧!来呀,先把他绑起来再说。”
方天华正要叫冤,突然看到天空中又划出了几道鲜亮的光痕,慌忙甩开一左一右按住他的两名卫兵,飞跃十几步,跳进了旁边的一个沙坑里,紧跟着又一阵剧烈的爆炸。
待方天华两耳滴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时,眼前已经是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残肢碎肉。
他已经听不到院里院外响彻天际的凄厉警报声,远处,三辆模样古怪的四轮汽车和一辆式样极老旧的坦克正向自己驶来。汽车车体上可以看到由铆钉安装的薄钢板,车顶上装着一个扁圆的铁桶,勉强可称之为炮塔,里面伸出一件被大截厚厚的圆桶包裹的武器,方天华凭轮廓判断那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马克沁水冷机枪,这样说来,这种汽车应该算是比较原始的装甲车了。至于那辆坦克,身形瘦小,满身铆钉,履带狭窄,配了一个截顶圆锥形的炮塔,里面伸出一根大约是75毫米口径的短炮管,炮管下面还有一截片状的托架,炮管右侧则贴着一挺相对细小的气冷机枪。
方天华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黑白胶片上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欧洲战场,那些装甲车似乎在描述俄国十月革命的场景中出现过,而那辆坦克,不就跟一战后期法国人自鸣得意的雷诺FT17没什么差别吗?不,好象体积要比雷诺大很多……
几十秒前方天华还驾驶着一辆2039年新出厂的ZJ02机甲满林子的飞奔,满天的L36无人机不停地向他砸导弹,同时引导基地的智能火炮不断向他发射重达几十公斤的制导炮弹,搞得ZJ02的自卫系统饱和,机体连连中弹,最后电池出了故障,光学伪装系统自动关闭,机体就在距离两名卫兵和两条看门狗不到十米的距离上突然出现,吓倒人家也不奇怪。
虽然刚才及时下定决心跑出了机体,但是如果不赶快把身上这套特遣队制服脱掉,头上的无人机肯定还会打出一堆导弹来把自己灭掉。
方天华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一小支装甲部队已经开到了他面前,那辆形似雷诺FT17放大版本的坦克将黑洞洞的炮管直指他黑洞洞的鼻孔。炮管和鼻孔的区别在于,鼻孔会产生鼻屎,炮管不会。
坦克炮塔的舱盖打开了,一名军官向方天华晃了晃手中的毛瑟手枪,方天华知道这种枪又称驳壳枪、盒子炮,在国内的革命/抗日题材影片中经常出现,也是那个时代在中国非常时髦的东西。
“举起手来!”
方天华却开始脱衣服。
军官纳闷。
“你干什么?”
“救你们,把你的衣服脱给我可以吗?”
坦克上的军官当然没有理会方天华的非分要求,只是摁开了毛瑟手枪的击锤。
“少罗嗦,双手举过头顶,不然我开枪了。”
“看看天上你就知道了,把衣服脱给我吧。”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我当然知道天上有什么,听到没有,快把手举起来!”
方天华无奈地举起双手,眼角扫过天空,光痕又出现了,这次有五六道,他只得冒着被子弹摧残身体的危险,突然一闪身,滚进了坦克车底。
这一轮爆炸过后,方天华只穿一条裤衩爬出了车底,刚才那个用枪指着他的军官已经伏倒在了满是弹孔的炮塔上,方天华迅速把军官的尸体扯下来,拖进坦克车底。两分钟后,黑色制服上挂着帝国陆军上尉军衔和工兵领花的方天华高举双手钻出车底,眼前的景象虽然也在预料之中,却还是令他错愕。
两辆涂着夏季迷彩的一五式8轮步兵战车与车边十余名满身21世纪20年代特战装备的战士正以猜测的眼神望着他。
“我是方天华,请带我去见刘云。”
方天华这个时候的脑袋再清醒不过,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后悔,因为他的请求立即得到了回应,他被带上了装甲车,直奔北京,一路上不曾有任何麻烦。
只是,那堆留在研究所便门前的ZJ02机甲残骸倒是给军方的情报部门带来了不少麻烦,因为对于这类东西,上级的要求是:要使其等同于不曾在这世界上存在过。如何把一样实在存在的东西等同于不曾在这世界上存在过呢?办法很多,麻烦不小,自己去想象吧。
晚饭之前,刘云在位于自家私邸地下室第三层的防弹密室里接见了三名投诚者,身边只有贴身副官张子仪和总参谋长杨正金陪同,刘云不想一下子给对方太大压力,如果十几个同志们一起来的话,恐怕会出现七嘴八舌提问题直至形同提审犯人一般的尴尬场面。
三位投诚者首先自我介绍,刘云也介绍了自己,并向三人介绍了杨正金和张子仪。
“欢迎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加入我们,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开始这次行动之前对我们有多少了解?”
刘云温和地轮流注视面前三位前特遣队员的眼睛。
方天华双手按在膝盖上,尽量平和地应道:“事实上,十五年前我就认识了你们当中的一位成员,不知这位先生如今尚健在否。”
“哦。”
“他叫文易,又有一个笔名叫普难,是云南大学的教授,十六岁的时候,我在网上看到他不少文章,深有感触,曾与他在网上有过不少交流,他使年少的我早早地看清了这个世界吧……然而我们相识不到一年,他就神秘失踪了,后来听说他卷入了绝密的案子,被秘密处决了。直到我加入飞天计划军事组后才知道了真相,那个时候真是大吃一惊,但是事后仔细一想,与其留在这理想无从实现、一切无可救药的末世聊度余生,倒不如真像你们那样,试着到另一个还未走上死路的世界去实现梦想。”
刘云微微一笑:“你认识的那位文先生,可算是我们这个中华帝国的政坛元老了,十几年来相继担任总理大臣次官及总理大臣之职,不久前才由于身体原因去了南方疗养,昨晚得知特遣队抵达后,我立即与身在青岛的文先生取得了联系,请他回京商量对策,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晚上你应该就可以见到他了。”
“总理大臣就是通称的首相吧……你们真的是实行君主立宪?皇帝是谁?”
方天华等人明显满头满脑的问号。
刘云决定先给投诚者们上一上历史课。
“皇帝就是那位光绪皇帝,自1890年起我们辅佐他扫平了慈僖太后一党,镇压了顽固势力的反扑,使国家走上全面改革之路。1894年,我们在朝鲜之战中击败日本,随后又帮助日本正统政府平息了叛乱,扶植起亲华政府,建立了中日朝琉东亚四国联盟,整合四国之力与列强周旋。1895年,定帝国宪法,1896年,开帝国国会,并改国名清为中华,颁布满汉合流令,取消旗人特权,正式进入君主立宪体制。随后我们一直加紧备战,力图向俄国索还其鸦片战争后侵吞我国的大片国土。到了去年也就是1903年,俄国制造海兰泡屠杀惨案并入侵江东六十屯,我军以自卫反击之名开战,如今已经拿下了海兰泡、伯力诸要塞,包围赤塔、海参崴要塞,向东几乎将俄国人逼入大海,向西则逼近贝加尔沿线,俄国第一太平洋舰队被封锁在港内,已损失大半,现在其第二太平洋舰队正从菠萝地(不要骂,故意打错的)海赶来,企图从海上扭转形势……”
//com//“这么说来,我们这批特遣队的到来还真不是时候,怎么样,这场仗有信心打赢吧。”
方天华按着膝盖正颜道。
“只要特遣队不再捣乱,以当前的形势来看,几个月内迫使俄国求和并吐出赃物应该不成问题……”刘云说着,习惯性地以手指点了点桌角,“事实上,即使特遣队捣乱个不停,我们也只不过迟一点收获胜利果实而已,我们的十几万大军和数百架飞机正在向特遣队抵达点周边集结,我手上还有一支配备2025年装备的精锐特战部队,真要横下心来的话,至多损失大一点,人海战术,轮番攻击,打到特遣队的弹药耗光,不投降就杀光,没什么了不起,我们有上亿壮丁,死个两三万不算什么。”
方天华连连点头:“的确,特遣队虽然装备精良,但毕竟毫无补充来源,人员伤亡和弹药消耗都无从弥补,若真被十几万大军轮番攻击……敢问如今帝国军队的装备训练诸方面已达到何种程度?我在那个小汤山基地里看到了形似一战后期FT17雷诺的坦克以及原始的装甲车,而如今不过是1904年……这些相对超前的装备是否已经配备到了前线?”
“帝国国防军当前的装备训练程度大致等同于另一时空历史上一战前期的列强精锐部队,帝国精锐禁卫军则要强得多……至于那些坦克装甲车辆,尚属实验装备,短期内没有配备到前线的计划,由于当前作战地域缺乏高质量道路体系,摩托化运输尚未普及,以及战区后勤条件恶劣等原因,暂时无法实施大规模的装甲战,而分散使用小规模装甲部队不但收效微薄,还会刺激俄军以及观战的列强,促使他们也大举研发装甲装备,这对工业基础相对薄弱的我国来说可不是好事情。”
提到装甲战车的事情,刘云也颇感无奈,他也曾梦想以千万辆坦克横扫西伯利亚,但战争的胜负毕竟不是由一两件武器来决定的,战争不是单纯的军队间的交战,而是双方内政、外交、经济、科技、教育、思想各方面力的较量,先进的思维若无法植根于当前的现实,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一场空。
现在可不是浪费时间鬼扯这种无关小事的时候,对付特遣队才是头等要务!
刘云立即把话题扯了回来:“方先生,这类事情我们之后再慢慢聊,我已经从先前逃过来的刘千桦口中得知了特遣队的一些情况,这次诸位既然能成功脱身,一定也是险象环生吧……”
“是,刘海峰那家伙确非等闲之辈,我差点就送命了,不过还好我在离开前摧毁了特遣队的中心机动指挥所,他只能依靠便携指挥系统操纵无人机来追杀我,如果中心机动指挥所还在的话,别说小汤山了,早就在基地周围五六公里以内的山林中化成灰烬啦。”
“这么说来,特遣队的指挥机能受到了严重损害吧。”
刘云觉得如果情况属实,事后理所当然要给方天华重赏厚谢,当然,任何时候都不能百分百地相信一个陌生人。
“是的,现在的特遣队应该只能保证抵达点周边大约二十公里范围内的绝对安全,再远的话就只能保证摧毁单个特定目标了。”
“原来是这样……对了,特遣队有没有携带毒气与核弹之类的特殊武器?”
方天华缩起肩直摇头:“没有没有,那一类东西可不敢带,光是把这种东西放进时间机器都会让工作人员发疯,毒气弹与核弹都是高风险传送物,很可能在传送进行当中发生毒气泄露与核爆炸,就算不顾及我们特遣队员的性命,基地那些高官的性命以及价值数百亿的设施可不能随便拿来冒险。”
刘云下意识地与身边的杨正金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般地微微一笑。
继续询问了一些特遣队的细致情况之后,刘云起身道:“诸位想必也很累了,我已准备了酒菜,请先入席,我还有一两件琐事要处理,呆会儿我将与帝国的另外几位大员为诸位接风洗尘。”
“客气了,客气了……”
方天华等人连声道谢,随着一名西洋侍者打扮的男子先上了楼。
刘云吩咐张子仪将门关紧,这才放心地对杨正金道:“如何?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杨正金按了按他的将官大檐帽:“主意倒是有,不过前提在于方天华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是假,先看一下刘海峰的反应再说。”
刘云说着,掏出便携式的A4通讯终端,直接接入了临时总部的A2通讯系统。
“是啊,礼尚往来,光等着人家来找我们实在太失礼了,我们也应该主动跟他们联络联络感情嘛。”
杨正金差点就吹起了口哨。
几秒钟后,与特遣队的通讯接通了,A4终端的小屏幕上弹出了刘海峰那张还在继续装优雅的面孔。
“原来前辈还会主动跟我联系,我实在是太感动了,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在那里还过得好吗?饮水和食物什么的还充足吧?要不要我们为你们提供服务?”
刘云在“服务”两个字上加进了浓重的暧昧意味。
刘海峰机械地微笑着,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多谢关心,我们好得很,什么都不缺,就等着你把黄金交齐我们好拍屁股回家,当然,我们也随时准备着,如果你们无法履行约定,马上让你们看到地狱。”
那么喜欢地狱的话,不久你就可以亲身体验了。
刘云想。
“韩队长,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
“前辈不必客气。”
“特遣队究竟是一个严密的军事化组织,还是一个松散的俱乐部?为什么你们抵达这个时空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有四名队员跑到了我这里……当然,我对我女儿的到来十分意外也十分高兴,希望这是你有意成全我们父女相聚,谢了。”
刘海峰脸上的绅士面具再度龟裂了。
“刘云,你不觉得自己得意过头了吗?”
刘云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不死的,少给我装酷!你是不是想现在就跟我翻脸!”
“我倒是不想跟你翻脸,就怕你忍不住提前跟我翻脸。年轻人,稍安勿燥,凡事都应有主次先后,黄金我可以给你们,也算是我当年破坏国家财产的补偿,不过据前来这里做客的特遣队员所说,你根本就没打算履行诺言,你是打算在我们交足黄金之后再把我们一网打尽,这样就可以比较轻松地完成全部任务……”
刘海峰嘴角一拧:“你相信那些叛徒的话?”
刘云耸耸肩:“难道我不该相信亲生女儿的话吗?”
“她懂个屁,你以为你女儿是什么?她不过是我们的随队妓女而已,队里的每个男人都有权利玩她!仅此而已!她怎么可能知道我这堂堂队长的计划!”
刘云面无表情:“年轻人,我奉劝你,当面污辱对方的亲人不过是泼妇骂街的水平,以这种水平,注定成不了大事,只能促使自己早死。”
“你少废话!明白说了吧,你想怎么样?”
刘海峰板着脸,直着脖子,架子还挺大。
“我想我们双方都应做出努力,以保证约定能够切实履行,为此,我方将在规定时间里将黄金珠宝空运到你方基地,同时,你方应在我方监督下将所有重武器和智能指挥系统封存并交由我方保管,直到预定回收时间来临……”
“你干脆说要我们投降算了,凭什么!”
“凭我的帝国,凭我的百万大军,凭我的四亿六千万国民,凭我的飞机大炮,凭我的精锐特战队……还有,凭你那人心涣散的特遣队!”
“好,算你狠,这么说,我们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能面对面干起来了?”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
“你已经给了自己下地狱的机会!”
刘海峰吼完这句话,便唰地从屏幕上消失了。
刘云转向杨正金,抬起右手食指:“动手吧,先用你的第二方案。”
“是……可是,就这么开战的话……”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刘海峰刚才完全不关心那三个投诚者,既没有假装自然地要求我们把人交回去,也没有加以威胁,所有的话都只针对我一个人,而且很快就被我逗得气急败坏……看来方天华他们的话可信,可以开始行动了,机不可失,要趁他们恢复指挥机能之前把事情一举解决掉!再拖下去事情会越来越糟糕,光是各方面的质疑就够我们头痛了……杨正金,我命令你,务必在明天中午前解除特遣队的武装!”
“是!”
杨正金当然明白“解除武装”的意义,分解,去除,融解,铲除……连人带武装地……
//com//刚入夜,北京南郊的燕山航浮教导基地内已是灯火通明,基地内可用来作战的全部七艘飞艇和二十五架飞机整齐地停放在跑道两边,每一部飞行器旁边都围着几名地勤人员。
正蹲在一架FJQH-1“晴风”轻型轰炸机肚子下面忙活的两名地勤边干活边闲聊起来。
“这到底是啥东西啊?圆滚滚的,倒有点像零食店里的那种大饼干桶”
年纪较轻的一等兵捧着手中的圆柱形物体纳闷道。
年长的那位中士得意地扬了扬头:“不知道了吧,告诉你吧,我听军火库那边的大牛说了,这还真是饼干桶,里面塞满了薄薄的铝箔和香烟盒里的那种锡纸,桶的前后盖都装了机关,只要把桶中间的钩子接到挂弹架的扳扣上,到时候飞行员一拉投弹栓,后盖前盖相继落下,里面的铝箔和锡纸就会飞出来。”
“其他的飞机飞艇好象挂的也是这种东西,可是为什么大家要到天上去撒铝箔和锡纸呢?”
一等兵更加纳闷了。
年长的中士拍了拍额头:“鬼知道呢,也许上头要搞什么特别训练吧,居然把基地里所有能挂炸弹的大小玩意全搬出来了,我在基地里干了三年,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壮观的场面呢。”
“如果只是撒铝箔和锡纸的话,那三四十架双座教练机应该也能用上,让后座的人抱着那种饼干桶,到了地方就用人力撒出去好了。”
“可是基地里哪有那么多飞行员啊。”
“让飞行学员来开飞机,我们这些地勤坐后座不就行了?反正只是抱个饼干桶撒锡纸而已,只要不晕机的就能干。”
“这个主意好。”
有人插话道,一等兵和中士转头一看,慌忙从飞机肚子下面钻出来,立正敬礼——来人正是基地司令官陆忠一准将。
“立即召集全体飞行学员,我们要把那些青鸟也都用上。”
陆忠一对吩咐身边的副官道。
青鸟是FJL-1教练机的绰号,作为陆军最重要的航空教育中心,燕山基地配有四十二架这种维护简单并且容易操控的双翼双座机,但这种飞机构造薄弱,引擎马力小,抗风性差,通常只能在昼间晴好条件下使用。
“长官……刚才我只是随口说说。”
年轻的一等兵惴惴道,陆忠一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脑子挺灵光的嘛,叫什么名字。”
一等兵一连串地报出了自己的所属部队、职位、姓名和军衔
“我记住了,一小时后来我办公室报到。”
螺旋桨高速转动的呜呜声从不远处传来,领头的一架“晴风”轰炸机已经在跑道上徐徐滑行起来,机身在跑道两边的探照灯和篝火的光线照映下忽白忽红,不一会儿就脱离了地面,冲上沉沉夜空。这是一架领航机,机内配有无线电台和精密罗盘,它将在地面无线电的引导下,带领其余飞机向目标飞去,现在它开始在基地上空盘旋,等待其他飞机在它屁股后面编队。
“长官……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陆忠一正要转身离去时,那名一等兵却胆大包天地叫住了他。
“说吧。”
“他们……究竟要去做什么?”
年长的中士在一等兵手背上狠捏了一把。
陆忠一无奈地微笑起来:“这个,也许你可以去问总参谋长阁下,如果他愿意回答你的话,你不妨在知道答案后顺便告诉我听。”
年轻的一等兵无语。
引擎声和机翼破空声很快笼罩了整个基地,对燕山基地所有的教学员和地勤官兵们来说,这是一个宛如白昼的疲惫夜晚。
与此同时,位于京师北郊某山谷里的特遣队基地也正宛如白昼。
数十盏千瓦以上的强光灯把基地内外照得一片通明,在巨大集装箱的缝隙间,游走着形如螃蟹、背上架着大口径机枪或自动榴弹发射器的一吨级AP36和以履带为足、配备重武器的十吨级AP38智能战斗机器人。
基地的东侧,一辆表面涂有“机动生活模块1号”的十轮大型装甲车内,特遣队指挥官刘海峰少校正与指挥组的三名参谋各自猫在笔记本电脑前忙活着什么。
稍顷,指挥组主任参谋梅文华中尉不无疑虑地问起刘海峰来:“队长,真的要对北京发起第二轮火箭攻击吗?这种攻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要显示力量。”
刘海峰毫不犹豫地应道。
“然后呢?”
“然后我会亲自驾驶剩下那部202号ZJ02机甲,率领全队主力往北京杀过去,基地则主要由智能机器人部队负责守卫,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十万大军能把2039年的机甲和坦克怎么办!”
梅文华暗暗叹了口气:“队长,202号机甲的主观测系统已经被破坏了啊,何况我们并不知道刘云一伙人究竟躲在什么地方,而装甲车辆开进狭窄的街道里瞎闯的话很容易被步兵摧毁……”
“机甲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对付那些垃圾只用辅助观测系统也无所谓,哼哼,开着坦克硬闯进去又怎么样,资料记录着,刘云他们传送过来时并没有携带反装甲武器,我就不信他们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让这个国家造出能打烂2039年坦克车的东西来!”
“那种东西对方应该有吧,只要在路中间埋上一两百公斤TNT炸药就足以让四十八吨的二一式飞上天了……”
梅文华此话尚未出口,一看到刘海峰那凶暴残忍的眼神,心中一麻,不得不将出到喉咙口的话吞了回去。
刘海峰横着脸,按着膝盖继续解释道:“我想过了,攻击部队除特车组的机甲和装甲车辆外,还应包括十名全副武装的装甲步兵和十部左右的智能战斗机器人。基地距离北京市中心只有不到70公里,我已经通过电脑安排了一条适合装甲车辆行军的路线,如果不遭遇抵抗的话,部队按这条路线越野行军,两小时内就能冲到市中心,到时候我们就抓几个市民来问清楚情况,看情况,要么先把刘云一伙一网打尽,要么先去抢劫国库什么的,抢够一百亿再说。”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梅文华忧心忡忡。
刘海峰似乎胸有成竹:“没什么了不起,刘云那家伙也就是嘴硬,我们的无人机早侦察过了,他的部队不过是毛瑟步枪加小炮,最多有几辆一战水平的坦克而已,在我眼里他的百万大军不过是一堆无用的蛆虫而已,一脚就能踩死一大片!他手中有几件2025年的装备,我可了解得清清楚楚,他那些装备中所谓的重武器,也不过是一架直九直升机、两辆配了30毫米机炮的一五式装甲车和几门迫击炮,其余的全都是轻武器——哼哼,谁叫当时他那支特遣队的任务目的时空是公元890年,对付纯粹冷兵器时代的敌人,自然不会像我们这样能装备如此强大的重武器……要是我们的力量不足以压倒对方的话,上头又怎么会派我们来这里呢,难道花费几十亿只是为了让我们来执行一个注定要失败的任务吗?”
“可是队长,我们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打击,谁也没想到,我们之间居然会出现叛徒,我认为,这群叛徒的出现,除了给我们造成一定的物资损失和人员伤亡以外,还严重打击了队里的士气,晚饭的时候我在队里走了一圈,发现队员们互相抱以不信任的眼神,对我也不例外,我还听到有人说,连方副队都成了叛徒,还有谁真的值得相信呢,说不定自己一转身就被刚才的战友一枪崩碎了脑袋……总之队里现在是互相猜疑,人人自危……”
刘海峰不满地瞪了梅文华一眼:“梅参谋,晚饭的时候我也在队里走了一圈,怎么我就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我看你是神经过敏了吧,不,应该是胆怯过度了!要是在过去,我早该让人把你拖出去毙了!我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也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你散布这种动摇军心的言论!”
“你的确是在队里走了一圈,不过你的眼睛却只盯住了杨雨湘那个风骚娘们不放,注意不到大家的表现也没什么奇怪。”
梅文华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不得不低声下气外加上纲上线地自我检讨了一番。
失去了相互间基本信任感的一支部队能有多大的战斗力呢?
梅文华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着回去见老爸老妈和心爱的女友。
只要能活着回去……
梅文华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报告,方位190发现大群空中目标。”
一名参谋指着电脑屏幕上雷达显示单元中徐徐移动的大片光点报告道。
刘海峰嗤笑一声:“空袭吗?派我们的无人机过去好了。”
“011号L36防空武备待命中,立即出动吗?”
“立即出动!命令勤务组,将两架L36转换防空武备并进入待命状态。”
“是!”
//com//那名参谋刚刚敲动键盘发完指令,突然脸色稍变地转向刘海峰:“报告队长,敌机群向方位150到250之间展开,正在施放被动干扰源。”
“什么?我看看。”
刘海峰抓过参谋的笔记本电脑,看到雷达显示单元中出现了一大片还在不断扩散中的细碎光雾,不屑地撇了撇嘴,把笔记本电脑甩回参谋面前:“放几片箔条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把L36引导到目标大致区域,然后进入自主作战模式,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L36的长距红外热像仪给干扰了。”
“是!”
参谋听话地干起活来。
“队长,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转入防御?我觉得这很可能是对方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前兆,以我们当前的力量防御基地应该不成问题,待我们恢复机动指挥所的机能后,再仔细筹划对北京的攻击也不迟……”主任参谋梅文华进言道。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你看,没有机动指挥所我们不是照样能操控无人机和智能机器人吗?我决定了,半小时后我将亲自率领攻击部队出发,你负责指挥剩下的人留守基地,有问题吗?”刘海峰显然心意已决,一百辆二一式坦克也拉不回头。
“没……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这种时候反抗上司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梅文华显然还有基本的自知之明。
“传令,战术小队和特车小队在直升机坪集合,还有,攻击部队勤务方面的事情由你来安排。”
“明白!”
梅文华也听话地干起活来。
“嘟嘟嘟……”
刘海峰的电脑上发出了有通讯接入的响声,刘海峰转头摁下了鼠标,可视通讯屏幕上跳出了第一小队小队长梁根生少尉的大宽脸。
“报告队长,A号侦察队已顺利返回,全队无一损失,抓获的三名军人已关入禁闭所,请指示。”
四小时前,也就是十五时二十五分,梁根生少尉率4名战术队员以A号侦察队的名义从基地出发,向基地以东以南搜索,任务是抓几个比较有见识的当地人并收集一些地理方面的图文资料,然而搜遍了附近的几个村子,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而每个村口的告示墙上都贴有崭新的“地震疏散通告”,显然村民都被紧急疏散掉了。侦察队继续搜索,于十八时三十分在基地东南十四公里外的九渡河村与一支百人以上的敌对部队遭遇,遂展开短暂交火,配备ZK3装具和37式战具的特遣队员对付仅配有毛瑟步枪和轻机枪的中华帝国陆军步兵简直比砍瓜切菜还轻松,
结果对方有98人被打死,3人被俘,侦察队方面则无一伤亡——这一切刘海峰都已通过与侦察队员们ZK3装具上的光学探测系统相交联的信息实时传送系统了解得清清楚楚。
“资料呢?”
“很遗憾,只在九渡河村找到了一张京师旅游地图,上面只标出了总理府和帝国议会的位置……”
“足够了,你到禁闭室等我,我马上过来。”
刘海峰摁下了鼠标,推开舱门走出1号机动生活模块,一道饱含鲜血意味的闪耀红光忽地跳进他的眼睑,他知道这应该是加装了火箭助飞器的011号L36无人机在起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这道直冲暗黑天幕的红光,似乎几秒钟后就会拐个弯向自己俯冲下来,将这个正处颠峰期的强健躯体一分为二……
京师,武威公爵府邸。
地上一层的华丽餐厅中,长桌上尽是美酒佳肴,刘云正亲自为三名投诚者斟酒。
“来来来,正宗的贵州茅台……”
方天华慌忙起身扶住酒瓶:“怎么敢有劳前辈……”
刘云摇头微笑道:“你们拼了命也要来投奔我,我给你们倒杯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推让了两三回,方天华才放手道:“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为了我们共同的梦想!干杯。”
刘云举杯道。
众人一饮而尽。
干杯之后,大家尚未落座,刘云的贴身副官张子仪急匆匆跑了过来,附在刘云耳边低语几句,刘云表情冷峻地交代了两声,张子仪又匆匆跑开。
见状,屁股还没沾上椅子的方天华又直楞楞地站了起来:“前辈,冒昧地问一句,刘海峰那个人渣是否已经跟您翻脸了?”
这家伙还真敏感——刘云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刚刚我听到了爆炸声,一定是刘海峰又向北京城里发射远程火箭了吧。前辈,如果您相信我们的话,只要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们都是可以为自己的梦想而拿生命做赌注的人!”
血气方刚的潘国臣也紧按着桌角叫道:“方大哥说得对,前辈,我们要和你们一起战斗!”
武海松则凝固着脸上钢铁般的肌肉,一字一句道:“前辈,这种时候我们不能无所事事,请给我们机会表现一下我们的诚意和能力吧。”
刘云严肃地扫视了一圈这三位激动的投诚者,他知道,如果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就等于是正式将对方接纳为同志了,但是,真的可以就此相信他们了吗?如果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的话……
“诸位请坐,事实上,我也正在考虑你们所说的事,只是还没有决定该让你们执行什么样的任务而已。”
刘云说着,又请求性地看了看方天华。方天华会意地坐下了,潘国臣与武海松见状也跟着坐好。伴随着贵州茅台酒的醇香在空气里肆意弥漫,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刘云拍了拍手,叫来张子仪,吩咐了几句,张子仪退下后不久,杨正金手捧一卷地图走了过来。
“给我们的新同志说说我们的打算吧。”
刘云对杨正金说道。
杨正金犹豫地看了看方天华,又确认般地再看了看刘云,这才在张子仪的帮助下在地图架上展开了一张《京师卫戍区军用地图》,地图上已经标满了花花绿绿粗粗细细的部队番号和大大小小虚虚实实的进攻箭头。
杨正金拾起教鞭,开始为最高指挥官和“新同志”们讲解。
“大家请看,这幅图表示了截止十九时三十分我军的部署。在特遣队基地东南的怀柔方面,集结了禁卫教导旅和步兵第二十五旅的两个团共一万五千人,240门火炮和迫击炮,其前沿侦察队已进抵距离特遣队基地不到十四公里的九渡河。在抵达点以南的昌平方面,集结了步兵第一和第三教导旅另骑兵教导团、炮兵教导团共两万四千人,280门火炮和迫击炮,外加小汤山基地队的9辆试二号战车和12辆试三号装甲汽车,其前沿侦察队已进抵距离特遣队基地十公里左右的大庄科到黄花城一线。在抵达点以西的延庆方面,集结了步兵第二教导旅约一万人,90门火炮和迫击炮,其前沿侦察队已进抵距离基地约十公里的永宁到刘斌堡一线。我军的先期作战计划,就是以上述三支陆上兵团对特遣队基地展开三面夹击,基本作战要领在于将基地纳入我军火炮射程,以密集炮击杀伤基地人员,摧毁基地设施、物资和兵器……”
方天华举手插道:“对不起,请问一下,以上部队装备的火炮最大射程能有多少?”
“师属或旅属的105毫米野战加农炮最大射程能达到13公里。”
“那么我十分抱歉地提醒您一句,基地的机动指挥所虽然已经被我破坏,但备用的J01便携指挥系统仍然能够保证基地周边十五到二十公里以内的绝对安全,在这个安全区内,我们用L36无人机投掷了大批自动传感器,在空中随时保证有两架配备精密对地监视装备的L36进行巡航,并在地面保持有6架配备对地攻击装备的L36处于待命状态,再加上那几门射程超过40公里的智能自行火炮,恕我多嘴,您刚才所说的那些进入基地安全区范围内的侦察队,恐怕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
杨正金无所谓地扬了扬教鞭:“这也在我们的考虑之中,所以我们动用了空中力量,以燕山航浮教导队的30多部飞机和飞艇搭载箔条,先从超低空接近基地,然后突然爬升、散布箔条……”
“打算干扰基地的雷达吗?可是照你们的坦克制造水平来看,你们的那些飞机飞艇一定很简陋吧,基地反而会因此派出防空装备的L36来收拾它们的。”
“我们就是要以此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并造成特遣队的信息系统饱和,除了这一批空中部队外,稍后我们将派出更多的飞机和飞艇到基地周边散布箔条,与此同时,三支陆上兵团同时展开作战队形大举推进……”
方天华眉心微蹙:“可是这样一来损失会十分巨大,而且双方装备水平太过悬殊,特遣队只要派出一辆二一式坦克就足以压制你们上万人的兵团,你们的部队配备了什么有效的反装甲武器吗?”
//com//“这不是什么问题,对付坦克不一定要击穿它的装甲,比如说,以密集的榴霰弹和子弹扫射坦克,摧毁坦克的观瞄设备,再比如说,用比较原始的办法,派工兵用绑在木棒上的炸药包去炸掉坦克的履带,派步兵用混合燃烧瓶往坦克身上扔……特遣队不就那两辆坦克外加两辆步兵战车吗?我们一个旅属工兵连就携带有成吨的TNT炸药——不过,更重要的是……”
杨正金顿了顿,以询问的眼神往刘云那边瞟了一眼,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才继续道:“为了能让部队具有与特遣队作战的基本认识,我们还在每个兵团中各配备了数十名虎豹营队员担任特别顾问,所谓虎豹营,是我们按照2025年标准培训的一支特战部队,整个帝国上下,除了我们以外,只有这支部队的成员具有与特遣队作战的基本常识。”
方天华点点头:“对你们的作战计划我没什么想法了,不过我最想知道的是,我们究竟帮得上什么忙?虽然我带出来的那部ZJ02机甲半路就被特遣队干掉了,不过武海松他们开出来的那架直十八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你们带来的直九应该配有73毫米火箭发射巢,挂到直十八上也可以用,只要加满油,充满电,那架直十八可以用光束炮和火箭弹把特遣队干得鸡飞狗跳……”
杨正金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刘云。
“我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刘云说。
方天华等人兴奋地相互点头,差一点就欢呼雀跃。
刘云却话锋一转:“但我不想让你们直接硬攻特遣队基地,你们每一个人都很珍贵,比一万架直十八都值钱,不能让你们冒险。”
“可是……”方天华有点感激,又有点不解地望着刘云。
“我想问你们,用没导弹的直十八对付全套防空装备的L36无人机,胜算有多大?”
“百分之三百。”武海松脱口而出。
“真的?”刘云一副“不可能”的表情。
“在我的操控下。”武海松补充道。
“那么你打算选谁做你的副驾驶?”刘云问道。
方天华与潘国臣同时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我不需要副驾驶,空战是一个人的事。”
武海松斩钉截铁道,同时双手攀住方天华和潘国臣的肩膀:“我说的是真的,真要玩空战的话,你们在我身边反而会影响我发挥。”
刘云赞许地点点头:“很好,我希望你能驾驶那架直十八掩护我派去撒箔条的那些木头飞机,若你能彻底压制住特遣队的L36,我还可以派出重轰炸机和巨型飞艇从中高空对基地展开地毯式轰炸——我问过千桦了,特遣队配备的陆基武器并不具有对付5000米以上空中目标的能力,你们说呢?”
“千桦小姐说得对……”方天华恭敬地说道,由于一开始就抱着投奔刘云的心思,他对刘家的大千金自然是尊敬有加,而千桦一个女子居然能够从防备严密的基地逃出来,其实也跟方天华的暗中保护大有关系……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取那架直升机吧,我记得当时是降落在香山那边的一座山庄里……”武海松显然急着要一展身手。
“张副官,带这位武先生去吧。”刘云吩咐副官张子仪道。
“武先生,请。”
武海松跟着张子仪走向大门。
“海松,我送送你吧。”方天华说着,跑步跟了过去,潘国臣自然也不会坐看战友独自上阵,也要过去送行。
三人跟随张子仪步出大门,不由目瞪口呆——那架特1001号直十八正停放在房子前面的宽阔草坪上,旁边围拢着带着21世纪风味的军用加油车、发电车、检修车和弹药车,十几名地勤人员正为飞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服务着。
“这……什么时候……”武海松抹了抹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武威公刘云……这个人,还有这个人掌控的力量,真的是深不可测啊……”方天华在心里感叹道。
屋内,杨正金一边卷收着地图一边问刘云:“都告诉他们了,不要紧吗?”
“我们不是还留了一手吗?”刘云长长地哈了口气。
“您是说列车炮的事?”
“恩,那两门炮现在到哪里了?”
“五分钟前有联络,已经开过海子村了,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二十分钟后就该进入射击阵地了。”
“射击阵地预先布置好了吗?要能让两门炮同时开火才行。”刘云还是有点不放心。
“半小时前就布置好了,绝对没问题。”杨正金信心十足地说。
“测试的最大射速是5分钟一发吧。”
“没错,随炮车备有60发弹丸和足够62次全装药射击的药包,加上再瞄准耗费的时间,全部弹丸发射完至少需要8小时。”
刘云得意地弹了弹桌角:“8小时就8小时,在此期间,我们的飞机和步兵将源源不断地冲上去,他们一定想不到,所有那些飞机飞艇,那五万大军,那几辆试制坦克,那几百门火炮,甚至是那架直十八,都不过是用来饱和他们的探测迅道、耗费他们弹药的烟幕和诱饵而已,真正的主角是我们的305毫米列车炮,哼哼,让姓韩的那个人渣被450公斤爆破弹一下子炸成粉末实在是太便宜了他,我的千千一定就是在这类人渣的包围下长大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的……”
杨正金一时无语。
刘云掩饰性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一时激动,这种话都冒出来了。”
“没关系,是人都有感情的嘛,千桦的事,我也很在意。”
杨正金说完,抱着地图走开了,他必须马上赶回国防部大楼地下的临时总部以统一指控数万大军和数百部飞行器的行动——这些应该是史上最昂贵的一堆烟幕和诱饵。
半小时后,位于军都山脉西南脚的井儿沟火车站附近,两条通体黝黑的巨蛇正在被灯光映得闪亮的铁轨上一点点蠕动,铁轨是从经过车站的铁道正式线路上延伸出来的,各自在铁道一侧形成一条单独的环形圈。巨蛇的中间部分平躺着一根长长的钢管,其厚重的金属质感简直要令人窒息。
“射向调整完——炮车停”
随着一声响亮的口令,巨蛇停止了它带着“嘎嚓嚓”地怪响的蠕动。
“弹丸甲——起吊!”
又是一声口令,只听钢管后方的吊臂与钢绳发出一阵嘶嘶铿铿的响声,钢绳末端吊挂着的前细后粗的半锥形物体升到了钢管后部,钢管后部的人类小心翼翼地操纵着吊臂,将这个差不多一人高的怪物平放到了与钢管口连在一起的滑槽上。
“弹丸甲——入膛!”
滑槽后方伸出的一条推杆将半椎形怪物推挤入了那黑洞洞的钢铁屁眼中。
“装药4——入膛。
几个的圆柱形包裹紧接着被推入了那个屁眼里。
“炮栓——关闭!”
位于那屁眼一侧的一块厚而扁的圆柱形钢块翻转过来,紧紧扣住了那神奇的圆形屁眼。
“射角调整——开始!”
钢管一点一点地被斜着向上抬举起来。
“射角调整完——高低机停!”
钢管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校准——开始!”
这次巨蛇本身和钢管都没有动。
“校准完毕——三十秒后开火。”
漫长的三十秒。
令人期待而又令人胆战的三十秒。
二十九秒后。
“预备——放!”
钢管的一头绽出了一道可怕的闪光,这道闪光瞬间膨胀成耀眼的火焰,火焰高速向外扩张,在距离管口好几公尺外衍化成了浓厚的灰色烟团,烟团继续扩散,越散越薄,直到变成淡淡的雾,直到变成空气本身……
“预备——放!”
第二条巨蛇上的钢管几乎是紧跟着喷出了火焰与浓烟,巨蛇本身一下子朝钢管喷射烟火的反方向滑动了好几米,最终靠安装在巨蛇底部的四根可伸缩的着地撑杆才勉强停住了蛇身。
两颗巨大的钢丸,一前一后呼啸着破空而上,穿过云层,甩下一些四下飘飞的铝箔和锡纸,一直冲到他们所能抵达的最高点,然后在重力作用下斜向着大地俯冲而下。
地面在不断逼近,景物不断清晰和扩大,刚才那细细的一条线原来是一条山谷,下一个瞬间,山谷中间的那个小白点原来是一个布满长方形小盒子、玩具战车和兵人的模型场景,再下一个瞬间,小盒子原来是巨大的集装箱,玩具战车和兵人还都是真家伙,明亮的灯光照得这里宛如白昼,再下一个瞬间……
一个肩上挂着两杠一星标志的男子,站在一具三四人高的人形机械脚下,正以莫名其秒的眼神眺望夜幕。
他是谁?
这重要吗?
毫无想法的巨大钢丸与毫无想法的人类男子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当时谁都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有一部高速数码录象机记录下了这巧妙夸张得让人无法置信的瞬间。
一前一后,两声巨响。
两道浓厚的烟柱带着零零落落的各种碎片冲上了天空,烟柱越升越高,越高越淡,在数百米空中,烟柱的末端散化为空……
//com//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在这里。
京师直辖区北部,军都山,特遣队基地。
两个巨大得似乎要吞没这夜空的弹坑,满地难以识别的碎片或垃圾,尘土飞扬,灯光黯淡——一切的一切都渗透出浓厚的地狱格调。
醒过神来的特遣队主任参谋梅文华中尉惊讶地发现,那个传说中无法战胜的天才战士刘海峰,已经连同仅剩的那部202号ZJ02机甲一起化为了无迹可觅的乌有。
队长战死,副队长叛变,按顺序,特遣队的最高指挥权如今落在了梅文华身上。
一开始,梅文华有些不知所措。
他首先在一堆集装箱碎片下面找到了裤子已经尿湿的第二小队小队长唐柄衡少尉。
“唐队长,你还好吗?”
梅文华拍了拍对方的脸。
对方茫然注视前方,毫无回应。
梅文华放弃了。
世界变得很小很小,死亡变得很简单很简单。
梅文华脑子里一片乱麻,他不清楚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只想找几个人,找几个能帮助他的人。
五分钟前,梅文华还在怀疑特遣队无敌的神话,现在,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十八层地狱的粪坑。
想离开是一回事,能不能活着离开是另一回事。
第三、第四声巨响之后,存放燃油的几个集装箱周围顿时一片火海,明亮的火光照耀着滚滚浓烟,仿佛下一秒整个世界就要爆炸。
梅文华跌跌撞撞地冲到了还完好无损的1号生活模块前,舱口外面,第一小队小队长梁根生少尉与两名指挥组参谋正漠然地注视着那两股直插天际的巨大烟柱。
“一定是对方在用重炮轰击,必须马上找到对方的炮位并加以还击。”梅文华简单地说明道,他惊讶于自己居然还保有如此清醒的头脑。
“刘队长呢?”梁根生懵懂地问道。
“失踪了,现在起由我代行队长权力。”梅文华说。他很恰当地使用了“失踪”二字。
梁根生只是机械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第六发巨弹落下后不久,梅文华以备用的AV09虚拟现实指挥系统操纵的一架L36多用途无人机发现了那两门距离基地中心点不到十七公里的列车炮。
“好大的家伙……”
梅文华对敌方的列车炮保留性地感叹了一下下,随即按动鼠标,从AV9系统的菜单中选择了两种武器:APLZ50式155毫米智能自行榴弹炮和APR35式122毫米40管智能自行火箭炮,这两种火炮的有效射程均超过40公里,配置有主动寻的弹头以实施精确打击。
幸运的是,刚才相继落下的六发巨弹虽然把基地炸得一片狼籍,却未曾损坏到基地的远程火炮——梅文华又稍稍感叹了一下命运。
“APL50,2门,155毫米主动寻的成型弹,各30发急速射。”
“APR35,2门,122毫米主动寻的高爆燃烧弹,各40发齐射。”
耳机里传来电脑终端语音反馈系统毫无感情的确认声,梅文华轻快地按下了鼠标,战斗开始了——比电脑游戏还简单。
没多久,梅文华就从头盔式虚拟现实显示屏上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景象:密密麻麻的火球覆盖了目标,随着列车炮上的弹药被诱爆,骤然升起的骇人的巨型烟柱使得一旁的山麓顿时渺小得毫无意义。
“解决了。”梅文华长舒了口气,摘下头盔显示器。
“这才刚开始呢,”梁根生垂着眼睑站在梅文华身后说道,“大批敌人正同时从陆上与空中向基地接近。”
“那么现在请你带人去南边的第一防御线,挡住从陆上攻来的敌人。”梅文华说。
“然后呢?”梁根生的手指摩裟起腰间的手枪来。
“成功打退敌人这次进攻的话,我们就主动与对方谈判,要求恢复执行先前的协议。”
“他们还会相信我们吗?”
“无论如何,如果现在不组织抵抗,大家马上就会死,挡住了这一阵,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梁根生按住了手枪套。
“知道了,我现在就带我的小队去防御南线,我需要一辆坦克和4部AP36。”
梅文华敲了几下键盘,耸肩道:“我们只剩下一辆可用的坦克了,你带去吧,我再给你3部AP36和1部机炮型AP38。”
“足够了,那么,再见……”离去之前,梁根生犹豫了一下,回身向梅文华敬了个礼:“……最高指挥官同志。”
北京,国防部大楼地下三层,“刘云匪帮”临时总部。
继杨正金之后,刘云也从自家宅邸赶了过来,准备亲自坐镇总部指挥对特遣队的“围剿”,刚进门的他迎头就听到一个噩耗:三零五列车炮营遭敌炮火反击,装备损失殆尽。
“怎么会这样?”刘云拧着眉头问杨正金。
临时总部的工作间里比昨晚空荡了许多,包括总理大臣张志高在内的众文官两小时前就登上了开往天津的专列,尚留守在这湿冷地下室的,除了总参众将外,就只剩下厨娘身份的文教大臣罗素兰阁下和临时顾问身份的刘千桦这两位女性。
“武海松驾驶的直十八被对方七架无人机围攻,武海松摧毁对方四架无人机后自己被击落,现在生死不明。我方失去了制空手段,所以无法阻止敌方无人机发现列车炮部队。”
刘云背起手叹了口气:“算了,那个武海松……我们总归还是要靠自己,列车炮部队之前总共打了几炮过去?”
“只有六发。”杨正金低头道。
“不管了,继续进攻。”刘云铁着脸,摇了摇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计划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不能随便停下,即使没有列车炮,我们也要试着用其他大炮来轰击特遣队基地,我们消耗得起,对方则不然。”刘云斩钉截铁道。
杨正金没有异议了,他从不认为刘云说的话全对,但他知道,他只能服从刘云的意志——尤其当这意志中流动着鲜红的钢水时。杨正金相信,在关键时刻,只有拥有钢铁般意志的领袖才有可能解决一班优柔寡断之辈无法解决的问题。
五万大军在这钢铁的意志驱动下涌进了军都山的峡谷林地中,向神秘的敌人展开了目的为“消灭”的行动。
1904年4月30日20时55分。
步兵第一教导旅二团一营的657名官兵正以松散纵队队形通过一条山谷,队伍后面跟着3辆配备有75毫米野炮的试制二号战车,此时,无论徒步步兵还是战车乘员全都满脑袋问号。
“我们究竟要去干什么?”一名连长问营长。
“我不是说过了吗?消灭一群从小汤山甲等研究所逃出的一伙叛匪。”营长说。
“可我听说这一带昨晚发生过地震,京城的人不都疏散了吗?为什么还要我们来这里?”那名连长显然早就满腹牢骚了,此时还真是不吐不快。
“这是上头的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什么都让你知道就不叫绝密特别行动了。”营长不耐烦道。
两位长官后头,几个小兵正在窃窃私语。
士兵甲:“看到后面那几个铁家伙了吧,听说那些叛匪手上有好多这种怪物。”
士兵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叛匪呢?那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带着秘密装备叛逃到俄国吗?这不是神经病吗?”
士兵丙:“我看根本就不是研究所的一小股叛匪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政变未遂逃入山里的一大股军队,要不然怎么会把整个师都拉出来了?一个研究所能有多少人?就算全都成了叛匪也用不着咱们整个教导师来围剿吧?”
士兵丁:“嘘——小声点,没看到那两个黑军服的禁卫军官吗?听说是国防部直接指派到部队里来的督战官兼情报员,听到谁多嘴就记下他的军号,事后要一一清点算帐的。”
士兵甲:“管他去死,妈的,天这么黑,就几根电筒一堆火把,被人伏击的话不死光光才怪。”
士兵乙:“少在这乌鸦嘴,想死你自己找个悬崖往下跳去,前面已经由旅属的侦察二连扫荡过了,还伏击个屁……伏击,呸呸,真不吉利……”
士兵丙:“你们看,左边山上有一对绿绿的东西,好象是狼眼睛哪……”
士兵丁:“……救……我被打中了……”
数道曳光弹的光链划破夜幕扫荡过一营的队伍,人类的哀号之声顿时充溢了这条原本寂静沉闷的峡谷。
三辆试制战车急忙停车,打开炮塔顶部的探照灯企图搜寻敌人,却招来一阵炽烈的扫射,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与剧烈的爆炸声后,三辆铁甲战车化为了燃烧的废铁。
此时,除了数十名中弹倒下者之外,一营大多数官兵早已机警地遵教令卧倒,机枪手和迫击炮手则半蹲着开始架设枪炮,预备反击,不少步枪手已经向刚才曳光弹发来之处频频开火。
忽然,一连串灿烂的火球在众人上方五六米的空中急速绽开,暴雨般的弹片倾泻而下……
//com//夜幕笼罩下的京师火车站,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在数千名军警的维持下,尚未撤出北京的数万市民正连哭带骂外加依依不舍地登上开往各安置地带的免费专列。
一夜之间,帝都变成了灾区,城内不时发生的剧烈爆炸以及随之而来的冲天火光和蔽日浓烟,无可避免地在百万以上北京市民的心头烙下了恐慌的疤痕。自凌晨开始,京师四大火车站就进入了严重的拥挤状态,从各地紧急抽调来的专列不停地将背负着沉重家当的市民一批批地运往天津、山西、山东、奉天各地,每个车站都集结有为数可观的军警以维持秩序,而车站附近还备有全副武装的特别机动队,以随时镇压可能发生的暴动,幸运的是,至今为止北京城内还未曾爆发较大规模的骚乱,一些趁火打劫之类的犯罪行为往往立即由巡警当场解决,各特别机动队只得无所事事地待命了一整天。
晚上十点钟左右,驻扎在京师火车站附近的第一特别机动队收到上级指令:派出三百名机动队员前往车站护卫要员。
“哪个要员那么牛B,居然要动用我们特别机动队?”
“是啊,首相阁下出京的时候都没让我们去护送……”
“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镇压暴动的嘛,护送要员这种事本来就不该派我们去。”
议论纷纷的机动队员们赶到车站,在贵宾出站口附近背对着排成两道人墙,在荷枪实弹的机动队员们背后,一大群黑西服黑皮鞋的保镖簇拥着一名身体瘦弱且动作迟钝、双目却炯炯有神的五十出头的男子飞快地走出车站,乘上几辆黑色王虎牌轿车,一溜烟就没了影。
刚刚忍不住回头偷看了几眼的几个机动队员又私下里嘀咕起来。
“那个人……不是前任首相文易阁下吗?”
“大家都往外逃难的时候,他回京城来干什么?”
“难道是要抢救家产和小情人……”
“管他去死!收队!吃夜宵啦!”
……
王虎轿车在寂静的京城街道上一路狂奔,往日的繁华帝都此时却宛若鬼蜮,车内的文易脊背上顿生寒意。
通过频繁的电报电话联系,文易已经大致了解到他们这个集团当前所面临的事态——生与死的抉择,不得不进行的战斗,以及不得不编造的一系列弥天大谎。
战斗已经开始了,谎言也已经付诸实际了,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为什么还非要你文易进京不可呢?
因为刘云需要你……
文易只能这么想。
无论如何,刘云不会放弃你,他仍然把你当作重要的人,他仍然需要你,但从另一方面看,即使没有你,刘云也能独自领导这个集团应付当前这种意料之外的事态……事实上,刘云可以没有你,你却不能不依靠刘云!
文易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那种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无力感的来源,他的确无力,但他不愿服输,他怀疑一切,同时也怀疑自己,不停的怀疑不断的反思,导致了他对刘云的不信任。
刘云的想法过于偏激,自己的做法就没有问题了吗?
自己真的有诚意去交流去合作吗?为什么动不动就摆出对抗的姿态?从前两人之间那种融洽的气氛都到哪里去了?对别人要求那么高,难道自己就不该好好反省反省吗?自己不也说过,绝对的正确即是绝对的错误吗?
一时间,文易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要与刘云见面,很多计划,很多对策,很多谋略,很多主义,都化为了透明的空气,从车窗的缝隙间飘散而出,衍化为无。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们是一体的。
军国主义和民主主义难道注定是死敌吗?古罗马帝国和另一时空的美利坚帝国是如何成就光辉伟业的呢?问题的关键是,政治并非完全由某种主义来决定,政治只不过是各方面利益与力量暂时平衡的结果。重要的不是主义,是力量,是操控力量的能力与手段,这种能力与手段来自集团全体而非单独个人,刘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同样,你文易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有靠集团全体的力量才能达成目标——目标是什么?目标是创造一个称雄地球的全新中华,军事也好,经济也好,文化也好,政治理念也好,一切的一切都要领先,要引领世界前进而非盲目跟随所谓世界潮流,要西方学我而非我等西化,要洋人从小学华语而非华人从小学鸟语,要洋人为考华语发疯而非华人为考鸟语发疯……
总体目标是一致的。
分歧是暂时存在并且可以调和的。
只要抱着这样的理念和百分之八百的诚意,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吗?
轿车停在了国防部大院里,文易被一名前来迎接的黑衣人领到了地下三层。
领路者在一扇无装饰的橡木门前停住了:“阁下,就在这里。”
门边一名全身披挂另一时空21世纪特种部队标作战装备的战士正要为文易开门,却被文易制止住了。
文易下定决心,亲手推开了那扇门。
“什么?教一旅二团一营和二营全灭?还有呢?小汤山基地实验装甲大队装备全损?教二旅伤亡数字多少?你确认?重复一遍!”
文易一眼看到的是手摇电话机旁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那张焦虑中的美男子的脸。
刘云抱着双臂,眉头紧锁,在房间中央的巨大地图桌上来回踱步,突然,他抬起头,又惊又喜地向文易迎了上来:“你总算来了,我还担心着呢……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阵?”
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仅此而已。
“我没事,在车上已经睡饱了,战况如何了?”
文易觉得先前的小小担心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自己其实随时可以跟刘云见面——只要自己愿意。
刘云不快地弹了弹地图:“对方的抵抗十分顽强,我方损失很大,确认的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千名,作为杀手锏的两门重型列车炮也被摧毁了,另外,航浮部队已有三十一架飞机和六艘飞艇被击落,部分前线指挥官也开始对作战目的产生怀疑……看来必须暂时终止攻击,趁夜重整之后,明天一早再发起攻击。”
“开战后有没有主动联络过对方?”文易冷不防问道。
“没有,开战以来我们采取了各种手段来压制对方的电子设备,而且既然已经开战,我觉得暂时没必要进行联络,如果对方希望停战,自然会想办法跟我们联络,如果我们打不下去,也没必要主动向对方示弱。”刘云说。
文易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你都觉得打不下去的话,看来必须停战了,等到天亮之后再说吧。”
这边话音未落,在A2通讯终端前值班的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摘下耳机叫了起来:“报告最高指挥官同志,特遣队方面有人要求与您当面对话。”
“看来他们也吃不消了。”刘云向文易竖起食指笑道,一个箭步跨到A2通讯终端前,却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刘先生,你好,我是梅文华中尉,特遣队指挥组主任参谋,现在代理特遣队最高指挥官。”
不是吧,这么客气。
刘云心里一阵暗爽,看来特遣队的确是受不住了,对话时的态度自然也变得如此恭顺。
“你们的刘队长呢?”刘云心里还抱着把刘海峰抓来蹂躏一番的一线希望。
“刘海峰少校已经为国捐躯。”梅文华不卑不亢道。
刘云抬了抬眉毛:“真是遗憾。”
显然,刘云说了句大实话。
“刘先生,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梅文华急于转入正题。
“谈什么呢?”刘云明知故问,他确信主动权只可能把持在自己手中。
“我们想恢复由于刘海峰少校一时冲动而遭到破坏的双方关系,为了我们双方的实际利益着想,我们应该考虑继续实施先前达成的协议。”梅文华的口气俨然某国外交官。
刘云冷笑着耸耸肩:“中尉先生,恕我直言,我们之间原本就是勒索者与被勒索者的关系,鉴于贵方的糟糕表现,我已经无法相信你们,另外,没有人喜欢被别人勒索,我和我的同志已经厌倦了这种无意义的游戏,我们的协议早已作废,如果你们能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我倒很愿意洗耳倾听。”
梅文华的口气却强硬起来:“刘先生,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特遣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带回那价值一百亿的黄金珠宝,如果你们不给,我们就只好自行搜集,来之前上面下了死命令,其他任务完不成就算了,这项任务一定要达成,无论如何都要在回收时限之前把货物搜集齐全,放进回收线圈中。如果做不到,我们这些人以后就没前途了,升迁什么的想都别想,每人几十上百万的任务奖金也将化为泡影……明说了吧,就算拼了命,我们也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
//com//“你们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刘云说。
梅文华不以为然:“你是说时间机器对人体的危害吗?先前你跟刘海峰说过这件事,我在旁边听到了,但是我和他一样,没理由要相信你。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对改变世界之类的屁事丝毫不感兴趣,你的理想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这里的大多数人只想完成任务后得以升迁发财,然后在那个世界里更舒服地过日子……总之,我们不可能留下跟下一起干的,请不必为此徒费口舌了。”
“我只是想救你们。”刘云说。
“我们正在自己救自己,我的部下正在屠杀你所谓的军队,你应该了解我们的实力,你派那些垃圾兵来简直就是要他们来送死嘛。”梅文华一不小心就显出了得意的神情。
“不,我只是让他们去消耗你们的弹药而已。”刘云冷冷道。
梅文华楞住了。
刘云面无表情:“我耗得起,我有四亿五千万人,我有年产三百多万吨钢、能够生产飞机大炮战舰坦克的重工业,远的不说,你今天可以消灭我三千人的部队,明天我就可以补上三万人,今天你打掉我一两门列车炮,明天我还可以增派十门过来,时间对我有利,而你们是孤军深入,后勤无着,再打下去只能是全军覆没。”
“算你冷血……”梅文华心里嘀咕了一声,摇头道:“这么说来,到时候我们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丑话说在前头,在我们全军覆没之前,至少能把你的十万大军拉去见阎王,不信的话就试试看!”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指出一种对双方来说都毫无益处的未来而已,希望刘先生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
“我需要跟我的同志们商量一下,之后再联络你,另外,为了体现双方的诚意,我想我们应该立即下令前线停火。”
“只要你的部队特别是炮兵部队撤到基地周围二十公里以外,我方将立即实现停火,在此期间,我方保留自卫的权力。”梅文华早已从前线送回的俘虏口中得知了对手的大致情况,一想到基地有可能被数百门大炮在一瞬间化为火海,梅文华就下意识地手指发抖,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刘云军必须先将炮兵部队撤走才能实现停火。
“我方将立即从基地周围二十公里范围内撤出,在此期间,你方不得攻击撤退中的我方部队。”刘云的口气不容商量,这已经是他的绝对底线。
“我同意。”梅文华说。
通讯中断了。
“下令前线各部,立即停火并撤回出发阵地。”
如此吩咐杨正金之后,刘云转向文易。
“你怎么想?”
“你觉得彻底消灭他们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文易反问道。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硬攻的话伤亡可能会超过三万,并且总攻之前至少应集结超过十万的军队……”
文易接道:“还要考虑到向舆论解释的问题,如此巨大的伤亡不可能瞒得过舆论,如此一来,我们将会承受各方面进一步的压力,一不小心,纸包不住火的话……”
刘云抱起双臂,点头道:“的确,事情拖得越久,我们就越无法向舆论交代。对方一定是料到了这一点……”
“就当是拿钱换军队吧,你调集的那些部队是国内仅存的常备军,拿来跟特遣队拼命太没意义了。”
“那可是一千三百万华元……两艘瑞字号战舰在那里了。”
“一千三百万而已,随便就从伦敦和纽约的证券市场弄回来了,再说了,光是三万阵亡官兵的抚恤费就要超过四百万元了吧。”
“有道理……”
十分钟后,刘云亲自操控A2终端,接通了与特遣队的通讯。
“中尉先生,我们商量好了,你们要的东西我们可以给,但是有条件:第一,物资由我方分批运送到你方基地,并当场清点;第二,我方可以向你方基地派出若干名联络员,你方应保证这些联络员与我方本部的正常通讯;第三,你方应绝对放弃对我方的进攻性准备,并随时接受我方联络员的监督;第四,我方承诺不派遣任何武装力量进入你方基地周边二十公里范围内,但我方可在天气允许时派出一到二架无武装的飞机或飞艇在你方上空巡弋……”
梅文华默默听完刘云的一大串条件后,只说了句:“请容我与其他队员商量一下。”,便关闭了通讯。
刘云与文易相视而笑——刘云禁不住想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带着期待胜利的微笑相互注视过了。
发生了什么吗?
其实只是两人很久没有见面而已。
起因乃是几个月前的那场争执,两人刺刀见红地舌战一番之后,文易主动辞去总理大臣职位,以养病为名去了南方,表面上闲云野鹤,游山玩水,实际上却凭借政坛元老身份频繁会见中民党各地方分部负责人,达到了巩固中民党主流派指导方针——即稳固立宪政体、培养新式国民、建设自由市场、平衡部门权力——的目的,之间还会见了不少财经界和文化界名流,取得了其中一些领军人物的支持。以上行动,原本是文易为了防范刘云着手实施帝国军国化而进行的,然而直到这天晚上之前,文易想没有想过,在他进行这些行动的同时,刘云只是习惯性地派鹰狼队监视他,却从未进行过针对他个人的任何行动。也就是说,刘云从来没有把文易当成是对手,所谓“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战争疯子”其实并非刘云的真实形象,或者说,那仅仅是刘云体内燃烧的众多幻影中比较狂暴的一个而已。但,仅仅是那一个幻影,就足以令人胆战心惊了。
文易觉得自己看不清刘云,有时候他会恐惧地发现,那个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老友,或许仅仅是一个拥有无数张面具的人偶,这人偶的无数灵魂潜藏在地底和天空的任何一个角落,需要时出现,不需要时毁灭……这样想过之后,文易会理性地痛骂自己是神经病,可是再过一段时间,文易还是会忍不住想去发掘刘云身上那些未知的灵魂……
此时的文易却不愿意想太多,他已经回到了北京,见到了刘云,开场的气氛还算令人满意的,接下来会变怎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文易觉得,自己已经没把握去预测刘云下一步的行动,更不要说猜测他的想法……如果两人注定下一秒要翻脸,那最好还是等到下一秒再说吧。
没等多久,梅文华的小白脸又出现在了屏幕上。
“刘先生,我们决定接受贵方的条件。”
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离奇内战就如此短暂而又戏剧性地结束了——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事后总结道。
然而,自4月29日晚上以后迭连传来的坏消息并没有就此打住。
一夜之间,三位将军失踪了。
刘云最先接到的报告是关于涉嫌贪污的前任总参后勤处长武定国上将的,原本武定国被关押在直隶军区高等军事法院拘押所内,预定5月1日下午3时开庭宣判,由于特遣队事件的干扰,刘云曾亲自指示军事法院将武定国先转移到天津,然而就在转移过程中,列车出轨,押送的法警死伤若干,而武定国竟就此失踪。
接着就是前任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这年一月因为表现不佳而被刘云一句话赶回京城,勒令反省,其间据说一直牢骚不断,4月30日凌晨颁布戒严令后已安排其全家转移到天津,然而据负责护送的警卫报告,火车到天津后,陈星云竟不知去向,护送人员只好将他家人暂时安置起来。
还有一个就是马成武,这位前任海参崴方面军司令官曾因精神有问题而被召回,其间被赋予闲职,无所事事,4月29日晚上刘云召集同志开会的时候他还在场,之后大家一直忙忙碌碌,他说自己头痛,就到隔壁休息区里睡觉去了,刘云也就没有给他派任务,4月30日晚上八点多,也就是刘云刚从自宅赶回临时总部的时候,马成武说自己头痛得厉害,想回家去拿药,刘云批准了。当时马成武带了自己的两名卫士和一名司机,乘着汽车离开。当晚十一时许,刘云因为无法联系上马成武,派了一队虎豹营士兵去马成武家,却在屋里发现了马成武的卫士和司机的尸体,其座车还停在车库里,却惟独不见了马成武本人。
“出动鹰狼队,一定要把这三个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接到马成武失踪的消息后,刘云立即向当前掌控鹰狼队的杨正金下令道。
“这三人一起失踪,其间一定有蹊跷,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查清楚了!”
刘云捏紧了拳头。
“铛、铛、铛……”
墙上沉重的自鸣钟发出了令人窒息的沉闷响声,时针指向了十二点的位置,现在是午夜,幽灵出没的时间——如果真有幽灵的话。
自鸣钟下面贴有一张长形的纸条,上面用黑色钢笔写着四个大字:怨灵退散。
刘云知道,那是女儿刘千桦晚饭后随手写的,心中不禁涌过一阵暖流。
//com//梅文华得知杨雨湘失踪的消息时,时间已转到了5月1日凌晨三时许。
“怎么搞的,又弄丢了一个女人?你们怎么连女人都看不住?”
责备哨兵自然无济于事,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行动。
“要我带人去追吗?”
第一小队小队长梁根生少尉——一位二十四岁的精瘦汉子——凑了过来。
梅文华无力地摇了摇头:“算了,真想走的人,追回来也没意思,这次她不过偷了一套ZK3装具而已,没伤到什么人……召集全体队员吧。”
“是。”
几分钟后,全体特遣队员集中在了基地北边的直升机停机坪,多数队员都低头垂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们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赫然一个巨大而似乎无底的弹坑。
梅文华爬上一辆AP38履带式智能战斗机器人的车顶,四周的强光灯把他本来就白皙得过分的瓜子脸照得宛如幽魂。
“同志们,出于形势需要,我们已经与对方达成了协议,双方停战,我们留在基地等待对方将我们任务需要的黄金珠宝送到,直到五月二十日的预定回收时间来临。以上情况想必大部分同志已经知道了,我在这里只想强调一点,只要能完成此次收集黄金珠宝的任务,我们所有队员回去后都将能得到应有的报偿,同志们,我们的亲人朋友都在那边等着我们呢,你们想不想见他们?你们想不想安然无恙并且衣锦还乡?”
大部分人从心底里喊出声来:“想!”
梅文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他的演讲:“同志们,我知道,方天华等人的叛国行为给大家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造成队里人人自危,都在担心自己的战友会不会突然从背后向自己捅上一刀……”
众人顿时连连称是。
“为了避免此类事件的发生,我以代理队长的身份向大家宣布,想留在这个世界的人可以不必偷偷摸摸地逃掉,请向前一步站出来,你们可以搭乘对方派来的直升机去他们那边,我保证不会在你们站出来以后搞打击报复,但是在此之前请想好了,回去之后,我会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向上级如实汇报,如果你们不怕自己的亲属朋友因此受连累的话就站出来吧!有胆量从背后向战友开枪的那些人,企图背叛国家和人民的那些人,不再顾惜父母的那些人,既然你们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我梅文华一分钟也不愿意跟你们呆在同一片地方,赶快站出来,我好尽快把你们送到刘云叛匪集团那边!从此我们是兵,你们是匪,我们回我们的2039年,你们混你们的1904年,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算计谁!”
众人闻言一片默然。
这种情况下,站出来的人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叛徒了。
没人动脚。
梅文华一下子把语调提高了三级:“想留下的人注意了!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三分钟内你们自己不站出来,以后再想偷偷摸摸跑的话,我梅文华就算拼了老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干掉!”
众队员如塑像般凝固了两分钟又五十秒。
“最后十秒钟,我开始倒数了,十、九、八、七……”
队伍里开始有动静了,当梅文华数到“二”的时候,两名队员同时站了出来,其中一人正是第一小队小队长梁根生少尉,另一人却是白面书生模样的北京大学空间物理系副教授、飞天计划特别研究部成员潘绍安。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在到这两人身上。
梅文华喊完了“一”,垂手盯住梁根生和潘绍安:“就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吗?”
队伍中再无动静。
“很好,我梅文华说话算数,别的也不多罗嗦了,我马上跟对方联络,明天一早对方运送联络员和首批黄金的直升机会来这里,如果他们肯接收你们的话,到时候你们就坐直升机离开,今天晚上你们在这里暂住一夜,你们的安全会得到妥善保障的。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第二小队的3911和3913号留下,其他人按计划动作!”
队员们议论纷纷地散开了,梅文华在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陪伴下走近梁根生和潘绍安:“真的决定了吗?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
“既然敢站出来,就什么都想好了。”梁根生说。
潘绍安推了一下鼻子上的眼镜:“人生难得这一次机会,能够抛开一切的人才能拥有机会,父母亲戚不过是天然注定的血缘关系而已,若因我而受牵连也是无奈,我已经三十一岁了,所做的判断全都出于深思熟虑,不劳梅队长操心。”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从此以后各走各的路,好自为之吧。”
梅文华说完,挥手示意那两名战士将梁潘二人押走。
“四十九人的队伍里居然出了七个叛徒,妈的,真不知道上面是以什么标准来挑选队员的……”
梅文华碎碎念道,举目望天,夜色浓得快要凝结。
基地以南十公里外,身着ZK3装具的杨雨湘正在山林中穿行,ZK3的助力系统使她能够以四十公里以上的时速在林间敏捷地飞驰,然而她的注意力却被吊挂在树上的一具男尸吸引住了,一个紧急刹车,她停在了男尸的前面,摘下头盔,以头盔上的探照灯为光源仔细端详那男子的脸。
“武海松?”
杨雨湘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男人。
男子睁开了眼,显然他还属于活物的范畴。
“你是……你是雨湘……”
武海松拼着力气吐出这几个字后,几乎就没了气。
杨雨湘的手指在自己嫩白的脸上点了点,显然是在犹豫该不该救下武海松。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被击落了,被L36打了下来……降落伞出了故障……”
武海松气若游丝,声音堪与蚂蚁媲美,杨雨湘不得不把耳朵凑近到武海松嘴边。
“这么说,之前你在为刘云一伙工作,用我们的直升机来打我们?”
“……可以这么说……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刘海峰死了,被炸成了粉末。”
“然……然后呢?”
“梅文华代理起队长,跟刘云讲和了,也就是说,特遣队被刘云制服了,刘云才是真正的强者,所以我要侍奉强者。”杨雨湘一字一句道。
“你是看到……看到了机会吧……满足欲望的机会……”
杨雨湘吃吃一笑:“你还不是一样,我还不清楚你吗?你满脑子就想成为统治亿万人的人上人,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做个亿万富婆就足够了。”
“我们……我们……大有合作的空间……”武海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傻瓜,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可要挺住了,你还得向刘云引见我呢……”
杨雨湘终于下定了决心,从装甲手臂中取出高能激光匕首,将吊挂在树枝上的武海松放了下来。
“我想我们都会喜欢这个世界的。”
杨雨湘一边为武海松包扎一边如痴如醉地微笑或傻笑着。
林中隐隐传来某种动物的低沉哀鸣。
北京,国防部大楼地下三层,“刘云叛匪集团”临时总部。
凌晨三点半,一号机密室生活区3号房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晃进了房间里。
“谁啊……”
床上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女子睡眼惺忪地呢喃道。
“罗阿姨,我是千桦,我睡不着……”
“是千桦啊,过来吧。”
帝国文教大臣罗素兰阁下热情地张开了双臂。
千桦穿着凸显身段的罗马式睡袍,身形轻巧地钻进了罗素兰的被窝里。
“怎么了?”罗素兰打着哈欠问道。
“想事情。”千桦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背靠床头,眼睛下面两道黑黑的眼带,显然一直都没休息好。
“想什么呢。”罗素兰也坐了起来。
“我在想我妈……”千桦望着天花板,神情迷茫,“罗阿姨,你觉得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爸爸……是个怀抱大志向的人,有时候可能会很偏执,但在关键时刻,他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非凡的决断力,他的命运注定他只有两条路:要么是无可取代的领袖,要么是被秘密处决的反体制分子……”
“为了他成为无可取代的领袖,我和我妈就必须被放弃吗?”
“你还在恨你爸?”
“我不应该恨他吗?”
“那你为什么要不惜性命地来找他呢?”
千桦疲惫地歪了歪脑袋:“不知道……也许我真的想要报复他,可是一看到他的时候,我却连自己嘴里在说什么都不清楚了。”
罗素兰欣然一笑:“他毕竟是你爸爸。”
“可是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她一个人在那边太可怜了……”
罗素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千桦秀丽的脸庞,口气却严厉起来:“千桦,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负责,你也不小了,我想你该明白我说的话。”
千桦的眼角噙出了泪花,身子一歪,倒在罗素兰怀中。
“阿姨,道理我都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哭,我只是想哭而已……”
“我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尽情哭出来吧……”
罗素兰抱紧了千桦,如同抱住自己的儿女般,千桦在她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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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刘云叛匪集团京城留守队”的五位大男人——国防大臣刘云元帅、前总理大臣文易、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总参作战处长胡克上将和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上将——吞下罗素兰和刘千桦一起料理出的美味早餐之后,开始了男人间的对话。
“昨晚我跟文易商量了一下,为了此次事件的善后,这几天里我们要做以下几件事。”刘云以理所当然的领袖口吻说道,“第一,为保密起见,应尽快将参加过对特遣队作战的部队经过特殊处置后调到前线,以新调入的部队重新对特遣队实施包围,胡克,这个你来安排一下。”
作战处长胡克显然早有预案:“是,昨天参战的部队包括禁卫教导旅、陆军教导师和第九步兵师的第二十五旅,鉴于最近新疆方面吃紧,可以将陆军教导师及第九步兵师全部整编为西北第三军团,赶赴新疆增援西北方面军。为继续实施对特遣队的包围,可将山东的第四步兵师、天津的海军陆战第三旅、山西的预备第一一五旅和第一一六旅、河南的预备第一一七旅等部队调入直隶,同时将西部方面军中拥有第二十八、二十九预备步兵师和暂编第十二炮兵群的第七野战军调回内地驻防以备不测,作为对西部方面军的部分补偿,可将禁卫教导旅调入西部方面军的禁卫野战军。”
“很好,就这么办。”刘云对胡克缜密的心思十分满意,“接下来是第二条,必须尽快清点京城周边的损失,并以留守军警对因特遣队攻击而遭破坏的市区进行清理,收拾好城市准备迎接皇室、政府、国会和市民的返回。这件事由杨正金全权负责,杨参谋长,从现在起,我任命你为京师警备区兼北直隶军管区司令,统一指挥北直隶军管区内的陆海军部队、国安厅内卫队帝都支队、警事厅帝都机动队、虎豹营和鹰狼队。”
“是!”杨正金受宠不惊,他早已习惯了刘云对他的高度信任。
“第三条,我已从鹰狼队中挑选可靠人员前往特遣队基地作为联络员,顾英扬负责保持与这些联络员的联系,并全权负责总参和国防部的情报组织的指控,还有,顾英扬和胡克要轮流在这里值班,随时保持与迁移到天津去的国防部、总参谋部、内阁及大本营的联系。”
“是!”对于自甲午战争以来一直坐在总参机关办公桌前的顾英扬来说,这样子的值班算不了什么。
“第四条,我决定了,到5月3号,除杨正金外,大家一起到天津去,与其他同志会合,布置具体的善后事宜。有一条要先说清楚,5月20号之前,也就是特遣队离开之前,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杨正金,你要注意一点,5月20号前,决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进入北直隶军管区,皇室、政府、国会及周围平民的回流将安排在5月20号之后展开,此间,内阁和大本营将在天津继续实施职能。诸位都明白了吧。”
“明白!”众将异口同声道。
“接下我要跟文易去会见投诚的特遣队人员,诸位根据我刚才的安排自行动作吧。”
“是!”
刘云领着文易走到门口,看到刘千桦等在那里。
“罗阿姨不让我洗碗,叫我在这里等着……”像要掩饰什么似的,千桦故意把目光投向别处。
“昨晚睡得还好吗?”刘云察觉到千桦态度的改变,心里十分欣慰,语气里也充满了父亲对女儿的关爱——或者说,刘云正渐渐找回作为千桦父亲的感觉。
“还好……路上小心。”千桦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扭头跑开了。
“那就是你家千千?长这么漂亮了……”文易咂了咂嘴。
刘云微微一笑:“省省吧,轮不到你了。”
“喂,什么意思啊,我会卑鄙到对你女儿下手吗?”文易一脸无辜。
“难说,搞不好你就是因为早先对我家千千念念不忘所以才至今不娶的……”
两人出门后,屋内的将军们笑成了一团。
一小时后,武威公爵府邸内,刘文二人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客房里会见了总共六名投诚者。
长着一张金属铸就一般的国字脸、浑身裹着绷带躺在床上的那位男子正是原特遣队特别行动员、前国安局特工武海松。
坐在床右边的那位女子,面容成熟俏丽,身材丰润欲滴,别有一番柔媚风情。
“这位是飞天计划特派技术员杨雨湘,昨天晚上她偷偷从特遣队基地里逃了出来,半路上正好把我救了下来……”武海松向刘云介绍道。
“辛苦了,要不是你,我们可能会失去这位对我们很重要的人才。”刘云对杨雨湘点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杨雨湘笑得特妩媚。
床的另一边,并排坐着四名男子,靠床头一侧的两位自不用介绍,正是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及队员潘国臣,靠床尾一侧的两位见到刘云的目光扫过,慌忙挺直身体,相继开始了自我介绍。
“原特遣队第一小队小队长梁根生少尉,二十四岁,未婚,在那边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平生最大的夙愿,就是做一名为国征战四方的名将,希望能为阁下的帝国效力。”
“我叫潘绍安,原飞天计划特别研究部成员,北京大学空间物理系教授,三十一岁,希望能为阁下的事业谨效绵薄之力。”
刘云微笑着摇摇头:“我看你们一定误会了些什么,这个帝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在这里只不过担任国防大臣也就是国防部长的职务……忘了向大家介绍,我旁边这位文易先生乃是前任帝国总理大臣,也就是那边常说的首相,是帝国的元老重臣哪……”
众人忙向文易点头致意。
“我们的集团实行集体领导机制,我不是皇帝,也不是独裁者,基本上,我主管军事,其他方面的问题则要集合主要同志来商量,我们这个集团是以打造梦想中的国家为目标而团结起来的,如果加入我们图的只是升官发财之类的蝇头小利,不但我不欢迎,我的同志们也会对此加以鄙视的——当然,我相信,你们之中应该没有这种人。很高兴你们能到我们这边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此外,我还想了解一下你们的各自的特长。”
“我……我希望能为帝国的情报事业服务,我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实际操作经验也很丰富……”武海松吃力地说道。
“我的专业虽然是空间物理,却也拿到过经济学学士学位,个人对经济方面很感兴趣,也曾打算在任务结束后涉足金融贸易领域,希望能为帝国的经济事业效力。”杨雨湘仿佛在做节目般地灿烂地微笑着说道。
方天华却转向了文易:“文先生,终于见到你了,我曾经被你在网上发的文章所打动,从此立志要做改变世界的人,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参与创建您曾经勾画过的伟大国家,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基本上,军事也好,政治也罢,我都可以干,自认为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吧。”
文易欣喜地点点头:“你看过我的文章?好,有空我们聊聊。”
投诚者中最年轻的潘国臣还有点不好意思,搓着手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跟方副队的意思差不多,不过我没他那么有能耐,说出来不怕大家笑,其实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设计军舰,我曾经自己在电脑里设计了几百款各个时期的军舰,家里还堆满了军舰模型……总之,我希望为帝国的海军事业出一份力!”
梁根生挺直了腰板,话音铿锵有力:“我的想法很简单,希望能为帝国四下征战!”
潘绍安却提出了问题:“事实上,我对两位想要打造什么样的国家不是很清楚,能否向我们简单说明一下?”
刘文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刘云向文易努了努嘴,示意由文易来说。
“简单来说,我们想打造一个称雄地球的全新中华帝国,从经济、军事、文化到政治理念全面超越世界任何国家,我们想要全世界顶礼膜拜中华帝国和全新的东方文明,而不是像那边那样全世界顶礼膜美利坚帝国和贪婪、残酷、虚伪的所谓西方文明。”
“明白了,那么,请允许我潘绍安加入这一伟大的事业中来,我不但精于物理学,对政治和历史也颇有研究,大学时曾兼修过公共管理学士学位,希望能在教育或政府管理岗位上为帝国效力。”
刘云满意地点头道:“很高兴诸位都很爽快地说出了心里话,你们的愿望我都了解了,我和文先生及其他同志商量之后,会尽可能地满足你们的要求。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不过鉴于特遣队还没有离开,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在5月20日之前,你们就呆在这里吧,我会特别差人来照顾你们的,另外还会送一些报刊杂志过来,以便你们能对这个世界有基本的认识。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见。”
除了卧床的武海松外,另外五名投诚者急忙起身,弯腰鞠躬,恭送刘文二人出门——他们的新世界和新生活已经完全押在了那两位大人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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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王虎轿车轻快地奔驰在除了荷枪实弹的军警以外再无其他人类的空寂街道上,车后座上的帝国元帅刘云和前总理大臣文易表情淡然——似乎看不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样子。
“这样就可以了吗?真的要把他们作为同志吗?”文易按着眉心说道——昨夜恐怕没睡好。
“5月20号之前先把他们软禁起来,以防万一,待特遣队滚蛋之后再慢慢考验他们,毕竟都算是难得的人才吧。”
刘云点起一根金麒麟牌香烟,看到文易不舒服的样子,又将只吸了一口的烟丢到了车窗外。
“身体还好吗?疗养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住在南方。”
刘云摇头一笑:“南方可没有暖气。”
“南方需要暖气吗?”
为这无营养的对话,两人不禁哑然失笑。
笑过之后,文易定了定神,长长地叹了口气。
“刘云,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一个人错了,还是两个人都错了。”
“你说呢?”刘云早有预料般地反问道。
“离开北京的这些天,我四处考察了一下,发现了许多问题。如你所说,大部分下层民众依然十分穷苦,精英阶层对此却漠然无视,由于选民的纳税限制,从县议员到国会议员普遍只为有钱有势者服务,国家的经济总量虽然发展起来了,贫富差距却进一步拉大了,社会也蕴聚着许多矛盾,有些矛盾还十分尖锐,各种极端思潮及相关组织层出不穷,从大汉族主义到极端排外主义,从太平天国式的绝对平均主义到异化的共产主义……我们这个表面繁荣昌盛的帝国,其实潜藏着不少致命的危机。”
刘云默默点了一下头,示意文易说下去。
“但是我坚持认为,为解决以上问题而实行法西斯式的军国主义,令整个国家变成一个以征服别国国土为目的之大兵营,这种政治理念只能给国民带来无尽的灾难。”
刘云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也许吧,但是这个帝国绝不能没有强大的军力,列强正在看着我们,世界都在看着我们,这次打败俄国之后,我们一定会为整个西方世界所瞩目,然而这种瞩目却不一定是好事,要是列强因此而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的话……但是如果有机会,我们就不应该放弃,我所说的在一战中联合德奥对付协约国的战略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
文易摇头道:“事实上,在这个世界里,中华帝国的崛起和东亚联盟的建立已经大大改变了大国间的战略格局,今后的世界形势走向如何还未可知,我们不该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就草率地根据我们那边的历史书而对十年后的国家战略作出规划,也许所谓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打不起来呢?历史已经被重新创造了,我们应该看一步走一步,这就是我的想法。”
“也就是说,如果形势允许,你不会阻止我实现我的联德战略?”
“如果形势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会与你共进退,但是无论如何,我决不允许以法西斯主义或者别的什么专制主义来统治这个国家,也决不允许这个全新国家背负上发动不义之战的包袱。刘云,刚才我对那些投诚者说的其实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们的新帝国一定要在各方面领先于世界,尤其是,我们应该有比他们先进的政治理念,我不反对国家拥有强大的武力,但我们不能滥施武力,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站在正义的最高标上,我们不能轻易而主动地挑起战争,然而一但开战,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给予对方最严厉的惩罚。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定不轻饶……对外如是,对内则要大力推行社会福利政策,走社会民主道路,相应地,还要进一步推行国民义务教育和放开选举权。在此之外,为了保证我们这个未来人集团能稳固掌握国家权力,以便能顺利排除阻碍而实现预定目标,我有一个想法……”
文易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现在国内正渐渐出现一批所谓财阀,这些人利用国家政策变动的机会聚集了大批财富,其势力渗透到工商金融各领域,近来逐渐涉足政治领域,以提供竞选资金的方式控制议员以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本是历史上议会民主政治的正常现象,但是我担心这些财阀会为一己之私而搅乱政坛,构成纯粹金钱政治,将中下民众利益甚至国家利益弃置不顾,鉴于历史上的种种教训,我想,我们这个人未来集团应该要保持有能够压制财阀以及其他有可能搅乱国家预定发展进程的势力的力量……”
“你是说……力量吗?”听到这里,刘云已经若有所悟。
“军事、政治和经济,主要就是这三方面。军事力量的控制,必须废弃以金钱和腐朽享受加以收买的方式,而改以对军队灌输爱国主义、忠诚服从思想和军人不应干政的理念,与此同时,由我们集团内的同志占据军内高层职位,而由这些同志教导过或提携起来的中级军官则作为军官团的中层中坚,稳固住了中上层,再做好了思想工作,下层自然会乖乖听命。”
“政治方面,要继续加强对中民党的建设,使之成为国内最有竞选能力和执政能力的政党,同时加强对在野党中温和派的争取,强化中民党的抗打击能力,中民党的各中央委员会当然是由我们集团内的同志控制,而我们的党内同志大多担任政府要职,在政界有广泛的关系网和强大的影响力,即使中民党倒台,只要我们同志团结一心,重建新的执政力量就不成问题。”
“经济方面,首先从国家政策入手,要进一步改进税收制度和推行全面的社会福利政策,简单来说,就是对富人征更多税,对穷人提供更多福利和社会保障,对失业者进行救济和再就业疏导,此外,国家层面上的养老基金制度也要切实展开。其次要保留和继续发展部分大型基础性国有企业,主要是军工和能源、公共服务企业,一来可以整合军用装备的物资研发和生产力量,避免过多竞争引发的资源浪费,二来可以凭借国家的巨大财力使投资巨大但收益微薄的能源和公共服务企业规模化,使其他企业和普通国民能够享受到更廉价的能源和更可靠的公共服务,此外,国有企业内的全新福利标准,也为今后一系列工人福利政策的推行提供参照的标杆。还有,趁着这两年部分国有企业私有化的机会,可以凭借我们在信息和权力上的优势,将其中一部分股票低价转到我们同志名下,并成立一些专门的资产代理经营企业,使同志们的资产得以增殖,逐渐形成一个新的财阀集团,以使我们在对付那些老财阀时多一点实际性的力量。”
刘云搓着下巴连连点头:“有道理……不过这样一来,不就成了未来人集团专制了吗?”
“没关系,虽然人都会犯错误,但是如果无法绝对自信地去面对这个世界的话,那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这个世界。现实很简单:我们已经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控制这个国家的走向,而我们的目标是以对国内损坏最小的方式打造理想中的国家,凡挡路者都要清除干净!”文易显出了久未出现的恶容。
“不认为我是军国主义者了?”刘云还难忘旧事。
“其实我也不算什么民主主义者,我最多就算是政客,当时我们都只是在赌气不是吗?重要的是理想中的国家,我们只是在达成目标的方式上有所分歧而已,可是回过头一想,我们的分歧并非无可解决,是我自己上纲上线,被主义之类的迷药搞迷糊了……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刘云含笑摇头:“你不生我气就好了,当时我也算是走火入魔了……好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就当是个教训,以后我们之间不要有什么疙瘩,照从前的样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好不好?”
“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说着,文易伸出了右手小拇指。
“干什么?”刘云纳闷。
“照从前的样子,拉勾发誓吧。”
“同意。”刘云也伸出了手指。
于是,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男人在汽车后座上拉勾发誓起来……作者决定对这种场面不予任何评价。
汽车拐进了国防部大院,两人笑容满面地并肩来到地下三层的一号机密室,令屋内的罗素兰等人好一阵纳闷——居然这么快就和好了!
刘云尚未决定在哪个凳子上落座,杨正金就凑了过来:“报告,刚刚钟夏火打电话过来,说他在燕山基地,马上就会乘车赶到这里来。”
刘云吃了一惊:“什么?那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他还说……他率领的暂编禁卫师先头部队已经开到了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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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午饭之前,刘云见到了其老嫡系三巨头之一的西部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已经与对方达成了协议,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仍在特遣队基地布置有重兵……你马上飞去锦州,把你的部队原路带回去。”刘云将事情原委简要叙述一番之后,如是吩咐钟夏火道。
“不治我的罪吗?”钟夏火低着头,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恐怕是在对自己未能参加对特遣队的进攻而愤愤不平吧。
“对俄战争结束以后再跟你算……这样吧,吃完午饭再走,你的家人已经送去天津了,不必担心。”刘云微笑关切道,他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真要跟钟夏火算帐。
“我带来的部队是整个方面军中最可靠最精锐的,由他们来包围特遣队再合适不过,请让我来指挥对特遣队的包围吧!”钟夏火可不想轻易放弃面对最危险敌人的机会。
杨正金凑到刘云耳边:“老钟说得有道理,让他率领那个暂编禁卫师负责对特遣队的内层包围圈好了,毕竟特遣队还保留有一定的战斗力,这种时候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们。”
刘云沉吟数秒,当下做出决定:“好吧,钟司令,我命令你,午饭后立即回锦州,指挥暂编禁卫师迅速往怀柔方面集结,届时将由你部负责形成对特遣队的内层包围圈,现在吃饭。”
“是!”钟夏火再一次显示了他那洪钟般的浑厚声线,同时略显感激地望了杨正金一眼。
杨正金仿佛老和尚般地不动如山。
“开饭了开饭了……”罗素兰在饭桌那边披着围裙晃着饭勺如管家婆般地叫道,千桦则习惯性地冷着脸,将一盘盘简单而香气四溢的家常菜端上饭桌。
“这位小姐是……”一眼看到千桦,钟夏火差点掉了口水。
“不认识了?这是千千啊,十几年前你还抱过她呢。”刘云笑道。
“是千千啊,真没想到……哈哈哈,还记得我吗?我是你钟叔叔哪,哈哈哈……”
与钟夏火的热情正好成反比,千桦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钻进厨房去忙活了。
刘云无奈地解释道:“她跟特遣队一起来的,可能还有些不习惯……来,尝尝咱们文教大臣阁下的手艺。”
“这里的菜都是千桦做的呢,我只是帮帮手而已。”罗素兰故意强调道。
刘云恨不得把在场所有人打翻然后把女儿亲手做的菜一个人吞光。
桌上的手摇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离电话最近的杨正金顺手接了起来。
“喂……是的,恩……知道了,继续布控搜捕,有情况随时报告,完毕。”
杨正金放下电话,凑到刘云耳边轻声道:“今天凌晨的时候,有人在智化寺附近见过一位独自步行的四星上将,我估计应该是马成武。”
刘云略一扭眉:“智化寺一带……虎豹营的总部就在那里,昨天那一地区被特遣队的远程火箭袭击过,虎豹营的总部也在袭击中被摧毁……问题是现在他在哪里?”
“还没有线索,我已经命令鹰狼队继续布控搜捕。”
“一定要尽快抓到他们,我倒要看看,这帮杂碎究竟能逃到哪里去……”
次日,即光兴九年、西元1904年5月2日,阳光明媚,天津紫竹林的公共租界里正是热闹非凡。
自1860年中英、中法《北京条约》规定增开天津为商埠以来,列强相继在天津紫竹林一带开辟租界,后逐渐整合为英、法、美、俄、德等国之公共租界,1903年中俄战争爆发后,俄国人被从租界中驱逐出去,但其他列强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三天前,北京开始戒严,京城里的英、法、美、德等国的公使团及平民纷纷涌入天津,紫竹林公共租界自然就成了他们的首选逗留地。
英国公使窦纳乐此时即与公使团所有人员一起住进了紫竹林公共租界的一幢豪华楼房中,下午三点多,正是躺在宽大阳台的柔软卧榻上一边享受温暖阳光一边品味浓茶点心的绝好时间,窦纳乐当然不想放弃这一轻松身心的美好活动,本来窦纳乐还想叫夫人一起喝下午茶,然而窦纳乐夫人因旅途劳顿,决定美美地睡一个下午觉,窦纳乐只得邀了年轻的使馆书记官布兰德作陪,正好即将前往中俄战争前线的英国驻华军事观察员斯汀诺海军少校和克林西陆军少校过来告别,四人便凑在一起闲聊起来。
“他们打算让我去东部方面军,让我看看一个号称不可能攻破的要塞是如何在他们手中陷落的……其实我更想去西部看看,我对西伯利亚荒原的兴趣要要大大超过那个早已摇摇欲坠的要塞。”矮胖的克林西捧着茶杯说道。
“俄国人说他们能在海参崴顶三年。”布兰德说。
英俊潇洒的斯汀诺耸肩一笑:“我看这场战争至多三个月内结束,只要东亚联合舰队摧毁了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沙皇就再没有什么赌注可下了,我们的尼古拉先生还不至于发疯到想要放弃欧洲和近东吧,我想他应该还没有把国都迁移到西伯利亚的打算。”
“少校,您已经认定俄国必败了吗?”窦纳乐拈着他的花白胡须问斯汀诺。
“我的直觉告诉我,俄国熊这次倒大霉了,他们会比克里米亚战争时输得更惨,他们激怒了一头可怕狮子,这只狮子一口就能咬掉整个熊掌。”斯汀诺摊手道,“如果俄国倒台了,公使先生,您想想看,欧洲会变成什么样?”
“您是说,德国会因此而得益?”窦纳乐一言中的。
“是的,德国,我们的威廉先生会趁机把他那位尼古拉表弟的资产吞噬殆尽,或是联合奥匈涉足巴尔干,或是单独向基辅进军,威廉二世陛下会很乐意享用乌克兰的粮食和煤铁。”斯汀诺少校一副高瞻远瞩的模样。
“无论如何,俄国不能倒台,否则欧洲的平衡就会被破坏掉,我们英国也要为此作出努力。”克林西说。
“先生们,看来你们依然反对我的联华政策。”窦纳乐不快道。
“公使先生,联华政策当然有可以利用的方面,正因为有同盟条约,我们才能向中国军队派出军事观察员或是别的什么考察人员,从而进一步了解他们,发掘他们的优点加以引进,找出他们的弱点加以利用。但我坚持一点,崛起的中国和东亚联盟是大英帝国世界秩序的巨大威胁,如果不认识到这一威胁,迟早我们会失去亚洲,甚至失去全世界!”斯汀诺加重口气道。
“我想知道的是,当前我们最大的敌人究竟是谁?”布兰德有点摸不着头脑。
“全世界都是我们的敌人,因为大英帝国是掌握整个地球的帝国,我们与任何国家的同盟都不过是为了暂时利用而已,大英帝国不需要永久的朋友。”窦纳乐说。
“公使先生认为,中国在十年之内都不会成为我们的威胁吗?”布兰德又问。
“也许十年,也许三五年,请记住,这是一份不公开的密约,一旦双方中间有一方不再需要对方,那么所谓的条约也就自动作废了。”窦纳乐说。
管家插进来打断了谈话:“打扰了,公使先生,有一位史兰-伯纳德先生求见,他还带了三个中国人一起来。”
“请他进来。”窦纳乐点头道,他对伯纳德这位以源生洋行老板身份为掩护的驻华秘密情报员还算信任有加。
“中国人?伯纳德先生的仆人吗?就算是讲派头,也没必要一次带三个仆人出门吧。”布兰德有些不解。
两分钟后,富商打扮的伯纳德出现在阳台上,向众人脱帽致意:“先生们,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我给公使先生带来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窦纳乐没看到伯纳德手上有拿出什么东西。
伯纳德神秘地笑了笑,略略偏了一下身子,身后现出三个年纪在三四十岁之间的中国人。
“他们是什么人?”窦纳乐纳闷道。
“三位中国将军,这位是帝国总参谋部训练处长马成武陆军上将,这位是原帝国总参谋部后勤处长武定国上将,这位是原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中将。”伯纳德介绍道。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窦纳乐更加纳闷了。
“他们请求政治避难,作为交换,他们将会向我们透露这个帝国的许多秘密。”伯纳德说。
“什么样的秘密?”窦纳乐开始有兴趣了。
“很多很多,从政治到经济,从军事到科技……公使先生想不想知道这帝国真正的权力中枢是如何组成和作用呢?诸位想不想知道这原本被认为是腐朽衰竭的帝国是因何而复兴崛起的呢?诸位想不想知道这个帝国未来的军事战略呢?”伯纳德显然在吊人胃口。
“他们会说真话吗?”窦纳乐做老奸巨滑状。
“问问就知道了,不想试试吗?”伯纳德向众人眨了眨眼睛。
没有人表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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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同日下午,武威公爵府邸,刘云携文易再次会见了那六位从特遣队过来的投诚者。
刘云希望能在明天去天津前弄清楚一个问题:如何才能使另一时空的伟大祖国无法再派特遣队来骚扰他的“叛匪集团”。
投诚者中的两位技术人员——飞天计划特别研究员潘绍安和飞天计划特派技术员杨雨湘经过一刻钟的讨论后拿出了方案。
“时间机器的原理决定了其出发点和抵达点的一致性,也就是说,时间机器建在什么地方,时空转换体就会在过去的同一地点出现……”潘绍安滔滔不决地陈述起来。
五分钟后,耐不住性子的刘云打断了潘绍安:“你只要简单地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就好了。”
“简单来说,可以将特遣队的抵达点周围数公里范围内用内层镶嵌银铝合金块的钢筋混凝土封闭起来,然后再填上五六十米厚的土石,这样一来,除非对方在其他地点重建整个时间机器体系,否则一旦展开传送,则传送体很可能会因抵达点周围的亚空间电磁场反射作用而丧失在泛平行宇宙的缝隙间。”
“你刚才说的是‘很可能’,那么还有其他的可能吗?”刘云还是不放心。
潘绍安又转过去与杨雨湘商量了两句。
“另一种可能就是,传送体会与混凝土层及五六十米厚的土石层发生直接冲撞,强大的冲击力会将任何传送体当场化为乌有。”
刘云与文易交换了一下眼色。
“你们确认这种方法绝对有效?”
“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再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潘绍安一副油滑的专家嘴脸。
刘云没问题了,他决定再回去问一问同是飞天计划特派技术员的女儿刘千桦。
当夜,北京国防部大楼地下三层一号机密室生活区,刘千桦正与罗素兰一起收拾东西。明天她们就要随刘云去天津了,罗素兰因为即将与丈夫张志高相聚而满面桃花,千桦却一脸的闷闷不乐。
“千桦,怎么了?又想妈妈了?”
短短两三天里,罗素兰俨然已是千桦的闺中密友。
“我在想,我要不要随特遣队一起回去呢?”千桦心不在焉地叠着父亲的军装。
“别傻了,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即便有幸不丧失在泛平行宇宙的缝隙间,成功回到主干历史时空之后,你也会因辐射病在几年内痛苦地死去。”罗素兰搬出了新近才从刘云那里听说到的时间机器等于杀人机器理论。
“爸爸也这么说过,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别担心,你爸爸会安排好一切的。”罗素兰的指尖开始在千桦的柔滑长发中穿行——多美的头发。
千桦垂着眼睑:“我不想见到那个女人,即便她真的比我妈妈漂亮。”
“你会习惯这个世界的,什么都要从头开始,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罗素兰并不打算安慰千桦,她认为泛滥的同情与彻底的无情一样地无意义。
“我在这里能做什么呢?”
“傻瓜,在这里,你可以实现很多很多梦想,即使不靠你爸爸,你自己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看看我,我来这里的时候只有22岁,出身二流大学的中文系,虽然一度心高气傲,回头一想,当时也并不确定自己能干些什么,十四年过去了,我现在是文教大臣,相当于那边文化教育部的部长,还是这里执政党的中央委员……你还算名牌大学出来的精英人才呢,怎么就一点自信都没有?”
千桦低了一下头:“我不知道,原本我只是为了妈妈而努力的,我从来就不清楚自己的目标,也许我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人生目标……”
“那么从今天开始,为你自己而活吧,或者换一下,为你爸爸而努力,凭你的能力,你一定可以帮得上你爸爸的。”
千桦轻轻摇了一下头。
打开眼前这位冰美人的心大概要比实现由中国征服全世界之类的疯狂目标要难一百倍吧……罗素兰在心里感叹道。
“嗒嗒嗒……”有人轻声敲门。
“谁啊。”
“是我,刘云,千桦在里面吗?”
“在,等一下……”罗素兰说着,把千桦推向门边,“千桦,多跟你爸爸交流交流,你可以不原谅他,但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你觉得他还是没资格做你爸爸,到时候来找阿姨,阿姨会竭尽全力来帮你的。”
千桦没有应答,只是默然地拉开了门。
5月3日,天津,位于海河河畔的市政厅,正是光兴皇帝临时行宫所在。
当日下午,几辆黑色王虎轿车在市政厅前停下,几位衣着光鲜的人物步入厅内,不一时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门外早有嗅着味道的中外记者一拥而上,却被值勤的军警排成人墙一口气挡了回去。
车队在骑警的严密护卫下冲出人群,沿河奔驰,过桥穿街,不久便转进了西沽的步兵第七师师部大院——帝国临时大本营即设置在此。
院内早已如临大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之外,大院门口及靠院墙的房顶上架起了机关枪,院子中央甚至还排布着数门架设在沙包上的迫击炮。
大人物们纷纷下了车,在大批军官的簇拥下钻进师部正楼,楼顶一挺重机枪边上的几名士兵就那几位大人物议论了起来。
“看那元帅服,除了武威公还能有谁?”
“听说他冒着地震的危险独自坐镇京师指挥疏散,还真是英雄本色呢,那个满人皇帝倒好,连夜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没气魄。”
“就是,汉人的天下,凭什么要一个满人来做天子,我看啊,这天下要改姓刘才好,才不要什么狗屁爱新觉罗氏占着咱们汉人祖宗建起来的北京皇宫……”
“小声点……诽谤皇室可不是什么轻罪……”
“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让他们今年抓了我,明年咱们武威公得了天下,不仅把我给赦免了,再赏我个千八百块的也说不定。”
“你小子想得倒美……”
屋顶的流言流散进慵懒的午后阳光里,湮灭得渺无影踪。
屋内的大人物们则翻动着舌头咀嚼起那些决定从千万人性命到一国国运的话题来。
帝国战争大本营这天下午的主要议题是海参崴的攻略问题,出席者全是“刘云叛匪集团”之同党,会议按惯例由身为国防大臣的刘云主持。
总参作战处长胡克上将代替现正留守北京的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首先做报告:“东部方面军提交了最新作战计划,准备在5月15日前对海参崴要塞防区的第二道主防线发动总攻,以实现大本营下达的六月前摧毁敌太平洋舰队之任务……”
刘云却不耐烦地打断了胡克:“俄国人的第二太平洋舰队到哪里了?”
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接过了这个问题:“根据我驻开普敦领事报告,5月1日,有商船在开普敦以东南约30海里外发现了一支拥有许多大型军舰的俄国舰队,估计应该是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主力。”
刘云皱眉道:“这么说来,两天前就过好望角了,照这种速度,再过一个月就要冲过马六甲海峡了吧。”
“估计俄舰队应该会中途休整一段时间……”
“我不需要知道估计的事,在俄舰队开到之前,我们至少要让联合舰队休整半个月,届时才能收到以逸待劳之效,可是照东部方面军当前这种蜗牛速度,恐怕再拖一两个月都没戏!”
众将皆低头不语。原本已经调试完毕即将送往海参崴前线的两门三零五毫米远程列车炮已在两天前对特遣队的攻击作战中彻底损毁,一时间又造不出新的远射重炮,预定以列车炮摧毁海参崴港内俄舰队残余重兵力的计划不得已化为泡影,这又能怪谁呢?谁知道凭空会掉下一个该死的特遣队呢?
“我有一个想法……”胡克小心试探道。
“说。”刘云没时间废话。
“正好这些天我们已经把西部方面军航浮集群及大本营直属航浮集群的主力集结到了京师附近,不如我们将这些航空兵力转到东部方面军,派遣专人组织对俄舰队的摧毁性空袭……”
交通大臣兼航空计划委员会委员长江闻涛不禁揉着他那鸟巢般的乱发插言道:“如果这样做有用的话,我们早该把躲在海参崴港里的俄国舰队全部解决了吧。”
胡克坚持己见:“那主要是因为我们的飞行员缺乏对海作战的训练和经验,此外就是装备的不适应性。我认为,将参战飞行员集中训练一段时间,配合以周密的海陆空联合作战计划,再根据部队意见抓紧时间对装备做出一些有效的改进,以遮天蔽日的空中兵器摧毁敌舰队并非不可能的事。”
“以我们那些不成熟的航空兵似乎并不足以完成那样的任务吧?我们的大部分的航空兵器都没有无线电,而且一遇到风雨云雾之类的不良天气就无法出航,开战以来几乎每天都有机艇的事故报告,大批机艇未战而毁,许多飞行员不战而亡……”
刘云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江闻涛:“够了,几十部机艇和百来名飞行员有什么好可惜的,重要的是胜利!胡克,回头把具体计划拿出来,明天我要看。”
“是!”
坐在江闻涛身边的某人悄声教导交通大臣阁下:“……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种小损失也敢在他面前提,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吗?”
江闻涛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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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5月的华北平原上空,流云飘飞,不时掠过一群北返的燕子,徜徉着碧绿一色的田园或繁华喧闹的城市。
天津,紫竹林公共租界附近某华人街区,一位身着绿制服的报童正抱着大叠的新报纸沿街叫卖:“卖报卖报,国民之声特大新闻,在野领袖民国党惊爆丑闻,涉嫌通敌五名高层领导被捕……”
一位绅士打扮的西洋男子迎面拦住报童,打着熟练的京腔问道:“今天的《国民之声》?”
“是的,先生,刚从报房拿出来的,不信您看。”报童点了点报头下方的日期——光兴九年五月四日。
“要一份。”西洋绅士递给报童一个五厘的硬币,接过报纸,边看边往公共租界方面走去。半路上,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伯纳德先生,您倒挺清闲的,不用照顾生意吗?”
“原来是布兰德书记官,难道您不知道我的工作之一就是在这个国家逛来逛去察探一些有趣的事吗?”源生洋行大老板史兰-伯纳德向英国公使馆书记官乔森-布兰德扬着他那繁华似锦的大胡子笑道。
“那么今天您又发现了些什么?”
“一场清洗,一个不听话的在野党被镇压了,他们的党首——一位叫谭嗣同的民主主义者与他的同伙被关进了牢房……还有就是中国国会昨天通过了国家安全紧急事态法,从今天起由政府依法实施,战争期间完全禁止游行罢工及其他对战争不利的行为,违犯者将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加以逮捕审判。”伯纳德说着,将报纸递给了布兰德。
“我不像您,我还没到不翻字典就能看懂中文报纸的程度。”布兰德耸了耸肩,将报纸递还回去。
“您不想成为一个中国通吗?”
“大英帝国有您这样一位中国通就足够了。”布兰德一下子把对方捧上了天。
“您真会说话,对了,公使先生还在犹豫不决吗?”
“他从来不轻易相信别人,他认为那三个中国人说的话大半都是谎言。”
两天前,伯纳德将三位中国将军送到了临时公使馆,那三人原本是伯纳德的老客户和私人朋友,通过他的源生洋行置办了不少西洋奢侈品,然而此时他们却不打算向伯纳德订购单价数百到数千英镑的精美家具、首饰、油画和钟表,他们的要求是政治避难,外加足够他们在英国奢侈生活的银行存单,作为交换,他们将向英国人透露有关中华帝国最高层的关键性情报。
于是包括作为军事观察员即将前往中俄战争前线的两位英军少校在内,几个英国人轮番提问,但三个人都回答得很保留。在没有得到或亲眼看到想要的东西之前,这些狡猾的中国人不会把底牌全都露出来——伯纳德早就猜到了这一点,然而窦纳乐却还是犹豫不决,甚至根本没把这件事通知国内,这令伯纳德极为不满。
“那三个中国人现在怎么样?”伯纳德有点担心,再这样拖下去,逃亡者恐怕会坐不住——他确信这三个人是一笔极其可贵的财富,若是流失到其他列强手中就太可惜了。
“他们焦躁不安,几乎每隔两小时就要询问什么时候可以送他们去英国。”
“今天晚上我会再去拜会公使先生,在此之前,布兰德先生,请帮忙安抚好那些中国将军,另外请转告公使先生,加强警备,决不能让他们跑掉,如果英国不能得到这笔财富,其他国家也休想占这份便宜!那么,再见,我还有事要忙。”伯纳德阴阴一笑,向布兰德挥手告别。
擦肩而过的同时,伯纳德在布兰德耳边轻声甩下一句话:“我刚发现我们都被人跟踪了,自己小心点。”
布兰德一惊,回头一看,满街的中国人。
每个人都可能是盯梢者,每个人都可能不是。
一大群燕子亮着白肚皮掠过人们头顶,燕子们的头顶,乱云漫舞。
紫竹林公共租界内,英国临时公使馆的地下室里,三位前中华帝国将军正面对面地沉默、沉默、再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并未令人窒息倒下,终于有人开口了。
“妈的,不干了,原本就不该相信那个伯纳德,死奸商,把我们全都给耍了!”
前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涨红着脸叫道。他抛妻去子不顾父母背叛祖国地投奔外国,目的只有两个,第一是向刘云报复,第二是在外国过上好日子。然而此时他被关在这里,得不到承诺,等不到消息,看不到希望,犹如无期徒刑的囚犯般,倒不如干脆被杀掉比较好。
“再等等吧,实在不行我们再另想办法,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前总参后勤处长武定国铁青着脸说道。在被押送往天津的路上,无意间从看守那里偷听到的话令他彻底绝望了——原来刘云一直在耍他,收了他的钱以后归根结底还是要取他的命!正是天无绝人之路,一起火车事故改变了他的命运,令他还有机会活上若干年,钻出破损的车厢之后,他在田野里一路狂奔,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砸开手铐,从某户农民家里偷了一套衣服,化装成进城找工作的民工混进了天津城,凑巧就在街上遇见了逃亡中的陈星云……
“早说过我们应该投奔德国的。”前总参训练处长马成武以呆滞外加神经质的眼神看着另外两人。他恨刘云,他只知道这一点,他不想找理由,也忘记了是否该自我反省,但是有一点,他无法亲自动手干掉刘云,因为他害怕,他无法面对那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超人,在刘云面前,他的意志渺小得不值一提。原本他与陈星云约好要一起趁乱逃走的,但由于刘云的紧急召唤,他只得让陈星云先行出逃,自己再另找时机行事,两人约定在源生洋行天津分行会面。一番周折之后,两人成功了,但是现在,他清楚地听到命运的无情嘲弄,这使他更加阴郁烦躁,两天前才刚刚沾过鲜血的手又蠢蠢欲动起来。
“可是我们没有门路!我们就知道伯纳德一条线而已,妈的,要我知道他真在耍我们的话,豁出去了也要先干掉他!”陈星云在狭窄的地下室里暴躁地踱来踱去,每一步都要在坚硬的石头地板上踩出一个坑的样子。
“冷静一点,光在嘴上杀人是改变不了什么的,我们现在需要确定一件事: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最近才爬过一次生死线的武定国此时的神态宛如某洞某窟里的大佛。
“那还用说,都是因为刘云!一定要整垮他,让他不得好死!”陈星云捏紧了拳头对着无辜的天花板叫道。
“这个东西可能有用处。”马成武僵硬地伸手摸进上衣口袋,掏出一叠折好的文件。
“这是什么?”武定国接过来一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从哪里搞到的?”武定国俨然三人中的领袖。
“我在一片废墟里偶然找到的,我看了其他一些文件,上面都标着‘H部队绝密’的字样,这个‘H部队’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虎豹营吧。”马成武虽然表情痴傻,说话倒还算有条理,所以另外两人并未将他的异样当一回事。
“这是有关光兴丁案的文件,照理应该在几年前就销毁掉了,不知为什么会留到现在……”武定国又将文件浏览了一番,随即咬牙切齿道:“原来如此,朱涛和吴贝年根本并非为丁介云残党所谋害,而是刘云亲自下令虎豹营来干的!”
八年前的光兴丁变中,丁介云叛党一行人被处决后不到一周,时任总参谋部作战处处长的朱涛中将和华南军区司令吴贝年相继离奇死亡,当时的官方公报是被丁介云残党报复谋杀,然而之后却一直没有抓住凶手,遂成了好事者议论不休的两桩悬案。(关于光兴丁案,详见第42章)
“看来刘云是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朱吴两人参与了丁介云集团的政变阴谋,但又已经失去了对这两人的基本信任,鉴于朱涛位高权重,吴贝年则自拥一方雄兵,于是就先下手为强,把他们秘密处决掉,之后又将事情推给已死的丁介云……真是狠毒,简直把我们这些人的命当成草芥一般!”武定国愤愤道,同时得意于自己的完美的推理。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这些文件还有什么用呢?”陈星云不解道。
“有总比没有好……也许是出于事后问心有愧吧,我听说刘云之后一直很照顾朱涛的遗孀,朱涛的两个孩子跟刘云的孩子们在一个学校读书,还经常在一起玩,如果朱涛的遗孀和孩子们知道朱涛是被刘云下令杀掉的话,哼哼哼,再由我们稍微策划一下,应该会有一场好戏看。”武定国笑得大肚皮一颤颤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把自己安顿好,我看这样吧,再过两天还没有消息的话我们就凭自己的本事杀出去,另找门路,投德国也好,美国也好,我们要相信自己,是黄金总会发光!”武定国振臂喊出了口号,仿佛自己的庞大肚皮里盛着的不是脂肪而全是黄金,若真是如此,他的体重应该不止零点一二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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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1904年5月10日,新疆,伊犁河谷,炮火正烈。
自4月上旬以来,俄哈萨克集团军约十二万人开始向伊犁方面推进,而驻守伊犁方面的华军第一军团仅有六万一千兵力,为贯彻西北方面军司令官张遥前上将下达的“避其锋芒、坚壁清野、固守要点、扰其后路”的十六字方针,第一军团司令官严猛中将率军团主力边战边退,在距离边境线约50公里的伊犁要塞完成重新集结,并以要塞为防御核心构筑起一条横贯河谷、正面超过40公里的绵亘防线,取名为“昆仑防线”。
4月底,俄哈萨克集团军主力进抵昆仑防线前,开始试探性进攻,在华军密集火力打击和骑兵反突击下损失惨重,至5月初被迫暂停进攻。
5月8日至5月9日,俄军集中大炮猛轰华军阵地,5月10日一早,在炽烈的炮火掩护下,俄军集中3个步兵师和1个骑兵师约六万人(配备火炮180门、机枪50挺)向防线南段发起了攻击。
负责防线南段防御的是华军预备第一一零步兵旅和第八步兵师的二十三步兵旅——前者主要由当地人组成,兵力不足八千,战力较弱,全旅仅配备18门火炮和12挺机枪;后者为国防军常备编制,总兵力近九千,配备71门火炮迫击炮和101挺轻重机枪。
战斗在染透了春绿的伊犁河谷上展开,这里曾经驰骋过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的轻骑,也曾为大汉、大唐的铁骑所践踏,清帝国在这里书写过胜利也经历过耻辱,如今,全新的中华帝国又将在此地上演何样的剧目呢?
战场上空,一只样貌奇异的大鸟引起了头戴哈萨克毡帽的俄国骑兵的注意。
“那是什么东西?”
“老鹰吗?”
“你见过四只翅膀的老鹰吗?”
“飞下来了……下来了!”
FJZL-5“大风”侦察联络机发出嗡嗡的噪音,一个小角度俯冲,掠过俄国骑兵的头顶,带起的大风吹走了其中几人的毡帽,受惊的战马则高举前蹄撂翻了背上的草原骑士。
“司令官阁下,太冒险了!”
飞机前座的年轻飞行员对着面前的黄铜传声管管口叫道。
“该死,忘记带手榴弹了,刚才丢两个下去就好了。”
传声管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
“阁下,我要对您的生命负责!”飞行员有点急了。
“我命令你,再盘旋几圈。”后座的乘客显然不打算体谅对方。
“但是请您不要再命令我俯冲下去了。”飞行员企图讨价还价。
“服从命令,中尉。”乘客毫不含糊地说道。
飞机一圈圈地盘旋起来,帆布蒙皮的机翼下面,蚂蚁般的步兵和骑兵正向漫长蜿蜒的战壕线缓缓移动,无数的炮弹洗掠过树木、青草和蚂蚁,浓烟滚滚向天,与白得耀眼的云朵伴行、共舞。
“飞低一点,中尉。”乘客命令道。
“阁下,太危险了。”飞行员不买帐。
“那么你爬到后座来,我亲自驾驶。”乘客威胁道。
飞行员屈服了。
飞机再次小角度俯冲,掠过一队俄国步兵头顶,被惹烦了的俄国步兵举起手中的步枪对天乱射起来。
“机翼中弹了!”飞行员惊叫道。
“破了两个洞而已,算不了什么,继续盘旋……”乘客却不慌不忙。
此时,在他们的屁股后面,那些正忙着朝天射击的俄军步兵却被飓风般横扫而过子弹打倒了一大片——战壕里的华军机枪开火了。
飞机转过半圈之后,后座的乘客目睹了更大规模的屠杀——数百名俄军骑兵陷入了华军的交叉火力网当中,在密集的机枪和炮火纵射下瞬间被放倒大半,他们的马刀和步枪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充满金属质感的轨迹,与裹着军装和鞍具的动物尸体形成完美的映衬……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伊犁要塞以东的简易机场上。
伊犁位于新疆首府迪化以西460公里(主要道路里程为670公里)外,紧扼肥沃的伊犁河谷中方一侧,至1902年已成为拥有5万人口的边境重镇,要塞则在城西自成一体,配有六座永久炮台和四座核心堡垒,配备有58门要塞炮,守军为第八步兵师特设守备团约2500人。
机场上,好几位将校军官紧张兮兮地围拢上来:“张司令官,您没事吧。”
现年三十八岁的西北方面军司令官张遥前上将轻盈地跳下飞机,先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满是乌黑油烟的脸,便不块地瞪了那些将校一眼:“现在战事如此紧张,你们怎么还有功夫跑到这里来!我好着呢,不用你们瞎操心,快跟我回司令部!”
众军官唯唯诺诺,随即有马夫牵出一匹白色阿拉伯马,张遥前将飞行帽扔给随从,一个箭步跃上马背,扬鞭策马奔驰而去。
“这位司令官不好伺候呀。”
“又不是第一天呆司令部了,废话这么多。”
“快跟上去吧,呆会司令官还要发脾气呢。”
众军官低声议论几句,各自上马追随过去。
身为刘云老嫡系之一的张遥前在甲午战争时任禁卫第四旅旅长,隶属钟夏火的禁卫第二师,以1894年8月10日率部入朝作战,历经多场主要战役,对日登陆作战开始前被调回国内任新组建的禁卫第五师师长,故未能参加对日作战,战后先后出任总参处长、炮兵总监、步兵军长、军区参谋长等职,1900年起出任西北军区司令,中俄开战后直接就任西北方面军司令官。
就在昨天,得知昆仑防线全线遭俄军大规模炮击后,张遥前便决定亲自乘飞机赶到前线视察,昨天晚上抵达后先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这天一早便搭上飞机直往战场而去,让一班陪同军官着实担心了一场。
回到设在伊犁城内的第一军团司令部后,张遥前召集众人讨论战况,此时前线已发电报告:敌军第一波冲击被我击退,我军损失亦较重,具体损失正在统计中。
“传我的命令,各部应死守阵地,不许后退一步!有功夫统计损失的话还不如抓紧时间整修工事!”张遥前毫不犹豫地下令道。
看着传令兵遵命离去,第一军团司令官严猛中将小心地凑过来问道:“张司令,方面军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啊?”
“第九十五旅今天应该出发了,十天内可赶到。”张遥前简洁地应道。
“只有一个旅吗?”严猛绝对地不知足。
“阿拉山口方面已经派出了九十四旅,现在我手里只剩下步兵第九十六旅和骑兵第九旅,在内地的援军赶到之前,不到危急时刻预备队绝对不能动。现在喀什方面也正遭到俄军的压迫,钱岚少将的第二军团比你的军团弱多了,那些回民部队也不大可靠,要增援也要优先增援第二军团!”张遥前毫不客气地解释道。
“内地派援军来了吗?”严猛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是的,昨天大本营专门拍电报给我,说是已经把步兵教导师和步兵第九师编组为西北第三军团,5月20号前登车出发。”
“那这几个月没指望了……”严猛小声嘀咕道。
自北京到伊犁要横跨整个中国,主要道路里程超过六千公里,其中有超过一千八百公里的路要靠双脚、马和马车来跋涉,这两个师的部队连同大批辎重即使取得了铁路的优先使用权,没有一两个月还是到不了前线的。
张遥前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大本营还说了,这批援军将用于对俄军的反攻作战,届时我军将以挺进到伊塞克湖、巴尔喀什湖到斋桑泊一线为作战目标,收复上世纪以来俄军强占去的西部国土!”
“可是以我军脆弱的后勤保障,要实现那样的任务实在很困难,除非玉迪(玉门-迪化)铁路能在近期通车……”以谨慎闻名的严猛总会优先考虑实际困难。
“大本营当然也考虑到了,电报里说,玉门到哈密的军用简易铁路已经完成了铺设,计划到六月底通车,哈密到迪化的军用简易铁路路基也正在紧急建设中,计划年底实现通车——不过看大本营的意思,应该是要在年内解决问题。好了,闲话少说,今天俄军发起了猛攻,我在飞机上看了看,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完全能顶得住。”说着,张遥前扫视了一圈众军官,加重了语气道:“大家现在要做的,就是多到前线去,鼓舞士气,指导工事的整修和部队的部署,要牢牢把握住预备队,不到最危险的时刻决不能随便动用……我们要在这道预设防线上死死地拖住敌人,最大限度地消耗敌方兵力,大家坚忍一阵子,待内地的生力军一到,看我们如何饮马巴尔喀什池!”
巴尔喀什池者,巴尔喀什湖也,在张遥前看来,两者的区别实在有限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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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1904年5月16日,俄罗斯帝国首都圣彼得堡,富丽堂皇的彼得罗戈夫宫内,沙皇尼古拉二世正以不屑的目光扫射着面前这些“牲口般愚蠢的大臣们”。
“陛下,一个月后我们的航空部队就能投入战场了,专用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架也正装车运往前线,敌人的空中优势很快就会化为乌有……”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得意地报告道,献媚的表情中透射出小狗向主人讨好求赏的模样。
尼古拉二世斜瞥了他一眼:“现在问题的关键在贝加尔战线,我们要反攻,把敌人赶回阿穆尔河直至赶进大海!要抓住当前的机会!鞑靼皇帝和他的好战大臣们正被北京地区的地震搅得焦头烂额,甚至把西部方面军的司令官都调了回去,摧毁贝加尔方面敌军的时候到了!前线还没有相关的计划吗?”
是年三月,原第5集团军司令官李涅维奇中将取代库罗帕特金成为远东军总司令,他自己当然及时逃到了乌兰乌德,而第5集团军则被作为拯救全军的“殉难者”被华军重兵合围于赤塔周围,据说他本人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陛下,我们已经在贝加尔方面集结了第2、第3、第4、第6、第7一共5个集团军,总兵力超过70万人,李涅维奇将军打算在5月20日之前向敌人发动一次进攻,以援救在赤塔陷入合围的第5集团军。”万诺夫斯基简要地报告道。
赤塔战役中,俄远东军伤亡失踪达十七万人,另有第5集团军残部和赤塔要塞守军共十万人遭合围,为了弥补损失,使远东军能够继续作战下去,两个月内,30万军队通过西伯利亚铁路送到了乌兰乌德前线,大本营的计划是,今后两个月内再向远东运送14个步兵师和10个骑兵师总计32万人。
“只是以援救第5集团军为目的是远远不够的,告诉李涅维奇,我们需要胜利,需要能够摧毁敌人主力兵团的胜利。”
“陛下,现在我们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与中国作战上,先后投入的军队已接近我国总兵力的一半,这样下去我们将无法应对东欧、巴尔干和中近东方面的威胁……”战前曾鼓吹一个俄国兵能顶一个半中国兵的万诺夫斯基此时也担心起这场战争的前途来。
“所以要尽快解决问题!不能再拖了,我们要全线进攻,在西线要打进新疆,南线要吞并蒙古,东线要夺取满洲全部,要让中国人知道冒犯俄罗斯帝国的下场!”
“陛下疯了!”在座的半数大臣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陛下,昨天美国大使和法国大使再次向我们提出调停的意向,我们是不是应该做出一些积极的回应。”外交大臣拉姆斯福尔德小心的探询道。
尼古拉二世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摇头道:“他们应该先去问中国人愿不愿意停战,如果中国人肯退出我们的国土,我们自然不会贪心到要吞并整个中国。”
“陛下,我们的财源已经接近枯竭了,欧洲各大银行已不再考虑我们新的贷款要求,我们的黄金储备也下降到了无法维持卢布基本信用的程度,如果三个月内我们还是无法从国外贷到款,我们的整个财政货币体系就有崩溃的危险……”财政大臣谢列普斯克直言道。
尼古拉二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你不用担心,我已应邀与德皇陛下在芬兰湾的游艇上会谈,几天后你们就会看到,德国的银行家和军火商会最大限度地满足我们的要求,既然该死的法国人在关键时刻为难我们,那我们大可以把希望放在德国身上……”
“德国的银行恐怕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谢列普斯克没敢把这句话吐出来。
“陛下,想必您已经看了我的奏呈……”内务大臣波别多诺斯采夫提到的奏呈主要是报告各地最近发生的暴乱罢工事件,对沙皇来说,这是宛如午夜黑猫或阴日乌鸦般令人沮丧郁闷的可恶东西。
“全都交给你去办了,不要让我失望。”尼古拉二世不快地回应道,波别多诺斯采夫只得唯唯诺诺地住了嘴。
“陛下,罗热斯特文斯基将军的舰队已经抵达了马达加斯加的贝岛,准备休整两星期后再起锚开赴金兰湾……”
海军大臣阿维兰的报告总算让沙皇精神一振。
“为什么要休整两星期?不能再快一点起航吗?”
“陛下,罗热斯特文斯基将军的报告是,航行过程中军舰故障频繁,如果不进行全面的检修,将无法继续以后的航行,更无法承担与东亚联合舰队作战的任务。”
“既然舰队司令这么说,那么就让我们等着他的好消息吧。”尼古拉二世显然对罗热斯特文斯基这位宠臣充满了信心。
大臣会议主席谢尔盖-尤利耶维奇-维特一言不发,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在最后的幻梦破灭之前,清醒人的清醒话对于沙皇陛下来说只能是烦躁与不快的源泉。
“德国人……也许他们真的能帮得上忙。”
在一个个希望的水晶球粉碎得透彻无痕之后,维特又无意识地吹出了一件华丽的玻璃器皿。
维特并非只是在凭空造物。八年前,维特在尼古拉二世的书房中见到了一幅名为“DiegelbeGefahr!”(黄祸)的油画,乃德皇威廉二世所赠,画面上,身着铠甲、手持火焰剑的天使长米迦勒告诫着头上悬浮着十字架的欧洲列强各保护神,“黄祸”已经降临。远处一只巨大的火龙正率领着一群身着东亚式样甲胄、腾云驾雾的武士向欧洲逼近,下面是熊熊燃烧的城市。威廉二世还在画上题词:“欧洲各民族联合起来,保卫你们的信仰和家园!”
八年前,也就是1896年,那时的中国在先前的甲午战争中彻底打败了日本,并在日本建立了亲华政权,随后又组建了中、日、朝、琉东亚四国军政经一体化联盟——一个拥有世界四分之一以上人口的庞大黄种人联盟,一度令欧洲各国大为震动。
但随之而来的大规模对欧采购则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欧洲列强的疑虑,英德的机器军舰,法国的奢侈品,俄国的皮毛和矿产,均大规模地输入东亚联盟,而东亚联盟则以大量的原料或农业半成品输往欧洲,一度引起世界市场的农产品价格大跌,令以农业见长的美国及南美三国(巴西、阿根廷、智利)受到不小的损失。然而自从1900年开始,物美价廉的中国工业品尤其是高质量钢铁开始横扫世界,俄国一度成为中国优质钢坯的主要输入国之一,“黄祸”论也就再度兴起,欧洲部分上层人物之间甚至有一个“东亚俱乐部”,专以讨论如何防范黄祸之蔓延。也有人曾提出,欧洲列强应响应德皇之号召,放弃彼此间的争夺,共同对付黄种敌人。此论一出,立即有人反驳说,德皇此论不过是为自己一统欧陆的野心制造烟幕而已,也有人说,甲午战争不过是亚洲的老虎咬了一下亚洲的猴子,而再强的老虎撞在工业高度发达的欧洲列强面前也都只是做虎皮标本的命。总之现实的争夺总是比似乎难以触碰的遥远威胁重要得多,“黄祸论”起起伏伏,却从未成为现实政治的基础。
然而当前的现实却正符合那幅油画的意境,以龙为国旗和精神图腾的中国正率领着他的东亚走狗们,一步一步穿过资源丰富的西伯利亚,威胁着代表全世界最高文明的欧洲,今天是西伯利亚荒原,明天就是东欧平原,后天该轮到多瑙河、易北河与塞纳河,野蛮的成吉思汗的后裔在几百年后又将再次洗劫整个亚欧大陆,燃烧的街道、工厂、农田,被屠杀的白人,倾倒的教堂尖顶,被蛮族践踏的十字架——DiegelbeGefahr!
如果德皇的意识里的确留存有这个“DiegelbeGefahr”的话,那么俄国也许还有救。
如果那个“东亚俱乐部”不仅仅是个非主流的空谈组织,那么俄国也许还有机会恢复元气。
无论如何,不能让俄国被迫在眉睫的革命给毁了,不能让自己辛苦造就的一切如此轻易地化为泡沫,如果德国可以利用,那么就想尽一切办法将它拉下水吧!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维特下定了决心。
与此同时,在马达加斯加的贝岛,第二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罗热斯特文斯基却已经消灭了任何决心或野心。
迎着南纬十三度的热风,站在旗舰“苏沃洛夫”号舰桥上的罗热斯特文斯基很想从这里跳下去了事,但他悲哀地发现,从这这么低矮的地方跳下去大概连腿都摔不断。
一路上,半数的军舰出现了机械故障,把维修舰“堪察加”号上的工作人员搞得是焦头烂额,而在大西洋上进行的军舰火炮实弹射击演练中,不仅没有一发炮弹命中浮靶,还差点报销了拖带浮靶的“阿芙乐”号巡洋舰,心灰意冷的罗热斯特文斯基干脆以“节约弹药”为名取消了预定的实弹射击演练。
堆满煤包的军舰上甲板,涂成黑色慢腾腾跟在屁股后面的德国煤船,幽灵般徘徊在舰队周围的英国侦察舰,死气沉沉、衣衫褴褛的水兵……
风卷,云涌,望着漫天游舞的流云,罗热斯特文斯基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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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又是一个漫天飞云的日子。
刘云仰天长望那些无方向无意识的云,无意产生任何感觉。
现在已经是5月17日,距离特遣队预定回收日只剩下三天。
怨灵即将退散,阻止怨灵再次出现的办法也已经找到,接下来应该是一切恢复到正常的轨道才对,可是三位将军的叛逃却如牙缝中卡入鱼刺般令刘云无法安心。
叛逃,的确是叛逃,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也许钻进了外国公使馆,也许搭上了开往外国的轮船,总之,在中华帝国的警察权范围内,那三位将军可以确认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能干什么?
陈星云只算是个可有可无的新嫡系,武定国和马成武却是从2025年带过来的特种部队战士,后面两个人投奔外国的话,一定会给整个集团的事业带来巨大的威胁。天津的各国临时公使馆已被鹰狼队和国安厅的特工团团围住,各出境口也接到了特别逮捕令,然而那三个人却一直没有现身,仿佛已经人间蒸发。
云脚很低,云色很暗,像要下雨。
风有点凉。
刘云走下了现为临时大本营驻地的天津西沽原步兵第七师师部大楼宽敞的露台。
鱼刺卡进牙缝里,毕竟不能当成最重要的事情来看待,繁华绮丽的人生往往要靠放弃许多繁华绮丽的事物来实现。
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后,刘云吩咐副官张子仪去把总参谋长杨正金叫来。
张子仪是忠心而驯服的,像一只永远不会背叛的私家狼犬,所以在刘云眼中,他仅仅是一只狼犬而已。
杨正金却是最高级的工具或同志……说工具好还是同志好呢?在所谓领袖制度下,工具与同志的区别在哪里呢?
千年帝国是什么?天下霸业是什么?惟一领袖又是什么?
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任性地利用他人去实现自以为是的梦吗?
什么时候开始,你把人当成工具?
白色的问号在星光黯淡的思想空间中泛散着感性或冷酷的光泽,刘云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肉体到心灵毫无掩饰地弱化,某些瞬间,他可以感觉到在十四年前穿越时空界限时被高能射线和电磁波冲击过的血管如今正不规则地抽搐。
杨正金推开了门。
“武威公,您找我?”
身为刘云最倚重的老嫡系三巨头之一,杨正金的谨小慎微却是出了名的,不过刘云也知道,在关键时刻,杨正金会毫不畏惧地(或者说,是毫不吝啬地)直言相谏,所以,在他即将做出某些有关本集团及帝国命运的决断之前,最后的步骤就是征询杨正金的意见。
“坐吧。今天找你来,是想继续半个月前的一个话题。”刘云向他那位最高级的亲信点头道。
“是不是有关建立彻底极权主义体制的问题?”杨正金这次简直聪明得无可救药。
半个多月前,就在特遣队降临的那天晚上,刘云还在向杨正金和内政大臣莫宁宣扬他的政治理念,当时杨正金本已大吃一惊,正要仔细询问的时候,却被特遣队降临引发的地震所打断,如今一经刘云提醒,杨正金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你还记得当时我说的话吗?”
“是的,记得很清楚。”
“你有什么想法?”刘云彻底地直截了当。
“我的意见,简单来说有四:第一。极权主义体制不妥,照我看来,上层极权往往会造成中层割据,形成中层牵制上层的局面,如若您要成为真正的独裁者,则必定要赋予各地方掌权者的独裁权,否则将无法有效推行您的政策,久而久之,地方独裁者很可能会联合起来敷衍、瞒骗、牵制以至抵制上层,而上层的基础如若不扎根于广大民众而仅建立于地方权力阶层之上,则整个国家必将在暗地里酝酿无可挽回的危机。
“第二,军国主义不妥。实行军国民教育以培养国民尚武精神,建设强大陆海军以保家卫国、制霸天下,当然是无可指摘的政策,但以上政策若无民本及民主主义思想的支撑,很容易形成不受政府控制的军阀集团,军人干政、以军代政之风将无可避免地盛行起来,如此一来,整个国家的命运将掌握在军人利益集团手中,这种变相的极权体制危害更大,潜藏的动荡性更强。
“第三,扩张主义不妥。中国的国内市场十分庞大,再加上日本和朝鲜,我国的工业还远远未到没有殖民地就无法维持发展的地步,与其贪求已被列强占据的那些贫弱殖民地,倒不如把注意力放在培育和建设东亚联盟的一体化市场上。况且就近年的经济形势来看,我国在正常的对外贸易中也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损失而非要以战争来加以改变。
“第四,牺牲个人自由权力不妥。国家应以保护国民自由权益为基本任务,在这方面,我认同于文易他们所制订的宪法,真正伟大的文明决不是靠钳制和束缚所能形成的,限制普通国民的自由和权力只能是助长权力者的贪欲和任性而已,羊羔一般的人民自然比较容易压榨和奴役,这一点,对于腐化的统治者和野心勃勃的侵略者来说是一样的。”
杨正金一口气把四点说完,赤裸裸,光条条,不带一丝掩饰性的辞藻,想必已经酝酿了很久。
刘云感觉脸上刺扎扎的,但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说说你的个人政见,你觉得这国家该走什么道路?”
“我觉得,以没有发生足以改变国家体制的关键性突发事件为前提,维持当前的政治体制并无不妥。至于具体的政策,我没有其他想法,仅在军事联盟方面,我觉得我国应暂时坚守中立,不与欧洲任何强国结成实质性联盟,若欧战爆发,我们可坐以观望,顺便大卖物资发一笔横财,待双方精疲力竭之时再选择最有可能获胜的一方为盟友加入战争。当然,此间最大的障碍是美国,对俄战争结束后,我国必将成为美国的直接对手,我国未来的许多主要出口产品将与美国发生激烈竞争,若欧战爆发,美国亦是影响战争进程的巨大变数,我国日渐强大的海军更将冲击到美国的太平洋利益,中美的蜜月期势必宣告结束,必须为此早做筹划。”
杨正金说完,已经摆出了一副准备接受任何惩罚的姿态。
刘云却莫名地仰天大笑起来。
笑毕,刘云起身走到杨正金面前,背起手,向他点了点头:“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说,我个人的梦想与大家的梦想,究竟有多少不同……”
“事实上……”杨正金刚一开口就被刘云用手势制止住了。
“也许我一直以领袖而高高在上,过高的权力与同等的自信令自己麻木而任性吧。文易说得对,并不是只要信念正确就可以不择手段的,有时候,手段的使用往往会腐蚀甚至是歪曲了信念本身,我们所熟知的那个时代的历史就是最好的例证!幕后大老的体制必须结束了,个人的力量毕竟不能取代集团的力量,只有同志们精诚合作团结一心,才能达到我们共同的基本信念,今后我将一如既往地把精力放在军事方面,政治上的事情我毕竟不熟,照旧交给那些文人们去办吧。还有,我觉得你对政事方面倒是很有见解,今后你不如往政界发展发展……”
杨正金激动地站了起来:“请原谅,打断一下,有些话我一定要说,我们这个集团不能没有领袖,特遣队事件已经让大家都了解到,在处理类似突发事变的时候,只有您才能把握大局并且迅速下定决心来解决问题!即使是文易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的啊!您的职责就是把集团的力量整合起来发挥最大效果,您如果要回避或推卸这一职责,才真正是麻木而任性的表现!”
滚烫而尖锐的目光投射在杨正金脸上,刘云似怒非怒地注视着这位言辞激烈的亲信,直到墙上那台装饰有大东沟海战浮雕的大吊钟的分针从二十八分划到三十分整。
刘云微微摇了一下头:“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
“我敢确定,经历这次事件之后,所有同志都是这么想的!”
“如何确认呢?”
“军队方面根本不需要确认,而文官方面,影响力最大的是文易和张志高,只要您跟这两个人谈一谈,不但可以确认文官方面对您的想法,未来的集团体制以至国家体制也可以就此确定下来了。”
刘云欣赏地拍了拍杨正金的肩膀:“不知道怎么说你……我正要这么做呢,特遣队滚蛋后,我必须跟文易和张志高再推心置腹地谈一次,讨论集团体制和未来的国家基本方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杨正金兴奋地立正敬礼:“是!”
即便像杨正金这种已经习惯领袖绝对信任的人,也无法不被这种层次已上至国运程度的信任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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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印度洋,阳光灿烂得令人晕眩,桅顶飘扬着米字旗的英国皇家海军“格拉斯哥”号巡洋舰正从它前部的两个烟囱(全部三个)里吐出厚重的煤烟,懒洋洋地向西航行。
“格拉斯哥”号两周前从中国天津的大沽口起航,在结束了它为期六个月的执勤任务之后,搭载着思念家人的水兵们向不列颠的朴茨茅斯港开去。
与往常稍有不同是,军舰上的贵宾舱被严密看守起来,每天三次,由专人将三人份的饭菜从舱门右下方可开关的小洞里送进去,此外,除了舰长以外,没有人可以进入这间连舷窗都被遮蔽起来的舱室。
里面究竟住进了什么样的乘客?
水兵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三个黄种人;有人说废话,我还知道他们是中国人呢;还有人说,他们是中国要求政治避难的官员;又有人说,其实他们是被收买过来的中国科学家;另有人说,他们应该是军人,因为只有军人才能忍受这种连续数周的监禁式生活……
被钢板和装饰用橡木板隔出的贵宾舱里,当事人本身绝然听不到水兵们的议论——即便他们听得到,亦是毫无意义。
“妈的,还要在这牢房里熬到什么时候……”
原中华帝国第三野战军司令官陈星云此时正双手按着胃部,无力地呻吟着,面前的痰盂里已经灌满了胃液与食物的充分混合体。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的命运就是与刘云作战,不但要把刘云整垮,还要把刘云的走狗一起消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点点肉体上的痛苦算得了什么?”原中华帝国总参谋部后勤处长武定国阴阴地说道,似乎他声称的那种宿命早在他出生时就已确实存在了,然而就在这几年里,他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与覆盖天地的胆子,更关键地是由于刘云的放任或疏忽,个人贪污受贿达三百万华元之巨,相当于另一时空的六亿以上人民币。
“终于能去英国了,远离那些腐败分子,远离那个污浊的国家,远离该死的刘云……我要在远方让他生不如死……”原中华帝国总参谋部训练处长马成武神经质地喃喃自语道,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面前正坐着一个巨贪,而所谓的“在远方让他生不如死”这句话,正表明了他下意识的怯懦与内心的极度混乱。
大约是为了振奋士气,武定国摆出领袖风范,背起手在船舱里踱来踱去:“大家要记好了,这次我们能顺利逃出中国,虽然多亏了詹姆斯首相与兰斯多恩大臣的果断决策,但是我们并非卑躬屈膝的下贱走狗,我们乃是一笔耀眼的财富,去到任何一个文明强国都应得到非凡的礼遇,如果詹姆斯和兰斯多恩看不起我们,不把我们当回事,以我们的能力,逃出英国辅佐其他明主亦无不可。大家要记住,到时候一定要不卑不亢,慢慢调他们的胃口,不能让他们一下子把我们掏空了,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仅能向他们提供情报,更有成为中国未来领导者的潜力……”
“如果我们能活着到那里的话……呕……”陈星云抱着痰盂又狂吐起来。
马成武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格拉斯哥”号的前方,突然现出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灰黑色积雨云。
五月的印度洋,由上帝的安排,正交替上演着灿烂阳光或热带风暴的主题剧目。
五月的赤塔,由人类的安排,正烹调着钢铁与鲜血为主料的修罗界大餐。
自三月二十日起,为撤退中的远东军主力殿后的俄第5集团军大部连同赤塔要塞守备部队共十万余人被联军西部方面军的三个集团军收进了赤塔包围圈中,之后,大本营将围攻赤塔要塞防区的任务交给了拥有十八万兵力的朝鲜集团军。
从四月一日到五月一日,朝鲜集团军付出了一万八千人伤亡的代价,仅夺取了赤塔要塞防区的少数外围阵地,俄军的损失不到一万人。
五月一日,西部方面军代理司令官邓简上将任命第一集团军司令官赵飞雪中将为赤塔要塞攻略部队总司令,责令其统一指挥朝鲜集团军及华军第一野战军,以总共三十万兵力围攻赤塔,力求六月一日前攻克之。
这天是五月十九日,赵飞雪上任的第十九天,此前,赵飞雪麾下的三十万大军已对赤塔之敌发起多次突击,歼敌两万余人,并将包围圈进一步收缩到不足四十平方公里。
然而,赤塔的俄军却并未丧失斗志,他们依托完善的要塞防御体系,一次次将整排整连的中朝士兵射杀在钢筋混凝土的坚固胸墙与深达五六公尺的宽阔壕沟前。
赤塔要塞自1894年开始兴建,至1902年全部完工,整个防御体系环绕赤塔市区构建,防线总长26公里,纵深2到3公里,由6个永久堡垒和4个永久炮台构成,要塞卫戍部队共一万五千人,配备32门野炮和125门要塞炮,20挺机枪。战争爆发后,要塞又紧急构筑了大量掩体和半永久火力点,在主要防御地域前布置了带电铁丝网、鹿砦、陷阱等障碍。截止三月二十日,赤塔包围圈内俄军总兵力为十万一千余人,配备各种口径的野炮278门,要塞炮125门,机枪110挺。
对赵飞雪来说,赤塔着实是一块硬骨头,他也是第一次指挥要塞围攻战,要在规定时限前完成任务并非易事。幸运的是,因乌兰乌德方面暂时转入对峙局面,方面军半数以上的重型野炮和全部的攻城炮得以集中到赵飞雪手中,随着邓简上将承诺中的炮兵部队和运送炮弹的辎重队源源不断地赶到赤塔城下,到五月十八日,赤塔周围已集结了一支规模仅次于海参崴要塞攻略军的炮兵部队。
五月十九日一早,赤塔要塞攻略军总司令赵飞雪中将踌躇满志地登上了方面军司令部直辖的“西方司直指一号”大型指挥飞艇,随从上艇的还有他的参谋长秦飞叶少将及其他几位高级参谋。
“我们这些人将高高在上地云游战场,饱览要塞毁灭与大地崩裂的壮美景色……”——《赤塔的陷落》,赵飞雪著,1925年,中华书局。
飞艇主吊舱的中央,大方桌上铺开的地图标满了红红蓝蓝的部队番号和无数向心集结的红色箭头。
在赤塔北面,减员均接近三成的朝军第6和第8预备步兵师取守势,主要任务为监视及牵制当面俄军。
要塞南面,减员均超过三成的朝军第2步兵师和预备第7步兵师与俄军隔音达河相望,上述部队将以小部队佯动摆出渡河攻击的姿态,吸引俄军注意力。
要塞东面,集结了接近满员的朝军禁卫师、第1步兵师及第1和第2混成炮兵旅,另加强有华军第1军的预备第27步兵师和作为方面军预备队的独立第3炮兵旅,组成东部攻击集群,由朝鲜集团军司令官金永宁大将统一指挥,总兵力接近十万人,配备的重炮包括9门305毫米攻城炮、5门缴获自俄军的240毫米要塞炮、27门150毫米重野战炮和72门105毫米加农炮。
要塞西面,集结了华军第一军主力,包括第1、第3步兵师和预备第25步兵师,除军属的第1炮兵旅外,另加强有禁卫军的禁卫炮兵旅和第4军的独立第6炮兵旅以及方面军直属的一些独立炮兵、工兵部队,总兵力超过十万人,配备的重炮包括18门305毫米攻城炮、72门150毫米重野战炮和108门105毫米加农炮。
由于大本营计划对海参崴要塞展开“最终”打击,西部方面军航浮集群的大部分作战力量被调往东线,大本营直属航浮集群更不可能对西部方面军提供支援,致使这次总攻发起前,赵飞雪仅从上司邓简手中抠到20架飞机和6艘飞艇,均为较老式的侦察校射机,专用于攻击地面的飞行器则一部都没有。
指挥飞艇升空后,赵飞雪惬意地欣赏着被繁缛的爆炸闪光所覆盖的黄绿色大地,回身对参谋们笑道:“我们来打赌吧,看看几天内能解决问题,我保守点,正好一周,七天。”
“赌什么?”参谋长秦飞叶提醒道。
“钱财什么的都太俗了,这样吧,谁赢了,就由谁主持赤塔守军的投降仪式,敌人司令官交出的佩剑也就由谁来接受和收藏。”
“我更保守,十天吧。”秦飞叶显然很期待主持那个仪式。
“无论如何,总要在六月一号之前拿下吧,我十一天好了。”高参甲说。
“用不着那么久,我看三天内敌人就摇白旗了。”高参乙说。
“五天,我仔细估算过了,这是最合理的。”高参丙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道。
巨大的飞艇缓缓爬升,绘着金龙的红色艇身下,地狱颜色正毫无遮拦地肆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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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毁灭的界限存在于愚昧的平衡之上……
近300门重炮和1000多门师旅级火炮(75毫米山野炮和90毫米榴弹炮)从相对两个方向上抛射出的钢铁之雹疯狂地洗掠着赤塔要塞的一切,从堡垒到炮台,从半永固工事到掩体,从壕沟到铁丝网,从马路到屋顶,从军帽到红葡萄酒,从脑浆到马桶……
4小时内,数量在20万以上的新鲜弹坑添加在四十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大片的铁丝网、鹿砦以及大段的战壕掩体被彻底夷平,一段段钢筋混凝土的堡垒胸墙和炮台护壁则被305毫米攻城炮的350公斤巨弹所撕裂,……南风吹走了战场上空浓重的硝烟与灰尘,使得联军的校射飞艇能够清楚地观察弹着点以为炮兵部队提供校射服务,虽然此次赤塔攻略部队总共只配属了20架飞机和6艘飞艇,却分到了全军最优秀的飞行员和校射员,他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工作效率弥补了飞行器数量的不足。
十一时整,在徐进弹幕的掩护下,由金永宁大将指挥的东部攻略集群在5公里进攻正面上同时展开5个旅(朝军禁卫第1和第2旅,步兵第1和第2旅,华军预备步兵第79旅),分成三个梯队开始突进,每个旅均由指定的2到3个野战炮兵营提供密切支援,并加强有2个专业工兵连,重炮则在空中引导下向敌纵深目标实施精确的摧毁射击。东部攻略集群保留有4个旅作为预备队。
约一刻钟后,由白羽中将指挥的西部攻略集群则在不到5公里进攻正面上展开了6个旅(步兵第1、2、8、9旅,预备步兵第73、74旅),分三个梯队依次开始突进,每个旅均加强有比原编制多四成以上的机枪和迫击炮以及1个专业工兵营,并由指定的3到4个炮兵营提供密切支援,重炮的作战方式与东部攻略集群一致。西部攻略集群保留有3个旅作为预备队。
两个集群相向而行,彼此前锋的距离不到7公里,俄军被迫同时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上应付精巧而凶猛的攻击。
所谓精巧,主要在于联军攻城方式的变化,事实上,在此次总攻发起前一周里,联军集中了33门305毫米攻城炮和不下100门150毫米重榴弹炮对要塞主要工事实施破坏性射击,平均每天发射1000发305毫米炮弹和一万发150毫米炮弹,其中至少6门305毫米炮和50门150毫米炮因身管磨损过度而被迫送后方军械所更换身管。炮击主要集中在要塞西部的B堡垒、2号炮台和东部的D堡垒、4号炮台,在持续的轰击中,这些永久工事的主体均遭严重破坏,守军死伤严重,但俄国人仍以顽强的决心借着夜色填补了堡垒胸墙和炮台护壁上的缺口,当然,攻略部队总司令赵飞雪中将也并没有指望光靠炮击来解决问题。
赵飞雪自接到攻略赤塔的任务后,与参谋长秦飞叶一起仔细研究了之前的海兰泡、伯力、双城子诸要塞攻防作战的前例,并参考了正在进行中的海参崴要塞攻防战,得出的结论是:要塞攻击作战应在强大重炮火力支援下,以加强有机枪、迫击炮和工兵破坏队的强击分队作为突破中坚,以配备重火力的主干纵队来巩固作为后继进攻基地的已占领阵地,以强大的预备队对敌人可能进行的反扑进行反击或直接转入对敌军纵深之突击。在此次攻击中,作为主攻力量的西部攻略集群彻底地实践了这一结论,每个旅均在正面展开全部3个团,每个团分为3个梯队:第一梯队即强击队以1到2个步兵连为基干,加强1到2个战斗工兵排,1个机枪排和1个60毫米迫击炮排,作为攻击先导,强击队的任务是排除敌军工事前的障碍,包括从铁丝网、鹿砦、地雷和陷阱构成的混合障碍群中开辟一条通道,在壕沟上架起一突击桥或干脆下到壕沟底部在壕沟壁上分别架起两具梯子,此外,强击队还担负着引导团属以至旅属炮兵射击在战斗中新发现的敌军火力点的任务。
第二梯队即主干纵队通常为1个半步兵营即6到7个步兵连,携带有团属的57毫米山炮和80毫米迫击炮,第二梯队可随时以充沛的兵力补充第一梯队之损失。
第三梯队即预备队通常为1个步兵营即4到5个步兵连,这些部队将在主干纵队的火力支援下向敌纵深突进。
突破的要义,就是在尽可能短的战线上集中最强的火力予以扫荡,以最强的兵力展开冲击,但对于敌军坚固设防的要塞防线,冷冰冰的理论必须以温热而淋漓的鲜血来加以具体化。
巨大的“西方司直指一号”飞艇在战场上空一圈接一圈地盘旋着,从艳阳高照到夕阳西下,飞艇里的赵司令官自然看不见具体而细微的死亡,但手持爆破筒和炸药包在铁丝网中穿行的士兵却依然固执而真实地化为血肉模糊的尸体。
激战一直持续到午夜,华军第2步兵旅主力在本旅各强击队的引导下锲入了要塞西部的B堡垒,遭到了俄军的疯狂反扑。
第2旅旅长当夜向赵飞雪提交的报告写到:“……伴随一阵又一阵极准确之炮火,敌军轮番自三个方向冲击而来,他们高喊“乌拉”,以密集队形突进各连的防区,我军的机枪手往往来不及换子弹就被冲到眼前的俄国人挑死……从17时至22时,类似的大规模冲锋进行了15次,第4团几近崩溃,幸好(第3旅的)第9团及时赶到,我们总算牢牢控制了堡垒废墟的西半部分……”
其他旅团的遭遇亦大体如此,赵飞雪却毫不在意。
次日一早,赵飞雪找来秦飞叶,让他看自己拟的电文:“自昨日总攻发起以来,我军进展顺利,赤塔之敌虽拼力反扑,实无法将我两股攻击集群稍有撼动,朝军因前期作战不利,伤亡亦较重,意志已趋消沉,其参战各部进展最为不利,即便如此,照目前情势,提前完成攻略赤塔之任务仍不在话下……”
“这是给大本营的吧,如今战事尚处僵持状态,你怎么能说我军进展顺利呢?”
秦飞叶冷着脸道,他从灵魂层次鄙视赵飞雪已经很久了,然而至今为止,他还从未与赵飞雪有过不可调和的冲突,一方面应该是出于责任心,一方面大约是由于赵飞雪那张似乎能融化所有针刺的优美而戏谑性的笑脸罢——或者说,那是一张乍看之下欠揍、细想之下却找不到充分理由下手的臭脸。
“第一天只损失了5600人,这远在我的估计之下,而敌人的损失应该远在我军之上,我对这次攻略作战更加充满了信心,所以也该是让大本营放心着手其他方面战事的时候了。”赵飞雪抿着茶吞着点心说道,按照战后秦飞叶的记述,这位赵司令官最大的特点就是任何情况下都能吃喝拉撒。
“如何?不愿与我联名发电吗?我自己发也没关系的……”赵飞雪故意抽过电文就要去电报室。
秦飞叶抽出了笔:“拿来,缘分一场,就算善始善终吧,我看这场战争也快结束了,以后说不定没机会跟你搭档了……”
赵飞雪笑眯眯地又吞下了一片果酥皮。
这两个人都不知道,在大本营方面看来,北京西北郊的山林中那几十个“该死的捣乱者”要比不知情者所关心的这场战争更能令人紧张和忧虑。
日历已撕到了光兴九年五月二十日。
这天是特遣队的预定回收日,曾一度前往天津大本营接受刘云“咨询”的总参谋长杨正金提前一天赶回了北京,一方面继续履行他的临时帝都警备司令和北直隶军管区司令之职责,另一方面,他还担负着监视特遣队离去并清理现场的重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按照方天华、梅文华和刘千桦三方面的陈述,特遣队的预定回收时间区为北京时间5月20日22时至22时45分,在此之前,杨正金牢牢地守在A2通讯终端的屏幕前,每隔半小时与特遣队指挥官梅文华联络一次。
21时30分,梅文华最后一次出现在可视电话的视窗中。
“你们的联络员到那边了吗?”梅文华问。半小时前,驻在特遣队的两名虎豹营出身的联络员登上了飞往京师的直九直升机——那架看似轻巧的直升机频频往返于特遣队基地与财政部大院之间,在二十天里运出了价值一千一百万华元的黄金珠宝。
“到了,多谢关心。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杨正金觉得,对于将要去死的人,不管曾经是敌是友,多恶心的关切都不为过,何况自己的关切离恶心还差个十万八千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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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梅文华只淡淡地应了句:“不需要。”
在另一时空价值一百亿人民币的黄金珠宝已然到手,主要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就是回到2039年,开始升官发财的幸福人生——梅文华正是如此期待的。
对方的冷漠态度并不曾令杨正金意外。
“那么,再见。”
通讯切断了。
“永别了。”杨正金接着说,可视电话软件的视窗里已是一片雪花。
一小时后,杨正金在国防部大楼的顶层露台上目睹了一团球形闪光自西北方骤然腾起,眨眼间消失在黑暗天宇的尽头。
“按一号方案,全体开始行动。”杨正金对着A4便携通讯终端的送话口下达了命令。
集结在特遣队基地以南二十公里外的三百名虎豹营战士和三千名挑选出来的禁卫军官兵奉命涌向那个森林中赫然突现的巨大圆圈,他们将见识到这辈子不可能再第二次遭遇的神话景象。
次日清晨,杨正金乘直升机莅临现场,正好朝阳高上,林间雾气消散无影,直径超过一公里的巨大圆圈就在两百公尺的下方,圈内寸草不生,仅存的景物不过是六个直径数十公尺的弹坑与数百个整齐堆放的木箱。
尘土飞扬中,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圆心附近,一名全副2025年特战装备的军官快步跑过来,向杨正金呈上了一块巴掌大的金锭,金锭正面铸着一道龙纹,龙纹下一行字:“中华帝国国库存金”。
“清点过了吗?”
“是,二百七十六箱黄金,二十箱珍珠,十五箱白金,十二箱各色宝石,四箱钻石,与任务清单完全相符。”
那些木箱就在杨正金前方不到一百米,码放得整整齐齐,部分箱子的盖子被打开了,里面的财宝在清澈朝阳的照耀下散射着令人绚目的天堂之光。
“看到这一切,我清楚地了解到,他们从分支历史时空掠夺贵重资源的实验也失败了……伟大的时间机器——勤政爱民廉洁无私的官僚与他们的御用学者交配而成的奇迹,至今为止,除了成就一批叛徒和罪犯的梦想之外,还从未给为此(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提供资金的纳税人带来任何好处甚至是交代……”
杨正金在当日向刘云提交的颇具文艺性的书面报告中如是写到。
结束了吗?
军都山的上空,被愚蠢白昼掩盖的茫茫宇宙深处,在那些平行宇宙亚空间的缝隙中,游荡着多少曾经是人体的原子呢?
刘云一党对此毫无兴趣。
接到杨正金的报告后,在津的“刘云叛匪集团”部分成员在天津市议会厅的二楼委员用会议室里集合,商讨特遣队事件的善后问题。
财政大臣韩浪首先提交了一张帐单:
对特遣队警备及作战的军事费(含伤亡抚恤金及特别警事费用)总额为六百万元;
北直隶地区约六百万人口的疏散、安置、返家和赔偿费总额预计为八千二百万元;
为满足特遣队要求而紧急购置黄金珠宝造成的差价损失为一百万元;
以特殊方式填埋特遣队抵达点周围四到八公里地域的总施工费预计为三千一百万元。
以上合计一亿二千万元,为1902年财政收入总额的百分之十五多。
“妈X的,特遣队吃去我们那么多钱啊。”工商大臣牛金忍不住捧着他的滚圆肚皮骂起娘来。
“还好那一千一百万的黄金珠宝都留下来了。”内政大臣莫宁废话道。
“这些钱能在国会方面顺利解决吧?”刘云问。
“是,先期款项已经从国会5月1日通过的‘北直隶地震灾难紧急拨款案’项目中实现,既然如此,再通过一个‘地震灾难善后拨款案’也是情理之事,只不过……”
韩浪歪着他摇摇欲坠的麻杆脖子顿了顿,又报出了一份帐单。
“谈到钱的问题,以下数字不能不提:自1903年9月9日至1904年5月15日,我国对俄作战的总战费已达到十八点二亿华元,约合三点五亿英镑,还不包括因特遣队事件而产生的特别支出以及为战争目的而实施的铁路建设紧急投资。而战前国会通过的最终战争预算只有三点五亿华元,即便如此,也已超过1902财年帝国财政收入总额的50%。其间,我们通过4批包括自行认购和摊派性战争国债在内的国内借款以及增税措施筹措到八亿元。另外,向英美等国举借外债共一亿五千万英镑,约合七点八亿华元。以上总共十九亿三千万元,除去先前提到到十八亿二千万元战费,为应付特遣队事件,已从中挪出了六千万元,也就是说,战费准备余额仅剩下五千万元,只能将这场战争再进行不到半个月。”
“不到半个月?有没有搞错?”总参作战处长胡克上将大吃一惊。
“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吧。”刘云显然对韩浪的才能充满信心。
韩浪点点头:“是,已经计划再举借两批内债共四亿元,另向国外再筹借一亿英镑合五点二亿华元。以上总共九点二亿华元,预计只能将这场战争再维持4个月,同时,作为对外借款条件,我们必须以部分借款高价购买外国的军火和物资,而由于银价的持续下跌,不久之后,华元将面临严重的贬值危机,我们将不得不以更多的白银来支付借款,届时我国的债务信用也会受到质疑,再向国外借款将变得十分困难,而去年以来通货的持续膨胀也将限制内债的进一步发行。此外,即便真的在4个月后结束战争,我国的国债总额将由原来的五亿元上升到超过三十亿元(约合五点七七亿英镑),而每年需支付的利息将超过一点二亿元,这必然是一笔沉重的财政负担。”
“也就是说,必须在今年九月之前结束战争吧。”胡克补充道。
“是,现在黑市的英镑已经涨到一比五点八了,前些天我和帝国银行的高官商量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今年九月份的时候必须将官方汇率调整到五点七五华元兑一英镑,此后还将视市场情况进一步调整,保守估计,到今年年底,将不得不实行六点三到六点五华元兑一英镑的官方汇率。此外,由于内债发行额度的不断增大,自战争爆发以来,国内一般生活用品的整体物价指数上升了25%,虽然还没到怨声载道的地步,但也已令部分国民颇有微词,更有财经界人士指出,若战争持久不断,帝国将陷入长久的财政困境,巨额的外债会把国家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我国已收复了大多数东北失地,一待海参崴要塞陷落及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战败,应立即考虑对俄和谈为是……”
连任八年财政大臣的韩浪在财经界的影响力和人脉自然无以伦比,他所提到的“财经界人士”当然也脱不过顶尖名流之列,应该能够代表财界的主流意见。
“攻克海参崴,消灭第二太平洋舰队,应是我国对俄和谈的前提,对企图从中调停的美法公使如此解释就好了。”刘云确认道。
“特遣队既已回收,接下来就是麻烦的军管区疏散居民回流问题,我觉得,这件事由专人统一协调比较好。”文易插进来提议道。
“就由内大臣莫宁全权负责好了。”总理大臣张志高建议道。
“就这么办吧。”刘云表示同意。
莫宁早有准备,立即报出一份日程表:
5月24日,奉皇室回京
5月25日起,安排国会及政府机关回京
5月26日起,安排普通北京市民回京
5月30日起,安排北直隶军管区其他地方居民回流
根据该日程表,须在5月24日前调度齐备包括军用运输工具在内的一百四十台机车、一千五百节车皮、两万辆畜力车、五万头骡马和三百辆小汽车,政府方面须动用超过十万名的军警和劳工,总预算为二千九百万元。
“补充一下,由于工商业的中断,整个北直隶军管区的经济损失预计将超过两亿三千万元,税收损失超过一千五百万元。”韩浪接道。
特遣队真是该死的大麻烦!
在座各人的眼睛里纷纷透射出以上情绪。
“莫宁,替罪羊准备好了吗?”文易询问道。
原本实施京师戒严、北直隶地区军管及北直隶地区居民疏散这一系列措施是基于政府认定整个北直隶地区将发生大地震这样的借口,如今大地震并未发生,如何向各界解释这一堆劳民伤财的举动,又由谁来担负责任,自当是意料中的题目。
“是,已经把帝国地质协会及帝国科学院的几个专家控制起来了,由国安局特工实施催眠灌输术,届时由他们在国会听证会上把责任揽下来,再不行的话我就辞职谢罪好了。”莫宁扶着他的巨大黑框眼镜说道,一副我入地狱又何妨的潇洒样,其实他又何曾不明白,只要整个集团不倒台且他本人又没有被集团抛弃,要他下地狱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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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那就这样决定吧,根据内大臣的日程表,相应地,在军事方面,5月26日起撤消北直隶军管区,取消京师地区戒严,同时保持特遣队抵达点周围二十公里内的戒严状态,以便以建设秘密军事基地的借口展开特殊填埋工作。”刘云指示道,对此无人表示异议。
根据来自特遣队的三位技术人员——潘绍安、杨雨湘、刘千桦的说法,只要把特遣队抵达点附近四到八公里的地区覆盖上内层镶嵌银铝合金的五米厚钢筋混凝土,其上再填埋厚度为五十米的土石方,就足以令下一批特遣队无法使用同一部时间机器抵达现在这个分支历史时空,强行传送的话将造成传送体在亚空间中丧失或彻底毁灭。当然,对方也有可能把规模庞大的时间机器设施分拆到其他地点重新组装,这需要数年的时间和巨额的资金,考虑到此次特遣队回收后并未能将黄金带走,说明从分支历史时空掠夺贵重资源财宝的实验亦告失败,如此一来,飞天计划的意义势必受到彻底质疑,进一步耗费巨资对同一分支历史时空进行这种毫无收益的实验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今后无论战时和平时,保持京师地区的高度警戒并维持一支配备特殊武器的秘密部队还是很有必要的——会议开始前,这一意识已经由刘云文易二人的默契性宣传而楔刻在在座每位同志的头脑中。
“那么钟夏火的暂编禁卫师要如何安排呢?”胡克又向刘云请示道。
“第一,禁卫暂编师即日起解散,所辖部队立即归返前线。第二,给钟夏火晋升大将,命其即日起返回西部方面军司令部行使该部司令官职权。”
由着最高领袖的一句话,此时正猫在特遣队基地原址上忙着抚摸整箱整箱耀眼珠宝的钟夏火成为了中华帝国有史以来第二位大将,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太值得兴奋的事,因为就在第二天,帝国历史上又新增了两位大将:总参谋长杨正金、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同时由上将晋大将——刘云老嫡系的三巨头依旧在军衔上平起平座。
据说接到晋升令后的钟夏火第一反应是:“不会从此以后不给我仗打了吧。”
事实证明,至少在1904年之内,钟夏火大将的担心还纯属多余。
而杨正金则在接到晋升令的当天就亲自开着一架FJZL-5“大风”侦察联络机赶到了天津,照约定,他将随同刘云一起与文易、张志高展开“决定今后集团和国家总方向的全面协商”。
这是一次极秘密的会议,在临时首相官邸的一间密室里,门窗封闭,茶水点心早已备好,其间不允许四人外的其他任何人进入。
“这算是一次总摊牌吧。”
进入这间密室前,杨正金在刘云耳边悄声道。
“我已经决定了,无论走什么道路,最关键的还是要保证国家军事力量的发展,其他方面我暂时就不管了,由他们去。”刘云说完,亲手关上了那扇厚厚的橡木门。
四个人一句废话都懒得吐,直接进入主题。
文易首先开口道:“今天早上,中民党临时总部开会,我列席了会议,包括中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九常委和监察委员会五常委在内的十四位党内大员集合在一起,讨论了有关社会福利法案、农业扶植法案、国民义务教育法案以及新选举法案,准备到战争结束后提交国会表决,并做出决定,将以社会福利、国富民舒作为中民党下次大选的参选纲领……”
刘云只是点头:“这些我都没有意见,我已经决定不再插手政事,打算仍旧由你负责政治,我负责军事,你来富国,我来强兵,只要有利于实现国富兵强的总目标就可以了。”
“关键就是道路的问题。”文易说完,向张志高努了努嘴,张志高取出几张稿纸展在刘云面前。
“这是我和志高商定的集团及国家政策大纲,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刘云抬起稿纸细读起来:
第一、在集团内部实行领袖领导与全面协商相结合的体制。
第二、本集团应暂时控制最有力的政治经济资源以保证国家的正确走向。
第三、政治上,继续维持君主立宪体制并进一步扩大人民自由和民主,战后实行选举权扩大化。
第四、经济上,强化基础设施建设;继续扶植重工业及高端科技工业之发展;对部分基础性工业保持国有化;全面实施社会福利政策;以国家力量扶植农村和农业;战后在金融方面实行金本位制度以维持国家信用和便利对外贸易。
第五、文化上,全面展开九年制国民义务教育;进一步塑造新儒佛文明与王道主义,使之成为东亚联盟的精神核心。
第六、外交上,从政经军文各方面继续整合东亚联盟;国际上反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以同情和援助全世界受压迫民族的王道主义来对抗西方的霸道主义。在短期阶段,争取维持与英国的同盟,并以商业利益分化列强,防止遭到列强联手遏制。在现实阶段,应在攻克赤塔并消灭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后,接受美法的斡旋,与俄国展开谈判。
第七、军事上,为防范列强的联手打击,未来军事力量的扩展应以东亚联盟本土之充分防卫为目的。为此,未来10年内,应建设数量不超过120万的常备陆军(含禁卫军),保持数量分别不低于300万和600万的战斗预备员和补充预备员。海军则可在财政允许范围内以90万吨总吨位为目标展开全面建设;战后应尽快筹集资金开工建造以江闻涛十三号设计案为基础的新型主力战舰。
……
“第一条所说的领袖领导与全面协商体制相结合的体制应该如何解读?”刘云向文易提问道。
“你是集团总领袖,在战时或其他非常时期,由你来统合集团总体力量,平时则各安其职,定期或不定期举行集团内部的协商,以便统一步调,实现一定程度的政治效率,在协商中若遇到分歧无法解决的情况,则由你来做最终裁断。”
刘云点点头,手指又滑到第二条:“第二条的基本意思我已经清楚了,不过那个‘暂时’是什么意思?”
“我们其实是一个非正式的集团,今后的世界形势诡异多变,我们的后继者很可能会在许多问题上犯错误,尤其是当他们能联合起来控制全国政经军之命脉时,骄狂势必演变成任性霸道……所以我们的集团绝不可以有能力把国家玩弄于股掌之间,所谓控制最有力的政治经济资源也只能是在局部占有相对优势而已,而当整个体制稳定成熟之后,这样的寡头式集团势必要加以削弱和拆解……”
“明白了。下面几条我没想法,就照你们的意思去办好了,至于第七条,小杨,你来说说。”刘云向杨正金抬了抬下巴,文易稍显紧张起来。
杨正金随即向文易点头道:“这两天我照武威公的意思具体筹划了一下,计划在战后十年内建设如下规模的军队:
第一,常备陆军共30个整师,连同机关院校及其他独立部队合计125万人。常备禁卫军共5个整师,连同机关及其他独立部队合计22万人。常备海军陆战队共1个师另3个独立旅,连同机关及其他独立部队合计8万人。以上合计155万人。
第二,保持400万人的战斗预备队,其中200万人可在宣布总动员后一个月内完成充分动员。
第三,保持600万人的补充预备队。
第四,建设一支总吨位不小于120万吨的海军。”
“我们的分歧并不大,这一条以后再慢慢商量都可以,关键是要看财政是否能负荷如此庞大的扩军计划。”文易松了一口气。
刘云又略略扫了一眼张志高呈上的稿纸,随手递了回去:“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问题了,改天你们把大纲具体化,等回到北京后再召集其他同志协商一下,我看,除了有关本集团和军事方面的内容外,其余各条由张志高召开内阁和党务会议来实施就可以了。声明一点,下届总理大臣的位子我没什么兴趣了,其实仔细一想,党务政务我还真是玩不来,麻麻烦烦的,又得照顾这又得照顾那,就由你们这些不怕麻烦的人来包办吧,我还是干我的老本行比较舒心。”
“想逃避麻烦还没那么容易吧,别忘了第一条,你还是我们的领袖,重要决策终究是要靠你来裁决的。”文易笑道。
“所谓伟大领袖是注定会被某些人诅咒的。”刘云撇了撇嘴。
“你不做‘伟大’领袖不就行了?伟大本身即包含着亵渎的可能性吧。”
“那还不如让我做皇帝好了,一个模范守法的皇帝。”刘云的嘴角松懈地弯曲着,从表象到本质地嘲弄着住在街对面行宫中的光兴皇帝。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文易故意歪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杨正金和张志高不约而同地耸耸肩,表示“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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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结束了又一个疲惫的白昼,刘云回到距离皇帝临时行宫不到五百公尺的住所。
大厅一角,换上缀花洋裙的千桦静静地坐在鳄鱼皮的沙发上,头发如黑瀑般披散而下,身上没有一件首饰,只在右耳以上的发间戴了一朵绢布的牡丹花,手上捧着一本厚重的书,书的青碧封面上凸出一行烫金的楷书:“甲午战争全史”。
为什么你如此美丽却又如此冰冷?
表情的主调是冰冷,两周多来一直如此,一度在刘云面前显露出的关切模样宛若昙花一现,如今早已影迹全无,事实上,这对父女之间这些天来并未再进行过比刚见面时更有营养的对话。
十四年的时间,无法计量的异次元空间的距离,往事在命运面前尴尬得无法清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嘲弄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荡。
“千桦,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回北京了。”刘云不得不先开口。
“恩。”千桦头也不抬,这些天她一直在看书,卧室里堆积了上百本主要记录1890年后这个世界政经军文诸方面情况的著作,早已令负责伺候这位“公爵小姐”的女仆们惊叹不已。
刘云将元帅制服的外套和帽子递给仆人,扯开白衬衫的领口,一屁股坐在千桦对面:“到时候你可以见到你的弟弟妹妹……”
“还有那个女人吗?”千桦淡淡地回应道。
“你可以叫她春阿姨……你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回到北京后你先住下,可以看看书,逛逛街,我还会带你出席各种宴会,把你介绍给各界名流,等你确定要做什么了以后我再给你想办法……”
“我不想见他们,不想见任何人。”千桦很干脆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什么?”刘云楞了一下。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暂时不会去你那里住,我已经跟罗阿姨说了,要她帮我安排个清静的地方。”
从刘云进门开始,千桦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书本。
“其实你春阿姨她人很好,我已经在电报中跟她说过这件事了,她一定盼望着见到你吧……”刘云咽了口唾沫,最近他总觉得喉咙很干很干,有时更仿佛火烧一般。
“我说过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千桦毫不犹豫地重复道。
“好吧,如果是罗阿姨的话,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你随时可以回家里来,我也会经常去看你。”
“我永远都回不了家了。”千桦抬起她黑珍珠般的漂亮眸子,无感情地扫了一眼刘云,合上书本,起身向卧室走去。
刘云无力地拂了一下鬓角的灰白短发,一声长叹之后,唤来了贴身副官张子仪。
“小张,给我接首相官邸,找文教大臣阁下。”
“是!”
忠顺得如同一只杜宾犬……这个解决不了良心宁静的问题。
欠下的债是当然要还的,刘云曾对罗素兰发出这样的宣言,当时他并没有想过,如果今世还不清呢?
下辈子是虚无的,梦呢的,麻醉的。下辈子做牛做马这样的话不过是一种无奈的自我安慰。
刘云摸出了那张照片,画面上,10岁的千桦表情认真地弹着钢琴,纯美得宛如天使。刘云还记得,这张照片是身处另一时空的前妻肖雯亲手拍下的。
“阁下,电话接通了。”张子仪双手呈上雕花刻兽的电话机。
“你退下吧。”
“是。”
刘云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将话筒凑到嘴边:“喂,小罗啊,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有,怎么了?是不是又要开会?”
“不是,有件事想问你,有关千桦的。”
“他想在外面住的事吧?她是跟我说过,可我没答应。”
“方便的话,暂时让她住你那里吧,由你来教她交际方面的事,媒体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对外还是要以我的长女也就是公爵小姐的身份来介绍,那么,千桦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不过……老刘,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罗素兰的口气有些犹豫。
“说吧,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我尽力解决。”
“我个人感觉,千桦在那个世界一定受过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她对你的感情或许是在渴望痛爱与彻底痛恨这两个极端之间摇摆,就我的分析,前些时候她对你的态度有所缓和,大概是因为你正处于特遣队的威胁中,生死未卜,诱发了她的怜悯之情,一旦危机渡过,她的情绪又回归到了初见面时的那种冷漠以至怨恨。还有一点我认为很值得注意,她的军事、政治、历史诸方面的知识都非常丰富,自抵达这里以后,她所感兴趣的也只是有关这些方面书籍而已,尤其对极为复杂的战史和武器著作最为关注,她的表现与普通的女人完全相异,有一种本质上的区别……总之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大对劲,似乎在她的身体里还潜藏着尚未被我们所认清的另一个千桦也说不定……”
刘云呵呵一笑:“光会说人家,你还不是一样?无论如何,千桦暂时拜托给你了,该由我还的债,这辈子我一定会还清楚的。”
“请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千桦的问题。”
自特遣队事件以来,罗素兰表现出了对刘云与千桦这对父女之间关系的高度关注,刘云在感激之余,也只能以“女性的怜悯特质”来加以解释,由着罗素兰的关系,刘云与张志高之间也亲近了许多,曾经针锋相对的局面宛若相隔几世。
“对了,志高本来还想问你,现在特遣队已经回去了,那几个投诚者该如何安排?”
“我打算把他们转送到我在香山的别墅里,送一堆书报给他们慢慢学习,到战争结束以后再做具体安排,在此期间要把他们的身份文件和档案安排好,这件事我已经交代内大臣去办了。”
“把他们关到战争结束吗?会不会太久了?”
“我不放心他们,观察一阵子再说。”
在三位高级将领趁乱叛逃至今渺无消息的情况下,刘云说出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罗素兰当即表示理解:“也对,观察观察还是必要的,那么我就这样转告志高吧,还有什么吩咐吗?”
“其他就没什么了,还是请你多费心一下千桦的事。”
直到对方把成百上千吨的的放心和保证抛射一空之后,刘云才勉强放下了电话。
想当年,抛弃妻女的时候是多么理直气壮啊,与创造称雄天下之中华帝国这样的伟大梦想相比,妻子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再次见到女儿之后,为什么心里又满是无法压抑的愧疚与痛苦呢?难道这就是所谓“老人的心理”吗?
不过说实话,千桦还真是太美了,远远超过了她的母亲……
情绪的杂烩汤在比炒锅小得多的脑壳中沸腾不已,刘云不知不觉睡着了。
被贴身副官张子仪摇醒时,刘云发现身上披着一条碎花毛毯。
“你给我披上的吗?”刘云问张子仪。
“我一直在值班室,刚刚才过来。”
刘云纳闷地翻了一下身上的毛毯,忽然记起这是前些天他命人送到千桦房里的那条。
“千千……”
“阁下?”张子仪手捧一本墨绿色文件夹,显然有事有禀报。
刘云“哦”地一声回过神来,忙向张子仪点头:“有事吗?”
“前线急电。”
“念。”
“是。西部方面军司令部向大本营急报:今晨起,敌军于波佩列奇诺耶至恰克图之间漫长战线上对我第1、第2集团军防地发起全面攻击,其中部署在乌达河南岸地域之第2集团军受压最大,其左翼之第5军防区遭敌反复冲击,前沿各师团损失不小,此外,敌军对恰克图周围之攻击亦较猛烈,此地位处我部与蒙古方面军防区之交界,估计敌军企图由此切断我部与蒙古方面军之联系……由于天气恶劣,我空军无法出动,战场形势尚未明朗化,本司令已强令前线各军坚守既设前沿阵地,适时投入军师预备队展开反冲击,以最大限度维持战线之完整。作为方面军总预备队之禁卫军已完成出击准备,随时可开赴前线危机处实施增援。本司令将随时向大本营通报战况。以上,西部方面军,邓,二月二十三日。”
“打电话到大本营值班室,要值班军官通知相关人员,晚上八点钟召开大本营紧急军务会议。”说这话时,刘云忽然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红,意识也隐隐恍惚起来……
“阁下,现在已经七点钟了,要不要把会议时间推迟一下?我看您脸色不大好,用完晚餐以后先休息一下再去开会吧……”张子仪显然察觉到了刘云身体的不适。
“谁说我脸色不好!”刘云气冲冲地叫道,忽地眼一黑,扑一下倒在沙发上。
“阁下,你怎么了……”
“来人啊……阁下晕倒了……”
“爸爸,你醒醒……”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触觉也渐渐丧失,惟一的终点,似乎已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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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乌兰乌德,俄远东方面军司令部,1904年5月25日,夜。
刚用过晚餐的远东方面军总司令李涅维奇中将命令勤务兵退下,他想独自缩进客厅的宽大沙发中休息一下,但眼前反复跳跃的地图符号却令他心烦意乱。
挣扎了几秒钟后,他决定回到隔壁的地图桌前。
眼前展现着一个雄心万丈的作战计划,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完美实现的话,中国人的两个集团军将会被摧毁,被包围在赤塔的俄第5集团军也将得到拯救。
计划的名称定为“四河战役第一作战方案”,所谓四河,意指预定作战地域内的内的四条大河:注入贝加尔湖的色楞格河、乌达河及分别汇入色楞格河的希洛克河和奇科伊河。
自南向北,沿色楞格河至乌达河一线,李涅维奇展开了手中所有的6个集团军:第7集团军、第4集团军、预备队集团军、第6集团军、第3集团军和第2集团军。
其中:
部署在恰克图到新谢连金斯克一线的第7集团军(7G)下辖7个步兵师和4个骑兵师,共十六万五千人,622门火炮。其中由2个步兵师和2个骑兵师组成的第21军负责对敌方蒙古集团军展开牵制性攻击,由其他5个步兵师和2个骑兵师组成的第16和20军将在集团军属炮兵的支援下切断华军蒙古集团军右翼与第一集团军左翼的联系,突破华军第六军的防线,向东北推进到彼德罗夫斯克,堵住华军第一集团军的后路。
部署在新谢连金斯克到乌兰乌德一线的第4集团军(4G)下辖6个步兵师和3个骑兵师,共十四万五千人,546门火炮。该集团军将以其全部3个军(22、25、27军)突破当面敌第一集团军之右翼第四军的战线,向东南推进到彼德罗夫斯克,与第7集团军一起合围敌第一集团军。
在乌兰乌德周围部署有预备队集团军(RG),下辖3个步兵师和2个骑兵师,共七万人,266门火炮。该集团军作为战役总预备队,将在“最关键的时刻”投放到“最关键的地点”。
部署在乌兰乌德到霍林斯克一线的第6集团军(6G),下辖6个步兵师和4个骑兵师,共十四万八千人,582门火炮。该集团军在第4集团军的左翼展开行动,负责以全部3个军(18、19、24军)突破敌第二集团军左翼之第五军的战线,向东南推进到希洛克,一方面封堵敌第二集团军的后路,一方面威胁敌赤塔攻略军的后方。
部署在霍林斯克到波佩列奇诺耶一线的第3集团军(3G),下辖6个步兵师和3个骑兵师,共十四万六千人,570门火炮。该集团军将从中间突破敌第二集团军右翼之第二军的战线,向南一直推进到希洛克,与第6集团军一起构成对敌第二集团军主力的包围。
部署在波佩列奇诺耶以东的第2集团军(2G),下辖2个步兵师和2个骑兵师,共五万一千人,202门火炮。该集团军负责进攻敌第二军的右翼,力图突破敌军设在雅布洛诺夫山北部各山口的防线,以直接援救被包围在赤塔的第5集团军。
由于战争是在本土进行,李涅维奇并不担心情报来源,每周都有千百名俄国“难民”偷偷穿越漫长的战线来到乌达河北岸和色楞格河西岸,其中不乏出于爱国心而主动提供情报的平民,也有李涅维奇早在赤塔撤退时便特意布置下的敌后间谍,由此,李涅维奇能够大致掌握东亚联军的调动部署情况。
根据战役发起前确定的情报,部署在色楞格河东岸的华军第一集团军由左翼的第六军和右翼的第四军组成。第六军大致在俄第7集团军当面,第四军大致在俄第4集团军当面,前者由3个步兵师、1个骑兵旅和1个独立炮兵旅组成,后者则因最近调走一个师支援东线而只剩下了两个预备步兵师、1个骑兵旅和1个独立炮兵团。李雪冬将军的第四军自1903年底以来一直在西线作战,实战经验较丰富。而陆凯平将军的第六军原本是联军西部方面军的总预备队,所属部队几乎没有经历过实战。
部署在乌达河南岸的华军第二集团军由左翼的第五军和右翼的第二军组成。第五军大致在俄第6集团军当面,第二军大致在俄第3和第2集团军当面。同样各由3个步兵师、1个骑兵旅和1个独立炮兵旅组成。其中肖烈日将军的第二军曾攻克了伯力要塞,赤塔战役中又担负重要的突破任务,实战经验极为丰富。相较之下,赵民河将军的第五军全部由预备师团组成,之前的战斗中也没有担负过较关键的任务,实战经验稍次。
处于这两个集团军之间偏后位置、距离乌兰乌德仅约一百公里的彼得罗夫斯克是联军西部方面军的前方司令部所在,也是传闻中那支不可战胜之军——中华帝国禁卫军的驻扎地域。
华军的禁卫野战军下辖4-5个禁卫师,1个禁卫骑兵旅和1个禁卫炮兵旅,每个禁卫师都配有数量令人惊叹的火炮和机枪,其官兵的平均素质也远远超越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垃圾军队”,但综合曾与禁卫军交过手的俄军指挥官的报告,禁卫军中以禁卫第1、第2师最为强大,其他两三个师从武器到兵员素质上与华军国防军的常备步兵师相差无多。
李涅维奇当面明白,对方将禁卫野战军部署在这样的位置上,显然是要把这支号称“地球最精锐”的部队作为方面军总预备队,以应付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目前,联军正全力攻打被困赤塔要塞的俄第5集团军,而赤塔正好紧扼通往色楞格河及乌达河前线的补给要道,联军如果不拿下赤塔,就无法在色楞格-乌达河战线转入攻击,而此时正处于这一战线上的5个中国军此时恰恰就面临着补给困难的问题。在无力转入进攻的情况下,华军只得沿双方控制线构筑起一系列的防御阵地,然而,长达数百公里的战线不可能防备得面面俱到,此时保留一支强大的预备队当做填补战线缺口的“救火队”自在情理之中。
“所以我们要五路大军同时进击,使对方不得不分散使用预备队!”
一星期前的作战会议上,李涅维奇正是如此打算的。
两天前,也就是5月23日,战役打响了,在2000多门火炮支援下,七十万大军自400多公里的战线上对华军发起了猛烈进攻,时逢大风天气,华军的飞行部队无法出动,俄军“总算摆脱了头上那些丧气乌鸦的骚扰”,一度进展顺利,方面军左翼的第7集团军进展尤为神速,两天内,该集团军的第16军即将当面的华军预备第21步兵师击退二十多公里,深深锲入了华军第六军与其左翼的蒙古第1骑兵军之间。而在方面军的右翼,第6集团军与其左翼的第4集团军一部对华军第五军的全力进攻虽遭受了顽强抵抗,但凭借兵力火力上的优势,第6集团军的19军在两天内仍推进了10余公里,突入了华军第四军与第五军之间,也等于是打破了华军第一集团军与第二集团军前沿防线之间的联系。
然而,自今天早上开始,前线的战报开始变得令人不快起来。
本来李涅维奇最担心的是天气变好以后敌方的空中兵器将在己方部队头上任意肆虐,然而这天一早虽然晴空万里,司令部却并未接到前线各部遭华军航空部队大规模袭击的报告。
“……然后,将军背着手,阴郁地对我说:先生,您想想吧,九个月以来我们一直被它们骚扰,是的,骚扰,在我们头上转来转去,高兴的时候就丢几颗炮弹,大家都被折磨得快要发疯,可是现在,太阳出来了,风和日丽,这种美妙的时刻,那些绿头苍蝇和法国长面包都躲到哪里去了呢?”
——《东线纪行》,弗郎索瓦-德-拉涅克(法),1907年。
空中的危险虽然暂时没有出现,俄军的地面攻势却陷入了停顿,当天白天,赵民河将军指挥的第五军对推进中的第6集团军侧翼发起了一次干净利落的反击,重创了其所属第19军的两个团,完全遏止了第19军的进攻势头。
在方面军左翼,由于蒙古第1骑兵军对第7集团军侧翼发起的一系列不惜代价的冲击,该集团军突进最远的第16军不得不停下来稳固补给线。
在其他进攻点上,实战经验丰富的华军第4军和第2军把俄军死死地压在阵地前面,进攻这两个中国军的三个俄国集团军在整整三天里仅老牛拉车般地地推进了1到3公里。
难道说,战役开始仅三天,就要把预备队投进去了吗?
李涅维奇的眉心拧成了“#”字。
与此同时,数千公里外的北京,更多的郁闷与烦恼凝结成了浓厚的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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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北京,陆军总医院,特设一号病房。
雨一直下。
窗外一个淋漓的世界,每一片叶子都忙着洗澡,每一朵花都忙着流泪。
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斑白、皮肤松弛、面色苍白、下颔累起硕肉、大约五十岁出头的男子,他微闭着眼睛,似睡若醒,仿佛意识的主体游弋在某个旁人无法介入的时空中,意识的枝节却还牢牢地固定在这白色主调的病房中……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彻底亵渎。
一位二十来岁的冷艳女子非和谐地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手捧一本巨厚的《光绪年间海军全史》快速地浏览着,不时淡淡地瞅一眼病床上的男子,或轻巧地拨一下耳边若绸缎般铺散而下的秀丽长发。
床上男子的眼皮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知道……世界尽头就在这里?
趁着你毁灭之前,毁掉这世界吧……你的人生就是用来毁灭与自我毁灭的……
你还有多长的时间?五年?十年?
或者说,你放弃了,到此为止了?
那么,交出你的生命吧,因为的人生已经无意义了……
他诈尸般地睁大了眼睛,那骇人的目光与床边女子淡淡的视线十分恰当地碰撞在一起,两人不禁都浑身一颤。
“你醒了……爸。”女儿刘千桦低头道,此时她不敢正视父亲。
“什么时候来的?”父亲刘云尽量慈祥地问道。
“两个钟头前罗阿姨带我来的……好点没有?”
“恩,好多了……”
虽然依旧是无营养的对话,至少气氛已经没那么紧张。也许正如罗素兰所说,只有在自己生死未卜的时候,女儿才会忘掉对自己的仇恨吧。无论如何,从小被父亲抛弃这样的事情注定会在她心里烙上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伤痕。
刘云闷闷地想道,眼前又隐隐模糊起来。
“父亲,我来了。”一个百灵鸟般婉转清脆的声音忽地跳进病房。
十三岁的可爱少女,十三岁的健美少年,十岁的阴郁男孩,外加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贤淑美妇人,紧随着那声音一一出现在刘云模糊的视线中。
“玉春,平儿,快,快到父亲这里来。”刘云欣喜地呼唤着刘玉春和刘平这对龙凤双胞胎,却单单没有提到最小的儿子刘凡。
“你就是千桦吧?我已经听说了你的事,我母家姓宁,你可以叫我……”那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微笑着对千桦点了点头。
第一秒钟里,千桦楞住了,显然她根本没做好与继母以及众异母弟妹相见的准备,下一秒钟,她抱起书就往门外跑,慌乱间撞倒了那位妇人。
“你没事吧。”千桦忙乱地扶起她,抛下这句话后便飞也似地消失了。
“这孩子,跟我分隔了十几年,很多事情还不习惯呢,你体谅体谅她吧。”刘云对妻子宁春解释道。
“毕竟是你的骨肉,我怎么可能不把她当亲生的对待?”扑打着洋裙后摆的宁春脸上并无愠色。
“……还是算了吧,她跟你只相差六岁,我原本就没指望她会叫你妈妈,只好委屈你了。”
“一切随老爷安排就是。”
谁能想到,如此温柔贤惠的妻子,十四年前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密探。
刘云心里略略感叹一番,这才注意到缩在一角的小儿子刘凡。
“凡儿,过来吧。”
听到父亲的召唤,刘凡表情冷漠地应了一声,小步挪了过来。
“你们三个都老实交代,在上海的时候,有没有不听妈妈的话,到处乱跑干坏事啊?”
“我交代!”女儿刘玉春高高地举起小手,“有一次哥哥他偷偷跑到江边看外国军舰,我为了看住他,不得已跟在他后面……”
“什么啊,明明是你想逛街,妈妈不带你去,你就死磨硬缠非要我偷带你出去,现在倒好,猪八戒倒打一耙,你记住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懒得理你。”长子刘平气哼哼地叫道,为妹妹的背叛行为而咬牙切齿。
“你们两个,还真不让人省心……凡儿,你呢?”刘云转向刘凡。
“我都在家读书,没去过哪里,不信可以问妈妈。”刘凡一本正经地说道。
“凡儿最让人省心了,我要带他出去逛街他还不愿意呢,一天到晚都在房里用功。”宁春欣然点头道。
刘凡即是幼子又最听话,所以也最为母亲宁春所喜爱。父亲刘云却嫌这个孩子缺乏生气,与自己的性格迥然相异,故对刘凡稍显疏冷。
分离一个月之后的全家相聚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
“原来夫人、公子和小姐们都在,打扰了,打扰了……”忙不迭地说着无用客气话的五十岁男子正是文易。
“你们先回去吧,我现在没事了。”刘云对家人下了驱逐令,不用问他也知道文易来此的目的——国事面前没有什么可以号称绝对重要。
“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学习一下我,找个好地方疗养一段时间?”文易说着,掩上了病房大门。这间位于陆军总医院四号楼第三层的特设病房由刘云贴身副官张子仪率领的警卫分队轮班看守,只有包括千桦在内的刘云家人和文易、张志高、杨正金三位要人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入。
“也许吧,你说去哪里比较好?”刘云示意这位一度与自己对立的密友到床边坐下。
“要不要回桂林看看?”
“没兴趣。算了,没空跟你扯谈,你肚子里藏的东西我都看透了,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已经到了挑选接班人的时候了。”刘云话中透着不肯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无奈。
“你也感觉到了吗?这只能解释为时空传送对身体的损害作用吧,近几年牛金也常常倒进医院里,除此之外,其他同志倒还生龙活虎,所以我想到,你我加上牛金,执行时空传送的时候都已经三十好几了,身体条件本来就不如那些年轻人,受到损害后的恢复能力也更弱……”
“这些我都清楚,所以我急啊,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中国称霸世界,为此可以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你可以理解吗?”
亲身体验近在咫尺的死亡之后,人类倾泻实话的欲望简直无可遏止,刘云也不例外。
“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会坚持我的根本立场。”文易一副看透了生死的眼神。
“好吧,告诉我你的想法。”
“你是集团的终身领袖,无人可以替代。”文易强调道。
“然后呢?如果我死了呢?”刘云追问。
“在你我失去控制能力之前,把权力分解。”
“分解?”
“通过宪法,实施元老重臣制度,挑选集团中的几位重要人物由皇帝封为元老,元老具有向皇帝推荐下届首相和国防大臣的权力,并有资格列席任何形式的御前会议,同时,元老会又通过集团把持政经军之要害,在事实上实现未来人集团的对国家大政的统御。”
“意思是说,要以元老会制度来代替领袖制度吗?”刘云抓住了关键。
“没错。不过我很担心一件事。”文易微微皱了皱眉。
“关于皇室吗?”
“你也很清楚吧,即便如最保守的保皇党中间,反对尊满人为皇帝的主张也十分流行,满汉合流既受到满人的抵制也被汉人认为是无意义,随着民族意识的抬头,以国中少数民族之领袖为君主的事实已经越来越为多数汉人所不满,而被剥夺了诸多特权的满清贵族更对我们恨之入骨……。”
“诸王公贝勒们想杀你我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刘云补充道。
“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
“要去掉那个皇帝吗?他可没干什么坏事,而且他在位期间,国家如此强盛……”
“那不都是我们的功劳吗?如果没有我们,他早该被那老妖婆关起来了。”文易冷冷一笑。
“这么说来,你想要推翻皇帝实行共和制?”
“不,我想顺应形势,把你推上皇位。”文易板着脸,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那我不就成司马昭了?”
“做司马昭又有何不可?财界政界方面由我解决,军界方面你又十拿九稳,再加上民心所向,完全可以在相隔两千年以后重新开创汉人为君主的刘氏皇朝,同时将满蒙藏回诸王公教主重新册封纳入贵族序列,形成五族共尊、君主立宪的帝制政治体系,如此一来,既可维持民族团结,亦可顺应民心,安抚军心,更可保持政治上的延续性和稳定性。你来做一个五族共尊、各界拥护又谨守宪法的君主,为后世奠定一个坚实的政治基础,同时你仍是我们这个未来人集团的领袖,私下里还要由你来裁决集团内部的分歧……”
“等一下,一个来自2025年的中年人回到清末,却篡了清帝的皇位,这种情节也太……”
“这种情节在我三十四年前写的小说中出现过。”文易耸耸肩,毫不在意对方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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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你跑题了。今天要谈的是接班人问题。”
短暂的惊讶之后,刘云决定对文易的建议暂时不予置评。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不是心血来潮,事关这个国家未来的根基……”
“我会考虑的,正因为事关重大,必须谨慎对待。至于接班人的问题,我是这么想的,在元老重臣制度实现之前,暂时把政务全权交托张志高,军务交托杨正金,我们两人作为首相顾问在旁指导,并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批元老。”
“我也是这个意思。更具体一点,人事方面,打算把曾纪泽拉回来做外交大臣,把张志高兼任的担子卸下来,杨正金可以代你出任署理国防大臣,胡克则接替杨正金出任总参谋长。”
“就这么办。”
说完这句话后,刘云突然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仿佛隐藏在消毒药水气味下的死亡的实质正一层一层被剥开、榨碎、煮沸。他知道这与文易无关,他想,文易一定也正在被这种肉体迅速衰竭的崩溃感所包围,两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天启般的一致性在这明晃晃的病房里被赤裸裸地蹂躏,不禁令人生出别样的非道德的快感。
他想,从现在开始,以两人的肉体为舞台,将活生生地上演一幕废弃为主题的天人五衰,问题的关键是,无须观众,更无须喝彩……那是仅有的不为他人表演的剧目。
五月二十六日,北京,中南海别院,大本营会议室。
刘云不在场,文易不在场,大本营仍一如平常地运转,暂时。
此时,原总参作战处长胡克上将正第一次以总参谋长的身份向身体早已恢复健朗的光兴皇帝呈报军情——至少在礼仪上,还没有人忘记这是一个以爱新觉罗氏为皇帝的君主立宪国家。
“……本日晨接到四份前线电报。第一份为西部方面军司令部所发,报称钟夏火上将已复任该方面军司令官,并请增拨飞机中队20个、飞艇中队若干,以备对俄军之反击。至今晨六点整,战场情势如下:战线南段之陆凯平第六军受创较重,敌数师兵力已锲入该军与南翼蒙古方面军之间,造成深二十余公里,宽三十余公里之巨大缺口,该军因预备兵员较多,武器配备不全,对敌之多次反攻均无明显效果。其北之李雪冬第四军尚无大碍,多日来主要阵地均巍然不动。再往北之赵民河第五军则连续遭受敌优势兵力火力突击,防线被打开一个深达十余公里之缺口,造成该军与南翼之第四军前沿联系隔断,两军侧翼暴露于敌前。第五军之北为肖烈日第二军,该军多次组织有效反击,敌军暂时无法撼动该军防线。钟夏火司令官之预定对策如下:以禁卫军一部支援最弱之第六军,同时以禁卫军主力分两路强击第五军当面之敌,争取歼灭敌军数个师,威胁敌核心基地乌兰乌德,同时命第四第二军以攻为守,全线反击,将敌军赶回乌达河及色楞格河之彼岸,以保证赤塔攻略之正常进行……”
皇帝的目光在总理大臣张志高与署理总理大臣杨正金之间摇摆开来,虽然他对刘文二人一并退居幕后的事实有些担忧,不过张杨二人也并非生脸,总算都还在重臣之列,对他们的信赖感并不比他们的前任减弱许多。
“兵相大人有何看法?”作为大本营会议名义主持的张志高不想让皇帝久等更不想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
杨正金以他一贯的瞌睡虫般的口气简洁地应道:“钟司令的对策可行,应迅速果断实施之。不过针对海参崴的‘蜂群’计划在即,多数航浮部队均已派赴东线,告诉他,增拨航浮部队的要求不能满足,最多可从教导部队中拨去3个飞机中队和1个飞艇中队。此外,告诉他,今后一个月内,国内将向西线增调1个常备步兵师、4个预备步兵师和2个预备骑兵旅,在此之前,要求方面军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住战线,一待攻克赤塔要塞即可转入对贝加尔方面敌军之有力攻击。”
没有人表示异议,胡克身后的高级参谋开始就杨正金的指示撰写训令。
胡克念的第二份电报来自蒙古方面军司令部,乃是苏塔德楞台的骑兵第二军收复科布多的捷报。
自开战以来,由蒙古亲王向蓝中将统率的蒙古方面军由于补给线过长,更因缺乏铁路交通的支持,一直处于粮弹匮乏的境地,面对俄军优势兵力,不仅无法深入敌境实施对敌铁路线的破交作战,更难以防御漫长的边境线。4月中旬起,俄军大举入侵外蒙古西部,至4月底,相继攻克蒙西重镇科布多和乌里雅苏台。5月初,蒙古方面军主力编成第一和第二骑兵军,其中第一骑兵军辖第1、2、4、6蒙古骑兵旅,独立第3骑炮兵群,按编制共二万八千五百人,由向蓝中将直接指挥,在蒙东配合西部方面作战;第二骑兵军辖第3、5、7蒙古骑兵旅,独立第2骑炮兵群,按编制共二万二千人,由苏塔德楞台少将指挥,负责收复蒙西。
苏塔德楞台部于5月7日自外蒙中部的车车尔勒格出发,分三路向西急进,沿途收拢自蒙西溃败的边防军和民团,3天内在大草原上策马急弛400余公里,主力于5月11日与俄军前哨遭遇,蒙古骑兵一拥而上,一场白刃混战后,俘虏哥萨克骑兵数十名。5月13日,兵力膨胀到三万人但仅装备五七骑炮的苏塔德楞台部首攻乌里雅苏台不下,遂以少量兵力监视该城,一部截击敌补给线,主力则趁夜袭向450公里外的科布多,两天后与企图增援乌里雅苏台的科布多之敌遭遇,苏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面突击俄军,俄军支持不住,丢下七六野炮数门及大批弹药撤入科布多要塞内。苏塔德楞台遂命部队以备用战马轮换牵拉野炮,主力迅速赶回乌里雅苏台,于5月19日对乌里雅苏台发起总攻,敌军士气低落,放弃要塞向北奔逃,结果被熟悉当地地形的蒙古骑兵大队大队地消灭,此战毙敌三千余,俘四千七百余。苏部马不停蹄,于5月25日携俘获的七六野炮及一五二重榴炮共十余门进抵科布多城下,俄军望风披靡,丢弃辎重连夜遁逃,科布多遂告光复。
胜利的消息自然鼓舞人心,皇帝的脸上也有了喜色,命左右呈上纸笔,亲自撰写起嘉奖电来。自努尔哈赤收服蒙古以来,满蒙关系一直十分密切,除满族之外,惟有蒙族得封亲王,贵族间时有联姻,前清著名的孝庄太后即是蒙古人,皇帝对其蒙古远亲取得的胜利加以特别关注也在情理之中。
第三封电报来自西北方面军,言称昨日伊犁方面第一军团主动出击,于伊犁要塞下大败俄军,毙敌千余,俘虏甚众。喀什方面第二军团则于前日与俄军会战乌鲁克恰提,战事不利,伤亡三千余名,主力整队退往喀什,沿途坚壁清野,以备长期坚守。
杨正金发表的意见是:“启奏陛下,西北方面军所处战区较为靠近俄国腹地,本地贫瘠,又远离国内富庶地区,兰迪铁路也迟迟未曾完工,补给增援十分困难,暂时只能靠战区内有限的人力物资实行迟滞作战,更应为他们打打气,恳请皇上为西北第一军团也亲撰嘉奖电一份,为第二军团撰抚慰电一份。”
光兴皇帝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奏准。”
谢过皇帝,杨正金又转向胡克:“此外,电告张遥前,援军近月内可开抵新疆,要他便宜行事,稍安勿躁,暂时惟以护卫疆土为要。”
当天,宫内史官记载下了皇帝对其侍从武官长的感叹:今见杨兵相举目断言,有武威公之风。
第四封电报来自东部方面军,内容虽在杨正金与胡克的预料之中,却还是令他们感到了稍稍的不快。
自5月15日起,刘百良上将的东部方面军对海参崴要塞第二道防线的第一次总攻击正式开始,战斗异常激烈,但我军进展缓慢,直到25日仍未能夺取安全的重炮安放点以轰击港内敌舰,而为此次战役储备的重炮弹药已见枯竭,由于伤亡巨大,部队士气日渐低落,连队甚至团队抗命之事时有发生,不得已于昨日暂停进攻,全军重整以待再战。
“必须尽快启动‘蜂群’计划。”
对于这份东线战报,杨正金只有这个意见。
当日,由原西部方面军航浮集群司令官郭志飞少将统率的海参崴航空方面军正式编成,司令部驻在海参崴以北仅三十余公里的阿尔乔姆。方面军下辖:
第一航空集团,含6个侦察机中队,6个轰炸机中队。
第二航空集团,含5个侦察机中队,6个轰炸机中队,2个联络机中队。
第一浮空集团,含9个攻击飞艇中队。配备强云、紫云大型攻击飞艇。
第二浮空集团,含6个攻击飞艇中队和6个侦察飞艇中队。配备青云轻型攻击飞艇和平云侦察飞艇。
合计2个联络机中队、11个侦察机中队、12个轰炸机中队,15个攻击飞艇中队和6个侦察飞艇中队。
配备:121架各型侦察机,22架联络机,120架轻轰炸机,11艘强云重型攻击飞艇,22艘紫云中型攻击飞艇,24艘青云轻型攻击飞艇和24艘平云侦察/校射飞艇。合计263架飞机和81艘飞艇,分别占当时各航浮部队可用兵器的71%和92%。
方面军的任务确定为:在5月底至6月初之间的适当天气情况下与陆海军配合执行“群蜂”作战案。
距离北京一千多公里外的阿尔乔姆周围,群蜂正轻轻摩裟翅膀,等待花开采蜜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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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1904年5月27日,西线,第五军预备第二十步兵师防线上空,巨大的“西方司直指一号”指挥飞艇中,一周前刚刚被晋升为大将的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踌躇满志地面对着一干参谋,指关节摁得喀喀作响。
“就是这里,关键在这里,这里是敌人的主攻方向,你们看,蚂蚁一样密的俄国人……禁卫军的左右两路支队从两边一包抄,第五军再往前一挺,准能给他们包个大饺子!有没有许魂左路军的消息?还没有?太慢了!催一下!钱梓辰的右路军呢?不行不行,慢得跟猪似的,告诉他们,行动要狠、快、准,要像热刀切冻猪油一样,一口气把敌人切开,挺进到第五军当面之敌的侧后方,我们要打一个大的歼灭战,决不可以心慈手软,顾忌损失更是要不得,养禁卫军是干什么吃的?就是用来打大仗硬仗恶仗的!邓参谋长,你来一下……”
在天上指挥战斗的将军免不了有些飘飘欲仙,毕竟这里是两千公尺的空中,一腾云驾雾,孙猴子,玉皇大帝什么的感觉就来了。
战场是单向透明的,敌人没有制空能力,以这样的认识为前提,即便把方面军司令部搬到敌人的上空也没什么不妥。
“报告长官,左舷后下方一艘飞艇低速接近中。”
艇长如是向钟夏火报告时,大将阁下根本没当回事,满不在乎地指示道:“你看着办吧。”
“是,信号员,向来艇发信号,询问部队番号。”
奉艇长指示,一名飞行中士操作左舷的信号灯以莫尔斯码向来艇发出了询问。
三分钟过去了,来艇毫无反应。
疑惑的艇长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来艇,发现该艇外形与军内在役的几种作战飞艇均不符合,艇身上也没有华军浮空部队常用的巨幅金龙驾云标志,更关键的是,对方的艇尾居然悬挂着一面三角形的圣安德烈旗!
“是敌军飞艇!全艇警戒!”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谁也没想到开战以来与俄军飞艇的第一次遭遇会发生在这艘搭载方面军司令官的专用指挥飞艇上,为了搭载大功率无线电和其他指挥设备,由“强云”重型攻击飞艇改装而来的“西方司直指一号”早已拆除了包括艇载重机枪在内的所有武器设备。
“抛下全部压舱,引擎最大功率,转向东南,顺风航行!”
艇长还算清醒,及时下达回避的命令,他可不敢拿方面军司令官的性命来冒险。
回过神来的钟夏火立即下令:“把救生武器都拿出来!全员武装!备战!”
所谓救生武器,主要是出于飞艇坠落到敌占区时为乘员提供自卫能力的考虑,在指挥舱一侧的救生武器柜中放置了一挺备有五个弹鼓的轻机枪、六枝各备弹五十发的步枪和十二枚木柄手榴弹。
众人手忙脚乱地取出武器,钟夏火亲自取了那挺机枪,装好弹鼓,命参谋长邓简上将打开飞艇吊舱左舷前方的舱门,两膝顶住门扉,双手把枪,冲着距离不到五百公尺的俄国飞艇就是一梭子。
五十发子弹在空气中不值一提地消失得干干净净,钟夏火正要回身换弹鼓,对方吊舱右舷外侧的一挺重机枪喷出了火舌,子弹扑扑扑地打穿了“强云”的木制吊舱,大大小小的木屑在舱内飞舞得如同雪崩,其中一根尖利的木刺扎入了钟夏火贴身副官姜子昌中校的右眼,造成了有史以来人类之间第一次空战的惟一人员损失。
“压舱——抛下作业完毕!”
随着总重两吨半的五十枚压舱水袋一次性抛空,“强云”飞艇迅速爬升到三千五百公尺,六台北洋重工HK-9C型180马力航空引擎发出的强大动力加上飞艇转入顺风航行,“强云”以110公里的时速疾弛而去,俄军飞艇被远远地抛在了后下方。
一小时后,“西方司直指一号”降落在彼德罗夫斯克,走下飞艇的钟夏火第一句话就是:“妈的,欺负我们只有轻机枪,来人,给我弄十挺重机枪和十门五七山炮过来,我要把这艘飞艇改造成空中战列舰!”
两个月后,这艘飞艇改名为“浮空战舰五号”,每舷装设4挺重机枪和2门30倍径37毫米海军炮,枪炮均设有装甲防盾,另外在引擎舱和驾驶舱也加装了轻装甲,摇身一变,成为世界上第一艘浮空装甲炮舰!这是后话不提。
当天,钟夏火大将的心情并没有被这次意外事件所惊扰,吃过午餐后,他先前往方面军总医院看望受伤的副官姜子昌,接着前往彼德罗夫斯克机场,不顾参谋长邓简的劝说,独自搭乘一架FJZL-5“大风”联络机前往位于新伊利因斯克的第5军司令部,在那里,他没有见到第5军司令官赵民河中将。
“赵司令官呢?”
“他去二十师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直在那里。”
一番辗转之后,钟夏火找到了赵民河。
“你在这里干什么?”大将阁下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把敌人赶回去。”赵民河平静地应道。
“你指挥的是一个军,而不仅是第二十师。”
“这个师受到的压力最大,三天之内,二十师被打退了三次,它已经濒临崩溃,昨天晚上我亲自带一个旅前来支援,可是今天我们遭到了敌人更凶猛的进攻,请阁下亲自来看吧。”赵民河呈上了望远镜。
虽然在空中已经看过了这里的情况,然而在地面上与敌人正面相对毕竟是另外一回事,钟夏火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望远镜。
两位将军所处的位置是一个高大的土岭,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观察到纵宽十余公里的战场,在他们身边,步兵和骑兵一拨拨从后方开来,增援到火线上去,前方又源源不断地将伤员后送。火线上,炮弹炸起的尘土和硝烟不断吞噬着尽可能多的空间,密集的俄军步骑兵在炮火支援下发起了一次又一次声势浩大的冲击,每次都几乎冲过了标志着华军防御线的一道小溪,最终却都在华军预备队的反击下溃退回去,溪草之间,遍是人马尸体。
“这里的师长是谁?”钟夏火问。
“少将薛福贵,他到第六十旅督战去了,那里是战况最险恶的地方。”
“把他召回师部,你跟我回军部,他的任务是守住这条防线,你的任务是指挥第五军反攻。”
“反攻?真的可以开始反攻了吗?”赵民河兴奋起来。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我要你用第二十师牵制住尽可能多的敌人,而将另外两个师的主力保存起来,一待禁卫军迂回到敌第6集团军的侧后,你的第5军立即从正面发起有力反击,力求合围敌第6集团军主力,进而直接威胁乌兰乌德。”
“您的意思是,要把禁卫军主力投入对敌第4集团军的攻击?其他各军受到的压力也不小,难道要放弃他们?”
“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全力摧毁第6集团军后,乌兰乌德必然门户大开,敌军就不得不放弃其他各路的进击而回援中路,我们便可以为赤塔要塞的攻略争取时间,待赤塔攻克以后,第1军和朝鲜集团军一回到战线上来,俄军就更无取胜的可能了。”
“明白,属下必皆尽所能以实现司令官之战略!”从基层历经百战而爬到这个位子上的赵民河十分清楚这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做,而这也正是刘云提拔他的理由。
话音未落,一阵密集的炮声隆隆滚来,俄军新一轮的攻势开始了。
死神还有许多时间收割许多无知无觉的廉价生命。
预备第二十步兵师还将在血泊里浸泡三天——虽然之前的三天里他们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员。
三百六十公里外的赤塔,华军第一野战军和朝鲜集团军已经在血泊中浸泡了超过一星期。
自五月十九日发起总攻以来,赵飞雪中将指挥的赤塔攻略部队伤亡数目居高不下,一星期内,华军第一军及朝鲜集团军共阵亡近8000人,伤23000人,要塞却巍然不动。
新的三波次进攻方法仅在攻取敌堡垒前沿阵地时有效,随着进攻的深入,面对几乎无法逾越的深沟高垒和密密麻麻的复合障碍群,“亚洲人的肢体和衣料碎片鲜艳地挂满了钢筋混凝土堡垒前的铁丝网”。
距离大本营规定的时限只剩下三天了。
攻略部队参谋长秦飞叶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赵飞雪却还在司令部的大堂上悠哉悠哉地品茶。
“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喝茶!到了时限还没拿下要塞的话,武威公发起威来,我们的脑袋就危险了!”
“我们还有生力军,敌人却已经到极限了。”
面对随意拿生死吆喝的秦飞叶,赵飞雪仍旧是一副欠揍的懒散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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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三天后,即1904年5月30日,俄赤塔要塞防区司令官普列坚斯克中将向赤塔攻略部队司令官赵飞雪中将投降,五万五千名俄国官兵沦为俘虏,其中半数以上为伤员。
持续七十天的赤塔围攻战落下了帷幕,其间,三万八千名俄军官兵战死、伤死、病死,另有一万九千人先于最后投降者进入了战俘营。
中朝联军为了攻克这个坚强的要塞,总共付出了七万一千人伤亡的代价,其中四万一千人损失在5月19日到30日之间的短短12天里。此外,自5月19日以来,赤塔攻略部队共消耗了100万发各种炮弹,几乎是西部方面军直辖战备仓库中两个月的积存量。
仿佛游离于以上数字之外的赵飞雪中将于当天下午来到以“血海堡”著称的B堡垒前,该堡垒胸墙多次在联军重炮的昼间轰击中夷为平地,却奇迹般地一再被俄军趁着夜色修复,双方在这里进行了一联串血腥的争夺战,方圆数十米的阵地常常一天内数十次易手……负责直接攻击该堡垒防御地域的华军步兵第2旅在战斗的前三天即损失了半数兵员,接替第2旅的第3旅则在之后一周的战斗中损失了包括旅长、旅主任参谋在内的八成以上军官,血海堡最后两天的战斗是由一直担任预备队的第7步兵旅进行的,48小时内,该旅直接投入作战的30个步兵连队中,4个全灭,15个丧失了半数以上兵员,但第7旅最终享有了攻克血海堡的荣誉。
站在血海堡满是浮土的制高点上,赵将军低眉望去,不动的尸体似乎远多于蠕动的收尸者,不禁长叹一声,随口吟来:
天残地裂连环炮,枪林弹雨烟飘渺。
坚城如铁肉似泥,尸山血海为一堡。
转头即吩咐随从军官:“传我的令,军乐队和第七旅全体官兵到这里集合。”
不一时,配备全套西洋乐器的第一野战军直属军乐队在血海堡制高点的龙旗前集合完毕,乐队指挥向赵飞雪询问应奏曲目,得到的回答是:“《国殇》。”
《国殇》本是屈原《九歌》之一,原是祭祀保卫国土战死的将士的祭歌,古曲早已丧失,1894年甲午战争时由新派音乐家对原词编曲,使用西洋乐器演奏,得军方采纳,遂成为各级军乐队的必修曲目,专为追悼阵亡官兵及军人公墓纪念会时应景之用。
六千余名活着的第七旅官兵也在国旗前完成了集结,脚踩战友的血。
赵飞雪召来旅长:“你们旅官兵都会唱《国殇》吗?”
“报告司令官,我们正准备唱《国殇》。”
“辛苦了,归队吧。”
演说,脱帽,默哀。六千颗保存在生命范畴内的头颅向那面因为无风而颓然垂落的龙旗低了下去。
音乐起。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遥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歌声由弱而强,由悲而壮,到“诚既勇兮”的时候,却已成了激昂憾人之势,如洪而泻,无可抵挡。
听到这冲破了哀伤与濒死意识的歌声,赵飞雪陡然震惊,至少在第七步兵旅,士气还没有被恐惧毁灭,而他们之中每一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如此惨烈的要塞攻略战。
毕竟他们是最后的胜利者……
“70天的血战,吞噬了超过10000名中国军人和11000名朝鲜军人的生命,但这还不是最大的损失,此战之后直到战争结束,我们的藩属国军队似乎发生了信仰危机,官兵们普遍不愿战斗而盼望回家,他们的理由是:这已经不是朝鲜的战争,朝鲜已经为中国流够了血,现在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他们的战斗意志不断衰弱,他们的军纪逐渐涣散,为了避免他们在关键时刻成为战线上的软肋,在之后的战事中,大本营不得不把实力已经衰减到不足十四万人的整个朝鲜集团军部署在西部方面军的后方,执行占领地镇压、保卫交通线、筑路造桥等辅助任务,事实证明,他们对付游击队和平民的能力要比他们与俄国军队正面作战的能力高出许多……”
——《赤塔的陷落》,赵飞雪著,1925年,中华书局。
次日,即5月31日,赤塔东南一千七百多公里外的海参崴上空,“群蜂”开始扇动翅膀,从它们各自的潘多拉魔盒中播散死亡与毁灭。
一大早,海参崴航空方面军司令官郭志飞少将便携参谋长王升平准将乘101号“强云”飞艇首先飞临海参崴上空,这艘飞艇进行过特别改装,配备大功率无线电和完善的旗语、灯语信号系统,并携带了比其他同型艇多十倍的信号弹,不携带机枪和炸弹,专为指挥“群蜂”作战而用。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啊。”
三十七岁的郭志飞少将今天心情不错,作为航浮部队资格最老和飞行小时数最高的元老级人物,他对自己能够担任此次作战的总指挥一点都不惊奇。作为一个死硬的飞艇派领袖,他首先在军中提出了“未来战争就是空中舰队战”的理论,其支持者遍布军内外,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是啊,希望今天的天气一直这么好。”
接话者即是参谋长王升平准将,与外型粗犷且痴迷巨型飞艇的郭志飞完全相反,这是一位外表秀气然而却有“天舞者”称号的超强飞机飞行员,三十四岁的他乃是军中“航空发展论”的领军人物,认为“未来空军的惟一合用武器只能是重于空气的动力飞行器”。
不知是故意还是纯粹无意,两位意见相左的将军被安排在了一起,还好,这次“群蜂”作战是飞艇飞机混着用,只不过司令官最为看好那数十艘主力攻击飞艇的表现,而参谋长却把希望寄托在为数上百的“晴风改”轰炸机上。
“三点钟方向发现第1浮空攻击大队,强云10,散开蛇形队。”
猫在左舷高倍望远镜前的观察员突然报告道。
郭志飞笑吟吟地挥挥手:“向领航艇发信号,攻击开始!”
三枚红色信号弹自左舷飞射而出,在空中拉出三道弧形的明亮光迹,不一会儿,迤俪而来的第1浮空大队领头的“强云”艇也打出了三发信号弹,各艇开始下降高度,向海参崴港内残存的若干艘俄国军舰扑了过去。
根据战后俄方的资料,当时港内的俄太平洋舰队共有16艘可以开动的军舰,包括:装甲战列舰“曙光”号、“胜利”号、“列特维占”号和“柴沙列维奇”号,装甲巡洋舰“狄安娜”号,布雷舰“阿穆尔河”号,运输舰“安加拉河”号、“勒拿河”号以及8艘驱逐舰。
为保护残存的舰队和海参崴市区,俄军在港口和城市周围部署了将近30门由海军炮和陆军速射炮改制的高射炮以及30余挺改制高射机枪,部分高射炮还配备了数量极少的定时空炸榴霰弹,这些看似简陋的防空武器自投入使用以来给华军航浮部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华军航浮部队的行动。
“如果轰炸那么有用的话,一开始就集中力量把敌人的舰队炸掉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等敌人造出防空兵器的时候才想到这么干。”
“群蜂行动”制订时,大本营曾有人发出这样的牢骚。
这种论调立即遭到计划提出者郭志飞少将坚决的反驳:“一开始尚无法确认敌舰队会被封锁在港内,而当时部队对水面目标轰炸的训练尚未广泛展开,并且由于海参崴周围尚未确保占领,飞行部队的导航十分困难……以上问题,如今基本得到解决,时机既已成熟,不管会遭到什么样的抵抗,非得下定必死的决心对敌舰队残部展开毁灭性打击不可!”
此时,作为第一攻击波的10艘“强云”飞艇分散开来,各自选定一个目标,开始进行斜行下滑机动。
港内的俄舰早已吃惯了华军航浮部队的苦头,各舰时刻在锅炉内存有余火,并在港口周围各制高点上设置防空观察哨,一有情况就向军舰发信号,军舰一见信号便即刻升火启航,开到港外己方的雷区内进行蛇行机动以躲避炸弹。
这次俄舰也不例外,不等10艘“强云”飞到头上,早已各自开出了军港,在海上跳起桑巴舞来。
隐蔽部署在港湾周围阵地上的俄军高射炮也纷纷开火,长211公尺,直径25点4公尺的“强云”固然是个绝好的目标,然而缺乏精密瞄准具的俄军简易高炮却还是没能在这队“强云”以100公里时速脱离高炮打击范围之前稍有斩获。
不一时,一阵接一阵的黑色雹雨向俄舰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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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巨大的水柱在俄舰周围如林般地升起,俄舰显然已对躲避飞艇的袭击驾轻就熟,而比军舰还长的笨重的“强云”飞艇对剧烈机动中的俄舰显然无能为力,数十吨炸弹几乎全都落了空。
目睹“强云”艇队的失利,101号指挥艇上的郭志飞少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
“据我看来,飞艇还是用来攻击城市比较合适。”
一旁的王升平准将并不打算考虑他人的感受。
灰头丧气的“强云”艇队往西北方向退去,一大队被戏称为“中型猪骨架”的“晴风改”轰炸机嗡嗡地从硕大无朋的“强云”身边以渺小得可怜的姿态飞过,每三架“晴风改”选准一个目标,降低高度以小角度俯冲下去。
俄舰上的水兵以手上所有能用的武器——调高射角后的舰载机枪和小口径速射炮、步枪、手枪——向华军飞机开火,甚至有愤怒的厨子向天空投掷土豆,土豆当然打不中飞机,漫天的子弹炮弹却对装满炸弹后时速不足一百公里的“晴风改”造成了巨大威胁,第二轰炸大队的27架“晴风改”在首次攻击中即有4架坠海,另有3架带伤返航时坠毁。
虽然如此,受过七周对海攻击专项训练的第二轰炸大队飞行员们操纵着比“强云”要灵活得多的“晴风改”,还是取得了“群蜂”行动的第一个战果。
九时许,第十轰炸中队中队长蔡锷上尉率本队甲小队自俄舰“曙光”号右舷后方进入,各机下降到不足30公尺高度,几乎贴着“曙光”号的桅杆顶飞过,3架“晴风改”各投下2枚250公斤炸弹,1弹直接命中“曙光”的主锅炉舱上方,由于俄舰水平甲板缺乏防护,一阵剧烈爆炸之后,军舰失去了动力;另有1弹命中舰桥,当场炸死登桥指挥的舰长瓦西里耶夫上校;1弹在右舷装甲带以下爆炸,造成右舷军官舱浸水。甲小队的2103号机投弹后引擎开始冒烟,很快坠入大海,机组无一生还,2101号中队长机中弹累累,油箱泄漏,降落时险些坠毁,机组1死二伤,中队长蔡锷上尉右臂骨折。
几分钟后,第十二轰炸中队的丙小队以同样的方式自“曙光”号右舷发起攻击,投弹5枚,直接命中1枚,炸塌后主桅,近失2枚,造成轮机舱浸水。
失去动力如死鱼般瘫浮在海面上的“曙光”号成了随后赶来的第二浮空攻击大队“紫云”中型攻击飞艇的美味甜点,全长181公尺的207号“紫云”飞艇挪动着庞大的身躯,冒着被炮火击中的危险下降到不足400公尺高度,向“曙光”号投下了12枚250公斤炸弹,至少1弹直接命中,另有1或2弹近失,落在战舰附近的炸弹爆炸时激起的巨大水柱和浪头造成许多弃舰逃生的水兵溺死。
“曙光”号还在苟延残喘,直到十点半的时候,它只不过向右舷倾斜了15度,正当此时,华军第三浮空攻击大队的302号“紫云”艇姗姗而至,艇长韩安臣上尉显然对俄国人所谓的防空火力鄙视到了极点,指挥本艇在一百公尺高度上向“曙光”号逼近,坚守战位的俄国水兵操起机枪机炮一阵猛射,302号艇在接近曙光号之前吊舱就已经被打得如同蜂窝,2台引擎失效,6名乘员1死4伤,韩安臣上尉三处中弹,仍亲自驾驶飞艇坚持沿预定航向行进,并亲手转动投弹手轮,将十二枚250公斤炸弹一口气掷下,3弹直接命中,引爆了“曙光”号的前主炮弹药库,爆炸时腾起的强烈烟云将空载后的302号艇一下子往上方震飞了数百公尺。随着这次震天动海的大爆炸,标准排水量12674吨的“曙光”号舰艏向前栽入了海中,很快露出了螺旋桨早已停转的巨大屁股,两分钟内,全舰在空气中消失了,海面上留下一圈巨大的旋涡,渐渐扩散为轻荡的涟漪,为不断涌动的波浪所吞噬……
“曙光”号编制778人,当天有581人随舰出海,527人随舰殉难。
最后终结“曙光”号的302号“紫云”艇挣扎着继续飞行了一个多钟头,好不容易降落在35公里外的阿尔乔姆,事后清点,飞艇吊舱表面被打出200多个弹洞,艇身则从头到尾布满了大大小小上千个窟窿,全艇9个气囊有8个被打穿,其中一个瘪掉的气囊中居然裹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手臂……
目睹“曙光”号的惨剧,旗舰“列特维占”号上的舰队司令官维特盖夫特少将失去了耐心。
在毫无计划的情况下,维特盖夫特下令全舰队开向外海,他首先对参谋长拉彼鲁兹上校说:“我决定了,运输舰回港,其他舰艇随旗舰向拉彼鲁兹海峡(即宗谷海峡)突围!”
拉彼鲁兹大吃一惊:“我们不是应该协助陆军坚守要塞,等待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增援吗?”
维特盖夫特冷笑一声:“你相信他们能开到这里吗?如果他们今年能开到这里,那么我们去年就能从这里突围出去,我们做不到的,他们也做不到。”
“可是现在突围的话,我们只能是死路一条,我们刚刚失去了‘曙光’号,现在封锁这里的中国舰队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
“你不明白吗?‘曙光’号现在的结局就是我们整个舰队几小时后的结局,敌人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他们的空中兵器来摧毁我们的舰队,我们现在要远离陆地,远离他们的攻击范围,在港湾附近打转才是绝对的死路一条!”
“可是敌人的舰队……”
“该死的舰队!俄国舰队是用来与敌人舰队而非与敌人空中兵器作战的!”
于是,十时四十五分,也就是“曙光”号沉没后不久,俄太平洋舰队旗舰“列特维占”号上升起了信号旗:“全舰随旗舰运动。”
十一时左右,受命返回港内的运输舰“安加拉河”号和“勒拿河”号相继被华军第一轰炸大队的“晴风改”炸沉,舰上人员大多获救。
此前,华军第二、第三浮空攻击大队的“紫云”中型攻击飞艇各艇分散攻击机动中的俄舰,几乎一弹未中,海面上倒是因此浮现了大片鱼肚白——可怜的无辜的带着海腥味的红烧了一定很香的作者很久没吃上的……鱼。
101号指挥艇上的郭志飞少将脸色更差了,身为飞艇党领袖的他恨不得亲自驾一艘装满炸弹的“强云”冲下去,以大无畏的精神以50公尺的高度以24枚250公斤的炸弹一次性地摧毁一艘一万数千吨的敌舰……可是这样做的下场必然是与敌人同归于尽,虽然一艘十三万英镑的飞艇换一艘百万英镑以上的战舰还是挺划算的,但如果消灭敌人的前提是同时毁灭自己,这等于是对现代军事文明和高等科技的亵渎,拥有比敌人先进的武器和优于敌人的兵力,却要进行自杀性的攻击,这不是很可笑吗?
“飞艇上装机关炮甚至中口径炮的话……”
“什么?”身为飞机党领袖的王升平准将正企图趁机再灭一灭飞艇党的气势。
“没什么,我在想,如果在飞艇吊舱上装备火炮,吊舱本身再配备装甲,就可以一边压制敌舰的防空火力,一边超低空迫近敌舰投弹,我们的飞艇就算被打破一半以上的气囊,也必然能坚持返回几十公里外的前进基地,对!有了这样的装甲火炮攻击飞艇……不,有了这样的空中战列舰,地球上所有的水面战舰都要进垃圾场了……”
王升平一时无语,他不是无话可说,他只是不得不佩服飞艇党的狂热性与恐怖性。
“空中战列舰对水面战列舰……”
王升平有点头晕,虽然他从不晕机,更不用说晕飞艇了。
“报告,四点钟方向,敌舰群整体转向东南航行!”
听到观察员的报告,郭志飞立即凑到右舷后方的高倍望远镜前:俄舰队犹如出窝的鼹鼠一般,大舰在前,小舰在后,头衔尾,尾带头,在海面上拉出一波又一波清晰的八字船痕。
“停止规避改编队的话,应该是想整队逃到外海吧。”
王升平抓着另一部高倍望远镜说道。
“好机会!观察员,看到第三轰炸大队了吗?”
郭志飞这次也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了那些“中型猪骨架”上。
“还没有!”
“继续观察!”
“报告,八点钟方向,发现我舰队!”
郭志飞忙跑到左舷后方的望远镜前,数条钢铁长龙正从轻渺的海雾中破浪而出,调高倍率仔细看,原来每一条长龙都是一支军舰纵队,齐头并进的五支纵队周围,十余艘警戒舰只仿佛侍奉巨龙的虾兵蟹将般在海浪中穿荡而行。
“切,海军来抢功劳了。”
王升平此时顾不得门户之见,毕竟两人都在陆军航浮部队之列。
“第三轰炸大队在搞什么!”郭志飞急了。
“是啊,都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飞机!”王升平也急了。
据考证,后世流行的“你搞什么飞机”这句俗语正出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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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高居于联合舰队旗舰“瑞祥”号指挥台上的林泰曾司令官已经很久没有目睹俄国战列舰的“芳影”了,事实上,能够放开来蹂躏这些贱货的机会实在不多。
长达九个月的封锁作战已经让包括林泰曾在内的联合舰队全体官兵恶心郁闷咬牙切齿到了极点,这次好不容易等到俄舰队滚出海参崴港,一接到出动命令,个个摩拳擦掌,做俯卧撑的做俯卧撑,举炮弹的举炮弹,爬桅杆的爬桅杆,一派热火朝天准备大干一场的劲头。
这一次,联合舰队主力是倾巢而出,洋洋洒洒摆开五个纵阵,直取俄舰队而去。
位于正中间的战舰纵队,由第一、第二和第三战舰战队组成,自前向后分别是“瑞祥”、“瑞吉”、“瑞仙”、“飞电”、“雷电”、“云电”共六舰;战舰纵队左舷为第一装巡纵队,由第一、第二和第四装巡战队组成,自前向后分别是“苏州”、“福州”、“吹云”、“彩云”、“白云”、“香云”共六舰;战舰纵队右舷为第二装巡纵队,由日本第一、第二装巡战队组成,自前向后分别是“富士”、“八云”、“磐手”、“出云”共四舰;第一装巡纵队左舷为第一轻巡纵队,由4艘剑字号和4艘刀字号防护巡洋舰和8艘月字号驱逐舰组成;第二装巡纵队右舷为第二轻巡纵队,由8艘雨字号轻巡洋舰组成和8艘月字号驱逐舰组成;另有16艘雪字号驱逐舰分成四组负责外围警戒掩护。
“这次决不能让他们跑了!传令,全舰展开成战斗队形!”
林泰曾一声令下,五路紧凑的纵队一下子分散开来,主力纵队直取俄舰,轻巡纵队转到主力纵队非交战一侧负责机动掩护,装巡纵队则分两路包抄俄舰队后方。
位于“列特维占”号指挥台的维特盖夫特海军少将一看这阵势,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此时的维特盖夫特只有两个选择:
选择一,用自己手上这支仅剩下13艘军舰、配备8门305毫米和4门254毫米重炮的残破舰队去正面对抗拥有64艘军舰、配备54门305毫米和16门203毫米重炮的联合舰队主力队,即使全军覆灭,也要尽力给联合舰队造成最大程度的损害,为已经航行在印度洋上的罗热斯特文斯基的第二太平洋舰队创造胜利的机会。
选择二,逃回军港,依托数量众多的岸防炮和部署在港湾附近的防空设施苟延残喘,等待第二太平洋舰队前来解救,不过既然已经有了“曙光”号的先例,那么整个舰队在援军抵达之前被满天乱飞的空投炸弹所摧毁也在常人的预料之中。
“如果自我牺牲是我们能为俄罗斯做的惟一贡献的话……”
维特盖夫特喃喃道,捏紧了手中的拳头。
“司令官阁下,敌人正在快速接近中,怎么办?”参谋长拉彼鲁兹平静地问道,他的语气中似乎包含了早已料到答案所在的意味。
“海军上校拉彼鲁兹,沙皇陛下和整个俄罗斯都在看着我们,不是吗?”
“是的,阁下。”拉彼鲁兹直视着他的司令官,面露坚毅之色。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认为我们无法突围吧?”
“是的,阁下,恕我直言,去年年底在马卡洛夫将军率领下我们没能做到的事,现在我们更无法做到。”
“好吧,海军上校拉彼鲁兹,现在让我们来实现马卡洛夫将军的遗愿,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俄国舰队是用来与敌人舰队而非敌人的空中杂碎作战中的,马卡洛夫将军宁愿在舰队交战中让舰队覆灭也决不允许舰队被敌人的空中兵器一点点吃光,您怎么想?”
“阁下,照您的想法来干吧,上帝保佑您。”
维特盖夫特激动地握住了拉彼鲁兹的手:“上校,俄罗斯会记住我们的。”
“阁下,您打算怎么干?”拉彼鲁兹理所当然想知道更多。
“我打算把他们引到预设的雷炮阵地……”维特盖夫特将拉彼鲁兹引到海图桌前,“这里,还有这里,敌人具有数量和火力上的巨大优势,我们有水雷阵地和几十门大口径岸炮,我们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在牺牲自己的同时重创敌人,为第二舰队扫清障碍!”
“可是,敌人会上当吗?”
“敌人的舰队憋了九个月,就是为了摧毁我们,对他们来说,如果这次不摧毁我们,消灭我们的战功就要归到他们那些空中杂碎的头上了。”
“如果他们不追上来呢?”
“那我们就再冲到外海,再引诱他们,直到他们上钩为止。”
拉彼鲁兹点头笑了笑:“阁下,可以下命令了吗?”
维特盖夫特也笑着点点头:“向要塞司令部发电报,告诉他们,我们准备与敌舰队交战,要他们让岸炮部队配合我们作战。”
两人似乎早已有了“这是最后露出笑容的机会,所以非笑不可”的觉悟。
“左舷后发现敌人的双翅飞行器!”举着望远镜的对空观察员惊叫道,维特盖夫特与拉彼鲁兹背着手站在暴露的指挥台上,对此毫不在乎。
三架机身表面涂着龙纹和四位阿拉伯数字的“双翅飞行器”超低空掠过“列特维占”号的桅杆,投下的炸弹在距离军舰20到100码的范围内爆炸,掀起的高大水柱随风碎舞,把指挥台上的维特盖夫特和拉彼鲁兹淋成了落汤鸭。
紧接着是1艘较小的飞艇发动的袭击,这艘飞艇从几百公尺高度上投下的几枚小型炸弹在距离战舰100多码的海面上爆炸,自然对战舰毫无损害。
“传令,全舰随旗舰紧密运动,准备与敌舰交火,为了俄罗斯!”
维特盖夫特掏出手帕一边擦脸一边下令道。
之后几分钟内,又有六架飞机分两批袭击了“列特维占”号,“列特维占”号上的所有轻型枪炮猛烈开火,打下了其中的两架飞机,并躲开了其他飞机投下的炸弹,每当有一架飞机坠海,全舰就发出海啸般的“乌拉”声。
“士气很高涨。”拉彼鲁兹说。
“希望今天小伙子们能一直如此。”维特盖夫特欣慰地点头道。
“报告!‘狄安娜’号升起‘本舰起火’和‘本舰失去动力’旗,好像是中了敌人的炸弹。”观察员突然报告道。
“用信号灯指示‘狄安娜’号,允许舰长自由处置。”维特盖夫特下令道,他不是不想援救这艘舰队仅存的巡洋舰,不过他很清楚,被炸得失去动力的军舰就像断了腿的兔子般,根本逃不出其他“老鹰”贪婪的毒爪,在当前的紧迫状况下,任何对“狄安娜”号的援救都显得毫无意义。
不出维特盖夫特的预料,十二时三十分,标准排水量6731吨的“狄安娜”号身中5到7枚炸弹后,带着402名舰员葬身海底。
几乎在“狄安娜”号沉没的同时,“列特维占”号和“柴沙列维奇”(即“太子”)号上的8门305毫米主炮开火了,炮弹呼啸着破开空气,在绕到俄舰队侧翼的4艘日本装甲巡洋舰前面炸出骇人的高大水柱,日本人慌忙转向回避,他们的“富士”级装甲巡洋舰无论火力和防护都远在俄国装甲战列舰之下,所以其任务也并非是与俄国战舰正面对抗,不小心跑到俄舰主炮射程范围内的时候凭借高速度主动逃开也算明智之举。
十二时四十分,维特盖夫特惊奇地发现,远在12000码距离上的两艘中国三炮塔战列舰向本舰队开火了,试射的几发炮弹在“列特维占”号周边100码范围内腾起的水柱令他胆战心惊。
“观测员,真的是12000码吗?有没有搞错!”
“报告长官,的确是12000码!”
“不可能!12000码距离上怎么可能打那么准!”维特盖夫特一副不可思议的尊容,这也难怪,此前双方舰队的主炮最大交战距离都在一万码左右,而在一万码距离上进行的交火通常都只能是浪费炮弹,正常的主炮交战距离一般在7000到9000码之间。可是这次,在12000码距离上,仅是试射弹就打得那么近!那么接下来的战斗……
没等维特盖夫特想清楚,第二波炮弹落了下来,其中两发炮弹的落点距离“列特维占”号不到20码!
“反击!立即反击!”维特盖夫特沉不住气了。
“报告长官,敌舰尚未进入有效射程……”
别人打得着自己,自己却打不着别人……任何处于这种悲惨境遇下的指挥官都值得同情。
“传令,旗舰向罗经方位330左转!”
罗经方位330,也就是西北偏北方向,那里是维特盖夫特计划中的决战地点之一,设有密集复杂的雷区,并可以得到几个大口径岸炮连的支援。
“来吧,让我们决一死战,九个月来,你们一直这样期待着吧,让你们看看俄罗斯人的勇气和智慧!”
维特盖夫特在心里发狠道。
一看到俄舰队有逃跑的迹象,联合舰队的庞大舰群毫不犹豫地紧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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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十四时许,联合舰队战舰纵队再次将俄舰纳入了主炮有效射程内。
装备着三年式主炮射击指挥仪的“瑞祥”、“瑞仙”二舰自12000码距离上连连开火,两轮试射之后,两舰开始齐射,第二轮齐射时即命中俄舰队先导舰(即旗舰“列特维占”号)。
远望着敌舰上腾起的绚丽烟火,“瑞祥”号上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反倒有些忧心。
“司令长官阁下,您不舒服吗?”
参谋长萨镇冰少将关切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敌人撤得太快,我们又追得太急了,恐怕……”
话音未落,身边的观察员大叫起来:“报告,左舷前3000码距离上,第一装巡队‘苏州’号发生大爆炸!”
林泰曾举起望远镜一看,标准排水量11800吨装甲巡洋舰“苏州”号已经从舰桥处断裂为前后二截,在浓厚的云烟笼罩下迅速没入海水中。
事后查明,“苏州”号全舰669名乘员中仅18人生还。
“是水雷……又中招了……传令!全舰向方位170右转,撤出战斗!”
林泰曾狠不得咬掉自己的嘴唇,居然被对方以同样的伎俩算计了两次!
不一会儿,联合舰队战舰纵队和第一装巡纵队完成全队转向,这时,俄舰队却不识好歹地跟了上来,在12000码距离上开火挑衅。
“看来他们存心要跟我们玩猫抓老鼠的把戏啊。”
捧着茶杯的林泰曾很快就心平气和了,他没有为已经沉没的军舰不停惋惜的习惯。
“我看还是派驱逐舰对付他们吧,有情报表明,敌舰拆卸了大部分的副炮用来支援要塞防卫,反雷击能力已经被严重削弱,而我们的驱逐舰吃水浅,尺寸小,不大容易中雷,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船厂造驱逐舰的速度要远远快过造大型战舰的能力。”
萨镇冰的说法虽然有点冷血,却是实情所在,一艘万吨战舰的总工期在两年左右,而一艘月字号驱逐舰的总工期不过6个月,二者的造价更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为了全局的胜利,牺牲几艘驱逐舰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
林泰曾显然也早有这样的算计,听完萨镇冰的建议后,毫不犹豫地下令:“第二第三驱逐战队出列,对敌舰队展开雷击作战!”
紧接着发出第二条命令:“全舰向方位270左转,第三战速,注意水雷!”
随着五颜六色的信号旗升到“瑞祥”号的桅顶,田雨后中校的第二驱逐战队和李凌云中校的第三驱逐战队自第一和第二轻巡纵队尾部出列,展开成锲型队,以26节以上的高速冲向敌舰队。
在9000码距离上,俄舰开始以主炮轰击华军驱逐舰,巨大的水柱不时在单薄的驱逐舰前后不协调地腾起,但每一发炮弹的落点都远在距离目标超过200码的海面上——自战争爆发以来,无论是中国人还是俄国人,以战列舰主炮命中驱逐舰的先例一次也没有。
当华军驱逐舰接近到6000码距离上时,残存的8艘俄国驱逐舰脱离队列迎头杀了过去。第二驱逐战队的8艘“月”字号驱逐舰按计划立即分散开来,与俄驱逐舰捉对厮杀,而第三驱逐战队的另外8艘“月”字号借着友军的掩护,摆脱了俄驱逐舰的纠缠,径直向预定的目标——三艘俄国战列舰开去。紧接着,第三驱逐战队又迎面遇上了俄军布雷巡洋舰“阿穆尔河”号,“阿穆尔河”号以左舷可用的2门152毫米主炮和8门75毫米速射炮向疾驶而来的8艘中国驱逐舰猛烈开火,俄战列舰上的152毫米副炮也纷纷开火,大大小小的水柱溅湿了每一艘第三战队驱逐舰的桅顶旗……
十四时三十分,第三驱逐战队旗舰“雪月”号连中数发中口径炮弹,鱼雷弹库发生大爆炸,全舰一折为二,一分钟内全部没入海中,战队司令官李凌云中校以下140名官兵殉国。
战队其余各舰毫不畏惧,继续向前冲击,王识义少校指挥后备旗舰“松月”号向拦路的“阿穆尔河”号连发三条鱼雷,并率“水月”、“江月”二舰以120毫米主炮猛击“阿穆尔河”。
十四时四十分,以一敌三的“阿穆尔河”号连中两条鱼雷,向左舷翻沉,全舰369名乘员仅14名生还。
扫清最后的障碍之后,王识义少校率本战队余下的7艘驱逐舰继续向俄军战列舰纵队突进,此时,俄战列舰纵队已退却到了近岸海域,与岸炮一起猛烈射击华军驱逐舰,密集的炮火先是彻底摧毁了“水月”号,紧接着又令“松月”号起火,“松月”号上的王识义少校不顾背部受伤,亲自操舵冲向俄舰“列特维占”号,直冲到600码距离上才下令发射鱼雷,射出鱼雷后不久,“松月”号前主炮弹药舱便发生大爆炸,两分钟内,“松月”号舰艏向前栽入海底,全舰仅5人生还,王识义少校以下133名官兵殉国,此前,王识义少校的次兄王知节上尉已在去年率第三鱼雷艇战队袭击海参崴港时随艇战死,长兄王守忠中校则在著名的莫斯科维季诺战役中被打断了双腿,王家一门三子为帝国流血牺牲的故事经过文人墨客的编撰点缀,后来成为小学课本的内容,这是后话不提。
以“松月”号为榜样,战队中的“江月”、“湖月”、“海月”、“桂月”四舰也先后冒着遍布海面的大小水柱在1000码距离上发起鱼雷攻击,四舰共发射鱼雷23条,四舰转向撤出时,“湖月”号烟囱、轮机相继中弹,失去动力,前来救援的“海月”号也被打破了锅炉管道,分别笼罩在浓厚黑烟和白色蒸汽中的“湖月”、“海月”二舰成为了俄国岸炮的绝好靶标,附近所有的俄国岸炮发了疯似地向两艘受伤的中国军舰倾泻越来越密集的炮火,而两艘中国军舰上的水兵也毫不示弱地以主炮向岸上还击……半小时内,“湖月”和“海月”相继沉没,两舰共有181名舰员战死。
第三驱逐战队的殿后舰“岚月”号此前则因机械故障不得不中途退出战斗,却在单独返航时触发小型水雷沉没,104名舰员殉难。
第三驱逐战队的巨大损失没有白费,面对近距离上射出的二十多枚鱼雷,俄舰虽然竭尽全力企图转向规避,毕竟战列舰尺寸较大,各舰又身处近岸,机动的余地不大,以至有两舰相继中雷。
旗舰“列特维占”号右舷舯部和艉部连中二雷,艉舵卡死,战舰一边打转一边缓慢向右倾斜,舰队司令官维特盖夫特少将不得不下令停船,全体舰员弃舰上岸。
舰队参谋长拉彼鲁兹上校事后回忆道:“司令官悲哀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们虽然活着,但是从我们的使命意义来看,我们其实已经死了……停船后的‘列特维占’活像一条待宰的鳕鱼,敌人的双翅苍蝇和浮空肥猪迟早要把它当成饲料吞噬一空……”
拉彼鲁兹随后亲眼目睹了20多架飞机和10艘以上飞艇轮流蹂躏“列特维占”号的惨剧,这艘战舰在停航弃舰的状态下成了华军航浮部队的绝好目标,一小时内,“列特维占”号至少被10枚炸弹直接命中,舰体熊熊燃烧,直至弹药库发生爆炸……
十六时三十五分,12902吨的“列特维占”号翻沉入30米深的海底,592名乘员中有511人生还,幸存者中的大部分后来作为海军步兵投入了海参崴要塞的防御前线,在联军越来越炽烈的炮火中消耗殆尽。
紧随旗舰之后的“胜利”号也中了一条鱼雷,剧烈的爆炸使得该舰一半的锅炉失去了作用,军舰最大航速下降到不足10节,舰长企图把军舰开回港内,就在“胜利”号蹒跚开向海参崴港的时候,9架“晴风改”分三波袭击了它,一枚炸弹摧毁了它的烟囱,全舰弥漫起呛人的煤烟,航速下降到7节,战舰简直在爬行……
“胜利”号的厄运并未就此结束,十五时三十分左右,华军舒时德中校的第一驱逐战队针对“胜利”号又发起了一次鱼雷攻击,以“松雪”号沉没为代价,在2000码距离上射出22枚鱼雷,行动不便的“胜利”号连中二雷,逐渐向右倾斜,舰长不得已下令弃舰。随后,相继有30余架飞机和十余艘飞艇赶来打“死老虎”,中弹累累的“胜利”号于十六时五十五分左右倾覆沉没。
幸运的“柴沙列维奇”号暂时得以全身而退,该舰舰长丝毫不理会“列特维占”号和“胜利”号上升起的“请求救援”的信号旗,指挥本舰开足马力躲进了港内,并在港内高射炮火和自身防空火力的保护下熬到了夜幕降临。
入夜之前,幸存的5艘驱逐舰逃回了海参崴港,在与华军第二驱逐战队的厮杀中,俄军驱逐舰毫无收获,“强权”号与“猛烈”号被相对驱逐舰来说威力过分强大的120毫米炮弹所摧毁,“雷雨”号则降旗投降。
1904年5月31日夜,仅剩下6艘军舰的俄第一太平洋舰队暂时还处于“存在”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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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当夜,第一太平洋舰队最后的旗舰“柴沙列维奇”号上,舰队司令官维特盖夫特少将召集了所有现存军舰的舰长,商讨舰队最后的出路。
“明天白天敌人的空中部队必然会继续发动攻击,而军舰一出港又会遭遇敌舰队优势兵力的打击,我们只剩下两条路可走:第一是单舰分散突围,直接冲破对马海峡进入菲律宾或印度支那避难,寻机与第二太平洋舰队汇合;第二,为避免无谓的损失,在拆除可拆除的所有火炮,运走所有弹药并疏散所有人员之后,将仅存的战舰‘柴沙列维奇’号搁浅或自沉,其余的5艘驱逐舰则在白天出港规避空袭,晚上继续执行布雷任务——我们不能让敌人的舰队有机会靠近要塞肆意射击……”
说着,维特盖夫特摘下了军帽。
“现在表决,同意走第二条路的,摘下军帽,同意走第一条路的,把帽子留在头上。”
三十秒内,会议室内的所有舰长都露出了脑壳。
舰队参谋长拉彼鲁兹上校扬了扬军帽:“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把‘柴沙列维奇’号作为吸引敌人空中部队的诱饵。”
“您的意思是……”
“把清空后的战舰停泊在港湾中间,周围部署尽可能多的高射火炮和机枪,有必要的话,可以把海军步兵部队的步枪手们也召集起来,明天敌人的空中部队一定会集中全部力量来攻击我们这艘仅存的舰队装甲舰,我们就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给予敌人最大程度的打击……与其把军舰白白自沉,不如把它当作毁灭敌人的诱饵来得有意义,这就是我的想法。”
“我赞同拉彼鲁兹上校的意见,大家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维特盖夫特看到众人都不出声,当即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吧,我现在就去见要塞司令官,先生们,12点钟之前我还会召集你们。彼得维季诺上校,我命令您现在就开始领导您的部下进行火炮拆除和炮弹移除工作。”
彼得维季诺上校正是“柴沙列维奇”号的舰长。
若干年后,彼得维季诺在回忆录中提道:“只要不是出海突围,(我们)对于什么计划都无所谓了……自马卡洛夫将军牺牲以后,舰队实际上已经覆灭了,我们只不过是在进行几个月前未完成的死亡历程而已……”
10小时内,30门安置在可360度旋转的木制环形高射平台上的各种口径火炮和超过30挺装在改制高射机枪架上的单管、多管机枪在港口周围完成了重新部署,4000多名配备莫辛纳甘步枪的海陆军步兵也登上了港口周围的高地和屋顶,所有的炮手、机枪手、步枪手都知道,他们的任务不是保护什么,而是在诱饵毁灭之前击落尽可能多的敌军空中兵器。
诱饵安静地浮在港湾中央,到6月1日上午八时,“柴沙列维奇”号上已空无一人,除了305毫米主炮以外,所有的武器都被拆了下来,包括305毫米炮弹在内的所有炮弹也全部被移除,为防止军舰起火,水兵们把易燃的木器、被褥、面粉、小艇甚至大部分燃煤都从军舰上清除掉,军舰上甲板堆满了盛有海水的木桶,各水密门全部关紧……
上午九时,云开雾散,华军海参崴航空方面军司令官郭志飞少将搭乘的101号“强云”指挥飞艇大摇大摆地莅临海参崴上空。
“又是个好天气……难得的好天气,每天都是这种好天气的话,一定可以多活二三十年吧。”身为飞艇党领袖的郭志飞少将显然处于严重的心情舒畅状态中,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因为他身边正站着一位飞机党的首领——他的参谋长王升平准将。
事实上,就在昨天晚上,两位平日里针锋相对的将军达成了一个兵力运用方面的协议,决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由飞机打头阵,待飞机令敌舰受创以至失去动力后,再由大型飞艇在200到500公尺低空上对敌舰实施最后的摧毁性打击,这实际上就是将5月31日战斗中的实际作战程序纳入作战计划中。另外,应海军的要求,部分航浮部队将执行摧毁敌岸炮阵地的任务。
“但愿今天能一次性解决全部问题。”王升平眯着眼睛凑上望远镜,第一航空轰炸大队的24架“晴风改”轻型轰炸机一下子晃入了他的视野。
“是一定。”郭志飞强调道。
三发红色信号弹自101号飞艇左舷射出,“群蜂”作战第二天的战幕正式拉开。
蓝天青山碧海间,24具“中型猪骨架”发出烦人的“嗡嗡”声,以8个锲型队分二组俯冲而下,一组直取港湾中央静止不动的巨大战舰“柴沙列维奇”号,一组分头攻击正起航逃往港外的5艘驱逐舰。
第一轰炸中队的甲小队首先自港湾北面向“柴沙列维奇”号发起攻击,在下降到200公尺高度时,队员们看到“地面上一下子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炮口枪口焰”,他们开始“忧心忡忡地数着机翼上不断增多的弹孔”,很快,小队兼中队长机失去了控制,“翻滚着坠入距离那个‘大家伙’不到两百公尺的海中”,小队另外两架飞机不得不草草投下炸弹,“带着数不胜数的弹孔惶恐而惭愧地逃回基地”。
乙小队紧跟在甲小队之后,以几乎同样的角度进入轰炸航路,在下降到不足50公尺高度时,小队长机和3号机先后引擎冒烟并停转,以100多公里的时速分别撞上了海面和地面,幸存的2号机被迫拉起,在200多公尺高度上掠过“柴沙列维奇”号并投下了炸弹,两枚炸弹都落在了舰艏前方一两百公尺外的海面上。
第二轰炸中队的甲小队和乙小队则先后自港湾东面背对着太阳发起攻击,六架飞机均成功投弹,其中一弹直接命中“柴沙列维奇”号的舰艉,但在脱离的过程中,两个小队的每一架飞机均不止一次地被击中,其中甲小队的二号机因受伤过重,返航途中坠海,乙小队的2号机则在降落时翻了个头朝天,飞机报废,而三名机组乘员中竟然只有一人擦伤!
另外4个小队面对体型轻小并且机动灵活的俄国驱逐舰一开始是一筹莫展,投下的炸弹无一命中,第三轰炸中队甲小队的长机兼中队长机反而被俄军“闪电”号驱逐舰上的机枪火力击落,于是愤怒的甲小队另外两架飞机在投完炸弹以后又不止一次地俯冲下来,以机载机枪猛烈扫射“闪电”号,目睹这一幕的第三中队丙小队也赶来凑份,五架飞机轮番攻击,“闪电”号单薄的甲板上顿时弹孔密布,甲板人员伤亡惨重,舰长很快失去了战斗意志,下令将这艘排水量仅70吨的小型驱逐舰开到岸边搁浅,半小时后,这个在中国海军里只能算“鱼雷艇”的小东西被一枚5公尺外爆炸的250公斤炸弹掀了个底朝天,就此报废玩完。
九时三十分,第二航空轰炸大队的21架“晴风改”赶到战场,立即发动攻击,其中第四轰炸中队的3各小队共9机负责攻击“柴沙列维奇”号,另外4个小队分散攻击敌驱逐舰。
第四轰炸中队由第二轰炸大队大队长张栋中校亲自率领,分三波自港湾东面背朝太阳发动攻击,张栋中校率四中队甲小队冲杀在最前,以30公尺的极低高度掠过“柴”舰,投下的6弹中,一弹直接命中舰桥,一弹在舰艏附近爆炸,“柴”舰随即向左舷倾斜,甲小队投弹后迅速爬升,无一损失。跟进的乙小队投下的炸弹虽然无一命中,但他们也没有损失一机一人。最后投入攻击的是黄炎中尉率领的丙小队,该小队的3号机在距离敌舰尚有500公尺时即失去控制,坠毁在海参崴市区里,小队长机和2号机冒着地面炽烈的弹雨继续突进,突然,黄炎中尉的长机引擎冒出了滚滚浓烟,飞机急剧掉高,在空中划出一道陡峭的灰黑色曲线轨迹,最终竟如神授般地撞上了“柴沙列维奇”号的右舷!以100多公里时速坠落的黄炎中尉的“晴风改”轰炸机在“柴”舰300毫米厚的钢铁装甲般上如玩具般轻易地解体了,隔了好几秒钟,机上的两枚250公斤炸弹才在“柴”舰右舷下迭次爆炸,于是这艘注定要饱受蹂躏的万吨战舰又开始转向右舷倾斜。丙小队的2号机投下的炸弹没有命中,该机在脱离时失去控制,坠岸起火,机组无一生还。
第二中队负责攻击驱逐舰的4个小队除了将已经搁浅的小型驱逐舰“闪电”号炸翻之外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十时左右,第一浮空攻击大队的9艘“强云”大型攻击飞艇和第三航空轰炸大队的24架“晴风改”几乎同时出现在海参崴上空。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坐镇101号指挥飞艇上的郭志飞少将此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那艘战舰吗?”王升平准将也略有醒悟,“的确,从一开始它就没动过……它根本就没有要躲炸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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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归怀疑,击沉俄第一太平洋舰队最后一艘战列舰的任务非完成不可,郭志飞少将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第三轰炸大队的大三角阵掠过指挥飞艇之前下令信号员打出三颗红色信号弹。
同样以三颗红色信号弹相回应的第三轰炸大队首先投入攻击,其第四中队全部和第五中队丙小队分两波攻击港内的“柴沙列维奇”号,余下4个小队分头攻击港外的4艘俄驱逐舰。
受训时间最短的第三大队在俄军炽烈的地面火力面前蒙受了巨大损失。
大队长机亲率第四中队的甲、丙二小队作为第一攻击波自东北方向突袭“柴沙列维奇”号,六架飞机以纵队队形相继投入攻击,当它们掠过港湾东北面的一处高大建筑群时,屋顶的俄军步机枪手向飞机猛烈射击,大队长机首先失去控制坠入水中,接着是甲小队3号机引擎起火撞上了港湾西南的山坡,很快,丙小队的长机和2号机也先后失去了控制,带弹坠毁,连人带机炸得骸骨无存。剩下的两架飞机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在距离敌舰尚有三四百公尺时即草草投弹爬升,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战场。第二攻击波六机由第四中队中队长带队,这次他们改由港湾东面进入,这时太阳已经高升,实施低空水平轰炸的华军飞行员无法再利用阳光来降低中弹概率,包括中队长机在内的三架飞机投弹前即被击落,剩下的三架飞机随意投下炸弹后即行遁去,其中第五中队丙小队长机和3号机在降落时摔毁。
第三大队对俄军驱逐舰的攻击同样毫无收获,其第五中队乙小队的长机反而被敌舰上的机枪击落。
当天,第三航空轰炸大队共损失了12架飞机和27名机组乘员(含事故损失),战果几乎为零。
战后的检讨会上,王升平参谋长为第三大队辩解时是这样说的:“想想看,他们使用的‘晴风改’与原型相比较,在最大载弹增加一倍,空重增加了四成的情况下,引擎马力仅增加了三分之一,其满载出动时的飞行性能可想而知!归根结底,‘晴风改’是为了让飞机部队能够攻击水面舰艇而对原型机强行进行的临时性改装,根本没有进行过正常的全面验证,几天前我亲身体验过这种改型满载时的飞行性能,在200公尺高度,其最大空速只有90到100公里,而在实施机动时飞机的操作响应十分迟缓,连正常的转弯都十分困难,飞行员只能一边以极低缓的角度下降高度一边以近乎直线的轨迹接近敌舰,在这种情况下,成为敌军步机枪以及小口径速射炮的靶子根本不足为奇!如果硬要说三大队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机组主要由新手组成,而且他们只有半个月时间来适应新飞机并展开对海攻击训练,但这些问题完全不该由三大队本身来承担责任!”
目睹三大队的巨大损失,郭志飞少将按捺不住了。
“发信号!第一浮空攻击大队停止行动,在空中待命。”
随着101号指挥艇左舷接连射出三发绿色信号弹,已经分别进入攻击航路的第一浮空攻击大队的九艘“强云”逐一退出、爬高,慢腾腾地聚拢到指挥艇周围。
十时五十分左右,102号“强云”艇缓缓接近101号指挥艇,其吊舱艉部挂着一面“邱”字旗,乃是大队长邱明上校的座艇,在100公尺距离上,102号艇右舷的信号灯向101号艇打出一串莫尔斯码。
101号艇信号员向郭志飞报告:“对方艇询问后继命令。”
郭志飞闷着头沉吟片刻,转而问王升平:“你看还有必要动用飞艇部队对敌舰发动最后打击吗?”
王升平一开始就反对用飞艇攻击敌舰,他认为飞艇的最大作用就是轰炸城市、堡垒、铁路枢纽之类的大面积目标,让笨重的飞艇去炸军舰根本就是浪费炸弹,“1艘大型飞艇为攻击一艘军舰而一次性浪费掉的重型炸弹足够12架轰炸机对两艘军舰分别发动两波有效得多的连续突击。”
“我认为,此时飞艇部队应从1500公尺以上的安全高度轰炸敌码头设施及市区,那些地方的屋顶应该也是敌人对空射击的绝好据点,就请第一浮攻大队为后继攻击部队扫除障碍吧。”
王升平的话也算给了郭志飞面子,他并没有直接说飞艇对军舰没用,而是强调当前可以由第一浮攻大队打击敌人的防空火力集结地,以为后继的对舰攻击部队开路。
郭志飞当即决断:“第一浮攻大队任务变更,转为全力轰炸敌码头市区,立即执行!”
一小时内,216枚250公斤炸弹倾泻在海参崴港码头、市区、港湾以及长满青草的市郊荒地,除了进一步加深了这座城市的废墟化印象外,还造成了超过一千名军人和近千平民的伤亡。
中午十二时,太阳正高。
正当第二浮攻大队的8艘“紫云”中型攻击飞艇出现在郭志飞少将视野中时,一阵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狂风挟着大片黑云席卷而来,将天空中这些充满氦气和氢气的超级气球一口气裹挟而去。面对自然的伟力,“紫云”和“强云”装载的北洋重工HK-9C型180马力航空引擎显得不值一提,204号“紫云”艇曾一度企图顶风回航,无奈云随风飘是自然界的普遍规律,开足马力的204号艇先是勉强在空中悬停住,随着风力骤然增强,204号艇的艇身开始剧烈颤抖,引擎发出“嘎嘎”怪声,艇长大为惊骇,不得不下令转舵以随风漂流。
狂风吹至黄昏而止,包括101号指挥艇在内的9艘飞艇早已在海参崴上空消失得渺无影踪,其间,位于阿尔乔姆的海参崴航空方面司令部与101号艇之间的无线电联络完全中断。
直到半夜时分,阿尔乔姆基地才联络上了101号指挥艇,午夜十二时三十分,101号艇发来的电报上说:“本艇单独位于海上,正以星位测位”
由于第二浮攻大队的8艘“紫云”没有装设无线电,阿尔乔姆基地只得连夜请求海军出动舰艇往日本海北部展开搜索,随后又请求陆军派人沿锡霍特山脉两麓展开搜索。
次日一早,陷入混乱中的海参崴方面军司令部得到大本营指示:“在郭司令及王参谋长归队之前,由副司令马恒明为代司令,副参谋长方永杨为代参谋长,你部在寻找失散飞艇队的同时,应继续打击海参崴敌舰队残部,直至全部歼灭为止。”
代司令马恒明准将本是飞机好手,接到大本营指示后不敢怠慢,一大早就亲自搭载一架三座“大风”侦察联络机上了天,在海参崴港上空转悠了一圈,发现“柴沙列维奇”号已经向左歪斜着坐沉港内,返回基地后,马司令即召集各大队指挥官,宣布敌舰队主力已被摧毁,仅余驱逐舰及拖船驳船若干,鉴于6月1日被狂风吹散的飞艇至今未返回,各飞艇部队立即往国内有完善飞艇库的基地转移待命,各飞机部队则改以小型炸弹打击敌残余舰艇,另,为改善机动性计,严禁所有“晴风改”搭载总重超过250公斤、单重超过50公斤的炸弹。
这边马司令在安排作战,那边方参谋长全权负责搜救活动,这位年轻的上校四下发电报、打电话,软硬兼施,好不容易让陆军答应派出两个旅往仍有敌游击队活动的锡霍特山脉展开搜索,又从海军哪里得到了派出包括两艘水机母舰在内的50艘舰艇外加40架海军飞机参与搜救的承诺,海参崴航空方面军本身则打算派出50架岸基侦察机和几艘小型飞艇沿海搜索。
所谓“六月一日崴港风击事件”直到十天后才由大本营宣布“完全解决”。
六月二日下午三时左右,一架从“飞鹰”号母舰上起飞的“蛰电J”水上飞机在海参崴东北300公里外的日本海上发现了101号“强云”艇,随即将该艇引航至母舰编队周围,编队指挥官梁书铭上校派出另一架“蛰电J”将其引航至海岸边的陆军航浮队导航站。傍晚时分,在两架冒险夜航的“晴风”引导下,郭志飞少将及全艇乘员总算安全回到了阿尔乔姆基地。
相较之下,对另外八艘“紫云”艇的搜索行动则要艰难得多。
六月三日,日本海上风高浪急,海空搜索行动被迫停止。
六月四日上午,一艘日本巡逻舰在距离海参崴380公里的日本海北部发现了204号艇,当时,“这个庞大的空中怪兽兴奋异常,一口气打出了十二枚耀眼的红色信号弹。”
日本巡逻舰将飞艇引航到中国海军搜索编队附近,由于当时两艘水机母舰已奉命南调,编队指挥官只得派一艘鱼雷艇将飞艇引航至岸边的导航站。
当天下午,陆军搜索队在锡霍特山东麓的卡瓦列罗沃一带发现正降低高度寻找导航站的210号艇,并顺利将其引导至导航站。
黄昏时分,206号艇返回了阿尔乔姆,当天中午,该艇幸运地飘到了锡霍特山东麓的达利涅戈尔斯克镇上空,那里的大街上恰好行进着一连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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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六月五日上午,第四航空轰炸大队的一架“晴风”轻轰在海参崴东北偏东400公里外的捷尔涅伊海岸发现了第二浮攻大队的202号艇,该艇因缺乏燃料,只得在闻讯赶来的海军陆战队员帮助下降落在捷尔涅伊村附近的平地上,由海军鱼雷艇送来汽油后再起飞返航。
大约同一时间,海军搜索部队在宗谷海峡附近救起了209号艇的6名乘员,当时这些乘员坐在集体橡皮救生艇上随波飘荡,他们的“紫云”艇三天前坠入海中,由于飞艇龙骨断裂,外壳和气囊撕毁,乘员不得不弃艇。
当日中午,207号艇因油料濒临耗尽而迫降在库页岛南部的科尔萨科夫,次日在海军飞机的引领下回到阿尔乔姆基地。
六月六日,海军搜索队发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209号艇的部分气囊,该艇乘员于六月十日被阿尔乔姆的搜索本部确认为“失踪”。
六月十日,在锡霍特山脉南段标高1855米的云雾山中,发现了208号艇的残骸及4名乘员的尸体,这里距离海参崴约170公里,另外两名乘员的尸骸直到1910年才被寻山的猎人偶然发现。
六月十一日,“崴港风击事件搜索本部”撤消,搜索行动结束,确认3艘“紫云”飞艇损毁,乘员4人死亡,8人失踪。
在这期间,“海参崴航空方面军”继续执行对海参崴港的打击任务。
六月四日,航空方面军出动飞机200余架次,其中80架次搭载小型炸弹专门攻击敌残余舰艇,当日炸沉敌驱逐舰3艘,炸毁拖船、破冰船各2艘,并迫使余下的1艘驱逐舰搁浅。俄军第一太平洋舰队至此彻底毁灭。
六月六日至十日,航空方面军先后出动飞机1200余架次,集中攻击海参崴市区、岸防炮兵阵地、要塞兵营、炮台等目标,投弹150吨。
六月十一日,大本营下令终止“群蜂”作战,海参崴航空方面军解散,所属部队回归各航浮集群。持续12天的“群蜂”作战落下了帷幕,其间,海参崴航空方面军共损失58架飞机和5艘飞艇(包括非战斗事故损失),131名飞行乘员阵亡、失踪。
就在有关“群蜂作战”、“崴港风击事件”以及“色楞格-乌达战役”(即四河战役)的相关报道占据东亚联盟各国报纸头条的同时,东亚联合舰队主力于六月三日奉大本营之命南下。六月四日,联合舰队主力队在胶州湾集结完毕,当天,海军参谋局向大本营提交了预定六月六日前完成的东亚联合舰队新编组,计划如下:
东亚联盟联合舰队光兴九年乙号编组计划甲密三三二五号
第一部分:必要性
(略)
第二部分:指挥体系编组
联合舰队指挥体系确认如下:
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坐镇瑞祥)
参谋长:萨镇冰少将
副司令长官:戴康伯少将(坐镇飞电)
(其余略)
第三部分:舰队编组。
拟将东亚联盟联合舰队编组为三队,如下:
一、主力队:
下辖:
*第一战队: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亲领,战队及主力队总旗舰瑞祥。
辖
第一分队:一等战舰——瑞祥、瑞吉、瑞仙,
第二分队:一等战舰——飞电、雷电、云电,
*第二战队:司令官马升宇少将,战队旗舰杭州。
辖
第一分队:一等装巡——杭州、吹云、彩云、凌云、白云、香云
第二分队:日本一等装巡——富士、磐手、出云、八云
*第三战队:司令官廖胜真准将,战队旗舰龙剑。
辖
第一分队:轻巡1战队——龙剑、虎剑、宝剑、风剑
第二分队:轻巡3战队——谷雨、雾雨、冬雨、松雨
第三分队:轻巡4战队——夏雨、暴雨、雷雨、山雨
第四分队:轻巡2战队——大刀、陌刀、长刀、马刀、
第五分队:日本轻巡1战队——朝日、春日、日清、日进
*第四战队:司令官舒时德上校,战队旗舰胧月。
辖
第一分队:驱逐2战队——胧月、云月、丽月、寒月、珍月、酒月、日月、暮月
第二分队:驱逐5战队——凝月、静月、清月、明月、汀月、翎月、圆月、白月
第三分队:驱逐1战队——白雪、林雪、深雪、暮雪、山雪、雅雪、沐雪、瓦雪
第四分队:驱逐6战队——冰雪、素雪、融雪、梅雪、新雪、瑞雪、晴雪、花雪
*第一航空战队:司令官梁书铭上校,战队旗舰飞鹰。
辖
水机母舰——飞鹰、天鹰
舰载水机12架
附主力队大口径火炮统计:
50门305毫米(12英寸)
16门203毫米(8英寸)
二、侦察警戒队:司令官刘冠雄少将,旗舰超风。
*轻巡6战队——超风、狂风、海风、和风
*轻巡7战队——大风、云风、擎风、火风、
*日本轻巡3、4战队——高砂、千岁、音羽、利根、笠置、阿苏、宗谷、津轻
*朝鲜轻巡1、2战队——江华、群山、济州、釜山、仁川、镇海、蔚山、元山
*驱逐3战队——湖月、桂月、神月、娥月
*驱逐4战队——雨雪、皑雪、朦雪、风雪、云雪、阵雪、梨雪
三、支援队:司令官严复少将,旗舰龙威。
*二等战舰——龙威、凤翔、定远、镇远
*三等战舰(实为二等装巡)——建东
*二等装巡——建北、建南、新远、恒远
*轻巡8战队——追风、飓风
*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谭雅林上校,坐镇广州。
配备100架非舰载飞机和12艘飞艇。
*驱逐舰和小型驱逐舰共36艘,略
*鱼雷艇共118艘,略
以上,海军参谋局呈报大本营,光兴九年六月四日。
海军总司令兼海军参谋局参谋长刘步蟾上将把整个计划在大本营上简要叙述完毕后,实际主持大本营会议的杨正金大将悠声问了一句:“预定的作战海域确定了吗?”
看着资历比自己弱很多却不可思议地压到了自己头上的那位太过年轻的国防大臣,刘步蟾心里微微地感慨了一下,依然保持着完美的严谨形象报告道:“是,参谋局认为应采取丁案,即在马六甲海峡出口附近实施作战,使敌舰队无法突入南海,断绝敌舰队可能实施的各种作战方案。”
“考虑到英国的反应了吗?马六甲海峡可是英国人的地盘,虽然英国现在是我们名义上的盟国,可是在人家地盘上开战无异于莫大的羞辱及挑衅……”
外交大臣曾纪泽插道。
“会尽量考虑在公海上开战,并且已经决定邀请英国军事观察员在适当的时候搭乘我军舰出海观战,此外的事情已不在海军权限之内。”
刘步蟾尽量客气地应道,对于身为同光中兴名臣曾国藩之子兼光绪光兴年间著名外交家的曾纪泽,刘步蟾还是打心眼里尊敬的。
“要对英国军事观察员采取保密措施,此外,事先不必通知英国方面,即使行动被英方察觉,也有必要采取瞒骗和搪塞态度应对之,总之,海军可放手去干,外交方面的问题由政府全权负责。”总理大臣张志高自特遣队事件以来越发显出大人物的气势,连说话的口气都颇有刘云之风。
“有政府的支持,海军自当全力以赴。”刘步蟾谨慎地应道,对于政治和政治家,他一向采取谨小慎微的态度。
“接下来报告海军应对俄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作战计划。”
“第一阶段,6月5日起,以侦察警戒队前出至印度洋,在安达曼海至马六甲海峡间展开侦察警戒网,该队舰只应避免与敌缠斗,应尽量尾随敌舰并将敌舰队位置定时向上传递。6月10日前,编组完毕的主力队在胶州湾备战,实施高强度海上实弹演练。”
“第二阶段,6月10日起,联合舰队主力队自胶州湾起航,为避人耳目计,先向东出大隅海峡,自外圈绕过琉球、台湾,从巴士海峡东面进入南海,6月15日前进入新加坡岛至纳土纳群岛之间的伏击阵位。”
“第三阶段,一待俄舰出马六甲海峡,主力队即行与敌决战。若主力队战败或处于战败形势,其残部应尽力在侦察警戒队掩护下撤到胶州湾重整,联合舰队重新整合兵力后暂行依托沿海要塞阻滞敌舰北犯,以待联合舰队总体力量之恢复。若主力队战胜或处于战胜形势,机动于南海中部之支援队及尾随敌舰队之侦察警戒队应立即进入作战海域,清扫敌舰队残部。”
“第四阶段,作战胜利完毕后,以侦察警戒队一部监视法国远东舰队,一部监视英国新加坡舰队,支援队后方队监视英国香港舰队,主力队在支援队前方队掩护下返回胶州湾休整……”
“第二太平洋舰队现在的位置在哪里?”光兴皇帝突然问道。
“回皇上,敌第二太平洋舰队自5月23日于马达加斯加贝岛起航,据6月2日英国海军之通报,在查戈斯群岛至马尔代夫之间发现俄舰队踪影,也就是说,十天之后,俄舰队将进入马六甲海峡。”
“那么,海军有信心打败敌人吗?”
“请皇上放心,敌军劳师远征,我军兵精船强,若不能得胜,天道亦乃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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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五日,彼德罗夫斯克,西部方面军司令部。
自从上次与俄军飞艇干过一架之后,钟夏火气鼓鼓地将他的“西方司直指一号”指挥飞艇赶回了北洋重工的飞艇工厂,要求对方将那艘“火力等于零”的“强云”改造成配备大量火炮机枪的空中战舰。
然而这位大将并没有就此放弃乘坐飞艇指挥战斗的乐趣,以赤塔战役中使用过的“浮空夜战舰”为先例,西部方面军航浮集群改装了一艘新出厂的“紫云”飞艇,在技术人员为这艘比“强云”小一号的中型飞艇装上四挺重机枪、小型无线电台和探照灯后,钟夏火满意地登上这被命名为“西方司直指二号”的指挥飞艇,虽然该艇没有一号艇的大型地板玻璃窗和巨幅地图桌,通讯能力也要弱很多,钟大将还是得意洋洋地宣称:“再遇上那艘俄国飞艇,我要亲手把它打下去!”
这天,由于风速过大,飞艇无法安全起航,又有“崴港风击事件”的教训,钟夏火乖乖地呆在了地面上,闷着头与参谋长邓简上将坐在地图桌前等消息。
“怎么还没来电报?”钟夏火看一眼茶杯又瞅一眼电台。
“别急,许魂和钱梓辰是你亲自挑出来的将,禁一师和禁二师又是帝国最强的两个师,援军也已经派过去了,应当万无一失。”书生气质的邓简上将并不擅于安抚他人。
地图桌上,以乌达河南岸的奥诺霍伊为顶点,自六月三日起,一个三角形包围圈已经形成,俄第6集团军的第19军深陷其中。构成包围圈底边的是赵民河中将的第五军,侧边则分别是钱梓辰少将的禁卫第一师(附禁九旅和禁卫第一膘骑团)和许魂少将的禁卫第二师(附禁十二旅和禁卫第二膘骑团),在第五军后面,新任禁卫野战军司令官罗坤中将亲自指挥的禁卫第三师(缺禁九旅)和禁卫第四师(缺禁十二旅)作为预备队待命。
然而,要一口气吃下第19军并不是那么简单:在奥诺霍伊一带,集结着俄预备队集团军主力共3个步兵师和2个骑兵师;奥诺霍伊西南,面对着许魂所部,集结着俄第6集团军的第18军和第4集团军一部;在奥诺霍伊东北,面对着钱梓辰所部,集结着俄第6集团军的第24军和第3集团军一部。也就是说,许魂和钱梓辰部实际上是处于敌军的双重反包围中。鉴于以上形势,作为三角包围圈两侧边的许魂部和钱梓辰部分别构筑了两道彼此背对的防线,由于兵力有限,两军只得在防线上构筑少量前沿火力支撑点,并在两道防线间集结兵力组建若干机动部队,随时准备打退企图突破防线之敌。至于歼灭敌19军的任务,将主要由赵民河中将的第五军主力来完成,罗坤中将掌握的禁卫军预备队将在最关键的时刻投入战场。
自昨日起,不甘心就此失去19军的俄军展开了大规模的反击作战,总共9个步兵师和4个骑兵师相继对许魂军和钱梓辰军发起了猛攻,被围的第19军也拼命挣扎,与此同时,位于第6集团军两翼的第4集团军和第3集团军也各以1个师的兵力对赵民河的第五军发起牵制攻击,形势一下子紧迫起来。
方面军司令部一方面向许钱二军各派出了一个禁卫团的援军,一方面严令第五军猛攻包围圈中的第19军,并与许钱二军约定,6月5日天亮以后每隔两小时汇报一次战况。
现在是中午十二时许,距天亮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
“怎么搞的!发个电报就那么难吗?不行,我要飞过去看看!”钟夏火耐不住了。
“再等等吧,应该没事的。”邓简倒还沉得住气。
钟夏火愤愤地吞了口茶,硕大的拳头时张时合。
又过了一个钟头。
钟夏火决定乘坐新近运抵司令部的一辆“暴虎”牌小汽车到前线去,被邓简死死拉住。
“你不能去!”
“那你给我一个解释!半天过去了,为什么那两个死家伙一个电报也不发来!”
“要去我们一起去!”
“好,那我们一起坐飞艇去前线!”钟夏火毫不妥协。
“报告!许魂支队来电!”钟夏火的副官姜子昌中校及时地送来了要命的电报。
钟夏火一把夺过电报,只见纸上写着:“钧座钟鉴,属下师部一早即遭敌骑兵突袭,电台损坏,至今方修毕,其间敌炮火打断我军野战电话线多处,与各旅之通讯惟以人力进行,敌情我情多有不明。惟敌军之攻势渐烈,属下亲赴前线目睹之,现师部尚在敌炮火之下,内外防线各旅更显不支,望以有力之军侧击敌后,以援我军。禁二师,许。”
“可以嘛,这个许魂,虽然意思是求援,却没有说要把援军直接送到他手里,而是让我们‘以有力之军侧击敌后’,有点围魏救赵的感觉,嘿,这点可真像我!”钟夏火大将的意思是……
“这下可以回去了吧?”邓简松了口气。
“不行,钱梓辰那边还没有消息!”
“让禁卫野战军司令部想办法联络一下吧,彼此之间也比较方便。”
“这也算一个办法吧……”钟夏火动摇了。
半小时后,钱梓辰支队的电报由禁卫野战军司令部中转到了方面军司令部。
“……防线破裂,师部被围,师属电台损坏,现以旅属电台应急,请急派援军解救!有这么惨吗?这不是跟莫斯科维季诺战役时的状况差不多!”
钟夏火摔下电报,吞下手中残存三分之一的大肉包后,站起来绕着桌子踱步。
“邓参谋长,你怎么想?”
“我觉得可以投入预备队了。”
“投到哪?”
“一个团拿来支援许魂部,剩下的预备队全部用于侧击钱梓辰当面之敌。”
钟夏火有点疑惑:“为什么不是侧击许魂部当面之敌?”
“因为许魂部的战线并未动摇,而钱梓辰部的战线已被破坏,被围之敌必然全力从缺口中突出,此时以预备队直接支援钱梓辰部,则已突围之敌将无法再追回,我的想法是,以禁卫军预备队打击钱梓辰当面之敌的侧后,形成第二层包围圈,不但可以拦下已突围之敌,还可以包围部分参与解围的敌军,同时又解救了钱梓辰部,可以说是一石三鸟。”
“你怎么能确定许魂部的战线没有危险呢?”
“因为既然许魂没有说自己战线崩溃,那么他的部队就一定还能守住,而钱梓辰说他的战线已经破裂,那他的部队一定陷入了危机,这已经分别由别廖佐夫卡战役和莫斯科维季诺战役得到了印证。”邓简扶着金边眼镜解释道。、
“恩,还不止这两场战役呢……”钟夏火显然想到了更多,“那就这么决定了,辛苦一下许魂吧。”
前线。
钱梓辰再一次品尝到到了司令部被围的滋味。
这一次,他的身份是师长,少将,比上次提了一级,身边的兵力则多了三四倍,由一个警卫营增加到了一整个警卫团,团长正是去年莫斯科维季诺战役时他的警卫营长贺风起。
自清晨开始,包围圈内外的俄军如潮水般反复冲击钱梓辰支队的阵地,事实上,包围圈外的俄军动用了足足6个步兵师和2个骑兵师来对付钱梓辰军,而包围圈内的俄第19军则在钱梓辰支队的方向上动用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兵力。
战斗进行到早上九时,钱梓辰支队的防线首先从外侧破裂了,敌解围部队前锋从禁一师师部两边冲过,杀向包围圈的内侧防线,紧接着,敌人的后续部队开始围攻由警卫团和禁一团主力防御的以禁一师师部为中心的环形防御地域,至下午三时,俄军对这一防御地域发起了十余次营以上规模的冲击。
敌尸遍布阵前,伤兵哀号阵内,枪炮密响,四下皆敌,鏖战不断,身边皆友……一切宛若去年秋日之重现。
当年,钱梓辰率部以一旅之力阻击敌一个军,两天激战之后,禁四旅丧失八成以上官兵,几近残废,却成功完成了阻击任务。
今日又将如何?
钱梓辰召来了警卫团团长贺风起上校。
“怎么样,还能顶得住吗?”
贺风起毫不犹豫地正色道:“去年我们既然能以一个旅挡住敌人一个军,现在我们手里有四个旅,那么我们就能顶住敌人四个军!请师长放心,我们只是暂时被敌人隔断,机动部队正在赶来,很快我们就能封堵住缺口!”
钱梓辰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决心,令人欣慰啊,莫斯科维季诺之战时我们生死相依,这次依旧并肩而战,相信也一样能逢凶化吉吧!”
“是,大家都士气高涨呢,把打敌人都说成是打鸟……”贺风起晃着手里的狙击步枪笑道。
钱梓辰一把夺过了贺风起手中的狙击步枪:“没收了。”
贺风起一楞:“师长,这……”
“你现在是一个团长,高级指挥官,而不是一名普通的狙击手!再说了,你现在的射杀记录已经达到三百多次了,相信这次战争结束前不会有人超过你吧,也该收收心了……”
“是……那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到阵地上去了……”贺风起因为生平最大乐趣被上司剥夺,一时无心逗留。
“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弟兄们怎么打鸟。”钱梓辰并不打算安慰他的警卫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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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打完自己身上的最后一颗子弹后,一等兵吴俊拍了拍身边二等兵王一阳的肩膀:“兄弟,有子弹吗?”
王一阳从腰间的牛皮弹盒里摸出一排七点九二毫米步枪子弹:“我也只剩两排了,省着点用吧。”
这里是禁卫第一团二营七连的阵地,半人高的散兵壕里,七连三排一班副班长吴俊与该班战士王一阳跪在坑里并肩作战,他们的左右还有更多大大小小的坑,有的坑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坑里填着一两具完整的死尸,有的坑里只剩下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或是一份散发着焦味的人类排骨……
连里的机枪早就不响了,迫击炮也因为没有炮弹而住了嘴,战斗已经持续进行了八小时,偌大的七连阵地上似乎只剩下吴俊和王一阳两个人。
半分钟里,吴俊把王一阳给的那排子弹也打光了,眼看敌人已经冲到了五六十米外,吴俊瞟一眼脚下,一小时前送到阵地上的那两箱手榴弹早已只剩下了木箱本身。
“又要拼刺刀了,老规矩,五五开,你对付右边那堆,我对付左边那份……”
话没说完,连着好几排炮弹从吴俊头上呼啸而过,把已经稀疏不堪的俄军散兵线一下子炸得没了踪影。
几分钟前,吴俊还指着密集的敌阵对王一阳说:“妈的,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吧,怎么都往这边过来了……”
现在,七连阵地上又安静了下来,所谓的安静,与阵前阵内两军伤兵的哀号并无关系。
“我到连部那边去拿弹药。”王一阳打开弹盒向吴俊展示了一下,里面空空如也。
“你们是一班的吧?”
一个人影忽地晃进了散兵坑,吴俊和王一阳转头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预备士官,也就是通称的“学生兵士”,肩上扛着一个弹药箱。
“你是连部的黄士官……”吴俊看得眼熟。
“预备士官黄成明,初上战场,还请两位多指点。”黄成明的官话里略微带着湖南口音。
“哪里哪里,我们还要靠长官多提拔哪。”吴俊说话时眼睛只盯着黄成明肩上的弹药箱。
“要子弹吗?”年轻的预备士官心有灵犀。
“我们都只剩弹壳了。”吴俊说。
“自己拿吧。”黄成明打开弹药箱,里面满是成排的子弹,吴俊和王一阳如狼似虎地抓了几大把。
“没有手榴弹吗?”吴俊还不满足。
“连长已经派人到营部去拿了,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会送过来的。”
“他们怎么让学生兵士来送弹药?”
“没人了,你们看那边,连长自己都成机枪手了。”黄成明指了一下五十公尺外的机枪阵地。
“你是湖南人?”王一阳冷不防问道。
“是啊,湖南巴陵县。”
“真巧啊,我娘就是巴陵的。我去年在威远受的伤,妈的,刚一过江就挂了彩,手掌被一个俄国军官的左轮枪射穿了……今年春节前归的队,我叫王一阳,他是我老乡,也是我结拜兄弟……对了,有烟吗?”说了这么多,王一阳的根本目的就是要烟。
“有。”黄成明掏出四根“梅门”牌纸烟,一人派了两根。
“进来吧,老毛子要打炮了。”得了好处的王一阳不由分说一把将黄成明拽了下来。
“你有白虎勋章?”抱着听故事的打算跳进散兵坑的黄成明羡慕地盯住了王一阳脖子上那枚铜质虎眼镶珊瑚石的四等白虎章。
“算不了什么,我这位兄弟还有银的呢。”王一阳得意洋洋地朝吴俊晃了晃脑袋。吴俊毫不谦虚地扯出脖子上的三等白虎勋章炫耀道:“半个月前在京师那边授的,他也是,你是昨天才入队的,一定不知道一个月前我们旅奉调入京的事情吧?”
“不知道。”
“别说了,你忘记连长怎么嘱咐的了……”王一阳担心地捂住了吴俊的嘴。
吴俊满不在乎地挥手挡开王一阳:“怕什么,我可是拿了三等白虎的英雄,再说了,这里还是战场呢,除了老毛子,没人敢把我们怎么着……好了小兄弟,我是看你人挺好,所以才告诉你的,换作别人,打死我也不说……”
“就在五月二号晚上,我们全旅紧急集合,连同炮队辎重队,在兵营操场上排成一大溜,四周燃着几个大火堆,然后当时还是旅长的许将军就过来喊话,罗嗦了一阵之后,突然就来了一个胡子拉扎的大人物,你猜是谁?”
“难道是集团军梁司令官?”
“算你有些见识,不过却还没猜中,告诉你吧,正是钟司令官本人!这还不算,他后面说的话更让咱们一个个成了木头疙瘩。”
“钟司令官说了什么?”黄成明着急地问。
“他说要带咱们回京师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发誓把任务完成前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彻底忘掉,不许在内部讨论,也不许向外人提起……我是发了誓的,不过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同样,兵在外,将令有所不从,嘿嘿嘿,说说也无妨……”吴俊手指捏着脖子上的三等白虎勋章无限陶醉中。
“后来咱们就上了火车,车门从外边锁住,顶棚也盖得严严实实,白天不许下车,晚上不许电灯,吃喝拉撒全在车上,虽然那时候天气还不算热,不过车里那屎尿味还是熏得咱们够受……车子几乎就没停过,一路给拉到怀柔站,大队人马在那里下了车,整队点名之后就开进了山里,走了一整天,晚上就在某条山谷的一侧挖战壕,守了足足半个月,差不多到五月二十一号的时候才撤回到怀柔,又坐着火车回了前线,之间没遇见一个敌人,倒是刚开始挖战壕的时候发现过不少穿着国防军制服的尸体,问长官怎么回事,长官要我们就当没看见,由那些穿黑西装的国安厅特工来收拾就行了,说到那些黑西服的家伙啊……”
“那些穿黑西服就跟死人差不多,都是完全没有表情的僵尸……”王一阳也来了兴致。
“对啊,看到那些僵尸就没心情吃饭了,不过还好他们只在眼皮底下晃了两三天,之后的日子就舒服了,每天都有甲等供应,香烟居然还是哈德门的!我还以为这辈子是抽不上哈德门了呢……至于我们挖战壕来对付谁,连长不说也没关系,阳哥,你还记得经常从我们阵地上飞过的奇怪飞机吧?”
“记得,那种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表面闪着光,头顶有很长的东西在转,后面带一个长尾巴,尾巴上也有个东西在转……”
“奇怪的事多了,上面给我们划出了禁区线,入线者杀无赦,我们连的小谢就因为抓松鼠不小心过了界,竟然被八连的人用机枪射杀了……”
二人正说得高兴,突然一阵呼啸声起,三人慌忙伏下脑袋,俄国榴弹的冲击波裹挟着浑浊的土石和尖利的弹片从散兵坑上面横扫而过。
几轮炮击过后,三人相继抬起灰扑扑的脑袋,前方,大约两公里外,成百上千挺着长矛的俄国骑兵如雷般轰隆隆地流滚过来。
“第二次了吧。”吴俊说。
“第三次了。”王一阳说。
“下次再听你们的故事吧,我还要给其他地方送弹药。”黄成明说着就要跳出散兵坑。
“慢走。”
“不送。”
“对了,”黄成明突然顿了一下,“钟司令要你们发誓的时候,有没有说如果违反的话会怎么样。”
“有啊,敢违反者必死无疑,不过应该不至于这么认真的吧,再说了,难不成钟司令还要安插密探监视我们这些小兵不成?”
“当然不会了,将军哪有空去监视小兵啊,那么我走了,有空再听二位前辈讲故事。”黄成明微笑着挥挥手,扛起弹药箱跳出了吴王二人的散兵坑。
“那小子是什么意思?”王一阳似乎嗅出了点什么。
“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别管了,老毛子过来了,打吧。”吴俊点起一根烟,顺手往步枪里插入一排子弹。
五十公尺外由连长亲自操纵的那挺机枪突突突地响了起来。
夜幕降临。
战场如死般寂静。
黄成明走到白天曾短暂逗留过的那个散兵坑里。
散兵坑的左边躺着着一匹还在呻吟的战马,右边赫然一个直径数公尺的大弹坑。
黄成明蹲下来,用火把照了照坑内,两具尸体以跪姿势趴在坑壁上。
“战死是你们最完美的归宿,至少你们不必死在自己人手上——只因为一个对你们而言太过虚华的誓言……”
火把迸出了几点火星,黄成明突然发现其中一人似乎有了动静,他想了想,凑近了那人的耳朵。
“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那些令你们讨厌的黑西装其实不是国安厅的,他们的组织有一个你们闻所未闻的名字,那就是……虎豹营,好了,我们扯平了。今天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师部也不再有危险了,你们的战争也该结束了,两位英雄请安息吧,不要怪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完成自己的职责才是我们在这世界生存的意义所在啊。”
说完,黄成明拾起战马边俄兵遗落的一根哥萨克长矛,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矛尖瞄准坑内某人用力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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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钟夏火闷闷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尊两旁堆满纸马花圈的灵柩,一言不发。
一发炮弹,一死一伤,师长加团长。
六月五日下午,禁卫第一师师长钱梓辰少将成为了帝国设立新军衔制以来第一位战死沙场的将军,陪伴他巡视前线的警卫团长贺风起上校则身负重伤。
哀悼仪式还剩下最后一个步骤,司仪询问式地看了钟夏火一眼,钟夏火向他点了点头。
“下葬——”
刻意拉长的声音仿佛是要催赶萦绕不去的幽魂快快上路。
钟夏火戴上了军帽。
颠簸蹦跳的“暴虎”汽车里,钟夏火抱着双臂,直勾勾地盯着司机的后脑勺。
“他在莫斯科维季诺用光了运气。”邓简冷不防开口道。
“什么?”钟夏火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钱师长。”
“哦,我没在想他,我在想那片空地上的黄金,还有我在小汤山研究所看到的坦克——或者按他们的说法叫装甲战车。”
“思念黄金可不是好事,武定国一个就够了。思念坦克的话,怎么不向武威公要几辆过来玩玩?”
“废话,我当然问了,刘队长不给,说是现在只有几辆实验车,工厂的生产线都还没开工,起码要再过半年才能量产化。”
“禁卫军的钢盔呢?批下来了吗?”
“批下来了,不过要到月底才能到手,刘队长说了,第一批钢盔要优先送往海参崴前线——百良那小子,时限早过了,怎么还没拿下那个破要塞!”
摆着“如果是我早就搞掂”的表情,钟夏火点起了一根哈德门,又给邓简递上了一根,邓简一口谢绝了:“我不抽烟的。”
“不要紧,大作家,以后我还会继续诱惑你的。”
邓简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不时还会按刘云的要求写一些普及性的军事论著,被人调侃为“大作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算来,这仗也打了十个月了吧。”钟夏火多愁善感的机会等于零,这话是邓简说的。
“十个月而已,算不了什么,我还想打十年呢……其实如果按总参谋部原定的战争动员构想,这场仗应该在今年七八月开打,谁知道老毛子自己送上门来,在海兰泡和威远搞了一下,给了我们这么好的借口……”钟夏火其实并不打算感叹任何事物。
“设想这场战争如果真能按总参原定计划进行的话,我们的损失应该会小很多吧,战争的进程可能也不会拖那么久……”
“也不一定,届时敌人的力量也会相应加强吧,有得必有失,这种问题还是留给战史研究所的眼镜佬们鬼扯去吧。”钟夏火显然对邓简也戴着眼镜的事实毫不在意。
“今天应该可以一口气吃掉那个烦人的19军吧,我看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上天去看看?”钟夏火似乎已经对坐飞艇有瘾了。
“碰到敌人飞行部队的话……”
“怕什么,包在我身上!”
两小时后,由一艘“紫云”中型攻击艇改装的“西方司直指二号”指挥飞艇载着钟夏火大将和邓简上将大摇大摆地莅临被围俄军上空。
“好天气,我都说是好天气了。”钟夏火拍着舷侧艇载重机枪的巨大水冷枪套,兴致高昂,这位大将接下来的动作让众人目瞪口呆。
“钟大将突然毫无征兆地拉开舱门,一只脚伸了出去,我们大家都惊呆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好,于是我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解开裤子,掏出家伙从一千五百公尺的空中向敌19军的阵地倾泻了若干CC的液体炸药……”
——《紫云226》,1939年,文研社。
飞艇在俄第19军阵地上转悠了三四个钟头,这期间,数以千计的俄国士兵成为了禁卫军和第五军的俘虏。
下午五时,就在“西方司直指二号”准备返航的时候,一艘体型约有“紫云”三分之二的那么大的俄国飞艇凑了过来。
“妈的,等的就是你!”刚撒完第二泡尿的钟夏火处于神清气爽状态中,毫不犹豫地命令艇长转舵向敌艇靠拢。
“真的要打吗?”参谋长邓简可没有随时殉国的觉悟,身为掌控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却要在一次无意义的空战中与敌人拼命,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不打的话我要这艘空中战舰来做什么?”来了劲的钟夏火比尾巴点着的牛更倔。
“大家都楞着干什么!操起家伙,准备干架!”一声令下,四挺重机枪五秒钟内完成战斗准备。
俄国飞艇不知死活地迎面而来,在1000码距离上,“紫云”右舷的两挺机枪抢先开火,几秒钟后,俄国飞艇的1挺机枪开始还击,双方都只配备有普通子弹,谁也看不见弹道,只能凭望远镜来观察对方的受损情况——看看艇身和吊舱上又开了几个小洞洞。
双方的交火只持续了一两分钟,两艘飞艇以每小时150公里以上的相对速度擦肩而过,彼此之间最近的距离不到500码。
当钟夏火大将命令座艇掉头追击俄国飞艇时,发现俄国飞艇正忙着抛下压舱物。
“我们也抛掉压舱,追过去,我说过要亲手把它打下来的!”
“报告司令官,右舷的1号和2号引擎停转了,我们不可能追上去了。”艇长报告说,事实上这两个引擎是他自己悄悄关上的。
“扫兴,返航吧。”钟夏火不快道。
这次空战后,地勤人员从“西方司直指二号”的艇身和吊舱上一共发现了60多个洞洞,幸运的是,乘员无一伤亡。
根据俄方的资料,当天出现在19军上空的是由德国海军上尉古尔诺菲指挥的一艘编号为“L2”的齐柏林飞艇,全艇5名乘员中只有两名机枪手是俄国人。古尔诺菲上尉在当天的空战中身负重伤,他坚持指挥飞艇直到降落,之后不得不截去了右臂。事后清点,L2号飞艇上被打出了超过100个弹洞,艇员们并不知道,如果对方有燃烧子弹的话,他们的氢气飞艇将成为多么耀眼而炽热的空中烧烤炉……
这是钟夏火大将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空战经历,因为当天晚上邓简就偷偷给大本营发了通密电,几天后,那艘“西方司直指二号”飞艇就被大本营没收了,搞得钟夏火郁闷了大半个月,这是后话不提。
两日后,也就是六月八日,钟夏火与邓简联名向大本营发电:“我禁卫军与第五军已于当日中午前确认歼灭敌19军大部及24军一部,战果如下:毙敌12457人,俘敌29368人,缴获火炮71门、轻重机枪113挺、步枪13556枝。另,敌军自五月下旬起之全线攻势至今日已显完全挫败,我军除在奥诺霍伊方面实现机动歼敌之预定计划外,两集团军之战线已基本恢复到敌攻势开始前之状况……据了解,自赤塔陷落以来,我军当面之敌士气益显疲弱,逃兵风潮席卷全军,建议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攻陷乌兰乌德,将敌赶至贝湖以西,届时亦可相机夺占伊尔库茨克至布拉茨克之间广大地域……”
后世通称的四河战役(也被称为色楞格-乌达战役)至此告终。
根据战后的资料,5月23日至6月8日,俄军在除赤塔外的四河地区共伤亡失踪(含被俘)75800余人,华军西部方面军和蒙古方面军则损失了29000余人。
九日午前,大本营的回电到了钟夏火手中:“接电甚慰,特予嘉奖,进攻之事,因敌退入原既设阵地,我军又于赤塔攻略战时物资及人员消耗甚大,加上西线补给主干道早已满负荷,故应谨慎行事,须尽快查清补给之储备及运补能力,附各师满员率等相关数字迅速上报,尤其应查清重炮弹药之储备及运补能力,以利总参之计划及大本营之定夺。”
“补给?邓参谋长,交给你了。”钟夏火打着哈哈忙别的去了。
晚饭之前,邓简交给钟夏火一份令人沮丧的报告:由于赤塔战役和色楞格-乌达战役的影响,方面军的平均弹药储备量仅为20日份,而105毫米以上重型炮弹的储备量仅3到5日份,由于赤塔周围的铁路设施已遭彻底破坏,赤塔到彼得罗夫斯克之间的铁路换轨工作尚未全部完成(因当时中俄两国铁路轨距不同),一两个月内仍无法指望列车能直接开到彼得罗夫斯克的方面军前方补给中心,也就是说,至少在一个月内,在前线与赤塔的列车卸载点之间长达五六百公里的浮土路上,几十万大军的补给主要还是得靠马车、骡子和极少量性能很不可靠的汽车来维持。即便赤塔到彼得罗夫斯克之间的铁路能够顺利通车,还有一个问题难以解决,那就是从满洲里到赤塔的新铺设铁路,这条动用了大批民工和军人在两三个月内建成的急造军用铁路原本就事故频发,承载能力也只是国内普通商用铁路的三分之一左右,事实上,在整个5月份,这条应急建造的铁路仅运送了方面军30%多的补给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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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还有……”邓简在书面报告之外又罗嗦了一大通。
“结论是……”钟夏火只想听结论。
“结论是我们必须花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来储备预定用于乌兰乌德战役的弹药和资材,赤塔攻略作战几乎耗光了我们的重炮弹药储备,进攻色楞格-乌达河一线俄军经营数月的既设阵地和设防严密的乌兰乌德要塞不能没有重炮的支援……此外,还要考虑到作战进行中的补给线拉长问题,敌人撤退时一定还会大举破坏交通设施,我们必须及时储备工兵器材,同时还要向大本营请求补充更多的民工和骡马……”
“也就是说一个月内没有发动进攻的可能?”
“是的,我们得储备物资,同时还要分派兵力去修路,部分拉炮的骡马也要调去运弹药……”
“妈的,事情全都坏在补给上……”钟夏火的抱怨也只好堕落为无可奈何。
“慢慢来吧,还没到能打闪电战的时候,我们已经尽力了,怎么样,先去喝一杯?天津的商会慰问团送来了不少好酒呢……”
“有上好的二锅头吗?”一听到有好酒,钟夏火马上抛掉了嘴边的哈德门烟。
“废话。”邓简耸耸肩。
“走。”钟夏火一脚踩灭了地上的烟蒂。
地球还在转,日子还要过。
时间是六月十日下午。
京师夕照寺街,总理大臣张志高子爵私邸。
一辆黑色“王虎”开进了宽敞的院落,这所宅子的女主人——文教大臣罗素兰阁下——已经在院内等候多时了。
“请这边来。”
罗素兰亲自引领来客往大厅走去。
“一直以来劳烦你了……”
来客在一位黑西服的警卫搀扶下跟进了客厅,嘴里不时跳出感激的语句。
“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最辛苦的是武威公您啊……”
来客正是前不久因病卸职的武威公刘云。
主客坐定,仆人上过茶后,刘云直接进入主题:“千桦真的想通了吗?”
“差不多了吧,每天我都陪她聊上一阵子,其实她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也很不忍心呢,不过她还需要时间,毕竟之前发生过很多事情,要她一下子接受现在这个家庭很不容易……”
“这个我知道,我想过了,先把她接到香山别墅去,我最近常住在那里疗养,可以有机会跟她多交流,那里正好也住着特遣队的几个投诚者,让那些跟她同时代人陪她解解闷也好……”
“这样也好……她一直以来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开心,您还要多费心啊……”
“先过了这一阵再说吧,她最近就只是在读书吗?”
“除了读书以外,她还经常去飞凤女大的体育系打打球什么的,最近也学会了开这里的汽车……”
“辛苦你了……”刘云客气得有点过分,自从前次病倒以后,他念叨最多的就是千桦的事。
“没什么,也都是我们管家和警卫队长陪同过去的,我辛苦不到哪里去。”显然罗素兰并不打算以此邀功。
“那么我现在就叫她出来,你们父女慢慢聊,我先在外边盯着,不行的话你也别着急……”
“我知道,麻烦你了……”
罗素兰退出去片刻后,身着雪白底色欧陆风格洋裙的刘千桦终于出现在焦虑不安的刘云面前。
“千桦……这衣服很……漂亮……”刘云小心翼翼地挑着字眼,他早已不再为女儿的美丽而惊奇,负债感的十字架沉重地压在他心上……那个十字架的正面背面分别钉着女儿和前妻,十字架血红的木质里浸透了十四年的时光和爱恨……
“穿在身上很不舒服……罗阿姨一定要我穿这个……”千桦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抬起头正面迎接刘云的目光。
“快坐下吧……”说完这句话之后,刘云一下子卡壳了,提起裙子在装饰繁琐的凡尔赛式靠背椅上坐定的千桦也没有主动开口。
尴尬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
“恩咳咳……”以刻意的咳嗽声为掩护,还是刘云先开了口,“你愿意跟我去香山别墅吗?我的意思是,不一定要马上回公爵府,先在香山别墅住一阵,特遣队的那几个投诚者也住在那里,我想你们也许有话题可以聊……”
“我对他们没兴趣。”一听到特遣队这三个字,千桦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
“恩,不去也没关系,住哪里随你高兴,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提……你身份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宫内厅也发下了贵族身份确认状,你以后就是我武威公爵府的大小姐,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把这世袭的爵位传给你……”在千桦面前,刘云恰似一只拔除了利齿的老虎,干瘪的双颊又怎能突显傲人的霸气?
“我对那个什么爵位也毫无兴趣。”千桦下意识地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那……”再次遭受打击的刘云又企图抛出更多的诱惑。
“我想清楚了,”千桦一下子打断了他,“我还是跟你回家去吧。”
“什么?你真的愿意……”刘云无法相信女儿竟然会立即同意跟他回家,不禁又惊又喜又疑。
“既然你都已经对外说我是你女儿了,我还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给罗阿姨他们带来困扰,要是我不住你家的话,别人也会说你的闲话,我跟你回去的话就没这些问题了,但是有一条,在家里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叫那个女人做妈的,如果不可以的话,你就别管我了,我也不当什么公爵小姐,我一个人也可以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回去,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刘云恨不得举起内裤当白旗向女儿摇晃。
“还有,你可以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人说我妈妈早就死了,但我相信,她一定还好好地活在那个世界里,而且一定要活得比你我都久,希望你也不要忘记这一点!”
“是,是,我当然不会忘记你妈……那么……今天可以跟回去了吗?”刘云有点迫不及待。
“现在就可以走了,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千桦似乎完全无视父亲的谦卑态度。
躲在门后的罗素兰从半开的门缝里向刘云打出了“V”字手势。
受到某未婚年轻女性影响的某对夫妻的家庭生活也总算能平静下来了。
同日,黄昏时分,山东胶州湾,由6艘一等战舰、10艘一等装甲巡洋舰、20艘轻巡洋舰、32艘驱逐舰外加2艘水机母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升火起航,出湾口后,全部舰只排成7路纵队往东南方的沉沉暮色中驶去。联合舰队主力队就此踏上了新征途,而差不多一周前,这支舰队的大部分兵力还在日本海参与海参崴港封锁作战。
联合舰队总旗舰“瑞祥”号的左飞桥上,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正与其副官叶飞中校以及联合舰队参谋长萨镇冰少将一起捧着茶杯欣赏70艘军舰喷出的煤烟遮蔽了夕阳的壮美景象。
“我们是在喝茶水还是煤水?”萨镇冰似乎不大满意杯中苦丁茶的味道。
“就当是煤水吧,拉出来还可以当煤烧。”林泰曾的玩笑并不高明。
“两位长官心情真好,想来一定是成竹在胸吧。”叶飞可不敢惹得其中任何一位长官不高兴。
林泰曾抿了一口茶,稍稍将帽檐压低了一下,倚着飞桥的栏杆,不面对任何人,似乎也不打算说给谁听似地开口道:“这次出征可不是开玩笑的,务必要迅速而尽可能彻底地歼灭俄舰队,尤其预定截击的海域本身就是敏感地带,搞不好中英同盟就到此终结了,不小心把法国人招惹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打赢战役却输掉战略的话,之前的牺牲就不值了——虽然英法的远东舰队加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但问题的关键却不在于此,如果俄军被击败的话,残部必然要往英属马来西亚、法属印支、荷属东印度、美属菲律宾甚至暹罗的各港口逃窜,鉴于作战海域海情复杂,距各中立国港口又比较近,可以想象,我们除了一次性完成对敌之总体包围,并且实施一击必杀的打击之外别无他途……”
萨镇冰却另有想法:“我倒是在想,在第一太平洋舰队覆灭之后,第二太平洋舰队还有可能通过马六甲海峡吗?如果对方司令官认为单凭第二太平洋舰队是无法击败我军的话,会不会就此率队返航呢?”
林泰曾毫不在意:“那也不要紧,若他们返航,我们也可以节约一些炮弹,我们的任务是清除西太平洋上的俄国军舰,而不是摧毁俄罗斯帝国的全部军舰。”
叶飞突然插了一句:“我觉得敌人不会开回去的。”
“何以见得?”
“感觉而已,感觉,呵呵……”
就在叶飞摸着脑袋傻笑的时候,太阳安详地,静静地,非永恒地,陷没在山东半岛的海岸后面。
“希望那天是个好天气。”
这是当天林泰曾中将在飞桥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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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九零四年六月十七日,新加坡海峡。
晨光微熙,海峡的新加坡一侧,十数艘悬挂米字旗的军舰正列阵以待,各舰主炮炮口齐刷刷地指向海峡的西口,那里正行进着一群不受欢迎的过路者。
一艘,两艘,三艘、四艘……
紧跟在英国引航船后面,冲破晨雾驶入海峡的前四艘军舰正是俄罗斯帝国最新锐的“博罗迪诺”级战列舰,它们有着那个时代所谓“法国式”的外型:急剧内倾的舰体、窄小的上甲板、明显高于后炮塔甲板的艏甲板……长121米、宽23点22米、吃水7点97米、标准排水量13516吨(满载15216吨)的庞大舰体上林林总总地安装着4门305毫米炮(2X2)、12门152毫米炮(2X6)、10门75毫米炮、10门47毫米炮、8门37毫米炮、2门64毫米炮和10门小口径机关炮,此外,它还装备有3座381毫米口径的鱼雷发射管,15800匹马力的总功率使其最大设计航速能够达到18节。该级舰的装甲乍看起来薄得吓人,两个炮塔之间的舷侧装甲带仅有7点5英寸(190毫米)厚,艏艉装甲带为100毫米,全舰装甲最坚固的主炮塔和司令塔也仅有10英寸(254毫米),事实上,先前列强的主力装甲战舰动辄就拥有14(356毫米)、16(406毫米)甚至18英寸(457毫米)的舷侧装甲,俄国人疯了吗?对于已经掌握“维式热处理法”和“镍化钢”两种革新技术的俄国人来说,采用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新式装甲似乎足以弥补“博罗迪诺”级装甲厚度的不足,省下来的吨位可以更多地用于武器和动力,此外,海参崴港较小的船坞也限制了这级预定用于太平洋舰队的新式战舰的总吨位。
自前往后,它们的名字分别是:“苏沃洛夫公爵”、“博罗迪诺”、“亚历山大三世皇帝”、“奥勒尔(鹰)”,其中“苏沃洛夫公爵”号的前主桅上挂着舰队司令官罗热斯特文斯基的中将旗。
皇家海军的官兵和随舰记者们兴奋地注视着眼前的庞大舰队,他们都很清楚,俄国人还没有挑战大英帝国的胆,此次皇家海军派舰在航道一侧列阵以待不过是例行公事,打是打不起来的,权当是看热闹、找新闻,无聊的生活毕竟需要刺激的点缀……
紧跟在“奥勒尔”号之后的乃是1898年下水的“曙光(佩列斯维特,即peresviet)”级战列舰“奥斯利亚维亚”号,它的姊妹舰“曙光”号和“胜利”号半个月前即已葬身在海参崴近海,它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呢?与两艘姊妹舰一样,该舰装备有4门(2X2)大仰角的254毫米主炮,仰角高达35度,而同时期华军的40倍径305毫米主炮最大仰角不过15度。其他武器包括:11门152毫米炮廓炮,20门75毫米炮、20门47毫米炮、4门37毫米炮、2门64毫米炮、4挺7点62毫米马克沁机枪以及5座381毫米鱼雷发射管。12693吨的满载排水量,配以长133点4米、宽21点8米、吃水7点9米的舰体,由14500匹马力的蒸汽机驱动,最大航速可达到18节。装甲配置:水线229毫米、甲板76毫米、炮塔229毫米、司令塔152毫米。
接着,相继出现在旁观者视野中的是1894年下水的“西索依•;维利基”号和1891年下水的“纳瓦林”号战列舰。
“看哪,我们的‘特拉法尔加’……的模仿者。”旁观者中,较资深的皇家海军军官对拥有双并列的四个烟囱的“纳瓦林”号抱有特殊的感情,因为这艘军舰其实是模仿英国海军“特拉法尔加”号装甲舰建造的,事实上,这艘军舰显然不适合远洋航行,因为它的干舷仅有3米高,在渡过波涛汹涌的北海和好望角时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纳瓦林号满载排水量10260吨,主尺度为长112点3米、宽20点4米、吃水8点4米,12部锅炉配以2部立式三段膨胀式蒸汽机,以9140匹的输出马力可达到15点8节的最大航速。武器包括4门305毫米主炮(2X2),8门152毫米炮,8门75毫米炮,14门47毫米炮,2门64毫米炮、2挺7点62毫米马克沁机枪和6座381毫米鱼雷发射管。装甲防护:主炮塔围壁305毫米、主炮塔顶51毫米,152毫米炮廓127毫米,舰艏艉127毫米,水线上部305毫米、下部356-406毫米,甲板51-63毫米。
排在它前面的“西索依•;维利基”号事实上是由“纳瓦林”号改进而来,加高了干舷,换装了新式305毫米主炮,排烟方面也改为了较靠前的纵列双烟囱,满载排水量增加到10400吨,主尺度为长107点2米,宽20点73米,吃水8点25米,马力为8500匹,最大航速16节。武器包括4门305毫米主炮(2X2),6门152毫米炮廓炮,12门37毫米炮,2门64毫米炮,4挺7点62毫米马克沁机枪,6座432毫米鱼雷发射管和2艘舰载鱼雷艇。装甲防护方面与“纳瓦林”号相近。
第八艘……老掉牙的破烂货……1885年下水的“纳希莫夫海军上将号”,一艘尽显衰朽之相的老式装甲巡洋舰,满载排水量8524吨,武器为8门203毫米炮、10门152毫米炮、2门64毫米炮、8门37毫米炮、2挺7点62毫米机枪以及3座381毫米鱼雷发射管。装甲配置:水线254毫米,炮塔203毫米、司令塔152毫米。
紧跟着开进海峡的第九艘战舰是1889年下水的“亚历山大二世皇帝”号,这艘仅配备1座双联305毫米主炮的战舰有着与时代相悖的过时外形,满载排水量9672吨的身躯依靠7864匹马力的立式三段膨胀式蒸汽机驱动,航速不过15点5节,除主炮外的其他武器包括:228毫米炮4门,152毫米炮8门,64毫米炮4门,37毫米炮2门,7点62毫米机枪2挺、381毫米鱼雷发射管5座。装甲配置:炮塔254毫米,水线356毫米,甲板63毫米,司令塔254毫米。
第十到第十二艘……只能用垃圾来形容的东西……3艘乌沙科夫海军上将级装甲海防舰:“谢尼亚文海军上将”号、“阿普拉克辛海军上将”号和“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这些干舷极为低矮的军舰原本是打算用在风平浪静的波罗的海的,把它们赶到大洋上航行根本就是一种犯罪行为!部分旁观的皇家海军官兵不由得露出了了怜悯之情。满载排水量的4648吨的舰体上搭载着2座双联装254毫米主炮,此外还有4门120毫米炮、4门37毫米炮和2挺7点62毫米马克沁机枪。在装备了以上武器之后,该级舰还配备了254毫米的水线装甲带、152毫米的炮塔装甲和180毫米的司令塔装甲,于是乎,这种设计航速15点5节的东西在三级海况下连11节都开不到……
第十三和第十四艘……总算令人眼前一亮,这两艘1902年下水的新式装甲巡洋舰原本是热那亚的安萨尔多船厂为意大利海军建造的,下水后却被阿根廷买下,准备用于与智利海军交战,但是随着阿智两国关系的缓和,阿方又取消了合同,两舰遂以“米特拉”和“罗卡”的名字留在意大利的船厂中待售,俄国的采购代表团闻迅赶到,在中国人与船厂接洽前三天签完了购买合同,分别以03年9月9日战沉在北海道函馆的“瓦良格”号和03年10月2日战沉于彼得大帝湾的“留利克”号为两舰命名,在热那亚港挂上了圣安德烈旗后,两舰径直开回波罗的海,随即编入第二太平洋舰队。两舰沿用了意大利战舰的典型风格:主桅位于船体中央,两座烟囱分别居于其前后两侧,除此之外,其装甲带的长度和厚度也不及同时期的英法装甲巡洋舰。在武器方面,该级舰的主炮采用了前部1门最大仰角35度的254毫米炮配后部1座双联装203毫米炮的奇特配置方式,此外还配备了14门152毫米炮、10门75毫米炮、6门47毫米炮、2挺7点62毫米机枪以及4座381毫米鱼雷发射管。该级舰标准排水量为7628吨,采用2台往复式蒸汽机,13500匹马力,最大航速达20节。装甲配置:水线180毫米,炮塔150毫米,司令塔360毫米,甲板50毫米。
接下来的第十五艘……又是垃圾,老式装甲巡洋舰“得米特里•;顿斯基”号,1883年下水,满载排水量5796吨,武器是6门152毫米炮、10门120毫米炮、8门37毫米炮和2挺7点62毫米机枪,航速仅16点5节,防护方面仅在水线布置有152毫米的舷侧装甲带。
第十六艘,老式装甲巡洋舰“伏拉季米尔•;蒙诺马赫”号,还是垃圾,比前一艘早一年下水,满载排水量5593吨,武器是5门152毫米炮、8门120毫米炮、8门37毫米炮和2挺7点62毫米机枪,航速更慢,只有15点2节——还不如舰队中最古老的战列舰“亚历山大二世皇帝”号。防护方面,除了152毫米的水线主装甲带外,还为152毫米主炮配备了100毫米厚的炮塔装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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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一艘又一艘,飘扬圣安德烈旗的军舰有气无力地开过看热闹的英国人面前,米字旗的庇佑下,皇家海军的官兵们议论纷纷。
“第四十艘……最后一艘了吗?后面好象没有了?”
“听说那些为舰队提供补给的德国煤船在进入尼科巴海峡之前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过了阿南巴斯群岛和纳土纳群岛就是战场了……那位司令官真有勇气,我觉得中国人就在纳土纳群岛以北等着他们。”
“我不觉得中国人有力气和勇气这么干,无论如何,我们看到了一支强大的俄国舰队——虽然里面夹杂着不少废铁。”
“中国人理应在福摩萨(台湾)海峡布阵,在那里他们可以得到鱼雷艇部队和空中部队的支援——想想看吧,报纸上描述的五六百英尺长的空中怪物!”
“还是想想俄国人能干些什么吧,他们真的打算和中国人决战?”
“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主意,但对世界来说却是件好事,两败俱伤的中国和俄国有助于世界和平的实现——特别是远东的和平。”
“……如果在公海决战,俄国人大概会丧失三分之二以上的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同时造成三分之一的中国主力舰沉没或失去战斗力,如果在福摩萨海峡决战,俄国人可能会全军覆没,中国人可能会为此付出四分之一主力舰损失的代价……”
“总之我们有好戏看了……”
殿后的俄国驱逐舰“猛烈”号尚未开出海峡东口,一艘悬挂赤底金龙镶蓝白边中华帝国海军旗的巡洋舰就在众目睽睽下驶入了海峡西口。
英国人一阵骚动。
“中国人疯了吗?”
“难道他们想在这里挑起战斗?这里可是大英帝国的禁地!”
“瞄准他们!”
舰队司令官一声令下,英舰上的炮口转而指向了中国巡洋舰。
不一时,中国巡洋舰发出灯光信号,报上了舰名和来意:“中国海军‘超风’号,跟踪俄舰队至此,并无挑衅贵国之意,更绝无在此地挑起战端之意。”
英国人这才放下心来,再度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目送包括“超风”号在内的十余艘悬挂中、日、朝三国海军旗的军舰驶过海峡中点。
与英国人的惊讶不同,俄国人虽然也清清楚楚看见了屁股后面的东亚联盟军舰,他们的态度却近似于麻木,因为这些“载满黄种人的铁棺材”已经跟随了他们整整三天,虽然到了夜里可以暂时摆脱跟踪,但天亮后不久,敌舰又会在己方战列舰的主炮射程之外徘徊……就像“一群怯懦而卑鄙的苍蝇”。
“苏沃洛夫公爵”号的舰桥上,舰队司令官罗热斯特文斯基中将面无表情地歪坐在他那心爱的桃心木椅子上,他还没有绝望,但他现在的样子却神似一条被拉上祭坛的可怜小牛。
六小时前,他从新加坡俄国领事馆转来的电报中得知,第一太平洋舰队已经在海参崴覆灭了,也就是说,与第一太平洋舰队汇合的美梦已经破灭了,经历了将近15000海里远航的第二太平洋舰队将不得不以自己的力量单独面对东亚联盟强大的联合舰队。
罗热斯特文斯基立即召集各支队司令官开会,讨论舰队今后的去向,他们有四条出路:
第一就是掉头返航,然而此时陪伴舰队的德国煤船已经不知去向,沿途的英国港口又以中立为名拒绝俄舰入港加煤,俄舰必须在毫无补给的情况下再次穿越印度洋返回最近的补给站——马达加斯加的贝岛,出与现实性和荣誉感的考虑,与会者一致反对这个提案,装甲战列舰“纳瓦林”号舰长瓦西里耶上校的话代表了大部分军官的想法:“我们已经克服重重困难环绕了大半个地球,如果这一段苦难的航程只是为了在接近终点之前转而进行一次反方向的同样苦难的航程的话,那么俄罗斯帝国海军从此将成为整个文明世界甚至野蛮世界的笑柄!”。
第二条路就是依照临出发时海军大臣阿维兰对罗热斯特文斯基的私下嘱咐,在迫不得已时将舰队拆散拍卖,官兵们乘普通商船回国,这对充满荣誉感的多数海军军官来说显然更是难以接受的奇耻大辱!
第三条路是继续北上,在法属印度支那的金兰湾补充煤炭之后,继续执行援救海参崴的作战任务,多数人对此表示反对:既然第一太平洋舰队已经覆灭,又据新加坡的领事馆通报,陆军主力已被逼退至贝加尔一线,从陆上援救海参崴要塞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即是说,海参崴的陷落不过是时间问题,那末在完全不可能再有后援的前提下,第二太平洋舰队继续开往海参崴已变得毫无意义——即使舰队成功抵达海参崴,也注定会步第一太平洋舰队的后尘,在对方海陆空全方面的封锁和攻击中消耗殆尽。
最后一条不是路的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到金兰湾再说,在那里一边请求友好的法国人为舰队补充煤炭,一边借用法国人的电报系统与国内联系,等待进一步的明确命令。预期在航渡过程中会遭到东亚联军的一定程度的拦截,但只要坚定决心摆脱敌人小股部队纠缠,迅速开进法国海军的保护范围内,敌人要追来的话就要承担与法国开战的风险,而一旦法国卷入战争,说不定还能改变俄罗斯在这场战争中的形势……
一番思量打算之后,众军官正要举手表决,新加坡领事馆的俄国领事又转发来了沙皇给罗热斯特文斯基的电报,电报中命令罗热斯特斯特文斯基率舰队开赴法国金兰湾休整,法国海军将派出一支有力的舰队在湄公河口附近海域接应,第二太平洋舰队应克服一切困难进入法国海域,大本营最迟将在6月30日给第二太平洋舰队发出最终的命令,在此之前,第二太平洋舰队应做好包括开往海参崴在内的所有准备。
“也就是说,陛下自己也还不清楚该让舰队返航还是继续北上,这种时候只能奉命行事了——反正下命令的是沙皇本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热斯特文斯基最终决定,舰队先按原计划以纵队穿过新加坡海峡,接着以临战编队通过马来半岛与阿南巴斯群岛之间的哲马贾水道,沿东经104度线北上,直抵湄公河口附近海域与法国舰队会合,全程约500海里(超过900公里),按舰队11节的平均航速,48小时内即可完成。
此时,舰队已经开出了新加坡海峡,开始变换队形。
按照早已编定的作战预案,包含了14艘主力舰的第一编队由罗热斯特文斯基亲自指挥,第一编队又分为三个支队:第一支队由罗热斯特文斯基本人指挥,包括“苏沃洛夫公爵”号(旗舰)、“博罗迪诺”号、“亚历山大三世皇帝”号、“奥勒尔”号四艘新式战列舰以及“瓦良格”号、“留利克”号两艘新式装甲巡洋舰;第二支队由副司令涅鲍加托夫少将指挥,包括战列舰“奥斯利亚维亚”号(旗舰)、“西索依•;维利基”号、“纳瓦林”号和老式装甲巡洋舰“纳希莫夫海军上将”号;第三支队由弗勒克尔沙姆少将指挥,包括老式战列舰“亚历山大二世皇帝”(旗舰)号、海防舰“谢尼亚文海军上将”号、“阿普拉克辛海军上将”号和“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由恩克维斯特少将指挥的巡洋舰分队包括“奥列格”号(旗舰)、“光明”号两艘大型新式巡洋舰,2艘旧式装甲巡洋舰,以及“阿芙乐”号、“绿宝石”号、“金刚石”号和“珍珠”号四艘快速轻巡洋舰。此外还有8艘驱逐舰和10艘辅助舰。
舰桥上的罗热斯特文斯基默然注视着舰队中那些不断变换位置的舰只,希望与绝望同时写满了他的瞳孔。
日近正午。
北纬5度33分,东经105度14分,东亚联合舰队主力队的第一战队正以500码的间距呈一字纵队向南开进。
“热死人了……”
热带六月的骄阳热辣辣地,简直要把钢铁也晒化,即便以14节的航速迎风而行,“瑞祥”号露天指挥台上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中将也早已汗流浃背,即便如此,他仍旧挺直了身子,不肯解开他那雪白笔挺的外套上哪怕一个纽扣。
司令长官的副官叶飞中校把着一柄蒲扇走到林泰曾身后,正要动手扇,被林泰曾一眼看见,连连摆手拒绝:“不成体统,快拿回去。”
还是舰长洪峰上校机灵,急令帆缆小队在露天指挥台上支起帆布天棚,这才稍稍缓解了司令长官的热感。
“敌人在我们的南边,现在一定比我们还难受吧……”舰队参谋长萨镇冰少将不住地用一条白色的绢布手帕擦着汗,他的耐热能力似乎还在林泰曾之下。
“没关系,最好热到连大海也沸腾起来……快了,沸腾的海,就在前面……”
一阵嗡隆隆的航空引擎声完全掩盖了林泰曾后面的话,两人抬头一看,一架带着梭形浮舟的“蛰电J”水上飞机掠着旗舰的桅杆呼啸而过,机身一侧的金龙标志在阳光下耀眼得令人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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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作者提醒:阅读本书请自备世界地图册)
六月十七日,首都标准时十二时五十分,正在军官餐厅就着番茄烧牛肉喝白粥的林泰曾接到了侦察警戒队旗舰“超风”号发来的电报,电报的发出时间是十二时三十分,内容是一组以顿号分隔的数字:00155、10402、11、0,这表示俄舰队的位置是北纬1度55分,东经104度02分,航速为11节,航向为罗经360度方位(正北)。
林泰曾拿着电报回到了海图室,抓起方位尺在海图上研究一番之后,叫来了嘴唇上的油星还没有擦干净的参谋长萨镇冰少将,将电报递给他看:“这是12时30分‘超风’号发过来的。”
萨镇冰一下子看出了端倪:“也就是说,如果彼此的航速和航向不变,我们与对方将在夜间相遇……或者说,很有可能擦肩而过。”
“现在的距离是220海里(约400公里),彼此航速航向不变的话,大约8个半小时后进入彼此目视观察范围内,那时夜幕快要降临了,若考虑到敌舰队突然改变航向的情况,问题就复杂了……”林泰曾弹了弹手中的蓝色绘图笔,“这么说来,后退待机还是加速拦截呢?”
萨镇冰没有说话,司令长官已经自己列出了选择项,他已经没有发话的空间了,以他的理解,所谓后退待机,就是把舰队向北转移,坐等敌舰队北上,次日天明后再行索敌、交战;所谓加速拦截,就是命舰队加速南下,抢在当日夜幕降临前截住敌舰队并与之交战。
如后退待机,就必须准确地判断敌舰队的当前目的地,以便选择合适的待机位置,然而,经过一夜等待之后,第二天能否在开阔的洋面上顺利地搜索到敌舰队却是个充满未知数的难解之题。
如加速拦截,就必须抛下两艘航速仅有14节的水机母舰,即便如此,主力队的最大编队航速也仅能达到17节,彼此航速航向不变的话,也要7个半小时后才能进入彼此目视观察范围内,届时,我方只能利用日落前一个半到两个钟头的短暂时间遂行占位机动并争取重创敌舰队,而在较为广阔的洋面上展开夜间雷击作战也并非什么容易事,敌舰队将大有机会借着夜色分散逃逸。
两种选择都要冒险,也都是对决策者耐心和勇气的严峻考验,而且可供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明天的天气不会太坏才是……”林泰曾翻了翻手边的海军参谋局情报科今早发来的气象通报,终于下定了决心。
“两小时的交战只能促使敌人更快地遁入夜幕中甚至分散逃跑,从而使敌人得以保存一定实力,帝国需要的是一次决定性的胜利,这需要时间,至少要给我半个白天的时间才能办到……”
“这么说来,是后退待机了?”
“准备命令:第一,全队左转到方位30(西北偏北),我们将回到今日9时30分的位置:北纬5度45分,东经105度55分。第二,本队日本轻巡1战队和驱逐6战队共10舰须于今日19时之前进至北纬4度30分至5度、马来半岛至东经105度线之间海域展开搜索。第三,本队驱逐1战队和侦察警戒队之轻巡7战队、驱逐4战队共19舰须于今日21时之前进至北纬4度至5度、东经105度至劳特岛之间海域展开搜索。第四,侦察警戒队之驱逐3战队、日本轻巡2战队连同支援队的特务战队共20舰,须于今日23时之前,进至纳土纳大岛至婆罗洲(加里曼丹岛)达都角之间海域展开搜索。”
这是一个过分冒险抑或是过分谨慎的决定?一切自由后人评说,无论如何,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13时15分,庞大的联合舰队主力队开始整体转向,在这热带的碧海蓝天,阳光下数以万吨浮动的钢铁与无数股翻滚直上的煤烟正放肆地夸耀着工业时代灼热的建设与破坏、兴奋与劳累、理智与疯狂、骄傲与自以为是……
这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或许莫过于……
忍耐。
作为第二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罗热斯特文斯基能够忍耐那十几艘尾随的东亚联军巡洋舰,然而嗜好伏特加烈酒的俄军官兵们可不是人人都有那么好的耐性,眼看着被敌人跟踪、骚扰了三四天,又加上南中国海的毒日与热风作祟,舰队上下处于焦躁不安、一触即发的情绪中。
17时15分起,第一支队的“亚历山大三世皇帝”号战列舰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突然脱离队列,逼近联军巡洋舰,在超过9000码距离上以12英寸(305毫米)主炮向华舰“超风”号开火,这一行动带动了队列中的其他战舰,第一支队的“奥勒尔”号、“瓦良格”号、“留利克”号和第二支队的“西索依•;维利基”号紧随其后驶出队列,无秩序地胡乱射击,巨大的水柱嘲讽般地在敌舰1000码以外的海面上散漫地升起,联军巡洋舰迅速转向躲避,很快隐没在西边淡淡的海雾里。
目睹这丢脸的一幕,旗舰上的罗热斯特文斯基气得直发抖,咬牙切齿地摔掉了手中的茶杯:“告诉那些该死的杂种,不许浪费弹药,回到队列中来!”
事实上,这是3个月来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舰只第一次进行实弹射击。
擅自出列的俄舰各自不甘心地回到已经因为它们的蛮干而被搅乱的队列中,为了给他们腾出位置,罗热斯特文斯基手忙脚乱地下了一大串命令,整个舰队一时间陷入更大的混乱中。
18时30分左右,东亚联军的巡洋舰如幽灵般地再度出现在俄舰队观察员的视野中,这次联军巡洋舰与仍旧处于混乱中的俄舰队几乎是在平行运动,彼此之间的距离保持在10海里左右。为了防止那些“发酒疯的杂种”再度擅自行动,罗热斯特文斯基下了死命令:“各舰再有擅自行动者舰长即行撤职!”
不久,有关俄舰队无秩序开火导致队形混乱的情况及俄舰队位置的电报送到了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手中。
“看来敌人已经憋不住气了,也许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萨镇冰看完林泰曾递过来的电报后说道。
林泰曾对此毫不在乎:“不要紧,反正夜幕快要降临了,他们很快就会自以为摆脱了我们巡洋舰部队的监视吧,现在的距离是200海里(365公里),根据12时30分以来‘超风’号每隔1小时发出的这几份敌舰队位置报告,可以确认俄舰队基本上是沿着东经104度线北上的,且不管入夜之后他们是否会改变当前航向,明天天亮后一定要在敌舰队穿越北纬5度线以前截住他们!”
“现在的布置已经是天衣无缝了,何况我们手里还有两艘水机母舰,上面的载机能以60节的速度在距离母舰80海里外展开搜索,我建议将其中一艘水机母舰部署在劳特岛附近,以防敌舰队趁夜改变航向,走阿南巴斯群岛与纳土纳群岛之间的中央水道……”
“关键时刻不能分散兵力,假定搜索距离为80海里,每架水机最多只可覆盖12点5度的搜索扇面,每艘母舰不过有6架水机,即便12架水机全部出动,也就刚好覆盖180度的扇面,何况这些天的演练已经暴露出了水机的许多不足之处……总之我确信一点,敌舰队既然已经不再有煤船陪伴,这几天又一直在我军巡洋舰监视之下,海上补给已经完全不可行,舰队经过漫长远航之后又已将疲兵堕,且第一太平洋舰队又早已覆灭,仅以此三点为前提,敌舰队直接开往海参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此推测,敌舰队不顾以上前提依然坚持北上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进入法属越南海域进行补给和休整,然后再做打算。敌人必坚信我军不敢冒与法国开战之风险追入越南海域,自以为进入越南海域就是进入了安全区域,所以自然会取最短航线开往彼地——敌舰队今日的航迹便可作为印证!”
“这么说来,真的要像大本营说的那样,只要能歼灭俄舰队就不必顾及他国的立场吗?”萨镇冰想起了前些日子由海军参谋局转发过来的大本营训令。
“基本的国际法还是要遵守的吧,不过前提应该是对方也同样守法,法国人如果公开援助俄舰队,便在事实上亵渎了中立原则,我们也就不必给他们面子了。”虽然对所谓的中英同盟缺乏信赖感,林泰曾却并不担心得罪法国人,20年前在越南,法国不胜而胜、中国不败而败的历史依旧历历在目,如今的法国不过如此,如今的中国却远非昔日可比,“雪马尾之奇耻,复越南之藩属”此类口号在海军中流传甚广,尤其那“马尾之奇耻”,深深地扎根于主要由闽人及马尾海校生构成的海军中上层官佐们的脑海里,二十年来未尝有一丝一毫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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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六月十八日,七时三十分。
晨雾渐散,朝阳已明。
梁书铭上校的第一航空战队突然接到林泰曾司令长官命令:着你部派机向南搜索敌舰队,搜索扇面120度,弦距离80海里。
梁书铭不敢怠慢,急召参谋策划作战方案,一刻钟后,战队所辖两艘标准排水量各为7300吨的水机母舰——“飞鹰”号和“天鹰”号——开始将所搭载的“蛰电J”水上飞机吊入海中,为保证任务的圆满完成,梁书铭最终决定出动10架水上飞机,每机负责12点5度的搜索扇面,计划各机在3小时内完成超过180海里的搜索飞行后,可以在1小时内完成加油整备再度上天。
隶属战队旗舰“飞鹰”号上第1舰载侦察中队的1001号机首先启动引擎开始滑行,机身下的梭形主浮舟和机翼下的两个辅助浮舟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雪白的水痕,随着速度的加快,机头抬起来了,就在这一瞬间,细长的机尾却几乎没入了水中——也就在这一刹那里,两个辅助浮舟和主浮舟的前部脱离了水面,就以这尾巴似乎要插进水中的姿态,北洋重工天津航空工厂制造的“蛰电J”撑着上下两面近似长方形的薄薄机翼跃上了沐浴在恬静晨光中的南中国海的蓝灰天空。
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伺立在母舰舷侧的官兵们向每一架正在起飞的水机举帽致意,是祝福,也是激励,“祈求诸位平安归来、也拜托你们完成任务”正是他们的朴素心情吧。
与此同时,目睹水机部队出动的林泰曾司令长官也在“瑞祥”号的舰桥上摘下了他的白色烫金龙边的海军将官帽。
“中午之前,一定要找到俄舰队啊,我需要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摧毁他们。”
“您确认他们还在北上吗?”一旁的萨镇冰似乎对他的司令长官并不抱有无条件的绝对信任。
“我感觉他们就在附近,如果他们不在附近,那也只是意味着他们将不得不承受更大的痛苦而已。”林泰曾胸有成竹道。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对林泰曾如此,对罗热斯特文斯基亦然。所谓漫长,存在于脑细胞中肾上腺素集结的焦点,在这一天里,林泰曾或许会觉得在发现敌舰队之前每一个小时等同于一整天,而罗热斯特文斯基可能会觉得在抵达“安全”的法属印度支那海域之前每一个小时等同于一个月……期待杀戮者与企图逃脱者之间的心态差异应该还不止如此……
当“传说中的飞行怪物”掠过俄军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头顶的时候,罗热斯特文斯基仿佛已经嗅到了熔化的钢铁与焦肉的味道,随后他下达了一个意义不大的命令:辅助巡洋舰“第聂河”号、“里昂河”号、“库班河”号和“捷列克河”号出列,取70度东北偏东航向全速航行以迷惑对方,入夜后四舰可自行择道开往菲律宾的马尼拉港。
九时三十分,“飞鹰”号上第一舰侦中队的1003号机发现了正以三路纵队航行的俄舰队,由于“蜇电J”上的小型无线电作用距离仅30海里,1003号机只得先全速返航。
十时十五分左右,“瑞祥”号上的林泰曾接到了“飞鹰”号发来的电报:“我舰侦30分钟前发现敌舰队,在我舰7点钟(西南偏南)方位,距离70海里,航向360(正北)。”
“司令长官,您的判断完全正确,他们果真走了西边的水道……”参谋长萨镇冰不得不佩服。
一番仔细的计算之后,林泰曾宣布了命令:“传令,全队右转到方位210,第二战速,准备迎敌!”
从海图上看,代表东亚联合舰队主力队的红色小船模型乎是准备以60度夹角斜穿代表俄军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蓝色小船模之前。
为了能时刻把握俄舰队的动向,林泰曾又命令梁书铭的航空战队将剩下的2架“蛰电”J派往俄舰队所在区域。
“万事俱备,只待炮响了。传令下去:第一,全队改战斗队形;第二,十一时三十分提前开午饭,告诉所有人,晚饭大家可能没空吃了。”部署完毕以后,林泰曾一头钻进了海图室,死盯着航海参谋用小推竿一厘米一厘米地挪动代表双方舰队位置的小船模。
十时四十五分左右,奉命在阿南巴斯群岛以西、北纬5度线上巡逻的日本轻巡1战队旗舰“朝日”号也发现了俄舰队,随后发电报召来战队其他3舰一道尾随跟踪俄舰队。
发现尾随的日舰后,罗热斯特文斯基立即命令舰队由护航队形改为战斗队形,其中作为舰队主力的第一编队位于舰队左侧,依次以第1、第2、第3支队的顺序呈单纵队鱼贯前行;还剩下5艘运输船和1艘修理船的辅助船队位于舰队右侧拖后位置,其前方为大型巡洋舰“光明”号和“奥列格”号,其后方为旧式装甲巡洋舰“得米特里•;顿斯基”号和“伏拉季米尔•;蒙诺马赫”号,以及轻巡洋舰“阿芙乐”号、“绿宝石”号,其右侧为8艘驱逐舰;舰队前方两侧分别由快速轻巡洋舰“金刚石”号和“珍珠”号充当“尖兵”,他们几乎与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平行行驶,距离旗舰2到3海里。
此时联合舰队也早已变换完队形,以14节的编队航速向50多海里外的俄舰队破浪而来,东亚联合舰队当日的作战队形如下:由林泰曾中将亲自指挥的第一战队位于舰队左侧以单列纵队行驶,第一战队又分为第一分队和第二分队,前者由林泰曾本人指挥,辖3艘“瑞祥”级战列舰,后者由戴康伯少将指挥,辖3艘“飞电”级战列舰;由马升宇少将指挥的第二战队位于第一战队之后,同样以单纵队行驶,其第一分队包括旗舰“杭州”号和5艘“吹云”级装甲巡洋舰,第二分队则由日本的4艘“富士”级装甲巡洋舰组成;由廖胜真准将指挥的第三战队此时拥有16艘轻巡洋舰,其中轻巡3战队的“谷雨”、“雾雨”、“冬雨”、“松雨”四艘快速轻巡洋舰彼此以2海里的间距拉开行驶在舰队前方作为前卫,其余12艘轻巡洋舰在舰队右侧拖后位置以单纵队行驶;舒时德上校指挥的第四战队此时还剩下16艘月字号驱逐舰,战队原本辖有的另外16艘雪字号驱逐舰此前已被派做侦察搜索任务,以“胧月”号为旗舰的第四战队正以并列双纵队行驶在第三战队右侧。
以超过20节的相对速度,两支庞大的舰队渐行渐近。
十三时许,在大约12海里的距离上,双方的前卫巡洋舰几乎同时发现对方,十五分钟后,双方旗舰彼此确认对方,时光已然无可逆转。
此时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航向为350(西北近北),航速11节,联合舰队主力队的航向为240(西南偏西),航速14节,一时间被黑灰色煤烟笼罩的灼热天幕下,波澜不平的大海上呈现出联合舰队主力队以70度夹角切取俄舰队航线的情势。
“全队右转20,最大战速!”“瑞祥”号上的林泰曾即时下令,准备率第一第二两战队进一步横切俄舰队航向,达成抢占T头阵位的目的。
“苏沃洛夫公爵”号上的罗热斯特文斯基也不甘坐以待毙,一看情势不对,随即命令舰队右转到方位80,以近乎90度的直角弯向东北,目的是与联合舰队主力队以25节的相对速度擦肩而过,届时双方只能进行效果不大的短暂交火,俄舰队将有机会将战斗演变为追尾式的混战,捱到夜幕降临,各舰就有可能比较安全地分散突围到法属印度支那海域。
目睹形势的突然变化,萨镇冰忍不住凑到林泰曾身边询问:“要出动驱逐舰实施雷击吗?”
“不必了,我们的驱逐舰数量太少,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留下来处理敌受伤舰只比较有效果吧。”
“那么要取第二方案,分派第二战队出击吗?”
“这是最有成效的办法,而且在对付第一太平洋舰队时已经熟练地运用过了……决定了,传令,第二战队出列,左转到方位170,以最大航速横切敌当前航向,其他战队随旗舰保持队形运动。”林泰曾没用多少时间来思考,一来因为他没有时间,二来因为他有资格依赖直觉。
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联军第二战队的10艘装甲巡洋舰如利刃般以20节的最大战速横切到俄舰队前面,此时双方距离不到8000码,联军战舰占据了T头阵位,可以发挥全部舷侧火力,俄舰队处于T字的下方,后续舰受前导舰影响无法充分发挥火力。
14时整,第一战队旗舰“杭州”号的前主炮一声巨响,一发305毫米的巨弹远远地抛下声波,十几秒内飞越七八千码的海空,在俄舰队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前方左侧300码外溅水,随后炸开一道数十公尺高的雪白水柱——虽然只是一发试射弹,却为这工业时代华丽的钢铁战幕敲响了震荡天海的开场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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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全队右转90!”
眼看10艘联军战舰在俄舰队第一编队左前方占据了“T”头阵位,罗热斯特文斯基可不打算坐等挨打,阴沉着脸下达了命令。
大约一刻钟时间里,俄舰队第一编队各舰完成转向,航向转到方位170(东南近南),与联合舰队第二战队航向接近平行。在此期间,第二战队的10艘装甲巡洋舰以24门305毫米和16门203毫米主炮在7000到9000码距离上跟随旗舰“杭州”号一并开火,各舰主炮平均齐射10次以上,火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俄军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上,虽然当时正刮西南风,第二战队的单纵队位于顶风位置,烟雾影响了联军战舰的观测,但第二战队总共40门大口径主炮以及右舷可用的54门150/152毫米副炮急风骤雨般的集中轰击还是在眨眼间令“苏沃洛夫公爵”号陷入了高耸的水柱、闪亮的火光与浓厚的黑烟构成的地狱之笼,第一次齐射即摧毁了“苏沃洛夫公爵”号的整个后烟囱,其后部预备指挥所被一发钻入内部的305毫米炮弹炸飞了顶板,右舷后部的双联152毫米炮塔被剧烈的爆炸掀上了天,“甲板和上层建筑到处被洞穿,弹片和军舰碎片横扫周围暴露的官兵,扭曲的舷梯与其他不知曾是何物的钢铁废墟中填塞着鲜血淋漓的残肢碎肉,火焰在整个上甲板疯狂卷动,一切仿佛冥王哈迪斯的地狱景色……”
第二、第三次齐射则彻底摧毁了“苏”舰的舰桥,其司令塔被大口径穿甲弹直接命中,罗热斯特文斯基及舰长依格那齐乌斯当场阵亡,参谋人员几近全灭,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司令部就这样被一发炮弹直接瓦解了。
不到一刻钟里,“苏沃洛夫公爵”号的两座烟囱全部消失,桅杆全部倒塌,前部主炮塔被击穿,爆炸摧毁了整个炮塔,将两门305毫米主炮掀飞到海里,后主炮塔侧面中弹,完全失去了作用,左舷侧面遍布大大小小的弹洞,水线附近大量的击穿造成了战舰快速进水,仅190毫米厚、高出水线不过1点83米的舷侧主装甲很快就因战舰吃水增大而变成了“水线下装甲”,海水随即从安装位置极低的75毫米速射炮不密封的炮廓中涌入,装甲带以上无防护的船体又频频被联军炮弹轻易贯穿,这一可怕的恶性循环加剧了“苏沃洛夫”号毁灭的进程。
“苏沃洛夫公爵”号在众目睽睽之下熊熊燃烧,每一个高于水面的弹洞都在喷火,它很快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控制,死鱼般漂浮在双方舰队之间,不由自主地向左舷迅速倾斜,其间还不时发生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没有哪艘军舰愿意现在就接近它,战斗打响后40分钟,即14时40分,“苏沃洛夫公爵”号的船底翻露出了水面,15000余吨的舰体渐渐没入了南中国海温暖的海水中。
虽然眼睁睁看着旗舰和总司令在联军炮火下融化、粉碎,俄舰队各舰仍在完成转弯后单独予以反击。
与“苏沃洛夫公爵”号同时受到攻击的“博罗迪诺”号在15分钟内被命中19次之多,其中6发为大口径炮弹,左舷3座双联152毫米副炮塔被摧毁了两座,上层建筑损坏严重,但该舰的指挥系统和两座305毫米主炮却未受损伤,在舰长尤比金上校的指挥下,“博罗迪诺”号率先开炮还击,集中射击联军先导舰“杭州”号,数次成功命中。
俄舰队第二支队旗舰“奥斯利亚维亚”号也遭到猛烈的打击,其前甲板被炸碎,前主炮塔顶部如罐头般被轻易掀开,里面的战斗员无一生还,但该舰并未就此失去战斗力,不但以其后主炮塔的两门254毫米主炮及左舷可用的6门152毫米副炮坚持还击,并在“苏沃洛夫公爵”号沉没后升起了司令旗,表示副司令涅鲍加托夫少将接过了舰队指挥权。
随着俄舰队第一编队各舰相继完成转弯,形势开始逆转,防护薄弱的联军装甲巡洋舰并不足以抵御对方重炮的打击,俄舰队的炮术虽然奇臭,但还不至于百发千发无一中的,第二战队的旗舰“杭州”号成为俄舰不约而同的首选打击对象,10分钟内被命中11次,其中4发是大口径炮弹,其中一发炮弹在指挥台附近爆炸,弹片削去了第二战队司令官马升宇少将的右耳,另有一发305毫米炮弹击穿了右舷前部水线以下装甲,战舰开始进水。
血流满面的马升宇忍痛下令:“左转30,最大战速,保持射击直到与敌脱离接触。”
第二战队各舰迅速撤出了战斗,由于双方编队航速相差9节以上,俄舰队无法也无力追击。
事实上,就在第二战队拦堵俄舰队第一编队的同时,第一战队的6艘重装甲战列舰由俄舰队西面包抄了过去,其间多次调整位置以保持与第一战队左右合围俄舰队的态势。至15时许,俄舰队第一编队已在第二战队的堵截下被迫向南调头,联合舰队第一战队的战舰单纵列几乎与俄舰队第一编队纵列并列行进,但第一战各舰位置较靠南,基本上处于俄舰队右前方,距离不过7海里。
亲自指挥第一战队的林泰曾中将于15时15分下令本战队左转90,转到航向80(东北近东),企图以最大战速横切俄舰队航向,随后又补充了一道命令:“本舰升起Z字旗”。
又是“帝国兴亡,在此一战”的信号,自现任海军总司令刘步蟾在大东沟海战中使用过此信号以来,本次战争中林泰曾也只在第一次海参崴海战中用过,虽然刻意模仿纳尔逊显得没个性,然而作为曾经的赴英海军留学生,刘林二人的情结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这样的信号毕竟也是本国所定,既然《海军信号手册》上的确有这样鼓舞人心的信号,临大敌之前又有什么理由弃之不用呢?
15分钟后,第一战队的6艘重型战列舰横在了俄舰队第一编队的右前方,此时双方距离11000码,安装了三年式主炮指挥仪的“瑞祥”号和“瑞仙”号战舰在俄舰主炮有效射程外抢先开火,两舰共12门305毫米主炮一起指向已成为俄第二太平洋舰队新旗舰的“奥斯利亚维亚”号,先由“瑞祥”号试射数发,以确定俄舰目标的射击诸元,并将数据以灯光信号迅速传递给“瑞仙”号,两舰的炮手立即解算参数并调整火炮,只待林泰曾一声令下,两舰主炮将一并发射。
“开火!”
10分钟内,“奥斯利亚维亚”号被大口径炮弹命中十余次,而且其间毫无还手的机会!其上层建筑几乎被火焰覆盖,冒着浓烟的战舰完全失去控制,负伤的舰队代司令涅鲍加托夫少将抱着染血的司令旗登上前来救援的驱逐舰“狂暴”号,在舰上草草包扎伤口后又换乘到海防舰“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上,对舰长伯里姆克上校说:“我准备在此死战到底。”
伯里姆克答道:“我们已经没机会不去死战到底了。”
失去动力的“奥斯利亚维亚”号在涅鲍加托夫转移之前就开始倾斜,由于大部分火炮被摧毁,人员伤亡惨重,舰长下令停止射击,全员弃舰逃生,随后华军驱逐2战队的8艘月字号驱逐舰围拢过来,在500码距离上先以120毫米舰炮直射“奥”舰,进而连发数枚鱼雷,15时50分,“奥斯利雅维亚”号终于向右翻转倾覆,露出覆满海藻的舰底,20分钟后,这艘6年前下水的12000吨的战舰翘着屁股上的铜制螺旋桨没入海中。
随着距离逐步拉近到8000码以内,第一战队的另外4艘战舰也开始发炮轰击,此时,林泰曾下令调整火力分配,第一分队的3艘瑞字号战舰转而攻击俄第一编队第1支队的“博罗迪诺”号,第二分队的3艘电字号则集中攻击“博罗迪诺”号之后的“亚历山大三世皇帝”号。
“博罗迪诺”号此时已成为整个第一编队的先导舰,“博罗迪诺”号舰长瓦涅里西上校也许是出于发扬本舰火力的考虑,在联军战舰炽烈的火力下竟决然下令右转100度,转到方位270(正西),以便与联军第一战队战舰纵列平行相对而行。
“博罗迪诺”号一转向,后续各舰也盲目跟随,一时间,在联合舰队第一战队30门305毫米主炮和左舷可用的33门150毫米副炮的炮口下,俄舰队第一编队的12艘战舰正慢腾腾地进行着近似直角的急转弯,在转弯完成之前,它们的火炮射击效果几乎为零……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萨镇冰惊喜地叫了起来。
林泰曾却考虑得更远:“一刻钟后,我们就要和敌人擦肩而过了……发电给第二战队马司令官:着你队转向西,自本队以南相对而过,以最大战速由敌之南面追堵,本战队将折向北以从北面追堵之。”
//com//开战后两小时内,两艘俄国战列舰即葬身海底,俄第一编队其余各舰也不同程度受损。俄第二编队的辅助舰和巡洋舰则与联军第三战队优势巡洋舰兵力展开了激烈的混战,渐渐与第一编队拉开了距离。
16时10分,在联军第一航空战队1007号“蜇电J”水上侦察机的机翼底下,广阔大洋之上清晰地呈现出三支几乎处于并列位置的战舰纵队划过大海的航迹:最靠北的是俄第一编队残余的12舰,此时的航向为正西;中间的是联军第一战队的6艘重型战列舰,此时的航向近乎正东;最靠南的是联军第二战队的10艘装甲巡洋舰,此时的航向近乎正西。
几分钟内,形势骤变,以20节航速轻易超越了俄第一编队的联军第二战队突然向北急转,自俄舰队左前方横切其航向,几乎与此同时,联军第一战队也向北急转,自俄第一编队尾部左后方超越——三支战舰纵队呈现出在浅蓝色幕布上拼凑出一个钢铁质地“H”字母的趋势。
俄第一编队此时的先导舰“博罗迪诺”号在瓦涅西里上校的指挥上,又来了个90度的直角转向,带着整个编队转到方位360(正北),以回避联军第二战队的舷侧齐射火力,截止此时,俄第一编队等于是绕完了一个360度的大圈,回到了原先的航路上。
此前遭到了联军第一战队重型战列舰火力集中射击的“博罗迪诺”号此时已是千疮百孔,前主炮和右舷副炮全部失去效用,上层建筑一度一片火海,现在也只是拖着长长的烟带以10节以下低速勉强航行而已,紧跟其后的“亚历山大三世皇帝”号情况也不妙,舰体和上层建筑弹洞累累,不少弹洞里烟火绚烂,破损的烟囱底部泄出的大量煤烟笼罩了大半个舰体……
自固定于三脚架上的望远镜观察到这一情景的林泰曾微微一笑:“已经没有悬念了。”
“您的意思是,敌人已经注定战败了?”一旁的萨镇冰自信满满。
“我的意思是,敌人已经没有逃散的机会了。”林泰曾应道。
此时的形势恰似数字“111”,三支战舰纵队并列向北行驶,彼此距离1万码以上,而两翼的联军第一和和第二战队航速较快,不久即超出了俄第一编队好长一段。
17时5分,第二战队旗舰“杭州”号升起旗令:“全队右转90!”
5分钟后,第一战队旗舰“瑞祥”号升起旗令:“全队左转90!”
大约在17时20分,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由16艘联军战舰和12艘俄军战舰构成的巨大“T”字,联军第一战队和第二战队分别自俄舰队右前方和左前方横切航向,54门305毫米、16门203毫米主炮和一舷可用的87门150毫米副炮发出的弹雨瞬间覆盖了俄第一编队第1支队的3艘“博罗迪诺”级战列舰和2艘“瓦良格”级装甲巡洋舰,此时俄第一编队只有一半的战舰有可能使用前射火力还击。
一刻钟后,饱受打击的第一编队先导舰“博罗迪诺”号舰艏已经没入了水下,17时40分,该舰因过量进水而脱离了队列,几分钟后,它又突然失去了控制,几乎与第2支队的“纳瓦林”号战列舰相撞,18时左右,这艘以俄瑞战争著名战役地命名的巨舰船头向前沉没,903名乘员中仅7人生还。
其后的“亚历山大三世皇帝”号承受了同样密集火力的打击,本来就已宛如蜂窝的舰体更加无可救药,水线附近被联军大口径炮弹屡屡击穿,海水源源不断地涌入。17时55分,该舰急剧向右舷倾斜,并一发不可收拾,很快露出半个舰底,于18时15分自右舷斜沉入海底,舰长鲍赫沃斯多夫以下819人阵亡。
随着相向行驶的联军第一、第二战队的接近,为避免交错而过的两个战队之间发生误击,联合舰队主力队总旗舰“瑞祥”号连续升起旗令:“第二战队暂停射击、第一战队保持队形继续射击。”
第二战队随即自第一战队北面迎头交错驶过。
联军火力暂时的弱化使得俄舰队总算缓过半口气来,在第1支队最后一艘“博罗迪诺”级战列舰“奥勒尔”号的率领下,俄第一编队再次向东转,然而“奥勒尔”号此时已身负重伤,全部4门主炮和三分之二的副炮失效,机舱等处屡次起火,水线附近的弹孔又不断吞入海水,航速下降到不足7节,以这样的速度想要逃过编队航速分别为17节和20节的联军第一、第二战队的打击似乎要比让此时已经接近西边海天线的太阳马上再跳回天顶还要荒谬……
“他们的确已经无处可逃了……”萨镇冰兴奋得直搓手。
看到天色逐渐阴暗下来,林泰曾却谨慎起来:“问题的关键在于,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对方的重型舰全部消灭,这里是茫茫大洋,敌人溃散之后很难再截住……传令,本战队90度左转!另传令第二战队,最大战速超越敌舰,再次横切敌舰航向!”
18时40分,战场再次呈现出“H”姿态,只是这一次,两支联军战舰纵队与俄舰队之间距离不到6000码,鉴于俄舰火力已被大大削弱,联军战舰放心大胆地接近俄舰,第二战队以全部舷侧火力打击俄第一编队前半部分,第一战队则迅速横穿俄第一编队尾部,同时以全部舷侧火力打击作为后卫的俄第3支队各舰。
18时45分,上层建筑早已是一塌糊涂的“奥勒尔”号前部副炮弹药库发生大爆炸,大量带火的碎片纷纷扬扬地甩上了天空,3分钟后,“奥勒尔”号的桅杆消失在海面上,全舰仅2人生还。
混编在第1支队中的两艘防护薄弱的装甲巡洋舰“瓦良格”号和“留利克”号早已吃不消联军大口径重炮的蹂躏,此时面对联军战舰更近距离的猛烈轰击,两舰再也承受不住……18时55分,“瓦良格”号后主炮弹药库发生大爆炸,由150毫米钢甲包裹的双联203毫米炮塔被掀到十几米空中,舰体迅速下沉,一两分钟里,以高耸着舰艏的非优雅姿态,这艘出生于温暖地中海的意大利造战舰沉入了更为温暖的南中国海中,600名舰员仅4人生还。15分钟后,弹洞累累的“留利克”号也走到了它苦难航程的尽头,失去动力、火炮全灭、大火肆虐的战舰被绝望的舰长下令放弃,300多名舰员因此而被俘,瘫死在海面上的“留利克”号则被猎狗般围拢过来的华军驱逐舰以数枚鱼雷送入海底坟墓。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屠杀,面对具有优势火力和速度的东亚舰队,俄国人毫无还手之力,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联军第二战队的表现,第二战队中6艘装备有战列舰主炮的装甲巡洋舰虽然防护虚弱,但依靠灵活的机动和猛烈的火力,可以说,它们在这次战斗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我认为,该是我们考虑建造同类型军舰的时候了……”
战后,作为军事观察员在“瑞仙”号战舰上目睹了整场战役的英国皇家海军少校斯汀诺在给海军部的报告中如是写道。
夜幕降临之前,联军第一第二战队受损轻微的16艘战舰冲近俄第一编队残存的7艘满目创痍的战舰,发起了最后的打击,联军战舰甚至肆无忌惮地冲到距离俄舰不到4000码的地方开火,俄第2、第3支队的垃圾舰虽然奋力抵抗,无奈实力悬殊,多数俄舰中弹累累,武器大多失效,官兵伤亡惨重,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地狱般折磨的第3支队指挥官弗勒克尔沙姆少将不顾部下的反对,于19时45分强令升起一块白桌布,接着又命升起国际法规定的旗号“我们投降”,生怕联军因天色阴暗看不清楚旗语,又用莫尔斯电码向林泰曾发报并发出灯光信号,在他的带动下,第3支队的两艘海防舰“谢尼亚文海军上将”号和“阿普拉克辛海军上将”号相继降下安德烈旗并发出投降信号,第2支队殿后的老式装甲巡洋舰“纳希莫夫海军上将”号跟着也投降了。此时,第2支队的先导舰“西索依•;维利基”号正在下沉,舰员纷纷跳入水中,其后的“纳瓦林”号虽然损伤严重,两个桅杆和三个烟囱被摧毁,但在不甘沦为俘虏的舰长得米特里斯基上校率领下,“纳瓦林”号企图向东强行冲入夜幕中,被趁夜突袭的华军驱逐舰“清月”号和“明月”号在不足100码距离上以4发鱼雷送入海底,612名舰员中仅10人生还。
第3支队的“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海防舰位于整个舰队末尾,看到投降信号后,从早已沉没的“奥斯利雅维亚”号上换乘过来的第2支队司令官涅鲍加托夫少将问舰长伯里姆克上校:“您打算像他们一样投降吗?”
伯里姆克反问:“您打算再次换乘吗?可是我已经看不到可以换乘的舰只了。”
“那么就由我们来告诉那些黄种野蛮人,什么是俄罗斯帝国的英雄主义!”
于是当华舰“彩云”号接近“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命令该舰降旗投降时,回答“彩云”号的却是一排254毫米炮弹。
林泰曾接到报告后长叹一声:“虽然不自量力,却也勇气可嘉……就由第一战队来解决它吧。”
对于勇敢顽强且置生死于度外的对手,予其最轰轰烈烈的毁灭也算是尊敬的表现吧……
6艘中国战列舰的30门305毫米主炮一起指向了决定死战到底的“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
//com//夜幕降临。
炮声渐渐沉寂下来。
“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的舰体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围拢过来的的中国战舰打开了探照灯搜索幸存者,火焰与灯光在这沉沉黑夜同样地刺眼。
20时20分,这艘排水量不过4600吨的近岸海防舰沉入了明显不适合它航行的广阔大洋,然而直到沉没前的一刹那,最后没入水中的前主桅桅顶上仍悬挂着一面在探照灯强光下若飘若垂的圣安德烈旗。
第四战队的驱逐舰最终救起了78名“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的舰员,但始终没有找到第2支队司令官涅鲍加托夫少将和“乌”舰舰长伯里姆克上校。
“就这么结束了吗?”萨镇冰意犹未尽。
“结束吧,对方的主力已经被歼灭了,接下来的扫尾工作交给侦察警戒队好了,传令,各战队收拢成作战队形,以第二战队押送俘虏舰,全队北上返航。”林泰曾话音未落,忽然旗舰“瑞祥”号上爆发出山呼海啸的“万岁”声,远近各舰闻声而起,“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林泰曾严肃地转向萨镇冰:“忘了一件事。”
“什么?”
“该是开饭的时候了。”
“晚饭加夜宵,非得加菜不可。”
“就这么定了,全体双份甲等配给……”
且说俄第二编队的巡洋舰部队在白天的战斗中一度与联军第三战队的16艘轻巡洋舰打得不可开交,入夜之前,俄第二编队的老式装甲巡洋舰“得米特里•;顿斯基”号和轻巡洋舰“阿芙乐”号被击沉,另外还损失了2艘驱逐舰,其余各舰多有创伤。第二编队指挥官恩克维斯特少将绝望之下不顾麾下军官反对,率领旗舰“奥列格”号及另外一艘大型巡洋舰“光明”号外加3艘驱逐舰加速突围,趁着夜暗掉头向南行驶,于次日傍晚抵达350海里外的新加坡,随即被英国当局以中立为名扣留,直到战争结束。第二编队中受损最轻的“绿宝石”号因为与旗舰失去联系,被迫单独向北突围,次日一早与前来接应的法国舰队汇合,得知俄舰队主力覆灭的消息后,法国人当即翻脸,遵循战争中立法则扣押了“绿宝石”号。第二编队中受创最严重的“伏拉季米尔•;蒙诺马赫”在得知第一编队各舰已投降之后亦步其后尘,由于该舰操舵装置故障,第三战队司令官廖胜真准将命轻巡3战队的“雾雨”号将其拖曳回国,接近午夜时该舰突然翻覆,“雾雨”号果断砍断拖曳钢缆,放任这件22年前下水的老古董成为水藻鱼虾的乐园。
先前作为第一编队前卫的2艘轻巡洋舰“珍珠”号和“金刚石”号在开战伊始就被联军严整强大的阵势所震骇,两舰不约而同地趁乱突围,以最大航速向东北开去,最终抵达了1100海里外的菲律宾马尼拉港,并在那里被扣押到战争结束。
此外,曾一度脱离第二编队前去援救第一编队落水官兵的3艘驱逐舰“狂暴”号、“敏感”号和“热烈”号在第一编队残余主力舰投降时一并被俘。
战斗开始前奉罗热斯特文斯基之命往东北方向执行诱敌任务的4艘辅助巡洋舰入夜前即被侦察警戒队的轻巡7战队发现,在4艘各配备2门210毫米主炮和多达6门150毫米速射炮的风字号巡洋舰面前,由商船改装且仅配备2到4门152毫米炮和一堆杂七杂八速射炮的俄国辅助巡洋舰自然难以有所作为,“第聂河”号被打成蜂窝,烧得一塌糊涂,“里昂河”号、“库班河”号和“捷列克河”号见势不妙,相继降旗投降。
不到12小时里,第二太平洋舰队几乎全军覆灭。
驶出新加坡海峡的40艘俄国军舰中,8艘战列舰沉没7艘、1艘被俘;5艘装甲巡洋舰沉没4艘、1艘被俘;3艘装甲海防舰沉没1艘、2艘被俘;2艘大型巡洋舰之后被扣留;4艘轻巡洋舰中沉没1艘,3艘被扣;8艘驱逐舰中沉没2艘、被俘和被扣各3艘;10艘辅助舰沉没4艘,被俘6艘。总计沉没19艘,被俘13艘,被中立国扣留8艘,吨位损失超过20万吨!人员方面包括正副舰队司令在内的6172人战死,负伤和被俘9000余人。
与俄军毁灭性的损失相比,联军参战的6艘战列舰总共才被命中37次,各舰损伤极轻微;10艘装甲巡洋舰中仅“杭州”号和“吹云”号中度损伤,另2艘轻伤;16艘轻巡洋舰有2艘中度损伤,轻伤3艘;驱逐舰损伤若干。人员方面战死63人,伤287人,不及俄军的3%!
“从来没有人创造过如此辉煌的战绩,仅仅一个下午,以300人伤亡的代价,消灭了超过20万吨的战舰,而我们在整个太平洋地区的全部战舰加起来还不到5万吨!这意味着什么呢?超过60万吨的军舰,显然已经领先于欧美各国的海军技术,加上大量富有实战经验的官兵,此时此刻,东亚联盟的海上力量已经远远超越了英法美三国在太平洋的全部海上实力,远东的平衡完全被打破了!以中国为首的东亚联盟在摧毁俄国、夺取西伯利亚东部之后,将拥有更为充足的资源来争夺海上霸权,而大海是属于谁的?难道不是属于我们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吗?醒醒吧,睡梦中的约翰牛,我们正用我们的英镑和重型轧钢机来谋杀我们自己……中国是一只正在发育的长须鲸,待它慢慢长大,它那庞大的身躯将会吞噬一切,想比之下,俄罗斯不过是一只牙齿濒临脱落的老鲨鱼而已……”
在得知双方具体损失的数据后,“瑞仙”号上的英国军事观察员斯汀诺少校在他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段令他的部分同胞们如梦初醒的话。
5天后,当广州湾的上千艘民船披红带绿敲锣打鼓喜迎押送着13艘被俘俄舰返航的联合舰队主力队时,伦敦郊外某座古堡的地下室里,三个与现实隔离了许久的中国人正以各自的方式排遣无聊的时光。
前陆军上将兼死刑犯武定国还在对着墙壁排练他的演说,然而除了身边的一个精神病人外加一个准精神病人,一个月来还未有过更多的听众。
前陆军上将马成武从来不认为自己疯了,他每天起床以后往往先要默念一百遍“刘云该死”,要么就是在纸上写出譬如“刘云”、“杨正金”、“钟夏火”、“文易”、“张志高”之类帝国高官大员的名字,再用红笔画上大大的叉,不停的画,不停的叉,直到整张纸全被墨水浸透……
前陆军中将陈星云似乎迷上了写作,每天都要向看守索要几大叠稿纸和一两瓶墨水,吃饭睡觉之外,就只剩下写、写、写,写满字的稿纸在墙角堆了半张床的面积,还不许别人看,某天武定国趁着他熟睡,点起蜡烛一看,全都是抄写下来的《法华经》!
七八米见方、潮湿阴冷的石砌房间,床、桌子和椅子各三件,一个小衣柜,两盏昏暗的电灯,一本英文的《圣经》和一本陈星云从家里带出来的《法华经》,三枝自来水钢笔,两枝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毛笔,一大堆废纸,这就是三个囚犯当前拥有的一切。
“……总之,只有彻底铲除以刘云为首的军阀集团,中国才能走上对外和平之路……”
武定国表情夸张地捏紧拳头,正要放出余下的屁时,门开了,慷慨激昂嘎然而止。
马成武还在埋头画叉叉,陈星云还在埋头抄书。
来者是负责料理他们生活的马克,一个瘦长无须的年轻人,总穿着一身惹人厌的黑色西服,此时马克手上正捧着一叠整齐的衣物。
“先生们,请换上这些衣服,有人要见你们。”
“是詹姆斯首相吗?”武定国激动起来,登上英国国土已经十来天了,过着毫无自由的监禁生活,认为肯定会得到首相的接见所以才坚持了下来,否则早就带着那两个身怀非人绝技的同志杀出去了,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谁规定了非要投靠英国人不可呢?不对,不是投靠,是合作,自己都无法明确这一点的话,必然一开始就沦落为他人的奴仆,成为完全被他人玩弄的棋子……
“请快一点,五分钟后我来接你们。”毫无表情的马克放下衣服,出去后还不忘响亮地锁上门。
“听见了吗?詹姆斯首相要见我们了,他终于决定见我们了!这个家伙,他动作再慢一点的话就该他自己后悔了,哈哈哈……”武定国得意地穿上马克送来的做工考究的燕尾服,还摆出了几个排练已久的演说动作,整装完毕,回头一看,马成武还在埋头画叉叉,陈星云还在埋头抄书。
“你们还在干什么?快把衣服穿上!”
陈星云却缓缓抬起头,平静得可笑地望着他,口中吟道:
祗园精舍钟声响,
诉说世事本无常;
娑罗双树花失色,
盛者必衰若沧桑。
骄奢之人不长久,
好似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殄灭,
恰似风前尘土扬。
接着又说:“我欲念横流,心魔作祟,才有如此屈辱下场,将来事情败露,我必然千秋万世背负汉奸骂名,仔细想来,荣华富贵又有何用,一切权势财富死后都恰似风前尘土,所以我还是出家吧。”
武定国楞楞地看着他,三秒钟后,他走上前,揪住陈星云的衣领,使出平生所学一通暴打……
//com//梦,忆,清晰得不真实。
那个时候,16岁,高中生,白上衣,红领结,蓝灰格子裙。
放学,一个人回家,下了公车,要步行20分钟,经过一段安静得诡异的巷路才能到家,曾是上校团长的爸爸失踪以后,全家就被赶出了家属区,爷爷奶奶还有外婆,加上自己,做中学老师的妈妈一个人要养四个人。
巷路不算窄,可以并行两辆轿车,旁边是待拆的旧楼,路上没什么人。
红色的。
耀眼的红色法拉利,两个衣着夸张的年轻男子,一个长发,一个板寸。
“小姐,一起兜风吧。”
不理。
“还不好意思呢,知道我是谁吗?”
不想知道,不理。
“我知道你是谁,刘千桦,19中的校花,谁也不鸟的冷美人,这次就赏个脸嘛,看在我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长发男炫耀般地拍了一下法拉利的车门。
不理不理,加快脚步。
“听说你妈正在评职称,我爸刚好是教育局的,你陪我们去逛一下,回头我让我爸帮帮忙,怎么样?”
垃圾,滚远点——大步跑了起来,可是背包好重。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行动代替了语言,反正目的一致。
一只手按住肩膀,一只手捂住嘴,紧接着一对粗壮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腰,挣扎,无用,然后是胶布和手铐,黑暗闷热的后备厢,挣扎,无用,眼泪,无意义。
黑暗刹那间毁散,灯光刺眼,两个、三个,一共五个男人的脸,笑,什么样的笑?重要吗?
七手八脚,抬出后备厢,麻袋般地甩在床垫上,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机油味,看清楚了,一个车库,电视上那种有钱人的大车库。
男人们开始动手,有人扯衣服,有人掀裙子,有人拿着DV拍,挣扎,无用,眼泪,无意义。
嘴上的胶布撕掉了,腕上的手铐解开了,自由不等于不被束缚。
哭叫,狼一般,这声音却令对方更兴奋,笑,笑得更开心,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七手八脚,衣服被剥光,赤裸裸,光溜溜——挣扎,撕咬,脸上挨了几巴掌,牙齿咬破了嘴唇,满嘴的血腥味。
“应该是处的吧。”
“打赌吗?”
“调查过了,绝对是处的。”
“谁先来?”
七嘴八舌,决定了先后次序,三个人按住,一个人拍DV,一丝不挂的板寸头先在面前跪了下来,紧闭的双腿一下子被扳开了。
撕心的疼痛,视线模糊,力量耗尽,意志崩溃,干脆,就当是死了吧,于是放弃了挣扎,放任大脑陷入空白,放纵身体任人摆布。
结束的时候,板寸头丢下一叠钞票。
“这里有五千块,不想怀孕的话,顺便把药也买了。”
长发男跟着又丢下一叠。
“19中的校花,不至于这么便宜吧,果然还是处的,再赏你两千好了,你自己出去卖的话,初夜能搞到三千就不错了,人家还会想办法检查你是不是搞假,哈哈,碰到我们算你赚大了。”
板寸头又得意地晃了一下手中的DV。
“还有,今天的事情你敢露出去的话,不但这里面的东西会传到你学校和家里,你全家都不得好过,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是公安局的,他们家是法院的,他们家是检察院的,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你们家绝对惹不起的后台,你一个叛国贼的女儿,能让我们玩是你的福气。自己起来穿衣服,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找去别处找乐子,顺便把你送到市中心。乖哦,别干傻事,想死的话是你自己的事,人生应该尽情享受,还是好好活着吧,我们哥们心情好的话还会来照顾你的,哈哈哈哈……”
笑完了。
哭完了。
下一个场景,霓虹闪烁的繁华街头,一个人走,歪歪扭扭的走,路人的目光,异样,可怖。
不敢看任何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虽然疼得厉害。
不敢打的,不敢坐公车,不敢打电话回家。
不敢报警,也不相信警察——自己已经不是第一个,有太多的传言,也曾亲耳听到当事人哭诉然后亲眼看到她从十四楼跳下……这个世界的权势钱势早已无可撼动。
这个世界……权势钱势者的美丽新世界……
街头大屏幕上正襟危坐的女主播一本正经地播送着新闻:“31年一季度全国治安形势良好,刑事案件爆发率比去年同期下降百分之……”
不能死。自己是妈妈仅存的希望,阿珍的妈妈至少还有老公可以陪伴。
书包里除了沉重的书,还有更沉重的七千块钱——比妈妈三个月的工资还多。
走不动了。
“要帮忙吗?”
男人,又是男人!
胆怯地后退,却看清了男人身上的橄榄绿军服和肩头的少校军衔,心里稍稍安定。
“是你。”
军官惊讶。
“你是?”
有些面熟,对了,是爸爸的一个老部下……
红色呼啸而过。
光,绣着牡丹团凤的红地锦帐,意识在恍惚中渐醒。
对了,现在是1904年,是被爸爸他们创造的的泛平行宇宙分支历史时空,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武威公爵家的大小姐——离奇而非现实的现实。
八年了,时间丝毫无法模糊这一段记忆,即便刻意想要抹灭,依旧如瘟疫般反复以梦境的形式清晰地重现。
总归,还是活下来了。
“小姐,醒了吗?”贴身侍女小凌的声音。
已经确认脱离梦境的千桦坐起来拢了拢头发,一脸不快:“怎么没敲门?”
“对不起小姐,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门没关紧,老爷又催得紧,所以我就……”小凌一脸惶恐。
“算了,老爷叫我什么事?”千桦懒得追究。
“您忘了,今天是飞凤女大开学的日子,老爷要亲自送小姐去学校呢。”
“知道了,你先出去,我马上就来——把门关好。”厌烦的口气。
为什么还要去上大学呢?
因为暂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随时都可以退学,随时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爸爸是这样承诺了,可是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报复,报复他,毁掉他的一切,为什么不呢?
如果不是他恨心抛弃妻女,自己又怎么会有那一段抹不去的记忆?如果那时候自己是上校以至大校、少将的女儿,那些垃圾还会那么肆无忌惮地下手吗?
所以他本身就是垃圾。
最想要的,就是眼看着他悲惨的死去……众叛亲离,万夫所指,人所不齿……然后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附在耳边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自己精心布置的。
在此之前,需要先获得力量,没有足够的力量,一切美梦都只不过是梦而已。
一刻钟后,身穿淡灰上衫深蓝中裙的飞凤女子大学校服的千桦来到餐厅,一家人早已在中式圆餐桌前坐定。
“千桦,快过来坐。”
那个老人在招手,头发已经斑白,每一寸皮肤都透出衰朽的气息,只不过十四年的时光,51岁的人,变得死相横溢,武威公爵的名号丝毫卫护不了他日渐恶化的健康。
“姐姐好漂亮。”已经由家中大哥降格为二弟的刘平可不在乎别人议论他嘴甜。
三妹刘玉春马上射来一束妒忌的目光。
四弟刘凡毫无反应,自顾自地咬着三明治。
这三个弟妹的生母是一个名字叫宁春的满族女人,平时千桦叫她宁阿姨,此时正笑吟吟地注视着千桦。
“笑什么,不知所谓……”千桦心里嘀咕着,在刘云右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待千桦坐定,刘云得意洋洋地宣布:“今天是好日子啊,昨天半夜的时候条约如愿签订了,153万平方公里的国土终于夺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千桦注意到父亲眼里满是血丝,昨夜一定又通宵不眠了。
“153万平方公里有多大啊。”刘玉春眨巴着她那13岁的水灵眼睛。
“四个日本还多吧。”刘平随口应道。
“那日本有多大啊。”刘玉春追问。
“傻,自己看地图去。”刘平做鄙视状。
“这么重要的日子,父亲一定有很多活动要参加吧,我自己去学校报到好了。”千桦淡淡说道。
“晚上宫内有宴会,我们全家都要去,在此之前没我什么事,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啊——说好了要陪你去的,吃完早餐就出发吧。”
父亲的关爱是真切的,只是……太迟了。
七时三十分,武威公爵府的大门缓缓打开,载着刘家父女的黑色王虎轿车乍一出门就被迫停下了。
门前黑压压一片站满了人,一见到刘云的轿车就七嘴八舌地喧哗起来,寥寥十几名警卫哪里挡得住激动的人群,刘云只得走下车,向众人挥手致意,人群方才安静下来。
一名头缚上书“诛灭英美”血字的白布条的青年人挺身向前,双手抱拳道:“我等今晨听闻条约签订之事,特来向武威公情愿。”
“条约既已签订,国土亦已收回,诸位还要请什么愿呢?”
举目望去,似乎是早有准备,人群中满是大大小小的旗子横幅,有的写着“英美夺我赤塔之地,我夺英美印太二洋”,有的写着“将士浴血之地,怎可举手奉还”,诸如此类。
刘云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
//com//“……请愿的人群包围了国会堂、首相官邸、外相官邸、武威公私邸、致德公私邸等地,之后数万人参与了官街上的游行,下午一时起,部分激进分子与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了冲突,随即演化为打砸烧抢的暴乱,不得不派出机动队予以镇压,暴乱直到下午六时左右才基本平息,小规模的骚乱则持续到午夜……根据今晨警事厅的报告,昨日共逮捕293名激进分子,混乱中有500多人负伤,其中包括77名警察,另有300多间店铺被洗劫,国会堂、首相官邸、外相官邸等建筑不同程度受损……”
内政大臣莫宁正在向内阁通报9月5日京师骚乱事件的情况,他身后的落地大玻璃窗只剩下了窗框——这要归功于暴乱分子手中的大弹弓。
“显然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治安案件,”末了,莫宁总结道,“有组织,有预谋……一定有人事先把我们的谈判底线泄露了出去,昨天早上五点我们才通知了报社加印号外,七点半就有民众聚集游行,演说稿、血书、横幅、弹弓一应俱全,京内的各种极端团体以至黑社会帮会全都有份,如果不是事先有人组织预谋,不可能动员得如此之快,我已命国安厅彻查此事,一有情况我将随时通报内阁……”
橡木会议桌的一端,总理大臣张志高紧锁眉头,紧盯着面前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全是昨天参与暴乱的极端团体和帮会:
1、铁血国民行动联盟(铁血联):光兴二年(1897)年由涉及光兴丁案而被迫退役的前海军陆战1团1营少校营长江治创建,主旨为反满、兴汉、攘夷和军国主义,在天津、上海、广州、武昌皆有分部,其主席江治两度参选京师众议员未果,内政部亦拒绝承认其组织之合法政党身份,至对俄战前该组织已有正式成员5000名以上。成员以退役军人和学生为主,行事间于合法非法之间,定性为准政治性组织。
2、青年报国行动会(青行会):光兴五年(1900)年由前众议员韩新火创建,主旨为天下中华,主张由中华帝国统一全世界,反对此主张之人皆国贼,会员可起而围攻之……由于涉及多起治安案件,主席韩新火三度入狱,即便如此,该组织仍发展迅速,在天津、上海设有分部,至战前已拥有正式成员3000多名。成员以社会闲杂人员、失业工人为多,行事偏向于非法手段,定性为准黑社会组织。
3、千手会:创建于光绪十八年(1892年),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在京的黑社会组织,其间多次被取缔又多次重组,势力却日渐增长,自光兴五年(1900年)由前陆军上尉马浪原第五次重组以来,逐步呈现政治性,提出了“征服地球,三分种族,黄种为首为主,黑种为次为仆,白种最贱为奴”的极端主张。成员来源十分庞杂,以失业工人、退伍军人及各种社会闲杂人员为主,行事逐渐向合法方面靠拢,可定性为准黑社会组织……
……
“右翼极端分子的总爆发吗?”张志高苦笑,“无论如何,这此事件总归是部分民意的激烈体现吧,反对放弃赔款和赤塔的议员也不在少数,朝野的压力都很大,但是条约既然已经国会批准而签署,政府就不能因少数人的压力而失信于世界,从赤塔撤军的计划应尽快开始制订。”
众阁僚大多点头称是,莫宁却忧心忡忡:“骚乱虽然暂时被镇压下去,但民众的不满无法立即消除,很难保证类似的事件不会重演,这种时候理应请出最有威望者来安抚人心。”
“最有威望者……难道说……”张志高一点即通。
“请武威公出来组阁吧,只有他能平息当前的事态。”莫宁并不打算顾及现任总理大臣的心情。
“仔细想来,也没有别人可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和威慑力了,致德公虽然在政界财界的主流方面影响甚大,却是极右势力的死敌,如果请致德公出来的话只能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当前的状况,非要武威公亲自出马不可。”文教大臣罗素兰接道。
“如果由武威公组阁的话,军方的态度就不是问题了。”国防大臣杨正金言简意赅。
“也就是说,要我辞职?”张志高环顾左右,即使是自己的妻子罗素兰也没有投来支持的目光。
“武威公可以组阁,但上台之前应解除现役,以维护军人不得干政之宪法原则。”司法大臣、保皇党总裁康有为冷不防说道。
对于康有为的提议,阁僚中无一人反对,即便是武威公刘云最亲近的嫡系大将杨正金也没有开口。
末了,张志高只好表态:“鉴于形势至此,本人绝无贪恋权位之念,只可让贤以安民心,本人将立即向皇上提出辞呈,同时向皇上推荐武威公为接任总理大臣,无论下届内阁组成情况如何,望诸位继续秉持公义,为国为民竭尽全力。”
没有更多的选择,维持了近九个月的第一次张志高内阁于1904年9月10日正式倒台,此前一天,武威公爵、陆军元帅刘云宣布解除现役并将接受参议院提名出任总理大臣。9月10日,帝国参议院正式向光兴皇帝提交了总理大臣候选人名单,其中包括致德公爵文易、武威公爵刘云和帝国众院议长黄林宏,皇帝当即决定由刘云出任临时总理大臣并组阁,是为第二次刘云内阁。两日后,全国各大报纸以头版头条刊登了新内阁名单:
总理大臣——武威公爵、预备役陆军元帅刘云
内政大臣——预备役陆军大将杨正金(由国防大臣转任)
国防大臣——原总参谋长、现役陆军上将胡克
外交大臣——原驻德公使、男爵陈嗣广
财政大臣——子爵韩浪(留任)
工商大臣——苏鲁两省商会会长、男爵张謇
科技大臣——原国防部兵工厅厅长、预备役陆军中将何新
交通大臣——伯爵牛金(由工商大臣转任)
文教大臣——子爵罗素兰(留任)
农林大臣——子爵田正宏(留任)
卫生大臣——康有为(由司法大臣转任)
司法大臣——孙文(由卫生大臣转任)
“我郑重声明,我定当忠于帝国,切实执行总理职责,竭尽全力贯彻、保护和捍卫帝国宪法。”
面对挤在国会堂两院大厅内的皇帝、王公贵族、两院议员、新闻记者和民间团体代表,身着燕尾服的刘云强打精神,右手把着赤底金龙国旗,左手按着《帝国宪法》,庄重地背出了宪法第三条第一款第四节规定的就任誓词。
接下来是皇帝向新任临时总理大臣授予印绶、两院议长发表祝辞、新首相新闻发布会以及与民间团体代表的见面会,忙完一整个白天后,眼眶浮肿的刘云又不得不在官邸的就任宴会上以翩翩绅士的姿态应酬各界名流,惟一能令他略微消减疲惫的,就是他终于有机会在这仅次于皇室宴会的高级社交场合把几个月前刚回到自己身边的长女刘千桦介绍给形形色色的上流人物——父亲的爱与虚荣心!
一身桃色洋裙的千桦吸引了在场所有健康男性的目光,刘云挽着女儿,兴高采烈地向千桦一一介绍:“这位就是新任工商大臣张謇男爵,他可是当今中国第一大财主啊……”
“你钟夏火叔叔就不用多说了,现在他是大将、总参谋长,面子挺大的,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闹着要坐他脖子上了……”
“这位是新任外交大臣陈嗣广男爵,会六国语言,先后做过驻荷比意法英俄德七国的公使,旁边这位是其末弟陈嗣宁,飞凤女大外语系讲师,也许你们见过……”
“这位是皇上的胞弟,醇亲王殿下,很年轻吧,比你还小3岁……”
“这位是众院议长兼帝国总商会会长黄林宏黄老先生,祖籍广西桂林,还是我们老乡呢,这位是黄院长的次子黄浩,帝大历史系讲师,都是年轻人,有机会多交流交流……”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许魂少将,报纸上写了他不少好话,今年不过33岁,自三年前丧妻后就一直没有再娶……”
“这位是金融界名流卢住元先生,这次战争期间他个人就认购了上亿元的国债,因此获得政府的金质麒麟勋章,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吧,其实卢先生近十年来都是单身……”
千桦一反常态,对每个人都报以雍容的微笑,这令刘云更为得意——还有什么比女儿的笑容更宝贵呢?
之所以要刻意强调某些年轻名流的婚姻状况,也包含着让24岁的女儿在这些“精英男人”中挑捡一下的打算,刘云并不打算插手女儿的婚事,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尚未完全将14年前的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与身边这个光华四射的绝色女子统一起来。
时间的错乱往往会导致记忆的错乱、衍射、裂变……
人群中忽然晃出了致德公爵文易的身影——一个与比刘云还要死相纵横的老人。
//com//没有握手,没有寒暄,刘云和文易在互相信任时是毫无遮拦的。
“闹事的人暂时平静下来了。”文易说话前先向公爵大小姐点了点头。
刘云示意女儿可以单独到人群中逛逛,千桦微笑着离开了。
“暂时而已。”刘云不经意地摇晃着杯中鲜血般绚丽的红酒。
“他们在听其言观其行,看看你是向着哪一边。”
“我才不管是哪一边,谁敢捣乱我就让谁好看。”
“所以我们推你出来收拾局面,辛苦了。”文易举杯道。
水晶玻璃的清脆撞击声。
“都是我该做的。”
“对了,处理那些家伙的时候,尽可能不要动用鹰狼队和虎豹营,在法律范围内解决就可以了,不择手段处置对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我可是打算做一个好总理的,”刘云笑道,“临时总理。”
“临时而已吗?”
“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次让我出来扮黑脸,一方面可以压制极端分子,一方面也有保护张志高的意思,不想脏了他的手吧,他可是你心目中的接班人啊。”
“怎么,嫌自己的手脏了?”文易做狞笑状。
刘云笑而不答。
“还有比手脏更严重的事啊,”文易马上换了个调调,“经过这次战争,欧洲似乎有了联合的倾向,如果没有欧洲四国银行团在背后撑腰,流血星期日事件之后,俄国早就崩溃了。”
1904年6月26日,星期日,时逢俄第二太平洋舰队覆灭不久,圣彼得堡十余万市民走上街头向沙皇请愿,提出赐予国民完全政治权力、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结束亚俄战争等要求,人群行进到冬宫广场时,卫兵先是鸣枪警告,人群由于过于拥挤而无法止步,卫兵遂擅自向不断前进的人群开枪,混乱的民众互相拥挤践踏,事后清点,共有200多人死亡,伤者不下千名,这就是著名的“流血星期日事件”。事后俄国在国际舆论方面陷入极大被动,其在法国发售的国债一时无人问津,欧洲各大银行也暂停了对俄国的贷款业务,俄国财政因此而陷入绝境,与此同时,国内频繁发生游行、罢工和民族起义,派去镇压的军队或逃亡或倒戈,帝国濒临崩溃边缘。然而一周之后,由法国银行家牵头,连同德、荷、比三国的几家大银行,组成了欧洲四国银行团,专理对俄贷款事宜,随即又宣布向俄国提供一笔10亿法郎(约4000万英镑)的巨额贷款,此举对沙皇和他的帝国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随着贷款的落实,俄政府一方面与东亚联盟媾和,一方面调动驻扎在俄德边界的精锐部队镇压东欧和芬兰的民族起义,同时还向民众许诺在战争结束后实行君主立宪制度,这才勉强维持下来。时至今日,《纽约和约》虽已签定,亚俄战争名义上亦告结束,芬兰、波兰、高加索等地民族起义的烽火却大有星火燎原之势,各地的革命风潮一浪高过一浪,沙皇的麻烦还远远没有到头。
以上情形,也给国内的极端分子提供了攻击政府的理由,不少人认为,趁着俄国内乱之时,夺其更多土地亦无不可,政府不但没有抓住机会挥兵大进,反而同意媾和,甚至还放弃了将士浴血夺来的赤塔等地,实为卖国之举,群情激愤之下,这才惹出了9月5日的京师大骚乱。
刘云对以上情况自有清醒的认识。
欧陆式的盛大宴会还在继续,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这里没有呼啸的炮弹、残缺的肢体、浸血的焦土和呻吟的伤兵,战争结束了,现在是和平时代,值得消遣的和平时代。
“你家大小姐今天很有精神嘛。”文易有意无意地岔开了话题。
“是啊,几个月来就今天笑得最多了……”刘云脸上写满了欣慰和满足。
“总算适应了吧。”
“也许……想来也该是把那几个投诚者拉出来处理的时候了。”
“再等等吧,等到特遣队抵达点封闭工程完成的时候再说,安全第一……看,你家大小姐跟一个帅小伙子对上了……”
“屁话,在场的男人都盯着她看呢,我得过去了……”刘云一副担心女儿被狼吃掉的表情,他对千桦十四年来的过往还知之甚少,有时会不自觉地跌入时光隧道,扮演起十四年前的角色……
这边,千桦正与一位脖子前面坠着二等白虎勋章胸前挂着七等青龙勋章的年轻上尉进行着非人类的谈话。
“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千桦其实对他并不感兴趣,她只是心血来潮随便问问。
“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对方显得胸有成竹。
“你是谁?”
“陆军93团1营副营长,李瑞石。”
“多大了?”
“24岁。”
“24岁了还玩这种把戏,无聊。”
“我只是想认识你。”
“为什么?”
“你很特别。”
“我的父亲很特别吧。”
“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你今天那些似乎优雅的微笑都是装出来的,一切只是为了敷衍或蒙骗你父亲。”
千桦吃吃地笑出声来:“你觉得你是傻瓜还是神经病?”
“我是李瑞石,仅此而已。”
千桦苦笑着摇了摇头:“很久没有见到你这种人了,真希望我们以后能不再见面。”
“如您所愿,我只是作为立功军官代表被邀请来的,明天我就要到南方赴任去了。”
“很好,眼不见心净,不过如果你对我还有其他什么看法的话,倒可以给我写写信……你怎么一点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
“没什么,我父亲过来了,记住了,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千桦最后丢给了他一个冷漠却又诡异的笑容,镶嵌在大脑皮层上的计算器早已算出了此人的利用价值——不等于零,但无限接近于零。
为什么要开始微笑呢?
做作的微笑,恶心的套话,对所有人显出优雅妩媚的面具,以自身为资本的经营就只能如此,目的是积蓄力量以惩罚父亲,为了这无可替换的报复,妓女般的卖弄也无所谓吗?
其实你根本就不想笑!
红色的葡萄酒,红色的法拉利,还有红色的……那些伤口永远结不了疤,每一分钟都在化脓,腐烂的气味充斥胸腔,每一口酒都溶有蛆虫的细胞。
之所以要活下去,就是为了报复吗?
报复了他,一切就有意义了吗?
无论如何,先要积蓄力量,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任何认为值得一做的事情都如同北极星上的蚂蚁一般——毫无存在的希望。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奢侈,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消遣,此时在京城某家小酒馆里塞满了一群挂着大小勋章的陆海军下级士兵。战争结束了,立功的兵士优先放假,没见过京城繁华景象的小兵们都想跑过来看看。
靠角落的一个桌位前,年轻的酒馆老板被拦住了。
“你不是奥诺霍伊战役时那个给我们送弹药的学生兵士吗?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酒馆老板了……”
脖子上挂有金质虎眼镶蓝宝石二等白虎勋章的一等兵吴俊正诧异地盯住酒馆老板不放。
“对啊,记得你叫黄成明吧,说是刚分配到我们连来的,结果那场战役结束后就不见你了……”挂着三等白虎勋章的一等兵王一阳记性还不错。
“难得两位客人还记得我,当时我犯了军纪,被开除了。”酒馆老板黄成明微笑道。
“犯了什么军纪啊,用得着开除嘛,戴罪立功还不行吗?那可是在战场上啊。”
“总之我现在是个平民老百姓,开家酒馆糊口而已。”
“对了,当时我们两个受了伤,是你把我们送进包扎所的吧,我一醒过来就在那里了,还以为是我这兄弟给我抬过来的,转头一看,我这兄弟也在边上横着呢。”吴俊拍了拍亲密同乡兼亲密战友王一阳的肩膀。
“当时我也受伤了,送到后方医院,在那里顶撞了一位前来探视的大人物,所以被开除了。”黄成明说完还长叹一声,叹得不真不假。
“什么大人物啊。”王一阳好奇。
“国会议员之类的垃圾吧。”边上一个穿便服的壮汉插嘴道。
“差不多。”黄成明顺水推舟。
“那些垃圾议员全都该死,卖国的纽约和约就是在他们手里通过的,现在一看国民怨声四起,不得已把张志高内阁弄倒了,只有一件事还算他们聪明,那就是把武威公又推了上来,要我说啊,武威公一上来,那些卖国的财阀和政客就要倒大霉了……”壮汉侃侃而谈,周围聚集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插上了嘴。
“弟兄们洒过血的土地的确不该放弃。”
“是啊,那些财阀政客总是说战费不够,却一天到晚花天酒地个不停,把他们家产都没收了充做战费的话,我们一路打到欧洲都没问题。”
“听说满皇帝的家财总共有好几十亿元,妈妈的全都是我们汉人的血汗,凭什么我们汉人流血流汗,却让他一个满狗在上面摆皇帝的威风!”
“皇帝要汉人来做!”
“财阀政客通通要杀光!”
“咱们非要推出一个拿破伦式的皇帝不可!”
“那不就是武威公吗……”
“对,我们要让武威公刘云做拿破伦!”
“说那么多废话,不如马上干起来吧!”
……
一通慷慨激昂之后,壮汉向众人表明了身份:“与诸位爱国英豪相识,鄙人甚感荣幸,我叫苏定方,本是步七师中校副团长,最近因言获罪,被迫提前退役,我的获罪之言正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诸位若真心存有国家民族大义,愿为大义奋身不顾者,皆鄙人之同志,今天的酒我请了!我提议,为诸位成为同志而干杯!”
“说得好,干杯!”
“干杯!”
包括老板黄成明,一等兵吴俊和王一阳在内,酒馆内的所有人都高举起酒杯,随即一饮而尽——虽然在场的大多数人尚未真正明白那所谓同志的切实含义。
那天晚上的风特别大,据说还刮跑了光兴皇帝养的一只波斯猫。
新内阁第一次全体阁僚会议主要讨论财政问题,此前一天,留任财政大臣韩浪向刘云报告:“国库全部可用资金只剩下二千五百万元。”
“为什么只剩下这么少的钱?此前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吗?”刘云盯住韩浪责问道。
“原本打算在英国发行的三千万英镑国债由于英国政府的阻挠和英国新闻界普遍的反华宣传而流产,美国方面投资者的热情也逐渐冷淡下来,已经无法再从外债方面打主意了。”韩浪理所当然地做无辜状。
“英国人真是可恶,这叫什么同盟,简直是背后插刀!”新任外交大臣陈嗣广愤愤道,他是出了名的亲德派,一贯主张联德反英。
“还是先请财相大人总结一下战争爆发以来的财政状况吧。”刘云现在只关注钱的问题。
“是,这场战争总共耗费了30亿华元,为1902年财政收入的四倍多,其中6亿元通过正常财政预算解决,另有24亿元通过国债解决,其中内债13亿元,外债11亿元,国债总额已超过30亿元,每年需支付一亿三千万元的利息……”
“这样程度的外债很严重吗?”刘云不知则问。
“按当前一比六的官方汇率,我国国债总额合5亿英镑,大概是意大利的水平,位在法、俄、英、德、奥之下,只要国债利息支出保持在财政总收入的五分之一以下,国家财政信用基本上不会受影响,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如何筹措资金,国库里剩下的2500万元仅够补足阵亡将士抚恤金和伤残军人安置费,另有60万人退伍在即,还需要3000万元的退伍补助金,收复地的救济和重建资金也迟迟没有到位……总之,我们需要钱。”
“有解决的办法吗?”刘云环顾众大臣。
新任工商大臣张謇点头道:“钱的问题好解决,只要颁布特别法令,收复地皆国有财产,然后以土地为抵押发行债券,平均1平方公里抵押100元的话,153万平方公里的收复地就可以换来一亿五千万元的资金,足以解决当下燃眉之急。”
“这么说来,商相大人如果肯拿出全部财产的话,我们牺牲14万将士收复的大好河山就可以全部归入大人名下了。”新任内政大臣杨正金讥讽道。当下除了皇帝以外,全中国最富的人就要数张謇这位前江苏籍举人了,到1903年,个人财产总值已超过一亿六千万元,其控制的张氏财团包括30多家企业,注册资本总额达7000万元,占全国企业注册资本总额的7%。
//com//“内相大人言重了吧,鄙人只是为国论事,别无他意,况且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要一平方公里抵押100元。”说话的同时,求助的目光投向刘云。
张謇是刘云亲自赴上海张氏财团本部请来做商相的,刘云自然不能不给他面子,此时只能委屈一下自己的心腹爱将了:“内相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吧。”
“既然如此,我来说一下自己的想法。”看到领袖居然护着外人,杨正金心里有气,不吐不快,“我认为,应该将收复地上不愿效忠我帝国之居民全部驱逐,土地财产充公,这部分土地财产应按价分发给退役军人,受地者如果愿意留在当地垦殖则给予政策方面的特别优惠,若不愿留下,则给予现金任其返乡,最后剩下的土地连同公地,纳入国有土地垦殖开发公司,利用其他优惠政策吸引更多国民或团体前往开发。总而言之,对收复地的政策应重在移民和开发,把这么广大的土地作为投机媒介扔进债券市场只能肥了少数投机商,这样一来14万将士的鲜血也仅仅是为少数富豪而流了,诸位英烈地下有灵,必然死不瞑目啊!”
“内相大人所言极是,然而目前国家财政陷入困境,急需资金周转,依内相大人的意思,要到数年以至数十年之后才见收益,在此之前,国家信用早已告破……”
“商相大人言重了,没有资金的话就开动印钞机好了,不就是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吗,打了一年仗国民都忍下来了,再忍上几个月又有何不可,再说了,国家有难处,正是工商人士慷慨解囊以资报效的时候,又不是白要他们的,帝国的十九家官办集团公司光注册资本就有两亿元之多,还怕抵押不起吗?”杨正金可不打算给对方留太多面子。
新任国防大臣胡克当然要帮兄弟一把,双肘搁在椅子扶手上侃侃而谈:“我同意内相的意见,就国防角度来看,各收复地已形成了我国的新边疆,这些地方大多地广人稀,居民以俄蒙回哈各族及西伯利亚土著为主,这对未来的国防战备十分不利,因此在处理收复地时,应着重考虑如何吸引内地民众移民实边,将部分收复地分赐给退伍军人就是一个即有实利又鼓舞军心民心的好办法,何况我国自古以来就有无数军队戍边屯垦的先例,不如我们将愿意留在收复地垦殖的退伍军人组织成生产建设兵团,一方面是采用先进生产方式的企业化农垦公司,一方面又是定期举行军事操演的战斗预备师团,一旦边疆有事,当地生产建设兵团的官兵为保家园妻儿,必然决死战斗,如此一来,边疆只须驻扎少数精锐常备部队为警戒机动部队,战事一起,由驻防常备军先扼守要地,继而动员生产建设兵团参战,最后再派遣国内常备部队前往支援,不但节省军费开支,久而久之,兵团自行繁衍生息,实际上也改变了边疆的民族构成,使得边民不易作乱……”
当天,张大臣的脸色一直不好看。
9月13日,国会通过了刘云内阁提出的《光兴九年九月财政补助国债发行案》,以十家国有集团公司资产为抵押,发行四亿元的五年期财政补助债券,年息三厘。当日,以工商大臣张謇为首,名列全国十大富豪榜的七位财界大亨相继出面认购新国债,一口气认购了一亿六千万元之多,以此为榜样,国民踊跃认购,一周内新国债即发售一空,政府的财政困难暂时得以缓解。
与此同时,新政府展开了对各地极端组织及黑社会帮会的严厉打击,从9月14日到9月20日,一口气逮捕了包括铁血联主席江治、青行会总裁韩新火、千手会会长马浪原在内的16名极端组织领袖及黑帮头目,拘留和延长拘留极端分子四百多名,京师检察院对其中直接涉嫌“九•;五事件”的80多名嫌疑犯提出了公诉。
新官上任三把火,刘云的第三把火却出人意料地烧到了海军头上。
9月21日,参众两院的海军委员会在国会议事堂秘密召开了海军三年造舰计划预算案听证会,听取海军舰政本部、国防部情报厅和总参装备处三方面的证词。
海军舰政本部首席顾问江闻涛向眼睛里面装满沙子的议员们展开了一张军舰设计草图。
“这就是最终确定的战舰第十三号设计。火力方面,配备8门45倍径的305毫米主炮,火力远远超过仅配备4或6门40倍径305毫米主炮的海军现役主力舰,也超过了列强所有的现役或在建主力舰。此外,配备了一定数量的中小口径副炮,足以压制敢于接近的敌方轻巡洋舰和雷击舰。动力方面,以全新设计的锅炉和轮机组,使得这艘满载排水量两万吨以上的巨舰可达到22节的理论最大航速,以17节航速行驶时,续航力可超过4500海里,也就是说,可以不停靠直达印度。装甲防护方面,将使用北洋重工在研的特五型装甲钢,这种装甲钢的单位防护性能将比海军现役战舰所使用的装甲钢强化百分之四十到六十,主装甲带重点防护部分将足以抵抗世界所有现役海军战舰主炮在12000码外的射击。新战舰将配备在研的五年式主炮射击指挥仪,以保证战舰在18000码内的射击控制,而在这次南海海战中,海军配备的三年式主炮指挥仪已经能令配备40倍径305毫米主炮的瑞字号战舰在12000码内准确命中敌舰……”
议员们有的赞叹,有的摇头,有的不为所动,无论如何,他们都在等那最后一句话。
国防部情报厅厅长把外国海军的发展情报捣鼓了一通,议员们却还在等。
总参装备处处长把中外海军的技术对比了一番,议员们继续等。
末了,还是由江闻涛吐出那最后一句:“预备建造4艘,首舰请求拨款1100万元,以后各舰每艘1000万元。”
“1100万?足足是瑞字号战舰的两倍啊!”
“主炮不过增加了两门,吨位也不过增加了三分之一,造价却翻了一番……”
“要想拿到1100万,起码要有10门主炮才行!”
“全都翻一番好了,吨位翻一番,主炮翻一番,航速20节就差不多了,这样才能体现你们所说的帝国技术上的优越性嘛!”
面对横加挑剔的议员们,江闻涛只能充分发掘他那三寸已烂之舌的潜力,低三下四地劝说解释,先是举出列强海军数量上的优势,然后又抱怨国内可建造万吨以上巨舰的船台不足,然后又夸耀新战舰的性能多优秀多优秀,足以一挑四云云。
说服解释工作进行了足足三天,一点进展都没有。
最后总理大臣亲自来到听政会现场,宣布如果国会不通过海军特别预算案,他就变卖家产,四下乞讨以筹足造舰费,接着开始讲历史,从郑和下西洋一直讲到最近的南海大海战,时而声泪俱下,时而拍案而起,时而叹息不已,时而怒不可遏,说到深切处,议员们无不动容。
三日后,国会通了总金额超过九千万元的海军三年造舰计划预算案,平均每年3000万元,而1902年海军的装备采购费总额也不过2183万元。第一项就是批准建造4艘新式战列舰,首舰列入1905财年预算,次舰列入1906财年预算,三号和四号舰列入1907财年预算,四舰总造价合计4200万元。第二项是巡洋舰,包括2艘各搭载4门45倍径305毫米主炮的大型装甲巡洋舰和8艘配备45倍径150毫米主炮的新式轻巡洋舰,分列入1905-1907财年预算,十舰总造价合计2800万元。第三项为驱逐舰,包括16艘排水量超过1000吨的新式驱逐舰,分列入1905-1907财年预算,总造价合计1000万元。第四项为水机母舰和海军航浮装备,包括2艘排水量超万吨的快速水机母舰、102架各式海军飞机和6艘海军飞艇,其中水机母舰列入1906财年预算,其余分列入1905-1907财年预算,总金额950万元。第五项为特别兵器,包括8艘量产化的潜水舰,分列入1906和1907财年预算,总金额120万元。
据说当天晚上海军司令部内狂欢彻夜,包括海军总司令刘步蟾大将和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林泰曾上将在内的多名高级将领趁着酒兴跳起了脱衣舞……市井流言,恕不保证可信度……
秋意渐浓。
午后,武威公爵府后花园的凉亭中,一袭白裙的公爵大小姐正手捧一本黄皮的本子细细翻阅,不时提笔补上几行字。
一只秋后的蚂蚱跳上小姐的衣领,在它黄褐色的衰朽复眼里,同时映照出公爵小姐胸口上微露于外的雪白肌肤与本子上工整的汉字。
“呵呵,是胸部啊。”
“呵呵,是汉字啊。”
“呵呵,我是蚂蚱啊。”
……
如果这只蚂蚱的所见能转化为人类可以识别的影象的话……
胸部……口水……
汉字……黑色钢笔字的边上填满了E罩杯大小姐的红色批注:
六月十八日。南海海战,全歼第二太平洋舰队,我军损伤轻微。(必胜之战,不足为道)
六月二十六日,圣彼得堡发生流血惨案,皇宫卫队向游行民众开枪。(流血星期日事件,应对历史,革命总爆发!)
六月二十七日。英国新任驻华公使萨道义自日本到任。(英国对我政策有变!)
六月二十八日。美国公使携罗斯福总统信件会见首相,再次提请调停中俄战争,并称俄方已命大臣会议主席维特伯爵为全权谈判代表赴美准备谈判。
六月二十九日。英法公使先后发来措辞严厉的照会,要求我国停止扩大战争,与俄国通过和平谈判解决争端。(中英同盟意义全无!)
七月一日。政府同意与俄国展开谈判,决定以归任外相曾纪泽为全权谈判代表赴美谈判。(财政与外部压力相集合)
……
七月十四日。得到西北第三军团增援后,西北方面军开始反攻,配备精锐的第三军团后,西北军未来的成就应该不止于恢复战前边界。(废话)
七月十五日。不得已,陪两个小家伙去参加航空夏令营,现在可是战争期间,航空夏令营?笑不出来。(为什么当时就答应了呢?)
……
七月二十五日。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的赤云飞艇,一个毫无时代概念的变态怪物,父亲他们怎么会想到要造这种东西?(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怪物!)
……
八月十六日。谈判开始了,父亲对我真是一点保密观念都没有。我方开口的条件是两亿英镑的赔款,归还勒拿河及贝加尔湖以东的东西伯利亚,外加归还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包括斋桑泊、特穆图尔淖尔(也就是伊塞克湖)在内的51万多平方公里领土,再外加归还帕米尔高原西部的2万平方公里领土。对方则要求我方退出战争爆发后侵占的所有俄国领土,做梦。(如果满足我方开口条件的话,沙皇政府必然立即倒台)
……
八月二十八日。海参崴要塞投降了,他们差不多坚持了一年,勇气可嘉,意义重大,如果他们提前几个月投降,俄国陆军必然败得更惨,但却可以保住第二太平洋舰队,有得必有失……
……
九月四日。据说和约明天签定,我方不再坚持赔款,俄国退还自《尼布楚条约》后侵吞的所有中国领土,此外将千岛群岛割让给日本,解除与中、朝、日三国的所有不平等条约。依照条约,我们必须退出额尔古纳河以西和外兴安岭以北所有已占领的土地,作为交换,对方须退还斋桑泊、巴尔喀什湖、伊塞克湖以东以南及帕米尔高原西部的总共53万平方公里未在我方控制下的土地。(我方被英国出卖了,大陆列强又联合起来支援俄国,对不少人来说,被迫吐出一小块口中肉的屈辱感是无法以吞下其余大部分肉的满足感来平衡的。所以他们砸了首相官邸!)
//com//低头的瞬间,千桦发现了领口上那只不怀好意的蚂蚱。
“还活着吗?”
蚂蚱无语。
“再多活几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顾低语的同时,蚂蚱已经身首分离,褐色的血连同恶心的气味,天空阴郁得可爱。
来到这里,呆在这里,变成公爵小姐,荒谬的现实,早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
“秋后的蚂蚱。”
千桦微笑自语——为自己的无聊而微笑。
想看的书差不多看完了,这个新世界的轮廓在脑海中如石膏般成型,历史颠覆了,世界改变了航向,这里的未来隐含着理想的可能性,至少,有可能比那个权势钱势者的美丽新世界更有存在的价值。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
落叶,红叶,秋在呻吟。
春夏的光辉灿烂,眼下正无可遏止地颓败……那个人也是……
报复他的最好办法,就是引诱他走向地狱之路,可是那条地狱之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只要想办法成为他最亲近的人,迟早会找到那条路的入口吧,到时候只要从背后轻轻一推……
有意义的事情不止如此,但如今最有意义的事情却莫过于此。
“小姐,老爷叫您去书房……”身着黑色洋装和白色围裙的侍女小凌在边上小声报告道。
“这就来。”
起身的时候,千桦一脚踏烂了那只蚂蚱的尸体。
可怜的蚂蚱……
天津,帝国海军大学,第一高等教研室。
黑板的位置上挂有一面巨大的地图,地图右侧标有“法属印支军用地图”,图面上早已标满了大大小小的箭头。
讲台下,众人正襟危坐,讲台上,一位胸前佩带金色穗带的中校参谋官正侃侃而谈。
“本作战之目的,在于占领整个法属印度支那,加以直接吞并或恢复原藩属国,以扩大帝国在东南亚之影响力并进一步改善帝国之国防形势……作战发起时间应在最近三年。
“第一批次需要动用的兵力:海军方面,应编成南海第一特遣舰队,包括4艘战舰、4艘大巡、12艘轻巡、24艘驱逐、10艘炮舰和10艘运输舰,此外还应征用至少3万吨的民船,陆战队4个旅全部调用;陆军方面,应在广西和云南边境各集结至少两个常备师,另在广东沿海集结至少四个旅以备海运。合计军舰64艘、陆上作战部队20个旅共22万余人。”
“第二批次需要动用的兵力:海军方面,应将镇洋舰队主力集结整合为主力队准备海上决战,部分辅助舰留在南洋第一特遣舰队担负巡逻支援任务,视情再加征民船若干;陆军方面,应在广西和云南边境各集结1个常备师,另在沿海集结四个旅以待海运,合计10个旅,11万人。”
“作战第一阶段,第一特遣舰队应尽快摧毁法国远东舰队,并保证陆战队在海防和岘港之登陆,一待陆战队登陆成功,立即向滩头输送待命之陆军分遣部队,迅速占领海防、岘港两大基地,令前来增援之法军舰队失去依托。同时,陆军主力应从谅山、高平、老街等地突进,寻机摧毁法军主力,尽快扫平越南北部……”
“作战第二阶段,镇洋舰队主力队应堵截并摧毁法军增援舰队,在此之后,陆战队和陆军分遣部队应在海军支援下迅速夺占余下的法属印支各港口,并以港口为补给基地,配合南下的陆军主力瓦解残敌,占领整个法属印支……”
“以上就是此次模拟作战计划之要点……请大家点评。”
讲台上的参谋官话音刚落,前排的一位参谋官唰地站了起来:“应考虑到列强的干涉。”
“可以考虑拉拢暹罗为盟友,暹罗也希望收复被法国割去的土地吧。”
“土著民的起义也应考虑在内,毕竟越南亡国也只是近些年的事情。”
“法国海军的实力不可小视!”
……
前面的人慷慨发言,坐在后排的几位将军却自顾私下议论。
“仅就作战而言,这样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有俄国的先例在那里,以地中海为重的法国海军劳师远征的可能性不大,有帮助印支各国复国的大义,想必也可以得到当地人的响应,陆上兵力方面我们更占有绝对优势……关键是战争的后果,欧洲如果因此而被迫联合针对我国的话就麻烦了。”
说这话的是新晋海军大将刘步蟾子爵,今天穿了烫金边的雪白军服和缀羽的船形帽,显得神气十分。
“这次听说欧洲银行团其实也有英国的股份……难得大半个欧洲联合起来挽救俄国,我们时刻备战就算了,政府不要头脑发热才好。”
新晋海军上将林泰曾男爵接道,事实上,这位亚俄战争的海军大英雄一向以谨慎而闻名。
“代理战争如何?”新晋海军中将严复口中突然冒出一个名词。
“代理战争?”有人不解。
“直接占领和统治法属印支的话,我们必然失去大义名分,成为与法国无异的殖民者和压迫者,所以我们的目的应该是建立起亲帝国的印支三国,此三国历史悠久,自有其文化传承,只要加以鼓动、组织、培训和支援,促使三国的复国运动发展起来,甚至爆发民族起义,我国便可不派一兵一卒,止以枪炮军饷助之,归根结底,也同样能达到三国独立的目的吧。”
“与其依赖这样的代理战争,倒不如在战争爆发以后,以法国增兵边境、图谋不轨为借口,再打一次‘自卫反击战’,没有我国正规军的介入,印支的代理战争很可能陷入旷日持久的状态,容易给它国的干涉留下余地。”现任海军参谋局副局长萨镇冰少将反驳道。
林泰曾捧着茶杯摇头道:“无论如何,打完俄国以后马上又把手伸向其他列强的话,欧美诸国都会认为我们太过好战吧,尤其法属印支周围遍布欧美殖民地,唇齿寒亡,兔死狐悲什么的,说不定对法开战之日,就是欧美联合讨伐军组建之时。”
刘步蟾冷冷一笑:“对法开战毕竟还是空中楼阁,倒是陆军那边的小家伙,整天吵吵嚷嚷的要撕毁和约,说什么一口气打到欧洲去,真要让他们顺了心,帝国就永无宁日了。”
“啊切!”
帝国陆军大学某课室内,创造“亚布洛诺沃奇迹”的骑兵第4团团长、兼任陆军大学客座讲师的刘扬波上校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天气的关系吧……”
道歉之后,面目可怖的大英雄正了正衣领,继续他咬牙切齿的演讲:“……俄国正陷入万劫不复的革命当中,每一座城市都正在罢工、游行和起义!这个国家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届时欧洲列强会毫不犹豫地把它切碎吃掉!我们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分一大杯羹的话,将来必然会后悔莫及!诸位,西伯利亚固然苦寒,然而谁又知道这块土地下面还藏有什么东西呢?也许有石油,也许有煤炭,也许有铁矿,四五百年前,现在的美国还不是一片荒芜之地吗?和约算什么东西,只要对国家有利,随时都可以开战,一纸文书能阻挡我帝国百万雄师吗?诸位,俄国人口不到我国的四分之一,却号称拥有350万陆军,我国若按俄国标准征兵,可组建一支1500万人的大军,荡平欧洲亦无不可!成吉思汗亦望尘莫及!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和约刚刚签订,俄国方面放松了警惕,我军又尚未撤出阵地,理应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歼灭俄军主力,然后以大股骑兵为先驱,日夜追击残敌,亦可仿效亚布洛诺沃之战,以精锐分队抢占要点隘口,拼死截击以达成合围之势……”
“军事之外,尚可以军火资财接济俄国革命者,尤其应支援芬兰、波兰、高加索之起义军,以令其尽可能牵制俄军,俄国之内战,即我国之大利!现在我军连同盟军在战区内总共有175万兵力可用,应立即以此强悍军力,全军西进,直抵乌拉尔山,尽占亚细亚东部及北部,拥地球最广大之地域!所占之地,建行省亦可,建藩属国亦可,有元朝先例可循……”
说到这,刘扬波展开一张早被画得花花绿绿的大地图,夹在了黑板上方的挂图线上。
“这就是本人的作战计划!东西两方面军连同蒙古方面军合流,新编组为三路大军,北路南路为辅,各辖两个加强野战军,中路为主,辖6个加强野战军,连同预备队,总共150万人,一起夹击贝加尔方面之敌,确保歼灭敌主力,之后全军沿铁路线两侧展开快速推进……攻取泰舍特之后,主力向西直取新西伯利亚,南路军向西南取巴尔瑙尔,争取与北进之西北方面军会师……”
热血沸腾的军官生们听得直捏拳头,所有人都沉浸在红箭头带来的雄阔遐想之中,世界在这里变得很小很小……只需要红色铅笔就能征服的世界……
//com//京师北郊,军都山。
自当年六月起,以修建秘密军事基地为名,数万民工聚集于此,运土移石,似乎是要填埋掉整条山谷。
民工不解,监工不解,负责警卫的军人不解。
究竟修建什么的军事基地需要填掉整条山谷呢?
“这是秘密,这是你们没资格知道的秘密,干活去!”
每当有人向监工头问起此事,总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深秋的凉风习习掠过俯瞰山谷的某座山头,把来客的西服下摆吹得胡乱摇摆。
“看起来工程快要完成了吧。”
“是,已经到收尾阶段了……首相大人请这边坐。”
问话的正是现任总理大臣刘云,答话的则是军都山秘密基地施工工程总监、原交通大臣江闻涛。
“不坐了,站着看比较清楚……不知道回去的那些特遣队员现在怎么样了啊。”刘云弱弱地感叹道。
“半数人已化为泛平行宇宙的尘埃,剩下的正躺在医院里等死吧。”
前特遣队员、飞天计划特别行动部成员武海松毫不留情地应道。
这次,刘云把所有的特遣队投诚者都带了过来,除原飞天计划特别研究部成员潘绍安和原飞天计划特派技术员杨雨湘这两位与“抵达点封闭工程”有关的专业人员外,其他四名投诚者还是五个月来第一次跨出他们的软禁地——香山清云苑别墅。
原特遣队见习特派技术员刘千桦也在随行者之列,然而她此时的身份与地位却远非那六位前同事可比。
听完武海峰的恶毒评论,刘云笑眯眯地转身面对众投诚者:“大家都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来的吗?”
“大人,我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杨雨湘不失时机地娇语道,这天她还是穿着投诚时的特遣队紧身工作服,以便百分百地突显其火辣身材——不过她似乎还不清楚拿这招对付刘云根本毫无意义。
“就算能够毫无损伤地回去,那也只是个令人绝望的世界而已,我之所以要留下来,就是想打造一个理想中的世界。”原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上尉正色道。
“理想中的世界吗?”刘云微笑低语。
方天华提高了语调:“也许您还不是很清楚,在我们那个时代,在2039年,整个世界变得更加无可救药……”
“这个,我已经听千桦说过了,那的确是个令人绝望的世界,不仅仅是中国,整个人类世界都在腐烂……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自由的世界。”
“就这样而已。”
“那么,全面自由的世界。”
“怎样全面自由法。”
“用现成的说法,就是社会民主主义,真正的社会主义与民主主义,就像我们那个时代腐烂程度最轻的德国所实行的那样……”
“那么,就照你的理想去实行吧,我已经推荐你到中民党中央党部做张志高总裁的秘书,这是你在这个国家的身份资料,忘掉过去,今后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方天华了。”
由父亲的指示,一旁禁卫膘骑兵少尉打扮的千桦递给方天华一个牛皮纸袋。
“后天早上赴任,张总裁会给你安排住处的,以后有事随时联系。”
“是,多谢首相大人成全……”方天华得偿所愿地接过了文件袋。
“那么,”刘云随即转向了投诚者中最年轻的潘国臣,“小潘是吧,记得你是对海军比较有兴趣,不过你毕竟是陆军出身,现在再进海军学校也太迟了,不如留在我身边做个秘书兼警卫官吧,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把你往海军那边推荐一下,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能随从大人身边,在下不胜荣幸!”潘国臣先是敬了军礼,又慌忙来了个九十度角地鞠躬。
“以后就和我女儿是同事了——从昨天开始她就是我秘书之一了,以后就互相指教吧。”
“是!一定,一定互相指教……”潘国臣忙不迭地点头,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就在刘云身边的千桦。
“还有梁根生少尉,期望能上战场杀敌是吧,就从我的警卫官做起好了,以后有机会再向部队推荐,如何?”
“是!”原特遣队第一战术小队小队长梁根生一副精悍战士的形象,回话也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那么……下来是国安局的武海松先生、飞天计划的潘绍安先生和杨雨湘小姐。”
剩下的三个人一脸期待。
“暂时……全都留在我身边做顾问好了,住所薪水什么的都包在我身上,以后有机会再向专业部门推荐吧。有问题吗?”
自然无人敢说“不”字。
安排完诸投诚者,刘云回身凝视脚下即将完成的变态工程,若有所悟地抱起了双臂:“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第二批的特遣队仍未出现,难道对方真的已经放弃了吗?”
“抵达点的封闭工程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即便第二批特遣队现在传送过来,结局也只能是全军覆灭。”潘绍安抢先应道。
“是啊,首相大人大可宽心……”杨雨湘不快地瞪了潘绍安一眼。
刘云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她:“其实如果特遣队不内讧的话,摧毁整个北京也并非难事。”
“那个……”杨雨湘一时接不下去了,她无法琢磨眼前这位权力者的心思。
“其实一直以来我就有个疑问,我们那个时空真的就是所谓的主干时空吗?”刘云把话题跳进了五维世界。
众人无语。
“也许我们那个时空也曾被来自未来的冒险者改变过呢?比如说,毛泽东、斯大林、希特勒之类改变世界的强人,真实身份其实是来自未来的特遣队员……”
刘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想这样感叹而已。
“除了方天华以外,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互相关照吧。”
末了,刘云对投诚者们丢下这句话,带着千桦先下了山。
“要把他们都留在身边吗?”千桦的漂亮眸子里张显着吹弹可破的不满。
“只要这样才能看紧他们啊。”
“都是潜藏的祸害吧。”千桦有意不在这句话前面加上主语。
“那要看驾御者的能力了,如果明知无法驾御,要么赶远点,要么清除掉,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吧。”
教导者与被教导者对这种程度的对话各有自己的理解。
世界的尽头就是开始,开始的尽头就是结束,没有人理解就是彻底的理解。
于是这对神经质的父女沉默地走下山坡,骑马离开了这片禁忌之地。
刘云贪婪地欣赏着女儿在马上的风姿。
“不错嘛,学得挺快的。”
千桦什么都没说,只是报以保留性的微笑。
“怎么样,住得还惯吧,下人有什么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吗?”
千桦压了压禁卫军黑色便帽的帽檐:“我……可不可以不要人伺候?我不习惯。”
“慢慢的就习惯了,你不要她们伺候的话,她们就失业了,到别家去还不如在我们家,我们家的待遇要好些嘛。”刘云简洁地解释道。
“可是她们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为什么不让她们读书?”
“她们读不起书。”
“义务教育呢?”
“现在的义务教育只限于初小,明年开始扩展到高小,到初中的完全义务教育大概要到零八、零九年才能彻底实现。”
“那么把我的零花钱拿给她们去上学吧。”
刘云诧异地注视着女儿。
“千桦,听爸爸说,你不能救所有人……”
“我不想救任何人,我只是不习惯,让她们上学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公爵家的大小姐没有使女的话会被别人笑话的……”
“爱笑话就笑话吧,我真的不习惯连内衣都让别人洗。”千桦说这话的时候是十分严肃的。
刘云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不习惯,我也不勉强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再跟我提,你自己物色到好的话也可以直接带回家来,记住了,这个公爵府我是打算让你继承的。”
“照规矩应该是传给长男的吧。”
“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啊,文易他们还打算到明年就实现女性的选举权呢,我们可不是为了循规蹈矩而来到这里的。”
风掠过大地。
千桦摘下了那顶令她感到很不舒服的军帽,黑绢般的长发在灰黄的秋景下肆意飘散。
刘云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爸爸,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国家呢?说实话。”
“一个帝国,称霸世界的中华大帝国。”刘云稳稳地勒住缰绳。
“就是这样子而已吗?”
“有什么不对吗?”
“也许是我问得不对,应该说,你想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被理想化的中华文明所浸染的新世界。”
“那个理想化的中华文明是什么呢?”
“这个,你就要去问文易了,我只知道在建立那样的世界之前,首先要拥有足够的力量,没有力量就无从奢谈改造任何事物!”
“没错,所以我也在积蓄力量啊。”千桦在心里低语道。
那个沉思的表情,仿佛傍晚时分盛放的鲜花微微闭上了花瓣……
刘云险些忘记了对方的身份。
“居然是我的女儿呢……”清醒过来后才毫无自觉地自语道。
“别发呆了,跑起来吧,下一个行程是参观国防部小汤山甲等研究所,晚上还要出席醇亲王殿下的宴会,时间紧着呢……”
这哪像是首相秘书的口气……
“千千……”刘云在意的可不是口气。
“什么?”
“你肯来做这个秘书,爸爸很高兴。”
千桦嫣然一笑,双腿夹了夹马肚子,迎风奔跑起来。
刘云刹那间以为自己年轻了三十岁。
风……
//com//“什么时候才有花园洋房和金发美女?”
伦敦郊外某座古堡的地下室里,前中华帝国陆军上将马成武眼神呆滞地问自己的同伴。
“很快就有了……”前死刑犯武定国揉着嘴上的胡渣呢喃道。
“很快是什么时候?”
“别问我。”
“不问你问谁?”
烦躁不安的情绪在两个人脸上放肆生长。
“我们被骗了,没人会把我们说的当回事,我们最后的结局就是被秘密处决,在此之前,还是出家吧。”前陆军中将陈星云还在抄写他的《法华经》。
“你闭嘴。”武定国懒得再殴打他。
“你还记得怎么造原子弹吗?”马成武冷不防问道。
“你神经啊,我又没学过!”
“我记得一个恐怖分子版的原子弹制造教程,只要不计成本不计人命……”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武定国有点想自杀了。
“就算他们相信刘云企图征服世界,他们也不认为刘云现在就能征服世界,仔细想来,我国当前的工业化水平也不过与俄国相当而已……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还是出家吧。”
武定国已经决定彻底无视陈星云的存在。
“我们帮英国造原子弹吧,往北京丢一个,刘云不就完蛋了吗?”马成武还在梦游。
“不要再提原子弹的事了!”
“那么浮空舰队怎么样?我们建议英国人搞浮空舰队吧……”
“这个我已经跟他们说了!”
“不对,你没有提到装备460毫米大炮的浮空战列舰和搭载100架飞机的浮空航母的事情!下次我来说……”
“不要发神经了!!”
“真正的空中堡垒应该能永远浮在天空……”
“够了!!!”
“英德矛盾根本无法解决,欧洲大联盟不可能实现,我们要从外部迫使刘云倒台是不可能的……所以大家还是出家吧。”
自从因为说要出家而被武定国痛殴过以后,陈星云每句话的末尾都会附上“还是出家吧”这样的咒语,武定国虽然不胜其烦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我们去投奔美国吧,说不定就有美女洋房了,德国、法国、俄国都行,只要不像现在这样子就好,无论如何我还知道怎么造原子弹的!”马成武神情严肃。
“原子弹是什么?”陈星云好奇。
“你不是出家了吗?问那么多干什么!”武定国一触即发。
“英国人是白痴,不懂得我们的价值,所以我们还是另择明主吧!关键是我知道造原子弹!”马成武提高了声调。
武定国沉默不语。
“我们逃不出去的,所以还是出家吧。”陈星云面目祥和。
“你逃不出去,不代表我和老武逃不出去。”马成武不屑道。
“再等等吧……”
“等个屁!等死啊!妈X的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你不走我自己走!”马成武微闭着眼睛喊道,似乎还在半梦半醒间。
“走,走去哪里呢?还要去大使馆吗?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只要想去,没有我们到不了的地方,你不会把逃脱术什么的都忘了吧!”
“没……当然没有。”
“那就干吧!”
“可是首先要确定去哪个国家吧,这样才好制订计划……”
“我们去德国,说服德国人与英法俄合作一起对东亚施加压力,逼迫刘云政权倒台!”马成武阴笑道。
“做梦吧,德英根本没有合作的可能,德国现在是世界第二的工业国,是英国在欧洲最大的威胁,中国对英国来说还不是最严重的威胁……我们都堕入了魔道,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咎由自取,完全没有出路了,惟有一心向佛……”
“佛你妈个X,再罗嗦一刀宰了你!”
说完这句话武定国才想起屋子里根本没有可以宰人的刀。
“再来就是俄国,作为先前的敌国高级将领,对方一定会给我们优厚待遇的,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没用了,做汉奸就做到底吧,只要能把刘云弄倒,干什么都无所谓了!”马成武说完大笑,却又仿佛在哀嚎。
“弄倒刘云以后呢?我们的身份是汉奸,决不可能再回去了……还是断绝俗念,一心向佛比较现实……”陈星云摇头道。
“回去干什么,有花园洋房,金发美女,还能看到仇敌灭亡,人生还有何求!你出你的家,我们干我们的事,不想走的话也没人逼你!”
马成武仿佛一瞬间成了三人的首领。
武定国咬着嘴唇郁闷了好久。
“去俄国吧,就这么定了,不愿去的人可以留下。”
“我去。”陈星云说。
“不是说要出家吗?”
“你们既然还未醒悟,我自然要跟着你们,希望有一天能令你们……”
“少罗嗦,抄你的佛经去,不要坏我们的事就好。”
数日后,伦敦某小巷惊现裸尸一具,事后查明,死者乃一午夜出勤之巡警,系颈骨受外力扭断而死,之后又在其他地方发现类似裸尸二具,一时惊动英国上下,如此重大的谋杀巡警案件,警方调查数月竟毫无头绪,最后以伦敦警察局长被迫辞职了事,此案遂成永世难解之悬案,这是后话不提。
十月十七日是刘云的五十一岁生日。
生于一九八九年的人,却在一九零四年过五十一岁的生日,这样的现实足以令人在喝下第一杯红酒时弱弱地感叹一下。
上一个片段。
满座皆军政大员、皇亲贵胄,附带他们的夫人子女,公爵府的大厅挤得水泄不通,手捧美酒佳肴的仆人们见逢插针地在其中穿梭,不断有人起来为武威公歌功颂德,费劲心思的吹捧底下,无不与亲近最高层权力的欲念有关,而被吹捧者本身似乎也没有不受用的理由……
下一个片段。
撤去酒宴之后,舞会开始了,不跳舞的人三五成群,手捧酒杯,或谈笑风生,或争论不休,或窃窃私语……
现任总参谋长钟夏火大将此时正可归于“窃窃私语者”之类。
围拢在他身边的,有原西北方面军司令、现任禁卫军司令张遥前大将,有原东部方面军司令、现任总参作战处处长刘百良上将,还有一个就是原西部方面军第3集团军司令、现任京师卫戍司令肖烈日上将。
如果只能用四个字分别描述这四个人的话,钟夏火是强悍威猛,张遥前是精干剽悍,刘百良是平和儒雅,肖烈日是粗枝大叶……
除刘百良以外的三个人,平时行动说话都是风火雷电一般,如今却憋着气凑在一起小声低语,似乎是比较痛苦的事情。
“怎么样?诸位的态度究竟如何?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干下去的……”钟夏火的大钟此时大概是用手指头来敲的。
刘百良紧绷着脸,手指微微颤抖:“初衷是没错的,只恐怕具体实施的时候会引发不必要的动乱,而且,如果事先没有武威公首肯的话,陷入困境的时候就完全无法交代了……”
张遥前轻捻着盛着血色液体的高脚杯,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武威公当然不会答应这件事,我们做部下的要多为领袖考虑,以当前的形势,只要我们把闸门一打开,洪水就会源源不断地泻进来,根本无法阻挡,届时武威公自然会顺应形势……”
“是啊,军心民心所向,一定能成功的……”肖烈日那习惯操练青龙郾月刀的大手似乎对纤细的高脚杯毫无友善意念,好几次几乎令对方粉身碎骨。
“干吧,为了这件事,命都可以陪进去,这不仅仅是为了领袖,更是为了我们共同创造的帝国,我们是来革命,是来拯救亿万民众的,而不是来让旧地主新财阀旧官僚新政客们同化的。”张遥前首先表达了决心。
肖烈日深知面前这三位刘云的“老嫡系”与自己的身份大有区别,而自己得以由名字都写不齐的街头小地痞成为如今的陆军上将,与这些老嫡系的提拔大有关系,此时也尽量摆出谦卑的姿态:“只要几位大人开口,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百良,你觉得怎样?”钟夏火趁热打铁。
刘百良犹豫许久,下不了决心。
“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从长计议,以后找时间再慢慢商量,我不是不想改变现状,我们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情况,制订足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全面、稳妥的方案,决不可贸然行事……”
“等不及了,今天人多眼杂,明天晚上换上便衣,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方便吗?”
突然有人插了进来。
原来是一美女,成熟,丰满,风骚,华丽的黑色洋裙衬托出强烈欲望感的白皙肌肤……
没有人打算赶她走。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雨湘,最近才开始担任武威公的科技顾问……”
“幸会幸会……”
四位将军也逐一自我介绍起来,除了肖烈日以外,其他三位将军一听到杨雨湘这个名字就明白了。
“特遣队的人终于放出来了啊,原来除了长公主殿下,还有这么够劲的货色。”钟夏火附在老部下刘百良的耳边邪恶地微笑道。
“交给你了。”刘百良倒是很大方。
//com//“那边,长公主殿下过来了。”钟夏火非幽默性地撇了撇嘴。
男人们的眼睛一亮再亮,杨雨湘一时间风头尽失。
公爵家的大小姐刘千桦今天身着纯白的洋裙,以白绸带挽着头发,左手绒扇,右手酒杯,颦笑四顾,销魂噬骨,男人们真心地傻眼,女人们半真心地赞叹……
现在她就站在四位将军面前,距离一公尺或更近。
“大家的脸色都不对劲呢,钟叔叔是不是在策划什么阴谋啊?”
虽是轻快的玩笑之言,说者似乎无心,听者却绝对有意,四位将军不约而同地发了一秒钟以上的呆。
“哈哈,大小姐真会开玩笑,我会有什么阴谋……”
心计不够深的人类只能这么说话。
“钟叔叔一个人还不要紧,加上这个女人的话就说不定了。”千桦冷冷地瞟了一眼还在买弄风骚的杨雨湘。
“呵呵,大小姐还真是的,我刚刚才认识这几位将军,我有多大能耐,怎么可能影响到这位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钟大将军呢……”杨雨湘故作镇静地微笑道。
千桦冷笑道:“只要你愿意……”
话刚说到半,却被一位身着蓝色珐琅绒洋裙的妇女打断了:“千桦,你在这里啊,方便的话跟我聊聊吧。”
原来是当任文教大臣、女子爵罗素兰阁下。
在钟夏火等人不知所谓的目光护送下,千桦被罗素兰引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罗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千桦貌似温柔地微笑道。
“你主动提出做武威公的秘书,这让我很吃惊。”
“是么……”
那迷人的微笑丝毫未曾颤抖或变形。
“你真的这么快就想通了,还是另有所图……”罗素兰毫无笑意。
“罗阿姨是在怀疑我对自己的父亲有不轨的企图吗?”
“那么我问你,你现在的微笑是真实的吗?”
“最近似乎总有人喜欢问无意义的问题呢。”
千桦的印象里悠然飘过了李瑞石这个名字。
“千桦,你爸爸的确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正为了建设一个前所未有的富强民主的中国而努力,这不单是他一个人的梦想,我们所有人都为此抛弃了一切跟随他来到这里……”
“这么说来,你们倒是很伟大的人咯。”
“我们只是愿意为梦想而牺牲一切……”
千桦轻蔑地冷笑一声:“为梦想而牺牲一切吗?真是会说话,你们的本意不过是想逃避现实,你们来到这里所做的一切,跟我们那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跟沉迷于网络游戏的那些家伙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不过是陷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虚拟世界,在里面做自以为伟大的梦而已,你们拯救了谁?你们为什么不为那个世界受苦受难的民众牺牲?”
“这里就是我们的现实。”罗素兰有点底气不足。
逃避,抛弃,你们的原罪,永远无法抹干净……
“……也是你的现实。”
“特地把我拉过来,就是为了强调这个?”
罗素兰压低了声音,却加重了语气:“千桦,你想做的事,我大概预料到了,你真的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我想做的事么……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微笑,倾国倾城的邪恶性的美。
“放弃吧,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已经学不会后悔了,你们呢?”
“千桦,你听我说……”
“罗阿姨,你太多心了,我要到父亲那边去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改天再聊好吗?”
礼貌的不耐烦。
罗素兰不吃这一套。
“千桦,别忘了,你也逃不掉的。”
“我为什么要逃?”
“抱定必死的决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系到亿万人的命运,有一点必须提醒你,这里不是游戏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你有你爸爸百分之一的判断力的话,请到这个国家的底层去走一走,看一看,再与你脑子里那个世界的历史对照一下,到时候你应该会弄清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吧。”
“上升到亿万人命运的高度了吗?”
嘲讽?
无所谓。
“怎么?公爵小姐不屑于走在低贱的平民中间吗?”
激将法。
非艳丽的微笑。
“我正打算到处走走,仔细看一看你们创造的这个新世界呢。”
“要我帮忙安排吗?”
“我自己会安排的。”
准战争状态的对话结束了。
罗素兰眼看着千桦又扎进了钟夏火那一堆人当中。
“她不是要到父亲那边去吗?”
疑惑无用。
又一个歌舞升平的和平的夜。
第二夜。
京师,元春院,后园某密室,没有妓女和酒菜,只有将军和浓茶。
“就是这种好地方啊……”
事实上,三十九岁的总参作战处长刘百良还是第一次踏进妓院。
“这家元春院是我一个忠实部下的亲戚开的,所以特别让我们从后门进来,还专门安排了这个没人打扰的房间,外面也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警卫,不会有事的。”
这铜钟般的声音来自比刘百良年长一岁的新任总参谋长钟夏火。
“那么马上进入正题吧,老钟,有计划了吗?”性急的新任禁卫军司令张遥前要比刘百良小一岁。
钟夏火戳了戳太阳穴:“都在里面呢。”
说完先点了根金哈德门烟,抽了小半口就搁在烟灰缸上。
“我就知道总参谋长阁下一定胸有成竹了。”
小拍了一下钟夏火马屁的京师卫戍司令肖烈日上将的年纪与张遥前一样,都是三十八岁。
钟夏火做无视马屁状。
“让咱们刘队长登基做皇帝,好处我就不说了,问题就是如何实现。我先分析一下各方面的条件。”
“政治方面,八旗既然已经瓦解消灭,满洲皇室在政治上所依赖的的不过是一小撮皇亲贵胄,这些垃圾靠着他们小皇帝钦选参议员的权力混进参议院吃白饭,实际上参众两院都由文易张志高他们的中民党把持,内阁里面也主要是我们的人,地方上,八成的省长和特区办事大臣都是中民党人,二十五个省的省议会中有十六个由中民党控制,中民党一转向,必然会带动整体政治风向的变化。联合执政的盟友方面,国会第三大党自由党一向就有排满主义的倾向,第二大党保皇党最近也分裂为拥护光兴帝的明君派和反对满洲皇室的正名派,后者聚集了保皇党四成以上的国会议员,如此看来,只要中民党能顺利地整体转向,完全可以由修改宪法的方式把满清皇室推下去。”
“军事方面,现在的常备军完全是刘队长带着我们一手打造出来的,陆军和禁卫军九十万常备部队中,满人不过五千,且全都做了分散配置,基本上没有聚集反抗的能力,通过我们安插的宣传人员,军中反对满洲皇室的思潮已经十分普遍。海军虽然不在我们的切实掌控中,但以海军官兵的知识程度和民族成分来看,支持满洲皇室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
“经济方面,满洲皇族是当今中国最大的地主集团,鉴于皇族保护令的关系,土地改革并未触及皇族。皇族亲贵一边利用手中的庞大地产套取公私贷款投资工商垦殖业,一边又从国库支取数额庞大的年金,一个贝勒每年就白拿国家5万元税金,郡王10万元,亲王20万元,狗皇帝每年额定花销500万还不够,近十年来平均每年还从国库支取600万元来重修他的圆明园……如今的皇族资产,除去皇宫、圆明园和承德避暑山庄外,仅归在狗皇帝名下的动产和不动产就价值5亿元之多!更可恶的是,为逃避土地改革,大批地主将自己的土地名义上贱卖给皇族,实际上仍由本人经营并出租给佃农耕种,只是每年向皇族交纳贡金,这样一来,使得部分地方的改革陷于停滞,引发诸多民怨,近来,皇族财团还以庞大的财力勾结保守势力,操控地方选举以至国会选举,企图从政治上反扑……总而言之,满洲皇族集团已成为这个国家最邪恶最反动的毒瘤!必须立即、马上清除掉!”
“外交方面,我们的藩属朝鲜,以及盟友日本,心理上普遍认同宋、明为正统朝代,而将元、清视作蛮夷据华、神州沦丧的时代,要想进一步同化朝日,就不能不铲除满洲皇室,即便在欧美看来,以极少数民族出身的满洲人作为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汉族人的皇帝,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存在,当民族意识觉醒时,这样的不合理安排被清除也是理所当然的……简单来说,满洲皇帝被推翻的话,应该不会有哪个国家来哭叫打闹,若有谁想要默哀三分钟的话就随他去吧……”
“社会舆论方面,由于法律限制的缘故,正式的报刊上一向无法刊登排满言论,此类言论基本上通过非法小报和言传身教来宣传,而且很大程度上还要依靠于接受了排满主义思想的退伍军人来进行,近年来由于皇族财团在地方上的横行,民怨逐渐升温,许多正式报刊也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刊登激进的排满言论,还有不少人因鼓动武装推翻满洲皇室而被捕,这类事件的不断增多,显示了社会舆论的大方向,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干柴下面点上火,最好再淋点汽油,把那股毒瘤一口气烧干净,再把我们的领袖推到皇位上去,让我们中国拥有一个比拿破伦伟大十万倍的英雄!”
//com//“关键就在于如何点火。”刘百良低头道,密谋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比较陌生。
“火,不一定是我们点的。”钟夏火罕见地冷笑了一回。
“什么意思?”
“如果发生皇族涉嫌谋杀当朝文武大员这样的事,舆论会如何反应呢?”
“你是说……”
“再稍加煽风点火,就会呈现出满洲贵族地主集团对现政权反扑的态势,这样一来,那些认同光兴皇帝为旷世明主的傻瓜也会加以反省吧,在群情激愤之时,我们出来振臂一呼,事情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问题是皇族根本不敢这么干吧,完全是自寻死路嘛。”
“我向小顾打听过了,皇帝的六弟洵贝勒可不老实啊,时常召集一些对时局不满的满洲亲贵,也不止一次企图买凶杀人……”
钟夏火嘴里的小顾正是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上将。
“杀谁?”刘百良问。
“还有谁?那家伙想干掉咱们刘队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内阁的汉人大臣他全都想杀。”
“听说那家伙昨天还加封为义郡王了,除了嘴上意淫,整天也就是喝酒玩女人,纯粹一垃圾。”张遥前不屑道。
“他现在是我们重要的棋子呢,可不能把他当垃圾。”
“这么说来,是要让我们的人去干,然后栽赃给亲贵一党?”
“这是最后的手段。”
“那么……”
“他们不是想买凶杀人吗?那么就满足他们的愿望好了。”钟夏火咂了咂嘴。
刘百良不得不对他的老上司刮目相看了。
“顺便,也把挡在路前面的几个顽固分子清除掉。”
“顽固分子?难道……”
“那些口口声声民主、富强,实际上却与旧地主新财阀一个鼻子出气,自己也准备财阀化的家伙们,也必须一起清除!否则这国家的本质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要在领袖的带领下创造全新的帝国——由高度团结、全面军事化的尚武民族组成的目标为征服全世界的铁血帝国!以此目的相悖的思想和肉体必须一概清除干净!”钟夏火差点一拳锤爆了手边脆弱而无辜的桌子。
“没错,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正是为了征服全世界,如果有生之年不能看见这一幕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太没有意义了!”张遥前也不管这里有外人,情绪激昂地应和道。
“肖某不才,全靠刘大人及诸位大老看重才能走到现在的地步,只要是能让刘大人君临天下,肖某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肖烈日立即抓住时机大表忠心,他对张遥前那句貌似泄露天机的话大概已经理解为“从流亡地美国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实现复兴中华征服世界的理想”了。
“他们毕竟是同志吧,国家的政治经济诸方面的改造都需要用到他们的专业知识,况且他们在政界财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势力十分庞大……”刘百良一副“突然觉得事情不妙”的表情。
“枪杆子里出政权!他们再怎么牛X,也拼不过咱们拿枪的人!什么专业知识不专业知识的,有咱们领袖就足够了,再说了,他们的专业知识根本就是服务于财阀地主和他们自己的,这次我们要一劳永逸地消灭财阀地主集团,就不能不从根子上下手,今天的这种状况,不正是姓文的那鬼东西跟他的一帮走狗一手搞出来的吗?”
“这样一来的话,就必须求得武威公的首肯……”
“废什么话,我们是要给领袖黄袍加身,事先让领袖知道的话,以后传出去不是很尴尬吗?民意不是没有,而是没有爆发出来,认识到文易他们腐败堕落的人不是没有,而是没有站出来……领袖宅心仁厚,不忍对曾经的亲密同志下手,我们就要主动为领袖出手,自己的手上沾多少血都无所谓,一定不能弄脏领袖的手,事后就算被惩罚,也是为了正义而牺牲,怎么,害怕了?”
“不是害怕的问题,我支持把满洲贵族集团给做掉,我也支持拥戴武威公登基,但是对同志下手的问题,一定要谨慎,有什么矛盾应该在一起开会讨论来解决吧,当年‘次谋部’的时期,大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骂娘归骂娘,归根结底还是要解决问题吧……”
“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变质了!领袖被文易他们给骗了!文易集团跟旧地主旧官僚新财阀新政客互相勾结,一起榨取广大人民的血汗,为了掩人耳目,拉人下水,还把国家土地公司的股票分发给我们,其实他们早为自己聚拢了大量的土地和财富,他们是根本不可能与地主财阀集团做对的,因为他们本身早已成了地主财阀集团的一部分,想让他们推翻满洲皇族?想都别想!要我们跟他们开会商量解决问题?屁,他们肯定要反咬一口,说我们企图军人干政,领袖耳朵一软,就被他哄过去了,背地里再耍弄一番手段,我们说不定就都成了丁介云集团第二了!我忍文易那一伙人已经忍了十几年了,不除掉他们,不把他们连根拔起,我们要让中华帝国征服世界的理想就永远不可能实现,大家仔细想清楚吧!”
气氛与美好之类的词绝缘。
满座陷入涅磐境界的沉默。
同一夜。
镜月馆。
绿水环绕,垂柳掩映,江南阁楼,唐装美女……还有美男。
丝竹雅乐,风流词句,美酒佳人,醉心消魂……还有,恕不赊帐。
白礼帽,白西服,白手套,白皮鞋,连扎马尾的头绳都是雪一般的白。
一袭雪白的美男子……男人妒忌的源泉……
“哟,三少爷,您来了,里边请。”
以老鸨的身份迎客,却完全无法令人相信世上有这样的老鸨——或者说,无法相信这样的女子会出现在妓院。
“莹宝宝,今天带了个非常重要的客人来,大女、小女班的头牌到三牌我全包下了。”
“三少爷放心,马上给您安排。”
“莹宝宝。”
“三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也要来。”
“三少爷,我还要忙呢……”
“我都来了,你还有什么可忙的呢?”
笑容是男性化的,却无法掩饰无喉结的嗓子发出的无磁性的声音。
他,确切来说,她,真名张倩清,乃新任工商大臣张謇家的三小姐,似乎嗜好白衣男装,近几月来已成为这镜月馆的常客。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会面?”
跟在张倩清身后,一袭黑色男装西服,黑绢般的头发披散而下的冷艳女子开口了。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地方的。”
“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吗?”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看出来了,你对男人没什么兴趣,怎么样,不想试试吗?”
“真是无聊,最近怎么老是有人自以为看穿我的样子,我真是那种心事完全写在脸的人吗?”
“别想那么多了,进去看看再说,又不会要你的命——我的千桦妹妹。”
无关的服务者与被服务者们见怪不怪地从三位美女身边擦肩而过,西装、长衫、马褂、旗袍、唐服、汉服、和服、高丽裙,时光在这里生硬而古怪地碰撞。
“1904年的双性夜总会吗……变态还是神奇呢……”
没有太多的想法。
进得房间,张倩清先拉过那完全不像老鸨的老鸨,在她蛋白般的娇嫩小脸上捏了一把:“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镜月馆的大当家叶镜莹,我的莹宝宝……”
“三少爷真是的……请先坐好,我马上叫人过来。”叶镜莹享受般地笑着挣脱了张倩清的怀抱,摇着宫扇三步两步扭了出去。
“她是这的老鸨?不可能吧。”千桦其实并不惊讶,能够真正刺激她神经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看不出来吧,这人见人爱的小蹄子,我可在她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不过她毕竟是这的老板,钱是没用的,要看交情……怎么样?要不你也来试试?”
“是挺可人的,今天就她了。”千桦故做豪气状。
“我没看错啊,千桦妹妹真的有眼光,今天咱们一定要玩个痛快……”
“夜总会的话,加上KTV、DISCO、乐队歌手、调酒师什么的才像样吧……”千桦回忆起了16岁时第一次进某夜总会的情景,那时的心情……与死亡有关。
“都在嘀咕些什么呢?”
“没什么,姑娘们还没来吗?”
“两位久等了,姑娘们,快过来……”
变魔术般地,唐装打扮的叶镜莹身后魔术般地变出了六位衣着各不相同、年龄身材也各有差别的绝色女子。
“那边那位老主顾,我就不介绍了,这边这位黑衣服的客人,对了,还没问怎么称呼呢……”
“叫我千小姐吧。”
“姑娘们,都过去吧,好好伺候三少爷和千小姐……”招呼完毕,叶镜莹转身欲走,被张倩清拦了个正着。
“莹宝宝去哪里啊?”
“我……我不舒服。”
“知道千小姐是谁吗?她可是武威公的大小姐……给个面子吧。”
听得张倩清一番耳语,叶镜莹一惊,回身望去,千桦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叶大当家啊,赏脸坐一会吧。”千桦也开口了。
“没办法了。”叶镜莹嫣然一笑。
//com//酒过三巡。
“我们认识多久了?”刘千桦耳垂微红。
“一个多月吧。”张倩清毫无醉意。
“真是奇迹。”
“什么?”
“居然会跟只认识一个月的人来这种地方。”
“这是你的问题。”
缺乏建设性的对话。
左手揽着十九岁的大女班头牌纯儿的小蛮腰,右手捏着十五岁的小女班二牌猫儿的粉嫩脸蛋,由大女班二牌雪儿伺候饮酒,“三少爷”张倩清似乎还是不满足,赤裸裸的目光不住地扫过22岁的镜月馆大当家叶镜莹的曼妙身段、温润朱唇、流晶巧眸……
此时的叶镜莹,半不情愿地坐在千桦身侧,虽然只是负责倒酒的工作,却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千桦根本没碰她。
这种状态下的对话或许并不需要建设性的内涵。
“做中国首富的女儿,感觉如何?”
“做总理大臣的女儿,感觉又如何呢?”
相视一笑。
“十岁的时候,父亲就抛下了我和母亲,为了实现他的所谓理想。”
“那又怎样?男人就是要有这样的气魄才能干成大事。”
“也许。”
“人心总是肉长的,现在他一定很想补偿你吧。”
“还有意义吗?”
“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断的。”
千桦干下第四杯酒,决定转换话题:“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永远不嫁人?”
张倩清伸出手指撩了撩猫儿的嘴唇:“这样不好吗?怎么,你想嫁人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到女人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只不过有的表现得赤裸裸,有的还来得及挂一张遮羞布,仅此而已。”
“女人改为美女比较合适。”
“来这里的客人都是赤裸裸的那种吧。”千桦瞟了一眼叶镜莹。
叶镜莹只顾低着头倒酒。
“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说完,张倩清向叶镜莹使了个眼色,叶镜莹点点头,招呼起姑娘们退了出去。
“这次打算交换哪方面的情报呢?”
“私下里想了解武威公对官办企业的态度……”
“问题是你手里有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我们家都是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那么这个怎么样……”
张倩清从西服内袋里抽出一叠文件递了过去,千桦略略扫了几眼,卷起文件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诚信为本的商人居然也会关注这种事情?”
“对我们张家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拿来做买卖。”
“包括国家?”
“扯远了,那么,官办企业的事情……”
“在我父亲下台之前,谁也别想打官办企业的主意。”
“以市场价买入也不行吗?难道打算以优惠价分给所谓的功臣?”
“没有这回事,父亲的意思是,这些企业是国家的根本,也是其他非官办企业的模范,起着引导产业潮流的作用,同时也是政府掌控经济走向的重要工具……”
“官办企业不就是政府与民争利的存在吗?政府既是管理者又是参与者,这样一来所谓公平竞争又从何谈起?”
“所有的企业都是与民争利的存在,只要官办企业严格执行股份制和职业经理制度,依照法律规定参与市场竞争,允许合法的破产和并购,官办企业就是自由的经济实体,具体来说,你们张家不是也在好几个官办企业握有股份吗,你本人就是北洋重工的董事之一吧。”
“武威公打算由政府来操纵国家经济吗……”
“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说,由少数几个大财主来操纵国家经济才是正当的?”
张倩清两手一摊:“这么说来,武威公根本不打算借这次发行新国债的机会把官办企业给卖掉了。”
“没错。”
“可是他刚开始对大家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事先不告诉你们,认购那么多国债就有可能控制北洋重工或汉冶萍集团什么的,你们还会乖乖掏钱吗?”
“看起来,还是血浓于水啊。”
“我只是说了你想知道的事情而已。”
“再问一个问题不过分吧?”
“说来听听。”
“你听说过武威公要篡位称帝的事情吗?”
千桦拢了拢耳边不听话的秀发,毫不在意地微笑道:“没听说,不过真要是那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这样一来,以后就要叫你格格了……不,大公主殿下……”
“公主来妓院寻欢作乐,一定会成为轰动性的新闻吧。”
“有人送货上门就没问题了,为殿下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说着,张倩清单膝跪地,优雅地吻了千桦的手背。
“在哪学的。”千桦还算受用。
“巴黎,柏林,莫斯科。”
“我可以叫你清儿吗?”
“这……”
“傻瓜,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来这里?”
“因为……”
“从本质上来说,我们都是反叛现实的人,但是有一点,你想要的国家,与我想要的国家,是根本不同的。”
“所以……”
“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做买卖了,仅仅做朋友,就足够了。”
张倩清楞了两秒钟,第三秒的时候,绅士般地微笑点头。
“想要的国家么……”
张倩清心里如此嘀咕,嘴上却叫着莹宝宝,于是姑娘们又笑吟吟地涌了进来。
“我只能再呆半个钟头。”千桦说。
……
朱阁锦帐,凤烛香炉。
黑色小皮靴与绣花小布鞋亲密地挨在床角。
白衬衫与粉红小抹胸无障碍地贴在一起。
“很软呢……”
“什么啊,千小姐的比我大多了……”
“摸摸可以吗?”
“恩……”
“捏捏呢?”
“……”
“舔舔呢……”
“……”
“逗你玩呢,我可没那种嗜好。”
“可是……”
“只想这样抱着你躺一下,对了,可以叫你镜子吗?”
“镜子?”
“可以吗?”
“恩……”
“从前我有一个好朋友,跟你长得很像……”
“是么……”
“她笑起来特别可爱,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我们常在一起玩,有时候玩得困了,我们就像这样抱着睡觉。”
梦游般的呢喃。
“现在呢?她应该正抱着某个男人在睡觉吧?”
妓院大当家式的玩笑。
“她16岁的时候就死了。”
“……”
“死前她告诉我,有一天她被5个男人强奸,那些男人都是有钱有势家的公子,事后威胁她说敢报官的话就让她全家不得好死,她最后还是报了官,结果父亲丢了工作,母亲被人打伤,还不断有人上门骚扰,她自己又再次被强奸,她已经不想活了。我很想帮她,但我没有力量,我毫无办法,我只能想办法劝她……”
“当时你不知道你父亲已经是大人物了吧……”局外人只能如此理解。
“恩……后来我送她回家,下楼之后,我听到她喊我,我转身看见她站在楼顶的平台上,她说,千桦,谢谢你,一定要记住我,然后就一头栽了下来。”
“……”
“真的很软……比她的软多了……”
“……”
“我该回去了。”
“你是不是都叫她镜子?”
镜莹突然温柔地搂住了千桦,粉白的胸脯紧贴着千桦的脸。
“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作她吧……”
“你……真的是妓院的老鸨吗?”
“你说呢?”
……
夜深了,武威公爵府邸,刘云书房。
“真是荒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穿成这个样子!”
刘云背着手,在两排高大厚实的书架间踱个不停。
“这是我的事情,我只是跟朋友去玩。”
千桦拒绝审判。
“什么朋友?”
“工商大臣阁下的三小姐。”
刘云咬咬牙,长叹了一口气。
“以后不管跟谁一起,绝不许再踏进那种地方半步!”
“以后还要派人跟踪我吗?”
“我只是派人保护你。”
父女间不可调和的立场。
“看来该给你找个好男人了……”
“好男人?男人有好的吗?”
“过几天宫内有宴会……”
“我想在这个国家里到处走走,以普通人的身份。”
刘云欣然一笑。
“也好,看看我们创造的新世界吧,我这就给你安排……”
“请不要叨扰太多人,我只想以普通人的身份看到最真实的东西。”
“以普通人的身份?那的确可以看到表象性的真实,不想看到更多吗?”
“……”
“交给你老爸来安排就好了,我早知道你会对这个世界感兴趣的。”
刘云兴致勃勃地拿起电话。
“喂,小方吗?你过来一下……”
也许,最深入骨髓的幸福莫过于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为最心爱的人所欣赏……
“不用那么急的……夜深了,我先回去了,爸爸你也早点休息吧。”
简单告辞之后,千桦默然回到房间里。
作为交换来的情报,张倩清给的那叠文件安静地躺在梳妆台上。
一页,两页,用不着翻到第三页。
“威力如此巨大的原子弹该怎么用呢?”
一人高的大幅梳妆镜映照出自言自语的自己,恍惚而迷茫。
“换句话说,那个人为什么要送给我这颗原子弹呢?”
甩掉西服,解开衬衫,扶着下巴,对着镜子傻傻地笑。
“这个世界可真变态啊。”
//com//前实习士官生黄成明的小酒馆这天晚上还是一样的拥挤热闹。
煤油灯,二锅头,花生米,牛肉干,简单的桌椅,简单的人。
外面北风呼啸,雪花霜粒噌噌地打在窗玻璃上。
靠墙的衣架上挂满了黑色、藏青色的棉大衣,墙角温酒兼取暖用的煤炉烧得很旺,隔一阵子,黄成明就要把泡在热水盆里的酒壶取出来,换上装满冷酒的新酒壶。
“三号桌的二锅头一斤、花生米一碟,来……咧……”
“哟,王连长,您里边请……小二,看座……”
“五号桌加花生米牛肉干各一碟……”
年轻的老板对自己的生意似乎已经十分上手,雇来的两个伙计也挺卖力,不忙的时候,他就搬个板凳坐在柜台前面,听客人聊天。
“没想到竟然调进了京师卫戍旅啊,薪水一下子加到了十块钱,咬咬牙的话,过四五年就能把家里的债给还清了……”
说这话的一等兵身着炭黑的禁卫军制服,20来岁,方脸膛,阔肩膀,下巴刮得光溜溜的,额上一道浅浅的伤痕,黄成明知道他叫吴俊——一个曾经在战场上有一面之缘的小兵,如今已是这家酒馆的老顾客。
“我家里的还早着呢,前些年不不但没还上几块钱,反倒又多借了上百块……”
有着一双不成比例的显眼大手的一等兵王一阳说道,他本是吴俊的同乡,两人十分有缘,一直呆在同一部队,自然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别误会……纯粹男人间的友情……)
“上次相亲的事怎么样了?”
“一开始说得天花乱坠的,最后问到彩礼,一开口就是现金三百大元,其他乱七八糟的就更不用说了,不管了,到时候随便找个差点的好了,三百大元?吃人啊……”
薪水问题之后马上就是娶媳妇的问题,黄成明对此毫无兴趣,注意力转向了另一桌客人。
“妈的,东西都在涨价,听我家里说,大米都卖到两分八厘了,比年初涨了七八成……”
骂娘的人外号“愤哥儿”,每次一到酒馆,保准先愤愤不平一通。
“物价是竹笋,天天拔高,薪水是石笋,十年也不见得长一毫……咱们吃军粮的无所谓,就怕寄回去的钱不中用了……”
回应“愤哥儿”的肥脸大汉外号“牛大”,因他姓牛,身材高大,又嗓门超强,据说用力吼起来,牛也要受惊……
“听说了吗?前些天开滦煤矿的矿难,一下子就去了百十条人命,一条人命才赔二三十块钱,真他妈的贱啊……”
外形骨感的“小瘦”也在“愤愤党”之列。
牛大吼道:“不想贱就削尖了脑袋来当禁卫军啊,当矿工的,一个月工钱一两块,矿难死了,赔你两年工钱,二三十块也差不多了,咱们禁卫军的一等兵,一个月都拿到了六块、十块,阵亡抚恤金按三年薪水算,就有两三百块了,所以啊,好男非得来当兵不可……”
“就是,当兵好啊,大家都知道了,这次参战的兵退役了就有地分,还有开垦基金和农垦特别贷款,过几年俺退役了,铁定往北边去搞俺的农场……”
长着副惟妙惟肖的马脸的“小俺”附和道。
“小俺你要去开农场的话,牛啊马啊的都省了……”牛大笑道。
小俺也不急:“当然用不着牛马,俺一个亲戚在北洋的工厂里干活,他们那里搞出了一种叫拖拉机的玩意,一台顶几十上百匹马的力,也不用吃草,不会生病……”
小瘦一扭眼:“稀罕什么,我参军之前去过齐齐哈尔那边的官办模范农场,早见过那玩意了,裹着双铁脚板,上面是个大锅炉,像个小火车头,锅炉后边有人操作,还有一个煤箱子,屁股后头压着十几道犁,一天功夫就能整好上百亩地……”
愤哥儿哧地一声:“那东西,咱们小老百姓可伺候不起。”
“听说邻近的村子都跟官办的农场租用那玩意,仔细算计下来,还真比用牛马要便宜。”小瘦说。
愤哥儿愤愤地吞下一小杯,摆手道:“反正来来去去,跟咱那地方没关系,八年前土改令一下,一转眼,全村全县甚至全府的大块地面都成了皇庄,一打听,原来是各大当家的都把自家的地转卖给当今的满洲皇上了,再打听,你们猜卖价多少?”
“不会是每亩一两银子吧?”小俺说。
愤哥儿冷笑道:“屁,一文钱一亩!其实图的就是那个名义,皇上的庄园,谁敢来查?谁敢来分?没地的照样没地,一家占有几百上千亩地的照样占在那里,什么贷买份地、农业联合社,在咱们那里想都别想!”
牛大长叹一声:“这种事情,多了,听人说,光那满洲皇上名下的地就有不下3000万亩啊……”
“我听说的是5000万亩……”小瘦说。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愤哥儿说。
牛大摇头道:“贷买份地也不怎么样啊,一屁股的债,还到猴年马月啊,荒年灾月没收成,平时要交农业税,一打仗还要加征双倍,三年不交分期贷款,地就要给收掉了,以前交的钱也不退,平时三年不交税,要抓去服劳役……咱们种地的就他妈命苦,不过一想到总有一天那片地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了自家,还得咬着牙忍下来。”
愤哥儿撇撇嘴:“屁,名正言顺归自家?想得倒美,没听说霸州那边的事?有钱就能通一切,何况议员都是财主的走狗,县长自己就是绅士出身,大学出来的法官贪起钱来也丝毫不含糊,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还不是被他们玩得团团转?三千多亩良田,一百多户人家的命根子,他谢财主就能够用五百块弄到手,他妈的一转手,净赚十倍,世上有什么买卖能那么好做啊?”
牛大插道:“最后还不是给揭出来打下去了嘛,一窝端,议员县长法官通通完蛋,大快人心……”
“屁,那是姓谢的不够机灵,要是他早点把那三千亩地进献给皇家,就算把他给收拾了,那地也压根别想弄回来!”
愤哥儿话音未落,酒馆的门被推开了,一张伤痕累累的大手将沉重的厚棉布帘子掀了起来,冷风呼地钻了进来,近门的好几位客人都打起了哆嗦。
“哟,这不是苏长官吗,快里边请……”
一听“苏长官”三字,正在谈论薪水媳妇的吴俊、王一阳之流也好,忙着扯谈时事兼带骂娘的愤哥儿牛大之类也好,打着字牌扑克兼带赌钱的玩乐人士也好,统统丢下手头的活,目光如通过凸透镜的阳光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位身着灰色家常棉衣、脸上隐横着好几道伤痕的壮年男子身上。
“老样子。”前步兵第59团副团长、预备役中校苏定方向黄成明点了点头。
“老位子,给您留着呢。”黄成明的微笑与殷勤无关。
众人纷纷起立,抢着跟苏定方打招呼。
“苏长官,今天再讲一遍扬州十日的段子吧,俺那天出勤,没听着……”
“一边去,上次苏长官说了,要讲大明国姓爷收台湾的段子……”
“苏长官这边坐……”
“苏长官请到这边来……”
苏定方微笑着一一抱拳以应,找到店里给他预留的老位子坐了下来。
突然,帘子又被七手八脚地掀了起来,几个面生的禁卫军官闯了进来。
“老板,一斤二锅头,五个杯子,小菜什么的随便上几碟。”
恶意非恶意的流言絮絮梭梭地流散开来。
“少见啊,这种地方居然会有现役的军官来……”
“军官老爷们不是提薪水了吗?卫戍旅的新晋少尉一个月有二十块吧,何况还有免费的军官俱乐部……”
“不许人家省钱娶媳妇啊……”
“难道要去八大胡同里赎一个?”
“小心给窑姐害掉命根子……”
“谁知道……说不定已经被害掉了……”
嘴巴可以乱动,礼节是不能省略的,当军官们转身面对众人肃立时,身上还套着显眼的禁卫军制服的小兵们只得乖乖起立敬礼。
军官们举起绣着金色羽毛的白手套轻松地回礼,一言不发地相继落座。
小兵们有了新发现。
“原来是羽林团的啊……”
“听说进那里的审查很严,每次补充都是百里选一,选出来的人还要关进教导旅的大猪笼特训三个月……”
“我要是能进羽林团,保准把满洲狗皇帝一枪崩掉。”
“用得着你去?只要武威公一声令下,满洲狗皇帝还不乖乖滚蛋?”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想想曾文正公,还有姓李的国贼,他们不也是汉人?当年不也手握大权?结果还不是得乖乖舔他们主子的屁眼……”
“喂,话可不能这么说……”
脑袋贴在一起做窃窃私语状实际上却等于是旁若无人的小兵们忽然觉察到气氛不对,不约而同地一转头,一位杀气腾腾的羽林团上尉正双手叉腰,怒目而视。
“喂,当我们羽林团的人是聋子啊,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居然敢公开诽谤当今圣上,该当何罪!”
//com//小兵们毫不示弱,牛大首先站起来叫道:“什么圣上,听不懂。”
愤哥儿冷笑道:“一讲到舔满洲主子的屁眼,马上就有人迫不及待了……遗老遗少的猪尾巴到哪去了?对了,差点忘了,他们主子的脏尾巴早就给咱们武威公喀嚓一下剪掉了啊,猪血猪粪喷了满地……哈哈哈哈”
尖酸的笑声立时溢满了昏暗的屋子。
那长脸横眉的羽林团上尉仿佛爪哇国的变色龙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的,一把拽住了愤哥儿的衣领:“你们这些满口喷粪的低贱玩意……”
这边吴俊与王一阳眼神一对,一左一右,手脚麻利地从背后架住了那羽林团上尉。
“长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算了吧,就让他们道个歉好了。”
另一位阔脸剑眉的羽林团少校霍地起身,左右开弓,扳住了吴俊与王一阳的肩头:
“快把你们的脏手放开,天子亲卫的羽林军,岂是你们这些守城墙的垃圾可以随便乱动的!”
愤哥儿拍案而起:“放你妈狗屁,这里本来就不欢迎你们,还不快滚回你们满洲主子的狗窝去!”
吴俊转向王一阳做傻逼状:“某些人的主子不就是狗吗?还养狗来干什么?”
王一阳瞪着天花板:“狗皇帝养狗奴才,不是拿来吃就是用来干呗……”
吴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笑,大笑,一浪高过一浪的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阔脸少校大怒,一拳打翻了王一阳,吴俊见兄弟挨打,想都不用想,飞过去就是一个肘击,阔脸少校当即喷了一嘴的红血白牙。
其他羽林团军官大叫:“反了,反了!”,一起伸手来抓吴俊,那边以愤哥儿为首的一大票小兵一拥而起,专打戴白手套的,牛大似乎嫌拳脚不过瘾,高举个板凳上了阵,一板凳砸倒了那最先出头的长脸上尉,小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杯子碟子什么的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乱局之下,怕事的客人连同两个小伙计前脚后脚地溜了出去,只有酒馆老板黄成明与前陆军副团长苏定方二人不动如山,黄成明垂手站在柜台后面,默然注视着自己的家当在力学作用下迅速垃圾化的非美好景象,苏定方则守在最后一张未被卷入战火的酒桌前,浅斟低吟,自得其乐,不时一个潇洒的甩头,避过一个酒杯、一片牛肉干或一颗带肉的门牙。
短暂的混战只持续了五六分钟,不知是谁叫了声:“宪兵来了!”,众人正欲做鸟兽散,头戴半圆钢盔、手持硬木大棒外加虎面盾牌的帝都宪兵早已蜂拥而入,为首的长官抬手先往天花板上放了一枪,一看这架势,绝大多数闹事者第一时间便选择了不抵抗政策,企图侥幸逃离的牛大虽然成功破窗而出,却在落地后惨遭事先布置好的十几名宪兵围殴,肉牛被屠宰前的哀号震荡着方圆数十公尺内的门窗……
午夜,帝都宪兵司令部。
“哗拉……嗒”,一名挂着值勤袖章的宪兵推开了挂着201号牌的铁栅栏门。
不过五六平米的狭窄空间里,围挤着十几名身着黑色棉衣的禁卫军士兵,其中半数人的脸上都挂了花,就在这群黑衣的士兵中间,极不协调地插入了两名平民打扮的男子。
“苏定方。”宪兵机械地叫道。
“我就是。”穿着灰色棉衣的壮年男子应道。
几名士兵面露忧色:“苏长官……”
也有早已放宽心的人说道:“别吵,应该是放出去了,大家都做了证的……”
“出来吧。”
苏定方点点头,回身向众人抱拳道:“黄老板的酒馆没关的话,以后还会去那里,后会有期。”
“放心吧,关不了。”头戴瓜皮棉帽、身着灰黄色棉布长衫的年轻酒馆老板向他挥了挥手。
宪兵领着苏定方拐了两个弯,来到一间四壁皆空的密室中,暗红的灯光下,耸立着两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苏定方定睛一看,那位肩挂陆军中将衔、面貌儒雅的男子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实际顶头上司——原步兵第七师师长、现任帝都宪兵司令部副司令官楚卿。
宪兵道了声:“人已经带到了”,便从外面扣上了沉重的铁门。
“你就是苏定方?”洪钟般的浑厚男声在密室中瞠然回响。
“莫非……您就是总参谋长阁下……”苏定方这才看清楚,楚卿身边那位面目强悍的男子竟挂着罕见的大将军衔。
“我就是钟夏火。”那人爽朗地笑道。
苏定方没有疑问了。
“坐下说话。”陆军大将命令道。
密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刚进来时苏定方就已经从钉进墙壁和地板里的几个大铁环猜到了这个房间的用途——刑讯室。
椅子是铁制的,上面覆着一层毛毡,即便如此,苏定方还是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阵的冷意不断地往上涌。
宪兵副司令首先开始问话。
“怎么样?现场的局面都看清楚了?没有露出破绽吧?”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虽然双方的对话不多,不过完全是针锋相对,打起来是理所当然的……”
“恩,很好,看起来小兵们的表现也很热血呢,怎么样,发现可用的人才了没有?”
“关起来的那些人都可以用,说到对付满洲狗皇帝,他们绝对是当仁不让,不过要他们背上污名的话可能没那么容易。”
“不用急,继续深入了解他们,只要思想可靠,不肯背污名的话也有别的用途,下周这个时候我要你提交一份详细的报告。”
“明白。”
“还有一项任务,现在就去那些死士的牢房,确认他们的心理状态,四万万皇汉同胞的未来就在他们一念之间了。”
“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卿向钟夏火点点头,钟夏火会意地接过了话茬:“忍耐了这么久,一定有不少意见吧。”
“不,没有什么意见。”苏定方不敢造次。
“有话就直说,老子最讨厌人家跟我来虚的。”
“这……”苏定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楚卿,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后才稍稍放宽心。
“我个人倒是没有什么好忍耐的,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对那些死士太不公平了,生前要忍受旁人的误解,死后要背负遭亿万人唾骂的污名,虽说约定十年之期为他们平反,可事实上这个要曝光这个秘密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如果我是您的话,铁定会在事情完成后将所有的痕迹清除干净,把这个秘密永远封存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钟夏火只会靠牺牲下面的人来达成目的,其实根本就没有兑现承诺的能力吧!”
“不……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着吧,除非我钟夏火在事发之后马上人头落地,否则这些为恢复皇汉天下不惜性命声誉的英雄就绝不可能无法平反!谁敢出卖我钟夏火敬重的英雄,老子不惜身家性命都跟他拼了!”
苏定方激动地抱拳跪地:“有阁下这番话,在下必竭尽心力,万死不辞,死士的事一定为阁下办妥。”
钟夏火忙扶他起来,摇头笑道:“不是为我一人,是为我四万万皇汉同胞。”
苏定方热泪盈眶。
另一方面,原本同苏定方一起关在201号囚室里的年轻酒馆老板黄成明也在他的一大群老顾客注目下获得了自由。
黄成明左脚刚迈出宪兵司令部的大门,右边就凑上来一位由黑色风衣、青色围巾和灰色棉帽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个子。
“先生,要虎鞭吗?”
“什么价?”
“有天价的,有地价的。”
“天价多少?”
“您说呢?”
“我老家那边卖三十四块八角五分。”
“我这里卖的是人价。”
“人价多少?”
“六十三块。好货,好几位公爵大人都在我这里买。”
“看看货吧。”
暗语对上了。
“跟我来。”小个子说完快步奔向路边的一辆小汽车。
黄成明默默地跟过去,一屁股陷进了副驾驶座的软垫上。
“不是说不会再来找我的吗?”
“你的确已经被开除了,不过原本按照组织的纪律,拒绝执行命令的下场只能是死。”
“这么说,留着我是有特别的用意了?”
汽车启动了,在覆了一寸多细雪的马路上,慢腾腾地,漫无目的地瞎逛。
“3485号,我原本很看重你,没想到经过如此严格的训练,你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保暖面具下的人不无遗憾地感叹道。
“无论如何,无法因为几句玩笑般的话就对为国浴血奋战的英雄下手,我就是这种软弱的人,也早就有被处决的觉悟了。”黄成明双手攥紧了大腿。
“今天来不是为了那种事,有任务要派给你。”
“我已经不是组织成员了。”
“忘了誓言吗?一日为虎豹,一世为鹰狼。”
“……”
“薪水不会少给你的。”
“任务的内容?”
“知道苏定方这个人吧。”
“是我店里的常客。”
“经常发表过激言论吧。”
“最近也只是在说书而已。”
“你店里的客人都不简单呢,今天的事情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不是很了解……”
“你的任务就是去了解你的所有客人,包括今天那些羽林团的军官,所需要的设备和资金我都带来了。”
“……”
“记住,你绝没有第二次被赦免的可能,多为你家人着想。”
黄成明知道,他别无选择。
车子停在了他的小酒馆前,黑洞洞的门窗内,就是他自以为能够逃避一切的小天地。
“在你逃出京城之前,你铁定已经变成总部花园地下的肥料了。”
人事组63号在他耳边提醒道。
//com//1904年10月25日,暹罗国王拉玛五世朱拉隆功抵达北京,次日,拉玛五世拜会了光兴皇帝,27日,国王会见了帝国总理大臣刘云。
早在拉玛五世乘坐的南洋航运公司豪华邮轮“南星”号驶入大沽新港之前,刘云就已经从文易那里详细了解了这位异邦国王的背景。
拉玛五世尊宗浩王朱拉隆功乃拉玛四世宗浩王孟固之嫡子。其父于1851年即位,此前曾师从美国传教士学习英语,是当时亚洲惟一一位会说英语的君主。鉴于中英鸦片战争的教训,拉玛四世认为,只有消除与外国的敌意、全力推行现代化方可救国,随即为政府各部聘请欧洲顾问,在政治军事诸制度上效法欧洲,于1857年向欧洲派出了第一个外交使团。此外,拉玛四世还派王子出国留学,为国内年幼子女聘请英国人安娜•;柳诺文为英文教师。安娜后来将在暹罗宫廷的所见所闻写成著名的《国王与我》,后被改编为歌舞剧和电影,久映不衰。
朱拉隆功幼年即跟随安娜学习英语,从她那里了解到不少现代化知识,眼界大大开阔,英国人轻易击败相对暹罗强大得多的大清帝国和曾经攻陷古暹罗王国首都阿育陀耶的缅甸王国的事实尤其令年幼的王子大为感触,从小就下定了学习西方、推行维新变法的决心。
1868年,15岁的朱拉隆功即位,称拉玛五世尊宗浩王,3年后,拉玛五世即出访新加坡、爪哇和印度,学习西方列强对亚洲国家的统治之道。承继先王的政策,拉玛五世开始进一步推进暹罗的改革大业,出访归来后便下令宫廷改穿西式礼服,免去传统的跪拜大礼,废除宫廷肉刑和传统的“政务头”(成年男子头顶只留一小圈短发、其余全部剃光的搞笑发型),改以西方宫廷礼仪和西式长发。1874年,暹罗废除了自高棉引进六世纪之久的奴隶制,规定1868年以后出生的奴隶之子全部变为自由民,1868年前出生的家生奴21岁后即可获得自由,并废止债务奴。1881年,拉玛五世创办宫廷侍卫大学,成为后世著名的“朱拉隆功大学”的前身,并在同一年开办了暹罗首座图书馆,之后暹罗的新式学校和公共图书馆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1887年,拉玛五世又仿效欧美,成立了专门的教育部,全面推行西式教育,同年,拉玛五世又在萨拉隆行宫创办了陆军军官学校,培养现代军事指挥人才,随后又创办了陆军士官学校和海军学校。
然而随着英法的势力在东南亚的不断扩张,暹罗也不可避免地沦为英法宰割的对象,根据1855年第二次《英暹条约》和1856年《法暹条约》,英法两国在暹罗享有领事裁判权,两国商品关税不得超过3%,两国公民可以自由进入暹罗,军舰可以自由驶入湄公河,直抵暹罗都城曼谷。虽然此后美、德、俄也相继与暹罗签订了类似条约,但都不如英法两国近水楼台先得月,拉玛五世亲政后,英法尤其是法国的压迫逐渐增强了。1870-1871年普法战争后,法国加大了在所谓“黄金半岛”(即中南半岛)上扩张的力度,逐步从清朝和暹罗手中夺取了对安南(今越南)、老挝和高棉(今柬埔寨)的宗主权。1883年,法国通过《顺化条约》将安南变为保护国,并向安南的三个藩属国万象、琅勃良邦和占巴塞提出了领土要求,同年英国废黜缅甸王族,将清帝国曾经的藩属缅甸王国变成了英属印度的一个省,这样英法两国在东南亚的领地自西东两方面将暹罗包拢起来,但英法两国都希望暹罗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作为英法领土之间的缓冲国。拉玛五世巧妙利用英法之间的矛盾,以聘请英国顾问和授予英国商人部分矿产开采权等措施来换取英国对暹罗主权的保护,之后在与法国爆发的零星冲突中,暹罗以较小的代价令英法达成了维持暹罗领土现状的协议。
在拉玛五世执政期间,暹罗的经济飞速发展,财政收入越来越丰厚,在真实历史上,到1909年,暹罗财政收入已经达到6000万铢(约合480万英镑,相当于当时清政府财政收入的39%,按人均计算是清朝的17点3倍),暹罗人口由500多万增加到900多万。
1897年4月,拉玛五世成为继中华帝国光兴皇帝后第二位出访欧洲的泛东亚地区君主,先后访问了法国、俄国、德国、英国、奥匈帝国、意大利、瑞典和比利时等八国,还会见了丹麦和卢森堡的王族,在出访中,拉玛五世身穿西服,头戴礼帽,用流利的英语同各国国王和总统交谈——这一点是当年光兴皇帝未能做到的,如今在中南海别院豪华的国宾楼大厅,拉玛五世倒也无从发挥这一长项。
“很荣幸能与陛下会面。”刘云腰也不弯,肃立着伸出了手。
现年五十一岁的拉玛五世国王对面前这位同龄异国总理大臣的傲然态度并不介意,或者说,无法将介意之情表露在外。
握手,合影,镁光灯的闪光刺眼。
两位实际权力者相邻落坐,参与会见者中,暹罗方面包括国防大臣、工部大臣、商部大臣、教育大臣、海军参谋长等军政要员,相应地,中国方面有国防大臣胡克大将、总参谋长钟夏火大将、工商大臣张謇、文教大臣罗素兰等要员出席。
短暂的礼节性寒暄之后,谈话迅速转入了实质方面。
拉玛五世:“贵国此次大败欧陆强国俄罗斯,着实大张亚细亚黄种民族之威力,暹罗上下无不为之振奋。”
刘云:“此皆拜帝国上下君臣团结、万民齐心之福。”
拉玛五世:“传闻贵国战前与英国结盟,可有此事?”
刘云:“此乃谣言,帝国当前盟友惟有日本。”
拉玛五世:“自朕登基以来,英法压迫日甚,虽巧为应付,暹罗毕竟国小民寡,昔日藩属高棉、老挝、万象、琅勃拉、占巴塞皆为法国夺占,十一年前法人又尽割我湄南河东岸之地,如今英之属地围我以西以南,法之属地拢我以东以北,时刻显露侵吞野心,朕整日思虑提防,以至夜不得寐。”
刘云:“缅甸、安南本我属邦,英、法强夺之,废王族,设总督,只因时运不济,当时未能兴王师,行王道,甚为遗憾。”
拉玛五世:“贵国九年前为琉球复国,大彰王道主义,八年前又与我国签定平等友好之中暹通商航海条约,与欧洲列强之霸道作为有天地之别。”
刘云:“我东亚联盟各国皆尊奉孔孟真儒学,凡事以仁为旨,顺天理,行王道。此次对俄开战,全因俄国逼迫日甚,时刻挑衅,以至残酷虐杀我侨民,无理袭击我驻军,又在日本北海道屠戮土著,夺地灭族,恶行累累,中日民众群情激奋,两国政府遂顺民心而起仁义之师,我之属国朝鲜琉球亦自告奋勇、派兵助力,几番鏖战,大败俄罗斯于北陆南海之间,收复失地,痛惩恶贼,以为天下之警示。”
拉玛五世:“我国世代信奉佛教,不知佛教之理可否与阁下所称王道主义相通?”
刘云:“自古王道如一,无论佛教、基督教、回教,仁义为王道,反之为霸道,兴王道,去霸道,乃我天朝立国之本。”
拉玛五世:“昨日我与贵国皇帝陛下谈到列强霸道之情形,陛下言称,弱国自保,机巧之外,须成一全副武装之刺猬,方有生机可言,阁下对此有何见教?”
刘云:“贵国身处英法夹缝之间,此时尚可趁两国有隙之机挑拨离间,以图自保,却非长久之计,一旦英法合谋瓜分,贵国除非打算不战而降,否则非得要全力加强军备以形成足够威慑力量不可……”
拉玛五世:“此次亚俄之战,贵国海陆军之精锐善战,作战兵器之精良新锐,世界为之瞩目。我国此前主要聘请英人德人为军事顾问,派员赴英德学习军事,并购置欧洲各国兵器,只是英德毕竟同属霸道列强,顾问各为其本国着想,派往欧洲留学者即开销浩大又容易水土不服,欧洲兵器既昂贵又不合我东方人之用,前后思量,贵国乃打败欧陆巨霸之亚洲第一等强国,既为我国近邻,亦为佛法广布之领域,希望本着贵国前首相文易公爵提出的中暹平等、友好、互助合作精神,从贵国得到必要的帮助,以求暹罗之自保。”
刘云:“我国自维新以来,攻入日本列岛而不贪其领土,收琉球各岛而恢复其正统王室,与贵国签约时,虽舰队强盛而不提列强尽有之领事裁判、关税优惠、内河军舰通行等不平等条件,可见我国之王道,乃真正仁义友善之存在。陛下有何要求,尽可向本大臣提出,本大臣一向重视中暹友好互助合作关系,本大臣必然在权限范围内尽可能满足陛下的愿望……”
……
会见结束的时候,一直由刘云身边的秘书之一刘千桦抱着的,一个原本干瘪瘪的黑皮包里此时装满了一大叠暹罗方面交递的文件,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正是拉玛五世诸多愿望的浓缩体。
富国强兵这种事,佛祖是全然帮不上忙的。
//com//10月28日上午,拉玛五世在光兴皇帝邀请下赴战前即已修复大半的圆明园游览,趁此机会,刘云召集内阁相关臣僚,讨论暹罗方面提出的援助请求。
出席的每一位要员手边都摆上了一份抄写好的文件,没有标题,没有页码和日期,每一页的右上方都戳着醒目的红印:绝密一级,阅后销毁。
1、请贵国派出相当规模军事顾问团,协助筹划我国之国防事宜。希望能在如下几个方面得到顾问团真诚协助:
甲、从实战出发,在现有基础上重新编制与训练新式陆军。
乙、根据我国实际承受能力,扩充与训练新式海军。
丙、创立和训练一支精干有力之航空浮空部队。
丁、构建更有效率之国民军事动员体系。
戊、改革军事院校。
2、希望以合适价格向贵国采购一定数量精良兵器,预定采购的第一批武器清单:
甲、七点九二毫米口径轻机关枪240挺
乙、七点九二毫米口径重机关枪120挺
丙、七点九二毫米口径通用步枪子弹100万发
丁、六厘米迫击炮96门,六厘米炮弹3万发。
戊、七点五厘米山炮48门,七点五厘米炮弹2万发。
己、九厘米榴炮24门,九厘米炮弹1万发。
庚、九厘米以上大口径重炮12门,大口径炮弹5000发。
辛、100吨级鱼雷艇4艘,500吨级鱼雷艇驱逐舰2艘,随舰艇配鱼雷、炮弹
壬、小飞机5架,小飞艇1艘
癸、通讯器材若干
3、希望贵国提供以下建设工程修造及设备方面的支持:
甲:湄南河口新海防炮台群建设工程(附件:湄南河口新海防炮台群计划意向书)
乙:梭桃邑海军基地及基地防御设施扩建工程(附件:梭桃邑海军基地扩建计划意向书)
丙:吞武里军械修理所扩建改建工程(附件:吞武里军械修理所扩建改建计划意向书)
丁:吞武里火药厂、铁工厂建设工程(附件:……)
……
4、希望向贵国派遣军事留学生,预定派出的第一批留学生构成如下:
甲、陆军步兵科16名
乙、陆军炮兵科8名
丙、海军轮机科4名
丁、海军枪炮科4名
戊、学习航空4名
己、学习通讯情报3名
5、希望向贵国派遣更多非军事留学生,预定在明年向贵国派遣以下官费非军事专业留学生:
甲、文科(汉文、政治、法学、企业管理、国际商务等)18名
乙、理科(农学、电学、化学、物理、数学等)16名
丙、警察专科10名
……
刚从日本赶回来,昨天半夜才回到家的外交大臣陈嗣广男爵最先看完那一叠文件,这位以发表亲德言论闻名的外交官头一句话就是:“暹罗可用啊。”
总参谋长钟夏火大将按紧桌子叫道:“该死的暹罗拖到现在才肯正式表态,自甲午战争之后,缅甸、安南的复国主义者都已投靠了我国,就是这暹罗一直犹豫不决,难道怕我们吃了它不成!”
“暹罗乃小国寡民,苟存于英法夹缝之间,不得不谨慎行事,不过既然已经诚心向我求助,就该趁此机会,逐步将其纳入东盟体系内,作为帝国在中南半岛之内应。暹罗与法国最为交恶,届时可与暹罗相约,东西夹击法属印度支那,事成之后,高棉、老挝仍属暹罗,安南复国,仍为我藩属,大东盟体系即可扩张至南洋,再以安南、暹罗为基地,东可略吕宋,南可下马来亚及爪哇各岛,西可收缅甸、望印度,东亚南亚,皆为我大中华帝国所掌握。”
陈嗣广口气不小。
钟夏火不屑道:“现在不是跟这种小伙计玩过家家的时候,应该趁俄罗斯内乱之机,停止撤兵,不宣而战,右路出贝加尔,中路出阿尔泰,左路出巴尔喀什,倾全国之力,一举夺取中亚及西伯利亚全部,把老毛子一路赶过乌拉尔山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外相阁下,您不是一向主张联德吗?现在就赶快跑德国去,鼓动他们一起对俄开战,我们暂时就先打到乌拉尔山,他们觉得自己能吃下莫斯科的话也无所谓,大不了以乌拉尔山和里海为界,对了,还有奥斯曼帝国,他不是跟俄罗斯两百年的世仇吗?把他也拖进来,高加索南北直到伏尔加河,吃得下他就随便吃,他们武器不够好的话,我们整船整船地卖……”
国防大臣胡克忍不住插嘴道:“战争期间,我们总共向欧美进口了两亿英镑的机器、军火、石油、化工材料等战争物资。”
“那又怎么样?其中6000万英镑不是用来买机器的吗?有了机器不就可以开工自己造了吗?”
“没有资金,工厂如何开工?”
“工厂开工需要钱吗?有工人,有原料就够了!全国的工厂都由国家军管起来,原料由国家分发,产品由国家包收,工人要钱干什么,直接发给他们大米白面外衣内裤,这才实惠!看看现在的工厂都是什么样子?物价飞涨,工资却稳丝不动,工人一家老小饿着肚皮,罢工造反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这是什么话!有点经济常识好不好!”
“老子就是没有经济常识,老子就是要把毛子打回欧洲老家去,老子就不信,四万万人还养不起一支百万大军,就一百万!老子就能用一百万人把老毛子打回老家去!”
“你想让这一百万人都饿死在路上吗?”
“俄国人都饿不死,凭什么就饿死我们?”
“在地图上画个箭头就能解决问题吗?”
“原本就不应该停战的!”
刘云听不下去了。
“吵什么吵,都给我回到正题上!”
钟夏火还算听话,胡克本来就没什么好争的,小小的会议室里一时渺无声响。
这间小会议室通常用于所谓五相会议(即首相、内相、外相、财相、兵相五大重臣的袖珍内阁会议),与威严开阔的内阁议事厅相比更具家居情调,洛可可风格的镂空沙发套,紫檀木的波浪脚茶几,暖色调的墙纸与电气水晶吊灯的柔和光线,似乎仍无法化解短暂冲突后弥漫于这间挂起窗帘后不见阳光的密室内的暴戾气息。
“胡克,军事顾问团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有什么想法吗?”
“我个人的想法是,应该先派出一个精干的调查团赴暹罗考察,进行充分评估后再决定派出顾问的数量和构成,调查团的组成应包括陆海军将领及军事院校的相关专家……”
“就这么办吧,钟夏火,这件事情上你要协助胡克。”
“是。”钟夏火应得不大情愿。
“军火和建筑工程的事情,有劳兵相阁下与工相阁下相互协助来完成,一定要确保军火及工程的质量,虽然尚未进展到盟国的地步,却要着眼于未来,牢牢地打好中暹合作的基础。”
“明白。”胡克答得很干脆。
“请首相大人放心。”张謇说。
“军事留学生的事,也拜托兵相阁下来办吧,尽可能满足暹方的要求。”
“是。”
“非军事留学生的事,交由文相阁下全权负责,拜托了。”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文教大臣罗素兰似乎并未受到其夫张志高被迫辞去总理大臣职务这件事的影响,她那流光溢彩的眸子里,不时闪烁着仿佛能够透视他人心机却并未令人不快的光团……
“大家手上的这份文件,各人留存与自己有关的部分,其余都交上来,今天的事情,不经我的同意,绝对不许向外界透露。”
刘云说完,向一旁机要秘书身份的千桦点了点头。
身着黑白双色洋裙的千桦神色泰然地收走了各人手中不必要的文件,低头,俯胸,白皙的皮肤,精巧的鼻子与诱惑性的嘴唇,密室里的气氛顿时轻快了许多。
“这么说,暹罗的事不必再讨论吧,时间还早,怎么样?议论一下刚才的话题吧?”钟夏火还是不甘心。
“战争已经结束了,必须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兵相阁下,战争不是国家存在的惟一目的,国内还有一大堆内政经济之类的问题迫切需要解决。”罗素兰还算客气地说道。
钟夏火无视她存在般地自顾说下去:“首相阁下,现在赤塔方面我方的撤军尚未开始,对面的俄军早已军心涣散,俄国内部一片乱局,正是夺取西伯利亚的大好时机,可以一方面派兵进击,一方面对民族起义军和革命党人提供经济军事援助,肢解俄罗斯正要趁现在!”
“为什么要肢解俄罗斯?”胡克反问钟夏火。
“什么?”钟夏火一下子没醒过神来。
//com//“一个幅员辽阔的俄罗斯正好是东亚与西欧之间在大陆上不可逾越的障碍,之后的政策应转向与俄罗斯化敌为友或至少令其中立,帝国应尽可能将势力范围向南扩张。”
“所以我认为,帝国今后的战略,应首先以我强大陆军势力,逼迫俄罗斯将大量资源耗费于防卫西伯利亚和中亚,使德国能够在西欧放手对付英法,我国则可以趁机放手对付英法在南洋、澳洲、印度之势力,甚至可以推进到波斯湾、地中海。”
“在此之后,大概是德国统治西欧,我国统治亚洲大部,横亘东欧北亚之俄罗斯为中德之间陆上缓冲,美国统治南北美洲大陆,灭绝英法势力以后,中、德、俄、美可一并瓜分非洲大陆,俄国力薄,面对统一西欧之强德,必有联华制德之意,中俄联盟或可形成。”
“照以上战略顺利演进的话,世界势必形成中俄联合、日尔曼欧洲及泛美洲联合三大势力,构成相对平衡的世界新秩序……”
钟夏火那足以把玻璃窗震碎的嗓门火力全开:“废话,什么是世界新秩序?帝国领导全世界才是真正的新秩序!现在正是与德、土瓜分俄罗斯的大好机会……”
“你当英法都是白痴啊!50年前俄罗斯刚想把熊掌伸进地中海,英法就不远千里打到了他的克里木半岛,逼得他的黑海舰队自沉,还拆了他的塞瓦斯托波尔,搞得他的沙皇自杀了事。”
“如今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德国把东欧全吞掉,成为欧洲大陆无可匹敌的绝对霸主?英法美又能眼睁睁看着我国吞并北亚中亚,成为坐拥半个亚洲领域,无论人口领土资源都无他国可比拟,扩张野心又无限膨胀的庞然大物?”
“如今东亚联盟重创俄罗斯,不但以44万人伤亡的代价,毙伤敌57万,俘敌26万,缴获大批物资,摧毁了俄方花费十年以上时间、耗费巨资在远东构筑的绝大部分坚固要塞,还全歼俄第一、第二太平洋舰队,击沉、俘获了超过30万吨的俄国军舰,收复了包括北海道在内的比英法德奥四国本土面积总和还要广阔的国土,如此规模的战争,即便在欧美也不多见,这场战争显露出的东亚联盟强大的军事实力和战争潜力,势必引起欧美列强的瞩目与不安!”
“英美近日已暂停向我国出售大型水压机和关键性的精密机床了,”工商大臣张謇扶了一下脖子上的黑色蝴蝶领结,“德国方面也搁置了有关成套化工生产设备转让的动议,受到进口阻碍的还有为发展石油工业、电力工业所必须的一些关键性技术设备,据科技相的说法,如果无法进口以上所说的关键设备,即便原理方面的知识没有问题,以现有工业基础和技术实力自行开发同等水平设备的话需要耗费5到10年的时间。”
“那又怎样?重要的是当前的形势!帝国如今在贝加尔、巴尔喀什一线陈兵上百万,对面的敌人军心涣散、不堪一击,英法算个屁?德国一家就足以挡住他们了……”
张謇保持着他一贯的儒商式的豁达表情:“支援俄罗斯的欧洲银行团里就有德国的份,欧洲列强谁也不愿俄国崩溃,俄国革命一旦成功,势必影响到全欧洲的稳定,听听人家德皇怎么说的,‘只有两样东西可以毁灭白种文明世界:第一是革命,第二是黄祸’。”
这下子陈嗣广不高兴了:“德皇对中国的态度基本上还是友好的,所谓黄祸只是表演给英法看的,以消除英法的戒心,德国从来就没打算与中国交恶,去年德国还向我们试探了一下,中德合作是有现实与未来战略基础的……”
胡克冷笑道:“外相阁下恐怕忘记了当时德国人是怎么来试探的,一开口就说要租借海军基地,还最好是胶洲湾,最次也要基隆港,即便道光、咸丰朝的英法也没那么嚣张过!根本还是把我国当作可任意玩弄宰割的对象!
陈嗣广坚持己见:“经过这场战争,德国朝野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帝国的潜力,我国应充分利用这场战争的影响,与德国达成攻守互助同盟,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可以实现总参谋长阁下提出的中德瓜分俄罗斯计划……”
“现在正是最成熟的时机!”钟夏火叫嚣。
“现在是内政时间。”罗素兰摇头。
“战争的目的已经达到,战前从来就没有吞并西伯利亚的计划,也根本没有做与英法交战的准备,而目前我国海军力量根本不足以对抗英法可能派出的远征舰队。”胡克的耐心还远没到消磨殆尽的地步。
钟夏火不肯罢休:“只要把德国拖下水,英法还派个屁的远征的舰队!”
“德国当前的海军力量根本不足以牵制英法。”胡克说。
“陆军,陆军,应当鼓动德国现在就对英法开战!”
“时机不对,德国还没准备好,不,是德国与英法的矛盾远远未到无法化解的地步,现在要德国打英法,德国人会把我们踢出门外去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谁愿意自取其辱的话就自己去试好了。”
陈嗣广好不容易插上话:“现在的确不是时候,中德联盟的构造需要时间,必须在确保和约的基础上向欧美充分表达我国的和平意愿,再寻找机会试探德方的意愿,一上来就要喊瓜分俄罗斯什么的,必定会吓着对方,事情泄露出去的话,以后我们将面对全世界警惕甚至是敌对的目光。”
钟夏火还在自说自话:“凭什么英法会为俄罗斯出头?俄罗斯丢掉了西伯利亚,不是会更专注于欧洲方面吗?更可以为英法所用,一起对付德国……”
胡克反唇相讥:“这么说来,如果我国将新疆、内外蒙古割让给俄罗斯的话,我国势必将更专注于太平洋方面的事务了?西伯利亚对俄罗斯而言,正如新疆、蒙古对我国一般重要,甚至还要为过。我再强调一点,今后不应再将俄罗斯看做是我国的敌人,与欧洲强国瓜分俄罗斯等于是自掘坟墓,我国未来战略的重点,绝不应是无限制的扩张领土,真正重要的是打破现有的殖民体系,通过对英法的打压,构造平衡的、多元化的世界新秩序,除此之外,集中资源建设好1200多万平方公里的本土才是正道!请大家注意,幅员辽阔、土地肥沃的东北三省,全部居民竟然不到600万!新收复的150多万平方公里国土上,残留的居民也不过150万人,也就是说,平均每一公里见方的土地上才有1个人,而其中差不多六七十万平方公里是可以与东北平原的黑土地相媲美的!在这样的前提下,与其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冒着被列强联合封杀的危险进攻西伯利亚,倒不如将军费省下来用于荒凉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大量吸引移民,发展地方经济,使边疆也能够成为国库的收入来源,这才是发起这场战争的实质用意!马上将百万大军推进到乌拉尔山这样的想法,即便不考虑国际形势,甚至不考虑对方的抵抗,光是维持基本补给的费用就足以让当前债台高筑的政府破产!”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万年工程,苦也就苦这一时了,有了西伯利亚,繁殖到20亿人也不用担心了!”
“谬论!占领全世界的话繁殖到100亿人都无所谓……”
“够了!都给我住嘴!”刘云忍无可忍。
千桦适时端上了新泡的咖啡。
“谢谢。”张謇彬彬有礼。
“请给我拿杯白开水。”钟夏火在他的“长公主殿下”面前憋足劲也要装一回绅士。刘云生日那天,听到钟夏火“长公主、长公主”地称呼刘千桦,罗素兰差点没笑岔过气去。
“两杯白开水,谢谢。”胡克说。
浓香的咖啡,令人赏心悦目的公爵大小姐,气氛仅仅在表面的印象上虚伪地打了个转。
刘云耐心地等到每位重臣的嘴唇都碰过了咖啡。
“完全跑题了,今天只讨论暹罗的问题,与此无关的问题留到专门的会议上再提出,等不急的话就直接向我提交书面报告,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钟夏火还恋恋不舍,胡克和罗素兰一左一右,半推半挤地把他弄了出去。
刘云疲惫地按了按额头,不再结实的脊背深深地陷入沙发靠背中。
千桦从围裙口袋里抽出自用的镶花小手帕,按在父亲微微沁湿的前额上。
“看到了吧,这就是现实。”刘云干脆闭上了眼睛。
“分歧在那里都会存在,能够表现出来总比死藏在心底要显得安全。”千桦收起手帕,转身给刘云找药。
“你怎么看?”
“战略吗?我只是你女儿。”
“随便说说,想知道你能达到什么程度。”
“还是算了吧。”
“没自信?这可不像我的女儿。”
千桦拿着药盒子的手神经质地抖了一下。
刘云依旧闭着眼,不动,如山。
“没有的事……”
“那就说吧,今天的这场架,你有什么看法?”
“恩,那我随便乱说啦……先吃药。”
白色小药丸,透明的玻璃,透明的水,还有,黑白相间的不透明的女儿……
//com//“……就是这样,南进、北进,急进、缓进,陆海军再加上外交部,这些天争论个不停……”
刘云捧着不知来自何处的白色镀金边咖啡杯,咖啡杯里的旋涡映不出他的形象,不过他还可以从咖啡杯后的文易脸上找到自己的死相。
“问题的关键,在于你的想法吧?”文易轻飘飘地说道,还咳嗽了两声。
“我还是那个想法。”
“所以你让那个德语说得比汉语还好的陈嗣广出任外相?”
“这不是最重要的……”刘云厌烦地放下咖啡杯,“我还是喝清水吧,最近无论是茶还是咖啡,都觉得很腻味。”
文易摇了一下手边的铃。
进来一个娇丽柔媚的女仆,穿着黑白相间的洋裙,戴着白色绉花头巾。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她,刘云就想起了千桦,即便这个女人与千桦完全没有可比性。
两天前,千桦离开了北京,开始“巡视”以刘云为首的“叛匪集团”所创造的前所未有的新国家,临别前,千桦牵着妹妹刘玉春的手,微笑着互相耳语的情景,令刘云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给武威公拿杯清水。”文易吩咐女仆。
“是……”
刘云注意到那女仆的肚子不一般。
“那个,很眼熟啊。”刘云没有直接提问。
“那是小叶,不记得是哪天了,跟你提起过的,怎么?有兴趣?”
“不敢……看她的样子,恐怕是……”
“正如你所想。”文易没打算隐瞒。
刘云夸张地把嘴撅成U字形:“果然是这样……要恭喜你吗?”
文易摇头:“我也不知道。”
“真是自私的说法,不为女方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吧。”
“我是在想,如果哪天还有特遣队过来,我女儿又在里边的话,我该怎么应对。”
“眼前的实例,学我不就好了?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文易冷笑一声。
“怎么?有什么不满?很久没有体会儿女环绕的日子吧?不用担心,再加把劲,很快就能赶上来了,我们不能光创造历史,还要创造未来嘛。”刘云得意地说,相对文易,他自然有得意的理由。
“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文易很少如此无聊地吊刘云的胃口。
“这话都说了,那当然非说不可了。”刘云心有灵犀。
“看紧你的千桦,从各方面看,她的表现有些不大对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担心的是,你因为负罪感而过分迁就她,恐怕会弄出问题来。”
刘云皱起眉头:“罗素兰跟你说的?”
文易点了点自己的耳垂:“不要怪小罗,我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我家里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你是我们的最高领袖,如果你家里的事会影响到你行使职责的话,那么就不单纯是你自己的事那么简单了。”
“千桦是我女儿。”
“你了解她多少?”
“我总归是她父亲。”
“她理解你多少?”
“今天能不能不谈这个?”刘云没打算拐弯。
“忠言逆耳啊……”文易半笑半叹。
“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你怎么看未来十年的国际局势?我坚持认为欧战不可避免,欧洲的历史仍然遵循其本来的规律在转动,如同史书上记载的一般,1900年,由提尔比兹提出的大洋舰队计划顺利地在德国国会得到通过,其主要内容也与史书上记载的毫无二致——主力规模达到39艘战列舰和59艘巡洋舰的超级舰队!德英、法德矛盾在根本上依旧无法化解,当前的欧洲银行团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存在。想想看,如今俄国已经遭到了比历史上的日俄战争更为惨重的损失……”
“亚俄战争俄军伤亡56万,其中死亡18万,另外被俘26万,交还我国东北及西北国土共153万平方公里。历史上的日俄战争中,俄军伤亡27万,其中死亡5万余人,被俘数万,放弃了关东租借地和长春至旅顺口铁路及附属权益,割让萨哈林岛南部,但仍占有北满的中东铁路路权。至于海军方面,两场不同时空的战争中,俄军的损失大致相当,只是我方没有像历史上的日本那样俘获那么多的俄军战列舰,我方的损失则与历史上的日本大致相当,那只蝴蝶的翅膀也就扇起那么大的风暴而已了……”
“没错,所以说,俄国在这次战争后所能给德国造成的威胁,必然要比我们那个时空历史上所记载的更为无力,德国对英法的威胁将更为严重,英法对这更为严重的威胁自然会做出更为积极的反应,就现实而言,今年4月,与历史的记载相同,英法达成了协约,调整了双方在北非的关系,英国承认法国占有摩洛哥,法国承认埃及为英国殖民地,如果一切照史书进行的话,接下来就应该是两国总参谋部就制定对德战争中的共同作战计划而开始谈判,再往后,解决伊朗、阿福汗问题的英俄协约也必然会达成,只要看看现在德国趁人之危的嘴脸就明白了,嘴上说俄德亲善合作,实际上却在对俄援助贷款上附加了诸多条件,譬如要俄国以高价向德国进口粮食和军火,以及在巴尔干问题上向德国的盟友让步,俄国很快就会明白过来,英法也很快会行动起来,德国人近视而拙劣的外交很快就会将俄国推入英法的怀抱……”
“性格决定命运啊。百年来的德国哲学家们已经孕育了令德国疯狂的种子:菲希特认为德国人是苍天选来在宇宙史上居于崇高地位的骄子;黑格尔认为他们是领导世界走向德国文明势必普及的光辉前程的使者;尼采告诉他们超人不必受制于常人;特赖奇克将扩大权力作为国家最高道义责任;还有整个德国人民把自己的世俗君主称为‘至尊’。这是个日积月累起来的唯我主义的整体,它哺育了德国人民,创建了一个民族国家,一个由‘自诩是绝对意志的那种极端的幻觉’喂养成长的民族国家,不彻底摧毁那个整体,仅仅是改变了它的外观,并不会让那个民族国家有本质的变化,所以威廉二世之后还有希特勒,第二帝国之后还有第三帝国……”
“看来在欧战这一点上,我们是共通的了。”刘云显然企图更进一步。
清水送上来了,两杯,还有文易的药,红的一片,白的两片。
“你去休息吧,让小绿来替你。”文易关照小叶道。
“没关系的,就让我伺候老爷吧……”
“听话,休息去,孩子要紧。”
小叶小脸绯红,不安地瞥了眼刘云,轻轻点点头,抱着托盘慌乱地退下了。
刘云趁机揶揄:“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脸红啊……你这家伙果然吃到了很嫩的草啊……”
文易立即反击:“强娶十六岁未成年少女的不良中年有立场说别人吗?”
“这里十六岁出嫁很正常的。”
“利用规则漏洞牟利,还丝毫不感到良心有愧,千桦刚见到你的时候摆出那副臭脸也就理所当然了,现在想来,根本就不应该浪费感情可怜你这家伙……”
“原本就不需要你的可怜……不良老头,还不快老老实实的吃药。”
各自吞下半杯清水后,两个人仿佛都在对方身上发现自己灵魂的倒影般,瞳孔与嘴角神经质地颤抖。
“继续……刚才讲到欧战的问题……”
刘云觉得自己应该习惯这种颤栗的感觉。
文易选择忘记这种感觉。
“欧战不可避免,帝国的战略走向应在此前提下制定,眼下各种意见中,钟夏火的陆上急进政策是完全不可取的,海军急进派的菲律宾、夏威夷攻略附加北美西海岸破坏作战就更加离谱,值得考虑的意见必须是以缓进为前提。”
文易无力地点点头:“眼下一旦撕毁条约,重开对俄战争,必然导致国际环境急剧恶化,纽约和约的背景之一就是英法为了能让俄国能够保存有足够的力量从东面牵制德国而阻止我国进一步削弱俄国,美国的打算则是防止我国过度扩张以至完全打破太平洋地区的平衡,所以英法会不惜动用武力威胁,美国则以贷款和贸易为筹码,关系到英法美的政治威信,胡乱急进的话必然会被遭到三强联合封杀,德国此时远远未做好战争准备,我国的工业实力不过与俄相当而稍逊于法,即便采用海军的急进政策暂时洗劫了菲律宾、夏威夷以至美国西海岸,一旦美大西洋舰队及英法联合舰队反击过来,英法美尤其是美国动员起来,东亚联盟的前景就不妙了,即便本土勉强防御住了,今后的西太平洋海权连同日本恐怕就将暂时与帝国告别了……”
//com//“所以要缓进,我还是那个主张,以10年之期,大力发展重工业,扩张军备,届时与德奥结盟,彻底击败协约国集团,开创世界新秩序。我国的战略目标应包括:吞并西伯利亚和中亚大部、占据延伸到澳大利亚的西太平洋地区、控制南亚全部和西亚大部——成为大半个亚洲以及西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主宰!”刘云老调重提。
“在不考虑美国介入的前提下吗?”文易提醒道。
“在美国介入的前提下……所以要提早准备,确保中德奥土为主体的同盟国集团能够战胜美英法俄为主体的协约国集团。”
“看来你也没有对美国存有幻想。”
“那当然,由于我国加入同盟国的因素,美国还很可能提前参战……”
文易叹了口气,拿来纸笔,开始书写成堆的阿拉伯数字。
“看看这个世界与我们所知道的历史之间有多大的区别吧,用数字说话。”
“另一时空的历史上,日本在1899到1900财年的财政收入折合2010万英镑。在这个世界,到1902年,中国的财政收入为为773亿华元,折合1487亿英镑。
若加上同期日本的财政收入1310万英镑,朝鲜的440万英镑,东亚联盟财政收入合计16620万英镑。同期英帝国包括殖民地在内的财政收入为23000万英镑,税负较轻的美国财政收入为13900万英镑。也就是说,在这个分支历史时空中,到1902年,中国财政收入已经是英帝国的百分之六十四点四,美国的百分之一百零七,是另一时空历史上日本1899到1900财年财政收入的七倍。考虑到在这个世界中的甲午战争是以我方战胜而告终,日本没能获得历史上那笔4倍于其财政预算周转额的总共4000万英镑赔款,朝鲜、台湾就更不用说了,其本土还遭到了战火的蹂躏,以致1902年的财政收入仅为我国的十四分之一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国1902年的军费开支为235亿华元,折合4519万英镑,占当年财政支入的百分之三十一。而主干历史时空中的日本1899到1900财年的军费支出仅折合1300万英镑,已占到了财政总支出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我国在与俄国开战之前,常备军达到80万人,第一和第二批后备军合计250万人,海军舰艇总吨位达到45万吨。而主干历史时空中的日本,在1903年的常备军为17万人,战时可扩张到60万人,到日俄战争结束时,日本陆军总数为75万人,却已达到了动员的极限,海军在日俄战争前的总吨位也不过27万吨。”
“你的意思是……”刘云从这些抽象的阿拉伯数字中嗅到了什么。
“别急,还有呢。”文易可没觉得累。
“另一时空历史上,1900年日本国民收入约为121500万日圆,折合13500万英镑。现实中1902年中国国民总收入为773亿华元,折合1487亿英镑,为主干历史上美国的百分之三十二点三,联合王国本土的百分之六十八,日本的十一倍。1902年帝国人均国民收入为1854华元,折合356英镑,超过了历史上日本1898年3英镑的人均国民收入,为1898年美国人均国民收入的百分之八点一,为英国的百分之九点九。”
“就工业指标方面,直到1917年,主干历史时空中的日本钢产量才达到79万吨。
而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1900年,中国煤产量上升到1700万吨,生铁产量上升到270万吨,钢产量上升到210万吨。
同期
同期美国煤、生铁、钢的产量分别为24500万吨、1400万吨和1030万吨。
英国为22900万吨、910万吨和600万吨。
德国为15000万吨、750万吨和640万吨。
法国为3300万吨、270万吨和160万吨。
俄国的1600万吨、290万吨和220万吨。
也就是说,1900年,我国的煤产量达到了美国的百分之六点九,英国的百分之七点四,德国的百分之十一点三。
生铁产量是美国的百分之十九点三,英国的百分之二十九点七,德国的百分之三十六。
钢产量是美国的百分之二十点四,英国的百分之二十八点六,德国的百分之三十二点八,是另一时空历史上1917年日本产量的二点六六倍……”
“到1902年,拥有1120万平方公里国土的中国铁路总里程为41800公里,主干历史时空中,国土面积为37万平方公里的日本到1913年铁路总里程达到8000公里,面积31万平方公里的联合王国本土铁路里程为34850公里,面积958万平方公里的美国铁路里程为296500公里……”
刘云觉得他必须打断这位濒临疯狂的伙伴了:“脑子还很好使嘛,居然跟我们装病……”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文易又给自己加了一条装耳聋的罪名。
“有成就,也有差距……”刘云官僚化地总结道——他只是不想让文易有机会偷懒而已,文易当然也了解这一点,从穿开裆裤起就混在一起的两人,彼此保存下的默契恐怕是外人无从理解的。
“与主干历史时空相比,这个世界的力量对比大大改变了,当前稳健崛起的中华帝国远远不是那个时空中小国寡民底子薄弱的日本帝国可以比较的,何况我们还整合了东亚全体的力量,我们能够给列强的造成的压力数倍甚至十数倍于那个时空中的日本。所以不得不接受列强的调停,在国内激进势力的强烈反对下签订纽约和约……”
“事实上,战争的结束并不是因为帝国的力量已达到极限,直到和约签订,后备军兵员仅动员了一半,经济上的暂时困难并非不可承受,补给方面的瓶颈也可通过加大投入来化解,惟有列强的干涉,是我们无法以自身力量来加以抵抗的,在国内外各方面矛盾日渐尖锐的情况下,适时停止战争是最优出路。”
“不过也必须看到,我国的综合国力与最先进的几个强国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在人均收入、工业指标、铁路密度、教育水平、技术和机器自给程度等诸多方面还比较落后,帝国内部也矛盾重重,需要有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以继续推进各方面的改革和建设……”
刘云听出了文易的弦外之音:“你是想说不应着力进行战争准备,以免列强感受到过分的压迫而先下手为强?”
“大概是这个意思,我认为,今后的外交路线,应遵循道义与实利相结合的方针,一方面应向诸列强充分释放善意——”
“首先应随时体现帝国之诚信,依照条约立即从赤塔地区撤军;其次应遵循维持现状原则,在英方提出放弃中英同盟前我方不要主动撤约——即便条约本身失去实际效力,也不要轻率接受其他国家尤其是同盟国提出的结盟要求,对各方面尽量保持等距离,不过分亲热也不刻意疏远;再次应约束军国主义和扩张主义的激进言论,防范军队中的下克上以至军人干政行为;第四,在与列强交往中体现对等主义原则,不卑不亢,对突发事件可遵循列强尤其是英国的先例进行处置,但与我国实力相差悬殊的三流国家不在此例;第五,对于列强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在优先保证国家利益的前提下,应采取扶植民族解放运动、援助民族自强运动的政策,从内部瓦解世界殖民秩序,尤其应着重在周边的安南、缅甸、爪哇、马来亚、印度等地培养亲华民族解放势力……”
“另一方面,以和平外交为前提,迅速提高帝国的综合国力——”
“首先要整顿内政,光绪十六年到十八年的大清洗不过是将旧势力的激进部分消灭掉了,为避免大规模内战起见,我们不得不与剩余的旧势力合作,为他们保留了极大的政治经济权利。”
“其中一部分冥顽不化,依附皇族继续占有大量土地,残酷盘剥佃农,一部分在土地被国家赎买后演化为工商业者,其中少数人巧妙利用官僚势力、国家政策以及法律漏洞,以极少代价取得大量利权,迅速积聚资本,形成了所谓财阀势力。”
“这些人联合旧地主势力以财势操纵选举,在地方议会和国会中安插代言人,事实上,中民党、保皇党、自由党三大政党有半数以上国会议员背后都有财阀和旧地主势力影响。”
“财阀地主的期望就是最大限度的盈利,他们千方百计阻挠有关强制性社会福利、最低工资、限定工时、普及选举、税制改革、免费义务教育、土改扩大化之类的法案,惟恐雇佣工人的成本上升、盘剥佃农的利润减少,还不断企图减免自身所负担的税费,甚至想让国家财政来补助他们!”
“这场战争还使新财阀、旧地主和外国银行成为了政府的大债主,外部的且不说,内部的反动势力绝不能掉以轻心,要站在广大人民的立场上,想办法打压他们,夺取推进改革的主动权,进而清除旧弊,改善民生,发展教育,维护稳定……”
//com//“重要的是军备!军备!”刘云不耐烦地打断了文易。
“军备的基础是内政的稳定和经济的发展,刚才我说到了内政,现在我要说经济问题。”文易一点都不急。
“说下去。”刘云摁着微微沁汗额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烦躁。
“就从军备来说吧,首先是交通事业,帝国当前的铁路密度不高,公路等级普遍低下,为促进流通、繁荣经济着想也好,为今后军队的动员和补给效率考虑也好,必须高度重视交通事业的发展,尤其应加快连接内地与边疆的铁路建设,亚俄战争中我军受困于补给瓶颈的情形不应再重演了。”
“其次是能源工业,现代工业的基础建立在各种能源的充分供给之上,我们必须加大对煤炭、电力和石油的投资,尤其是石油,亚俄战争中我们光是汽油的进口就耗费了上百万英镑,虽然我们知道哪里有油田,但我国的油田地质构造比较复杂,不像东欧、美洲和西亚的浅层油田那样容易勘探和开发,所以在那个时空的历史上中国一度被认为是贫油国,从战时被封锁的前提来考虑,就必须不惜代价地加大投资,以关键设备进口与本土技术开发相结合,建立完整的石油工业体系,实现一定程度上的石油自给,以此为基础,汽车、航空、化工等先进产业才能充分发挥效能。”
“再次是进一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满足工业化对原料、劳力的需求,农业的改革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到现在为止,我们只不过在枝节的层次做了一些改良,农村改革的大方向应该是乡村自治与农业合作化,分散独立的小自耕农制度与落后的旧式租佃制度都无法满足国家整体工业化的需要,农村必须在政治上自立,在经济上合作,正如某些地区已经开始实验的那样,一村为一公司,一乡为一集团公司,村民乡民皆公司员工,在土地改革已完成的前提下,以各自的土地入股,选出董事会,雇佣有学识有经验的部门经理,共筹资金,根据市场需要,从各处购置机器、肥料和高产作物种子,或农工结合,在当地开设农产品加工厂,就地取材加工,或组织开展商业,各种门路,言之不尽……”
“听说这样的实验公司已经有好几百家濒临破产了……”
“所以要由国家在资金、技术和教育各方面予以扶持,首要任务就是减免紧紧压迫在农民身上的土地赎买债务,婴儿没衣穿没奶喝没药吃的话很快就会夭折吧,况且还要看到大部分的婴儿还是健康的。”
“这样就形成了地方上的农会势力吧……”刘云脑袋里转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农会”这个与某民主主义革命有关的古老的词。
“对,接下来还要组织工人,形成真正有能量的工会势力,弱者必须紧密团结起来,才有可能限制资本的无限贪欲与政府的无限权欲。”文易两眼发光,仿佛黑暗已在这一瞬间破散殆尽。
“无论如何,要打仗,工会也好,农会也好,都要以准备战争为前提,所有学校要安排军训课,农会和工会要组织专门的国防教育和非预备兵的军事操练,要宣传生产报国的思想,让所有人在爱国思想的激励下努力增进生产效率,同时做好为国家忍受暂时痛苦的准备……”
“我在为20、30年后的事考虑。”
“我只考虑10年后的事,10年后要打世界大战,我们要抓住机会。”
“照你的意思,3年之内就会爆发欧美联盟对东亚联盟的战争!德国在一战战败之后可以凤凰涅磐,因为欧洲不能没有一个强大的德国来维持平衡,而列强必定不会认为亚洲应该有个强大的中国来跟他们争抢殖民利益,无论如何,整顿内政,发展经济才是关键,以最小的牺牲获取最大的利益,这不正是我们选择改革而非革命道路的出发点吗?”
半死的寂静不过维持了三十秒。
刘云站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内政什么的就交给你们了,我这个首相不过是暂时代理而已,我说过了,你负责政治,我负责军事,不管你们要怎么改革,怎么发展经济,归根结底,都必须要着眼于战争的准备,外交可以示弱,军事不能放松,就算届时不马上参战,有了强大的国力、军力和高效的战争动员系统,就有了在乱世中牟取最大国家利益的筹码,这就是我的根本主张,我没有坚持要把这个国家军国化的意思!”
文易毫不犹豫地迎住那灼热的目光:“我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相信张志高他们,我们靠团结而生存,更要靠团结来实现理想,立即召集集团全体成员开会,讨论今后的国家总体战略问题吧,开诚布公、集思广益之外,最重要的是统一思想,我们再也承受不起第二个丁介云事件了。”
“这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丁介云事件啊……”
一想起失踪的那三位将军至今尚渺无音讯,刘云就如鲠在喉。
“除此之外,当前最紧要的事情有二,第一就是依照条约从赤塔地区撤军,第二,派得力的使团出访欧美,至少在形式上充分传达我国的和平意愿。”
“本来打算派张志高去的,不过既然要开集团讨论会,他就非得留下不可了,你觉得派谁去比较好?”
“外相陈嗣广过于亲德,于结交英法不利。以资历、才干而言,因以前外相曾纪泽带团前往,不过其人自纽约和约签订后一直告病在家。算来也只有现任外交次官、前驻英法意西公使陈季同男爵最为合适了,之前他已经在欧洲呆了14年,与欧洲政界和文化界有广泛交往,其人还以法文著书多部,译成多种文字在欧美发行,无论在那个时空的历史还在这个时空的现实,他都是在欧洲出了名的人物。”
“明白了,就是陈季同了,那么,先告辞了,有事情再电话联络。”
黑通通毫无装饰的电话机静静地守在靠窗的小方桌上。
等待。
两人的消失。
//com//1904年11月3日,微晴,天空诡异地若明若暗,仿佛宇宙崩塌的前兆。
总理大臣官邸。
王虎牌轿车在官邸外院嘎然而止,一位高鼻浓眉、阔唇圆耳的中年男子风急火燎地跳下车,快步奔向位于官邸二楼的总理办公室。
他叫陈嗣广,现年三十四岁,原驻德公使,现任外交大臣。噔噔噔地跑步上楼并非他的习惯,或者说,完全不在他的日常行为范畴之内,然而此时的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重门,正厅,旋转楼梯,秘书办公室,二重门,朱红色檀香木办公桌,总理大臣,刘云。
陈嗣广微微喘着气。
“出什么事了?”
表情平静而威严,深沉的声音宛如龙吟,却有谁了解他的内心?传言中帝国真正的主宰,有几个人类敢亵渎这一非神圣却强有力的存在?
陈嗣广微一低头,呈上一份电文,内容如下:
“昨日荷属东印度的雅加达发生针对华人之暴乱,至发电时止,已有华人店铺及住宅数百家遭暴徒洗劫焚烧,死伤暂无统计,仅领事馆已收容避难者四五十名,其中伤者过半,多名妇女遭奸污,综合避难者之反映,可推断此事系当局唆使纵容当地痞无赖所为,望帝国政府早做筹断,尽速拯救海外同胞。帝国驻雅加达领事叶华,含泪谨叩……”
刘云看毕,已是剑眉怒举,顿时拍案而起:“荷兰算什么东西,弹丸之地,微寡之民,竟敢在这种时候挑战我大中华帝国!该死,该死!”
“阁下要亲自召见荷兰公使吗?我已经电令帝国驻荷比卢三国公使向荷兰政府提出最强烈抗议了……”
“把荷兰公使叫过来!”
半小时后,荷兰公使瑞德纳神气活现地昂着脑袋、拄着根文明棍走进了总理大臣官邸会客室,
不到五分钟,公使红着脸膛,骂骂咧咧地踢门而出,不时还蹦出几个生硬的中文词:“栽赃……威胁……愚蠢……野蛮人……”
“苏副官!”刘云在办公室里又是大叫又是摇铃。
刘云多年以来的心腹侍从、首相秘书长苏蒙新三秒钟之内完成了从秘书室跑出、推门进入刘云办公室和柱子般立正的全套过程。
刘云看见他依旧如此麻利,语气稍缓:“你现在不是军人了,用不着立正。”
“在下随时听候大人的指示!”苏蒙新现在比柱子还柱子。
“传兵相胡大人、内相杨大人、财相韩大人、总参谋长钟大人、海军司令兼海军参谋局长刘大人、前首相致德公文大人、前首相子爵张志高张大人,一小时内到内阁议事厅开会!”
“是!”
刘云发布完命令,长舒一口气,满脸突然掩不住的狞笑。
“荷属东印度,也就是爪哇了,轻质石油,天然橡胶,金鸡纳霜,都是好东西啊……都快等不急了……就是那样!截断太平洋和印度洋……难道真的要等十年?怎么可能等得起……”
1904年11月5日,雅加达湾。
中华帝国海军巡洋舰“冬雨”、“松雨”号于中午时分驶入海湾,大大小小的炮口指向了海岸边的荷兰式洋房、印尼式民居、椰子树、常绿灌木、白皮肤的统治者、黑皮肤的被统治者……
午后两点,一艘蒸汽交通艇从“冬雨”号上放下,载着南洋第一特遣舰队司令廖胜真上校及其随员,在丹戎不碌码头靠岸。
两天前,同编在第5轻巡战队的“冬雨”和“松雨”号正结伴在南沙附近海域游弋,午饭前突然接到海军参谋局急令,要两舰以最大航速开往雅加达,冒着锅炉破裂的危险,廖胜真率两舰48小时内疾驶近千海里,及时抵达目标。
码头上早已如临大敌,橙色军服的荷兰卫兵打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站了长长两排,廖胜真一上岸,就与全副武装的几位荷兰军官打了个照面。
“中华帝国海军南洋第一特遣舰队司令官廖胜真上校,奉命求见总督阁下。”
一位面似鬼魅的荷军上校不待翻译将廖胜真的话传达完,便紧按着佩剑咆哮起来:“你们无视我方军舰的阻拦,强行驶入海湾,还以舰炮瞄准市区,这是不可接受的!我要求你们立即退出海湾,驶离海岸5海里之外!”
廖胜真认真听完翻译的传达,不紧不慢地回应道:“这里正在发生针对我们同胞的屠杀,我奉命前来调查此事,并将想要撤离的同胞运回国内。”
“没有屠杀,只是一次小规模的骚乱,事情已经解决了,无辜的人已经得到当局的保护,暴徒将受到严惩,这是我国的内政,贵国无权干涉!”
“涉及到我国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就与我帝国有关,总督阁下如果真心想解决此事的话,就应当立即与我见面,协商相关事宜。”
“你不是外交官。”
“政府已经特授我紧急外交处置权。”
见到廖胜真不肯罢休,几个荷兰军官叽里咕噜地鬼扯了一番,那鬼脸上校又转向廖胜真道:“总督大人不会接见你,但是你可以去领事馆,与贵国领事会面。”
廖胜真稍加思虑,同意先去见领事。
马车载着廖胜真一行人驶过不算宽阔的马路,前后有荷兰骑兵护卫,或者说,监视。
马车接近领事馆之前,廖胜真发现了异常之处:好几个街口被巨幅的幕布遮住,幕布前布置着岗哨和卫兵,不断有人从幕布后面抬出些什么东西。
“请问那些街口的幕布是怎么回事?”廖胜真问陪同而来的鬼脸上校。
“没事,街道在改造。”
廖胜真决定不再跟这家伙浪费时间。
领事馆到了。
亚俄战争爆发前,廖胜真还是轻巡第四战队司令官的时候,曾率“夏雨”号巡洋舰开抵雅加达访问,受到雅加达领事叶华的热情招待,两人一见如故,一连数日,开杯痛饮并兼畅谈古今大事,廖胜真奉命回国后,两人书信往来不断,不想有缘在此地再次相见,只是时过境迁,眼前的一切无法令廖胜真产生一丝一毫的风雅情绪。
领事馆的镂空铜栅栏后面,原本如画般的草地花园,此时却被帐篷与临时搭建的窝棚彻底覆盖,馆外人头攒动,不断有人想要冲进馆内,橙色军服的荷兰卫兵与藏青色军服的驻馆海军陆战队员手持步枪紧紧护卫着馆门,在卫兵的缝隙中探出头来向人群用力喊叫着什么的那个人……不就是叶华吗?
荷兰骑兵用马蹄和马刀驱散了民众,廖胜真这才顺利进入领事馆。
“承元兄,你这里什么时候塞进了这么多人?”
承元正是叶华之字。
叶华两眼一亮:“付坚兄,你可来了,怎么样,带了几艘兵舰、多少兵员过来?”
“我的第五战队两艘巡洋舰,水兵695名,陆战队员40名,刚刚开进海湾。你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从2号晚上到现在,避难的同胞源源不断地冲进来,馆内已经挤进了三四百人,其中不乏伤员,我正在想办法安排他们上船回国,这边刚送走十几个,那边又涌进来上百人,有的人又害怕又不想走,认为避过这一阵就没事了,说也说不动,外面的人又不断地想进来,乱七八糟的,当局又不合作,总督一直不肯见我,乱七八糟的,头大啊……快,进来说话吧。”
叶华拉着廖胜真走过领事馆大院,院内早已挤得水泄不通,男男女女,老少伤病,一看到有一位雪白军服、胸挂金色绶带的海军军官走进来,惊恐、忍耐、期盼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拢过来。
污秽的人群蚂蚁般地挤在一起,婴儿哭叫,伤员呻吟,妇女哭泣,末日般的合唱。
夹杂着汗臭、屎尿与腐肉味,令人作呕的气息不断冲击着廖胜真的嗅觉神经,他抽了抽鼻子,不过毫无意义。
“粮食和药品供应得上吗?”廖胜真问。
“勉强采购得到,不过要委托当地人去买才行,中间会受到盘剥,不过能买到就不错了——这里的反华情绪酝酿很久了,荷兰人和当地土著都嫉恨华人,因为这里的华商总能把生意做大做强,荷兰人竞争不过,当地土著只配打杂,当局又常常散布不利于华商的谣言,挑动土著与华商为难,被坑害的华人也不是一个两个的,不过这次做得也太过头了,简直就是欧洲人在美洲对印弟安人一般的种族灭绝!”
叶华咬了咬牙,推开主楼大门。
房子里面同样挤满了人,大多是老人和婴儿,或是木乃伊般裹着层层绷带的重伤员,声音与气味,与外面没有多大区别。
走廊边的一扇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疯了般地哭叫着撞向廖胜真,廖胜真眼快手急,一把抱住了她,她却发出了令人战栗的极度绝望的嘶叫,下一秒钟里,她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交给我们吧。”两位修女打扮的女子对廖胜真说道。
廖胜真疑惑地望着她们:“她怎么了。”
其中一位修女眼睛含着泪,另一位修女连连摇头,就是不说话,只顾把那位昏迷的少女扶回房间。
“她和她妈妈被暴徒强奸,就在她面前,暴徒割下了她妈妈的脑袋,然后用同一把刀割下了她的乳房,这是她弟弟告诉我们的。”
叶华说完,向走廊一角努了努嘴,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蜷缩在墙角,不停地打着冷颤,嘴里碎碎地呢喃着什么。
廖胜真一拳打在墙壁上。
“混蛋!真他妈不是人!回头看我用十五公分的大炮把这帮人渣通通轰烂!我堂堂天朝刚刚才打败了在欧洲尚不可一世的俄罗斯,荷兰算个屁,爪哇人连屁都不算,统统杀光都不足以解恨!”
“还是先想一些实际的问题吧。军警一旦放手不管,那些地痞流氓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当局至今也不允许我前往事发地调查,恐怕正在干毁尸灭迹的勾当吧。难民报上的失踪者已多达两百人,还有很多人目击到杀戮、奸污、放火的场面,当务之急,要立即把剩下的难民转移出去,至少要转移到海湾的军舰上去。”
“我这边没问题,重要的是当局的态度,难民必须能安全地从这里转移到码头去。”
“我已经多次向总督府请求派军警护送难民前往码头了,总督府那边却借口要镇压暴乱,说什么警力不足,所以我一直不敢大规模地转移难民,只能偷偷地一小股一小股地送过去。”
“给总督府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如果当局警力实在不够,我们将派水兵和陆战队上岸,自行保卫领事馆并护送侨民离开,如果需要的话……”廖胜真恶狠狠地以拳击掌,“告诉他们,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帮助当局镇压暴乱分子——用我们自己的方式!”
“可是,并没有收到国内的授权吧。”叶华犹豫道。
“先这样威胁看看,不行的话再想别的办法,转移难民要紧,这里的情况太糟糕了,”廖胜真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小男孩,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带我去电报室。”
下午四时左右,两艘蒸气交通艇和几艘救生舢板相继从雅加达湾内的中国军舰上放下,背着步枪的水兵和陆战队员虫子搬地通过铺到舷侧的绳网下到小艇上,以蒸气交通艇为首,后面紧跟着划浆舢板,多达八十名的中国水兵和海军陆战队员向丹戎不碌码头挺进。
码头上的荷兰士兵荷枪实弹,紧张地注视着海湾里发生的一切,他们不仅仅是在面对那几艘小艇和八十名中国士兵,几十门从三十七毫米到一百五十毫米不等的大炮正阴森森地指向他们,几艘吨位总和还不及一艘中国巡洋舰一半的荷兰巡逻艇、鱼雷艇和炮舰小心翼翼地在海湾内外打着转,即便最大胆的荷兰军舰,也不敢驶到距中国军舰1海里的范围内。
小艇编队在平静的海湾中自顾前行,一秒,一分,时间流沙般地泻去,很快,码头上荷兰兵的刺刀与舢板上中国兵的刺刀之间只剩下了一根蜘蛛丝的距离……
//com//京师。
外交部。
外交大臣陈嗣广对面前这位高傲的英国公使没有多少好感。
“贵国非经荷方允许,将军舰强行开入雅加达湾,并派遣陆战队登陆的行为,令我国政府大为震惊,我国上下对这次令人不愉快的事件十分关注,我代表本国政府,特向阁下探询贵国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公使先生,您要知道,发生在雅加达的暴行实在是骇人听闻,并且有大量证据表明,这种暴行完全是针对华人华侨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的。”陈嗣广的英语里掺着洗不掉的德国味。
萨道义公使皱了皱眉:“据我所知,制造此次暴行的全都是野蛮的土著人,雅加达当局在事件发生后也立即调动军警展开了镇压,像这种野蛮残忍的行为完全与我们欧洲文明世界完全是不相容的,希望贵国能以理性的态度对待此次事件,相信荷兰方面必定会严惩凶手,给贵国一个交代。”
“连这样大规模的土著人暴动都无法立即阻止,想来荷兰方面统治东印度的基础也太薄弱了,如果真的无法有效管理那些野蛮人,倒不如由真正有力量而又更为文明的国家来代劳。”
萨道义脸色严峻起来:“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贵国正企图趁此机会夺取荷属东印度?”
“帝国政府希望能以最大的努力维护本国侨民的正当权益。”陈嗣广面无表情。
“希望贵国能保持克制,尽快使业已平稳的远东局势向继续向和平的道路推进,这一点是我国长期以来所希望的,并将以相应的行动来加以实现。”
外交辞令遮掩下的威胁,陈嗣广不会听不出来。
“促进东亚和平也是我国的愿望,不过荷兰方面必须加以反省,严惩肇事者和不作为的官员,赔偿受害者的一切损失,由政府出面公开对我国及受害者道歉,保证改进对华人华侨的政策,并确保类似的事件不会再发生。”
“荷兰是欧洲文明世界的一员,文明世界有文明世界的准则,相信贵国与荷兰方面一定能妥善处理此次事件。”
“十分感谢贵国的关心,既然贵国与荷兰同属所谓欧洲文明世界,还请贵国对荷兰方面加以劝导,令其早日觉悟,相信以中英两国的同盟关系,必定能合作维护东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陈嗣广故意将“东亚”这个词咬足了劲。
萨道义这才稍显满意。
“东亚”,而不是“亚洲”,这便是问题的关键。
送走英国公使后,陈嗣广要通了总理大臣官邸的电话。
11月7日,雅加达湾。
如果玩具般的小船小艇可以完全忽略的话,海湾内其实只有4艘军舰。
停泊在海湾东侧的是中华帝国海军巡洋舰“冬雨”号和“松雨”号,停泊在海湾西侧的是荷兰皇家海军巡洋舰“科恩”号,而夹在中荷军舰之间的乃是英国皇家海军巡洋舰“曼彻斯特”号。
“曼彻斯特”号于当天早上抵达,“科恩”号比它晚到两小时。
自11月5日总共80名中国水兵和陆战队员成功登陆以后,原本堆挤在领事馆内外的难民开始向丹戎不碌码头集结,在水兵和陆战队员的护卫下,难民们分批登上小艇前往军舰,不过军舰上的空间毕竟有限,仅过了48小时,两艘巡洋舰已无法再接受更多的难民,转眼间码头上又挤满了人,荷兰士兵与手持棍棒的土著在码头周围绕来绕去,气氛完全与轻松无缘。
第一特遣舰队司令官廖胜真上校与帝国驻雅加达领事叶华挤在难民中间,心情在黑洞中央盘旋。
廖胜真望着码头周围那些转来转去的苍蝇或乌鸦,拳头捏个不停。
“这些家伙根本就是要要把雅加达的华人都赶走!”
“把人赶走,把财产洗劫掉。”叶华补充道。
十一月的雅加达,没有雪,只有热带充沛得可以灼伤皮肤的阳光。
廖胜真以手背遮阳,焦急地往海湾外观望,除了海湾内军舰的桅杆,就是不知好歹地飞来飘去的海鸟。
“妈的,两天了,一艘肯帮忙的船都没有,给钱都不要,真是一堆垃圾!怎么搞的,第二分队还不见影……”
“再等等吧,也许是锅炉故障,你的座舰不就爆了十几根管道?”
“何止是爆管道,煤都快用完了,荷兰人把煤都藏起来了,存心折腾我们,只能等到我们自己的煤船到了才能起锚回国。伤员都安置好了吗?不会有问题吧?”
“大多安排在英美的教会医院里了,荷兰人再无知,也还没到敢招惹英美的地步。”
廖胜真愤愤道:“哼,不敢招惹英美,却敢招惹我天朝吗?”
叶华一边给一名小男孩换头上的绷带一边嘀咕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开战算了,真想给上面发电,要求对荷兰开战,把整个荷属东印度全都占了,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同胞。”
“上面不会让开战的,现在可不是开战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
“赤塔的事情忘了吗?现在正是英法美猜忌我国的时候,任何过激的行为都会引发局势的进一步恶化,我国远非英法美三国的对手,现在最需要做的是韬光养晦,避免与三列强正面冲突,好好消化这次战争的成果。”
“现在正是吞并这片岛屿的大好时机啊!”
“现在不是与三强翻脸的时候……至少十年之内,不要想跟三强翻脸,即便法国可以放弃安南属地,英美决不会容许我国独霸西太平洋,这是不可解决的矛盾,要等到我们有实力与英美在海上对抗的时候才能尝试夺取这一危险的霸权。英美的烟囱之多与财富之丰厚,远非我单独一国可抗衡……”
廖胜真嘿嘿一笑:“只要跟德国结盟,一切问题不就解决了?由德国在欧洲牵制英法,我国只需以部分陆军牵制俄国,而以海陆主力南下,足以尽占南洋。”
“问题是现在德国的态度不明,德国还加入了援助俄国的欧洲银行团,必须在确定德国与英法之战不可避免的前提下,才能做出结盟的决定吧。”
“这种问题就交给大人物们去鬼扯吧,看啊,那边有桅杆冒出来了……”
廖胜真兴奋地举起胸前的望远镜,很快锁定了目标。
“怎么样?是我们的船吗?”叶华紧张得不行。
良久,廖胜真才微微地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船?你说清楚啊!”
“第二分队到了,如果电报里没骗人的话,一共有3艘巡洋舰,其中1艘是配备三零五公厘重炮的‘白云’号装巡。我要回船上去了,我可不能在这闹腾腾的码头上拜见将军阁下。”
午后一场例行公事的阵雨之后,中华帝国海军南洋第二特遣舰队驶入了雅加达湾,司令官袁锋准将这次带来了3艘令荷兰人胆战心惊的战舰:标准排水量10500吨、配备4门305毫米主炮的“白云”号装甲巡洋舰,排水量4750吨、配备4门210毫米主炮的“陌刀”号防护巡洋舰,以及排水量4310吨、配备4门150毫米主炮的“风剑”号防护巡洋舰,三舰官兵连同陆战队员共1450余人。
这支强大的海上力量一进入海湾,立即引起了岸上民众的不同反应,聚集在码头的难民热泪盈眶,不少人还哼起了帝国国歌《金瓯缺》与帝国海军军歌《波涛万里》的调子,原本围拢在码头边上蠢蠢欲动的土著流氓则纷纷逃散,守卫码头的荷兰士兵见势不妙,在若干军官带头鼠窜之后,大多作鸟兽散。
防卫雅加达湾的海岸炮台虽然将大炮对准了驶入海湾的华舰,却迟迟得不到开火的命令,不过守台的官兵们都知道,他们的老式前膛海岸炮虽然有的口径达到13点5英寸(343毫米),却根本无法打穿新式防护巡洋舰和装甲巡洋舰的钢甲,阿姆斯特郎与克虏伯的速射炮倒是有几门,不过数量太少,难以对抗海湾内炮利甲坚的5艘中国战舰。
毕竟,荷兰的黄金世纪已经过去了将近两百年,如今在东印度群岛这份丰厚的殖民遗产之所以能保留到今天,并不是因为荷兰的国力与军力有多强大,而完全是托国际形势之福,在18、19世纪欧洲诸次战争中历经沧桑最后终于站对了队的荷兰,事实上已经成为了英国的小跟班,在不列颠帝国的庇护下,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它这片连接亚洲与大洋洲的广袤领域。
企图染指荷属东印度,其本质意义就是企图对不列颠帝国不轨,所以当中国军舰突然驶入雅加达湾后,最先跟过来的居然是英国军舰。
袁锋准将的使命是威慑,而非挑起战争。
“把难民都弄上船,明天会有两艘煤船和1艘客船抵达,补充完煤炭后,将全部难民运回国去,任务就结束了。”
“什么!就这么结束了!”廖胜真不满地叫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轰平这个只剩下畜生的城市,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希望你谨守自己的本分,圆满完成任务。”准将遥望林立着高大的棕榈树与椰子树的雅加达市区,不想再多说话。
“可是……”廖胜真还是不服气。
“别闹了,要么等十年,或许还有机会报仇,要么现在退役,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廖胜真没话说了。
潮热的海风,喧闹的雅加达。
在“白云”号305毫米主炮炮口的前方远处,不分荷兰人与土著人,成千上万人正忙着携家带口连狗也不忘拉上地逃出这座城市。
//com//“雅加达事件解决得也太轻松了,便宜了荷兰人。”
《时事评点》的大标题后面,攸然露出一张精心装扮后的交际花的脸,妖媚艳丽,招风引蝶,绝对是男性肾上腺素的催产剂。
千桦冷冷地瞥了一眼那朵令她闻到咸鱼恶臭的人造花。
“你也关心这种事?”
几个月前曾是特遣队一员的杨雨湘此时的身份是刘云的秘书员之一,二十八岁的熟女,仿佛全身每一寸皮肤都是感官上的诱惑性存在,自从一个多月前得以公开露面之后,抢着要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不计其数。
千桦讨厌她,尤其讨厌她在父亲面前公然卖弄风骚。
令这厌恶感升级的,还包括父亲居然会让这个女人跟自己一起旅行。
“大家以后都是同志了,要注意培养合作精神。”
父亲的借口也如此地官僚化。
为什么还要在意父亲的表现?那个没心肝的男人最应该得到的下场不就是众叛亲离吗?为什么为什么?
同志?这个腐肉般的女人也配称同志?
“垃圾的印尼人,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也会碰到这种事。”
与杨雨湘来历相似,目前在刘云警卫员职位上领薪水的二十三岁前特遣队战士潘国臣对着报纸愤愤道,自从钻入帝国海军一展抱负的企图暂时受阻之后,他最近有点刺猬化的倾向。
一向表情冷酷的三十一岁前特遣队副队长,暂任中民党总裁张志高办公室秘书的方天华却有另外的见解:“……兵舰5艘相继开抵雅加达湾……其中尤以配备三零五公厘巨炮之万吨战舰‘白云’号威力最为强大……好家伙,我们那边碰到这种事可是连个屁都放不响啊。”
“还是便宜了他们,现在正是对荷兰开战的大好机会,难得有这么顺乎情理的借口……”仿佛金属零件拼凑而成的强烈质感的脸上透出纯粹感性的精巧表情,三十三岁的前国安局特工武海松对自己看似僵硬的脸部肌肉早已运用自如,目前的职位与潘国臣一样。
“上面一定有上面的理由,现在必定不是开战的时候。”二十五岁的前特遣队战术中队第1小队小队长梁根生说道,他有一张坚毅的标准军人的脸,眸子里隐隐透出服从的惰性,理想是成为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现在看来,还仅仅是理想,总理大臣警卫员的职务虽然不丢脸,却也有些无聊。
“一定是列强施加压力的结果吧,既然有了干涉归还赤塔的先例,阻止我国在雅加达事件上借题发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尤其是英国,印尼是其防卫印度与澳洲的双重屏障,就这么被我们吃掉了,简直就是将英帝国一刀两断了。”
前飞天计划特别研究员潘绍安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三十一岁的他只保留了少年时的N分之一的清秀,猪头化的大脸与脂肪堆积的脖子都无从成为他夸耀的资本,名牌大学副教授的头衔并不能够充分体现他的利用价值,所以他要和大家一起离开那个令人惊异的京城,来到人间,感受这个世界最细微的脉搏。
千桦有点头痛。
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如此安排,竟把她所痛恨的那些前同事跟她安排在了一路,按照她的意思,这些特遣队的投诚者根本没必要让他们活下来,更不要说把他们认同为“同志”了!这都是为了父亲着想,这帮人渣只要活下来一天,就会多一分促使令他们本质中的黑暗种子发芽的力量……就像自己一样。
做恶的人只要自己一个就够了!
其他从地狱里出来的人统统消灭掉吧!
然而理性的力量告诉她,眼前的六人组,却是自己最有可能把握住的一股力量。
不是想要力量吗?
已经成熟的力量暂且轮不到你来掌握,看不清未来的小小种子倒有机会廉价收购。
敌视他们毫无意义,因为父亲已经赦免了他们。况且,消灭这些不稳定的因素,不正是为父亲除害吗?可是自己又凭什么要为他着想?
千桦忽然发觉,那仇恨的莲花基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绽现出清晰的、无法修补的闪电状裂痕。
“千桦对这件事怎么看啊?”杨雨湘笑吟吟地问道——充耳不闻千桦刚才的冷言冷语,这些天来,她完全无视千桦那强烈针对性的厌恶感,仿佛那天她在直升机扬声器的送话器前对千桦彻底撕破的美丽假面具又从皮肤底下重新生长出来了一般,依旧以千桦的亲密好姐妹自居。
“荷兰虽然不是什么好狗,不过打狗也要看主人。”千桦随便应了一句,厌恶这种东西,习惯了也就失去刺激性了。
“精辟啊,不愧是武威公的大小姐……”潘绍安急不可耐地拍马屁。
吐呀吐的也习惯了。
“哟,黄先生总算来了。”特遣队六人组中的某人提醒大家。
迎着六人组与千桦的探询性目光,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虽然西装革履,眸子里却透出几分知性范畴的不羁,他叫黄浩,乃现任众议院议长黄林宏之次子,现在京师帝国大学历史系任讲师,算是这次旅行的导游。
“黄先生啊,快请坐,喝杯茶……”杨雨湘从不吝啬她的热情。
黄浩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也是没办法,碰到纱厂工人大罢工,马路都给警察封住了……”
“有罢工?”方天华来了兴趣。
“什么地方没罢工啊……”杨雨湘皱了一下眉。
方天华无视她,转去问千桦:“大小姐,去看看吧?不是要考察民情吗,这就是民情啊。”
千桦自己也想去,虽然其他六人在道理上来说不过是她的随员,不过谦逊总算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她还是跟着问了句:“大家的意思呢?”
众人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违逆大小姐的意思就等于是违逆武威公的意思,而六人组目前的惟一的靠山就是武威公刘云,还没有人愚蠢到光凭“同志”二字就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是那个集团的正式成员了。
“当然要去,呆在大上海的高级饭店里能考察到什么东西呢?”机灵的潘绍安首先响应。
“大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是身为警卫员的本分。”潘国臣的这个忠心表得响亮。
“我也一样。”不擅言语的梁根生急忙接上。
“这种事大小姐决定就好了,不必问我们这帮跟班的嘛……”武海松这句话主要是为了提醒杨雨湘。
“千桦要去的话我当然也没意见啦。”杨雨湘还以为自己仍有资格直呼千桦的名字。
“那么有劳黄先生带路了。”千桦向黄浩点了点头。
黄浩有些不解:“真要去看罢工?那些工人乱哄哄的,挤满了街道……对了,今天的日程安排是去保兴面粉厂和振东银行参观访问……”
“推掉,改天吧。”千桦态度坚决。
行程决定了,八个人分乘三辆租来的小汽车,不出半小时,就在曹家渡一带遭遇了熙熙攘攘的游行队伍,人数不下千名,其中大约男女参半,大多还穿着蓝白色的纱厂工作围裙。
队伍前头打着几道标语,其中一道横幅写着:“起早贪黑不足糊口不加工资绝不开工”,又有一道竖幅写道:“我们是劳动者不是乞丐”,领头的几个人就按着标语上写的喊口号,他们喊一遍,后面的工人齐声重复一遍,仿佛训练有素的受阅部队。紧随在队伍两边的警察手持警棍,却并未上前阻止工人的游行,工人向前走,警察也跟着走,到了路口的时候就由警察先封锁路口,罢工队伍便顺利通过。
“进化得还真快啊……”潘绍安小声嘀咕道。
“那些警察吃白饭的吗?”杨雨湘皱眉。
“黄先生,为什么警察不去镇压?”千桦问黄浩。
“以前也有镇压过,还打死了人,不过近来这些工人越来越有组织了,舆论以至不少议员对他们多有支持,地方府衙自然不能反舆论而行,中枢方面更是大力呼吁改善工人生活,再加上这次收复失地之后大举召集开拓民与农场工,工人方面的态度也就愈加强硬,老板们是越来越头痛了。”黄浩倒有些同情“头痛的老板们”。
方天华冷笑道:“这里还是中国吗?居然还把这些工人当回事?不行啊,这种政府太没用了,应该在罢工的第一时间派警察冲进工厂,把领头的抓起来打个半死,其他人赶回宿舍关起来,然后让剩下的人写保证书,保证以后永远不闹事,不写的就打,就关,不让他吃饭喝水,看他还拗多久……如果工厂是外国人办的话,事后还要向厂方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这才是真正有气度有前途的伟大政府啊。”
“这种程度的反话真是没意思。”杨雨湘说。
//com//“对付这些人,要恩威并用,安抚一次,镇压九次,每次都让他们这么随心所欲的话,整个国家都要乱套了,如果不工作去游街反而可以长工资的话,那大家为什么还要辛苦劳动呢?”武海松不以为然道。
“走吧,没什么意思了。”千桦发出指示。
方天华楞了一下:“大小姐,这么看看就完了?”
“还要怎样?首相的女儿亲切接见罢工工人吗?这种新闻一点都不好笑。”
“这是机会。”
“这是给我父亲制造麻烦的机会……小小的麻烦……”
怜悯或自我反省,精明或自我保护,千桦不知道自己是在为父亲还是在为自己着想。
也许那并没有区别。
“现在去哪里?”导游黄浩问。
“按原计划,去工厂参观。”
参观两个工厂,出席面粉大王荣氏家族的晚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时间消逝得无情,靠在壁炉边的暖色沙发上,千桦隐约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然而她还无法确定那紧迫感究竟来自何方,也许还需要一些感动,也许根本与感动无关,问题出在哪里呢……
“可不是什么好天气啊。”方天华那张自以为冷酷的脸现在正自以为是地渗露出点点温情。
千桦瞥了他一眼,发现原来六人组全都到齐了。
“大家都坐吧。”千桦其实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可是一看到这些与自己一同受训了将近一年的所谓队友,她又忍不住想要跟他们聊一聊,感情的因素,现实的因素,都有,毕竟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2039年的烙印烫在每个人的灵魂表皮,永远抹不掉,洗不去。
六人组环绕着千桦坐下,一旁头戴小筒帽的侍者用一个银质小托盘呈上了酒水单。
“清水,谢谢。”杨雨湘给处男模样的侍者抛了个媚眼。
武海松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千桦也要了清水,剩下5个男人合要了一瓶红酒,今天荣家的晚宴轮不到跟班的出场,警卫身份的武海松、潘国臣、梁根生三人只能在厨房混饭吃,除了武海松,另外两人倒也毫无怨言。
“近两个月来,北京的国会议事堂、官署和名牌大学,直隶的官办农场和农业联合社,天津的北洋重工和应瑞祥连锁商号,河南的旧式地主宅院和农村小学,一路不停地跑,这些天在上海又考察了证券交易所、国立中学、市政厅、市议会以及十几家轻工企业,接下来还要去哪里?”杨雨湘兴致昂然地问,显然她希望继续这样旅行下去,当然,譬如品尝佃农或普通工人家庭令人难以下咽的家常饭菜之类的项目除外。
“该回去了,春节之前要赶回家。”千桦漫不经心地应道,闪亮的眸子扫了一圈,定格在方天华蠢蠢欲动的脸皮上。
“方副队似乎有长篇大论要发表?”
“大小姐开玩笑了,早不是什么副队了。”方天华没有摸着脑袋一笑而过的习惯。“也没什么可论的,想知道大小姐对当前形势的看法。”
“什么形势?”
“这个世界的……整体的形势,事实上,我们几个都看得不大清楚,因为从这个世界看到的东西与头脑中的历史教书完全不同,很难进行总体的判断。”
试探,或是把皮球踢回来,千桦并不是不了解方天华,不过这样也好,这是顺势表现自己鲜为人知的另一面的好机会,何况六人组又都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就从亚俄战争说起吧。”
侍者端来了清水和红酒,千桦看到杨雨湘手里的透明水杯,心里泛起一丝没有水的涟漪:我和她,都曾有一个透明的灵魂吧,如果没有碰到那些事,我……
“想必大家都翻阅了相关的资料,也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概况,其他的不多说,就从这次亚俄战争来看,虽然时间上近似于我们那个时空历史的日俄战争,战争过程也有相似之处,不过就我看来,这是两场性质完全不同、影响更不能相提并论的战争。”
“我们那个时空历史的日俄战争是日俄为争夺朝鲜和中国东北而进行的殖民战争,双方都在异国作战,为的是夺取殖民权益,日本国力薄弱,俄国政治腐败,双方都无法支撑长期战争,日本打到四平就再也无力前进了,更别说越过黑龙江夺取俄罗斯长期占领的土地,俄罗斯虽然一败再败,却也给日军造成了巨大损失,长春以北仍被它牢牢掌握,更不用说它的远东领地稳如磐石。”
“战争的结果,俄军伤亡27万人,割让了半个萨哈林岛,放弃了辽宁半岛的一小片关东租借地以及中东铁路南段的路权,东北大部仍在俄国的势力范围内,即便如此,战败的结果还是引发了几乎令沙皇倒台的革命,最后在英法为主导的财政援助下才勉强缓过气来。”
“这次亚俄战争却完全不同,东亚联盟百万大军全线出击,向已经被俄罗斯占据开发了半个世纪以上的领地发起进攻,之后更远远打过了《尼布楚条约》所规定的边界。”
“俄军苦心经营的远东要塞群被彻底毁灭,伤亡被俘多达83万人,损失军舰30多万吨,被迫退还我国15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贝加尔湖以东最重要的农业区丧失殆尽,丧失人口150万到200万人,上百万人沦为难民。”
“这样的损失远非日俄战争可比,如今正在俄国进行的革命运动和民族起义也远远超过了我们那个时空历史上1905年革命的强度,俄国已经濒临崩溃。”
“如果没有列强的威胁,东亚联军打过贝加尔湖完全不成问题,甚至有可能吞并整个西伯利亚,此时若没有欧洲诸列强全体一致的支持,俄国革命很有可能成功,并将由东欧向整个欧洲扩散,这是任何欧洲列强都不愿意看见的未来。”
“德皇的演讲么……”六人组当中,要数方天华比较勤奋,禁闭期间他阅读的书报数量大致相当于另外五人的总和。
“没错,在德皇的圣诞演讲中,一方面呼吁欧洲联合起来镇压俄国革命,另一方面又号召组建新十字军保卫基督教文明,我们可以看到,历史的走向彻底扭曲了!”
“在我们那个时空的历史上,日俄战争的结果不过是遏制了俄国向远东扩张的势头,同时促使俄国将扩张方向转回到欧洲和近东,这就必然要与德国发生冲突。”
“然而在这里,我们看到俄国精心打造的远东要塞群彻底毁灭了,它的整个西伯利亚朝不保夕!”
“在我国拖延从赤塔撤军的情况下,它不得不将大量原本要用于镇压革命的军队驻扎在整个中俄边境进行防御,而战争失败引起的革命和民族起义又是如此声势浩大,连军队本身都纷纷卷入了革命浪潮,俄国再向前一步就完蛋了!”
“形势远比那个时空的1905年革命更为险恶,沙皇俄国需要比那个时空历史上多几倍的资金甚至是欧洲的直接武装干涉才有可能渡过难关。”
“即便这次混乱能够在欧洲列强的一致支持下暂时解决,俄国也会失去在欧洲和近东扩张的能量,因为它必然要在远东维持庞大的军队以保卫它广阔的西伯利亚,东亚联军显示出来的力量无法不令俄国胆战心惊,它在欧洲有可能将沦为二流国家,成为被欧洲资本所控制的半殖民地。”
“而在东亚联盟方面,由于对俄战争太过显眼的表现,如今已成为列强殖民秩序的重大威胁,全世界都能看到这一点。”
“列强的政治家理应看得到:英国的马来亚、北婆罗洲和缅甸,法国的印度支那,荷兰的东印度,美国的菲律宾和夏威夷,德国的太平洋诸群岛以及东新几内亚,任何一国都无法在东亚联盟的威胁下单独保障它在东亚太平洋地区的殖民领域。”
“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民族主义者也能够看得到,亚洲人的联盟打败了欧洲人,并且几乎令一个欧洲强国彻底崩溃,而这组成这个联盟的几个国家十多二十年前也不过是一样被列强欺凌的半殖民地。”
“全世界都在注意这个即实行西方宪政又保有东方精神的庞大联盟。这个联盟拥有的国力和军力远远不是日俄战争后那个小日本可以比较的,然而它崇尚的却是以仁义为核心的王道主义。只要加以深入解释,就完全有可能占据正义的制高点,这个联盟就有可能成为亚洲甚至全世界殖民地与半殖民地的希望,与此同时,这个联盟也就成为了掌握现有世界殖民秩序的诸列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据我所知,德国也是迫切渴望打破原有世界殖民秩序的……”武海松煞有介事地插道
“德国希望打破的是对德国不利的殖民秩序,而非不存在殖民地的世界新秩序。”
“可是上面那些人真的是想创造一个没有殖民地的世界新秩序吗?”
“这个世界的中国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殖民地,它需要的是自由和开放的世界,没有殖民地贸易壁垒,没有移民限制,物资和人员自由流动,凭借技术与管理体制上的优势,再加上庞大的人口基数,这个帝国的发展将无可限量——用价廉物美的商品和近乎无限的移民征服整个世界。”
//com//“真正的意思是……全世界都应该无差别地成为中国的殖民地吧……”
“列强当然都会这么想,美国就已经动手了,最近连续通过两个移民法案,进一步限制中日两国移民进入美国,之前又限制输入中国的廉价纱布,并且暂停出售中国无法自行生产的关键设备,欧洲列强也相继竖起了贸易壁垒,玩起了技术封锁。”
“所以说……”
千桦噙了一口冰凉的清水,美丽的眸子非温柔地闪亮:“我们历史书中记载的以协约国和同盟国为对手第一次世界大战,在这个时空却很有可能在东亚联盟与欧美联盟之间展开。”
“不会吧……”
不认同、不理解、不适应,这便是六人组所有人此时的所有心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日俄战争后的德国出于狭隘的利益观念拒绝参加援助俄国的欧洲银行团,如今的德国不仅全力参与欧洲银行团,更号召组建欧洲军团镇压随时可能成功的俄国革命,前段时间的雅加达事件也成为德国鼓吹新十字军东征的理由之一,虽然看似不可思议,但最近不是又传出了荷兰以西伊里安为抵押向德国换取军火的消息吗?”
“德国皇帝是个神经质的军国主义与种族主义者,他也许不想征服世界,但是他却一定想要扩张殖民地,如果有英法在旁加以引导的话,将德国的扩张方向朝充满可能性的太平洋地区引导也并非不可能。在太平洋地区,东亚联盟占尽优势,这里的殖民秩序有可能最先崩溃,德国完全可以从这一崩溃中趁机夺取廉价的利益。”
“可是历史上的一战之所以爆发还有另外两对主要矛盾,英德矛盾和法德矛盾不会那么容易解决吧?”
方天华抢在武海松之前问道,话题毕竟是他挑起的,至于为什么如此唐突地向千桦提到跟这次考察完全不沾边的国际形势,他完全没打算向任何人解释。
“在东亚联盟的强大压力下,英法随时有可能丧失他们在东南亚的殖民地,这还不算什么,俄国一但崩溃,中国向西方的扩张将无可遏止,绝不是一条算不上什么大障碍的乌拉尔山脉可以阻挡的,蒙古人横扫欧亚大陆的历史印象会令整个欧洲不自觉地联合起来。”
“站在诸列强的立场上,德国虽然能暂时趁乱获利,却必将直接承受从人口到资源到技术到体制都远胜于德国的中华大帝国的威胁,成为接下来首先被打击的对象,倒不如与其他列强一起挽救濒临崩溃的俄国,将其变为中西欧共同的半殖民地,作为东西方之间辽阔的陆上缓冲带。”
“英国虽然在布尔战争后开始收缩其殖民势力,却并不意味着打算放弃它日不落的殖民帝国,而东亚联盟业已体现的强大战争潜力已经令英国的远东殖民地处于严重威胁之中,远东殖民地的丧失必将波及到其整个殖民帝国,促使帝国瓦解。”
“以此为前提,英国的战略重点将不可避免地向远东转移,作为平衡,英国也必将把欧洲各列强的注意力一起拉向远东。事实上,没有英国的默许,荷兰又怎么敢单方面跟德国做以殖民地换军火的交易呢?交易本身或许能一定程度地加强荷兰防卫东印度的能力,然而最重要的却在于扩大了德国在远东太平洋地区的殖民势力,将德国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一地区来。”
“法国自然与德国有世仇,不过在俄国濒临崩溃的情况下,法国已经无力与军力强大的德国单独对抗:一方面,德国与荷兰的交易已经体现了英国联欧制华的战略,此时要求英国与法国合作抗德是不合时宜的,另一方面,法国的印度支那随时可能被东亚联盟夺取——法国的驻军和舰队在充分动员后的东亚联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在此形势下,死抱着对德复仇的观念已属无益,加入英国为主导的联欧制华体系才是正道。”
“英法德之外,最难对付的其实是当今世界第一工业强国——美国。”
“美国在太平洋的利益关系到美国本土的安全,然而此时美国在太平洋的军事力量根本无法阻挡东亚联盟的扩张,没有巴拿马运河,美国在大西洋的主力舰队要用九十天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部署到太平洋。”
“在此之前,不单是菲律宾和夏威夷,就连美国西海岸都将难以防御,而拥有技术优势的东亚联军却有可能以逸待劳,重演南海大海战,即便等到巴拿马运河开通,那时的东亚联盟也一定会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单靠美国的力量一时间也难以抵挡,选择与相关的欧洲列强合作也就顺理成章。”
“出人意料的推测呢,千桦妹妹真是太厉害了,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东西的。”杨雨湘又在犯嗲,外加作鼓掌状。
潘绍安装模作样地推了一下金边眼镜:“这样一来很难有胜算吧,我看过相关的资料,东亚联盟去年的工业总产值还不到美国的五分之一,欧美联合的话,在工业总量方面东亚联盟将完全处于劣势……”
千桦润了润喉,凉水似乎不适合在冬季饮用,但她却喜欢在冬天吃冰淇淋。
“我只是自己这么推测,未来未必会如此,却也未必不可能,战与和,盟友与敌人,战胜与战败,现在还轮不到我们决定。”
“的确,我们这些外来人还没资格……当然,大小姐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方天华毕恭毕敬地说。
“我也是外来人,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父亲的附属品,一件衣服,或一把手枪,没有多大区别。”
附属品,大家都是附属品,咬牙切齿也没有用。
嘴上说你们是人才,其实你们可有可无,没人相信你们,没人愿意把你们当心腹,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从敌人到陌生人,从陌生人到狗,从狗到奴才,从奴才到人,从人到人才,你们自以为已经进化到“人才”的地步了吗?不,你们还停留在狗的位置,要想更快地进化为人,你们需要一个阶梯,你们需要用你们的全部搭造成一个人梯。
不过那还不够长,还有一段悬崖你们不可逾越,如果我不伸手,你们永远也跨不过去,当然,把你们拉过去以后,我又会站在更高的悬崖上,俯视你们,挑选你们,向你们当中有资格更上一层的人再一次地伸出手……
“看得出,你父亲还是很疼爱你的嘛……听说还要把爵位传给你呢。”杨雨湘笑眯眯地说,像一只刚睡醒的老猫。
“说说而已,他家里又不是没有儿子,何况我也不稀罕。”犀利的眼神扫过众人,壁炉里的火光正好黯淡下来,仿佛目光所及,寒气四射。“我觉得,我们永远不可能与他们成为真正平等的同志。”
杨雨湘低头沉默,武海松与方天华暧昧地对视了一眼,潘绍安和潘国臣各自点头,梁根生没反应。
不需要听他们的话,只需要看他们的反应,没反应也是一种反应,第一轮的挑选只用了两秒钟就完成了。
“我父亲他们,是靠团结一致才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之前也发生过内讧,三十多人的队伍,出了六七个叛逆,跟这次的特遣队不相上下,看来人多也未必是好事。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也能团结一致的话,总有一天,我们也能掌握这个国家,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有团结一致的理由,一种非功利性的理由,你们认为这种理由存在吗?”
没人吭声。
“杨雨湘想发大财,武海松想当特务头子,方天华想一步步爬到国家的一把手,潘绍安无论如何也想混个部长大臣来干干,潘国臣想混进海军大搞一场,梁根生想做个百战名将,你们的心事我全了解。”
没人立即否认。
“有没有人想过,其实可以把这些分散的目标集合为一个整体的理念呢?比如说,打造一个大家理想中的国家?”千桦就此打住,温暖的寂静蔓延了好几分钟。
“现在这样就挺好,按照现在的方向进化下去就可以了。”方天华说。
杨雨湘妖娆地耸耸肩:“现在的方向?我可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什么方向,怎么看怎么像历史上的日本,过不久就该到军国主义法西斯了吧……”
“历史上的日本?扯远了吧,我可不认为刘云他们还会走日本的老路……”
“有什么不同吗?你没看到公园里广场上那些高喊灭英屠美的民众吗?学校里每月军训三天,小学生拿木枪,中学生就扛真枪了,每天早上都要先唱军歌,校长亲自宣读有关赤塔与雅加达的煽动性文章,让他们从小就学习为了国家而仇恨,大学里讲立宪政治大家都睡得像吃饱的猪,一讲到战争大家都兴奋得像发情的公牛,这个国家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从公园、广场、学校这些地方就能看清楚了。”
//com//方天华手一摊:“可是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农业联合社里的全社股东大会,看到了官办模范农场的机械化大生产,看到了北洋重工制造的令人震撼的巨炮与飞艇,看到了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绝大部分都是国货,看到了大学里丰富多彩的课程与自由开放的气氛,看到了黄浦江畔宣传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各种思想的的演讲者……”
“我还看到了真正拥有实权的议会是如何独立行使立法与监督权的,看到了不为单个政党或集团所控制的独立司法体系是如何公正有效地运作的,看到了受到严格监督的政府是如何在法律框架内发挥职能的,看到了这个在全中国实行的三权分立体系中民众所展现的智慧与活力……”
“这些天我们参观了不少地方的政府机关,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地方自治体制,让人耳目一新啊!”
“在这里我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高素质的中国人,原来人民完全可以治理好自己,在我们那里一直延续到21世纪的官本位制度在这里被毁灭了!”
“既然一个县的县长,其权力来自县议会,而县议会的权力又来自各选区的选民,除县长之外,其他部门职员官员又都是经议会批准才能聘用提拔的,那些权力来自直接上级的所谓清天大老爷不就不存在了吗?”
“在这里,没有了那些标榜反腐倡廉勤政爱民的清天大老爷,地球照常运转,民众照常工作生活,只是没有了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没有了空洞无物的讲话与报告,没有了官官相护、买官卖官的闹剧,没有了……”
“这里的政府不得不务实,因为这里的议会要求政府务实,而民众当然也会要求他们的议会务实……”
“御用文人们成天说中国人缺乏民主的素质,一旦实行民主必然引起混乱和分裂,在这里我看到,有了合理的制度、正确的教育、适当的引导和足够的权力空间,人民大众的聪明才干得到了充分展现,虽然这各制度还显得稚嫩,也免了不了有诸多弊病,却绝对要比那个已经僵死而濒临腐烂的躯壳要有前途。
“总之,我看到了一个拥有无限美好可能的全新国家,虽然这个国家还有许多毒瘤流着发臭的脓水,我当然不会看不到,旧式地主和皇族特权远没有铲除干净,权力者玩着各种花样擢取非分的利益,劳动者受到残酷压榨,民主仍是少数精英的游戏,政权仍被那个不受任何人监督的集团牢牢掌握。但我知道,这座摩天大楼的基础已经打好了,它将通往前所未有的伟大文明,我已决心把毕生心力全部投入这座大厦的建筑工作中,只要照着文易先生指出的方向努力下去,就是建设理想国家的正道。”
演讲结束,反应不算热烈,只有杨雨湘半嘲讽地拍了一下手:“很有激情的讲话啊,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些话跟你冷酷的外型不怎么搭调呢……呵呵呵……”
愚昧的女人,马上从窗口跳下去吧。
方天华此时极度渴望眼神能杀死人。
潘绍安故意清了清喉咙以引起大家的注意——仿佛他最近总被别人有意无意的遗忘。
肥厚的嘴唇里吐出在喉咙里骨碌骨碌回旋般的厚重男低音:“我觉得,没有什么国家形态是永恒理想的,最重要的是适应当时各方面的形势,就近期看来,继续维持君主立宪的民主体制没有什么不妥,如果说有什么东西非要改变不可的话,应该就是满洲皇族的问题了……”
“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武威公登基做皇帝,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现在到处都有这样的传言吧。”武海松拈着他的尖硬胡渣,仿佛在拈动一丛深深扎入下巴的钢针。
“我怎么没听到这种传闻?”杨雨湘向他荡来满眸秋波。
“因为我是特工,你不是。”挑逗性或意淫性的微笑,从精神底端蔓延到神经末梢。
“那么特工先生,你理想中的国家是什么样的?”杨雨湘替千桦提问。
“国家?不,我不需要国家,我只要一张能够覆盖全世界的情报网,没有任何人与事能逃出这张网的监视,在这张网的最高终端,我能够随时查看我想查看的任何情报,这样就足够了。”
“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建设什么样的国家是政治家的事,我可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我只对情报感兴趣,刚才我说的正是所有情报工作者的最高梦想。”
对工作充满激情的、对政治毫无兴趣的专业特工武海松为什么会背叛祖国投奔邪恶的叛匪集团呢?显然这里没人会问,当然也就没必要准备答案。
杨雨湘深情而轻蔑地向他厥了厥嘴角,如果再稍微吐出一小截舌尖的话就更完美了。
“还有人要演讲吗?”杨雨湘俨然主持人或主席。
年轻俊朗的警卫员潘国臣把手举得高高的。
“我是认真的。”他事先强调。
这更加深了他自那高举的左手所蕴涵的喜剧意味。
“我认为,”他平静地,不加修饰地开口道,“在1914年之前,帝国至少应拥有16艘无畏级战列舰和8艘战列巡洋舰,外加8艘常规航空母舰和4艘快速水上飞机母舰……”
“你跑题了。”杨雨湘提醒。
“我没跑题,我理想中的国家就是一个拥有强大海军的中华帝国。”潘国臣一本正经,无可挑剔。
杨雨湘无奈地向千桦耸耸肩。
千桦没说话,一口接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凉水。
“小梁呢?小梁一定有不同的看法吧。”杨雨湘转向一向沉默寡言的梁根生。
“打仗吧,理想中的帝国一定要打仗的,武威公的理想一定也是征服世界吧,能跟着他去征服世界就好了。”
杨雨湘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们两个都会这样……真是浪费感情,算了,最后就由我来说吧,我理想中的国家当然是女性当家作主的国家,比如说千桦妹妹就可以在你父亲之后继位做女皇,而今后的帝国议会也应该以女性为主,总理大臣当然也要指定为女性,这样一来由男人的劣根性引发的种种丑恶行为就能得到彻底清除……”
武海松伸手贴住她的额头。
“干什么?吃豆腐也要看场合的吧。”杨雨湘出手就打,清脆响亮,武海松的手背微红了一小块。
“烧得不轻啊,我送你回房间吧。”
武海松不容分说地拉起她就往外推。
“我稍后就回来,今天的红酒很不错,记得给我留一……”
“点”字出口的时候,人已经在门外了。
“搞什么,我可没发烧。”杨雨湘嘟着嘴装可爱。
“省省吧,没看见你的千桦妹妹脸都变了吗?今天被打击得不轻啊。”
“你怎么知道她被打击了?”
武海松玩弄起她柔软白皙的手指:“本来想收服我们,反倒被我们给耍了,是人都会给气歪的。”
杨雨湘嗤地一声,露出嘲讽的表情:“你又怎么知道她是人呢?”
“不是人是什么?”
“她就是个到处招祸的小妖精,谁跟她沾一起谁就倒霉,怎么,怜香惜玉了,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这小烂货16岁就出来卖了,第一笔生意居然是同时跟六个客人玩强奸,操,还一直在老娘面前装清高,什么东西嘛……”
武海松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赶紧捂住她的嘴,劫匪般地一股脑把她拖进自己房间,条件反射地扣门,反锁,还不忘打上插销。
“弄疼我了啊……”杨雨湘揉着胳膊抱怨。
武海松没理她,满屋子地翻东西,掀床单,钻床底,推倒沙发,打开皮箱,足足折腾了三四分钟,这才转向已经缩在墙角打起哈欠的杨雨湘紧张地说道:“别管那么多了,快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以前怎么没听到你提过……”
“我讨厌傻站着说话。”杨雨湘气鼓鼓地说。
沙发自动移到了杨雨湘近旁。
“这还差不多。”杨雨湘满意地坐下,又向武海松伸出了手。
火柴,香烟,火光,烟雾,一朵吞云吐雾的妖娆玫瑰,只是花瓣的颜色已褪化为凝血一般,濒临枯萎,超脱堕落。
“故事很长,你有耐心听完吗?”
“当然。”
“也许要讲一整个晚上。”
“十个晚上都无所谓。”
“那么……先让我轻松一下……”
藕白的双臂圈住了男人粗壮的脖颈,气氛的走向毫无悬念。
亲吻,喘息,衣料的沙沙声,更深的喘息,更响亮的亲吻,呻吟,男人的呻吟,更深的呻吟……
墙体的另一面,三个男人戴着耳机,表情严肃,下身却远在严肃范畴之外,当然,他们都是专业的特工,手还是老老实实地放在了机器旋扭和记录笔上。
这种熬人的状态持续了足足一个钟头。
“好了,可以开始你的故事了吗?”
三个特工松了一口气。
“刚才你的表现完全低于水准嘛,简直是敷衍我了事……”
“知道了,在下这就来谢罪!”
床脚发出粗暴的嘎吱声。
三个特工面面相觑,表情若苦若哀,或为自己叫苦,或为墙那边的男人哀叹。
长夜漫漫……
//com//绝密
参情处呈递总理大臣并国防大臣阅
资料编号0731845619041229413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化名列宁。
1870年4月22日出生于俄国辛比尔斯克,1887年进入喀山大学法律系学习,因参加学生运动被捕,流放到喀山附近的柯库什基诺村。1888年回到喀山,加入喀山马克思主义小组。1889年举家迁居萨马拉,在当地组织了一个马克思主义小组。1893年移居圣彼得堡,1895年将彼得堡各马克思主义小组统一为工人阶级解放斗争协会,同年12月被捕入狱。1897年2月被流放到东西伯利亚,1900年2月流放期满,7月赴德侨居。12月,参与创办俄国第一张马克思主义的政治报纸《火星报》,继续宣传马克思主义,影响日甚,引起参情处六科注意。1901年6月,首次与六科特工在柏林秘密接触,参情处提交的报告认为此人可用,获总理大臣及国防大臣认同,决定给予援助。同年10月,通过其代理人接收了参情处的第一笔援助,总额25万马克,至次年6月又相继接收了三笔总额为100万马克的援助。1902年7月,出席在布鲁塞尔和伦敦举行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在选举出的中央委员会中获得多数拥护者,是年10月接受参情处第五笔援助款共75万马克。1903年6月潜回俄国,8月再次被捕,再度流放西伯利亚,恰逢亚俄战争爆发,遂趁乱出逃,继续进行革命组织活动。当年12月与参情处驻圣彼得堡特工恢复联系,接受了第六笔援助共150万卢布和一批印刷设备。1904年6月“流血星期日”事件爆发后在圣彼得堡领导发动工人大罢工,9月当选工人代表会议(即苏维埃)主席,10月组织推动了有100多万人参加的全俄政治总罢工,12月领导发动圣彼得堡工人总罢工和武装起义,起义被镇压后,现下落不明。
以上,参情处六科收集整理
1904年12月30日
……
“下落不明?”
刘云不满地瞪了一眼面前肩扛上将军衔的俊美男子。
“六科正在查寻中。”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上将温顺地低着头。
“我不要什么正在查寻中,给我找到他,要活的。”
“有可能已经混在圣诞夜的数千具尸体中了。”
“那就找到他的尸体,拍下照片,拿来给我看!”训斥的口气,不容反驳。
顾英扬急忙乖巧地肃立敬礼:“是!”
“还有事吗?”
“恩,这个……”顾英扬欲言又止。
“说话干脆点,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像你!”
上将的胸部条件反射地挺直成铁板:“是,这里是鹰狼队特监一组昨天提交的特别报告。”
刘云眉头一紧:“特别报告?千桦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有了特别的发现……”
“拿过来。”
顾英扬战战兢兢地递上报告,还特别提醒了一句:“第三节的内容未经证实,请不要太在意……”
“什么时候变这么罗嗦的。”领袖的又一瞪令顾英扬瞬间人偶化。
第一节是行程记录,粗略扫过。
第二节是千桦在客厅与特遣队六人组的冗长谈话,刘云仔细读完,欣然一笑:“千桦是在试探他们呢,现在看来那六只猴子还算老实,就是惟一的那只母猴子花样耍得多一点……”
第三节……
晴转阴,阴转多云,多云转雷雨大风,雷雨大风转十三级台风……
台风的中心点暂时平静。
“这些文件你看过吗?”
“看过一部分……”
“以后特监一组的报告直接送我这里,还有,把相关的记录全部销毁。”
“明白了。”
“你出去吧。”
“是……”顾英扬嘴上说着,套着锃亮皮靴的脚却不动如山,身体微微前倾,貌似做好了应付任何可能的准备。
“出去吧,我没事。”刘云知道这位忠实的部下在想什么。
厚重的刻花橡木门轻声关闭。
台风的中心,两个声音在风中颤抖。
“这不是真的。”咬牙切齿的父亲。
“不过却可以调查清楚。”冷漠的陌生人。
“那么去调查吧。”
“如果调查出来是真的呢?”
“女儿绝不会做这种事。”
“只要你还剩一点点思考力,就能从报告书中分辨出最有可能存在的事实。”
“事实?”
“很简单,她是被迫的,太子党轮奸游戏的又一个受害者。”
“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女儿,特战团长的女儿,谁这么大胆……”
“她是叛国贼的女儿,从你离开那个时空开始。”现实冰冷而残酷。
“不……”
“她是你逃避现实的牺牲品!”
“不对……”
“被父亲抛弃,被特权者践踏,被虚伪的保护者背叛,被交心的姐妹出卖,被权力者玩弄利用,被误解她的母亲视作仇敌,她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这都不是真的!”
“你的千千,水晶般透明的千千,早已粉碎成看不见的尘埃。”
“不对,我的千千就在那里,我这就要她回来,一步也离不开我身边!”
父亲就要去抓电话,陌生人却自顾自话:“现在那个美丽躯壳里盛装的,是被极度的屈辱与仇恨所扭曲的你根本不认识的黑暗魂灵,她将紧紧抱住你,把你拖进地狱。”
“无论如何,她是我女儿。”
“你女儿已经死了。”
“她永远活在我身边,如果她看起来像是死了,那一定是我自己已经死了很久。”
父亲坚定地抓起电话。
台风散化为空,陌生人消灭为无。
“一定还活着,就算死了,无论如何也要活过来……千千,你不仅是我的女儿那么简单……我的生命,我的千年帝国,我要你把我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梦延续下去,这是你那些生长在这个时空的弟妹们所无法替代的使命,绝对无法替代……”
墙上皇帝赏赐的黄金西洋大吊钟的钟摆不过摇摆了三百个来回,大脑感性部分的活跃期到此为止,为了清除那场席卷一切的台风留下的痕迹,刘云走进盥洗室,把十二月的冰水泼向自己微烫的干瘪的脸。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提醒他,又到开会时间了。
哈出一口白花花的水汽,认真地整理过军服领子,以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凛然姿态稳步走入会议厅。
集团内部的大讨论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平常大家也都要忙职务内的工作,只能靠牺牲节假日来参加这法定薪水外的会议,各自的部门又经常闹出一些突发事件,所以也就不一定能召得齐人,不过今天的会议倒是难得聚齐了全部二十三名集团成员。
领袖刘云的右侧清一色地端坐着十一名将军,当年随刘云出生入死的二十四名特战队员,三人死于14年前的宫廷变乱,八人死于8年前的光兴丁案,另有两人在特遣队侵袭期间神秘失踪,生死不明,剩下的这些人就构成了圈子里通称的“老嫡系”。
十一名将军中,以号称“三巨头”的三位陆军大将距离刘云最近,从近到远,依次为前国防大臣、现任内政大臣杨正金,前总参谋长、现任国防大臣胡克和前西部方面军司令官、现任总参谋长钟夏火,可以说,当前军内权势仅次于刘云的非此三人莫属。
既制造瞌睡虫又时刻准备一鸣惊人的英俊绅士杨正金,相貌平庸到不存在的“人肉电脑”胡克,能用声音震塌国会议事堂或紫禁城的人体兵器钟夏火,这三个人坐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出极富非对称美感主义的哑剧。
坐得更远的另外八名上将则控制着更为具体的权力。
战争中后期任东部方面军司令官的刘百良,战后出任总参作战处长,有着一副与他十几年来的老上司钟夏火完全相反的儒雅沉稳的、偏向女性化的样貌。
战争期间一直与钟夏火搭档指挥西部方面军的邓简,战后出任直隶军区司令,乍看之下颇有些文弱,高挺的鼻子上架着金边的薄片眼镜。
战时任西北方面军司令的张遥前,战后出任禁卫军司令,身材高大挺拔,面貌朴实坚毅,以作风强硬而闻名,他那张饮马巴尔喀什池的照片被制成国画、油画、明信片甚至是年画(把门神换成了张上将),一度畅销全国。
战时任第二集团军司令的梁天河,战后出任东北军区司令,并兼任赤塔军管区司令,鉴于赤塔撤军尚在筹划中,全国近半数兵力仍掌握在他手中,军务远较他人繁忙,这一个月来也就数他缺席最多,这个不时会发点小牢骚的老烟枪今天没敢把他的哈德门点起来,消瘦的脸颊微微一动,就能看见他泛黄的门牙——看清楚了,那可不是黄金。
战时梁天河的搭档,也就是第二集团军参谋长张一叶,战后出任总参训练处长兼帝国陆军大学校长,有着一张圆满的大脸,外加一张仿佛能够吞食天地的厚嘴,是个谨小慎微的老实人。
前帝国陆军大学校长,战时出任东部方面军参谋长的王直,战后出任华南军区司令,这位狙击手出身的将军有着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严肃时脸上透出狼一般的气势,微笑起来却像个开朗的大孩子。
//com//前总参装备处、训练处长,现任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这次战争没有他发挥的机会,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在刘云眼中那俊美、善解人意的好侍从的形象。
前华南军区司令、现任总参装备处长肖如海,战时未曾上阵表现,又长期在外做封疆大吏,在刘云眼中,他的形象也就未免有些模糊。
不用怀疑,通过这十一位老嫡系将领以及另外十几位集团外的新嫡系将领,作为集团领袖的刘云牢牢地掌握着帝国陆军的控制权。
刘云的右手边,一字排开十位政界大佬,说是大佬,平均年龄也不过四十来岁,却全都有过入阁为相的经历。
文易自然坐在刘云近旁,可以说,他是集团文官系统中当之无愧的领袖:任宫内新学苑侍讲三年,任总理大臣次官四年,任总理大臣八年,任中民党总裁十年,兼任京师帝国大学校长及帝大政法学院院长六年,兼任京师政法大学校长五年,政治资历之深、各界人脉之广、当权门生之多,帝国上下无人可比。然而他正在迅速衰老,五十二岁的年纪,八十二岁的死相,眼珠浑浊黯淡,看起来毫无生气,令人怀疑他能坐在那里就已经是回光返照了。目前既无公职亦无党职,只担任一个无薪水的内阁首席顾问,不过这对他操纵手中庞大势力网的效力并无多大影响,在京的中民党骨干仍旧分批逐次地来向他早请示晚汇报,各界领袖人物继续与他保持密切来往,他的私宴上满是产业巨子、政界明星、科技巨匠、文化名人、外国公使的身影。对刘云来说,他是绝对特殊的存在,于私,两人从穿开裆裤到结婚生子一直是铁板钉钉的密友,于公,集团内部只有他能够与刘云在同一个层面上对话,不过他从来没有试图获取所谓副领袖的地位,而这个集团也从来没有设立过随时能够取代刘云的那种位置。
刘云不需要副领袖,他只需要文易,他可以把所有人当工具——除了文易……和千桦。
紧靠在文易左侧的是他的忠实追随者、前任总理大臣张志高,年龄不过三十八岁,形象正派,精力充沛,行事麻利而稍欠圆滑,历任外交大臣次官、驻英公使、驻美公使、京师帝国大学外交学院院长、京师同文大学校长、内政大臣次官、京师帝国大学政法学院院长、总理大臣次官、外交大臣等公职,去年年末文易南下养病后被选为中民党总裁,今年年初又接替刘云出任总理大臣,纽约和约签订后因“九•;五官街打砸事件”而被迫辞职,目前除了继续担任中民党总裁外,还在众议院外交、宪法、司法、社会保障、地方自治等好几个委员会任委员长。
再过去就是现任文教大臣、张志高的妻子罗素兰,也是文易亲手带出来的学生,身着深色洋裙,淡妆素面,昔日校花的秀丽容貌在三十七岁的年纪上并未打下太多折扣,足以为更加丰富升华的知性气质所弥补,十四年来,历任文教大臣次官、宫内女学堂教授、内阁教育改革发展委员会委员及委员长、京师高等师范学院院长、卫生大臣次官、飞凤女子大学校长等公职,1901年第二次文易内阁时出任文教大臣至今。作为集团内惟一的女性,她肩上的担子一点也不比别人轻,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不止一次郑重地跟同志们提到,她首先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之后是某人的妻子,最后才是那累人的大臣、委员和无所谓的子爵,不过倒是有不少同志对她提到的“之后”那一项很不以为然——失败的追求者的自然反应。
再过去是前内政大臣、现京师政法大学校长及众议院内政委员会委员长莫宁,面容白净,头发油亮,西服熨出整齐的折边,架着一副貌似威严的黑框眼镜,时刻溢出形体之外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高贵气质令他显得有些锋芒毕露,他是张志高的师兄,文易的又一个忠实信徒,他完全有理由抱怨文易的不公平——他的学历、资历本在张志高之上,理应更有资格承接文易的衣钵。
左边第五个,前农林大臣田正宏,现众议院工商委员会、农林委员会委员长,京师农林大学校长兼京师帝国大学商学院院长,学历虽然是国民经济学硕士,却也在文易门下修过中国近现代史的课,弄到了个学士学位,政治理念方面完全追随文易。有着一张惟妙惟肖的马脸,皮肤黝黑,如果不是有身上这套做工考究的西服,很难说进来的时候会不会被首相官邸新换的警卫当作跑错门的农民哄走。他最大的个人爱好就是定期到他在农林大学拥有的一片实验田和几个小暖棚中观察各种新品种作物的长势。
架着精巧金边眼镜的高耸鼻梁,坚毅明亮的眸子,性感地微微蹙起的嘴角,整齐地向后梳去的油光滑亮的长发,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女人的猎物,男人的敌人——还好这家伙早早地就娶了一位婉玲格格,成了爱新觉罗皇朝的“额附”,想必那位格格也不是什么心胸开阔善解人意的完美女性,反正这家伙结婚以后就再也没制造绯闻的机会了。这位“额附”就是韩浪身边的前科技大臣马丰,现任众议院科技委员会、文教委员会委员长,京师理工大学校长兼京师高等师范学院院长。有一位格格做夫人,少不了要在公众场合给皇族脸上贴贴金,然而一回到集团的圈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即便涉及到他岳父家也绝不回护,即便被人说成是“驸马爷太无情了”,他也只是用“婉玲会理解我的”简单地敷衍过去。政治理念方面虽然也同样追随文易,有时也会提出令人瞠目的见解——比如说,应当促成东亚联盟各皇室与欧洲各皇室间的通婚……
秃顶,肥脸,巨腹,金边厚片圆眼镜,前工商大臣、现交通大臣牛金的形象只用曲线就能够清晰地勾勒出来,另一时空清华大学工业管理学博士与工业管理工程师的背景足以令他在本职工作上游刃有余,现年四十八岁的他从未在本专业以外的领域发表过任何独到的见解,似乎他早已把所有的政治热情都倾注在了当前所从事的繁复工作上。
紧挨在牛金左侧的是一位电线杆美学的代言人——财政大臣韩浪,他的骨感身材在牛金那可以开进航空母舰的大肚皮衬映下足以令人留下骷髅化的印象,连续十多年担任财政大臣的资历给他带来了“财神爷”的称号,然而在某些人眼中,他不过是一条瘦弱却异常顽固的“国库看门狗”。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政治理念的话,用“攒钱办实业”这五个字来概括就足够了。
接着是一个乱蓬蓬的鸟窝……鸟窝下面有一张非人类化的细瘦苍白的瓜子脸,矮小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了半边脸的方形黑框眼镜,西服和衬衫袖口沾着墨水,显然这是一副不受社交界欢迎的邋遢模样,然而当事人本身对此从不在意。他就是前交通大臣江闻涛,现同时兼任帝国科学院院长、国防部兵工厅厅长、内阁科技发展委员会委员长等好几个与科技、兵工有关的职务,人称“设计疯子”,从小飞机到大飞艇,从鱼雷艇到战列舰,从机关枪到铁甲战车,帝国现役与在研的数十款兵器都多多少少渗入了他的心血。虽然被称为疯子,政务方面的能力还是累积了一些,不过还远远达不到形成独立政见的地步。
最后那位是现任科技大臣何新,长着一对令人不快的老鼠眼,尖嘴猴腮,很有旧时革命电影中反面人物的味道,不过这与他在专业领域的能力完全无关,作为江闻涛的校友和专门兵器设计局的设计员,他与江闻涛共同主持了帝国总体的兵器开发工作,与马丰、江闻涛一起奠定了帝国科技领域教育研发体系的基础。与江闻涛那个工作狂不同,他是乐于享受生活的,京师的高级餐馆和妓院经常接到他的订单——尽管他的小妾和专业厨子的数量分别达到了两位数,他也绝不放过任何休假的机会出去游览各地胜景,按照他的说法,“工作的乐趣与享受的乐趣是成正比的”,令人不解的是,他并没有因为纵情的享乐而像气球那样膨胀起来,他的下巴还是尖的,脖子细瘦的,肚皮还是机场型的……与前面几位不同的是,在政见方面,他既不是文易的追随者,也并非随大流的应声虫,他的原则是无条件拥护最高领袖刘云,事实上,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军队的一员,“老嫡系”的一分子,从形式上看,他预备役陆军中将的身份似乎也足以证明这一点——然而这单方面的认识却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嫡系武将们的认同。
刘云向内心的迷雾轻快地舒了口气。
就是这些人了,这个四亿多人的帝国,就是通过他们才掌握在我手中的。
不过这还不够,我的千年帝国,即便把在场所有人的生命都拿来奠基也远远不够。
但是不能放弃,在我们的生命消灭在这异时空的尘埃间之前,至少让我们知道梦想离我们并不远,让我们看到、听到、摸到、嗅到,让我们给后代创造一段从来未有过的光辉灿烂的历史!
//com//“可以开始了吗?”杨正金小声提醒他的领袖。
刘云这才察觉到他已经发呆很久了。
真的老了吗?走神这么久都没感觉到,心事太多了吧。
“人都来齐了,开始吧。全体的大讨论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大家也都各抒己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管怎么样,不能这么一直论下去,该是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话一说完,会议室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情绪各异的目光交织汇聚在刘云那看似衰朽的脸上——谁也无法确定那张面具后面还潜藏有多少他人无法把握的力量。
“我建议由杨正金首先发言。”刘云接着说。
做领袖的盾牌是杨正金的荣幸,或者说,是他维持自身地位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众人条件反射地露出了睡意,要抵挡这只杨正金这只巨大化瞌睡虫可没那么容易。
然而这一次,杨正金讲得铿锵有力,声音直穿脑髓,与以往蛰伏低调的姿态判若两人。
“我这次不做长篇大论的报告,只想确认一件事,这里是否有人认为我们已经建立起完整的大工业体系了?”
现交通大臣牛金摸着他的肥厚下巴抢答道:“当然没有,当前帝国的工业技术还没有到能够不依赖外部支持而自行升级的地步,许多关键设备还要靠进口,毕竟是底子薄,基础差,我们带来的先进技术大多难以释放,尤其是高级的工作母机,绝对不是知道怎么造就能造出来的……”
现科技大臣何新眯缝着他的老鼠眼:“究竟还是出了不少成就嘛,万吨货轮和战舰都造出来了,飞机飞艇也投入了战场,煤钢铁的产量节节攀升……”
“设计疯子”江闻涛说起正事来比谁都正经:“重要的是工作母机吧,不能自行生产高级工作母机,也就无法自行进行技术升级,换句话说,就是无法用机器生产更高级的机器,要发展更高级的技术就只能向国外进口母机,这样一来不但代价高昂,也远远无法满足需求,近来欧美普遍限制高级工业设备的出口,我们的工业发展计划一下子就陷入了困境。”
“科研人才和高级技工依旧缺乏,过半的国民仍在文盲之列,大半的工农子弟不要说初中,连高小都读不起,该是普及九年以至十二年免费义务教育的时候了,现在帝国的教育普及水平仍旧比不上被我们打败的日本,这才是真正的耻辱!说什么西进南进,难道要靠文盲大军来征服世界?”罗素兰话中带刺。
钟夏火恶狠狠地瞥了罗素兰一眼,显然他被刺得最深。
牛金接道:“原本计划从1890年起,在25年到30年内建成完整的大工业体系,之后就可以逐步释放我们带来的大部分超前科技,前提是能够从发达国家自由地获取各层次的工业设备和成熟的配套技术,如果从现在开始一直被封锁的话,我们就要多花5到10年时间用于相关设备的研制和改进……”
钟夏火不耐烦地打断牛金:“原本就应该考虑到会被列强封锁吧,现在才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就算建不成完整的工业体系,以当前的人力物力基础,彻底打败俄罗斯根本不成问题,难道列强真的会为了俄罗斯打过来不成?”
张志高冷冷道:“如果现在撕毁条约的话,就等于是向整个欧洲宣战,先是欧洲银行团,跟着是雅加达事件,再就是德皇的圣诞讲话,前两天欧洲银行团又扩张为欧美银行团,还有近两个月来列强对工业设备出口的限制,种种迹象表明,欧美对我国的敌视态度与日剧增……”
“敌视算什么,有本事他们就出兵,他们派陆军来,我们就总动员,把陆军扩张到五六百万人,看谁的兵多,他们派海军来,我们就造几千架飞机,挂鱼雷去收拾他们,现在没有人能打败我们!趁着老毛子窝里斗,一鼓作气把西伯利亚拿下来吧,刘队长!”钟夏火把期望的目光投向刘云,没想到刘云看都没看他。
“老钟,省省吧,俄国的革命党已经被镇压了。”三巨头之一的胡克说道。
“财神爷”韩浪忍不住发话道:“打仗打仗,没钱打什么仗,今年秋天云南、福建、甘肃、江西四省及顺天府遭水灾,山西、浙江、广东遭旱灾,入冬后新疆、内蒙古又遭雪灾,四个月内就支出了三千八百万元赈灾费,又免去了灾区应缴给中央的赋税二千一百万元,够造五六艘新型战列舰的钱就这样打水漂了……入冬以来,赤塔的五十万驻军和为驻军服务的三十万民夫平均每天就要耗去一百五十万元,两三个月前压迫财团吞进去的那笔国债早就搞空了,现在花的全是明年的储备,外国银行团早就不给我们贷款了……”
钟夏火强硬地反问道:“没钱就不能打仗了吗?应当立即转入军国体制,一切财产充公,生活用品由国家配给,切实执行征兵制,最强壮的上战场,剩下的人分进工厂和农场工作……只有斯巴达式的帝国,才能以最快速度征服世界!”
韩浪连连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志高附在文易耳边小声嘀咕:“疯了。”
文易冷笑:“也就是丁介云第二罢了……”
胡克也不管钟夏火就在身边,高声道:“老钟,你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先收起来吧,现在的主题是老杨刚才提出的问题,工业化的问题,没有工业化,什么征服,什么占领,全都是空话,这个还是请老杨自己来说说吧。”
钟夏火又羞又脑,却又不好在领袖面前发作,顿时涨红了脸,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的两个密谋同伙——张遥前和刘百良——则缩在一边缄默不语。
杨正金俨然领袖的代言人,昂首挺胸,环视众人,继续以少有的高亢语调发言道:“胡克要我说,那我就简单讲一下,我认为,我们要建立的富强的中华帝国,首先必须实现工业化,建立完整的大工业体系,当前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应围绕这个目标展开。”
“说到经济问题,在几位经济学家面前我算是班门弄斧了,不过就我所知,工业化不过是三条路:其一就是欧美先进国家,它们首先建立现代重工业体系,以技术和军事方面的优势剥夺压榨落后地区,以高利润的技术和产品不平等地换取不发达国家的廉价资源和劳动力,建立了最发达最完整的大工业体系;其二就如同我们那个时空的日本,虽然是后起国家,却能在特定的机遇下,一方面通过压缩国内消费、实行工业保护政策,一方面通过相对强大的军事力量剥夺压榨落后地区获取工业发展资金,逐步完成了可自行升级的大工业体系,即便日后全国的工厂大多被夷为平地,却能够依靠保留下来的受过高度组织训练的人力资源和先进的教育研发体系顺利地完成重建。”
“说到第三类,其实就是我们那个时空的俄罗斯和中国。当苏俄与中国崛起时,世界其他地方的廉价资源与劳动力已被发达国家瓜分殆尽,而苏中本身又是资源和劳力大国,于是只能采取强制压缩国内消费的手段来获得大工业体系快速发展的资金,同时由于受到外国封锁,能够防止先进国家的破坏性竞争,建立了尚不完善的大工业体系。但在两国的畸形改革开放之后,本来不完善的大工业体系受到严重冲击,国家花费巨资培养起来的顶尖科研人才纷纷向国外流失,受过大工业体系严格组织训练的技术工人大量失业、流散、老化,结果俄罗斯沦为廉价资源供给国,中国沦为廉价劳动力供给国,两国经济普遍呈现严重外向性,成为世界工业体系中的新型半殖民地。也许这样说太过刻薄,但就是比我们晚出发14年的特遣队投诚者也承认,我们的国家的确变成了世界工厂——一个全靠外国技术和资本支撑、利润微薄、工人贫困无权、并且随时可能被外国资本抛弃的污秽的工厂!俄罗斯则完全沦为了外国资本控制的大矿坑!可以这么说,在我们那个时空里,俄罗斯和中国的工业化之路失败了,葬送在官僚买办集团之手。”
“说了这么多,关键地是想指出我们应该走的道路。”
杨正金故意顿了一下。
“没什么好说的,当然是日本道路,国内控制与对外扩张兼而行之,所以就趁着对俄作战的机会,一举实现高度控制的军国体制吧!”钟夏火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下子又兴奋起来。
“要说几次才明白,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积攒资金来发展工业和教育才是正道!资金,资金,我们缺乏资金,连国内既有资源的开发都成问题,根本没功夫去投资什么西伯利亚!更不要说榨干全国去占领那里了!”韩浪不耐烦地叫道。
//com//“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西伯利亚!西伯利亚!”钟夏火敲桌子。
“脑子里光有打仗,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打仗而已吗?”文教大臣罗素兰也站出来反对他。
“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征服世界!有什么不对吗?”
“现在征服不了世界,没人能征服世界。”胡克不紧不慢地说。
“半数国民为文盲的国家永远无法征服这个世界。”罗素兰说。
“改革了14年,居然还有一半的国民是文盲,你这个文教大臣是怎么当的!”钟夏火恼怒地调转矛头。
“钱都拿去打仗了,还办什么教育!”罗素兰毫不示弱。
“够了,到此为止。”
老虎发出了威严的低吟。
一时鸦雀无声。
“现在不是相互攻击的时候,把大家从各自的岗位上召集到这里,为的是给今后十年帝国的发展制订一个总规划,杨正金刚才说了工业化的三条路,很有道理,可以就此展开讨论,无关的话题先放到一边。”
刘云缓缓说完,又严厉地盯了钟夏火一眼,钟夏火顿时软了下去,如同被主人呵斥后的小狗般垂下头去——刘云心里明白,钟夏火永远不会成为狗,他是一只来自荒野的无法驯化的狼,不仅会咬人,还会吃人……
“我也赞同杨正金的提法,就这个问题,我想阐明自己的看法。”张志高小心翼翼地出场,“当今的世界已被列强瓜分殆尽,各有各的专属领地和势力范围,任何改变现状的企图都有引发战争的危险。我们国力薄弱,工业、教育诸方面落后于列强,发展工业的关键设备又受制于人,公开与列强对抗是不明智的,就今后十年来看,韬光养晦,以夷制夷方为上策。”
钟夏火的盟友张遥前小心地反击:“工业化需要的资金如何解决?难道说,要走杨正金所说的第三条路,单纯依靠压榨国民来积累吗?”
刘百良也出来给钟夏火擦屁股:“我们的确需要能够转移国内矛盾的殖民地,刚才老钟说的有些过了,但是主旨应该没有问题,帝国需要扩张,让那些落后地区分担我们工业化的代价,走日本式的第二条路没有错。”
张志高沉着接招:“那时候的日本身边有衰弱的中国可以慢慢宰割,中国太大了,要做到日本的地步,宰割全亚洲都不够。”
“我们已经有朝鲜和日本可宰割了。”牛金补充道。
“杯水车薪。”张遥前不服。
“聊胜于无。”牛金无视。
“最低程度,也要把亚洲全部拿下。”张遥前说。
刘百良紧跟在后面丢炸弹:“我建议,联合德国美国来三分世界,我们统治亚洲全部,让德国统治欧洲和非洲,美国统治美洲和大洋洲,把英、法、俄从地球上铲除掉。”
“荒谬。”张志高不屑。
“有道理。”东北军区司令兼赤塔军管司令梁天河突然发话道,没人能轻视他的发言,现如今,他统管下的陆军兵力几乎占全国的一半。
“以夷制夷,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符合兵法上的道理,可以一试。”前陆大校长、现任华南军区司令王直说道,鹰一般的眼睛炯炯发亮。
“现在就该这么办了!”钟夏火说。
“刘百良的意见值得重视。”张遥前说。
一位大将,四位上将,老嫡系的近半数暂时站在了同一阵营。
胡克当头一棒:“那是工业化完成以后的才能想的事,否则即便侥幸成功,届时要么成为美德瓜分的对象,要么沦为他们的半殖民地。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我们生产枪炮的机器全都是来自国外的话,我们有什么资格跟美德平起平坐,瓜分世界?”
“我们有无穷的人力和无上的精神力量!”钟夏火高调都唱出来了。
“我们有无穷的文盲和流氓。”罗素兰讥讽道。
“无知的小女人。”
“发狂的法西斯。”
“法西斯怎么了,没有法西斯,日本、德国能有那么辉煌的历史吗?”
“是够辉煌的,尤其是日本的那两朵蘑菇云,辉煌得没救了。”
“又来了,要吵都出去吵!”刘云各打八十大板。
尴尬的安静,被呵斥的人各有各的愤愤不平,女人的脸蛋粉红,男人的青筋暴涨。
“田正宏,你是正牌的经济学家,你来说,工业化的资金问题怎么解决?”刘云点发问。
田正宏板着他的马脸:“后起国家的工业化的资金一般来说有三种来源:其一为出口低利润的原料、半成品、手工产品和低技术含量的轻工产品;其二为限制国民消费来自我积累;其三为剥夺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我国当前主要的来源为前两项,尤以第一项为主,通常是我们吃亏,比如说,卖茶叶跟买机器,卖十几二十船的茶叶才能买一船机器,明知那机器卖得贵了,却还得着咬牙买进来,谁叫自己没有呢?”
“本国的积累呢?为什么成效不大?工人的工资已经被压得很低了吧?”刘云又问。
“首先是那些资本家只愿意把资金投入能最快实现最大利润的低技术产业,高技术的重工业投资大、见效慢、风险大,任凭国家千方百计地引导,经营高技术产业的私人资本依旧寥寥无几,目前重工业基本上还是靠政府来支撑。其次,大多数资本家观念比较落后,实现的利润大多用于购置地产和奢侈消费,当前欧陆风潮昌盛,每年光是进口的欧陆家具就价值几百万元,从工人身上榨出来的血汗又转流到了洋人嘴里。再次,关税太低,对外国商品和资本限制不够,对本国的工业和资本保护不够,由于外国商品和资本的竞争,本国工业和资本的利润受到限制。第四,皇族为首的旧地主集团控制着全国三成以上的农业,残酷的剥夺导致部分农村极度贫困,没有多余的产品用于消费工业品,也就无法从这些农民身上榨取工业利润。”
“资本的家的目标就是利润最大化,打着国家大义的旗号恳求他们投入重工业是无意义的,除非像日本那样,把国家搞起来的产业送给财阀。”牛金补充道。
“财阀都该杀。”钟夏火小声嘀咕。
“国家的工厂,绝不能白送给财阀!”刘云提高声调,“以上种种问题,有合适的解决办法吗?”
田正宏继续尽他经济学家的本分:“要解决第一个问题,需要运用强力的金融手段,具体来说,就是实行银行国有化,或是令全国的私营银行由国家严格管制,这样一来,国家就能调控资本家的投资意愿,投资高技术产业和重工业的资本家将得到充分的资金支持,以发挥我们技术存量方面的优势,加快重工业的发展。解决第二、第三个问题,关键是提高关税和限制外国资本,凡是我们能生产的工业品,一定要通过关税壁垒禁绝外国同类产品的进入,暂时不能生产的机器设备则部分或全部免除进口税,对外国的奢侈品则要征收天价的重税,把价格抬高到让绝大部分资本家买不起的地步,同时鼓励发展国内较为廉价的奢侈品工业。针对资本家将大量资金用于购置地产的问题,则可以由提高地产交易税和遗产税的办法来缓解。至于第四个问题的解决……”
“说下去。”刘云目不转睛地盯住田正宏。
“要么废除皇族的拥地特许权,要么动用强力手段彻底铲除皇族及依赖皇族的旧地主势力。”
“二者其实是一个办法,废除特权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一定会反扑过来的。”文易补充道。
“巴不得他们反扑呢。”钟夏火兴奋地摩拳擦掌。
“都记下来了吗?”刘云提醒身边的杨正金,杨正金连声说是,这块领袖的盾牌同时还担负着书记员的重任。
“请问……”钟夏火做老实状,小学生般地举起手。
“说吧。”
得到领袖的批准,钟夏火才放下手。
“请问田先生,您刚才提到了工业化的三项资金来源,前两项已经解释过了,我想知道的是,对于第三项,也就是压榨殖民地获取资金的方式,您有没有为帝国考虑过呢?”
钟夏火这次显得出奇的文雅,竟破天荒地用了“您”这样的敬语。
“钟大将问得好,我正要谈到这个问题。事实上,朝鲜已是我国的殖民地,日本正在成为我国的半殖民地。我国既然要集中力量发展重工业,其他方面必然有所欠缺,这方面就可以由朝日来加以弥补,通过东亚关税同盟以至自由贸易区,以我国资本、技术方面的优势,遏止朝日的重工业发展,将朝日非重工业化,同时以资本和相关的技术为引导,把朝日打造成以农业、加工业和低技术轻工业为主导,主要依赖我国资本和技术支持的经济附庸——也就是所谓的产业殖民地。”
//com//“插一句,外资呢?我不懂经济,但依照我们那个时空的历史,外资也算是后起国家工业化资金的重要来源吧。”直隶军区司令邓简第一次发问。
“外资可利用,但不可依赖,跨国资本既是发达国家的经济工具又是重要的政治工具,深陷其中必将为他国所制,何况外国资本追逐的是短期利润,各国的跨国资本又各有其政治背景,绝不会为我国的长期利益考虑,更不要说支持中国这么庞大的国家建设完整先进的大工业体系了——那简直就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田正宏刚解释完,牛金又补充道:“那个时空的俄国和中国搞工业化的时候就没有多少外资支持,主要靠自己积累,日本则是靠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的大赔款发了家,赔款是白拿的,外资则始终是人家的……哎,这次我们要能从俄国敲到一两亿英镑补补军费也好。”
“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文易说。
钟夏火又来点火:“光压榨日本和朝鲜是远远不够的,整个亚洲都吞下来还只是勉强而已。”
胡克又是一棒:“能自行生产高级工作母机以后再说吧,现在?想都别想。”
罗素兰跟上来插刀:“还有教育!改革只不过进行了14年,即便从1890年算起,不考虑留级和辍学,第一批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接受新式教育的学生现在只不过上到本科三年级,当前的科研体系主要由少数留学生和大量速成专科毕业生构成,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没有受过完整的新式教育,半数以上是在科举废除后被迫半路出家的,水平可想而知,完全无法与欧美发达国家完整成熟的科研体系相比。”
“两三个人是无法研制复杂的成套设备的,就拿一台战舰锅炉来说,要我一个人搞完成千上万种零件的全套图纸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进入制造阶段之后的零件试制检测、部件整合实验、工厂生产指导之类的诸多工作,还有制造完成后的工厂调试、装舰运行、整合改进……全让我们自己人来干的话早死人了!可是高素质的科研人员又不够,一帮速成专科生要边教边干,留学回来的又以理论家为主,这个学派那个学派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吵架,拉帮结派,无可救药!”江闻涛也趁机发起了牢骚,看来他那“设计疯子”的头衔中或多或少也带有“被人逼疯”的含义。
“所以我说,知识分子最麻烦,不给他们自由他们闹,给他们自由他们吵,犯贱哪。”钟夏火趁机讥讽。
“狗最听话,可惜狗连字都不会写。”罗素兰反击的炮弹又毒又辣。
钟夏火脸一青,正欲发作,一旁的胡克拉住了他的袖子。
“别再胡闹了,刘队长盯着你呢。”
野狼的利齿寒光一闪,转瞬间又藏进了毛茸茸的、散发着血腥味的大嘴里。
“今天的讨论的很有意义,”领袖发话了,颇有总结的意味,“给大家提了个醒,不努力实现工业化,征服这里征服那里的,全都是白日做梦!要跟最强有力的势力瓜分世界,必须有相当的实力为后盾,这个实力的核心是什么?是机器,是不受限制地用机器不断制造出更先进机器的能力,有了这个能力,我们才能充分地释放我们带来的先进科技,才有可能将全世界变为中国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
大狼小狼们眼睛发绿,他们只关注最后一句话。
“目前国际形势对我们不利,欧美有联合遏止帝国的迹象,既然暂时无力对抗,就必须在国际上充分释放善意,塑造帝国的和平形象,营造较为宽松的国际环境,以便我们集中精力整顿内政,发展教育,改善民生,建设完整的大工业体系。张志高,你来说说,改善国际环境有什么好办法?”
集团里的外交专家非张志高莫属。
“首先必须依照纽约和约从赤塔撤军,以显示我国的基本诚信,如果找借口赖着不走,不仅是对促成和约的英美两大强国的公然侮辱,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文明国家相信我国的承诺,以夷制夷的策略必将难以进行。”
“不能把赤塔交给俄国革命党,这个借口很充分吧。”张遥前插话道。
文易冷笑道:“俄国革命已经失败了,欧美银行团的资金和德法的枪炮让沙皇迅速恢复了元气,俄罗斯帝国的军心民心远远没到丧失殆尽的地步,我们不要忘记,那个时空的历史上,俄帝国是在先后征发了1500万人入伍,持续战斗了四年并且损失600万人以后才被革命推翻的——亚俄战争的失败还不足以掀翻罗曼诺夫王朝几百年来的统治。”
张志高无视张遥前的小把戏,坦然地继续道:“其次,应以重要人物频繁巡访欧美,改善帝国在欧美民众中的形象,建立帝国高层与欧美上层人物之间的密切私交,尤其应重视化解德皇无谓的敌视态度,同时以支持镇压革命为切入点尽力修复与俄国的邦交,努力消除亚俄战争给帝国外交形势带来的不良影响。”
“再次,应继续完善新儒学思想,努力使其成为东亚联盟的精神核心,其中包含的王道主义精神应作为外交工作的指导思想。王道主义在具体运用时,相对于欧美发达国家,可以跟他们人道主义精神及国际法体系相重合,相对于殖民地半殖民地,则化身为自由、平等、博爱之的民族解放精神……”
钟夏火插道:“能不能用一句话解释那个什么王道主义啊,我理论水平不高,一直搞不懂你们发明的这些小玩意。”
“很简单,左手仁义,右手枪炮,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获取最大的利益,这样说明白了吗?”
钟夏火没问题了。
“继续刚才的问题,最后一点,我对田先生刚才提出的朝日非重工业化理论不能苟同,对待朝日,应秉持同化而非殖民地化的观念,日本的维新业已进行三十多年,朝鲜开化也有十多年了,国民观念日益进步,刻意压制其工业之发展,必然引起反弹,列强便有机会趁隙而入,分化瓦解东亚联盟。我以为,朝日的未来应该是与中国合并为统一的东亚联邦,而不是单纯的成为中国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人民对殖民者永远抱有无可遏止的离心力,而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彻底同化后的国民则会对统一的国家多少抱有一定的向心力。”
“有鉴于此,我提出四点:第一,民心同化,除正在进行的各种文化同化措施之外,应规定朝日琉球臣民的权利应与帝国臣民之权利一致,联盟内的各国臣民可以较自由地流动迁徙,联盟内允许多重国籍存在,此外,朝日的参战老兵应与帝国的参战老兵享有同等的收复地优惠垦殖权;第二,经济同化,成立一个东亚联盟产业统合委员会,指导联盟各国的产业建设,将联盟各国的经济有机地融合起来;第三,政治同化,在当前东亚联盟宪政研究会的基础上,逐步向东盟议会的方向发展;第四,军事同化,成立一个常设的联合总参谋部,经常进行跨国联合演习,并逐步形成联盟内各国军官互调体制。”
“这样子来搞吞并,比把它们变殖民地还毒……”梁天河上将赞叹道。
钟夏火捂住耳朵不听。
“不是吞并,而是自愿基础上的逐步联合,最终的同化也许需要上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只要切实执行以上四条,近几十年内将联盟变为联邦国家或多元制帝国并非不可能。”
“太漫长了,几十年几百年的事情跟我们无关,有生之年实现征服世界的梦想才有意义!死了以后我们还知道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征服世界,那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钟夏火一通慷慨激昂,说得大半的将军都交口称是,就连刘云都禁不住微微点了一下头——纯粹的潜意识表现。
“说来说去,关键就是工业水平不够,那我们再忍忍,打日本我们忍了四年,打俄国我们忍了九年,这次我们忍十年够不够?十年之内把工业搞上去行不行?我看就算我们不搞列强,列强也一定会来搞我们的,必须做好打大仗的准备,所以这十年不但要把工业搞上去,军备也不能放松。外交问题我懂的不多,我只提一点,德国奥匈可以利用,但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我们想要的东西只能靠我们自己的手来争取。”
大家都明白,钟夏火是在巧妙地妥协,形势对他不利,一味纠缠下去只能损害他自己,何况领袖已经很明确地不支持急进政策,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道理就用不着他人来提醒了。
这种时候,领袖的安抚是少不了的。
“钟夏火说得有道理,时不待我,慢条斯理地搞建设是要不得的,落后就要挨打,必须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填补差距。”
钟夏火得到领袖的夸赞,喜不自禁,不住地拍着大腿。
//com//刘云话锋一转:“综合这一个多月来的讨论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问题的关键是工业化,没有工业化,富国也好,强兵也好,统统都要受制于人。由此看来,近十年内我们的一切工作都应该围绕实现工业化这个基本出发点来进行,同时不放松政治、经济、军备诸方面的扩张,建设扩张两不误,必要时应暂缓扩张保证建设。”
刘云故意顿了一下,略略地扫了众人一眼——没人吱声。
集团内部思想的统一至少在形式上完成了。
“刚才我说的,总结为八个字:建设第一,扩张第二。有没有不明白的?”
当然没有。
“这八个字就作为今后十年我们工作的指导精神,当然,光有这点认识还不够,在实际工作中,还需要大家以全局为重,齐心协力,精诚团结……”
接下来的废话不多。
“落实到具体的问题,未来十年帝国的整体发展规划需要从以下四方面着手:第一是产业财经方面,主要是工业技术调整、产业调控、银行国有化、税制改革、农业联合社组织、教育普及等问题,由牛金、田正宏、韩浪、马丰、江闻涛、何新、罗素兰、马丰、肖如海负责制订产经总方略,牛金为总负责人。
第二是内政方面,主要是土地改革、地方自治、宪政改革、皇族处置等问题,由文易、张志高、莫宁、马丰、杨正金负责制订内政总方略,文易为总负责人。
第三是外交方面,主要是改善外交态势、扩大同盟势力、朝日琉同化等问题,由文易、张志高、杨正金、胡克、钟夏火、刘百良负责制订外交总方针,张志高为总负责人。
第四是军备问题,由胡克、钟夏火、刘百良、张遥前、张一叶、顾英扬、肖如海、何新负责制订国防总方针,胡克为总负责人。”
“春节之前,以上四方面的总负责人把相关的方略和方针提交上来,整合为帝国政略战略总方针。”
四位负责人都表示明白了。
梁天河与王直即日起程返回各自的军区司令部,东北和华南的军务还要劳烦你们两位来支撑。”
点到名的两人起立,敬礼,直着脖子喊出明白两字。掷地有声,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众人摇头,无语。
“散会。”
一阵絮絮梭梭之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刘云、文易二人。
“真有你的,把钟夏火塞到外交工作组里来,存心让我折寿折寿再折寿啊。”文易稍显费力地微笑道。
“放心吧,张志高是总负责人,火力主要是对准他的,年轻人嘛,多历练历练是好事,再说还有杨正金和胡克在那里,多少分担一点压力,你把内政组的事搞好就行了,外交组由他们斗去吧。”
“钟夏火的破坏性太强了,而只有你才控制得了他。”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学会牵制他。”刘云眯起了眼,天花板上的枝形水晶吊灯似乎亮过了头。
“调查他,试探他,确认他的势力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只有你能这么做。”
“有必要吗?”
“除非你想让他接班。”
“……”
“我承认钟夏火的确能力不凡,但看问题不能只盯住一点,要实现我们的目标,首先必须努力保证集团内部的团结和稳定——最有可能毁灭我们的正是我们自己。”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信满满,仿佛未来已掌握在手中。
窗外一片灰暗,未来在天空的尽头闪烁,不知是海市蜃楼还是纯粹的幻视。
一九零五年正急不可耐地想要跳进这个世界。
黑色王虎轿车在德胜门外的军街上慢腾腾地挪,司机是陆军大将钟夏火,乘客是同为陆军上将的刘百良和张遥前。
“干吧。”在这冰冷狭窄的空间里,钟夏火那金属味的声音更令人发寒。
“太着急了吧……”刘百良犹豫道,他的性格正符合他那女性化的样貌。
“皇族问题已经提出来了,必须把满洲亲贵为首的旧地主势力彻底打倒,这是会议的共识。”
“可是这个问题已经交给内政组去研究了……”
“那些人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行动,立即行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被文易他们察觉,想办法进一些谗言的话,我们的计划就有夭折的危险——那只老狐狸的鼻子灵得很。”
“问题是,没有皇帝、首相、兵相的联署,光靠总参是调不动军队的吧。”刘百良还在担忧。
“我们不需要调动军队,只需要煽动兵变。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领袖与此事有所瓜葛而导致声望受损,所以只能由我们几个信念最坚定的人来搞。”
“如果兵变失去控制呢……形势一乱,总有人想要抓住机会大干一场的。”
“那时候朝野就会一致指望刘队长出来收拾局面吧,而我们的领袖是一定有能力解决这种问题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水搅混,张司令,你说呢?”
一直不吭声的张遥前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我没有问题,随时准备出手,总归也是夜长梦多。”
“一定会被处分的。”刘百良胆怯了。
“怎么,被丁介云的事给整怕了?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处分又怎么样?能把我们砍了不成?说过多少遍了,我们跟丁介云他们完全不是一回事!我们不是叛党,是功臣!”
“可是如果真的伤到自己人的话,武威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死伤几个名流重臣,又怎么能激起军民的义愤呢?何况那些人原本就是我们的障碍,就是要一石二鸟,把他们跟皇族一网打尽!别担心,一切安排得稳稳当当的,别忘了,这场戏里面,我们也是受害者。”
汽车停住了。
“小刘,你就说一句话,还跟我们一起干吗?”
每一个字都渗透着钢铁的意志。
刘百良屈服了,那是他无法抗拒的力量,十几年前,他第一次遇见钟夏火的时候他就明白了,那个人既是拯救他灵魂的英雄,又是召唤他生命的死神。
“当然要一起干……”
“就这么决定了,按照甲方案,春节前起事。还有什么问题吗?”
“肖烈日那边没问题吧?”最后的最后,刘百良还要谨慎一回。
“放心吧,他比我们那些所谓的同志还要同志呢。”
钟夏火自以为这句话特有水平,得意地用手指蹭了蹭下巴上的黑硬胡渣。
汽车启动了,前方的马路扫得干干净净,路两边堆着灰白相间的积雪——与纯洁无缘的城市的雪。
一九零五年的元旦,夜空里飘着稀疏的雪粒,一点一点,湮灭在武威公爵府前院的菩提树丛间。
三层洋楼的开阔正厅里热闹非凡,大概因为西历元旦是舶来品的缘故,几张长餐桌上摆的全是纯银的西洋餐具,男女老少皆盛装以待,。
他们在等谁?
正厅的门开了,手提旅行包,身着牛仔裤和T恤衫……不对不对,应该是手持檀香木折扇,身着蓝色洋裙和狼裘披肩的公爵大小姐神色平淡地走了进来,后面是大小姐的跟班团,五男一女,同样盛装打扮。
公爵本人忙起身去迎接,众目睽睽之下,竟一把搂住女儿大哭起来,旁人全都看呆了,而当事人之一的千桦也惊讶地楞在那里,一时手足无措。
还是公爵夫人省过神来,拍了拍刘平和玉春的小脑袋——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她出面的时候,千桦的心还离她太远。
不用多说,刘平和玉春马上理解了母亲的心思,并肩跑上前去,左右出击,刘平牵着父亲的衣角,玉春抱着父亲的胳膊甜甜地劝道:“父亲大人为什么要难过呢,姐姐不是好好地回来嘛,应该开心才是啊。”
刘云急忙在女儿耳边悄声道:“宴会完了以后来我书房,有话跟你说。”
千桦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
“没事,没事,我最近心里闹得慌,老是担心你们姐姐,又怕她像当年那样不翼而飞,现在终于看到人了,没事了,回去吧。”
刘云亲昵地捏了捏玉春的小脸。
“乖女儿,懂事了。”
当然,最小的孩子刘凡从远处射来的嫉妒目光早已被选择性地忽略。
现任工商大臣张謇男爵起身道:“武威公爱女心切,当代罕有之慈父也,足以感动天地,诸位,何不为武威公父女相聚之喜干上一杯?”
“说得好,天地尚且感动,何况凡人,诸位快举杯。”马屁精甲说。
“人伦之表率啊,此酒理应敬给武威公。”马屁精乙说。
“大小姐天姿国色,聪慧娴雅,外秀内姝,怪不得武威公如此喜爱,理应为大小姐再敬一杯。”马屁精丙说。
机灵侍者们早在大小姐进门时就已为各人的水晶高脚杯里注满了血一般的红酒。
成百的酒杯举起来时,千桦望着父亲仿佛又苍老几分的脸,不知为什么,眼睛里禁不住湿漉漉的。
//com//伦敦,某古堡。
灯光温和,沙发柔软,壁炉里的劈柴烧得通红。
几位老人聚在壁炉边,圆桌上摆着波尔多红酒与法兰斯干酪,没有肃立一旁的侍者,老人们只能自己动手。
伦敦腔,巴黎腔,纽约腔、圣彼得堡腔的英语奇妙地揉杂在一起,并不显得有什么不协调。
就身份而言,他们是勋爵、部长、参议员、伯爵,就人种而言,他们是清一色的白人,而他们聚在一起的理由却是为了东方的一群“黄种野蛮人”。
这是一个没有亚洲人参与的“亚洲俱乐部”,在这里,殖民地是永恒的主题,白人的利益是永恒的利益。
“很遗憾,今天少了一位尊敬的男爵,德皇陛下正好需要他。”山羊胡子的俄国伯爵说道。
“德皇陛下更需要摩洛哥,为此他不惜把一千个男爵投入战场。”秃头的法国部长讥讽道。
“部长先生,那么法兰西会为它的印度支那投入多少条步枪呢?”尖鼻子的英国勋爵说道。
“我们在那里有一个半师。”法国部长说。
“中国人呢?据说他们在西南军区就部署有4个师,每个师的兵力都超过你们那一个半师。”英国勋爵提醒道。
“中国军队有大量的重炮和机枪,尤其是机枪,他们的禁卫军把机枪发到了步兵排。”俄国伯爵补充道。
“他们的空中兵器怎么样?我亲爱的伯爵。”法国部长问。
“没什么了不起,后来我们也有了,费事的玩意,用两次坏一次。”俄国伯爵强撑着面子道。
“我们的军事观察员亲眼看到了飞艇轰炸要塞的场面,他们把照片和报告书登在报纸和科学杂志上,全英国的飞行爱好者都在为那种东西疯狂,有人提出了建造一种空中战列舰,跟我们海军的战列舰一样,装四门12英寸大炮!”
“疯子。”戴夹鼻眼镜的高个子美国参议员皱了皱眉。
“但是中国人的飞艇的确可以搭载大量的重型炸弹,能够对城市和防御工事造成巨大破坏,他们还有较小较轻的飞机,携带小型的炸弹和机枪,用来袭击行军纵队,他们不需要骑兵就能发现我们,而我们派出的骑兵却经常遭到来自天空的袭击,以至无法完成任务。”俄国伯爵总算道出了事实。
法国部长摸了摸他光秃得发亮的前额:“这就是我们面临的问题,野蛮人超越了文明人,拥有了比文明人更先进的技术。”
“拿破仑说,中国是一头睡狮,一旦苏醒过来,必将震惊世界。”俄国伯爵强调道。
“世界不能只由文明和野蛮来划分。”美国参议员说。
英国勋爵抬高了调门:“先生们,我们的利益受到威胁了。在东亚联盟的威胁下,法兰西能够单独保住印度支那吗?美利坚能够单独保住菲律宾和夏威夷吗?俄罗斯能单独保住西伯利亚吗?”
“法兰西有强大的海军。”法国部长做自豪状。
“美利坚有更强大的海军。”美国参议员昂首挺胸。
“俄罗斯有欧洲最强的陆军。”俄国伯爵不可一世。
“不列颠帝国有世界最强的海军,然而我们却深刻感受到了来自东方的严重威胁,我们在那里只能部署很少的军队和舰队,如果这次中国人借口巴达维亚(雅加达)事件进攻荷属东印度的话,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荷兰倒霉。”
“所以默许了德国与荷兰的交易吗?”法国部长指的是去年十二月初荷兰以西伊里安为抵押换取德国军援的事情。
“荷兰必须武装自己,只要欧洲还处在对峙状态下,我们无法支援任何人。”勋爵的眼珠子左晃右晃,小心地观察他人的反应。
“只要那位伟大的威廉皇帝不改变他的傲慢态度,欧洲的和平只能在梦里。”法国部长趁机发泄他对德国的不满。
俄国伯爵却有不同看法:“德皇是个好人,他是吾皇的表兄与好友。”
“法兰西是贵国最能依靠的盟友。”法国部长强调。
“然而德皇却帮助我们镇压了波兰起义,他还支持我们取得那两个海峡的通行权。”俄国伯爵指的是连接黑海与地中海的博斯普鲁斯与达达尼尔两海峡,自克里米亚战争以来,根据相关条约,俄国的军舰不得通过这两个海峡。
一提到海峡问题,英国勋爵马上改换话题:“对俄国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东方问题,除非你们打算放弃西伯利亚——黄种人的百万大军随时能够重新集结起来,打过乌拉尔山。”
俄国伯爵还不服气:“我们随时准备重演1812年为拿破仑演过的戏。”
“拿破仑没有5亿人和近乎无限的资源。”英国勋爵提醒道。
法国部长严肃地抚着他的山羊胡子“必须限制他们工业的发展,我们需要的是东方的市场,而不是东方的工厂。”
“我们正在丧失5亿人的市场,上个世纪以来的全部努力将要化为乌有,我们用自己的机器去装备别人,而让我们的工厂面临开工不足甚至破产的危险。”英国勋爵一副受害者的可怜面孔。
“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们不再需要我们的印花布、铁钉、卷烟、染料、肥皂、煤油灯、步枪、大炮和军舰,他们也不再允许我们单独开矿,不再雇佣我们的轮船运输货物——只有少量的奢侈品能在那里卖到好价钱。他们只购买机器,购买成套的工厂设备,用我们的机器,制造出他们需要的所有东西,是的,他们正在试图用机器制造机器,总有一天,他们连我们的机器都不再需要,反过来抢夺我们其他地方的市场,事实上他们也正在这么做。出口机器是一个错误,天大的错误,上帝正在惩罚我们的无知与短视。”美国参议员做悲天悯人状。
俄国伯爵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恶狠狠地说道:“他们对土地的贪婪是无限制的,他们到处移民,印度支那、马来亚、婆罗洲、爪哇、菲律宾、夏威夷,这些文明国家的领地上布满了曾对我们卑躬屈膝的中国人、日本人和朝鲜人,他们还源源不断地涌向美洲,为了满足他们对土地的贪婪,又卑鄙地对我们发动了战争!看看这些远东的黄种人,他们有兔子般的生殖能力和野狼般的生存能力,他们之中的鞑靼人一度席卷了大半个文明世界,如果不加以限制,百年之后,白人世界和基督教文明将被彻底摧毁,我们的土地上将住满黄种人,而我们的后代将变成白花花的骷髅,用来装饰他们的房间。”
美国参议员煞有介事地扶了扶他的夹鼻眼镜:“我们的国家已经看到了这个危险,我和我的同僚们正在准备新的移民法案以阻止他们不断地涌入,我们的国土上已经有太多中国人和日本人了,这样下去,美国西海岸迟早要成为黄种人的殖民地。”
“DiegelbeGafahr!”法国部长难得正确地说出了那幅著名油画的德语名称。
“没错,白人文明世界必须联合起来才能对抗这股黄祸,想想看,如果按照欧洲的征兵标准,五亿人能组织起多么庞大的陆军?如果东亚联盟的人均收入达到欧洲的平均水平,他们又能征集多少军费来建造多么庞大的舰队?更不用说那些空中兵器了,据说光是在战争前他们就拥有六七十艘飞艇和数百架飞机,其中半数以上可以搭载5磅到500磅不等的各式炸弹。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够制造连欧洲都少有的380毫米臼炮,像敲鸡蛋壳那样砸碎海参崴的钢筋混凝土堡垒;他们的最新式战舰有3个双联主炮塔,由主桅上的控制设备集中指挥统一射击,能够准确击中12000码外的目标;他们把水上飞机搭在运煤船上,用来侦察战舰视距外的敌方舰队;他们的步兵配备有轻便的小臼炮,能够从3000码外抛射6到12磅不等的带尾翼的炮弹……”英国勋爵焦急而忧心地在“除此之外”后面一口气举了十几个例子,仿佛他所说的“白人文明世界”明天就要彻底灭亡一般。
美国参议员对此深有感触:“面对技术如此发达的强敌,我们的确暂时无法保护菲律宾和夏威夷,我们的主力都在东海岸,要经过漫长的航行才能到达太平洋地区,而沙皇陛下的第二太平洋舰队就是在长途航行之后在突然遭遇的战斗中被摧毁的——在准备充分的敌人面前,远征是要冒巨大风险的。同样,法兰西对于印度支那,不列颠对于马来亚、新加坡、婆罗洲甚至印度,俄罗斯对于东西伯利亚,也都不过如此。我们的本土距离各自的远东领地太远,面对东亚联盟的威胁,以各国单独的力量是无法加以保护的。”
英国勋爵颤动着他的鹰勾鼻补充道:“所以必须消除分歧,为了我们共同的信仰和利益,结成一个有力量的同盟,遏制黄祸的蔓延。”
“问题是,如果德国不认同这个同盟,欧洲依旧保持对峙局面的话,同盟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法国部长的秃头明晃晃地反射着壁炉中的火光,仿佛一个老化的电灯泡。
老人们陷入了沉思,或者说,继续各怀鬼胎。
德国这头力大无穷的巨兽,谁也无法忽视。英国勋爵下意识地不时瞅一眼角落里原本留给那位德国男爵的座位,那种谨慎而担忧的表情,仿佛是看到了一头刨着蹄子喘着粗气喷着鼻沫的西班牙斗牛。
“德国在远东也有利益。”英国勋爵说。
“但是不值一提。”法国部长说。
“伊里安岛和俾斯麦群岛加起来可要比印度支那还要大。”英国勋爵强调。
法国部长耸耸肩:“但是那里只有热带雨林和野人,而且离中国比较远,除非中国人打算占领澳大利亚。”
“他们想占领全世界,夺取印度支那、缅甸、菲律宾、马来亚、北婆罗洲、荷属东印度、夏威夷只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的第二步是夺取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乌拉尔山和里海以东的俄罗斯亚洲部分,情况顺利的话,他们还将煽动伊朗王国、阿富汗王国、奥斯曼帝国以及埃及的不满分子一起来反对我们,北美的亚洲移民也将组织起来,他们将煽动内乱并接应东亚联军的军队在西海岸登陆……”英国勋爵故意说漏嘴。
“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美国参议员疑惑道。
英国勋爵洋洋得意道:“我们手上有三位中国将军,他们因为冒犯了那个国家的实际最高权力者而被迫逃亡,他们对中国的权力高层构成和总体战略计划了如指掌,因为他们自己原本就是那个范围狭小的权力集团的一员。前段时间他们曾因为对我们的招待感到不满意而企图逃亡,当然,他们逃不出我们的手心,之后我们尽可能地满足了他们生活方面的需求,现在三位将军正努力地为不列颠帝国的事业服务。我好不容易得到了首相的授权,才得以向诸位透露这一绝密的内情,希望不要外传。”
“那么可以见一见他们吗?”美国参议员一脸好奇。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不感兴趣的事,勋爵阁下,我也盼望着能与他们谈话。”法国部长宜步就趋。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这些中国将军。”俄国伯爵显然心口不一。
“这可是很麻烦的事,要征得首相跟好几位大人物的首肯才行……”勋爵故意调人胃口。
“我们来一次也不容易。”美国参议员说。
“既然亲爱的首相阁下授权您告诉我们这个消息,那么也一定会考虑到我们的心情的。”法国部长说。
“如果能充分了解这些将军的供词的话,对促进欧美各文明国家的联合大有益处。”俄国伯爵说。
“如果公布他们的供词的话,应该足以掀起一场大风浪。”美国人阴笑。
勋爵眯起他的老鼠眼微微一笑,双手一摊,准备投降。
//com//暗夜,每一只老鼠都冻得发抖,鼠穴隔壁,温暖的火炕上,聚集着长袍马褂、瓜皮帽和垂到屁眼下面的辫子。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打扮得如此不合时宜了,然而他们却为此而自豪,因为他们是皇族,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顽固的子孙。
这里是北京西单,义郡王府,当今光兴皇帝之六弟载洵的府邸。
富丽堂皇的王府里此时却毫无与之相配的淫靡气氛。
“我们没有时间了。”时年不过二十岁的义郡王载洵心事重重地说道,周围的王爷贝勒们没有比他更年轻的了,不过说到勇气和决心,却无一人在他之上——虽然他和其他腐烂的亲贵一样,细瘦的长脸因沉溺酒色和缺乏锻炼而显得病态的白皙。
“被盯上了?”端亲王载漪一脸不安。
“反正我这宅子附近无所事事的人越来越多了。”载洵捏紧了酒杯,狐狸眼滴溜溜地转。
“那怎么办?要收手吗?早说过不是时候的……”胆小的庄亲王载勋那覆在酒杯上的指尖微微发抖。
“现在收手已经不可能了,射出去的箭还能掉头飞回来吗?”载洵厉声道。
“可是我们还没准备好……”年轻的贝勒载莹也动摇了。
“已经准备差不多了,羽林团的上百精锐,又我等亲卫家奴数百人,原满蒙八旗健儿数百人,再加上愿意效力的帮会门道数百人,至少可聚集千余敢死之士,而各逆臣宅第的护卫,多则三四十人,少不过七八人,趁夜全歼刘云逆党应当不成问题。”载洵的胸腔里仿佛塞满了成熟到腐烂的竹子。
“干吧,我满人的天下,就在此一举了。”载漪之胞弟、贝子载澜发狠道。
“羽林团的人可以相信吗?听说他们大多是汉人?”载漪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他们绝对是忠君爱国之辈,前段时间他们中的几名军官在酒馆惩治敢于辱骂皇上的逆贼,反被对方围攻,其中一人还被打成重伤,虽如此而不见忘于皇恩,反上书请究其无能之罪,其诚可嘉啊。”载洵赞叹道。
“可是仅仅干掉刘云他们就能解决问题了吗?”载勋还是不忧心忡忡。
自光绪十六年起,死无全尸的王公贵胄与元老臣僚究竟有多少,谁也记不清了。那些鲜血与碎肉,却依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比鲜艳地出现在某些人的记忆幻灯机中。
载漪冷冷一笑:“不干掉刘云他们的话,连解决问题的资格都没有。御膳房和太医院的传闻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吧。”
入冬以来,宫中传出流言,说是御膳房和太医院其实全由刘文一党之亲信所控制,皇帝的日常膳食和常用药品中添有迷药,此迷药非得有特定之妖术才能发挥效用,奏效之时,被迷者便宛如提线木偶,任他人摆布,而懂得运用这特定妖术的人,非刘云文易莫属,这足以解释为什么当今皇上十年来偏信刘文一党,以至背弃祖制、混淆满汉、去清改华、紊乱纲常、诛戮亲族,亲手葬送了了大清两百五十二年的江山。
流言的效果不在于其是否真实,而在于人们是否愿意相信,先入为主的观念总能霸占判断的制高点。
“传闻而已,以迷药妖术控制一国之君,实在太荒谬了。”年纪不过三十岁脸却白得像蜡纸的恭亲王溥伟无力地摇头道。
载澜也来搅浑水:“当年老佛爷的过世也很蹊跷呢,老人家的身子板那么结实,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后来还听说,老佛爷身边随侍的宫女太监,后来竟没留下一个活口……还有老醇他们,光绪十六年的时候,两三个月内,贝子以上亲贵之中竟去了八九人,其中多半还在生龙活虎的年纪,哪有这种长眼睛的瘟疫,净找咱金枝玉叶的下手?”
所谓老醇,正是当今皇帝载恬(原字加三点水)和醇亲王载沣、义郡王载洵的生父。
“还有刘文一党用以邀功的剿灭宫内造反白莲教徒的说法,实在荒诞不经,上千白莲教徒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混入宫内?可是当时老佛爷和众王公大臣也竟相信了他们,为什么?”
“还有李鸿章起兵之事,令人费解,堂堂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竟会引白莲教入宫,事败之后,又拿出老佛爷的手令起兵‘清君侧’,老佛爷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让一个汉人提兵杀进宫里来吧?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贝子爷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刘文一党精心安排的?”溥伦疑惑而愚昧地问道。
“我以为,刘文二人非妖即魔,诸位可还记得半年前虚报地震之事?当天晚上,那场震动,那道异光,还有后面发生的事……当时半个直隶都搬空了,结果只是虚惊一场,而从此以后,军都山那边就成了禁区,军管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坊间的传闻可是不少。有参与‘救灾’的兵牟说,曾到军都山去剿灭什么叛军,却从未见过对方一兵一卒,往往一不留神整连整营的就完蛋了,也不知道枪弹炮弹是从哪里打来的。还有人见过一种三四人高的怪兽,钢身铜头,长着拳头大的红眼睛,一跳几丈高,海碗粗的树一撞就飞。还有人亲眼看见,成千上万的民夫在军都山里的一条峡谷里铺银子,然后用钢筋水泥封上……”
“这么一说,的确觉得这两个人阴气森森的,我也听说许多传闻……”贝勒载濂也凑着份扔出来一大堆道听途说的“传闻”。
“管他是妖魔还是神仙,这次我们要见佛杀佛,见鬼杀鬼,大家对这件事还有什么想法?事不宜迟,赶快决定下来,干吧!”载洵焦躁不安地说道。
“这个事情,小醇知道吗?”庄亲王载勋还是一副不知是否可以活到明天天亮的不安模样,他口中的小醇,正是当今皇帝的五弟、袭了醇亲王的载沣,比载洵大三岁,一向主张维持现状。
载洵摇头道:“我那兄弟太懦弱,干不成事,不过他经常出国,跟洋人的交情不错,届时可以充个外交大臣,诸位以为如何?”
“那总理大臣该由何人担任?”早有野心的端亲王载漪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分赃了。
载洵早有觉悟般地冷冷瞥了载漪一眼:“我以为,应当废除总理职位,改由皇上亲政。”
载漪无话可说了,他是绝无立场去反对皇上亲政的。
庄亲王载勋摁着他发皱的太阳穴,仿佛刚喂饱的猪一般哼哼几声后冷冷道:“我还是那个问题,干掉刘云以后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京师驻军一向由刘云亲信统带,一旦他们知道主子被杀,联合起来举兵入京的话,我们该如何是好?”
“该打点的都打点了。”载洵自信地昂起头,“别忘了,全国三成的田地都在我们皇室名下,那些千亩万亩的大地主,全靠我们这片大树林罩着,他们想保住自己的产业,就必须跟着我们干,出钱,出军火,编建民团,结交军官,现如今,光直隶就有数万民团可用,直隶军区的数十位营长以上统兵官,早已跟我们的人混得烂熟。届时只要在京的刘文一党全军覆没,以天子圣旨传达四方,以乡绅民团起而响应,以识时务之军人安定秩序,以名流学绅共商国事,天下应不至于大乱。”
“还是太冒险了啊,如今全国一半兵力驻扎东北前线,由刘云亲信梁天河统领,一旦杀灭刘文一党,若梁天河举数十万精锐大军南下讨伐,任我有百万民团,势必难以抵挡。”
“东北太过荒凉,梁天河大军的粮弹全赖内地补充,只要切断他的补给,再许以高官厚禄,设计诱杀之,此事应当不足为虑。”载洵为自己貌似周全的考虑而禁不住得意起来。
“光坐在这里空谈有什么用,要干就立马干了,要不干,立马回家抱女人去!”贝子载澜忍不住了,一个劲地“干干干”,干!
一直猫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贝勒载濂突然开口道:“我有个好主意,就在除夕晚上,趁着满街放炮的时候,让敢死之士装扮成讨喜的杂耍班子,混到各家宅子前面,看准信号,一并下手……”
载洵大喜:“的确是好主意啊,早听说濂贝勒爷脑袋灵光,关键时候就显出来了……”
长袍马褂大辫子们的讨论立即转向了细节方面,“该不该做”的问题由“该怎么做”的问题彻底替换。
被撇在一边的载勋微微摇头,胡子里的跳蚤听到了他的无力呻吟:“这样做真能恢复我满人天下吗……一但事败,我爱新觉罗一族就全无生路了……”
相对于爱新觉罗一族的生路,跳蚤还是对他们的血比较感兴趣。
跳蚤换了个位置,伸出尖利的嘴管,试探一番之后,缓缓地插入了那微微发皱的皮肤。
人类的鲜血是滋养跳蚤的美味,不管是爱新觉罗一族的,还是乞丐妓女什么的,跳蚤分不清皇族与贱民的血有何不同。
谁能分得清呢?
//com//“一百八十五票赞成,二百三十七票反对,八票弃权,三读未通过,《劳工法第二修正案》之审议到此为止。”
众院议长黄林宏手中的锤子干净利落地落下,以增加工人福利为主旨的《劳工法第二修正案》于一九零五年一月十二日被帝国众议院否决。
明天就是腊八,信佛的议员们早早就得了各大名寺的邀请,要出席那一天举行的庆贺佛祖释迦牟尼成道日的大法会,其中那些投了反对票的人,他们可以为寺庙施舍千金万金,却绝不肯让工人占一分一毫的便宜,因为“工人看似占了业主的便宜,实际上却占了国家的便宜,长此以往,势必败坏风气,堕毁道德……”
“议会党团居然有四成的人投了反对票,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这些国民的代表可是不遗余力啊。”
中民党本部的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委专用会议厅里,张志高沮丧地摇头道,身为中民党总裁,居然在表决的关键时刻遭遇了党内议员的背叛,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他们只是有投票权的那一小撮人的代表而已。”中执委常委之一的罗素兰安慰丈夫道。
“表面上对我们服服帖帖,背地里还是他们那一套,现在终于暴露本性了,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另一位常委——众议院内政委员会委员长莫宁发狠道。
“人太多了,不好下手,动静太大反而对我们不利。”众院科技委员会委员长马丰托着他性感的下巴,皱起他诱惑性的完美额头。
众议院工商委员会、农林委员会委员长田正宏比张志高更沮丧,正宗的马脸上愁如晚秋,一个劲地抽着烟,半天才吐出句话来:“真的没想到,没想到,都被他们糊弄了,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自光兴元年国会开会以来,中民党的议案通过率位居各党之首,这都要归功于表决之前中民党首脑们的后台活动,信奉“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前总裁文易更是创造了中民党连续五年无一废案的纪录。而这一次,田正宏栽了,张志高栽了,中民党栽了,那些一度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议员们临到表决之时突然倒戈,一读的时候,全部四百三十名议员中竟只有一百四十一人投了赞成票,张志高虽然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四方运动,软硬兼施,也不过在三读时挽回四十四票,大势已无可挽回。
“这样看来,选举法第三修正案也很难通过了。”马丰出奇的冷静。
罗素兰晃了晃她保养很好的披肩长发:“且不说那一堆计划提交的法案,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党内那些反对派,清除掉他们,大联合政府就会动摇,不清除他们,他们却有了异心。他们既想利用我们的资源,又打算保持自己的独立主张,而我们的难题是既要推行改革又要保持稳定……”
“分庭抗礼,还是互相利用,就是这个问题。”莫宁强调道。
“稳定第一。”张志高说。
“强扭的瓜不甜。”马丰说。
莫宁的黑框大眼镜泛着光:“自由党和保皇党中央因为支持我们,自身也发生了分裂,退出去的议员正在筹组新党派,背后有私人财团、皇族和旧地主在活动,其中不乏名流硕学之辈,影响力不容小视。”
“看来那些人要跟我们摊牌了,至少是企图构成独立而有力的政治势力。”罗素担忧地看了一眼丈夫。
“散会后我跟康、孙二人谈过,他们也在动摇,如果不是刘云在那个位子上,大联合政府随时都可能解体。”张志高显得没什么精神。
“形势已经不是中执委可以控制的了,向文先生和刘总理请示吧。”马丰说。
莫宁担忧道:“如果不能在制度的层面解决,就只能让军方介入了,那样一来正中了钟夏火那帮激进分子的下怀。”
沉默持续了一只蚊子从天花板落到地面那么长的时间。
“相信文先生和刘总理吧,他们一定有办法的。”张志高只能这么说了。
身在其位,并不一定能谋其职,你可以不做傀儡,但你终究无法弥补差距,领袖不是谁都可以当的,更不是模仿可以亵渎的。自特遣队事件后,张志高就明白了一切——自己能做到的仅仅是继承,而非创造。
夜,云遮雾横,月光若有若无,德胜门附近的某胡同里,一位身裹藏青色军大衣的大汉行色匆匆。
月影流转,胡同里回响着大汉的脚步声与土狗的吠叫声,大概是被小流氓砸坏的路灯在路旁沉默地黑暗。
转过一个弯,堆得满满的垃圾桶上闪出几道幽幻的绿光,大汉毫不留意,径直走过去,刚才还在扒拉着垃圾的野猫还是野狗三跳两跳消失在昏昏欲睡的月光之外。
大汉突然在垃圾桶边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电光火石间,原本斜靠在垃圾桶边的铁盖流星般地飞向胡同口,“扑通”一声打中了什么东西,又“咣”地飞落路边,还优雅地原地打了几转。
“出来吧。”大汉垂手道。
幽灵般的黑影渐行渐近,却在月光照到黑布面的棉鞋时停住了身。
“不敢让我看你的脸吗?或者说你丑得不能见人?”大汉挑衅地问。
“看见我的脸又怎样呢?”
大汉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了,黄老板,我可没少付你酒钱。”
“谁会为了几角酒钱天天跟你跟到半夜呢?”
“黄成明,你到底是谁?”大汉的手不自觉地靠向腰间。
“别动,你也察觉到了吧,不止一把枪瞄着你的脑袋,乖乖站在那里,对你有好处。”鹰狼队特工黄成明的语气纯粹是命令式的。
“你想怎么样?”大汉很镇静,发自心底的,无惧天地生死的。
“原步兵59团副团长苏定方,请你解释一下这些天来的非常举动。”
“我喜欢喝酒,喜欢一个晚上换三四家店喝酒,有什么不妥?”苏定方边说边用脚尖往脚边的雪堆里悄悄地拱。
“好吧,我换一个问题,私藏军火是不是死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定方嘴角微提。
“别告诉我你卧室地板下面那些东西都是玩具。”
某只体色不明的猫在墙角不安地喵了一声。
嚓地一声,两人之间腾起一层雪雾,一瞬间里,毛瑟手枪的七点六五毫米毛瑟弹与国产九九式左轮手枪的派拉贝鲁姆九毫米弹在冰冷的空气中交错而过。
五六声枪响之后,周围的狗全都狂吠起来,浑身滚满了泥雪的苏定方左肘撑地正要起身,冰冷的毛瑟枪管顶住了他的前额。
“你心脏中弹了。”苏定方一脸的不可思议。
“手枪对我没用。”黄成明毫无感情地说。
苏定方这才看清,黄成明的大衣下面鼓鼓囊囊的,中弹的右胸偏下部位微微泛出金属的光泽,而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战争后期才少量配发的防弹钢盔。
“平时也这么穿吗?”
“今天要摊牌,没办法。”
“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吧。”
“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走吧。”
“真想让我跟你走?”苏定方微笑。
“你还想怎样?”黄成明的手指压紧了扳机。
拉火索的臭味飘然而过。
“妈的……”黄成明管不了那么多,就地一滚,还没滚出三四步,只听“轰隆”一声,耳膜几乎震破。
硝烟散去,黄成明呆呆地爬起来,面前凌乱地散落着血淋淋的碎肉、骨架、内脏和残布,手一抬,这温热湿滑的感觉是……一留神,原来自己的脖子上竟挂住了一段热呼呼的、还冒着白气的肠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扯下肠子,扔掉,摇摇头,离开。
幽魂般地,隐入惨白的月光之外。
“连个人都逮不住,真他妈没用!”上司的指责对黄成明来说毫无杀伤力,他对这份工作早已断绝了感情。
“反正人都死了,再怎么骂你全是放屁,怎么样,后边这些天查到点什么没有?”
黄成明点起一枝烟,火光映出他惨白而略显扭曲的脸。
“苏定方私藏的那些武器,来源很不一般,绝不是民间可以随便弄到的,而且弹药和附件配得很齐全……”
“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扯点有用的。”
“那些武器,似乎跟上次在我酒馆打架的那几个羽林团军官有关。”
上司眼睛一亮:“说下去。”
“最近苏定方经常在羽林团驻地附近的酒馆和旅店出没,与那几个羽林团军官以及另外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会面,有时他也会进入路边故意糊住车牌的小汽车或马车里,呆一阵就出来。深入调查之后,发现在酒馆旅店中与他会面的人当中有义郡王的一个家仆,而他曾进入的小汽车则有一部是总参谋部的,因为时间精力有限,无法再找到更多线索。”
“干得不错,给你配工作组的报告批下来了,明天开始,你就是专案组的负责人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去七号接头地,我把你的手下带给你。”
“明白。”黄成明有气无力地应答,他已看透了一切,只想安逸地过他的小日子,然而他却无法拒绝任务。
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样的想法有多奢侈呢?
//com//“爸爸,以后还可以再去航空夏令营吗?我想再见到祁冰。”
晚饭之后,刘玉春又开始纠缠她的总理父亲。
“祁冰是谁?”刘云眼睛没离开手上的报纸。
“我上次说过的,就是暑假参加航空夏令营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黑龙江的女孩……”
“女孩也能参加那个航空夏令营吗?”刘云漫不经心地问。
“她偷偷代替她哥哥参加的,她还把自己的飞行围巾送给我了。”刘玉春宝石般闪亮的黑亮眸子仿佛要穿透挡在父亲面前的那层报纸。
刘平突然出现在妹妹身后,一个爆栗敲过去:“傻瓜,既然是夏令营,那当然要到夏天才能去,也不看看外边,那么大的雪。”
刘玉春张嘴欲哭:“爸爸你看,哥哥又欺负我……”
“小姐,你多大了。”刘平背起手,一本正经道。
这双胞胎的两兄妹外貌并不是很相象,刘平基本上跟他父亲少年时一个模样,刘玉春则渐渐显出母亲十六岁嫁给刘云时的样子。
“十三岁,怎么了?”
“十三岁了,还为这种小事哭,脸红不红啊。”
“好,我不哭,我要你哭!”
发狠的公爵小姐追着她老哥满大厅地跑起来,绕过了红木的圆桌,转过了镏金的大花瓶,避开了慌乱的仆人,兄妹俩一前一后扎在了一对裹着丝绸衣料的柔软浑圆的肉球下面。
玉春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她十一岁的异母姐姐千桦,小猫般可爱地叫起来:“啊,姐姐对不起,有没有撞疼你?”
千桦双颊微薰,手不由自主地捂在胸部,略显尴尬地微笑摇头:“姐姐没事,跑得那么欢,在玩什么呢?”
“哥哥他欺负我。”玉春气鼓鼓地双手揽住哥哥的脖子,这才把他的脑袋从那对软球的夹缝中拽了出来,“喂,哥,撞到了姐姐你也不说句话。”
刘平的脸却红得跟猪肝似的,慌慌张张地掰开了妹妹的胳膊,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哥哥你去哪里,等我啊……”
刘玉春急了,撇下千桦,提着蕾丝洋裙的黑面白衬底的裙角追了过去。
“这两个孩子……
千桦没心情去多想,父亲的慈祥目光已经对了过来。
“爸爸你还好吗?”好女儿当然要以贤淑的模样来问候父亲。
“我很好,过来坐吧。”刘云完全没把刚才那一幕收进眼里。
没等刘云习惯性地问寒问暖,千桦从身后亮出一叠文件,随意地搁在茶几上:“这是工商大臣张謇的三小姐张倩清给我的。”
“是什么?”刘云察觉得到女儿看似无所谓的表情下面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核弹。”
简单的两个字,企图让刘云感觉到事情的重要性。
热辐射与冲击波从爆发到消散持续了若干秒钟,刘云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些东西,真的是从张謇那里弄到的?”
“不是张謇,是张家三小姐。”
“有什么不同?”
“张倩清想得到张家三小姐身份以外的东西。”
“她想得到什么?”
“她想得到天下的钱,而我,想得到天下的权。”千桦半闭着眼睛,准备接受一切安排。
自从父亲生日那天晚上以后,她那企图报复父亲的的魔障如玻璃落地般粉碎得清脆而清晰。
那个晚上……
思维徘徊在记忆的暧昧区域,不想去回忆,却不能阻止大脑中的录象回放。
“千千,你在那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了,这些年来,全都是因为我,让你们母女受了那么多苦……”
说完,那个男人把一支左轮手枪放到她手里。
“恨我的话,就杀了我吧。”
那个时候,她虽然早已预料到父亲会有这种老泪纵横的忏悔,她也一再下定决心不会为这种廉价的忏悔施舍一点感动,可是为什么自己竟会忍不住地泪流满面,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放纵地嚎啕大哭,直至在那个男人宽厚温暖的怀抱里变成一只抽噎的小猫。
最终还是被人出卖了。
不用去猜,一定是特遣队的人告的密,为了讨好权势——为了讨好真正有力量的权势。
自己是多么弱小而无意义,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为什么那天晚上,不用那支手枪解决了自己呢?
就在那天晚上,积蓄的痛苦如火山般地爆发了,复仇的千桦死在流淌的泪光中。
也许,一直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在恨任何人,惟一痛恨的,只是经过那次噩梦之后,自己居然还活着的事实。
那天晚上以后,千桦以为自己觉悟了,为什么要痛恨活着的自己?无论如何,只需要为了自己还在乎的东西活下去,直到必须死去的那一天。
你还在乎什么?泪海中的女子?
“我惟一在乎的是他,没错,就是他,我爱他,爱他胜过任何人!”
屏幕一闪,现实中的他平静地坐在那里,安详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又想哭,难道眼泪还没流干?
“无论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千千。”
刘云收拢起那叠文件,一股脑全丢进了壁炉里。
“不需要吗?”千桦斜倚在红木椅的把手上,冷漠地注视着那些纸片化为炽亮的光。
“真的想要天下的权吗?”刘云反问。
千桦不说话,懒懒地伏在茶几上,长长的、冰冷的黑发几乎垂到地面。
刘云走到女儿面前,扶起她纤细白皙的下巴:“从头开始吧,我也教不了你。”
“我想做点有用的事。”
“说吧,需要爸爸怎么做?”
“我想筹建一个民间性质的基金会,资助贫困地区建立学校。”
“希望工程吗?”刘云对号入座。
“教育基金会。”千桦强调道。
“好吧,不管是什么,爸爸都全力以赴支持你去做。”
壁炉里的纸烬在火中微微跳动,渐渐碎散成空……
一九零五年一月二十日,德皇威廉二世骑着他的爱马出现在摩洛哥的丹吉尔街头,以征服者的姿态,趾高气昂,满面春风,一点也不在乎德国的老对手法国自去年4月与英国达成ententecordiale(衷心协约)后早已把这块非洲西北角上的地盘视为自家的后院。
法兰西愤怒了,德意志却不以为然,双方都发出了动员的威胁,德法即将开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世界。
“那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又在发巅了。”
文易放下报纸,面前平静的咖啡杯里倒映出张志高的憔悴面容。
“那个陈嗣广一定会叫嚷这是联德的大好机会吧。”
张志高点点头:“今天他在内阁会议上已经这么叫嚷了,罗素兰跟我说的。”
文易冷笑道:“对方一开始就缺乏诚意,一开口就要租借港湾,不成之后又企图诱惑日本、分化东盟,失败之后脑羞成怒,现在又拼命鼓吹黄祸,至少在对方改变立场之前,我们没有理由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话是这么说,不过联德毕竟是刘云酝酿已久的计划,任用陈嗣广这样著名的亲德派为外相,足以说明他的政策倾向性了。”
“现在不是时候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即便德方改变态度,我们也应该保证本国的行动自由度,见机行事,量力而行,没必要早早地哭着求着绑在别人的战车上。”文易望向窗外,天空阴暗无光,掉光了叶子的树枝在来自蒙古高原的寒流中无助地摇摆。是日大寒,气温降到了摄氏零下七度。
“德法会开战吗?俄国已经无力牵制德国了,我们把俄国打得太惨了。”张志高郁郁道,表面上还是在认真请教,内心里却早已空乏到无力叹息。
“我看是你被那些背叛的议员打击得太惨了吧。”文易一针见血。
“我没事。”
“随便三个字就能把一切都推脱掉了吗?”
张志高狠不得在地板上钻个洞躲进去,当然他没必要在乎这里是二楼。
“这样一点挫折就倒下的话,以后还怎么往前走?菩萨的心骨之外,还要有蛇蝎的皮肉,政治天生就散发着毒气,不能承受的人连生存都成问题,还有什么资格去奢谈普渡众生?”
“是,我会好好反省的。”
“中民党迟早要分裂,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暂时妥协的产物,控制政权的冠冕堂皇的工具而已,即使党彻底瓦解,我们这个集团照样能够掌握政权,可以组建新党,可以组织超党派内阁,还可以拿组织军人内阁来要挟他们,志高,要相信集团的能量。”
“可是,您不是一直强调要制约和平衡吗?”
“要改革,就必须解除保守势力的制约,打破僵化的平衡,前提是不能用手段代替目的,譬如我们要建设法制国家,就不能亵渎法律的手段来加快这一进程,始创者的恶劣先例足以影响好几代人哪……我们制订和修改的一系列法律已经留下了许多自由运用的空间,好好把握吧,要让那些政客们知道,到底是倚靠哪颗大树比较有前途。”
“明白了,我会努力钻研的。”
张志高的眼珠里映着壁炉的火光。
“摩洛哥的事情,自己回去想想,德法究竟会不会开战,想好了再来告诉我,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文易说完,闭目养神,权当送客的表示。
张志高明白,他已经没有借口再依赖任何人了。
//com//一月二十七日,德皇驾临丹吉尔一周之后,欧洲上空弥漫着战争的阴霾。
“……今者柏林无人不谈开战之事,昨日巴登亲王告鄙人曰,行装打点完备,即日当可出征云云……听闻德主前日已至意国,明日将往奥国,似有合纵之意……英俄往来调解,甚为卖力,两国大使日夕出没首相官邸,往返觐见皇太子及王公大臣等,又闻英国建议召开列强会议,彻底解决近东问题,永保欧洲和平云云……”
草草浏览完驻德公使胡惟德自柏林发来的电报,刘云略略伸展了一下胳膊,抓起桌边的电话。
“接外交大臣。”
“是,请稍候。”接线员小姐的声音甜而不腻。
听筒里短暂地沙沙了一阵,外相似乎早有准备,很快就接上了。
“总理,我是陈嗣广。”
“问你一个问题。”刘云直入主题。
“是。”陈嗣广胸有成竹。
“你认为德法会开战吗?”
“迟早会开战的,德法积怨已深,势不两立,这次危机正好是导火索,何况俄国已被我国重创,德国可免两线作战之忧,能够集中力量对付法国。”
“对英俄的调解有何看法?”
“或许能缓解一时,但过不了一阵,新的导火索又会烧起来。”
“那么你怎么看德皇当前的反华立场”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无关乎民族、种族、宗教,中德联合是建设世界新秩序的必由之路。有德国在欧洲大陆牵制列强,我国便有机会在全亚洲或更大范围内实现王道主义新秩序。有我国在亚洲发动攻势,英俄便无法全力对付德国,德国便有机会实现其泛日尔曼主义新秩序。只要持之以衡地展开外交攻势,德皇也一定会明白中德联合的必要性,并真切体会到我国的诚意。”
“有没有考虑过美国的态度?”
“美国一向执行中立主义,除将拉美看作后院之外,对其他国家基本上只管做生意,不谈政治,届时只要不向美国的太平洋领地下手,美国也没有理由非要与我国为敌,当然,如果美国愿意参加中德联合,届时重新瓜分亚非,美国也少不了好处。”
“明白了,就这样吧。”
程序性的意见征询就此结束。
陈嗣广果然是铁杆的亲德派……刘云心里嘀咕。
但是德皇的确是个种族主义者,不仅仅是种族主义者,他还是君主制的自以为是的表率,泛日尔曼主义的瘾君子,腓特烈大帝的崇拜者,军国主义蒸汽机的司炉员,尼采与马汉的信徒,幻梦中地球的征服者。
德皇的傲慢与偏见阻断了中德联合的道路,中国绝不可能与一个正沉浸于黄祸与新十字军概念中的国家奢谈什么结盟。
接下来……
难道真要如文易所说……武装中立?
逻辑的沼泽里冒着气泡,破碎后弹出几个问号。
第一,抛弃一切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像玩游戏作弊那样,靠征服与奴役来建立一个跟千百年来那些已经毁灭的帝国并无两样的中华帝国吗?
第二,自己有生之年看不到结果的事情就不值得去努力了吗?
第三,你打算给千桦留下什么?给刘平、玉春他们留下什么?
第四,你能够跟野兽瓜分世界吗?或者说,其实你本身也只是野兽而已?你们都是野兽……
……
指向灵魂最深处的问题,一个就足够折磨人了,可是一不小心,它们竟如瀑布般直泄而下,仿佛一下子就能填满这个小小的宇宙。
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敲门声打断了蜿蜒的思绪,当班秘书探进半个头:“总理,内政大臣阁下到了。”
“请他进来。”
办公室的门大开,约见的内政大臣杨正金保留性地跨着军人的步伐走进来。
“你说有重要的事要向我汇报?”刘云严肃地盯着这位心腹大将。
“是,最近发现虎豹营有不稳的迹象。”
“哦?”
“发现越来越多的成员热衷于讨论一些禁忌话题……”
“比如说?”
“特遣队事件,九年前的光兴丁案,十五年前的宫廷变乱,甚至于我们这个集团的来历……”
刘云皱了皱眉:“我没听苏蒙新提到过,他可是代理长官。”
“他负责训练,我负责督导,安插在里面的密探都是直接向我负责的。”
刘云这才想起来:“差点忘了……老了,不行了……”
杨正金倒没有趁机跟进拍几个马屁。
之所以不让已经身为警事厅长和国安厅长上司的杨正金同时垄断虎豹营大权,当事人不思自明。
“这么说,倒是该打扫打扫房间了。”
“污染面积太大,很难在不伤及本体的前提下彻底清洗干净。”
“有那么严重?”
虽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虎豹营的事毕竟不同一般。
那是一支专属于刘云个人的以一当百的精锐私军,独立于国防部、总参谋部和内阁情报厅之外,不受国家司法管束,只接受刘云个人下达的命令并由其内部的纠察队负责整肃军纪,专门从事刘云一党的保卫工作以及对集团政敌的清洗,十几年来由虎豹营不露痕迹地处理过的“必须消失的人”不可计数,没有一个人逃得了,而这支部队的存在却几乎无人知晓。
这种时候无须急着澄清自己,杨正金明白,这种事情往往就是越抹越黑,越不想被误解就越会让对方疑上加疑。
“估计是从特遣队事件开始的,流言的源头大多来自参加过对特遣队作战的成员。但是长期以来,虎豹营装备着超时代的武器,接触到了直升机、步兵战车、无人机之类高科技装备,他们知道得太多了,肯定就会有很多疑问,其中的聪明人也很容易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力量,自以为强大的人大概不会永远甘居人下,而特遣队事件又让他们看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我们更强大的存在,而我们却在一定程度上不得不依靠他们,所以无意识间将潜藏的疑问与野心逐渐表面化了——以上就是我的推理。”
“只因为这样的推理就打算解散虎豹营吗?”
杨正金呈上一个文件袋:“这是我整理的情报。”
刘云完全无视:“你是督导,情报你自己看,我要充分的理由和证据,不是大概、可能之类的废话。”
“相关证据正在搜集,不过需要时间。”
刘云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认为,虎豹营会叛乱?”
“我认为,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做出不恰当的选择。”
“少来这些外交辞令,仔细查,人不够就问鹰狼队要,一定得弄清楚了。”
“是!”
时针指向六点整,就算是总理大臣也该下班了。
再过两天就是小年,一周后便是除夕,学校早已放了寒假,国会也从今天起休会,明天起到正月十六,内阁例会停开,春节的气氛如远方的迷雾,不动声色地蔓延过来。
还能过几次春节呢?
医生说身体需要调养,不能太劳累,不要想太多事,心情要舒畅,这都是废话,不过有一点,千桦的问题解决之后,心里卸了块大石头,黑暗的心底透进澄澈的阳光,一点一点,溶化了偏见的顽冰,开始学会从更开阔的角度看问题。
千桦功不可没。
你想为她,为他们,为所有这个时空的人,留下点什么呢?
刘云觉得,他在险峻的山道上转过几个大弯以后,正缓缓开向答案的集散地。
义郡王载洵殿下此时全无刘云那种开着敞棚老爷车悠然前行的兴致,他需要快,更快,时间必须立即死亡,目的地必须马上到达!
“苏老二出事了,那批军火也被查了,迟早会摸到我们头上,诸位,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立刻起事,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已经计划好除夕举事了的,如今临时更改,恐怕太过仓促,各路人马届时难以响应啊。”贝子载澜道。
载洵不耐烦道:“恐怕没到除夕,我们都已经成人家刀下鬼了。”
“谁敢擅杀亲贵!只要到时候我们僵死了不认,都说他们栽赃,皇上再出面说个话,不就没事了?”庄亲王载勋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庄邸太小看刘云逆党了,他们巴不得借此机会把皇上废掉呢,更别说你我的活路!”端亲王载漪恶狠狠地叫道。
贝勒载濂也狠起劲叫道:“早就不是干不干的问题了,我们不动手,他们迟早要动手,诛灭刘云逆党才能挽回我满人的天下,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时不待来,退无可退,我愿亲带一队人马去提那刘云逆贼的头!”
“濂贝勒说得好,为主杀贼,舍我其谁!这里哪个不肯去的,老老实实呆这里!待会儿趁早吩咐下去,人啊枪啊的都备好,有多少算多少,差不多半夜三四点动手,诸位还有问题吗?”
“可是……”载勋刚要开口,却被载洵凶光一瞪,不但没敢说下去,还揉着心口直哆嗦。
“完了,完了……皇上啊……列祖列宗啊……”
此时此刻,载勋的哀叹里也只有这几个词了。
//com//凌晨三点半,武威公爵府的大门前,站岗的两个警卫裹着大衣踱来踱去,嘴里吐着白汽。
“冷死人了。”
“来支烟。”
“不行吧,小心被长官抓到。”
“这时候长官不会来的……”
火光一闪,烟点上了,就在吐出第一口的时候,异样的声音从街巷深处传来。
“是马车?”
“有汽车,有马车。”
“这么晚了,搞什么鬼……”
抱怨不能阻挡车轮的滚动,两口烟的功夫,车队就开到了大门前,领头的是三辆小汽车,后面跟着望不到头的公共马车和轻便马车。
两个警卫不约而同地拉动了枪栓,然而没等他们发出警报,领头的汽车已经嘎地停在了大门前,幽暗的车窗内探出几根枪管,一阵乱射,警卫瞬间瘫倒在地。
最前面那辆车的车门开了,只跳出一个人,抱着一个冒烟的大包裹扔向布满铜钉的红漆大门,随即就地一滚,避入车后。
电光一闪,巨雷一鸣,破碎的木片四下飞射,打得路上的车子蓬蓬做响。硝烟尚未散尽,近百名持枪歹徒蜂拥而入,他们衣着各异,手中枪支也五花八门,却一律以黑布蒙面,闷声不响地晃过照壁,进得正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丢出几枚炸弹,接着乱枪扫射,待硝烟散去,正院里横倒了七八名裹着灰色大衣的警卫,歹徒早已冲破正院偏门,直往次院杀去。
公爵府自正门往后,分正院、次院、大院和后园,其中正院、次院为传统的大堂配厢房结构,大院则是三层主洋楼配广场式花园的西式结构,后园则是曲径缠绕、山水亭林错综而置的江南式园林。正院为接待宾客之所,次院为仆人及警卫居所,刘云一家则住在大院的主楼里。
空寂里突然迸发的巨响惊醒了刘云,打开床头灯,刘云看见妻子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别怕,我们先到地下室去。”刘云去扶妻子,她却敏捷地跳下床。
“我没事,孩子们!快去看看孩子们!”
母亲的本能。
“放心吧,孩子们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刘云已经摸出床头柜里珍藏的一五式冲锋手枪,顺手上了膛,右手举枪,左手开了门,牵起妻子的手奔向两个孩子的房间。
转过走廊的一角,孩子们都在那里!
刘平牵着妹妹玉春,刘凡拉着玉春的睡裙裙角,大姐千桦扶着刘平和玉春的肩膀,期望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匆忙奔来的父亲脸上。
刘云一把抱起了还揽着玩具熊猫的小女儿玉春,妻子则麻利地抱起了小儿子刘凡,不需要多说什么,千桦和刘平自觉地跟在夫妇二人后面往楼下跑。
“爸爸,我是不是在做梦,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玉春懵懂地呢喃着。
“没事的,有爸爸在。”
刘云简单地安慰了一句,迎面踢开了二楼书房的门,一家六口一拥而入。
“爸爸,我们要去哪儿。”玉春稍微清醒了一点
“安全的地方。”
窗外又晃过了一阵轻快的爆炸声,紧接着是爆豆般的枪声。
“爸爸……”玉春抱紧了刘云的脖子。
“别担心,我们就要安全了。”
刘云安慰地拍拍女儿,把她放了下来,熟练地从书架上排列整齐的皮革封面的精美书籍中抽出一本,向前一推,巨大的书架从中间旋开一道小门,里面的灯光宛如白昼,可以清楚地看见一道狭窄的楼梯螺旋而下。
“都进去,小心脚下。”
首先把抱着刘凡的妻子推了进去,接着是刘平和千桦,最后自己抱着玉春殿后,关上暗门前,也没忘记把那本书放回原位。
楼梯上铺着棉垫,加上一家人要么赤脚要么穿着毛拖鞋,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却清晰得令人窒息。
一圈又一圈,谁也没有数究竟转了多少圈,外面的不祥之声早已远去,前面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终于,一家人站在了突兀而出的一堵石墙前面。
“这边。”刘云提醒走在前面的家人。
真正的出路在石墙以上第十到第十二个阶梯之间的曲墙上,打开暗门的机关藏在哪里,在世的人类之中也只有刘云本人才知道。
千桦转过身来的时候才发现,暗门以上的楼梯道已经被一块水泥材质的横板封得严严实实。
暗门里面是一条十多米长的狭窄过道,过道尽头又是一道门,门上装着保险柜上那种数字转盘。
“千千,你来开门。”刘云把大女儿拉到前面。
“我?”千桦诧异。
“密码是你的生日。”
千桦照办了。
显然这是最后一道门,门后面令人失望地现出一个七八米见方的房间,完全没有装修,裸露着水泥的墙面,家具只有三张木板床和满满一圈的壁柜。
“爸爸,我冷……”玉春抱紧了父亲不肯松手。
房间里的确很冷,而且看不到壁炉或火盆的踪影。
“春,那个柜子里有军大衣,拿出来给孩子们穿上。”刘云吩咐妻子,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打开正对暗门的一个壁柜,里面并排两部电话机,一部黑色,一部红色。
刘云先拿起红色那部,过了好一阵,听筒里才传来自己的副官长兼警卫长苏蒙新急切的声音:“喂,喂,是大人吗?您还好吗?”
“我在安全的地方,外面情况怎么样?”
“遭到大股不明武装人员袭击,正院已被突破,卫队正死守次院,已经下令机动队前来援助……”
背景音是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刘云可以感觉得到,战斗就爆发在苏蒙新身边,他的副官长是在边射击边讲电话。
“对方有多少人?”
“起码上百,带了很多手榴弹和自制的炸弹,火力很强……喂,你给我回来……老子毙了你!”
“苏副官长,是不是顶不住了?”
“报告大人,次院这边太狭窄,我们的火力施展不开,请求退到大院的主楼里固守。”
“现场由你全权指挥,尽量拖住他们,力求全歼,给我抓几个活的。”
“是!”
“回到主楼后用我书房的红色电话机跟我联系。”
“明白!”
挂上电话,刘云感觉得到身后跃跃欲试的情绪。
“爸爸,原来你把这个放在这里了。”千桦幽深的眸子闪着光,身后一个打开的壁柜里,赫然竖立着那具两米多高的怪物般的ZK3装具——来自2039年的超级兵器。
“这里最安全。”刘云预感到了什么。
千桦伸手在装具的颈部按了一下,装具的上身部分“喀嚓”一声从中间打开了。
“你要干什么?”
“我想帮你。”
“怎么帮?”
“外面顶不住了吧?用这个就可以迅速平息事态,抓多少个活口都没问题。”
说着,千桦掀掉睡裙,粉色小抹胸和黑色蕾丝连裤袜以外尽是耀眼的、诱惑性的白皙皮肤,刘平看得呆住了,敏感的玉春则不知趣地伸手遮住了双胞胎哥哥的眼睛。
“我不能让你去冒险。”刘云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爸爸,我觉得遭到攻击的不止是我们,请立即跟其他要员联系,我想我可能还要往别的地方跑。”
装具的开口缓缓合拢,千桦不见了,怪物的圆形眼睛却透出了暗红的光,金属质的流线型表面泛起幽幻的、似乎不断流动着的黑色光泽。
刘云低了低头,走到全副武装的千桦身边,打开了另一个壁柜:一个长方形的框架里填充着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从这里出去能直接到后花园,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事情解决以后,用书房里的红色电话机跟我联络。”
“知道了。”
“千桦,我真的不希望你手上再沾到血……”刘云又犹豫了。
“爸爸,我期望你教给我的,不是这个。”
当那个人形怪物出现在激战的双方之间时,枪声一时稀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又反扑似地变得更加急促,怪物消失了,正如它的出现一样,它的消失也是如此地诡异和神经质,以至许多人认为那只是幻觉。
“长官,刚才我看到南草坪中间有一个怪物,绝对不是人……”某警卫对苏蒙新报告道。
“在哪里?”苏蒙新故意问,其实他也认为他刚刚看到了超出常识之外的东西。
“在那里……”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明明看到它了,它比豹子跑得还快……”
“你需要一颗子弹钻进肉里让你清醒!”
苏蒙新的申斥无法令钻牛角尖的某警卫心悦诚服,然而歹徒方面的枪声却迅速沉寂了下来。
苏蒙新刚要回到书房用约定的红色电话向刘云报告,却发现书房的门怎么也推不开……
“爸爸,全部解决了,一切还算顺利,只是中间隐形机能出了点故障,在草坪上暴露了几秒钟。”
ZK3装具并没有配置空调,零下几度的严寒里,千桦只能靠运动身体来维持体温,即使这样,手还是冻得微微发抖。
“千千,快去你文叔叔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歇斯底里的叫喊……
//com//“能量重新分派完毕,肢体助力系统百分之九十最大出力,光学伪装系统强化百分之一百五十……”
ZK3主控电脑的声音还是那样令人不快。
与ZK3配套的37式战具的两个弹箱里,一百发五点八毫米机枪弹和十二发三十五毫米普通杀伤榴弹还没有得到机会完成它们的使命,由于无法弄到补充的化学物质,战具中的激光步枪系统不得已成了摆设。
那些在刚才的短暂战斗中被ZK3的高强度合金装甲外肢体击破脑壳、掐碎颈骨、拽断四肢、踢穿胸腔的歹徒,他们死前的表情要比那些眼睁睁看着同伙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撕裂了身体的幸存者要人类得多,幸存者并非幸运者,他们只是被选择性地被准许活下来而已,他们所失去的,除了双腿以外,恐怕还有人类的神经。
高墙大院对千桦的行动毫无阻碍,四米以下的墙,百分之九十最大出力的ZK3足以一跃而过,至于更高的墙,千桦选择破墙而过,至于因此造成的某些目击者的精神问题则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里当然没有GPS,也没有通用的无线电战术导航系统,千桦只能凭记忆和直觉,尽可能以直线向目标突进。
前面的马路上,汽车、马车排了一长串,一道显然是被炸破的大门上方,多通道成像仪的显示屏上清晰地显示出“文府”二字。
倒地的警卫,破碎的木板,情景相似得无意义。
穿过一片狼籍的前两重院落,蒙面歹徒与警卫的激战正在进行,院落里火光熊熊,千桦知道该怎么做。
将光学伪装系统强化到百分之三百,相应地,肢体助力系统最大出力下降到百分之七十——这样的力量已经足以撕烂一头大象。
首先被拧掉脑袋是一名正在点燃炸弹引信的歹徒,哼都没哼一声,紧裹着黑布的脑袋就凭空飞上了近旁的屋顶,原本系在脖子上的一大筐炸弹散落一地。
“快扔啊,你他妈在磨蹭什么……”前边掌着两把毛瑟手枪的同伙嚷嚷着转过头,却只看见一具朝天喷吐着大量鲜血的无头躯干,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也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掐住了,枪声掩盖了骨骼的折碎声,他在一秒钟内瘫软成泥。
下一个受害者正趴在地上操作一挺轻机枪,他在同伴的诧异目光中被什么东西甩上天,半空中活生生地断为两截,最令人崩溃的是,落到地上的前半截身体居然还一边在地上爬行,一边向同伴伸出求援的手,目瞪口呆的一个同伴正不知所措,身体突然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在坚硬的石砖墙上如鸡蛋般湿漉漉地粉碎……
坚守在院堂的残余警卫亲眼目睹了那些疯狂的歹徒一个个在空气中莫名其妙地变成残肢肉块,鲜血的喷泉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神经性地痴呆,他们停止了射击,无力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世界。
千桦没有理由去顾及他们的感受,撕碎,踢飞,对付歹徒最简单的处置方式,事态紧急,只需要有意识地留下几个看似头领的活口就够了。活捉全部犯罪分子?对不起,一个只受过短期培训的女性ZK3装备者是不可能在几分钟对每名持枪歹徒都只点到为止的。
按照父亲的交代,转过几道回廊,推开纯粹中式的镂花纸窗木门,千桦看到了父亲肯定不愿意看到的场面:一个大肚子的年轻女子正趴在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身边嘤嘤啼哭,老人斜躺在床上,胸口压着一块染透了鲜血的白毛巾,无须调整多通道成像仪焦距,千桦辨认出他就是文易。
千桦无能为力,她不是医生,ZK3上也没有搭载医疗设备,她只能提醒那个大肚子女人:“快去叫人找医生!”
“贱人,你怎么不去!”大肚子女人愤怒地转过来,却只看见院子里的浅浅的弹坑和门窗上筛子般的弹孔,表情瞬间扭曲。
千桦往心里叹了口气,几步跳回正堂,打开外部扩音器,带着哭腔叫了几声:“快来人啊,不得了啦,老爷中弹了!”
面对一地残肢碎肉发呆的警卫们这才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动作起来。
没有时间为文易祈祷,千桦迅速找到了文易书房的红色电话机。
“爸爸,文叔叔这边解决了,可是……”
“可是什么?”
“文叔叔中弹了,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替他叫了人。”
听筒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一阵。
“爸爸?”
“恩,千桦,装具的电池还能维持多久?”父亲的语气有点犹豫。
“跑到天亮都没事。”千桦希望父亲能看到她的坚决表情。
“我要你去国防部大楼的地下密室,记得怎么走吗?”
“记得。”
“密室大门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加上你妈妈的生日之和,密室正厅的桌上有一部红色电话机,到那里以后再联络。”
“知道了。”
“还有……如果看到有别人企图进入密室,杀无赦。”
“恩,明白。”
杀人工具?不,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千桦向幻觉中那个愚昧的自己嘲讽地微笑,按动隐藏在左臂装甲壳下的的按钮,重新将肢体助力系统的出力调整为百分之九十。
飞檐走壁,穿墙破室,直线的距离最短,在值得感叹什么之前,国防部大楼的侧影已经出现在多通道成像仪显示屏的左上角。
有人……那些人是……
黑色的特战服和战术背心,带面罩的凯夫拉头盔,带全套光学设备的九五式枪族、霰弹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难道是……
多通道成像仪局部放大看看……没错,那个臂章,白虎黑豹相搏,是虎豹营!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奉命占领战略要地?可是父亲刚才根本没提到虎豹营会来这里,只是特别叮嘱说,“看见有别人企图进入地下密室就杀无赦”的。
等等,他们在干什么?
没等千桦看清楚,只见地下室的入口位置电光一闪,水泥碎块瞬间飞溅起一大片,硝烟未散,一小队虎豹营战士已经以标准的突击姿势和队形冲了进去。
“难道想要抢夺藏在密室的重型武器?”
念头一闪而过,身体也闪电般划过外围的虎豹营战士,正要冲入地下室入口的当头,枪响了,一串五点八毫米子弹准确地打在ZK3的背部装甲上,光学隐形圈瞬间解体,那个凭借听觉发现异样并条件反射般开火的战士并没有想到,他的敏锐反应给同伴带来的是进入地狱的直达快班。
“妖怪啊!!!”
“给我打!”
自动步枪、班用机枪、霰弹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的发射口喷出密集的闪光,曳光弹的耀眼光迹仿佛把整个国防部大院映成了白昼,刚才怪物所在的地方瞬间被绚目地绽放的无数小火球所覆盖。
咬牙切齿的战士们一口气打光了弹匣里的全部弹药,随着一阵卡拉拉的机件撞击声,各人相继把手伸向战术背心。
“轰-轰-轰……”
一阵急促的爆炸过后,地上横倒了三四十人,35毫米榴弹的弹片对没有防弹衣的他们来说绰绰有余。
紧接着一阵五点八毫米机枪弹的暴雨倾泻在残余的人群里,其中十几人以各种扭曲的姿势瘫软倒地,更多的战士则就地十八滚,暂时保住了小命。
“在二楼阳台上!”提醒同伴的同时,一名趁着滚地时换好弹匣的战士举枪就射,二楼阳台后残余的玻璃清脆地迸碎,怪物早已不翼而飞。
“在停车场!”说话时,一名榴弹手已经扣下了扳机,连续几声爆响,怪物消失在火光硝烟中。
“在……”一名机枪手刚喊出第一个字,脑袋便皮球般地飞出了十几米外,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浑身泛着幽幻的黑色光泽、沾满血迹的怪物已经冲到人群中。
“妖怪!妖怪!妖怪!”
“杀了它!!!!”
“哇呀!!!”
最高的声调,彻底的歇斯底里,已经没有人去想可能造成的误伤,所有人的武器疯了般地开火,榴弹手也不例外——即便那怪物离他们只有十几步!
几十秒后,一切都沉寂了下来,上百黑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国防部大院里,有的如身下的泥土般沉默,有的还在无力地呻吟,惟一还站着的,就是那怪物,只是它肌肉般块块突起的表面也已经添上了不少深深浅浅的弹坑。
“警告,光学伪装系统再启动失败……”
千桦对主控电脑的提醒毫不在意。
“反正弹药用光了,就这样吓死他们好了。”
对印象中的主控电脑吐了吐舌头之后,千桦把三七式战具倒过来拿着,肢体助力系统的出力开到百分之百,电一般地冲进了被炸开的地下室入口。
当鲜血和脑浆沾满了三七式战具那笨重庞大的枪托时,千桦已经看到了那道门——国防部大楼地下第三层一号机密室的密码门,刘云集团的紧急事态秘密指挥部,然而现在,这里能够自由活动的人类只有千桦一个。
输入指定的密码,找到那台红色电话机。
千桦觉得有些累了,也许是最近锻炼不够?
“爸爸,我到了。”
语气里也不由自主地透出了疲态——对不起,爸爸。
//com//刘云此时当然无法感受到女儿那不必要的歉意,他忙着打电话,一个接一个,一拨接一拨,直到那部黑色电话突然失效,连摇了十几下,听筒里只有无限的盲音。
此前专线电话最先打到了虎豹营总部值班室,居然无人接听!电话又打到鹰狼队总部值班室,接线员支吾了好一阵,竟说他们的上司不在!
自己亲手组建和严密控制的虎豹营和鹰狼队竟然也会出问题?
接着逐一要通了内政大臣杨正金、国防大臣胡克、总参谋长钟夏火、禁卫军司令张遥前和京师卫戍司令肖烈日这五位要员的私宅电话,五位将军异口同声地说自己家也遭到了攻击,正在指挥卫队抵抗待援,刘云只得命他们在处境安全时设法前往国防部汇合。
暂时只有京师卫戍旅神机团(机动部队)、宪兵司令部、警事厅和国安厅能够依靠了,四个部门的主官都是刘云一手栽培起来的所谓“新嫡系”,关键时刻的反应也颇令人安心。
“……是,刚才接到苏副官长的电话,已经往总理大人的宅第派出三个连了,是,请总理大人放心,绝对可靠!刚才肖司令和刘司令命我往军街派出五个连,因为没有得到总理大人的认可,在下不敢轻举妄动……是,五个连派去军街,两个连派去中华门,剩下三个连由在下率领占领火车总站……明白了,立即执行总理大人的命令!”
“……禀报总理大人,接肖司令、兵相胡大人和总参谋长钟大人命令后,宪兵队机动部队的十二个中队动员完毕,三个中队已派往大人的宅第,九个中队待命……是,要派一个中队占领电话局,一个中队占领电报局,一个中队进驻总理官邸,三个中队进驻国防部,三个中队封锁官街,明白了,在下立即执行!”
“……报告总理大人,接内大臣杨大人电话后,警事厅机动队四个大队正在紧急动员,两个中队已紧急派往总理大人宅第……是,特一号名单上的元老重臣宅第各派一个武装中队,剩下的中队保卫皇宫,明白!”
“……总理大人,国安厅直属特勤大队时刻待命!是,特勤大队化整为零,全部用于强化监视网……明白,在下这就去安排。”
黑色电话终究失效了,红色电话却令人愉快地响了起来,是千桦,准确来说,应该是ZK3里的千桦……
“千桦,你确认那些人都是虎豹营的?”
“我想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第二支装备95枪族和自动榴弹发射器的部队。”
“明白了,你就守在那里,我尽快赶过去。”
“爸爸,我回去护送你过来吧。”
“开启A2母通讯机,接通各A4子通讯机,然后守在入口,我到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入。”
刘云的命令不容置疑,千桦还是不放心。
“可是谁保护你过来?虎豹营都反了,你还能相信谁?”
“我相信我自己。”
电话挂断了。
“有一套紧身工作服就好了。”
一月份的北京,只穿着抹胸和连裤丝袜操作没有空调的冷冰冰的ZK3装具,千桦的想法理所当然。
千桦再见到父亲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身着元帅制服的父亲钻出王虎轿车,身边簇拥着成百上千荷枪实弹的黑衣禁卫军和红衣宪兵,他们的脚下是血肉模糊的虎豹营战士的尸体——这幅光线太过暗淡的油画在千桦看来却完美得无须评论。
千桦隐藏在地下室入口的阴影里,她等待父亲走过来,期待着任务完成后的奖励,正如从前顺利地弹完一首钢琴曲以后所期待的,是的,她投降了,不再自欺欺人,她需要的是父亲,仅此而已,曾经刻骨的恨仅仅是因为深入骨髓的爱。
掀开面罩,借着ZK3创造的高度差俯视父亲,仅仅俯视了一秒,千桦就单膝跪下了——她无法容忍这种超越了记忆规则的俯视。
头发被轻轻抚摩,像猫儿被主人抚摩,对,就是这样的熟悉感觉,手指温柔地穿过发际,发根却在微微痉挛,没有人可以替代的父亲啊,你给我的回忆就是一切……
“在发抖呢,冷吗?”
听到这话就足够温暖了,但可以选择的对应台词并不多。
“恩,有点……”
“想念那套特遣队的工作服了吧。”
一猜即中!父亲果真是神?
“是,很方便的衣服。”
“就在一号机密室原来你那个房间的衣柜里,让杨雨湘他们弄干净以后一直放在那里,听杨雨湘说,是高科技的东西,冬暖夏凉防出汗抗疲劳,没错吧。”
“恩,我是觉得穿着那个操作ZK3比较舒服,总之,谢谢爸爸。”
“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还是回机密室的房间睡觉吧,这里没事了,你也很累了吧。”
千桦连连摇头,溢出装具外的美丽长发在空气中跳舞。
“爸爸,我没事。”
“听话,休息去吧。”
“爸爸,你需要我,正如我需要你那样,如果不是我,你会放心地动用ZK3吗?你也看到了,ZK3的威力是不可阻挡的,我可以不受阻碍地消灭任何人,直到ZK3的电池耗尽。”
忧伤划过老人的浑浊眼眸:“我不想让你手上沾满血……”
“这个话题有意义吗?”
刘云梗住了。
“快进来吧,我都照爸爸的交代准备好了,合适的人到来之前,技术性的工作都交给我好了。”
久违的俏皮微笑稍纵既逝,一瞬间里,刘云仿佛再度穿梭了时空,回到了初见某人的那个时候……
“怎么不见那几个特遣队的呢?”千桦随口问了句。
“让他们守在家里,对他们的信任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刘云摸着黑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弟弟他们……”千桦特意不提继母。
“现在这里才是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地方,否则虎豹营应该出现在我们家里而不是这里。”
“虎豹营是最大的敌人吗?”
“虎豹营的力量是最强的。”
“可是我一个人就解决了外面那一百多虎豹营。”
“是的,所以现在我女儿是最强的。”
“所以爸爸你也是最强的,没什么的好担心的,是吧。”
父女俩看不见彼此脸上的笑容,但他们知道,心灵相通的感觉很美妙,也很难得。
地下三层的一号机密室具有最完善的通讯机能,这里与帝国各机要部门和各集团成员私邸均有秘密专线连通,无须人工接线,与电话连通的电脑还能自动记录通话内容并按专有程序进行情报分类和汇总,甚至还能提出应对参考方案。
跳出沾满血污的ZK3,换上特遣队紧身工作服,老老实实地坐在电脑前,嗜血的阿修罗变成了文静的女秘书兼甜美的接线员,千桦很快适应了新角色。
“总参谋长钟夏火私邸接通,1号线。”
声音还不够甜——千桦当然没有刻意要学习那些被训练成等着被男人意淫的女接线员的声音。
“钟夏火,你小子在干什么?还活着吗?”刘云说话带着雷。
“报告刘队长,还好卫戍部队及时赶到,歹徒已经被全部消灭,抓了几个活的,正在审讯……”
“你还有空审人!抓到的人全送到宪兵队去集中审讯,你小子马上给我过来,刘百良也一起叫过来,让卫戍部队护送,注意安全!”
“是!”
千桦看准时机,接通了第二个电话。
军方要员和帝都各暴力机关的电话打过一轮之后,刘云这才想到关心一下集团内的政界大老。
“致德公文易私邸接通,2号线。”
接电话的是文易的管家。
“老爷送去医院了,是的,帝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由警察护送过去的,五分钟前上了车……”
“知道了,辛苦你了。”
茫然地挂断,担心无用,却不得不担心。
“中民党总裁张志高私邸接通,3号线。”
最先接电话的是个惊慌失措的女仆。
“你家老爷呢?”
“受……受伤了……”
“要紧吗?”
“好象……手断了……”
“夫人呢?”
“在照顾……少爷和小姐……是……房子突然炸塌了……大少爷二小姐压在下面……呜呜呜……”
“警察到了吗?”
“恩……早……到了……”
“叫夫人接电话。”刘云做好了被一个悲痛的母亲和妻子斥责的准备,毕竟他是帝国总理和集团领袖,无论事件的真相如何,无法保护帝国重臣和集团重要成员,他不能推卸责任。
然而电话那边的罗素兰显然强忍住了悲痛。
“总理,请立即发布戒严令,绝不能让幕后的主使者逃脱惩罚!”
“请放心,一定会抓到幕后主犯的,警察会送你们去安全的医院,救孩子要紧……”
……
“国防部接入,0号线。”
千桦突然急切地提醒父亲。
“苏副官长,怎么回事?”刘云当然知道此时守在国防部专线电话边的是谁。
“总理大人,这里遭到攻击,对方是虎豹营!”
“有多少人?”
“不下一个中队!火力太凶猛了,卫戍部队和宪兵队完全抵挡不住!”
“那不都是你的部下吗?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难道我在明知虎豹营作乱的情况下还让你跟着我,是我错了?”
“总理大人,既然如此,就用在下的尸体来表达对您的忠心吧!来人啊,跟我上……”
电话落地声,皮靴声,密集的枪炮声……
“爸爸,我去!”
文静女秘书的清亮眸子里凭空燃起阿修罗的红莲火焰。
//com//“装具还正常吗?”
“放心,电池还够用。”
“弹药呢?”
“记得下面的仓库有。”
“给你钥匙,密码是……要小心。”刘云难得罗嗦起来。
“我出发了。”千桦已经按下了ZK3的外部启动键。
“这次抓几个活口。”
“知道。”
……
一刻钟后,零号线的话机响了,刘云急切地抓起电话。
“喂……”
“爸爸,战斗结束了。”千桦气喘吁吁,显然费了不少力气。
“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只抓了三个活的……”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还有,ZK3装具的供电和电脑系统出了问题,这里没有专用检修设备和备件,看来暂时不能用了。”千桦不无遗憾地说。
刘云却感到了一丝欣慰——这样一来女儿就没有借口再去冒险了。
“没关系,援军就快赶到了,别管那个铁疙瘩,把俘虏交给张副官拷问,你快下来休息吧……”
把抓获的虎豹营叛军交给忠心无疑的副官张子仪,而非身兼虎豹营统领的副官长苏蒙新,这样的安排无须多加解释,当事人也理所当然地心知肚明。
袭击各要员私邸的歹徒究竟是谁指使?虎豹营为何要进攻国防部?自家避难所的专用电话线又是哪些人切断的?如此大规模的袭击,鹰狼队事先却毫无相关报告,事后其主要负责人又神秘失踪,情报渠道全面中断,这一切究竟是……
“爸爸,我认为应该立即镇压虎豹营和鹰狼队总部。”
千桦叉着腰出现在机密室门口。
“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也许,这正好是考验女儿能力的好机会——私欲性的念头在刘云的思维界面一晃而过。
“我觉得,虎豹营叛军是冲着这里藏着的重武器来的,既然如此,我们可以用这里的重武器武装我们的人,爸爸的贴身卫队里不是也有十几名虎豹营战士吗?”
“我的贴身卫队是精英中百里挑一的精英,这里藏着的武器没有他们不会用的。不过刚才你到仓库也看到了,我们其实没有多少可用的重武器。”
两部八轮装甲车,两架无人机,两门长身管六十毫米迫击炮,四门三十五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四挺十二点七毫米大口径狙击步枪,外加几箱无人机用小型导弹和制导炮弹,十几箱子弹和榴弹——千桦在仓库里就看到这些。
“那些就是全部吗?不过有聊胜于无吧。”千桦显然没有考虑更多。
“现在我无法相信虎豹营,也无法相信能用虎豹营来镇压虎豹营,丰台、长辛店的部队正往这边开,我已经下令健锐营和前锋营分别去解决虎豹营和鹰狼队。”
健锐营和前锋营虽然袭承前朝名称,实质上早已改编为禁卫步兵团,与羽林团(营)、神机团(营)、精骑营并属京师卫戍旅,通称京师五大营,常年驻扎城内,是为守护京师的根本。
“如果ZK3没坏就好了,垃圾伪劣产品……”千桦气恼道。
“千桦,没必要把希望只寄托在一两件超级兵器上,忘掉ZK3,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千桦那宛如阿修罗的梦不经意地就此终结了,对那些淋漓的鲜血和蠕动的内脏她没有任何感觉,恶的毁灭并不能带给她正义泛滥的快感,同样也无法引出所谓普世性的怜悯,只是在设法实现自己的价值——为父亲而战。
天明时分,在京的集团成员陆续抵达国防部,原本只有父女二人的一号机密室也渐渐有了人气。
形势似乎得到了控制,袭击各要员私邸的歹徒大部就歼,卫戍部队包围了虎豹营和鹰狼队总部,卫戍部队、宪兵和警察占领或封锁了各新老城门、火车站、电话电报局、皇宫、官街等要点,丰台和长辛店的驻军正在乘火车或急行军向城内赶来,胜利仿佛已在眼前,却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五六部电话簇拥着刘云疯狂跳舞,让他无暇思考事情究竟不对在哪里。
“健锐营统领,三号线。”超时代紧身工作服而非洋裙加眼镜打扮的女秘书提醒道。
刘云稍显疲惫地拿起黑色机座上标着白色“叁”字的电话机:“我是总理大臣。”
“报告总理大人,健锐营已成功占领目标区域,没有发现武装分子,只找到了大概两百名被捆绑的男子,其中一人要求与您直接对话。”
“叫他过来说话。”
稍顷,听筒里传来嘶哑的、有气无力的男声:“报告总理大人,在下是副统领牛甲三……是,事情是这样的,机动二中队副队长王胜带头叛乱,街上传来爆炸声后,他造谣说总理大人您已经遇刺身亡,又鼓吹我们的武器有多好,人员的素质有多高,鼓动我们这些精英来干一番改天换地的大事业……结果全营有一多半的人跟他走了,他们想要占领国防部大楼下的秘密基地,把藏在那里的重武器抢到手,然后……”
“然后呢?”
“然后与起事的军队汇合,占领城内各要点,成立军政府,政变成功以后,必定人人封侯拜相……”
“愚昧……留在总部的还有多少人?”
“还有两百来人,不过叛乱分子把武器弹药全都装车运走了……”
“现在不需要你们战斗,老老实实呆在总部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大门半步!”
这边刚放下电话,女儿兼秘书又紧跟着提醒道:“宪兵司令章渝,四号线。”
“报告总理大人,有好几个歹徒招了,有说是受义郡王指派的,有说自己是端亲王的家丁,也有说是收了某王爷的钱……”
“顺着线去查,我要一份有切实证据的报告。”
这次电话还没放下,与阿修罗无缘的女秘书就在催命了:“前锋营统领,一号线。”
“总理大臣。”
刘云此时只能用眼神示意间断走进来的集团成员落坐。
“总理大人,前锋营已抵达目标区域,这里已变成一片火海,火势很大,人进不去,已经通知消防局了……”
“起火了?
“是,请总理大人指示下一步行动。”
“留下部分人员协助灭火,主力部队撤回驻地。”
下完命令,刘云直勾勾地看着女儿。
千桦耸耸肩:“暂时没有了。”
刘云这才松了口气,捧起桌上女儿刚给他泡的热咖啡吞了两口,转向正襟而坐的诸位军政大员。
“一夜之间,包括我在内的十二位军政大员的私邸遭到袭击,其中众院议长黄林宏和工商大臣张謇被刺身亡,两位前总理,同时也是我们的两位同志——文易和张志高负伤住院,性质太恶劣了!现在看来,形势基本上得到了控制,卫戍、宪兵、警察部队和城郊驻军都指挥得动……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挖出幕后黑手!”
刘云故意隐瞒了“反倒是独立于军政系统外的虎豹营和鹰狼队出了问题”这一事实。
“刘队长,来之前我亲自拷问过抓获的歹徒了,他们都说是受皇族指示的,其中有人还大骂您是逆贼,是司马昭再世……”钟夏火抓住机会进言道。
“不管是不是皇族所为,我最想知道的是,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
“首先应当实施全城戒严。”内政大臣杨正金说。
“至少应该软禁皇族成员。”钟夏火说。
“军事戒严由钟夏火全权负责,事件调查由杨正金全权负责,这里的保卫工作由胡克全权负责,立即执行!”
“是!”
三巨头起立敬礼,随后钟夏火和杨正金跳进了电话堆里,胡克则冲上楼去亲自组织防御。
领袖的坚定目光又落在了禁卫军司令身上:“刘百良,你到皇宫去,替我安抚一下那位小皇帝。”
“是!”
刘云注意到,从接受任务到出门之前,有一个瞬间,刘百良与钟夏火的目光暧昧地、小心翼翼地交汇在一起,不由得多了个心眼。
“羽林团团长,一号线。”接电话的千桦禁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去休息吧,同志们都来了。”刘云关心道。
“我没事,快接电话。”千桦抓过父亲喝过的咖啡胡乱吞了一口。
“我是总理大臣。”
“报告总理大人,就在刚才,中南海别院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袭击,幸亏皇上天亮前即已移驾圆明园,现卫戍部队已将武装分子包围在别院海澄楼,对方火力凶猛,请求动用大炮强攻!”
“武装分子穿什么衣服?”
“据说都穿着黑衣,戴钢盔和黑面罩,外套一种奇怪的背心,几乎人手一挺机枪,还有不少人带一种单管的机关炮……”
“批准你们动用大炮,不必留活口。”
“这……”
“还有问题吗?”
“是……没问题了,没问题了……”
挂上电话,刘云感觉得到女儿投来的异样目光,便向她勉强微笑了一下。
“爸爸,为什么……”
“什么都别问,以后你会明白的。”
千桦勉强点了点头。
//com//夕阳西下,宪兵司令部牢房的铁栅栏后面,旗人妇女打扮的义郡王载洵殿下浑身筛糠般地抖个不停。
几名宪兵山一般地堵在了栅栏那边,载洵紧抱双膝,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把头缩回四肢构成的虚妄的安全空间里。
“爱新觉罗•;载洵,出来。”宪兵直呼其名。
载洵似乎连语言上反抗的勇气都丧气了,他不愿进行发抖以外的任何动作,不断地蜷缩,蜷缩,向蜗牛进化。
“载洵,快出来。”宪兵不耐烦了。
三秒钟后,义郡王载洵殿下如待宰的猪猡般,四肢朝天地被几位膀大腰粗的宪兵提出狭窄的单人牢房,他没有叫喊,只是嘴角无意识地吊着一串口水。
很快他被扔进一个稍微宽敞些的房间,一盏强光灯照得他睁不开眼。
“坐下。”耀眼的光源后面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
载洵麻木地坐上了房间正中一张冰冷的铁板凳,为了躲避正面照来的强光,他不住地左右张望。
墙上挂着一排排磨得精亮的镣铐,墙面、地板以至天花板都浸染着洗不去的斑斑血迹,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和烤肉味——自小到大,载洵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地方。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对方躲在光源后的阴影中,载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一股恶寒刺入骨髓。
载洵抖了好半天,勉强挤出几个字:“我……我是……王……王爷……”
“你是死人。”
“我……”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载洵的语言神经顿时梗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卷报纸扔到了载洵面前。
“看看吧,这是今天的号外。”
首先映入载洵眼帘的是一幅血一般鲜红的大标题:《满洲皇族血洗京城!议长大臣无端被害!》
再看另一张报纸,头版上的巨大黑色标题赫然占去了半个版面:《皇族政变刺杀汉人要员!国会黄议长及内阁张大臣罹难!》。
此外,诸如《被捕歹徒问讯笔录公开!满洲皇族企图夺权后再变汉人为奴隶!》、《十二位汉人大员私邸遭袭!刘云总理果断镇压皇族政变!》、《今晨北京枪炮声起,满洲皇族企图杀尽京城汉员!》之类的煽动性标题也震撼性地霸占着其他大小报纸的头版。
“你的同伙都说你是主谋,你承认吗?”对方冷不防地发问。
“不,我不是,主谋不是我……”载洵条件反射地否认。
“这里有端亲王、庄亲王、贝子载澜、贝勒载濂等人的供词,你自己看吧。”
大叠的文件丢在载洵脚下,载洵胆怯地扭过头去。
“怎么不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有你这些同伙的证词就足够了……”
“不对,我真的不是主谋,那些人在推卸责任以图自保……”
“那谁是主谋!”
载洵的脸在巨大的压力下神经质地扭曲了,这位有理由为自己身份自豪的王爷突然起身大吼道:“我……你……你竟敢这样跟王爷说话,狗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当今皇上的六弟在此!还不给我跪下……”
突然,载洵身后的门砰一声开了,几名身着禁卫军黑大衣的军官冲了进来,载洵惊愕之下,腿一软,竟烂泥般地瘫倒在铁板凳前。
然而那几位军官并未对载洵怎样,其中一人走向审讯官,两人耳语一番之后,那位军官折返回来,老鹰抓小鸡般地将载洵从地上提起来。
“王爷,下官奉命护送您回家。”
载洵疑惑地上下打量对方:“真的可以回家了?”
“请跟我来。”军官只是在口头上彬彬有礼,粗壮的右手还拎着载洵的后领。
载洵淌着鼻涕大笑起来:“可以回家,可以回家,哈哈哈哈,我就说了,咱们都是皇亲贵胄,谁敢动咱们一根汗毛!皇上的面子还要不要看?哈哈哈哈……”
那军官也懒得理他,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拥而上,连拉带扯地簇拥着满脸眼泪鼻涕的义郡王殿下出了宪兵司令部,胡乱塞进一辆马车里,直奔王府而去。
“几位军爷辛苦了,辛苦了,待会儿到我府里喝杯酒怎么样……”载洵陪着笑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连连点头,然而对方却石像般地毫无反应。
“可是皇上命你们来的?”
“要么是我五哥淳亲王叫你们来的?”
“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还不知那见了主子就咬的疯狗会干出什么事来,连堂堂皇上的亲弟都敢动,这才真是造反了……”
没人搭理他。
载洵纳闷地低下头,不敢看那些透着凶光的磐石般的脸。
马车停在王府正门,载洵麻袋般地被推下车,手脚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擦破了皮。
“狗奴才,你们这算什么……”
载洵愤愤道,他的脑子乱糟糟的,无法理解自己当前的处境。
“请王爷回家沐浴更衣吧,不要再乱跑了,否则门口的机枪可不认人。”
听到马车里的人提醒,载洵这才注意到王府大门已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堵得严严实实,还架起了两挺机枪。
“爷我回家就是了,什么了不起的……”
载洵嘟嚷道,在士兵们异样的目光洗礼下歪歪斜斜地往家里蹭。
马车轰隆隆地远去,载洵刚要跨过自己王府的门槛,只觉后脑一震,顿时天旋地转……
国防部地下,一号机密室。
“什么?义郡王被守卫王府的士兵杀死后分尸?”
刘云一跳而起。
“是,郡王由奉总理大人命令的接送军官带回王府以后,突然遭到激愤的守卫队袭击,随后被士兵以王府厨房的刀具剁成了好几十块,随意抛弃在大门口……”
“郡王的家属呢?”
“很遗憾,宪兵队赶到的时候,郡王的妻妾儿女已全部遇害,所有人的头都被砍下来扔在院子里……”
“肇事的军人在哪里?”
“据说往皇宫方向去了……”
“立即派得力部队赶往其他涉案皇族的住地,监视各守卫队,防止出现类似事件,必要时可以武力执法!”
挂上电话,刘云疲惫地按着太阳穴,事态的发展远没他原来想象的那么简单。当天早上,宪兵队的审讯记录未经他的批准就泄露给了各新闻社,而宪兵司令章渝却声称对此一无所知,结果从中午开始,全北京就被刊登政变消息的各种号外淹没了,派去管制报社的军警竟反过来帮助报社运送报纸,各种煽动性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部分街区还发生了针对旧旗人的暴行——少数受害者甚至比非旗人的普通市民还要贫苦,由此看来,屠刀伸到众涉案亲贵的脖子上也是迟早的事情。无庸置疑,义郡王全家被残杀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北京势必爆发一场巷战,或者说,更大规模的屠杀。
刘云很清楚,这是一座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是旧旗人的城市。两百多年前满清占领北京以后,内城全部划给旗人,汉人一律赶到外城,并长期限制汉人入住内城,以至现今内城仍以旗人居多。八年前虽然立法实行满汉合流,允许旗人自谋生路,实际上大部分旗人仍依附于拥有大量特权和财富的皇族,成为皇族集团手中的棋子,这次变乱皇族方面能召集到那么敢死之士,也足以证明旗人势力的强大。
更令人揪心的是,在这次变乱中,私属的特种部队虎豹营和秘密情报机构鹰狼队发生了意想之外的异动,两边的叛乱分子显然是互相勾结,企图趁火打劫,结果既葬送了自身,又给整个集团带来了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如果虎豹营和鹰狼队还像光兴丁案时那样有效的话,今天的事应该早就扼杀在萌芽状态了。
也许随着自己的老化与腐朽,专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朝恶性肿瘤的方向发展吧……刘云朝心底那看不清的阴暗角落弱弱地感叹了一下。
“国安厅长,二号线。”备用女秘书杨雨湘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提醒道,确认形势得到控制之后,刘云便将原本留在家里的特遣队六人组召到这里,毕竟千桦一个人是不能24小时兼任秘书和贴身警卫的。
“什么情况?”
“总理大人,情况紧急,大批军民围在天安门前,企图冲入皇宫。”
“有多少人?”
“金水桥到清华公园之间全都是人,有好几万,其中有不少携带武器的士兵!”
“守卫的力量如何?”
“据说羽林团全部去了别院和圆明园,现场没有一个禁卫军在守卫,只有警事厅的几个机动中队在那里,人数太少,不顶事。”
“知道了,继续监视,随时报告情况。”
随即接通了钟夏火的A4通讯机——当天午前,A4通讯机已经配发到了每一位集团成员手中。
“钟夏火,你在哪里?”
“报告,我在火车总站接部队。”
A2通讯母机终端的视频窗口中,钟夏火那张剽悍大脸后面晃动着绰绰黑影。
“禁二师吗?”
“是,禁四旅先头部队到了。”
“就地集结,立即开往天安门制压暴乱,由你亲自指挥!”
“是!”
钟夏火的自信表情之下,仿佛还有抑制不住的得意?
太多心了吧……
刘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com//天安门,金水桥。
由数百名警事厅京师机动队队员排成的人肉防波堤在声势浩大的人体海啸冲击下已濒临瓦解。
波涛汹涌,水声纷乱。
“把满狗皇帝揪出来!”
“把满狗皇帝千刀万剐了!”
“杀光满狗!”
“满狗的奴才快滚开!”
最令警察们心惊胆战的是,对面的暴乱分子中,竟有手持制式步枪的军人!
没有谁愿意用警棍对抗步枪,也没有谁相信机动队员手上那包了薄薄一层铁皮的警盾能挡得住子弹。
“军队在哪里?”
“不可能顶得住了……”
“逃……逃吧……”
防波堤的正面扭曲了,呈现不规则的波浪形,陷入缺口的暴乱分子爆米花般地膨胀,气球快要撑破,崩溃就在眼前……
人潮中突然一阵骚动。
“飞机!有飞机飞过来了!”
“真的是飞机!”
“还不止一架!”
“往下丢东西了……是纸片……”
三架纯粹由钢丝钢管帆布加发动机构成、驾驶员全身暴露在空气中的老式小飞机在人群上空慢吞吞地盘旋了几分钟,天女散花般撒下无数的纸片后,悠悠然地消失在巍峨的门楼后面。
纸片上无一例外地印着:“满狗皇帝已到圆明园!阴谋策划新政变!保皇军即将血洗京城!皇汉同胞团结起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去圆明园啊!”
“去圆明园把满狗皇帝分尸了!”
“对啊,别在这里闹了,皇宫要留给我们汉人的皇帝啊。”
“走了走了!”
人潮改变了方向,往城西方面去了。
与人潮脱离接触后,机动队员几乎全都瘫软在地。
中华门城楼上,陆军大将钟夏火满意地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摁下了A4通讯子机的按钮。
“我是钟夏火,是,已经带队赶到现场,没有发现暴乱分子,机动队还守卫在金水桥上。是,明白,是,任务是加强皇宫防御和接回皇帝,立即执行领袖同志的命令!”
通话结束。
钟夏火双手叉腰,遥望血色残日,禁不住放声大笑。
一夜之间,京城内数十家皇族亲贵的府邸宅院变成了过分奢华的太平间。
继政变主谋义郡王载洵之后,主谋之一的端亲王载漪一家四十六口惨遭灭门,乱兵将其全家赶至前院,先以机枪扫射,继而刺刀乱戳,最后浇上煤油焚尸,宪兵队赶到后虽及时扑灭大火,却已无法辨识出亲王本人的尸骸。
端亲王的两个弟弟,贝子载澜和载瀛也同为主谋,前者在自己卧室里饮弹自尽,全家二十一口被乱兵捅死,后者与家丁持枪顽抗,被乱兵以手榴弹炸死,死时肚破肠流,首级被砍下后悬挂于天安门门楼。
主谋之一的庄亲王载勋被刺刀捅死在自己的书房,家中除了一名老仆外,再无他人,其家人十七口在出城途中被人认出,悉数为乱刀砍死。
同为主谋的贝勒载濂和载莹也同样全家就戮,载莹全家连同家丁四十八人被枪杀,载濂一度纠集了上百亲卫家丁固守王府,结果连同家人在内共一百三十七人全被打死,载濂本人的首级被乱兵一路踢到了中华门,最后挂在了门楼上。
四十七岁的孚郡王溥伦被杀时大叫冤枉,他早年过继给道光皇帝长子弈惠,按正统论来说,应该是第一顺位皇位继承人,此次政变他并不知情,名字也并未出现在满天飞的号外里给出的政变主谋者名单中,行凶的乱兵丝毫不理会他的申诉,将其一家二十八口悉数乱枪射死。
被称为“小恭”的恭亲王溥伟年纪约三十岁,同样也未出现在名单里,但乱兵并不在意这种枝节问题,一进门就以刺刀乱捅,将其全家老少三十一口全部挑死,包括亲王还未满月的幼女。
算不上很无辜的醇亲王载沣,也就是光兴皇帝的五弟,被杀时还在照看自己刚出生的幼子溥仪,乱兵先当着他的面将襁褓中的溥仪刺成蜂窝,继以枪托将亲王活活殴毙,亲王死时仅二十岁,全家三十口无一幸免。
皇帝七弟贝勒载涛未满十八岁,尚未完婚,据说已决定今年到英国留学,被杀时与一来路不明的女子睡在一起,乱兵不由分说,乱刀将二人劈成肉泥。
……
宪兵队根本无力阻止乱兵针对皇族的灭绝性屠杀,或者说,几乎是不愿意去阻止,甚至少数宪兵还转而参与到屠杀行动中去。
“光是维持宪兵内部的组织性就已经是登天的难事了。”宪兵司令章渝向刘云解释道。
“无能,无能,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刘云愤愤地摔掉电话,心里却暗暗地浮动着某些与愤怒无关的情绪。
“有通讯接入,是文叔叔。”当班秘书千桦关切地注视刘云,她早已发现了父亲眼睛里的血丝。
一听是文易,刘云一把抢过话筒。
“喂,听得到吗?我是刘云!”
视频窗口里,脸色苍白如纸的文易勉强地点了点头。
“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我这就去看你!张副官,备车,去医大附属医院……”
“现在要去医院?太危险了,天那么黑了,街上都是乱兵……”千桦担心道。
“我想他们不会连我也想杀吧。”
刘云的手指划过女儿的发梢。
“不必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千桦微微颤抖了一下,转过脸去不敢看任何人。
五分钟后,五辆王虎轿车在五十名宪兵骑卫队护卫下开出了国防部大楼。
十分钟后,刘云感觉自己已经被十万人包围了。
王虎车上的探照灯扫过人群……长衫,棉褂,短棉衣,长大衣,西服,仿禁卫军和海军的男女学生制服,国防军的藏青色军服和黄大衣,禁卫军的黑色军服和黑呢大衣,宪兵的褐色制服配白头盔,警察的黑制服配白绑腿——惟独没有贵族的缀羽船形帽或黄马褂。
大部分人空着手,军警手里的枪也指着地下,然而护送的骑卫队还是紧张万分,密密地护住了刘云的座车,随车的十余名虎豹营卫士也以车门和车身为依托架起了他们的自动步枪、班用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
副官张子仪跳到车顶,挥舞着手中的毛瑟手枪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满人想害武威公,你们也要帮忙吗!”
人群中闪开一条道,一位上校军官走到前面叫道:“我们要请总理大人登基做皇帝,恢复我们汉人的天下。”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刘云皇帝万岁!”
“皇汉民族复兴万岁!”
“请皇上即刻登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果虎豹营鹰狼队不出问题的话,事情又怎么会演化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不少人应当为虎豹营和鹰狼队的暴走感到庆幸,即便他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也许是故意放纵的……
刘云心里晃过几丝无方向的涟漪,天很黑,探照灯的光很亮,马屁股之间能看到的东西太有限,于是他打开车门,把车顶上的张子仪拉下来,自己站了上去。
这种情况下能说什么呢?
无论说什么,底下都是万岁不绝,这时候没人想听他说什么,他们只想把他拥进皇宫里,扔到那个宝座上,然后向他三跪九叩或是行别的什么礼,一切仿佛只出于热情和信仰,而无关乎私利,更毫无阴谋可言。
真想知道,宋太祖赵匡胤当年被黄袍加身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或许那段历史本身只是往政变的事实脸上贴了一块貌似无辜的金片,然而当前正在被创造的历史,却实实在在出乎了刘云的意料。
到刚才为止,刘云一直在反复思量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首先应该是鹰狼队有意无意地失职,未能及时发现或通报皇族发动政变的征兆。其次,虎豹营在关键时刻发生叛乱,以至在混乱当中无法动用最强有力的机动部队来控制形势。然而当前这两点并不是最紧要的。
引人怀疑的切入点在这里:
第一、歹徒的武器从何而来?帝国民间是严禁拥有枪支弹药的,而歹徒手中却有最先进的轻武器,甚至还有迫击炮!
第二、宪兵队的审讯记录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为何竟如此迅速地传遍各新闻社,而各新闻社又为何会如此整齐划一地派发煽动性的号外?
第三、屠杀皇族的乱兵实际上具有高度的组织性,而宪兵队似乎又与乱兵之间存有默契,做乱的军民背后显然有人在指挥煽动——大半夜的,自己的车队刚出门五分钟就被那么多人拦下,真的就一点预谋都没有?
第四、……
……
问题是,现在总得说点什么。
“请大家安静……我理解诸位的心情……”
“万岁……万岁……万岁!!!”
“……此次事件实在意料之外……”
“万岁……万岁……万万岁!!!”
“……鄙人必以帝国及帝国各族人民利益为根本出发点,妥善处置此次事件之遗留后果……”
“登基!登基!恭请皇帝陛下登基!”
“登基……登基……登基”
千万人的热情,千万人的热量,刘云觉得手心手背都在微微沁汗。
与此同时,躲藏在昆明湖一艘小游艇上的光兴皇帝正瑟瑟发抖。
//com//“皇上,请到这边来。”
陆军大将钟夏火笑眯眯地向光兴皇帝伸手道。
“要……要去哪里?”光兴帝脸色苍白,宛如僵尸。
“安全的地方。”
也不管光兴帝是否愿意,钟夏火一把抓住他的手,甩到了身后的舢板上,舢板剧烈地摇晃起来,光兴帝险些落水。
“大胆奴才,竟敢对皇上如此无礼!”游艇上的婉珍皇后怒而叫道。
“你说什么?”钟夏火脖子扭的喀嚓做响,顺手按了按腰间的手枪套。
“狗奴才,还不跪下!”婉珍皇后的手指几乎戳到钟夏火的眼珠。
只听“啪”地一声,皇后吃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你竟敢……”
皇后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请皇后注意自己的言行,岸上可有成千上万的乱兵想取皇上跟您的首级来当球踢呢。”
钟夏火冷笑道,一把揪住皇后的脖子,抛皮球般地将她抛到舢板上。
舢板上的小内燃机突突突地运转起来,身着西式便服的光兴帝抱着双膝,可怜巴巴地抬头对那位凶神恶煞的陆军大将道:“我三个弟弟怎么样了?醇亲王,义郡王,还有涛贝勒……”
“皇上,据臣所知,他们都已被乱兵所害,举家灭门。”钟夏火面无表情。
水声与引擎声在昆明湖上无趣地回响,湖光黯淡,山影朦胧,蓦然冒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
凌晨三点多,刘云终于走进了帝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正门,身边除了副官张子仪和十几名亲随卫士外,还添了一位手执青龙郾月刀的陆军上将——正是京师卫戍司令肖烈日。
方才刘云的车队被激动的人群足足包围了半小时,肖烈日才亲率数千禁卫兵赶到现场,与宪兵司令章渝亲率的上千宪兵联手行动,边劝解边制压,终于驱散人群,接出了刘云的车队。
“章司令负责现场指挥官街的封锁行动,肖司令就跟在我身边吧。”
刘云一道命令,肖烈日只得扮回了当年贴身护卫的角色,只是他手中那六十八斤的青龙郾月刀与虎豹营卫士手中下挂榴弹发射器的九五式自动步枪摆在一起,非对称的美感简直泛滥成灾。
说明来意后,值班的医院副院长将刘云引到一间特护病房,推开门,刘云看到病床边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人左肘上打着石膏,绷带系在脖子上,另一人头上裹着绷带,下面还一成不变地架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
“志高,莫宁,你们都在啊。”刘云这才想起来,受伤的集团成员中还包括前总理张志高和前内政大臣莫宁,而张志高的两个孩子至今尚未脱离危险。
“刘总理……你来了。”
张志高疲惫地向刘云点点头,莫宁则急忙给刘云让坐,自己又另外从旁边搬了张椅子。
病床上的文易已经貌似劣质的腊像,皮肤毫无生气,眼睛浑浊干涩,微微颤抖的粗糙嘴唇似乎也只是在反证他生命的虚无。
刘云咬咬牙,大步向前,紧紧握住了老朋友——或者说,自己的分身——的手:“你可不能有事啊,我们需要你。”
文易的表情安详、超脱,声音虚弱、发散,灵魂的外壳暂时地平静着,内部的裂纹却蛛网般地无限扩张,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化为任何人都不可见的异世尘埃。
“我以为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不过现在看来,已经不行了。”
“少说这种丧气话,这里的医生是最好的……”
“我的情况我自己明白,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我们有更重要的话题吧。”
肉体上的极端虚弱却在精神上凝结成了不可抗拒的威严,刘云只能对文易连连点头。
“外面的情况,我了解了一些,皇族给杀得差不多了吧。”
“在京诸王爷和贝子贝勒基本上灭门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怎么样,你可以保证军方的支持吗?”
“你的意思难道是……”
“形势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你可以负责的底线。从法理上说,要么你承认自己无能,就此下台,换别人来严惩乱兵;要么你登基为皇帝,自动免除责任,并取得对他人的赦免权……从现实来看,经过这次变乱,当今皇帝必然要失去绝大部分国民的信任,而皇族本身也已经在肉体上遭到重创,帝国必须有新的皇帝……”
刘云长叹一口气:“一定要有皇帝吗?”
“不谈理论,只讲现实,我已经向政经学各界的至交和门生派发了电文,请他们拥护你登基,紧接着将会见国会各党派领袖,促使他们修改宪法,通过督促现皇帝退位并拥戴你登基的议案,志高也将召集中民党议会党团全力支持你。”文易说着,期望的眼神投向张志高,张志高急忙抛开倦意,连连向老师点头,表示“不负所望”。
“要控制住议员,别让他们趁乱跑了。”文易又提醒道。
“已经派警察去保卫了。”
“派宪兵吧。一会儿国会各党领袖该来了,我来对付他们,你回去平息乱局,看好皇帝,控制好陆军,羁縻住海军,我想,军方的拥戴电恐怕已经发出了吧。”
刘云心中一震:“你也察觉到了吧……”
文易淡淡一笑(或许只是脸上的皮肤神经质地微微抽动了一下):“现在还不能随便下定论,无论如何,要小心提防,如果事情只到这一步就罢了,无论如何,我们承受不起第二次丁介云事件了。”
“如果真有那种幕后黑手,我一定让他们后悔生在这个世上!”刘云吐出这番豪言壮语时却颇有些犹豫。
“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领袖最忌讳意气用事。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总理或皇帝,你都是集团的领袖,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你以皇帝的身份来领导集团,现在来看是最合适不过的。”
说到这,文易握紧了密友的手:“我们认识五十年了吧,就当老朋友拜托你,国家要统一要稳定,也要开明进步,帝国要繁荣强大,也要文明昌盛,你可以说民主自由是虚伪的,但这并不表示真实的专制独裁就可以因此而合理化。人民不是羊,给他们适当的条件,他们就能成为负责任的公民,积极活跃的公民才能建设伟大的国家。不把国民当人的国家永远不可能成为世界强国,钳制人民思想企图把人民变成羊的国家必定落后于世界潮流……咳咳咳……”
文易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把肺吐出来。
“好好休息,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的,不要急,慢慢养伤,我还等着喝你孩子的满月酒哪。”
话虽这么说,刘云却听得出文易那话里排遣不去的遗嘱意味,心里很不好受,匆匆告辞离去。
出到医院门口,迎面正碰上了几位国会党团领袖,第二大党自由党总裁孙文和第三大党保皇党总裁康有为自不消说,曾因通敌指控一度被捕又无罪释放的著名反对党领袖谭嗣同也到了,此外尚有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党领袖,一见刘云就拥了上来。
孙文抢先开口道:“总理阁下,请问内阁全体会议何时召开,身为内阁大臣之一,此次事变鄙人竟毫无直接知情权,难道对我自由党存有偏见不成?”
康有为也道:“总理阁下,听说皇上的三位胞弟惨遭灭门,难道政府竟无力保护吗?”
“诸位,当下乱兵横行京城,鄙人正全力筹划制压事宜,因事发突然,头绪繁杂,未能及时知会两位大臣前来议事,望请包涵。两位大臣可随后前往国防部,其余大臣均在其间,可一并召开内阁会议,若担心安全问题……肖烈日!”
“在!”陆军上将正装打扮的肖烈日肩扛一柄青龙郾月刀站了出来。
“先把刀扔了。”
“这……”
“扔了,给你这个,美国总统送的。”刘云把自己腰上的镀金镂花小手枪递给他。
肖烈日这才不情不愿的把长刀交给随从,双手接过了刘云赐给的手枪。
“留下一个排,专门负责护卫这两位大臣,告诉护送他们的警察,可以回家了。”
“是!”
惨淡灯光笼罩下的医院上空,无边的、非纯净的黑幕厚厚地覆盖着这座肃杀的城市。
“如果不同意,军方将自行组建中央政府,国会将被解散,也许会有新的宪法、新的国会,也许很久都不会有宪法和国会,也许蒙古西藏会要求独立,也许会……爆发内战。”
特别加护病房里,文易正语气平和地威胁着众党团领袖。
“军人政权?刘总理真的会那么做?不怕为天下人唾弃吗?”谭嗣同做大义凛然状。
“刘总理不会那么做,不代表军方不会那么做,军方对刘总理备加拥戴,我已探得军方要人口风,以上所言并非凭空捏造。”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孙文又道:“吾人以为,美利坚之共和制为最善之制度。”
康有为当即反击:“非也,英吉利之君主立宪制又有何不妥?日不落帝国乃共和制所赐乎?”
两人的争论注定无解。
他们最终都必须面对现实。
//com//刘云走进一号机密室时,立即感觉到了众人异样的目光。
大部分集团成员都在这里,或坐或立,彼此交换着说不出什么滋味的眼神。
“都怎么了,困了就去睡觉。”
刘云垂着手肃立在门口,屋内安静得可以听到蚂蚁走路。
一旁的千桦低着头,轻咬嘴角,向刘云呈上一叠电文。
“这是……”
“几位军区司令的通电。有东北军区司令梁天河,直隶军区司令邓简,华南军区司令王直,东南军区司令赵飞雪,西北军区司令严沧龙……”
电文很长,且满篇的文言文,刘云眼睛很累,懒得看。
“都说的什么。”
“要求满洲皇帝退位,并推戴您为帝国皇帝。”
“知道了。”刘云把电文推了回去,缓缓坐到了自己那张堆满电话和文件的办公桌前。
钟夏火向前一步道:“奉您的命令,已经把皇帝接回皇宫了,现安置在养心殿,由可靠部队严密看守。”
“很好,你现在是戒严部队总司令,尽快把事态平息下去,凡不听命令,擅加作乱者,一律严厉镇压。”
“官兵们都希望您废了满人的皇帝,恢复汉人的天下。”钟夏火小心试探道。
“这个我知道。”刘云淡淡地应道。
“我们大家刚才都讨论过了,也希望您能登基为皇帝。”杨正金凑上前说道。
刘云看了一眼杨正金,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各文官武将,一时沉默无语。
与身后的同志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杨正金才下定决心再向前一步道:
“我们不是没有讨论过共和的问题,当前看来,这个国家显然缺乏共和的基础,民众没有思想准备,地方自治水平尚低,新的精神信仰核心尚未成型,且一旦实行共和,蒙藏特区及朝鲜、琉球、廓尔喀等外藩的处置也较为棘手……斟酌诸方面利弊,考虑当前民心舆论之走向后,我们一致认为,惟有您登基为皇帝才是最佳的选择。”
“你们打算把光兴皇帝怎么样?”刘云冷不防问道。
杨正金肃立点头道:“我们可以制造罪证,指控他为这次政变的幕后主使,对他进行审判,当然,您登基以后也可以赦免他。”
钟夏火插话道:“我认为应当立即处决他,以免后患。”
三巨头之一的胡克也上前道:“我认为,应当先让光兴皇帝签署退位诏书,然后由国会通过推戴议案,这才显得名正言顺。也不一定要做到弑君的地步,暂且留住他的性命,以便引出那些死硬的保皇党……”
钟夏火连连拍掌叫好:“老胡的办法妙,引蛇出洞,聚而歼之,彻底绝了他们的种!”
杨正金又道:“还应力争让社会各界代表、各省省长、省议会以及蒙藏回部各王公教主也来上拥戴书才好,光靠陆军单打独斗,恐怕人心难平。”
“刚才……”刘云故意拉长声调,仔细观察各人的反应,“我跟文易会面了,他也建议我登基,还表示将以他的全部力量来加以实现。”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刘云又转向集团内部惟一娶了皇族格格的前科技大臣马丰:“马丰,你夫人没事吧。”
“我把她关家里了,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她家里的事……”马丰心情沉重地垂着头,一夜之间,岳父一家惨遭灭门,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妻子提起。
“钟夏火!”刘云猝然大喝道,被叫到的人不由一震,慌忙立正,皮靴碰得嚓嚓作响。
“在!”
“天亮之前把乱兵给我控制住,哪个再乱杀人,就把哪个的头送到我这里!”
“明白!”
“大家听着,当务之急,是稳定秩序,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违法乱纪,胡作非为!谁敢乱来,管他是小兵还是大将,庶民还是王公,统统都要掉脑袋!”
训话完毕,刘云一头钻进了生活区最里头的专用小隔间,关门之前交代跟过来的千桦:“六点半之前谁也别来叫我。”
“恩,好好休息。”
千桦的温柔虽然昙花一现,却弥足珍贵,刘云心满意足地堕入了无知觉的黑暗。
……
一口一口,烟圈郁闷地跳舞。
“妈的,那几个刺头居然没事,搞什么搞!”钟夏火恨恨地将金德门的蓝色镶金边烟头扔进马桶,咝地一声,烟头尸体般地半沉半浮,却不是钟夏火想要的尸体。
“听说文易伤得不轻……”正在洗手的刘百良试图安慰老上司。
钟夏火往墙上狠踢一脚:“可是他没死,谁知道他能挺到什么时候,一年?两年?十年?他的那几条忠实走狗,那个无能的张志高,那个姓罗的疯婊子,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莫宁,还有那个后代身体里掺进了满洲皇族下贱血液的马丰!他妈的都活得好好的!这些顽固的保守分子一个不死,革命就无从展开!他们将阻碍我们的领袖成为革命的皇帝,没错,他们都是反动集团的代言人,必须连他们一起打倒,才能打造我们想要的帝国!”
“算了吧,他们毕竟都是同志,最反动的皇族集团已经被消灭了,接下来只需宣布他们的罪状,没收他们的财产,同时把挂靠在皇族集团名下的大笔地产分给佃农,把不肯就范的地主压制住,这一阶段的革命就算完成了。”
钟夏火冷笑道:“算了?你以为事情就那么简单?他们才不是什么同志,他们早就背叛了理想,他们是政客,财阀,地主,敌人,是我们的敌人,醒醒吧!”
刘百良眼神恍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湿漉漉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心不在焉地走了出去。
“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没用的家伙。”
钟夏火轻松地叼起根烟,水龙头开到最大,优哉游哉地晃着脖子洗起手来。
尚留守在某蹲位上的同谋之一、禁卫军司令张遥前开口道:“老钟,我觉得味道不对,还是见好就收吧。”
“味道不对?夜宵吃错东西了吧。”钟夏火邪恶地笑道。
“不跟你开玩笑,刚才我看老刘那眼神,心里一颤一颤的,我就不信,他能察觉不到……”
“怎么,饮马巴尔喀什池的张大将军也害怕了?”
“跟害怕没有关系,百良说得对,我们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领袖急着稳定秩序,最好不要逆潮流而动,先集中力量,把登基的问题解决了。”
钟夏火擦着手,歪着脑袋,毫无诚意地沉思了数秒钟,忽地用力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提醒得对啊,现在那只满狗皇帝还没下台呢,妈的,太麻烦了,要不是你们的那一大堆道理,老子还真想一枪崩了那狗皇帝的脑袋!没机会了,没机会了,算了,就让他勉强过个年再去见他全家吧。妈的,都怪你们,老子什么时候变那么好心眼的……”
一月二十九日下午三时,国会议事堂。
原本两天前即已休会的国会这天紧急召开,参众两院共四百一十三名议员到场,缺席的一百一十七名议员中,至少三十位钦定的皇族参议员已在昨日的暴乱中丧命,众院议长黄林宏则不幸为皇族政变集团派出的杀手所害,另有数十位思乡心切的外省议员前日便已搭车返乡,一时难以召回。
各议会党团当天早上都在各自党部开过大会,由军警护送到指定饭馆吃过午饭后,再由军车送到国会议事堂,其间虽有议员提出异议,军警方面只以“非常时期”四字权当解释。
议程第一项,根据中民党议员的提案,全体起立,为遇难的众议院院长黄林宏默哀三分钟。
议员们垂手低头,默然肃立,却隐约听到外面密匝匝的皮靴声,有人紧张地搓起手,有人暗暗与同僚交换眼色,也有人泰然处之、不动如山。三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议员们纷纷落座,不安的情绪悄然蔓延,这时候会场内那些橡木质地的厚重椅子仿佛也在渲染压抑的气氛。
参议院议长兼两院联席会议议长梁邦同敲下了木槌:“今日议程第二项,众议员吴成浩提案:督促光兴皇帝退位并拥戴刘云为帝国皇帝案。请议员吴成浩陈词。”
隶属中民党的河南省众议员吴成浩捧起议案慷慨演颂起来,议案并非出自他手笔,然而他的朗诵着实声情并茂——此时正需要他这样的朗诵员。
“此次变乱,经查确由皇族策划,阴谋消灭民权之中枢帝国国会,摧毁符合宪法之宪政政府,以恢复其爱新觉罗氏之专制独裁统治,以其一姓之淫威,强加于天下百姓之上,以皇族数十亲贵之私欲,亵渎亿万国民之公意……”
“……其纠集大股乱党,视法制为无物,残害国会议员及军政要人,众院黄议长及工商相张謇伯爵不幸遇难,前总理致德公重伤入院,前总理张志高子爵及前内相莫宁子爵负伤,张子爵未满十岁之一子一女亦惨遭毒手,相继夭折,歹徒之卑鄙残忍,简直骇人听闻……”
//com//紫禁城,养心殿。
红墙黄瓦,朱楹金扉,却掩饰不住由荷枪实弹的士兵营造出的肃杀气氛。
穿过林立的刺刀,张志高走进养心殿内院,打着石膏的左肘还挂在脖子上,醒目的白。他右手边是内政大臣杨正金,左手边是禁卫军司令张遥前,两人都披着黑呢子的禁卫军大衣,大衣后摆露出军刀的鞘尾。
裹着狐皮大裘的光兴皇帝缩在铺了金织锦垫的炕上,神色紧张地打量着来访者。
张志高开门见山:“皇帝陛下,我代表议会,这两位分别代表政府和军方,来向您提出一些建议。”
称呼显然不合礼法,按理皇帝应该呵斥无礼的臣下,此时的光兴帝却只是裹紧了皮裘,转过头去碎碎念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
张志高抬高声调,抑扬顿挫道:“此次皇族变乱,陛下难逃干系,军民自发报复,已杀灭京城内多数皇族,并扬言要尽灭旗人,武威公与我等虽百般羁縻,无奈民情激愤,非赶除当今皇室、复兴汉人天下不可。如今之计,为帝国稳定及人道考虑,请陛下勿拘泥于一姓之私利而陷万民于水火,尽速退位,并宣告将皇位让予武威公,请国会投票通过,如此,陛下之罪可由新皇赦免,而汉人之天下既已恢复,满人亦可彻底同化,于国于民,于满族于陛下,皆为莫大之幸事。”
光兴帝战战兢兢地扭过头,以眼角余光瞟着三位臣属:“篡位,这是篡位……”
“这是国会通过的议案。”张志高单手呈上一份文件。
“这是各大军区司令的通电。”张遥前掷下一叠电稿。
“这是各部大臣、各省省长与各政党、商会、学会的通电。”杨正金抛下一大摞纸片。
一瞬间里,光兴帝仿佛被纸的泥石流吞没了。
一个女人跳了出来,纤细的手指锐利地戳向访客:“你们这些逆贼,竟敢公然逼宫,来人啊,来人啊!!!”
杨正金微微弯腰施礼道:“皇后,请您稍安勿燥,只要皇帝陛下签了这个诏书,你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皇后毫不退让,声音抬高了八分:“应该离开这里的是你们!狗奴才,快给我滚出去!这里是皇宫,是我们的家!”
杨正金叹了口气,举手招来几位膀大腰粗的禁卫兵。
“让她安静点。”
“是!”
几个壮汉一拥而上,铁臂齐出,把娇小的皇后放平了举起来,就要往外运,皇后杀猪般的哭叫起来:“放开我!狗奴才……快放我下来!皇上救我,救我!!!”
“大胆!快放了她!”光兴帝目露凶光,难得勇敢地跳下炕来。
杨正金却递给他一卷已经写好的御诏:“请皇上签字盖印吧。”
“你们先放了她!”光兴帝捏紧了拳头。
张遥前冷冷一笑,拔出手枪朝天放了一发,光兴帝当即吓得瘫软在地,面若青瓜,身若抖筛,眼泪鼻涕一起掉下来。
“请皇后回屋歇息吧。”杨正金吩咐卫士道,又用力拉起来烂泥一团的光兴帝。
“陛下也可以不签这份诏书,届时国会通过新议案,将陛下废黜并实行共和的话,就没有人可以赦免陛下了,何况外面军民群情激奋,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即便陛下只为自己考虑,也应当即速签字,离开这是非之位。”
光兴帝脸色铁青:“政变之事,朕毫不知晓,何罪之有……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亵渎民意,自有天罚!皇上自己说不知政变之事,天下又有几人相信?我们已经有证据在手,就不用强加抵赖了。”
“你们……”光兴帝又气又急,泪如泉涌,忽地从杨正金手中挣脱出去,跌跌撞撞地缩倒在炕脚下。
“只要武威公顺利登基,皇后与陛下的安全与衣食皆可无忧,新皇既可赦免陛下,又将优加封赏,幸存的无辜皇族也将得到优厚赏恤。皇上只要签了这诏书,既可救己,又可救人,何乐而不为呢?”
光兴帝泪眼朦胧地看着张志高:“文先生呢?文先生何在?他也要帮刘云篡位吗?”
张志高冷冷道:“文先生被皇族的杀手重伤,近日伤势恶化,已经昏迷不醒。陛下,请您弄清楚,并非武威公图谋不轨,蓄意篡位,而是皇族阴谋政变,痛下杀手,才导致形势到了这无可救药的地步,皇族要付全部责任。如今要陛下让位于武威公,乃是为了稳定人心,巩固国本,杜绝旗人与汉人间的仇杀,陛下若一意无端臆测,于国于民,于旗人于陛下,皆毫无裨益。”
小男孩的哭泣大概持续了一刻钟。
当光兴帝擦干眼泪的时候,笔墨与玉玺已经摆到了他面前。
这一天是一九零五年二月二日。
事实上,到这天为止,八位军区司令(含西藏和蒙古两特别军区)中有五人发表了推举刘云登基的通电,三十位省长、直辖区区长和特区办事大臣中只有十八人发布了类似通电,各省区的议会也尚未有所动作,倒是留京的四百多位国会议员以超过百分之九十同意的惊人比例通过了要求光兴帝退位的议案。
然而就在光兴帝的退位诏书公布的当日,迟迟未表态的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蒙古特别军区司令向蓝和西藏特别军区司令则多齐兰相继发布了拥戴刘云为帝国皇帝的通电。
次日,也就是除夕当日,除内蒙古特区办事大臣铁良和奉天省长徐世昌以外,全国二十八省区的行政长官全部发出了拥戴通电,另有总共二十六省区的议会通过了拥戴议案。
除夕之夜,刘云却毫不轻松,更无丝毫喜悦。
他守在文易的病房外面,和张志高、罗素兰一起。
罗素兰这些天已经哭得不成人样,得知自己的两个孩子相继不治身亡之后,她几乎崩溃了,连续几天不吃不睡,抱着孩子们遗下的衣物哭了一夜又一夜,好不容易稍微缓过劲来,这时又接到了导师文易弥留的消息,大概接踵而来的打击已经令她麻木,她的眸子里毫无神气,只是呆呆地凝视对面空无一物的白墙。
张志高帮不了妻子,他承受的痛苦不比妻子少,而与此同时他还要坚强地扛起责任,为这次所谓“乙巳事变”(一九零五年为华历乙巳年)的善后事宜四处奔波,他很疲惫,眼圈黑得很熊猫,也许他只想睡一觉,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闭不上那血丝膨胀的眼睛。
刘云帮不了这对夫妇,他可以自责,但却挽回不了什么。他现在站在飓风的中央,狭窄的风眼里感受不到一丝风,然而一旦飓风移动,或是他离开风眼半步,他就可能被卷到同温层之上,最后坠落在珠穆朗玛或马里亚纳。
急救病房的门被冷漠地推开,医生解下口罩,遗憾地向他们摇头。
刘云痛苦地垂下头。
罗素兰面无表情地把头靠在张志高肩上。
“他就这么去了……他可以在那里教我们的孩子呢。”罗素兰的声音微弱得能被空气融化。
“是啊,我们的孩子……”张志高仰望被灯泡映红的墙壁,眼泪决了堤。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刘云突然一把揪住了医生的领口。
“请原谅……我……我们也不想这样,公爵大人本来身体就很虚弱,这次受伤以后引起了难以控制的多重并发症……我们已经尽力了……”
“总理,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
张志高抹着眼泪劝道。
刘云咬着牙放开医生,仰天大叫:“文易,你等着!到了那里我会跟你把帐算清的!”
就在医生慌忙逃走的同时,刘云注意到,一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臃肿身影正在走廊的尽头扶墙抽泣,心中一颤,忍着哀痛走了过去。
果然是她?
“你是……小叶吧。”
刘云记起来了,这个孕妇模样的女子正是前些天在文易家里见过的女仆,肚子的孩子正是文易的骨血。
“总理大人……我家老爷他……”
小叶话未说完,身子几乎歪倒,刘云慌忙双手搀住她,小心扶她落座。
“节哀顺便,你的事情,老文已经向我交代过了,孩子生出来后,无论男女,皆承袭爵位,你就是公爵夫人,我可以向老文在天之灵发誓,必定像照顾亲生孩子那样照顾他的孩子,这点你大可放心。眼下务必保重好身体,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小叶却哀痛难止:“既然老爷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宁愿随他去好了……”
“别说任性话,你肚子里有你家老爷的骨肉,即便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要为孩子着想,务必要把他们养大成人,才不枉费你家老爷对你的情义啊。”
刘云刚说完,罗素兰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小叶的手:“孩子是无罪的,文先生在天有灵,一定也希望见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吧,拜托了。”
小叶眼中放肆地流着泪,握紧罗素兰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com//这是个暧昧的春节。
腊月二十八还是爱新觉罗皇朝的光兴九年,正月十五便是刘氏皇朝的开宏元年了。
半月之内,与皇族政变有关联的二十九名众议员和一百多名富豪士绅被逮捕,三十九名已死未死的皇族参议员被除名,身为旗人的奉天省长徐世昌和内蒙古办事大臣铁良辞职,除此之外,地球照转,国民照样吃饭。
2月13日(农历正月初十),帝国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以三分之二多数认定前帝国皇帝爱新觉罗氏违宪并涉嫌叛国罪,依据帝国宪法第二条第四款,将其移交特别法庭予以审判,特别法庭将由最高法院、京师府高等法院和国会司法委员会派员组成。
2月15日(农历正月初十二),帝国国会两院联席会议同样以三分之二多数通过决议,依据帝国宪法第二条第一款第三节:“皇帝终身任职。自继位起,皇帝有权指定任何数量的帝国公民作为继承者,有权在在位期间的任何时刻修改继承者名单。”,督促刘云承继中华帝国皇帝之位。
次日,国会以简单多数通过决议,将帝国国旗由黄地青龙旗改为与陆军军旗相同之赤地金龙旗,国徽确定为赤地金盘龙戏珠,帝国海军旗确定为赤地金龙下缀蓝白边,帝国国号确定为“中华帝国”。同日,国会的另一份决议要求刘云应在2月20日以前登基,“以固国本”。
2月17日,内政部宫内厅发布公告,定于次日即2月18日举行新皇登基大典,以西历一九零五年为开宏元年。
2月18日一早,身着西式大元帅服的刘云登上太极殿,没有龙袍衮冕,也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繁琐礼仪,新皇帝手捧一本《中华帝国宪法》,面对短装打扮肃立如仪的文武百官及诸国会议员,郑重宣誓道:“朕郑重声明,朕定当不负帝国人民的委托,忠实执行帝国皇帝责权,竭尽全力贯彻、保护和捍卫帝国宪法。”
众人高呼:“帝国万岁!皇帝万岁!”
如此三遍,仪式即告结束。
上午,刘云换上赶制的红色主调中式礼服,分别赴天坛和地坛祭拜天地。下午,入太庙,参拜自黄帝以来各正统先皇牌位,入社稷,祈祷帝国风调雨顺。
入夜,在中南海别院举行西式宴会,招待高官重臣、社会名流、各国使节等。
这就是登基大典当天的全部活动,全部花费不到五十万元(折合白银约四十万两),其中订制那套大祭用的豪华礼服就花了十万元。四十万两白银就打发过去的登基大典,明清以来应该是绝无仅有。
中华帝国的刘氏皇朝,就在这令人耳目一新的气氛中赫然登场。
2月19日,开宏皇帝任命张志高为总理大臣,并授权其组阁。当日,张志高向皇帝提交了新内阁名单:
国防大臣:胡克(陆军大将、留任)
内政大臣:杨正金(预备役陆军大将、留任)
外交大臣:莫宁
财政大臣:韩浪(留任)
工商大臣:牛金
农林大臣:田正宏
科技大臣:何新(留任)
交通大臣:江闻涛
文教大臣:马丰
卫生大臣:孙文
司法大臣:康有为
刘云看完名单,关切地问了一句:“素兰还好吗?”
“孩子的事情对她刺激太大了,她需要休息。”张志高直视着他的皇帝,不必卑躬屈膝。
“也好……现在具体的政务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大家报仇!”
“我会的,不过希望军方能协助进来。”张志高下意识地晃了晃用绷带挂在脖子上的石膏手臂。
“现在你是总理大臣,慢慢来,我会支持你的。”刘云的态度坚决而诚恳,令张志高无法再提更多要求。
其实刘云知道,张志高有问题想问他,他也明白,两人谁都不想首先提出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这是禁忌的问题,然而总有一天,他们必须面对,没有退路。
张志高……毕竟不是文易。
刘云目送张志高离去,心绪久久难平。
可供发呆的时间并不多,手头总是有事情要做。
“传宫内厅厅长。”
这随便一句话便是圣谕了。
刘云对心镜中那个冷笑得露出獠牙的自己毫不在意。
2月20日,宫内厅传奉圣旨,特予以下封赏:
封皇长子刘平为武睿亲王。
封皇次子刘凡为武和亲王。
封皇长女刘千桦为月华公主。
封皇次女刘玉春为月兰公主。
封总理大臣张志高为正德公。
封工商大臣牛金为弼德公。
封预备役陆军大将、内政大臣杨正金为武仁公。
封陆军大将、国防大臣胡克为武宪公。
封陆军大将、总参谋长钟夏火为武镇公。
封陆军大将、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为勇毅公。
封财政大臣韩浪为荣德候。
封农林大臣田正宏为悯德候。
封外交大臣莫宁为亲德候。
封文教大臣马丰为启睿候。
封交通大臣江闻涛为智睿候。
封科技大臣何新为晋睿候。
封罗素兰为育德候。
封陆军上将、总参谋作战处长刘百良为宁东侯。
封陆军上将、东北军区司令梁天河为宁北侯。
封陆军上将、禁卫军司令张遥前为宁西侯。
封陆军上将、直隶军区司令邓简为武德侯。
封陆军上将、总参装备处长肖如海为武平侯。
封陆军上将、华南军区司令王直为武育侯。
封陆军上将、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为武灵侯。
封陆军上将、总参训练处长张一叶为武建侯。
各蒙古王爵及回藏教主之封号不变。
另有加封伯爵、子爵、男爵者无算。
旧贵族灭亡了,新贵族崛起了,然而敏感的人总能从中嗅出与前朝迥然相异的气息。
根本的区别在于权力的把握,除此之外都是无关紧要的花边。
于是在新皇登基后的第五天,这一点被淋漓尽致地展现。
2月22日,帝国国会通过议案,确认前皇朝的全部财产由新皇朝接收,包括挂在皇族名下的全部土地。
同日,宫内厅传皇帝谕旨,将把承接自旧皇朝的全部耕地按一定程序分给在这些土地上耕作的佃农,具体程序将由一个专门委员会制订,预定在年内完成分配。
此举一出,举世哗然。
早在光兴初年,由于皇族土地不在土地改革法案效力范畴内,不肯将土地卖给国家的大地主便纷纷将土地象征性地卖给皇族,交纳少量“租金”后继续实行旧式的租佃经营,到1904年,皇族名下的耕地面积已占到全国的百分之三十。
若新皇谕旨切实执行,至少六百万户佃农将有机会获得属于自家的土地,而将近三千名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势必全家吐血。
谕旨下达的同时,内政大臣杨正金宣布,全国各级警署进入一级戒备。
这一天对海军将领们来说,同样意义非凡。
22日上午,皇长女月华公主驾临北洋重工大连造船厂,代表皇帝陛下出席“北岳”号新型战列舰的开工仪式。
月华公主这天身着一袭雪白洋裙,端坐典礼台上,姿态几尽娴雅秀丽,近旁男子无不垂涎。
焚香洒酒,祭告海神天后之后,身着及膝大礼服的国防大臣胡克大将、科技大臣何新、“北岳”号的总设计师暨交通大臣江闻涛、海军参谋长刘步蟾大将、镇洋舰队司令林泰曾上将不同程度地咽着口水(野史、野史!),与诸工匠共捧“北岳”号的第一块龙骨,安上船台。
随后由公主殿下亲手拽动绳索,放下奠基石,由宫内厅典礼官在上宰牛一头以为牺牲,公主又到石前斟酒奉天,雪衣高髻,仪态万方,见者无不动容。
随后由典礼主持胡克大将宣读圣旨,皆勉励诸船厂员匠及海军将士之辞,闻者欢声雷动,手舞足蹈,鸭舌帽、礼帽、军帽漫天飞舞。
由西洋乐队演奏的国歌《金瓯缺》悠扬流转,赤地金龙国旗随之缓缓升起。一曲即毕,公主殿下亲捧一面海军旗郑重交付海军参谋长刘步蟾:“我代表皇上,将此军旗授予‘北岳’号战舰。”
事实上,在几天前如火如荼的拥戴运动中,刘步蟾是动作最慢的军方要员,或者说,整个海军都保持着观望的姿态,直到大势已定才亦步就趋。
刘步蟾是谨慎的,海军是谨慎的,他们必须跟最后的胜利者合作,在胜负已定之前,沉默是金。
如今大局已定,此时正是海军对新皇帝表达忠心的大好机会,只见刘步蟾忽地单膝下跪,口称:“谢吾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恭敬敬地接过军旗,机械地起立、敬礼、转身,正步走到旗杆前,亲手将军旗系上了旗绳。
海军军歌《波涛万里》气势磅礴地响起,带蓝白边的赤地金龙旗在船台上方高高飘扬,必将震惊世界的强大战舰“北岳”号此时正以未受精卵子的状态安静地躺在搭满木架的船台上。
//com//“这就是命运吗?”
春风吹拂,百花盛放,昆明湖上,一叶扁舟。
沉思的女子,衣如雪,发如丝,明亮的眸子里沉淀了太多抹不去的铅华。
成为公主,已经有两个月了,千桦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时间适应,沉淀在梦寐深渊的那些童话不时泛起微小的残渣,令她遐想联翩。
公主是什么?
公主的衣服是……小时候抱过的芭比娃娃身上穿的那种,自己身上的这套……也差不多吧。
公主的头发是……大概是卷发,变换着各种颜色与式样的发带……
皮肤白皙,嘴唇红润,大大的眼睛,偏圆的小脸……
不对!
公主不应该是人类!
公主应该被强奸过,被骗过,堕落过,疯狂过,抽过烟喝过酒,杀过人放过火,被母亲赶出过家门,还想过把亲生父亲碎尸万断!
“姐姐,你怎么了?”武睿亲王刘平不解地望着脸色忽晴忽阴的皇姐。
千桦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正轻快地摇着船浆的刘平,郁闷于自己居然把心事重重的样子暴露在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孩前,何况他还长得跟父亲如此神似……
“姐姐,我决定了,初中毕业就去上军校,我想做战斗飞艇的艇长。”
刘平侧对着阳光爽朗地微笑道,一对小虎牙露在外面。
“父亲不会让你做这种危险事情的。”千桦心不在焉地说。
水波散去,新生的青嫩荷叶之间游荡着几对鸳鸯。
“姐姐,我不会当皇帝的。”刘平停住了船浆。
千桦摩挲着白手套,缺乏感情地微笑道:“别说傻话了,你可是皇长子。”
“我想飞行,在天上,一直飞,永远不停下来。”
刘平眼里映满了蓝天。
几只燕子掠水而过,没有带起更多涟漪。
“为什么而飞呢?”千桦撑起洋伞,不是因为太阳过于炽烈,而是为了以伞下的阴影来遮挡表情。
“不为什么,只要在天上就好了。”
孩子气也好,幼稚也好,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因为他的确还是孩子。
怀抱浪漫的梦想又有什么不对呢?
姐姐的手指轻轻划过弟弟的脸庞。
“努力吧,祝你成功。”
刘平脸上微微泛红,仿佛已经意识到这点,胆怯地低下头来。
“我觉得,姐姐比较有资格做皇帝。”
千桦摇头笑道:“我来做皇帝?女皇吗?”
“对照欧洲诸国,女性君主数不胜数,既然号称是两千年未有之新时代,新皇朝,姐姐做个女皇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何况我国历史上也有武则天登基的先例……”
“傻瓜,不谈这个,父亲还好着呢,说这些话就是不孝了。”
“可是我真的希望……”刘平抬头看了看千桦,又犯错般地慌忙缩了回去。
“好好读书,好好玩,其他的先别管,长大了可就没那么多时间和心情了。”千桦尽量温柔地教导弟弟。
背后传来了月兰公主刘玉春清澈而跃动的叫声:“哥哥姐姐,你们太慢了!烈风哥哥,加油,超过去!”
为公主撑船的朱烈风虽然满头大汗,却一副别无他求的幸福表情,事实上,刘玉春把他当成人肉引擎,已经乘船在昆明湖上转了大半圈。
给人肉引擎充完电,玉春又转过身去,双手圈成喇叭状向慢腾腾跟在后面的那艘小船叫道:“馨妹妹,你们太慢了啊,叫刘凡划快一点啊,真是没意思!”
那边的朱馨温文尔雅地回应道:“武和亲王殿下已经尽力了啊,就请公主殿下不要再催他了。”
千桦莞尔一笑,拍拍刘平的肩头:“玉春在向你挑战呢,快划吧。”
“恩!”
刘平兴奋地咬咬牙,解开黑制服的领扣,热情高涨地划了起来。
玉春见刘平动手了,拍手叫道:“哥哥你就别费力了,有烈风哥哥在这里,追不上的追不上的,烈风哥哥,快划快划……”
“小东西先别得意,看我追上了怎么收拾你!”
兄妹的对决在闪闪鳞波中展开,这是他们有权享受的美好时光,没有人可以剥夺,暂时地……
湖岸边,杨柳青青,千缕万缕,随风剪裁。
刘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湖上的几叶扁舟,那里承载着他的未来,他的心,他的感情,他的爱。
洋装打扮的皇后宁氏与他并肩而立,打着一顶粉红色洋伞,三十出头的她正当盛年,既有位及天子的丈夫,亲生的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也正渐渐成人,现实与未来的巨大幸福理应令她别无所求,然而似乎是母性的本能在作祟,最近她在刘云面前经常唠叨起设立皇太子的问题。
“皇上……这样下去合适吗?”见刘云心情尚佳,皇后小心地开口道。
刘云头也不回:“怎么?有什么不合适的?”
“孩子们都不小了,又已经贵为亲王公主,跟朱家孩子们的来往是否应该……”
“孩子们喜欢,就随他们去吧,怎么,你跟子爵夫人不是很要好吗?”
刘云口中的“子爵夫人”乃死于光兴丁案的前总参情报处长朱涛之遗孀,最近才由男爵夫人加晋而来。
“跟这个没关系,我在考虑孩子们的将来啊,玉春跟平儿都十四了,这样青梅竹马的下去,以后恐怕就难办了。”
“恩……的确是……”
刘云下意识地擦着手,脑海中浮现出当年他向虎豹营长官下命令时的情景。
朱涛是他下令干掉的,这个秘密,随着虎豹营、鹰狼队的废除以及这两个组织高级干部的全体灭口,将永恒地埋藏在异次元的空隙。
可是自己还在担心什么?
担心朱烈风?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傻小子。
担心朱馨?一个文静柔弱的乖乖女。
担心朱夫人?一个普通宫女出身的小寡妇。
某时代武侠小说的桥段却无所谓地跳进脑海,那些执着于复仇的男男女女,眼睛里燃烧的火焰,仿佛已经点着了湖上的那几叶单薄小舟,刘云紧张得几乎要伸出手去……
“皇上,一直让孩子们这么混下去也不是办法,凡儿我倒不担心,平儿太贪玩,就怕以后成不了气……”皇后的唠叨把刘云拉回了现实。
“男孩大了,老是跟女孩子混在一起也不好,我看平儿今年就上少年军校去吧。”
“少年军校?平儿受得了吗?”皇后又担心起来。
“平儿一定没问题,在那里锻炼锻炼,出来以后就是个男人了,总比天天跟姐姐妹妹混在一起好。”
皇后自以为得到了什么暗示,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也好,为以后打打基础……”
刘云奇怪地瞟了她一眼。
“张副官。”
“在!”
“叫孩子们回来吧,该吃午饭了。”
“是!”
副官张子仪跳上一条小艇,疾驰而去。
“皇后,我们先过去。”
“是。”
大元帅服的皇帝,青色洋裙的皇后,欧式的皇室,中式的园林,阳光无心体会这非对称的美感,不知所谓地明媚着。
菜还没有摆上来,秘书杨雨湘不合时宜的甜蜜微笑足以引起皇后的不满或不安。
“杨秘书,有事吗?”皇后语气冷淡。
“是,这里有内阁呈上的报告。”
虽然帝国宪法规定,政务基本上交托责任内阁,但在具体实施中,内阁仍有义务随时向皇帝通报诸要务,即便抛开法律,集团成员向领袖随时报告也是天经地义。
这次的报告是关于今年三月大选后国会的组成结构,反正在等开饭,时间充裕,刘云便捧起文件细细读来。
1905年国会大选于3月份举行,共选出430名众议员(其中由内外蒙特区各派出10名,西藏特区派出10名),轮选参议员30名,轮换钦定参议员30名。
以张志高为总裁的中华民族民主党取得了众议院246席,参议院67席,第二次张志高内阁的年度施政咨文也在国会顺利通过,中民党的执政党地位再度得到确立。
改组后的孙文-自由党取得了众议院73席、参议院10席。
改组后的康有为-大公党取得了众议院51席,参议院8席。
两党依旧以领袖入阁的方式,继续维持三党大联合政府。
以上三大党占据了众议院370席,参议院85席,联合以后具有无可质疑的绝对优势。
此外,原民国党总裁谭嗣同合并各主要反对党,组建了公明党,在此次大选中取得了众议院39席,参议院1席,以湖南为大本营,成为最活跃的反对党。
另外,参选的党派中出现了中华社会民主党(社民党)、中华劳工党、中华农工民主党之类的名号,其中初出茅庐的社民党在产业工人聚集的上海选出了一位众议员。
“无产阶级政党……有意思。”刘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手把报告放在桌子上。
孩子们吵吵闹闹地跑了进来,刘平追着玉春,朱烈风牵着朱馨。
玉春一进门,开口就叫:“爸爸妈妈,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皇后瞪了她一眼:“该叫父皇母后才对。”
刘云摆手笑道:“有什么关系,孩子们都叫惯了,这样好,这样好,来,玉春到这边来。”
玉春向身后紧追而来的刘平吐了吐舌头,小兔子般地跳进父亲怀里,刘平无可奈何,又看到母后在瞪他,便恭恭敬敬地向父亲单膝下跪道:“孩儿见过父皇、母后。”
这边朱烈风和朱馨也各自行礼:“参见皇上、皇后。”
过了好一阵,千桦和刘凡才一前一后安静地走进来。
皇后欣慰地笑道“还是凡儿省心,不像这两个活宝,闹上天了。”
已经成人又非亲生的千桦被下意识地省略也在情理之中。
千桦装作毫无知觉,如仪行礼,这种微不足道的阴影不值得放在心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这个家庭,可是对还在另一世界的母亲的担忧却与日俱增,这份无处送寄的担忧又只能转化成对父亲的关爱。
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满足父亲的一切愿望吧。
适应这个家庭,也是父亲愿望的愿望之一。
所以,努力吧,千桦。
//com//暖暖的春风,淡淡的月光,清馨的花香,足够装饰这次难得的聚会。
“好久没聚了,来来来,干上一杯再说。”
杨雨湘热情地招呼同伴,被束胸紧紧托起的半边酥胸眩目地裸露在外,足以令正常的男人垂涎。
所谓的同伴,也就是原本同属第二特遣队的五位投诚者:现任总理大臣秘书的方天华、与杨雨湘一样同为御枢房柄笔官(也就是皇帝秘书处秘书)的武海松和潘绍安,以及同为羽林团侍卫营侍卫官的潘国臣和梁根生。
五男一女心情各异地碰过杯,或一饮而尽,或浅尝辄止。
杨雨湘咂着被白酒辣到鲜红的小嘴,风情万种地笑道:“难得大家今天都休假啊,方副队,看你春风满面,一定混得很舒心啦。”
原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似乎并不满意杨雨湘对他的称呼,拧着脸冷笑道:“哪里哪里,杨秘书才真是人面桃花哪,那种滋润模样,谁看了谁羡慕。”
“有海松在,她能不滋润?”肥胖的眼镜知识分子潘绍安趁机调侃。
肌肉如金属般呈现诱人质感的武海松笑而不语,如今他根本没必要避讳与杨雨湘之间的关系,只要杨雨湘愿意,两人随时可以正式结婚。
“你们好啦,都滋润透了,我和梁根生就惨了,天天给人家看门,郁闷死。”二十四岁俊朗小青年潘国臣揉着头发抱怨道。
某世纪硬汉模样的梁根生小口抿着酒,并不作声。
“滋润个头,天天写写那种半文半白的谕旨,脑子都要僵掉了。”潘绍安连连摇着他的猪脑,“我打算申请到致德基金会那边干,还准备兼任帝大理工学院教授。”
正在给大男人们倒酒的杨雨湘抬头道:“致德基金会?是月华公主搞的那个教育基金会吧,说是要协助政府实现普及九年国立教育什么的……”
“叛国贼的女儿,转眼就成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国家的公仆反倒成了叛国贼的奴才,世事难料啊。”武海松笑得几近狰狞。
“堂堂公仆不也叛国了吗?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就好了。”方天华冷冷道。
“说来这位皇帝也真是大手笔,居然把前皇族名下的两亿多亩地白送给了差不多两千万户佃农,听说那些分到地的佃农几乎家家都供起了皇帝的圣训和画像……”杨雨湘感叹时也不忘妩媚地微笑。
潘绍安补充道:“两张画像,一张龙袍玉冕宝剑,一张制服绶带军刀,中西结合,新开的西单市场南边卖这个的可多了。”
“据说最近月华公主的画像最好卖。”潘国臣搓手道。
“因为他自己就收藏了几十幅。”杨雨湘揶揄他。
“怎么可能……乱讲……”潘国臣止不住地脸红。
杨雨湘把茅台瓶口对准他的杯子:“真没出息,这种年纪还会脸红?要不要大姐给你启蒙教育一下。”
“别……别开玩笑了……武哥的铁拳头我可承受不起。”潘国臣求救般地望向武海松,武海松却只是哈哈大笑。
“笨蛋,公主也是女人,是女人就需要男人,何况她算得了什么正宗的公主?不久前她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惨……”
武海松还要说下去,早被杨雨湘的媚眼一瞪,只得装作举杯饮酒,把后面半截话生生吞回了大肠里。
杨雨湘也帮着掩饰,举杯叫酒:“来来来,为我们能聚在一起的缘分,干了。”
酒过三巡,方天华哈着酒气,按着桌子叹道:“这三个月来,死的人也不少哪。皇族死绝了,我不管,怎么文先生也撞了这厄运?我就是因为他才留在这的,谁能想得到,还没过半年,他就这么走了……这次变乱,实在看不懂,看不懂……”
潘绍安道:“皇族一党自不量力,背后的大地主集团又一团散沙,死到临头才想狗急跳墙,济南徐家怎么样?太原阎家又怎么样?霸州王家可是被杀得绝了种。左手仁义,右手枪炮,的确是王道,王师所到,百姓夹道相迎,贼兵所至,自有民团阻杀……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杨雨湘笑道:“潘秘书果然被那些谕旨毒害了,还是赶快换工作吧,不然我们也要被你传染了,我可不想穿着洋裙,喝着咖啡,嘴里却之乎者也个不停。”
“少来,轮到你写你就知道了,我哪像你那么轻松,每天端端咖啡送送文件就OK了,码字本来就痛苦,居然还要用毛笔来码文言文!我的电脑啊……”潘绍安禁不住深情呼唤他那台不知身处哪个异次元空间的超高档笔记本电脑。
“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这次皇族政变很可疑吗?”武海松的眼睛狐狸般地闪动。
“也许是皇族迫不得已?”潘绍安耸耸肩。
“不,我想的是,土地改革之前,皇族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土地,改革之后,由于皇族具有法外特权,各地的大地主纷纷将土地寄送在皇族名下,以至全国三成的耕地都掌握在皇族集团手中,然而此次政变之后,皇族名下的土地全被没收,之后免费分给佃农,这样看来,是不是有些欲擒故纵的味道?”
“也就是说,故意给予皇族特权,以他们的名义将土地所有权集中起来,再通过安排好的政变,剥夺皇族名下的土地所有权,一分钱不花地进行土地改革?”
方天华冷笑道:“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我倒更愿意相信,这次事件是在当权者的预料之外,刘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做到要把老同志赶尽杀绝的地步,没有他那些老同志,他绝不可能那么顺利地登上皇位。”
杨雨湘点头道:“毕竟有三位重臣被杀了,张总理也险些丧命。”
武海松竖起食指晃了晃:“但是军方要员却无一伤亡。”
“你是说,军方背着高层策划了这一切?”
“大家想想,政变发生之后,戒严总司令钟夏火大将是什么态度?如果他一开始就坚决制压乱兵,事态绝不可能如此迅速激化,相反,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发给前方指挥官的命令都是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戒严部队不但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反而卷入了乱兵的潮流中,两个字,添乱。事态尚未彻底平息,军方的拥戴书就接踵而来,仿佛事先约定好一般,如此地迫不及待……”
“如果我是刘云十几年的老部下,我也会这么做。”梁根生难得发表了一次意见。
武海松手一摊:“我是觉得,军方一直在盼望此类事件的发生,即便事先不是他们策划的,事后也一定有他们在推波助澜。不过那又怎样呢?军方策划的也好,当权者意料之外也好,我们这些来自共和国的公民,现在要向一位叛国分子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洲皇帝换成了汉人皇帝,不过如此。”
杨雨湘笑道:“公民?怎么不提公仆了?”
“满洲皇帝与汉人皇帝,爱新觉罗氏与刘云,至少在我看来是根本不同的。”潘国臣心不在焉地剥着花生米
“死了几千人,幸福几亿人,除了分给佃农土地,新皇朝还宣布将旧皇朝土改农户背负的土地分期贷款减免一半,政府的财政损失由皇室变卖除耕地外的其他资产来补偿,仅此一项,全国土改农户每年要少支出上亿元,皇室还筹办了教育基金会和农联促进会,推进彻底免费的九年义务教育和组织化专业化的农村农业联合社,我敢说,这样的皇朝比社会主义还社会主义。”方天华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事实上,据武海松所知,他曾是那个时代马列原教旨主义秘密组织的成员。
杨雨湘不屑地笑道:“当权的可还是资本家和资本家的狗啊。”
“无论如何,至少我看得见希望。”方天华莫名地兴奋起来,举起小小的白瓷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是,在这里我看得见我的理想。”潘国臣低头玩弄着花生壳,把它们摆成了一个歪斜的“H”字。
“可惜啊,没能亲眼目睹那场把第二太平洋舰队送入海底的大决战,一定很壮观,传说中的‘H’机动包围啊……不知道这个时空还会不会有日德兰之战,能亲身经历一次的话,被12英寸炮弹轰成渣也值得了……”
方天华拍了拍支持者的肩:“可能不会有日德兰,根据上次月华公主殿下的高论,今后的世界大战将会由东亚联军和欧美联军主演,东亚联盟如今的实力是当年日本的好几倍,给欧美的压力自然也大得多,相互的利益冲突和根本的不信任,必然导致东西世界大战的爆发。”
“这倒未必,欧美要联合一体,未免太过渺茫,德法有解不开的世仇,德国为了夺取殖民地要搞大舰队,英国为了保护殖民地要限制德国的舰队,俄罗斯跟德国的好兄弟奥匈又在巴尔干针锋相对,美国则一向独来独往,实在难以想象,现在看来仍切合历史的现实,如何转折演化为全新的东西大战……”
//com//“这就要看今后主政者的政策走向了,十几年内的两次大胜利,足以让朝野上下头脑发昏。国虽大,好战必亡,一味沉迷于军事征服,丧尽道义,寡廉鲜耻,最终也不过是重走历史上军国主义的老路,伤人毁己。德日虽然可以由做他人附庸而复生,却也不过是附庸而已,中国太大,一旦崩溃,不但没人敢收作附庸,欲做奴隶而不可得……”方天华显然也被这个时代秘书的工作毒害不浅,说的话都变了味——虽然他的确来自2039年。
杨雨湘鼻子里哧了一声,轻蔑地笑道:“无聊的男人,这些事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你们操心,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往上爬吧,这个国家变什么样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有钱有权过得潇洒就好了,人生能重来几回?既然当初决定在这里发展,已经没有退路了,就踏踏实实地大干一场吧。”
潘绍安如遇知音,猪头频点:“还是杨秘书爽快,其实大家心里不都是这么想的?没权没钱,能办得了什么事?来,杨秘书,我敬你一杯。”
“还是胖子贴心。”杨雨湘向武海松挑逗地抛着媚眼,转过去跟潘绍安干了一杯。
武海松宁愿认为这对狗男女已经干了一回。
“还记得上次月华公主殿下跟我们说过的话吗?”武海松冷不防发话道。
杨雨湘赔罪般地转过来给他斟酒:“在上海那次啊,要我们做她的奴隶是不是?”
“我听到传言,似乎是说皇帝有意传位给月华公主。”
“不可能吧,刘云不是有两个儿子……皇子吗?”方天华在最后一刻才条件发射地纠正过来,不过却无法改变他已经直呼了本朝天子名讳这一事实——还好这早已不算是犯罪行为。
“如果是月华公主的话,我倒没有意见,至少她是跟我们同时代的人,又曾经是同事,多多少少也会照应一下我们……”潘国臣显然缺乏政治觉悟地说道。
杨雨湘趁机八卦:“我说吧,小潘对咱们公主可是别有用心。”
“哪有……都说没这回事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难说啊,难说。”
不善言辞的潘国臣只好憋闷地扭过脸去,凶狠地大嚼无辜的花生米。
武海松冷笑道:“要不要跟紧月华公主,现在还不好说,观察观察皇帝的态度吧,现在我们只能先跟紧这位刘皇帝,慢慢把根基扎下来,再做打算,事情还远没到孤注一掷的地步,没必要那么早决定做谁的奴隶,况且我们不也有机会做主子吗?”
“我是为梦想而来的,不是为了做奴隶。”方天华不快地反驳道。
“不先做奴才,打稳根基,梦想能凭空实现吗?无论你怎么想,我们这些人永远无法跟他们平等,在这个时代,只有跟对了主子,我们才能做人上人,才能有力量去施展我们的抱负,嘴上叫着平等有什么用?事实上你不就是刘皇帝派到张总理身边的卧底?不必生气,我们全都是走狗而已。”武海松双手一摊,方天华绷了绷脸,没再反驳他。
“虽然想法各不相同,但我们注定是一个集团的,互相帮忙才能走得远,大家说是不是?”
面对高举酒杯的武海松,即便是方天华也没有百分百的勇气否定这一说法。
六个杯子响亮地碰在一起。
酒依然醇香。
夜依然慵懒。
英格兰的兰姆酒,醇香自然不如贵州的茅台。
春日伦敦郊外的慵懒气息,却绝不逊色于北京昆明湖畔的凉亭。
面对洒满阳光的宽阔而空寂的草坪,三个中国人却了无生气。
方格桌布上摆着红茶和甜点,那是属于英国绅士的下午茶。
无论穿着什么,军服或燕尾服,他们身上绝无一丝一毫的绅士气息。
几个月来,他们咬牙切齿,寡廉鲜耻,摇头摆尾,却只等到了仇人登基为皇帝的消息。
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足以让他们将那些畸形而无稽的恨燃烧到最高点。
“这次,一定要让那不知羞耻的老家伙知道我们的厉害,我想清楚了,我们付出这一切,不就是想让他死吗?不,不止是他,要让他断子绝孙,全家死光光!不远了,应该不远了,今年之内,一定要他死!”前陆军上将武定国——一位越狱的死刑犯——此刻正背对阳光蹂躏一块小甜圈饼干。
“杀了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前陆军中将、现佛教信徒陈星云闭目道,手里还数着念珠。
“解决什么问题?解决我们的恨!我们的恨!你这白痴,你当初究竟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来?”
“如此苦陷魔障之中,何必呢?”
武定国闷闷地撒掉手中的饼干渣:“我跟你没有话题。”
“我决定了。”前陆军上将、现英国皇家海军某研究所技术顾问马成武突然一脸认真地说。
“你又想干什么坏事。”
“我是认真的。”马成武此时酷似教堂壁画中的圣徒。
“我知道你每次都是认真的。”比起那个唠叨的佛教信徒,武定国倒更愿意认为马成武是可以对等交谈的人类。
“听了我的报告之后,他们打算造一种飞艇母舰。”
“飞艇母舰?”
“就是用飞艇搭载飞机,远航几千公里以后,载机以飞艇母舰为基地,连续攻击半径两三百公里内的目标。”
“这是你的计划吧。”
“不,这是他们的计划,他们企图用这种武器,以俄国为基地轰炸北京。”
武定国有点无力:“你又在做科幻小说的设定了。”
“研究所的一位先生告诉我,一部法国人写的关于飞艇战的科幻小说正风行欧洲,在那本书里,德国动用大批装甲飞艇轰炸了巴黎,英国则派出几十艘长达一公里的巨型飞艇炸平了柏林,俄罗斯的飞艇攻击了中国,中国则派出无数搭载飞机的飞艇母舰远征全世界,打败了全世界……”
“果然是科幻小说。”
“所以他们得到启发,参考我的报告和他们军事观察员的报告,制订了这个计划。”
“你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报告……”
“没什么,实话实说,我向他们披露了一切,尤其是那个组建空中舰队的10年计划……”
“什么计划?空中舰队?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个计划?”
“你忘记了吗?建造36艘空中战舰和12艘空中母舰的计划,各舰的航程超过一万八千公里,有效载荷60吨以上……”
“这……怎么可能会造这种变态的东西……”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对了,你又没管过装备处,你当然不知道……是我忘记了,不怪你,不怪你。”马成武宽容的笑容更令武定国不寒而栗。
“他们向我征询空中母舰的设计方案,我说帝国的设计方案有三种,尚未确定采用哪一种,我个人也要深入研究研究,这几天我想了恨久,刚才终于下决心了,我想,即便是何新、马丰、江闻涛他们,也一定会选择那个方案的。”
“哪个方案?”武定国已经彻底无力了,但与其被那边蓄势待发的和尚念经洗脑,他更愿意跟这位半疯的来自同一时空的伙伴交谈,何况英国人还真把这个半疯的家伙请进了他们的研究所。
“双飞艇并列方案,看,就是这样。”
马成武把武定国的茶杯拉过来,跟自己的茶杯并在一起,又拿起两块长方饼,并列着竖在茶杯间缝隙的两侧。
“茶杯是飞艇,两艘单独的飞艇由铝梁连在一起,铝梁上铺设木质甲板,看,这两片饼干就是甲板,这是上甲板,这是下甲板,甲板之间是机库,机库前后由倾斜的上下开口的舱门封闭,机库里设置一两台穿透上下甲板的升降机,飞机可以从母舰下方由升降机直接放飞,也可以由升降机抬升到上甲板以滑行方式起飞。降落时,可以从上甲板滑降后由升降机降回机库,也可以挂住升降机下部的可动吊臂挂钩,由升降机抬升到机库放置。紧急状况下,可以打开前后的倾斜舱门,直接从机库放飞飞机……”
武定国宁愿仰望蓝天……
“怎么样?如果是你,你也会选择这个方案吧……”
马成武春风满面地问武定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再关心刘云,我也不知道英国人为什么会认为你比我更正常,我只知道,今年一定要干掉刘云,让他带着他的皇帝梦回到我们那个时空的地狱接受审判……你听到了吗?刘云!刘云才是关键!他怎么可以比我们过得更舒畅!他早就该死了,如果丁介云他们早动手的话……”
“我们也会死。”马成武说。
武定国眼睛一亮,紧握住同伴的手:“你小子,总算说出一句有道理的话了,看来慢慢就会康复了……”
“我本来就没病。”
“对对对,你没病,没病,那我前面说的,你都听到了吧,英国人已经同意帮我们干这件事了,当然,我们也要出面,这样才能取得那位夫人的信任……”
“我们……要回中国去?”马成武怔住了。
“只是回去一阵子,秘密地回去,英国人会保护我们。”
马成武紧紧抱住头,下一秒里,他已经分裂为兽。
“不……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会死的我不想死我不能回去永远不能回去死也不要回去!!!!!”
刚刚搭建起来的飞艇母舰模型瞬间分崩离析,红色的液体与小麦色的碎渣凌空分散,阳光以四十五度角穿透这瞬间,背景的草坪依然宽阔、空寂……
//com//“这就是……奇迹吗?”
这里是六千公尺的空中,层叠的白云在不远的下方蠕动,风不住地呼啸而过,赤地金龙的旗帜猎猎作响。
陆军大将钟夏火正脚踩一个长达二百六十五公尺、直径三十一公尺的雪茄形怪物,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飞越一团团棉花糖般柔软蓬松的云块,猩红呢子的披风在他身后哗啦啦地摇摆舞动,披风系带深深地勒入了他的军服领子里。
“总参谋长大人,风太大了,请到下面去吧。”
皮衣裹得紧紧的上甲板机枪手显然对大将阁下系着披风爬到飞艇顶上来吹风的举动大为不解。
“没关系,这点风算什么。”钟夏火把防风镜向下挪了挪,“这个东西,真的能飞到莫斯科?”
“理论上来说,即使从京师出发也没问题,如果从迪化出发,甚至能飞到荷兰!”扶着栏杆摇摇欲坠国防部小汤山甲等装备研究所所长雷雨田用力叫道,风把他的声音落叶般地吹散。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莫斯科吧。”钟夏火邪恶地笑。
雷雨田无语。
透过云间的空隙,大兴安岭的山峦与森林在下面安详地沉睡,天空在四周耀眼地蔚蓝,阳光从斜后方照下,楷书的“赤云”二字在艇体侧面烁烁生辉,每一个字几乎占据了艇侧大约六分之一的面积。
位于怪物下部后方的八台北洋重工HK-9D型200马力航空引擎驱动着四个巨大的金属螺旋桨,三十六个填充了氢气、氦气、混合防火防弹材料的三层气囊塞满了怪物的躯体,由薄铝板、软木层和硬木层构成的复合防弹硬式外壳覆盖着铝梁构成的龙骨,梭形的的漂亮吊舱半镶嵌于怪物的下方前部。吊舱两侧、引擎短舱两侧各设置1座双联装机枪塔,怪物上方铺着薄钢板的前部上甲板和后部上甲板各设置2座同样的机枪塔。
正如雷雨田所说,理论上来说,这个名叫FTG-4“赤云”的空中怪兽能从北京出发,直飞莫斯科,扔下六吨炸弹后再悠然返航。或者从迪化(乌鲁木齐)出发,飞抵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完成同样的任务。在之前近六个月的测试中,这个怪物在巨大的弹舱里填入六吨钢锭后,多次完成了12000公里不着地自给飞行的测试,其中耗时最少的一次仅用了106小时。
“大将阁下,请回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雷雨田已经两腿发颤。
钟夏火左手叉腰,右手掏出口袋里的袖珍酒壶:“你站不住了就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看看风景,喝两口酒。”
雷雨田自然没有这样的雅兴,赶紧钻进了通往下部吊舱的竖井通道里。
一刻钟后,雷雨田从艇长身边的前上甲板专用传声管里听到有人在叫。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管里传出的声音是神经质的,歇斯底里的,还掺杂着紊乱的风声。
艇长不紧不慢地凑近传声管:“前上甲板,发生什么事了?”
“总参谋长大人……掉下去了……看不见了……”
雷雨田与艇长瞬间石化……
西元1905年,中华帝国开宏元年,五月十六日。
帝都北京,中华门前,灵幡飘飞,花圈锦簇,纸钱漫天,为武镇公爵钟夏火举行的国葬正在进行。
羽林团的三百膘骑兵在前开道,青天白日,马刀闪耀,马靴铛亮,头盔上高高的缀羽一色地白。
灵仗由皇宫的依仗队秉持,每一块灵幡,每一根旗杆,甚至每一朵纸花都来自宫内。
牵灵、抬棺者皆高官大员,非厅长局长即少将中将。
哭哭啼啼的家属之后,皇帝刘云亲自挽缰而随,左右皆内阁大臣、上将大将。
为一臣子如此操办葬礼,中华上下五千年,恐怕是前所未有。
有人哭,有人看,有人说。
流言在人群中涟漪般地扩散、碰撞,民众往往很难得知真相,他们通常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听说武镇公一向身体强健,又正值壮年,这病可生得蹊跷啊。”
“莫不是俄国间谍干的……”
“俄国间谍真有这能耐,早在前年开战时就该动手了。”
“我倒有个小道消息……也有人说,这棺材里其实是空的。”
“不会吧……”
“难道死不见尸就拿来国葬了?”
“都小声点,死者为大,这种事情,不好乱扯的……”
也有人私下里交换眼色。
皇帝念给活人听的悼文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繁琐的仪式结束后,他和他匆匆离场,登上一辆小汽车,其中那位样貌颇有些女性化的陆军上将亲自开车,另一位长着宽阔国字脸、显得特别朴实坚毅的上将则抱着手坐在副驾驶位上,两人的表情都反复辗转于阴沉与庆幸之间。
“那根栏杆的断面已经检查过了,已经确认是厂家的质量问题。”新任总参谋长刘百良上将不自然地握着方向盘,仿佛手里握着的其实是人头。
“质量问题么……”新任总参作训处长张遥前上将神情恍惚,口袋里的烟掏了半天都没掏出来。
“安全绳呢?也检查过了吗?”
“他根本没系安全绳。”
沉默发酵了一分钟。
“别想那么多了,这只是自卫。”
方向盘转过四分之一圈,新华宫的绿瓦红墙在窗外醒目地后移。
张遥前终于点上了烟,吸了一口,掐灭,随手扔出窗外。
“这是战争。”
“我们活下来了,这就足够了。”
“其实他也不一定会干下去。”
“你怎么知道?如果他真的想干呢?他已经疯了,而我们还不想死。”
张遥前又点上一枝烟,却被刘百良夺了过去。
“知道内情的人,要全部洗掉,到了需要谢罪的那一天,我会拿这条命向他谢罪的。”
“向他们。”张遥前说。
雨,一滴一滴,幕布般地展开。
黑色王虎轿车在这细密朦胧的水幕里幽灵般地一闪而过。
……
外城,东城区,原来法华寺到三义庵之间的地盘,十年前便已建成为军人祠堂,名为凌烟阁,院内遍植松柏,前有值房三间、配房六间,甬道宽三十六米,入口置风磨大鼎香炉各一,建大殿三间、享堂三十六间,供奉甲午以来阵亡将兵之牌位,十年以来,牌位总数已达十数万。
千桦双手合十,安静地跪在大殿前的软垫上,遥望从香炉中悠然而上的烟雾,隐约看得见成千上万具尸体横陈野地的场面。
起身的时候,陪同的老和尚凑了过来,唤一声阿弥陀佛后,低头道:“公主殿下慈悲为怀,见悯人之心,展慰灵之情,实乃万民之幸。”
“不妨碍的话,我想到处走走。”
“公主请自便。”
转过大殿后边,是一间间比肩而立的享堂,享堂内皆香火萦绕,参拜者络绎不绝,多是须发皆白的老人或制服在身的学生和军人。
眼前晃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这身影藏在记忆的角落,并不显眼,甚至可以说,已经随着时光的流转而变得陌生,但却像箱子中的饼干那样,吸引着啮齿动物下意识的好奇心。
千桦犹豫了很久。
女人都不喜欢老鼠,千桦也不想被归类为啮齿动物。
然而他却主动走了过来。
“公主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他绽放着无畏的微笑低头行礼,如果他有爵位,他甚至可以吻我的手……
然而他是个男人,没错,一个男人,不是父亲,也不是弟弟,而是跟那些人一样的………男人。
随行的女官叶镜莹和警卫潘国臣二人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警惕的目光在这陌生的上尉身上来回扫描。
“你是李……”
“陆军上尉李瑞石,公主居然还记得我。”
“记得,那次总理官邸宴会的时候,作为立功军人代表出席的,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
“在下罪该万死,几句酒醉后的疯癫之语居然让公主惦记到现在。”
毫无诚意的认罪……
那种毫无畏惧、势在必得的姿态,是小小一个上尉面对帝国公主时应该摆出来的吗?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根本就不算什么公主,我只是个已经死去的幽灵,因为怨恨而苟存于人间,我的本质是一副白骨,仅此而已。
女官叶镜莹和警卫潘国臣表情暧昧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公主,时候不早了。”女官说。
“被太多人认出来就不好办了。”警卫说。
“我们到林子那边走走吧。”千桦说。
女官和警卫同时面露无奈。
享堂的尽头是一片密密的松柏林,林内一条鹅卵石的小径直通大门。
二人并肩而行,女官与警卫抱着十二分的警惕与七分的不满紧跟其后。
“你来这里祭奠战友吗?”
其实只是想跟不相关的人说说话,或者说,体察民情——千桦在心里解释道。
“是的,来这里的老人是来祭奠他们的子女,学生是来祭奠他们的英雄,而我们这些军人是来祭奠我们的战友……以及我们自己。”
“可是你们还活着。”
“我们只比死去的人多幸运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有时候我会想,究竟是他们代替了我们去死,还是我们代替了他们而生?”
“你还活着,活着就是一切。”千桦坚持道。
“希望他们也这么认为。”
这个人,与超脱还有一段距离。
千桦想。
//com//路旁的松柏安静地向后移动,千桦突然想到了什么。
“上次你不是说要去华南军区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主好记性,之前的确在华南军区任职了一段时间,三个月前调回京师的。”
“是这样。”
漫不经心地,故意地。
“明天就要出发了。”
“哦?”
淡淡地,与己无关地——故意地。
“要去西藏。”
“要去那里?因为廓尔喀的事?”
所谓“廓尔喀的事”,指的是今年四月间,廓尔喀王国向中国派出贡使,宣布奉中华帝国为宗主,甘愿附为天朝藩属,引发英国方面激烈反应的严重外交事件,近月以来,传言英方已决心武力解决问题,相应地,西藏特别军区、西北军区和西南军区已进入二等战备状态。
“公主英明。”
“前线部队?”
“藏军新扩充的部队需要几位教官,我是其中之一。”
千桦停了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下来。
“你觉得,这次会打起来吗?”
“会不会打起来,是上面的事,我们只管完成任务。”
千桦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公主为何叹息?”
“没什么,上次我不是说,你可以给我写信,你写了吗?”
“没有。”李瑞石回答得异常干脆。
“因为估计我一定也收不到,是吗?”
“公主英明。”
千桦微微一笑,转身吩咐女官:“镜子,待会把你家的地址写下来,交给这位军官。”
女官叶镜莹明显不满地“是”了一声。
“我没有去过西藏,如果有空,写写那里的风光,或者那里的马,那里的人,都可以。”
“遵命。”李瑞石简洁地应道。
“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你那天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为了引起公主的注意。现在看来,那几句话能让公主挂念这么久,显然已经达到了效果。”
微笑……玩弄啮齿动物于股掌的驯养员的微笑。
千桦略略皱了皱眉。
“真的?刚才不是说因为喝醉吗?”
李瑞石笑而不答,毫无怯色。
背后的女官捏着拳,警卫咬着牙,都恨不得一脚踢飞或一刀砍死这个来路不明故弄玄虚的臭小子。
不知不觉,小径已到尽头。
“那么,请一路保重。”
千桦觉得,有必要立即把这个人赶走,赶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也请公主珍重。”
李瑞石戴好军帽,十二分标准地敬了个军礼,接过叶镜莹递来的纸条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松柏的枝叶之间透下阳光的碎片,千桦轻轻踏过这些交错的光与暗,竟感到心情异常地明朗轻快。
因为他吗?
不可能……
归根结底,因为你还活着。
“镜子,我们去国会。”
听到公主难得爽朗明快的声音,女官叶镜莹也不禁一怔。
“去……去国会?”
“看议员大人们怎么对骂啊,没见过吧,想不想看?”
“是没见过……”
“那快走吧,现在去还赶得上。”
“是!”
叶镜莹响亮地应道,同时向身旁的另一位跟班投去疑惑的目光,警卫潘国臣无奈地耸耸肩,指了指李瑞石离去的方向。
“做梦……”叶镜莹气鼓鼓地做了个抹颈的手势。
潘国臣连连点头,还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两个,还在磨蹭什么!都给我快点。”
……
六月二日,总理大臣官邸。
五位眉头紧锁的大臣围着英伦风格的茶几,英式红茶代表着现任总理大臣的风尚,却与这位总理的外交倾向毫无关系。
“皇上既然已经发话了,看来也只能坚持到底了。”外交大臣莫宁习惯性地扶着他的巨大黑框眼镜。
“但这有可能会引发全面战争,我们还远远没有准备好。”财政大臣韩浪面露忧容。
国防大臣胡克正襟危坐道:“廓尔喀原本就是前朝藩属,上世纪七十年代起遭英国入侵,当年前朝势弱,未能出兵援助,廓尔喀才成了英国的保护国,近来英国逼迫日甚,廓尔喀不甘被吞并,仰慕天朝圣恩而自愿内附,本朝若加以拒绝,不但辜负廓国之信任,更难免为天下人所耻笑。”
莫宁双手交叉,表情阴沉:“廓尔喀人真的相信我们会冒与英国开战的风险来保护他们?或者说,内附之事,背后另有隐情?”
胡克巍然道:“如果外相阁下是在怀疑军方的话,作为国防大臣,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话说回来,有这种能力的部门,也不止军方一家吧。”
张志高不快地向莫宁使了个眼色。
“外相阁下,到此为止吧,如果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算什么同志,连同僚都不必做了。”
内政大臣杨正金双目低沉:“我倒宁愿相信,这是老钟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笔遗产,虽然棘手,却不得不吞下去。”
胡克虎须微颤:“死者为大,这样说可不厚道。”
“我的意思是,究竟背后有没有隐情,自然要加以调查,但当前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相互怀疑、拆台,如果我们五人都不能齐心协力的话,这个内阁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张志高连连点头:“那是当然的,解决问题第一,解决问题第一。”
“既然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接纳廓尔喀为藩属,我们就必须解决三方面的问题,一是外交问题,二是法律问题,三是军事问题。”
“外交问题,主要是应对英国的交涉;法律问题,主要是解决国内《藩属法》与国际通行法规之间的兼容性;军事问题,主要是应对英国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三方面须统筹考虑,制订出应对各种可能的备选行动方案。”
胡克接道:“没什么好说的,我的意见,当务之急就是立即进兵廓尔喀!具体来说,以藏军为主,驻防军为辅,先组织一支三千人左右的精干部队,进驻廓尔喀各要点,防备英军侵入,并由四川、青海、新疆各路调兵进援。廓尔喀一带,我军若占得先手,进可略平原,退可守高山,英印方面则攻守皆不利;若敌军占了先手,我军就不得不翻越喜玛拉雅山脉上的险峻山口进行攻击,难度可想而知。”
“这跟直接向英国人宣战没有本质区别。”莫宁说。
“如果这么说的话,皇上将在明天晚上公布的诏书也可以理解为宣战声明了。”胡克毫不犹豫地搬出了领袖这尊神像。
“王道正义、历史传统和帝国的荣誉与尊严,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后退,皇上的决定是不容置疑的!”杨正金强调道。
“可是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当前的帝国战胜得了英国吗?”韩浪耸耸肩,摊开了双手。
杨正金不以为然:“英国虽强,却无法在远离欧洲的地方发挥全部实力,想想布尔战争,连老弱妇孺在内的44万布尔人就对付了几乎同等数量的英军。陆战不是英国的强项,在喜玛拉雅山上,世界第一的英国海军毫无用处。英国当然也可以派出海军来威慑我国,然而当前的中华帝国已远非鸦片战争时那个没落的满清帝国可比,我们也有坚船利炮,还拥有他们所没有的战斗浮空部队,我们的潜艇的部队也正在形成战斗力,对俄之战已经证明了帝国海军的实力,何况英国人又真的会为了廓尔喀这样的不毛之地,把本土与遍布全世界的殖民地搁在一边,派出压倒性的舰队远征中国吗?”
“我国要面子,英帝国也是要面子的。”莫宁提醒面前的陆军大将。
杨正金胸有成竹:“道义上我们处于有利地位,摆脱英国的保护而内附天朝是廓尔喀王国自主的选择,现在应当立即向廓尔喀方面适当施加压力,争取得到廓尔喀国王邀请我军进驻的声明,以求名正言顺。同时在宣传方面运用手腕,在国际舆论上抢占制高点,把事件勾画为帝国拯救被英国殖民者残酷压迫的廓尔喀人的义举,同时有技巧地宣传我国的藩属政策,以历史和现实的视角,向全世界表明帝国的正义性与人道性……”
“也许帝国还应该设一个宣传部。”莫宁喃喃道,显然杨正金一番话令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时空。
“左手仁义,右手枪炮,这就是皇上一再宣讲的王道主义啊。”胡克又来为杨正金加码。
韩浪插道:“诸位有没有考虑过,一旦在印藏边界展开军事行动,后勤问题如何解决?入藏公路尚在勘探规划当中,何时开工尚不可知,战事一起,全靠骡马供给的驻藏部队能维持多久?”
“只要我军精兵抢先控制住廓尔喀各关键隘口,并适当武装廓尔喀本土军,凭险固守,以高制低、以逸待劳、以一当十,对后勤的压力就没那么大。相反,若是让英国人占了先手,我军届时想从边境山口突破,不但难于上青天,带给后勤的压力也要重得多。”
莫宁无奈地摊手道:“我认为,战争的准备要进行,但也不能完全放弃外交交涉,如果出兵也是皇上的意思,我没有意见,但在此之前,是否应递交一份最后通牒?”
杨正金略显高傲地抬起他精致漂亮的下颌:“不需要那个,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廓尔喀国王的请兵声明。”
//com//六月六日,官街,国防部大楼。
门楼里混杂流动着藏青色国防军陆军制服、墨黑色禁卫军制服、雪白色海军制服、袖口镶蓝边的航空兵制服以及高礼帽、燕尾服或长下摆的西服。
一群穿着蓝色连体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取下门楼右侧的两块金属牌子,一块是“国防部”,另一块是“陆军司令部”。
门楼左侧斜倚着四块尚未挂上去的牌子,分别写着“国防总部”、“陆军部”、“海军部”和“总参谋部”。
从这天开始,国防部、陆军司令部、海军司令部以及海军参谋局正式沦为历史词汇。
大楼的左右,更多的工人在挖地基、拆围墙,为了容纳四个总部庞大的办公机构,需要把原国防部大院扩展两倍以上,并新建三座办公大楼,预定三年内完成全部工程。
在新办公楼建成之前,陆续挤进这座大楼的各办公机构将成为亲密的邻居和同事——国防大臣胡克在前日的内阁会议上做出了如此美妙的预言。
但在四部合流的第一天里,胡克就感觉到事情不大对头。
到底是什么不对头呢?
一进大院,胡克就在心里反复嘀咕,琐碎地,不厌其烦地。
十五年来,他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不为人所重视的配角,将繁琐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却从未去过真正的战场,也没有建立起足以称道的势力网,与那个时代的军人一样,只是凭借上级的信赖与多年的资历坐在这个位子上。
甲午前的军部四巨头中,丁介云阴谋叛乱,脑袋被毛瑟步枪穿开了洞;钟夏火则令人惊异地从六千公尺的空中坠下,摔成一团烂泥;比他更有能力的杨正金退出了现役,就任内政大臣;他自己却不经意地成为帝国武装力量的行政长官。
当年一起来到这里的总共二十四位战友,一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到今天竟只剩下十人,或许这还是幸运的。
如果当初在进入时间机器之前被守卫部队识破,如果当时设备的操作者动了手脚,如果当年飞往紫禁城的直升机中途坠毁……
如果来自2039年的时空特遣队有个聪明点的指挥官,内部更团结一点,兵力再强一点……
然而可悲的是,只有最初的三位战友是死于真正对手的攻击。
他们一起创造了这个分支历史时空,但却无法创造全新的历史规律,在这个时空里,人还是人,有私欲,有邪念,有仇恨,有阴谋,有背叛……那些穿越了时空的规律,永恒不息地流动着。
他们从来就不是神,他们也必将被贯穿古今的那些规律所支配,多年以后,他们相继死去,而这个时空的后世会给他们这样那样的评价,成为好事者津津乐道的话题。
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死后留名,载入堂堂正史,成为后人关注的对象吗?
那么与其蠢驴般地埋头干活,倒不如以生命为赌注轰轰烈烈地大干一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败也要败得惊天动地,才有资格成为胜者史书上大书特书的“寇”,而丁介云一党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走上不归路的吧。
成为史书上的符号,真的那么重要吗?
其实,我们只是在执着地梦游,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们能真实地感受到从前只存在幻想中的东西,可是不知不觉,当我们完全融入到这世界之中的时候,已经很难分情,这究竟我们做的梦,还是这个梦操纵着我们。
当我们濒临清醒的时候,就是我们走到悬崖边缘的时候。
不,不对头的,不是这个,这个问题已经在思维的教堂中反复唱诵过了,回到现实中来,注意你身边的人,仔细观察他们的脸,听他们说的话……
对了,就是那个!
直到走进顶楼特别会议室前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
是闽南话!
走廊里那些有头有脸的海军高官,打招呼寒暄时用的都是那种磨人的闽南话。
十五年过去了,当年清帝国海军的中坚,如今相继跻身为新中华帝国海军的大老,而闽系出身的后辈也由于朝中有人,得到不少特别照顾。
仔细想来,为数不多的二十来位海军将官中,竟有六成非出身闽人即出自马尾海校,可见闽系势力之强。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胡克收拢了一下情绪,阔步走进会议室。
已经到齐的八位将军同时起立,敬礼。
当前实际领导帝国武装力量的陆海军精英全部在这里了,他们是:海军部长刘步蟾大将、陆军部长聂士成大将、总参谋长刘百良上将、陆军参谋长肖如海上将、海军参谋长林泰曾上将、总参作训处长张遥前上将、陆军教育总监王直上将和海军教育总监严复中将。
众人坐定,胡克开门见山:“今天召集大家,不是为了庆祝四部合署办公,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廓尔喀问题,二是陆海军建设规划问题。”
刘步蟾等海军将领原本紧绷的脸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自廓尔喀贡使抵京以来,刘步蟾多次向胡克及总理张志高上书,表示海军暂时无力与英国对抗,要求政府克制行事,勿以小利开大衅,不但无济于事,反而受到政府指示,要海军强化备战,集结镇洋舰队以应对局势。
这次会议,海军料定政府方面是为廓尔喀之事施压,没想到胡克又提到了陆海军建设规划这个大题目,显然是表明政府并未下决心为廓尔喀开战,否则若是真到了临战关头,谁还有心思去做什么建设规划。
“廓尔喀问题,这些天很多人上书言事,有人说不惜一战,也有人主张必须和平解决,国会那边也有质询,问了不少问题,今天召集大家,是想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讨论,如果对英开战,有没有胜算?”
胡克说完便转向刘步蟾,示意海军先发言。
刘步蟾先与两位海军同僚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开口道:“单就海军兵力而言,英帝国海军主力为一等战舰56艘,一等装甲巡洋舰30艘,二等和三等巡洋舰100艘。我海军主力为一等战舰7艘,一等装甲巡洋舰9艘,二等和三等巡洋舰26艘,实力对比悬殊,即便敌军只以三成兵力来攻,我军亦绝无胜算。就国际形势而言,欧洲黄祸论甚嚣日上,德皇甚至声称若我国今年不完成赤塔撤军,将组织新十字军讨伐我国,如此情势下,英国可安心东征而不必牵挂后方,再者,若其外交得法,联合德法共同讨伐亦未尝不可。如今势不在我,当韬光养晦以为后图,不可轻开战衅,以此筋骨未健时挑战强敌,无疑以乳臭未干之小儿搏武艺精深之宗师,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命丧黄泉……”
陆军部长聂士成不以为然地插道:“海相大人言重了吧,当今我帝国陆军拥兵百万,训练精熟,军械优良,又有西人叹为观止之飞空兵器,英夷胆敢渡海来攻,我陆军当横扫缅甸,破马来亚,占新加坡,入印度次大陆,尽拔其海军基地,其海军虽强,自本土远道而来,若沿途无加煤维修之据点,徒奈我何?”
刘步蟾冷笑道:“陆军真有此能耐,何不趁早出兵,今年吞并俄罗斯,明年横扫欧罗巴,后年填海造桥,将不列颠岛一口气吞下,英帝国之海军从此为我所有,亚欧大陆为我帝国独霸,真当如此,海军今后即便为陆军做牛做马亦无怨言。”
聂士成大怒:“这是什么话!陆军从赤塔撤军纯系政治原因,非军力所不达也!若非海军无能,东部方面军二十万人何必束缚于海参崴一隅之地,尸山血海,只为俄军那几艘破船?”
胡克赶紧劝架:“两位大将到此为止罢,不论海军陆军,都是帝国军人,务必齐心合力,共图帝国大业。”
一边心中直犯难:两位部长一上任就掐架,往后可怎么办。
一边又正色道:“皇上已经下定决心接纳廓尔喀为藩属,国内舆论和国会方面也以赞成接纳为主流,圣意民心,不可违逆。陆军业已制订计划,决意以藏军三个代本附驻防军一个营,共三千精兵为先遣队,一待廓尔喀国王发出请兵声明,即刻入廓据守,造成即成事实之后再灵活运用外交手段,以避免引发全面战争为前提展开谈判,此间陆海军需加紧战备,进入准动员状态,为外交谈判助势。”
刘步蟾连连摇头:“若谈判失败,双方宣战,我军可有必胜把握?至少海军没有把握。中国人多固然不错,陆军战死一万,又可新征壮丁十万,海军则不然,建造一战舰费时两三年,培养一军官需费三五年。海战当中,转瞬间一船即灭,数十军官、数百水兵葬身鱼腹,数年后方可恢复。海战又最讲究兵器优劣、数量多寡,兵器优而多者,先胜一手,当前我海军与英国相比,远远不及,战则必败,若海军败没,海防必然洞开,万里海疆,岂可处处设防,遍立炮台?海军即灭,如何保护商船,按济华侨,于五洲四洋上宣扬国威?”
//com//“政府做出接纳的决策之前,已经充分评估了整体的形势,并制订了相应的外交对策,力求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但也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胡克安抚道。
“陆军只要动用二十万兵力,三个月内可望拿下缅甸全境,进而威胁印度,若外交处置得法,暹罗尚可为我策应,共却英夷。”聂士成叫嚣道。
“成昆铁路尚未动工,滇缅一带道路崎岖,二十万大军之补给如何解决?”刘步蟾反驳道,显然他眼睛里不光只有海洋。
胡克举掌道:“两位不必过于争执,政府并不期望与英国全面开战,必要时会做出一定程度让步,但不能因此而放弃军事准备,今天召集大家开会,就是为了听取意见和进行动员,保障政府决策的推行。”
陆海军部长的视线在空气中划出的电弧一闪而逝。
气氛稍稍缓和,坐待一旁的总参谋长刘百良便循着胡克的眼色发言道:“我以为,当务之急为出兵,但不可派驻防军,应由民团性质的藏军来解决问题,为加强藏军战力,可将驻防军库存武器转交藏军及支援廓尔喀军。西藏地方与中央之联络一向不畅,事后可以解释为通讯困难情况下的地方政府行为。而十七年前,坚守隆吐山和亚东的藏军就一再违抗前朝中央政府的命令与英军作战,这也算是有先例在前了,届时可以明里指责西藏地方违抗中央政令,暗地里支援军火粮饷。况且在廓尔喀这样的高山酷寒之地行动,藏军最为合适,来自内地的驻防军反倒容易成为累赘。驻防军应扼守要点,为入廓藏军之牢固后援。”
刘步蟾道:“刘总参谋长所言之计甚好,但鄙人以为,此次廓尔喀突然来贡,大有问题。”
众人都向他看去,以求解释。
“自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廓尔喀始入贡,自此以后,五年一贡,从未更改,光兴八年(1903年),廓尔喀已如约来贡,下次入贡当在西元一九零八年即开宏四年,此次入贡与例不合,贡使实乃特使,专为纳属国之事而来。然则诸位是否可知,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一亲英之廓尔喀军官忠格拉纳氏起兵夺权,自封首相,之后五十余年,拉纳家族世袭首相,掌控军政大权,沙阿王朝之国王反沦为傀儡,而今次贡使仅以国王名义而来,并未言及有首相嘱托,国王既不掌权,怎可轻信?又,廓尔喀当前状况虽与朝鲜、琉球相异,却也照旧例定期入贡,与百年之前并无两样,若一体遵朝鲜、琉球例,纳做藩属法规定之属国一类,则与纳为保护国无分别。而英廓本有塞格里条约,廓尔喀外交受英国掌握,廓都之内除英人别无其他国人,光兴九年中英密约附件中业已承认廓国为英国保护,我国若擅自保护廓尔喀,便是主动挑衅,英人必不肯罢休,战事一起,糜费不可计数。我国当今之计,在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以图后来之大业,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为小利而坏大势。”
刘步蟾果然早有准备。
“刘部长的意思是,维持现状为上。出兵廓尔喀,事关印藏全局,印藏问题,非一时一日可解决。”海军参谋长林泰曾补充道。
正如林泰曾所说,印藏问题,由来已久,盘根错节。除廓尔喀直接向清朝入贡外,哲孟雄(锡金)、布鲁巴克(不丹)长期作为西藏藩属,兼向清朝入贡,19世纪60年代以来,廓、哲、布三地逐步为英国所控制,并成为英国向西藏扩张的桥头堡。
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规定英人可自甘肃、青海、四川或印度入藏,英印当局即图伺机实行。1884年10月,英印政府命马科蕾筹办进藏考察商业。1886年初,马科蕾考察团集中哲孟雄(锡金)附近的大吉岭,准备入藏,因西藏地方坚决反对而作罢。西藏地方当局为防止英人入侵,决定在隆吐山设卡。隆吐山属热纳宗,热纳宗属西藏,曾由达赖喇嘛拨给哲孟雄部长期放牧,英国人说成属哲孟雄,遂反诬藏兵入侵哲孟雄,于1888年3月进攻并占领隆吐山,进而侵占纳荡、对邦,推进至亚东。藏军在亚东至帕里一线集结万余人,准备与英军决战,布鲁巴克(不丹)也派来援军1700人,清政府却派来驻藏帮办大臣升泰与英国谈判罢兵划界,强令遣散了藏军。1890年(光绪十六年)3月17日,升泰与英印政府总督兰斯顿在加尔各答正式签订《中英会议藏印条约》,条约共8款,主要内容有:清政府承认哲孟雄归英国保护;划定西藏地方与英属哲孟雄边界;有关双方游牧、通商等事宜容后再议,等等。
《中英会议藏印条约》签订后,中英双方根据其中关于通商、游牧权利及文移往来三项内容要“俟后再商另订”的规定,就这三个问题继续进行交涉。1891年2月,清朝驻藏大臣委任西藏粮员黄绍勋为谈判委员,赫政为中方谈判译员和代表,与英国谈判,谈了将近三年。在文移往来和游牧问题上,双方未有大的争议。通商问题的争论使谈判拖延了时间,直到1893年(光绪十九年)12月5月才在大吉岭达成协议,何长荣、赫政代表清政府与英国代表保尔签订《中英会议藏印条款》(又称《中英会议藏印续约》)。《中英会议藏印条款》共12款,主要内容:在西藏亚东开关通商,“听任英国诸色商民前往贸易”;英印政府可派员在此驻扎查看贸易;自亚东开关之日起,五年内藏印贸易互免关税;亚东开关一年后,西藏人在哲孟雄游牧应照英国所立章程办理等。《中英会议藏印条款》打开了中国西藏的大门。亚东开关后,大量英印货物进入西藏,并远及川、滇边。
西藏地方政府长期抵制《中英会议藏印条约》及《续约》,以拒绝提供劳役、向导等方式阻挠印藏划界,并屡次派员深入哲孟雄收取赋税和建筑界标,在中央政府默许下,西藏地方政府还在亚东修建工事,将通商口岸限制在极小范围内,并以各种手段阻挠英印商队入藏。
《续约》签订以来,英国方面几乎每年都以印藏问题向中国中央政府发难,历届中央政府皆以暧昧态度对付,同时加强了对西藏的控制:于甲午战争后派出一支3000人的驻防军进驻拉萨、日喀则;在巴塘、昌都、察隅分设府县,改领主、寺庙的封建统治为中央训导下的国民自治;划定了藏东南的中印边界并设卡派兵驻防;帮助西藏地方政府训练了一支2000人的现代化部队。
西藏地方政府得到中央的军事支持后,强化了对哲孟雄的行动,并积极联络廓尔喀和布鲁巴克,意图恢复藏印地区的旧秩序,直接引发了1903年的印藏冲突。当一小队藏军进入条约规定属于哲孟雄的地区时,由荣赫鹏(FrancisEdwardYounghusband)指挥的一支英军部队(由英国军官与印度士兵组成)发动攻击,连败藏军,攻破亚东、帕里,进逼嘎拉、康马,震动全藏,最终由西藏特别军区副司令赵尔丰指挥的驻防军与藏军新军在康马彻底击败了入侵英军,收复了帕里和亚东,但在随后进行的中英秘密谈判中,鉴于亚俄战争仍在进行的背景,张志高政府确认了哲孟雄、布鲁巴克、廓尔喀由英国保护,惟允许廓尔喀继续入贡,并承诺以中央力量督促西藏地方政府切实执行《藏印条约》和《续约》,双方释放战俘并交还俘获装备,在此基础上,针对俄国和美国的中英密约得以顺利签订。
如今贸然出兵廓尔喀,就等于是摧毁了中英密约的基础,与出尔反尔无异,《中英藏印会议条约》和《续约》也将失去意义,英方必然将此理解为中方企图恢复藏印地区旧秩序并进而威胁印度的前奏,为保卫英帝国当前最重要的殖民地,英国将不惜一切代价。而西方世界此时又正盛行“黄祸论”,“廿世纪新十字军”蠢蠢欲动,欧洲大陆对英国的牵制力弱化,英帝国可以全力以赴,甚至可以拉拢俄、法、荷等国为盟友共同行动。中国维新不过十几年,又新历大战,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贸然与地球第一大帝国为敌,实非上策。
林泰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番分析入情入理,众将军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味。
刘百良写了个字条,递给胡克,字条上写道:“他是海军参谋长还是总理?”
胡克耸耸肩做无奈状。
一待林泰曾讲完,胡克便接道:“政府并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到两位讲到的这些问题,所以至今仍在观察形势,等待廓尔喀国王的请兵声明,并制订了总体的应对方针,力求将可能的冲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我们所有的行动不过是为了在谈判桌上占据较有利的条件。政府并无意现在就对南亚次大陆发动攻势,如果形势真到了濒临全面战争的地步,政府会承担全部责任,即便内阁总辞职,也要防止全面战争爆发。这样说,大家可以放心了吧。”
刘步蟾先与林泰曾、严复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点头道:“既然中央有此决心,本人自然无话可说,海军随时可以动员,计划可交给林参谋长制订。”
//com//“陆军对廓尔喀问题没有异议,既然御前会议已经决定行动方针,陆军自然遵命执行。”聂士成紧跟着强调道。
“非得逼我把底牌亮出来才行,难缠的海军帮……”
胡克心里嘀咕着,嘴上程序性地扯了一通精诚团结共报皇恩之类的官面话后,尽量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陆海军建设规划上——这是今天的主要议题,也是安抚海军的重要手段。
“前次御前会议上,皇上再次强调了十二年内陆军编成130万人,海军编成100万吨的总目标,这几个月来,国防部和总参谋部也召集了多次会议讨论陆海军分期建设的问题,初步形成了若干共识,今天的联席会议,就是要确认陆海军的具体建设目标,以便转交会计厅进行预算评估。”
开了个头之后,胡克把发言权交给了总参谋长刘百良。
与前任总参谋长钟夏火形成强烈对照,刘百良温和、平易近人,还有那么一点点优柔,如果说钟夏火是一团过于炽烈的火,刘百良就是一杯水,温热的、喝下去很舒服的白开水。但也正因为如此,后世的无聊者总能津津乐道前者的种种逸事,却往往会无意识地忽略掉后者,大火虽然炽烈危险,却灿烂辉煌,令人记忆深刻,温热的白开水虽然喝着舒服,但无滋无味,很快就会被遗忘。
此时,前者已成尸骨,后者仍在权力之路上漫游。横扫一切的大火在它所摧毁的枯木林中熄灭了,留下一地灰烬。倾入江河中的一杯白开水正随波逐流,奔向大海。
“综合前几次会议的成果,总参谋部分别制订了陆海军的分期规划备忘录,我先来概述一下陆军的备忘录。”
“陆军国防和禁卫常备部队现有步兵师16个,独立步兵旅12个,独立骑兵旅6个,独立炮兵旅3个,连同机关院校支援部队,总兵力82万人。”
“计划在实行1905年新编制的基础上,到1917年,将常备独立步兵旅增加到18个;取消原独立骑兵旅,组建18个独立骑兵团和9个骑兵旅部;取消原独立炮兵旅,组建48个独立炮兵营和12个炮兵旅部。另组建50个工兵营、12个工兵旅部和60个运输营、15个运输旅部。”
“每个步兵师由平时三万四千到三万六千人扩充到平时四万四千人、战时五万人。师火炮由72门减少到54门,构成由36门105野和36门90榴改变为36门105野和18门150榴。每个步兵旅由平时九千人扩充到平时一万一千七百人、战时一万二千八百人,旅火炮由18门75野和6门120迫改为18门75野和6门160迫。整编师旅的改造强调基层兵力火力的加强,强化团营级的独立作战能力,改善师旅级的持续作战能力。”
“每个独立步兵旅平时一万二千五百人,战时一万三千六百人,旅火炮为12门105野、12门75野和6门160迫。独立步兵旅的改造主要强调独立作战能力,具有更高的使用灵活性。”
“每个独立骑兵团平时编制二千九百人,战时增加六十四名担架员,全团配18门五七骑炮和12挺骑兵重机枪,单位火力、机动性和灵活性远远胜过原来编制六千四百到六千七百人的骑兵旅。”
“另,各级总部机关、后勤机构、动训机构、陆军医院、军事院校和科研机构、航浮部队、边防部队、陆军要塞守备部队等单位共编制约25万现役军人。全军平时总兵力130万人。编入整编师、独立旅和骑兵团的常备部队平时为105万人,动员后达到120万人。
“第一批次战斗预备部队包括12个步兵师,10个独立步兵旅和10个骑兵团,另有40个预备工兵营和60个预备运输营,总兵力约82万人。”
“第二批次战斗预备部队包括10个步兵师和16个独立步兵旅,另有40个预备工兵营和60个预备运输营,总兵力约77万人。”
“计划到1917年,在动员令下达后45天内可将陆军战斗部队扩充到38个整编师、44个独立旅、25个骑兵团、48个独立炮兵营、130个独立工兵营和180个独立运输营,总兵力二百七十二万人。”
“概述就到这里,陆军方面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刘百良抬起头,温和地注视着陆军部长聂士成大将,陆军三长官中,参谋长肖如海和教育总监王直都是自己人,自然不用看,只有这位三朝元老是必须以谨慎礼节相待的。
“原来的会议记录我都看了,没有问题,就这样吧。”聂士成很干脆地回应道。
历经满清帝国、爱新觉罗氏中华帝国和刘氏中华帝国三个朝代的风风雨雨,顺利坐上了陆军军政长官的位子,作为一位从军四十五年的老军人,聂士成已经很知足了。
而在刘百良等人看来,要不是他们这伙胆大包天的罪犯穿越时空而来,这位老将军早在1900年就该在天津紫竹林光荣殉国了,那镌刻着“勇烈贯长虹,想当年马革裹尸,一片丹心化作怒涛飞海上;精忠留碧血,看此地虫沙历劫,三军白骨悲歌乐府战城南。”、横额“正气凛然”的纪念碑也该依照历史记载耸立在八里台供后人瞻仰。
刘百良坦然翻到下一页:“接下来是海军备忘录的概述。”
“去年国会已经通过了九千万元的三年造舰案,批准建造4艘新型战列舰、2艘装甲巡洋舰、2艘水机母舰、8艘轻巡洋舰、16艘驱逐舰和8艘潜水舰,订购102架飞机和6艘飞艇。在此基础上,应推动国会通过新海军法案和1907年起的新海军造舰案。”
“新海军法案的背景,在于维护泛太平洋地区帝国利益之需要,在此地区最有潜力之对手非美国莫属,但也不能放松在该地区有重要利益的英法等国的警惕。”
“根据可靠情报,美国计划在16年内建成一支拥有28艘舰龄不满14年的战列舰的庞大海军,并将在太平洋部署比现在强大得多的海军力量,根据总参、原海军参谋局与海军大学联合进行的战略推演,为达到止兵的效果,东亚联盟海军战列舰部队的数量必须达到美国的七成,也就是20艘。出于总体战略和经济性考量,其中的16艘将在帝国海军服役,4艘在日本海军服役,战时编组为联合舰队统一指挥。”
“计划方针为未来16年内,每2年为帝国海军建造2艘新战列舰,已经纳入预算的北岳级也在其中。到1921年,帝国镇洋舰队将拥有16艘舰龄不满14年的战列舰,东亚联合舰队则拥有20艘,足以对美国海军构成有效威慑,并在就近的南洋地区形成较大的局部优势。”
“至于装甲巡洋舰,在完成1904年海军三年案的基础上,将更深入地进行评估论证,根据变化了的形势决定是否继续建造传统意义的装巡,或是开发后继的新舰型。”
“轻巡洋舰方面,计划在16年内,构建一支由36艘舰龄不满14年的舰只组成的轻巡部队。”
“驱逐舰方面,现有的舰队驱逐舰将在10年内全部淘汰,到1921年,舰队驱逐舰部队将由90艘舰龄不满14年的舰只组成。”
“潜水舰方面,现存的10艘微型试验潜舰只有5艘具有极为有限的实战能力,今后几年将继续用于实验或逐步退役、转让,真正的实用潜水舰已纳入1904年海军三年案,总的目标是到1921年,令潜舰部队拥有舰龄不满14年的近岸潜舰48艘、远洋潜舰36艘、潜舰供应船6艘。”
“鱼雷艇部队方面,到1921年,配备200吨以上500吨以下大型鱼雷艇20艘,200吨以下小型鱼雷艇80艘,鱼雷艇母舰6艘,舰龄均不超过14年。”
“海军航空部队方面,将由8艘水机母舰、至少40个岸基或水上航空中队和12艘飞艇组成。”
“海军陆战队方面,现有的1个陆战师、1个独立陆战旅和3个独立陆战团将整编为6个更为灵活、独立作战能力更强的陆战旅和若干驻扎于军舰上的陆战分队,加上配属的专门支援部队,总兵力约8万人。”
“以上就是海军备忘录的概述,诸位有什么补充的吗?”
刘百良这次必须把海军三长官的脸脸仔细地一一扫过。
“16年的时间,未免太漫长了,这之间的变化恐怕与事先的考量大有出入。”刘步蟾抱臂道。
刘百良合上备忘录的蓝皮册子:“现在的规划不过是整体的基础,届时自然会根据形势的变化进行相应的修正,相信美国方面也一定抱着相似的想法吧。”
“为什么要把20艘战列舰中的4艘给日本?”林泰曾有些不满。
“第一是战略上的考量,是强化盟友关系的手段之一,第二是经济上的考量,那4艘战列舰当然要由日本出钱来建造,但是在对共同的敌人作战时,这4艘战列舰又必须要编入联合舰队才能发挥最大效用,而联合舰队又当然是由帝国主导指挥权,不用花帝国的钱,却能在战时运用这4艘战列舰,何乐而不为?”
//com//一番零敲碎打的小修小补之后,总参的海军规划备忘录在海军三长官眼中已经没有更多纰漏可寻。
“那么,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
走出会议室之前,胡克拉了一下刘百良的袖子。
“怎么?”
“觉得闽南话怎么样?”
“闽南话?”刘百良摸不着头脑。
胡克耸耸肩:“没什么,晚上一起喝一杯?”
“没问题,去哪里?”
“我家。”
……
贤良寺,武宪公府邸。
公爵府邸本是信郡王府,三个月前,信郡王一家在出逃路上满门被杀,刘云登基后,册封胡克为武宪公时将这宅子一同赏给了他。
府邸后花园,琉璃亭中,电灯泡下,两位畅着军服衣领的中年男子正把酒相对。
“我宁愿在三环以内要一套三房一厅。”
酒过三寻,耳根微醺的胡克对刘百良抱怨道。
“三环?”刘百良惊诧。
“对,我们那个时空北京的三环,照我那时候的工资,不吃不喝也要50年才行吧,哈哈哈。”
刘百良无奈地看了一眼亭外的荷花池:“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太奢侈了?”
“有负罪感吧,别想那么多,这是我们应得的,但除此之外,就不要动太多脑筋,贪欲一旦放纵开来,宇宙都填不满。”
胡克为刘百良的青瓷酒杯中斟满了茅台。
夜很静,池塘里不时传来鱼儿泛水的声音。
刘百良轻噙一口:“今天你问我有关闽南话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
两个人都不紧不慢,温文尔雅,但胡克的沉着显然来自他本质上的机械化,刘百良的温和却渗透着潜意识的优柔,就宛如计算机利用程序进行的机械控制与植物在基因影响下的自然反应之间的区别。
“想感叹海军成了闽人的天下吧。”
“我讨厌闽南话。”
两人相视一笑。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向国防大臣以至总理大臣的位子进军了。”
“一厢情愿不是聪明的军人应该抱持的态度。”
“他们已经不是普通的军人,对海军与民众来说,他们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我们却是彻底的无神论者。”
亭子一角的紫铜香炉安静而无用地呆在那里,没有熏香的干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池塘中的荷叶味与塘泥味。
“记得是二二年吧,我们在北叶度假村,大伙一起下塘抓鱼,亲手抓的鱼亲手烤着吃——那是我吃过最香的鱼。”
刘百良眯缝起眼睛,仿佛那些被吃掉的鱼又在咫尺之间的荷塘里复活了。
“呵呵,记得,那天晚上钟夏火喝高了,把度假村的草棚子给点了,还打翻了一个保安,要不是刘队长保着他,早被开掉了。”
一听到钟夏火三个字,刘百良低头不语,心事重重。
“是啊,现在提到老钟,的确令人伤感啊。”
胡克并不了解刘百良的心情,他没必要也不可能了解。
刘百良默默吞下几杯,决定转移话题。
“皇上真的下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进兵廓尔喀?”
“皇上没有这么说,他只是说不能拒绝廓尔喀国王的请求。”胡克眨了眨眼。
“成都到拉萨的驿路至少要走两个半月,从拉萨到樟木山口和亚东口岸都要走一个多月,运输全靠骡马以至人力。另一方面,英国人从加尔各答到大吉岭只需坐10小时的火车,再花一星期时间就能从大吉岭行军到亚东。从加尔各答到廓尔喀的比尔根杰,铁路运输只需15小时,从比尔根杰到加德满只需按正常行军速度走6天,再多花6天时间内就能抵达樟木山口。即便从局部战争角度,我们也无法支持印藏边境的大规模冲突。”
胡克悠然道:“正如你今天会上说的,交给藏军去办好了。”
“如果藏军失败了呢?”
胡克双手一摊:“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违抗中央命令的西藏地方民兵擅自行动,西藏地方政府因此遭到中央的严厉训斥,一切回复原状,若是英国人不肯罢休还要扩大战果,那么就是帝国国土遭到入侵,可以依法组建大本营,准备全面战争了。”
刘百良皱眉道:“以全面战争威胁英国人吗?”
“西藏毕竟是中国的国土,而廓尔喀并非英国国土,在法理上来说,我军进入廓尔喀不算侵略英国,但英军若敢进入西藏,就是赤裸裸的侵略了,我军保土卫国,自卫反击,倒是公理所在。”
“以西藏的地理形势,在交通问题解决之前,防守尚显吃力,采取攻势就是自不量力了。”
“虽然如此,在我们那个时空的第二次藏英战争中,英国人还是花了足足9个月才打到拉萨。”
的确,另一时空一五年版的历史教科书上记载着:1903年12月,英国第二次侵藏战争爆发。1904年8月,英军侵入拉萨。当年9月,英国与西藏地方政府签订了《拉萨条约》,该条约事实上将西藏变成了英国的势力范围,当时的清政府拒绝承认该条约,各帝国主义国家也表示不满。经过中英代表的多次谈判,1906年4月,双方签订了《中英续订藏印条约》,条约在实际上肯定了中国在西藏地方的主权,但却承认了《拉萨条约》中英国取得的许多侵略利益和特权。
“那个时空的清政府当然是无力保卫西藏,但我们这个时空的中华帝国就已经强大到可以利用西藏为跳板向南亚进攻了吗?我们的补给需要花三四个月时间和大量的人力、畜力、粮食才能从铁路终点线运到藏印边境,而对方却只需要花一两周时间并耗费比我们少得多的资源。地理形势和交通状况决定了我们的处境。为什么对俄战争时我们不把一支重兵放在蒙古方面,直接切断西伯利亚大铁路,让远东几十万俄军变成死鱼?因为我们在蒙古没有铁路,无力支撑重兵集团的供应。同样,当时我们为什么不得不在西北方面采取守势?因为我们的铁路终点距离战区太遥远,而对方的铁路则几乎建到了边界上,我们通过骡马大车运送同样分量的补给要比俄国人通过铁路运送多耗费几十倍的时间和资源。相较之下,我们在东北建设有较为优良的铁路网,能够迅速而高效地运送部队和给养,为相继集结于此的百万大军提供可靠的后勤保障。在这个时代的大陆上,铁道就是一切!”
胡克摇晃着杯中透亮醇香的液体,叹气道:“以当前的技术和国力,修造入藏铁路简直是天方夜谭。”
“载重汽车和公路网的普及也需要漫长的时间,还有,必须考虑到川藏边的很多地方还处在半原始半封建状态下,在那些土司和领主的地盘上,中央政令只能在驿路沿线和驻军附近的一小块地区发挥效力。十五年来,因为改土归流而牺牲的人命数以千计,川藏边地区五年内有四名知县被害,军警因公殉职六百八十人,这还只是川边一地,后边还要改造全藏,废农奴,改封建领主统治为国家府县管理,这才是大问题,搞不好还要跟藏人开战的。”
“没错……如果真要在全藏废农奴,铁定有一大帮领主要造反。”
“达赖喇嘛也越来越不老实,两年内托蒙古活佛上了三次书,要求中央给予专折奏事权,明显是想当西藏王,不把驻藏大臣放在眼里了。”
原来自清朝派驻驻藏大臣以来,历代达赖喇嘛凡欲向皇帝上书,须由驻藏大臣专呈,驻藏大臣可根据上书的内容决定是否转呈,以此体现驻藏大臣作为中央派驻西藏全权大员的权威性,强调中央对西藏的主权和治权。
如今的十三世达赖喇嘛企图撇开驻藏大臣,以西藏最高权力者的姿态直接向皇帝上书,显然别有用心。
“满人的皇帝不答应他,我们的皇帝也没理由要给他那个权力。”胡克举杯道。
刘百良举杯以应:“稳定第一,我们需要一段安宁的时光,当然,不是为了喝酒,是为了发展,为了未来,这个国家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是吗?”
“对,工作,工作万岁。”这句话倒很适合胡克——即便他并非现实意义上的工作狂。
“至于印度,不必派兵,只需要援助他们的民族主义者,给他们金钱和武器,帮他们培养游击队指挥官和独立运动的干部,只要持之以恒地搞上十几二十年,不用我们出兵,英国人即便还没从南亚次大陆滚出去,也一定是灰头土脸时日无多了。缅甸和越南也是同样的道理,要让殖民者付出越来越大的代价,我们的对手在殖民地上损耗得越多,我们就越有机会去取而代之。”
“代理人战争。”胡克挖出一个名冷战性的名词。
“不,伟大的反帝反殖战争。”
刘百良微微一笑,以所谓革命者的气魄吞下了当天最后一杯酒。
//com//“乾隆五十六年,嘉勇公福康安大将军就是从这里进入廓尔喀的啊。”
樟木山口,位于藏西重镇聂拉木与廓尔喀(尼泊尔)北部边镇科达里之间,此去向东,接连耸立着卓奥友峰(8201米)、珠穆朗玛峰(8848米)和马卡鲁峰(8463米)三座穿云巨柱,向西,8027米的希夏邦马峰险峻雄奇,向北,亚汝雄拉山口诡厄危绝,向南,朗当的雪峰、裸岩、苔原、草场和针叶林自高而低梯次排布,世界屋脊在这里凹陷出一小段缺口,一条人马构成的青灰色细线正在缺口中一点一点地蠕动。
山口朝向廓尔喀一边的路旁,树立着一块残缺的石碑,上面刻着满藏汉三种文字,一位须发淬雪的老将军拄一柄鞘上镶金嵌珠的柳叶刀,屹立碑侧,感慨不已。
“大帅,福康安大将军当年可是带了一万七千人来征讨廓尔喀啊,几乎是我军的三倍。”
胸前缀着红穗绳的中校参谋官程凤翔提醒老将军道。
“我赵尔丰何尝不知当年福康安军威之盛,可是你看看我带的这支兵,你说我这5600人顶得上百年之前福康安手下的多少人马?”
陆军上将、靖边侯赵尔丰,原汉军正蓝旗人,当年六十岁,身兼钦差藏印事务大臣、驻藏会办大臣、川滇边务大臣和西藏驻防军司令官诸职,虽然并非行伍出身,却因熟识川藏边务,由前光兴皇帝特授军衔,光兴七年(1902年)起任西藏特别军区副司令兼驻防军司令,掌握西藏军务实权,并在藏区积极推行改土归流,废领主、设郡县,成效斐然。1903年英印军侵藏时,西藏军民正是在他统一指挥下成功击退敌军、收复国土,时过二载,他又奉命率军沿当年福康安征廓之路进入廓尔喀,可谓老当益壮。
赵尔丰怎能不感叹?114年前,即1791年,因廓尔喀王国两次入侵西藏,乾隆皇帝任命嘉勇公福康安为大将军,先后调兵17000余人由西藏开赴廓尔喀。次年农历四月,福康安分两路进兵,清军藏军密切配合,迅速击败入侵廓军,至五月便已克复包括聂拉木、吉隆在内的全部失地。惊恐不已的廓尔喀国王拉纳•;巴哈都尔放回了从前俘虏过去的汉兵王刚、宗本塘迈,并带回了一封要求讲和的信,福康安回信拒绝讲和,并下令大军乘胜前进,于农历八月进抵廓国首都加德满都附近,由于时至深秋,乾隆帝指示福康安:即可趁其畏惧哀恳,传旨允准,将其紧要头人带回进京瞻觐,具表纳贡,虽系下策,但为气候所限,亦不得不如此办理。公元1792年(清乾隆五十七年)八月二十八日,福康安接受了廓尔喀国王的投降,停止进兵。九月初四日,清军全部由廓尔喀境内撤出,退回吉隆。从此廓尔喀王国每五年向北京的大皇帝进贡一次,从未断绝,此后的每位廓尔喀国王登基后都接受了大皇帝的册封,从未更改。
然而廓尔喀的形势在公历1905年6月急转直下,当月20日,执掌廓尔喀实权半个多世纪、世袭首相职位的拉纳家族在现首相吉里沙拉主导下发动政变,处死国王巴里斯威•;比尔•;比克拉姆•;沙阿,立巴里斯威国王之弟奇努斯兰为新王,新国王登基后的第二天便公开宣布,前巴里斯威国王派出的特别贡使为王国叛逆,其发布的一切言论均不代表廓尔喀国王本意,立即单方面废止中廓之间的名义宗藩关系,从此停止向中华帝国进贡。
十天后,原巴里斯威国王之子狄阿比亚辗转抵达聂拉木,自称廓尔喀“真国王”,请求中华帝国出兵惩治“弑君恶臣”吉里沙拉和“伪国王”齐努斯兰。
七月六日,开宏皇帝在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说,指责廓尔喀宰相吉里沙拉弑杀受中华帝国正式册封的巴里斯威国王,不但亵渎人臣之道,更是蔑视中华之威望,又单方面废止存续百多年之中廓宗藩关系,实乃不忠不仁无信无义。今有巴里斯威国王嫡子狄阿比亚,本当继承大统,因父王遭宰相残害,辗转流落藏边,上书本朝大皇帝,痛陈叛逆吉里沙拉之恶行,恳请天朝出兵平叛。皇帝之意,在兴王师,行王道,应狄阿比亚王子之请求,迅即派兵入廓,铲除奸恶,扶助正义,以廓人心,以保国威。当日国会通过总额1500万元的一笔紧急军事预算案,用于平息廓尔喀“叛乱”的军事行动。
奸恶的逆臣弑君谋国,年轻的王子流落异乡,这样的故事经过皇帝的动人演讲与媒体的层层渲染,立即在全世界产生了令当事人意想不到的童话效果,“支持逆臣还是支持王子”很快与“支持邪恶还是支持正义”划上了理所当然的等号,各国的报纸开始连篇累牍地报导王子是如何巧妙逃过邪恶宰相的谋害,在一位美丽大方扎着一百条辫子的藏族姑娘带领下翻越重重雪山,在一位英勇剽悍骑着一头一吨重牦牛(没错,报纸上的确写着牦牛)的战士帮助下打败宰相派来的猴子般丑陋的杀手,在拉萨的布达拉宫里如何展现聪明才学说服了达赖喇嘛给他一支军队去报仇雪恨……
故事还在继续,狄阿比亚王子是否真的见到过达赖喇嘛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到了七月十五日,一支由赵尔丰指挥的5600人的混合部队开始从聂拉木向廓尔喀境内进军,这支部队包括2600名来自内地的驻防军和3000名在西藏当地招募训练的新军,装备着汉阳或毛瑟步枪、汉阳轻机枪、国产化的马克沁水冷机枪、迫击炮和山炮。出兵当天,有人亲眼看到身着廓尔喀王族传统服装的狄阿比亚王子腰挎一把毛瑟手枪,与他的三名亲兵一起,策马走在赵尔丰部队的行军纵列中间。
七月十六日,由西藏特别军区司令则多齐兰(一位拥有数千名农奴的大领主,名义上的西藏最高军事负责人)率领的4000名藏军也开始从聂拉木之西的吉隆向廓尔喀进发,这支部队的兵员来自27位大领主的领地,由7位代本分别统领,装备也五花八门,包括藏刀、圆盾、及踝的锁子甲、服役了两个世纪或更久的火绳枪、前膛装弹的燧发来福枪、使用纸弹壳的后装单发步枪、五发弹匣的13毫米毛瑟M1888步枪和十发弹匣的8毫米曼夏利步枪……当然,这个流动的历史博物馆里面也留着所谓“重武器”的位置,总共配备有8挺初期型号的英国产7点62毫米马克沁MK1机枪、2门37毫米马克沁机关炮(砰砰炮)和4门57毫米山炮,它们全都能够拆解后由骡马驮付行军。
“想来则多齐兰军也应该顺利越过边境了吧。”想到这里,赵尔丰不禁为则多齐兰的那支“乌合之众”担忧起来,虽然则多齐兰军的任务是牵制廓军以协同作为主力的赵尔丰军攻入加德满都,但以部队来源的复杂性来看,光是指挥行军就足以让指挥官大伤脑筋吧,更何况这次是要深入敌境展开积极主动的进攻。
程凤翔抚碑道:“大帅,则多齐兰军不必放在心上,他们能胜则胜,不胜亦无妨,只要不大败而退,危害到我军后路就谢天谢地了。”
赵尔丰挥鞭指向路中间军容齐整的行军纵列:“我也没指望那些野人能出多大力,我赵尔丰入藏三年来打造的家底都在这里了,不靠他们,还能靠谁?”
“大帅英明,只是我军已到樟木山口,竟不见廓军阻拦,莫非其中有诈?”
“有没有诈,往前走走就知道了,
说罢,赵尔丰挂起马鞭,戴好军帽,大步走向他的枣黑战马。
正要上马时,一匹白马荡着烟尘窜到前面,跳下一名白衣筒帽的探子:“报大帅,前面五里的大路上,有七八百名廓尔喀兵,步兵八成,骑兵二成,走着五六排的纵队,打着白旗往这边过来了。”
“打着白旗?你看清楚了?”
“看得清清楚楚。”
“回去再探。”
“是!”
目送廓尔喀人打扮的探子策马跑开,赵尔丰抚须良久,召来程风翔。
“传我的令,全军停止前进,前军占领山口两侧高坡,中军在路上列阵备战,后军就地以辎重为中心掘壕筑墙,丝毫不得懈怠!”
“明白!”
不多时,那队廓尔喀兵已经走近了前军的警戒哨,一名头人打扮的廓尔喀骑士驱马向前,叽里哇啦地喊话,赵尔丰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便让程凤翔带那名骑士过来说话。
骑士一见赵尔丰便“叽里哇啦哇啦叽里……”
赵尔丰经营西藏事务多年,藏语难不倒他,但面对这种带有浓烈廓尔喀口音的藏语,还是不得不叫了个熟悉廓尔喀的藏军翻译过来帮忙。
“他说他们是巴仁索杰头人的队伍,巴仁索杰头人是巴里斯威国王的妹夫,一向对巴里斯威国王抱有深厚的感情,听说国王被首相吉里沙拉谋害,巴仁索杰头人十分悲痛和愤怒,但是因为力量悬殊,只得隐忍待发,现在听说巴里斯威国王的合法继承人狄阿比亚王子请来大皇帝的王师惩治奸恶,巴仁索杰头人带来了领地上所有能战斗的男人,听从狄阿比亚王子的调遣。”
//com//“既然如此,叫狄阿比亚王子过来与巴仁索杰头人会面吧。”
不多时,眉清目秀、额上点着朱印的狄阿比亚王子策马前来,一见满脸络腮胡的巴仁索杰头人,又惊又喜,叫了一声“姑丈”,飕地跳下马来,扶手相认。
两人嘀咕了好一阵,末了,狄阿比亚王子向赵尔丰行礼道:“我姑丈带来他的八百私兵,希望能与大皇帝的王师并肩战斗,扫灭叛逆,恢复王室正统。”
赵尔丰心中虽疑,仍喜笑颜开道:“欢迎,欢迎。”
狄阿比亚王子又道:“我姑丈说,前边科达里到焦德拉一带,还有不少痛恨首相、忠于我父王的头人,他愿意去说服诸位头人,一起进军王都,让罪恶累累的吉里沙拉得到应有的惩罚。”
赵尔丰哪能不允,只是多了个心眼,暗地里命程凤翔传令下去,要各部注意防范巴仁索杰军。
原来赵尔丰一路人马分前中后三军,前军为开路先锋,有藏军骑兵、驻防军骑兵、驻防工兵各1连、藏军步兵1营附驻防军步兵1连合计1600人;中军为主战力量,含3个步兵营、3个骑兵连、2个山炮连(配57毫米山炮、75毫米山炮各6门)、1个工兵连,合计3000人;后军掩护辎重,含1个藏军步兵营、1个驻防军骑兵连及1个运输连。巴仁索杰头人带队来投之后,赵尔丰心有顾忌,不愿将投诚廓军混入本部军马,便命巴仁索杰带所部在大军前面开路,顺道招降纳叛。
大军中午过了樟木山口,黄昏时已逼近廓尔喀边镇要地科达里,只见紧扼大路的一块三角高坡上,筑有土石堡寨,周边数里,堡墙密布炮眼,堡下挖有深沟,形势十分险要。
赵尔丰唤来巴仁索杰,问他城堡守军情况,巴仁索杰转着眼珠应道:“听说大皇帝的王师前来讨伐,伪王派了巴格马蒂总督多木隆率两千兵士前来守堡,多木隆是首相吉里沙拉的忠实走狗,他作恶多端,残虐不仁,据说巴里斯威陛下就是被他用弯刀砍下头颅的。”
一旁的狄阿比亚王子眼睛里顿时燃起阿修罗的红莲火焰:“赵大帅,请允许我亲自带兵攻城,我要亲手砍碎杀害父王的大逆凶徒多木隆,为我死也不能瞑目的父王报仇雪恨。”
赵尔丰哪里肯让狄阿比亚王子上阵,一旦这位代表正统王室的王子有什么闪失,天朝出兵的正义性也就失去了实体性的依托——只得好生劝慰:“王子稍安勿躁,多木隆弑杀君父,罪大恶极,本帅若擒得他,必任由王子处置。王子千金之躯,身负家国大业,不可轻举妄动,留在本帅身边观战便是。当今之计,只有先安营扎寨,察看形势,刻日进兵攻城。”
待巴仁索杰与王子各自回帐,赵尔丰又唤来程凤翔,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
子夜时分,各军营栅外忽地杀声四起,影影绰绰间,无数头戴宽边帽、手持短弯刀之廓兵潮水般冲向营门,突然几枚照明弹半空打亮,照得地面一片通明,刹那间枪炮声大作,子弹暴雨般倾射,炮弹冰雹般落下,营外顿时血肉横飞,冲在前面的廓兵割麦般倒下,后面的人先是伏地避弹,继而大骇而散。几轮扫射之后,营门大开,数百华军骑兵挥刀杀出,又砍倒一大票跑得慢落了单的廓兵,直追到二三里外方勒马回营。天明之后清理战场,各军营外积尸累累,粗略算来不下千具,倒是原本驻扎在前军营寨南边的巴仁索杰部的营地,不但周围无尸,营内更是空无一人,这巴仁索杰本人倒是被擒到了赵尔丰帐前。
赵尔丰冷笑道:“好你个巴仁索杰,我过樟木山口时竟无一兵一卒在此要道哨戒,你从领地一路走来,亦无所阻碍,早已留了心眼。果然你这贼人投奔是假,使诈是真,以为这点伎俩,瞒得过本帅吗?”
巴仁索杰低头不语。
这边狄阿比亚王子面对姑丈,话里带着哭腔:“佛祖在上,我父王对你不薄,已故的姑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站在我父王这边,为什么要这样做?吉里沙拉这个恶棍都给了你什么?”
沉默半晌,巴仁索杰咬咬牙,抱定必死决心般地开口道:“我做的孽,自然会遭报应,谋害国王的事,我也有份,要杀就杀吧,下一世转生为猪狗我也认了。”
狄阿比亚痛苦地扬起手,泪流满面,单纯的王子注定要从血淋淋的现实中学到更多。
赵尔丰自然无须对王子的教育问题负责,髯须一翘,当即下令将巴仁索杰斩首,尸首悬立高竿,曝于科达里城堡前。
翌日午后,大军向科达里城堡推进,炮兵放列大炮,骑兵四下警戒,步兵以栅栏编成云梯,各队严阵以待,准备攻城。
赵老将军这天换了身挂满闪亮勋章的上将大礼服,身边随着头戴王室金边罐头帽的狄阿比亚王子,策马行至阵前,也不多话,腰间军刀飕然出鞘,直指敌城,旁边服饰鲜亮的十二名军乐手鼓号齐鸣,炮兵阵地上的十二门山炮、十五门八零迫击炮登时轰然鸣响,城堡瞬间笼罩于浓厚的烟尘花簇当中,每放出一轮炮弹,华军阵内必然旌旗摇晃,汉人喊杀、藏人吹口哨之声惊栗天地,仿佛他们身后比肩并立的通天雪峰也将为之崩塌倒溃。
一小时后,炮击稍停,硝烟散尽,夯土的堡墙上弹洞累累,墙上貌似雄伟的敌楼战台化为奇形怪状的后现代废墟派艺术品,高原上耀眼的阳光更模糊了它们存在的真实性,只是向北的门楼上那一面徐徐升起的白旗,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光线的衍射作用虚幻化,包括赵尔丰在内的几千名汉藏官兵很快将它清晰地收入眼中。
当赵尔丰率队入城时,他注意到挂城头上挂着一具披散着长发的血污头颅。
“那就是巴格马蒂总督多木隆的首级。”带领两千名廓尔喀兵开城投降的巴拉姆头人解释道。
“交给狄阿比亚王子吧,他知道该怎么办。”赵尔丰知性的老脸考验般地转向年轻的王子。
王子抬起头,凶狠地注视着多木隆的首级,排布城门两旁的降兵目光如炬,期待着王子的决断。
沉默,城墙在沉默,蓝天在沉默,蓝天下那永恒圣洁的雪峰更是沉默得令人心颤,但是风依旧流动,隐约捎来城内寺庙的颂经声,梵语纶音,在那些沉默之间宛如天籁,安详、恬静、超脱,引人入化。
王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平和,视线也从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转移到灰头土脸的降兵们脸上。
“决定了吗?”赵尔丰催促道,他知道这时候王子需要的,仅仅是这句话。
王子长叹一声,双手合十,微微摇头:“作孽自有恶报,恶业必入轮回,这副臭皮囊,给我又有何用?按先祖的规矩,弑君者不得享火葬,就在城外搭个棚,把这些污秽的东西交给天,交给秃鹰吧,但也不要忘了请高僧来超度。”
赵尔丰欣慰地点点头:“就照王子的意思办。”
巴拉姆头人感动地低下头去:“仁慈的王子,佛祖保佑您……”
当下检点一番,战利品包括600多枝火绳枪、500多枝前装燧发枪、将近400枝后装单发步枪、10余门绿锈斑斑的青铜炮,以及数不清的弯刀、长矛、铠甲……
程凤翔大为感叹:“难怪,难怪,难怪啊。”
“若是人心未丧,对方居高临下,坚守工事,我军要拿下城堡也并非易事,要怪只能怪多木隆本性暴戾,残虐部下,又背负是弑君恶名,用人不当,用人不当哪。”
说话间,赵尔丰捡起一枝火绳枪,端详良久,发现这枪居然来自内地,乃乾隆年间所造,大概是当年福康安领兵征廓时的遗物,遂苦笑摇头。
程凤翔又问:“大帅当如何处置那些降兵?”
赵尔丰扔下那件文物,拍了拍手上灰尘:“交还他们兵器,由巴拉姆头人统带,在大军前面开路。”
“可是有巴仁索杰的先例,还能相信那些廓尔喀人吗?”
“不必相信他们,好好利用就是了。”赵尔丰弯起嘴角,作老奸巨滑状。
在科达里休整三日后,大军再度出发,除一个营的驻防军留守城堡外,其余人马分成四队,鱼贯而进,被狄阿比亚王子封为代理巴格马蒂总督的巴拉姆头人率2000名科达里的廓尔喀降兵作为前卫走在赵尔丰本军之前,这支装备繁杂的队伍号称“狄阿比亚皇家卫队第一旅”,下辖四个营,除了他们原有的古董武器之外,还额外获得了200支半新的汉阳步枪——这还是赵尔丰从留守驻防军那里强行截留下来的。
出发之前,巴拉姆头人热泪盈眶地从王子手中接过一把镶嵌宝石的华美弯刀,在队列整齐而衣着混乱的“皇家卫队”士兵面前振臂高呼:“大梵天、毗湿奴神在上,我等必将誓死效忠代表正统的狄阿比亚王子,将谋害巴里斯威国王陛下的恶魔撕成碎片!”
作为中华天朝大皇帝陛下的的盟友或工具,狄阿比亚王子殿下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com//一九零五年七月二十日,北京,外交部贵宾会客厅。
“贵国是打算抛弃中英间珍贵的盟友关系,破坏印藏地区和平局面,无论如何与我大英帝国反目成仇吗?”
面对气势汹汹差一点就要撕破脸皮的英国大使朱尔典,外交大臣莫宁只是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鼻子上那厚厚的黑框眼镜。
亚俄战争以后,列强相继将驻华外交代表由公使升格为大使,以视为与其他列强无差别之第一等国家,得以原地升级的朱尔典还没高兴几天,廓尔喀问题便如泥石流般呼啸而至,瞬间淹没了这位瘦削的高个子绅士——直到现在,他还不得不在其间辛苦挣扎。
“没有那样的意思,我国当然希望长久维持与贵国的和平友好关系。”
“难道入侵我国的保护国,就是贵国表现友好态度的方式?”朱尔典不耐烦地质问,他对廓尔喀这个词已经恶心透顶,不要说是从口中吐出来,就连想一想都如同啃食大块的生猪油般痛苦。
莫宁正色道:“贼人吉里沙拉残忍杀害了我国册封的巴里斯威国王陛下,亵渎我帝国威信,正统的王位继承人狄阿比亚王子又请求我国出兵惩凶,据我们所知,我国本着伸张正义、维护正统的精神出兵廓尔喀,并无侵夺领土、掠夺财产的意思,一旦达到目的,自然撤兵回国,不会在廓尔喀留下一兵一卒。”
“那里已经有了新国王。”朱尔典凶悍地抖着胡子。
“那是伪君,不过是吉里沙拉的傀儡,同时也涉嫌杀害巴里斯威国王,是我帝国与狄阿比亚王子共同通缉的对象。”
“你们在干涉那里的内政,1904备忘录已经确定了我国对那里的保护权,应当由我国而非贵国来解决那个王国的冲突。”
莫宁心想,就你记得备忘录,白纸黑字的东西,莫非我们中国人都是睁眼瞎?依旧不紧不慢道:“1904备忘录确定的是贵国在廓尔喀等国的外交保护权,而非内政干涉权,备忘录同时规定了中廓的入贡、册封制度维持不变,而政变上台的伪君却单方面宣布废除中廓间维持了上百年的册贡制度,这点也请大使阁下特别注意。”
朱尔典懒得讲理,直接威胁道:“无论如何,贵国必须立即停止进兵,贵国在那里的军事行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印度的安全,大英帝国不能容忍任何企图改变印藏地区现状的行为!贵国的一意孤行,必将造成中英关系的恶化,我们不想看到已经达到盟友程度的两国关系为了一个小小的山国而倒退半个世纪。”
半个世纪前的中英关系以及两次鸦片战争的耻辱,莫宁了然于心,然而时过境迁,即便是日不落帝国也要按国际规矩慢慢谈判,赤裸裸的威胁已经行不通了,中国早已不是那个几艘军舰几千洋兵就能打蔫掉的老大帝国——只淡淡笑道:“我国并无意改变印藏地区现状,只要达到了惩办凶手、扶助正统、恢复贡册的目的,我国绝不会在廓尔喀留驻一兵一卒,我国政府对不属于本国的领土毫无兴趣。”
一刻钟后,会见不欢而散,朱尔典大使怒气冲冲,手也不握,径直出门而去。
对方虽然无礼,莫宁还是要陪着笑脸,礼节性地将对方送到外交部大院正门,目送朱尔典大使的马车远去后才疲惫地踱回办公室,又马不停蹄地要通了总理大臣张志高的电话。
张志高开门见山:“会谈进行得如何?”
“对方回去以后恐怕要起草最后通牒了。”
“来官邸,面谈,军方也会来人。”
莫宁挂上电话,突然莫名其妙地冷笑一声,把身边的值班秘书吓了一跳。
“大人,您没事吧……”
莫宁绷紧了脸:“没事……太累了吧……快去给我叫车,马上要去总理官邸。”
问题的关键与疲劳无关。
昨天他梦见了文易——他和张志高、罗素兰共同的恩师。
他清楚的记得,他在梦中挥起一把铁锹,刷地截掉了文易的脑袋,鲜血喷泉般地射出,在病房的白墙上令人晕眩地绽放。
“为什么?为什么作为师兄的我,却要屈居那种懦弱无能的师弟之下?你这死老头,还有那蠢女人,为什么选择的不是我?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伙……你们都偏爱他,都站在他那一边……为什么?为什么?”
是的,那个梦里,还出现了罗素兰,青春秀丽,素面朝天,扎着马尾,穿着很随意的T恤和牛仔裤,依然是莫宁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那时她19岁。
“蠢女人。”
他冷冷地说,扯住她的长发,将她的头往那喷满文易鲜血的墙撞去,一下,两下,她的四肢和脑袋玩偶般地四下摇摆,随着他动作的加剧,首先是左手,接着是右腿,她真的散架了,肢体飞得到处都是,却不见一滴血……
“大人,车备好了。”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仿佛走火入魔的外交大臣。
“什么?”莫宁恍然不知所措。
“您要的车,备好了。”秘书一字一句。
“那还等什么,走吧。”莫宁紧了紧领带,决定明天就辞退这位秘书。
……
总理大臣官邸。
莫宁走进通常用来召开五相会议的英式风格小客厅时,总理大臣张志高、国防大臣胡克、财政大臣韩浪与总参谋长刘百良四人已经等在那里,欧陆侍者打扮的勤务员正在上红茶。
“就等你了,坐。”张志高招呼道,语气里不乏上位者的当然优越感。
莫宁泛出习惯性的面具式微笑,在张志高与韩浪间的沙发上坐下,开口就问:“什么情况?”
正往红茶里加糖的刘百良应道:“皇上已经下令组成统帅大本营,要亲自过问廓尔喀战事。”
“这样一来就形同正式宣战了,不妥,不妥。”莫宁连连摇头。
“这次行动就性质而言是我国与狄阿比亚王子的同盟联合军讨伐吉里沙拉伪政权的作战,按照军事组织法,一切对外出兵事宜均涉及统帅权之使用,凡行使统帅权,必须经过大本营。先前我国对外宣传出兵廓尔喀为西藏地方政府擅自行动,非中央政府行为,所以无须遵循军事组织法,仅由总参及陆军参谋部设立廓尔喀方面司令部统筹指挥。如今既然已经正大光明地承认中央政府也同为出兵主体,组建大本营也就势在必行。”刘百良耐心地解释道。
莫宁还是摇头:“这样下去,英国人势必会做出事态愈加恶化而无可挽回的判断。廓尔喀问题涉及印度的安全形势,印度又是英帝国全球殖民体系的核心,英国本土45%的棉纺织品销往印度,印度又是英国本土与东南亚英属殖民地及澳洲之间专属贸易的中转站,印度的国际收支盈余还是英帝国整体国际收支状况的关键,印度的安危实质上关系整个英帝国殖民体系的存亡,我们不能低估英国为维护其殖民霸主地位而不惜代价的决心。”
“大本营的设立,很大程度上还是出于应付国内对英动员的需要。”胡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粗声道。
“对英动员?”
莫宁露出“真他妈神奇”的表情,韩浪也摊开他树枝般纤细的手苦笑摇头。
“是自卫的需要,参情处昨天报告,至七月十八日,英国远东舰队兵力已较去年同期膨胀一倍,计有战舰6艘、装巡8艘、轻巡14艘,另外印度洋舰队还有战舰3艘、装巡5艘、轻巡12艘,有情报显示,英国的本土舰队和地中海舰队正在编组派赴远东的支援部队,英军还向印度和新加坡增派了一批精锐的陆军部队,英国朝野上下对廓尔喀问题极为关注,英印政府方面,战争气氛更为浓厚,印度总督多次在公开场合叫嚣要征服西藏,在拉萨设立印度总督管辖下的‘西藏邦政府’,面对这样的紧张形势,不得不进行全面的战争动员准备,以备万一。”
莫宁无力地耸耸肩:“军方已经有具体的全面战争计划了吗?”
“有了……”刘百良底气不足。
“说来听听?”
“事实上,那个计划是以完成预定的陆海军长期扩充整备计划为前提的……”
“但是现在没有这个前提。”
“我们知道,所以现在能将战争局部化的惟一指望,除了我方不体面地主动撤退、无功而返之外,就是在英方下达最后通牒之前,征廓军团迅速拿下加德满都,消灭首相吉里沙拉势力,驱逐伪王,扶助狄阿比亚王子登基,造成既成事实,凭借以上有利条件,再与英方进行廓尔喀地位的谈判。”
“那个老家伙能做到吗?”
“他必须做到,这就是我们派他去的原因。”
//com//“过了这条河,前面就是巴克塔普尔城堡了。”
廓尔喀远征军第一军团参谋官程凤翔驻马举鞭道。
他面前是一道高山冰雪融化而成的清冽水流,两岸与水中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灰白石块,水流撞击石块,透起层层雪沫。
河对面,南岸,两座奶头状的小山并肩而立,山上除了黄绿色的草外,癞子般地长着几片小树林,两山之间是一道U字形峡谷,通往巴克塔普尔的大道穿谷而过。
大道靠近河岸的地方,显然曾建有渡口,然而此时却只残留几根木桩,河上不见一船半筏。
廓尔喀远征军第一军团司令官赵尔丰上将提鞭举目,从望远镜里观察了好一阵,斑白的胡须翘到一边,冷笑道:“果然挖了不少战壕,倒还像模像样,程参谋,请那位巴卡苏姆头人前来说话。”
原来自科达里一役后,廓尔喀人心浮动,不断有地方头人、王亲贵族带兵来投奔狄阿比亚王子,又有宫中逃出的一位印度教高僧当众宣布狄阿比亚王子为真毗湿奴神化身,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不几日,王子麾下已聚有十几位贵族、四五千人马,从此神气活现,头戴金冠身披璎珞,俨然毗湿奴神下凡,口中也不再叫佛祖保佑,赵尔丰却心有不安,时刻提防,说什么也不让投奔过来的廓尔喀军混入本军阵营。
这里说到的巴卡苏姆头人,昨天才带了三百人马投奔过来,一见到狄阿比亚王子就热泪盈眶,历数世代所受王室恩惠,表示愿为已故巴里斯威国王报仇雪恨。
稍顷,一位头戴白帽、腰缠红巾的飒爽男子策马急至,正是巴卡苏姆,只见他左手抚胸行礼道:“司令官找我?”
靠着译官居间翻译,赵尔丰开口便问:“你曾说你的领地就在巴克塔普尔附近,对这一带应该比较熟悉吧。”
“不错,我对这里就像对我家的院子一样熟悉。”
“那么请问,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让大军顺利通过吗?”
“周围百里之内,只有这里能通行大军,从这里去王都,路途也最近最好走。
“明白了,这么说,我们只能攻破这里了。”
“是这样。”
赵尔丰心里一骨碌,拈须道:“这个渡口如此紧要,叛军必然派重兵把守,只是不知详情如何,我想派人去侦探侦探,只是我手下对此地都毫无了解……”
“请勿必派我去。”巴卡苏姆声怕翻译听不见,高声叫道。
“这个任务太危险,头人不必太勉强……”
“我祖父是在比尔根杰砍死英国头人的勇士,我父亲是在黑道达战死的汉子,他身上有十二个弹洞,被刺刀戳了二十一刀……是英国人!英国人害死了他们!我的命就是拿来跟英国人和英国人的走狗战斗的!英国人的走狗吉里沙拉为了阻止巴里斯威国王陛下与天朝大皇帝陛下结好,竟然胆大包天,谋害了国王——也就是毗湿奴神的化身,亵渎了神明。所以,为报私仇也好,为顺应神明的天罚也好,这次一定要拼了命大干一场!”
赵尔丰巴不得他如此表态,便顺水推舟,吐出一番好话,哄着那位热血沸腾巴卡苏姆头人领了本部人马,过河侦探去了。
程凤翔还不放心:“大人,让他们这么过去就可以了吗?要不要派人跟在后面监视?”
赵尔丰老脸一横:“废话,这还用我说吗?”
当下全军摆开阵势,左翼是巴拉姆头人率领的狄阿比亚皇家卫队第一旅约2000人,右翼为木巴让头人率领的讨逆联合军约2500人,中军乃赵尔丰亲领远征军第一军团主力4000人,另有第一军团官兵约1600人早先已被派去防卫后路。
布阵完毕,赵老将军邀狄阿比亚王子至岸边一高坡,亲睹巴卡苏姆部渡河侦探。
只见巴卡苏姆一马当前,从岸边砾石较少的一处沙滩入水,涉水渡河,后边的三百私兵高举一面蓝边、红地、三角形的白星月王旗,背着火枪、挎着弯刀紧跟过去。
突然,对岸左边的小山上窜出几团白烟,炮弹呼啸打在水中、岸边,顿时泥星水雾漫天飞扬,当即有几名兵士被弹片飞石扫倒,鲜血染红滩头水际。
赵尔丰见状下令道:“命令我炮兵开火,掩护我军先锋渡河。”
狄阿比亚王子担忧道:“英国人训练的新军都在拉纳家族手中,据我所知,他们的枪炮不在天朝大军之下,就让巴卡苏姆这样孤军过河,会不会太冒险了……”
“巴卡苏姆是为了您而主动请求打头阵的,请理解和珍惜他的忠诚吧。”
随着远征军的炮弹冰雹般地落在对方的炮兵阵地上,巴卡苏姆部顺利渡过小河,立即分成数路纵队,杀向峡谷左右的山头。
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原本平静的草坡上、树林里,到处竖起了拉纳家族的蓝边红地白日三角旗,头戴宽边帽、身着英式军服的廓尔喀新军从战壕或树林里探出身,以恩菲尔德步枪和马克沁机枪猛烈开火,几分钟内,巴卡苏姆部各路纵队所剩无几,残余人马捡了王旗丢了兵器,狼狈而回。
狄阿比亚王子看得着急,连声呼唤:“赵将军,您看,您看……”
赵尔丰毫不在意:“王子,我看到他们了,他们总算出来了。”
随即厉声下令:“命令炮兵,集中全部火力向暴露的敌步兵阵地扫射。命令军团第一队、第二队,立即前进渡河!第一队,目标峡谷左侧山头,第二队,目标峡谷右侧山头。”
王子诧异道:“现在就发动总攻?”
“时不待我,请王子立即向左右翼的王军下令,命他们全军渡河,左翼主攻峡谷左侧山头,右翼主攻峡谷右侧山头,务必同心合力,将敌驱逐下山。”
王子激动得手抖:“是……没想到这就开始了,太好了,我马上下令……”
只听远征军大小四五十门火炮(五七、七五山炮各六门,八零迫炮十五门,六零迫炮十八门)连声鸣放,南岸弹如雨下,北岸杀声四起,先是远征军第一军团第一、第二队的两连骑兵率先渡河,却不立即往山上冲锋,各自将坐骑放倒,每连围成半圈,在马身上架起步机枪,仿佛两座马肉城墙构成的堡垒,以掩护后续步兵渡河和巴卡苏姆部残兵撤退。
以远征军先头骑兵突击为发动信号,北岸方面的人马纷纷从掩蔽处现身,浩浩荡荡,整队走下不算平缓的岸坡,其间,赤地金龙战旗与红地白星月旗迎着来自印度洋的南风猎猎飘扬,雪亮的刺刀和马刀上仿佛闪动着圣山雪域的光辉——在他们背后,印度教僧侣和藏传佛教喇正各自颂念着祝福的经文。不时有一两发炮弹打在不算整齐的队伍中,却没有造成太大混乱,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得到,每当对岸打来一两发炮弹,就要遭到己方炮兵十倍、二十倍的还击。
与此相应,南岸方面的山头上也突然冒出了大股打着红地白日旗的骑兵,不等对岸炮兵反应过来,当即抽刀出鞘,径直冲下山来,直取作为桥头堡存在的两个远征军骑兵连。下马的远征军骑兵隐蔽在马肉掩体后面沉着射击,北岸远征军支援部队的12挺马克沁重机枪也喷射出了密集的弹雨,漫天纷飞的子弹打得拉纳军骑兵人仰马翻,五分钟不到,将近三百名拉纳军骑兵倒在了“马肉堡垒”前,只有一名拉纳军军官策马跳过“肉墙”,砍伤两名下马的藏军骑兵后被乱枪射死。
刚刚打退拉纳军骑兵的冲击,不等廓军步兵跟进冲击,远征军第一军团的步兵部队已经杀了上来。
由任天民营长率领的远征军第一军团第一队主力——西藏驻防第2步兵营——的700余名官兵轻装上阵,双手高举上了刺刀的步枪和50发装的子弹袋,涉过没腰深的湍急河水,迅捷冲抵对岸,立即超越“马肉堡垒”,迎着密密麻麻顺坡而下的廓尔喀新军,向峡谷左侧山头发起冲击!与此同时,构成“马肉堡垒”的骑兵们又再度跨上战马(当然,他们不得不暂时抛下被流弹打伤的战马),从步兵的两侧冲杀出去,无情地践踏和劈砍暴露在战壕与树林之外的拉纳军步兵。面临不利局面,廓尔喀新军不顾损失,用步枪、刺刀和弯刀顽强抵抗骑兵的冲击,几番搏杀之后,远征军骑兵突然向两侧散开,还未等阵形散乱的廓尔喀兵醒过神来,排成密集横队的驻防第2营如墙般压了上来,如林般整齐排布的刺刀瞬间戳倒了最前面的数十人——包括一名军旗手在内。然而第2营很快陷入了胶着的肉搏战,从最初的震撼中迅速清醒过来的拉纳军步兵仗着兵力上的暂时优势,毫无畏惧地与用四川话叫骂的的驻防军杀在了一起,而廓尔喀特有的短弯刀在对付安装在笨重步枪上的刺刀似乎占有特别的优势,几分钟内,数十颗2营官兵的头颅伴随大量鲜血的礼花状喷放脱离了身体……
//com//“左边的第一队没入敌阵了……”
举着望远镜的副官程凤翔提醒他的司令官。
赵老将军却不动如山。
“第三队主力过河了,先头骑兵正从左山头右侧迂回……”
“巴拉姆头人的左翼军全部过河了,正从左山头左侧向上冲……”
“右边的第二队没能冲上去,停在山腰,看来被对方火力压住了……”
“第四队正在过河……”
“木巴让头人的右翼军正在过河,秩序很混乱,动作缓慢……”
赵尔丰眼皮都没抬一下。
“司令……要下命令吗?”程凤翔忍不住问。
“命令已经下完了。”
赵尔丰抽了抽鼻子。风往北吹,被来自印度洋的季风所稀释的硝烟正向河这边扑过来。
“下完了?可是……”
“没有取巧的方式,只能按既定的计划强攻,惟一可以利用的就是熟悉地形的巴卡苏姆,只有他能够在短时间内以最小牺牲把对方隐藏在树林和山凹里的敌人找出来。”
程凤翔当然明白,所谓“最小牺牲”的相对性,巴卡苏姆的那三百人不过是近九千总兵力的三十分之一,没有什么好可惜,即便那位白帽红巾的年轻头人如此英姿飒爽,翩翩动人……人就应当如此心胸开阔,为了达到目的,随时可以微笑着让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人牺牲,何况那还是牺牲者本人的期望?
以近乎涅磐的心态面对一切现实非现实的纷扰,不正是赵老将军的魅力所在?
望远镜中,左山头的山脊线上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雪白,难道是……雪崩?
没错,雪崩,白衣白袍白头巾的士兵就是无数的雪粒,他们从山的另一面涌上山脊,再从山脊上向那团胶着了草绿与土黄色的生肉杂碎轰然而下。
“是援军,敌人的援军从左山头上下来了,太多了,源源不断……”程凤翔声音急迫,仿佛正被某条野狗撵着屁眼狂追。
“是后备队,埋伏在山的另一面,理所应当。”赵尔丰毫不在意地说道,手中还晃着一把上书“宁静致远”四字的折扇——只可惜身上穿的是军服而非长袍。
“那是拉纳家族的直属部队。”狄阿比亚王子补充道。
“那么……”程凤翔催促司令官下令。
“命令山炮队集中攻击左山头敌援军,迫炮队集中攻击右山头敌守军,各队机枪排立即渡河,近接支援各队之作战!”
“是!”
雪崩还在继续,对岸的山炮发疯般地打来密集的五七毫米或七五毫米炮弹,在雪流当中不断凿出小小的缺口,但正如抽刀断水般,雪流中的缺口眨眼间弥合得丝扣无逢……然而当灰绿色的、散布着新鲜血肉的山脊重现于天空之下时,这雪崩终究显露了它的本质,它只是一大块移动的雪饼,它并非源源不断、永生不死,每一发命中它的炮弹都把它的一小部分打成了碎末,而当它远远脱离了山脊,在接近山腰的战线上停顿下来时,它前面、左侧和右侧的各色人肉团子迅速包拢了它,开始挤压它、融解它……
战斗开始3个钟头后,峡谷左侧山头上的拉纳军在联军三面夹击下,终于开始大崩溃,溃退从战线的右翼中间开始,迅速传染到全军,曾让对手着实领教到廓尔喀弯刀厉害的山地战士,瞬间变成了抱头鼠窜的逃兵,他们丢弃了手中的武器和旗帜,甚至扔掉了宽边帽和头巾,猴子般地飞奔跳跃在丛林峭壁间。
早已退到战线后面休整的联军骑兵抓住时机,超越己方步兵追杀上去,冲入崩溃的敌阵当中大肆砍杀,跑得慢的与跑向平地的拉纳军士兵只剩下死亡与投降两条路。
疲惫却士气旺盛的联军士兵一口气冲上了山顶,又一口气将敌人追下了另一面的山脚,跑到了从峡谷蜿蜒而出的大道上——那里堆满了小山般的辎重。
巴拉姆头人的“王家卫队”收拢不住,沿着大道一路狂追拉纳军溃兵,转眼就没了影,远征军一军团的第一队和第三队则及时完成了再集结,绕到峡谷右侧山头的后方,正准备从背后突袭敌军时,山顶上突然冒出了数不尽的溃兵,如山崩一般,连滚带爬地逃下山来。
第一队指挥官任天民少校虽左臂中弹,血透衣袖,仍镇定自若地指挥部下展开成疏散横队隐蔽,左右翼各配置两个轻机枪组,待溃敌接近到两三百米时,一声令下,步枪手全体起立,如林如墙,并排齐射,如雨如雹,4挺汉阳机枪也从两边狂扫,瞬间放倒上百敌兵,几阵排射之后,数百溃兵跪地举手,还挂起一顶白帽子。第二队如法炮制,收获不在第一队之下。
快天黑时,巴拉姆头人的“狄阿比亚王家卫队”才押着五六百俘虏返回战场,赵老将军早乘了羊皮筏子渡过河来,在峡谷出口的原拉纳军大营中驻扎下来,当下就要审问俘虏中的将领。
原来就在三天前,拉纳家的奎松多布头人就带了英国人训练的三千廓尔喀新军和四千余拉纳家旧式私军来到这多罗木渡口,当天就拆除码头,焚毁船只,占领渡口南岸的两座山头,安置大炮,挖掘战壕,企图负隅顽抗,没想到联军行动如此果断,火力又如此猛烈,奎松多布头人又在峡谷左侧的阿修纳山上指挥战斗时被流弹打死,遂一发不可收拾,全军瞬即崩溃。
次日检点战果,计毙敌两千一百余人,俘敌两千八百余人,缴获恩菲尔德步枪1600余枝,维克斯-马克沁机枪4挺,维克斯6磅(57毫米)山炮6门,杂七杂八的火枪和刀矛不计其数。远征军阵亡一百六十七人,伤四百五十一人,狄阿比亚军伤亡八百余人,合计伤亡一千四百余人。
正当赵尔丰踌躇满志,准备马不停蹄地攻打挡在前面的巴克塔普尔城堡,进而兵临加德满都城下时,一纸电文令一向沉稳的他坐不住了。
电文是3天前从聂拉木由信使带出的,由于雄伟的喜玛拉雅山脉阻碍了无线通讯,远征军与中央的通讯全靠聂拉木的有线电报局代为传递,随着大军深入敌境,信使在聂拉木与远征军之间要跑的路越来越长,电报的时效也不得已地越来越滞后。
“英使已递交最后通牒,限我军十五日内全部撤出廓境,内阁为避免全面战争起见,决议退兵,接电后视情速休兵回国,不得借故推脱延误。”
赵尔丰念完这电文,连骂了几声干他娘,就要把这纸片撕个粉碎,副官程凤翔慌忙拦住,收过电文仔细一看,脑袋一拍,喜道:“大人,有办法,有办法。”
赵老头子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办法?白纸黑字,明白写着要我们‘速休兵回国’,难道要违抗军令不成?”
“大人没注意到前面还有‘视情’两个字吗?电文也只说要我们回国,至于我们能以何种状态回国,上面可没有明确的交代。”
“你的意思是?”
“军令不可不违,上面要我们撤,我们不能不撤,走之前,可以把我们的大炮、机枪留给狄阿比亚王子,还可以留几个军官做他的顾问。”
“这也是违犯军法的事。”赵尔丰拧了拧眉头。
“可以说我军瘟疫流行,扛不动那些东西了,类似的借口,随便编一个报上去,上面何尝不希望我们这样干,狄阿比亚王子毕竟是我国扶植起来的,已经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怎么好说放弃就放弃?只是上面一时不好明说罢了。经过昨天一战,拉纳家的精华想必已损失殆尽,狄阿比亚王子有了我们的大炮机枪支持,应该足以凭自己的力量扫平廓尔喀。”
赵尔丰长叹一声:“哎,福康安当年是因天气苦寒,不得已而从加德满都城下撤兵,没想到啊,他没能完成的功勋,百年之后的老夫也同样无法完成。”
当下唤来狄阿比亚王子,将事情一一说明,狄阿比亚王子先是惊惶不已,以为天朝业已将他抛弃,几乎掉下眼泪,直到赵尔丰说到要将远征军大部分武器弹药留给他,王子才稍稍平静。
赵老头子又屏去众人,为王子打开一个木箱,顿时帐内光辉闪耀,竟是一整箱的金锭!
“这是天朝大皇帝陛下交代老夫转交殿下的,原本约定要到进入加德满都后再转交殿下,如今形势有变,只得便宜行事,请殿下拿去资助军饷,犒赏三军,扫平全国,荣登王位,切不可为私心而贪啬,枉费老夫一番苦心。”
狄阿比亚王子热泪盈眶,两膝一软,几乎跪拜下来,这些天来,王子一路受赵尔丰悉心指教,小到军械常识,大到治国手腕,仿佛严师,又似慈父,说不清,道不明,那种师谊之上、亲情未满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即便是所谓毗湿奴神的化身,也无法忍住几将喷涌而出的泪水吧。
“我若能平复廓尔喀全境,必将立誓制法,令廓尔喀永世尊奉效忠中华大皇帝陛下,请代我将这番心意转达大皇帝陛下。”
说完,王子向北京所在方向跪下,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com//盛夏八月,吃了摇头丸的蝉贴在紫禁城御花园的名贵树木上发了狂地嘶叫,短裤的少年与短裙的少女躲在树荫下,痴痴地发呆,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辆自行车。
“哥哥,不去军校不行吗?”绑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少女嘟起小嘴,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的她虽然在身体上已经初显女性的丰韵,但说话的语气与脸上的表情却还透着洗不脱的孩子气。她的名字是刘玉春,也就是当今皇帝的次女月兰公主殿下。
“傻瓜,去军校怎么了?”回话的少年迎着树缝间洒下的阳光鳞片开朗地微笑,他虽然只比少女早出生半小时,却从来不曾忘记摆出哥哥的架子,他顽皮而心胸开阔,他好动而擅长实践,他似乎善于交往且善解人意,他仿佛还懂得如何利用规则,但在此时,他只是个十四岁的男孩——虽然他同时也是当今帝国皇帝的长子武睿亲王殿下。
“可是以后就不能经常见面了。”小公主刘玉春一脸不快地撕着一片菩提树叶。
“军校也是有假期的。”小亲王刘平拽了拽妹妹的辫子。
“一年能见一次吗?”
“第一年不能见,以后每年都放寒暑假,跟普通学校一样的,对了,你也可以去看我啊。”
“恩,一定去看……只要父皇同意……”
刘玉春鼻子酸酸眼泪汪汪地点了一下头,又转向一旁的玩伴朱氏兄妹:“你们两个也要走了,以后就只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哥哥朱烈风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俊美却总有些忧郁的脸上更显出无限伤感。
“母亲自己说要搬到江宁外婆家去的,其实我们也不想离开你的,原本还想着中学能在一块上就好了……”妹妹朱馨声音轻柔动人,话语里却也愁绪万千。
刘玉春手背抹着泪,哽咽道:“千桦姐姐说过,我们都长大了,长大就要分开了,分开以后会找到新的朋友,见识新的天地。但是我想,我应该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看到刘玉春哭出来了,刘平和朱烈风不约而同地掏出手帕,两人目光一碰,刘平眨了眨眼,主动收回了手帕。
“谢谢。”刘玉春捂着脸接过朱烈风的手帕,理所当然地擤了满把的眼泪鼻涕混合物。收拾完毕,刘玉春又不假思索将浸透了液体的手帕递回去:“还给你。”
朱烈风毫不犹豫地收进了口袋里,却没注意到刘平与朱馨在旁交换着眼色偷笑。
刘玉春伤心够了,开始向兄妹俩提条件。
“以后要常写信给我。”
“恩,一定写。”
“有机会就要来看我,还有,我去看你们,你们不准躲起来。”
“恩,当然。”
“一定不可以忘记我。”
“一定。”
“一定哦。”
“一定,一定。”
“要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手指伸出来。”
“恩,拉勾,拉勾……”
……
“……就是这样……然后亲王一行就骑车到漱芳斋进膳了。”
长着老鼠眼的女官低着头还一眨一眨地。
“知道了,没事了,下去吧。”刘云摆摆手,继续往面前交错密布着黑白棋子的棋盘上添砖加瓦,对手是他的妻子,或者叫皇后。自登基以来,琐碎的政事都已交给内阁,也不必再费劲心机面对国会的轮番质询,作为只需对少数重大问题决策批示的皇帝,刘云此时能够充分享受奢侈皇室的闲暇时光与普通平民的天伦之乐。
这是应该感谢文易、钟夏火他们,还是应该感谢那些做乱的满洲亲贵们呢?
也许不必感谢谁,历史的树枝长到了这里,发了芽,开了花,一切因素的合力造成了当前的局面,仅此而已。现在最需要要做的,不是反省缘由,而是发掘和利用当前的规则,努力向理想之路迈进。
理想之路是什么?四个字,富国强兵,加三个字,工业化。
简单的七个字,实行的过程中,却令近半数的同志丧生,在这之间,看不尽的背叛与阴谋,权力搏弈之下,数不清的恶的果实生根发芽。
“只要目的正确,就可以不择手段么?”
文易的质问常常回响在脑海里,把他从偏执的梦寐中唤醒,逼迫他去思考,去认识,去理解。
“皇上,真的要让平儿上军校?”皇后冷不防问道,满脸母亲式的忧虑。
“怎么?反悔了?”
“倒不是怕他娇弱,学校里面人多眼杂,你当了皇上,免不了多少人嫉恨,也不知结下多少恩怨,只怕有贼人趁机……”
“放心吧,朕会给他配最好的侍卫。”虽然已经登基近半年,刘云一咬到“朕”字还是觉得不舒畅。
“那玉春和凡儿呢?还放在龙云学院?要不要移到宫里来,专给他们配一拨老师?”
“不要锁在宫里,锁在宫里,会变成傻子的,要让他们上学,跟大家一起读书、锻炼、搞活动,学会怎么做人,怎么跟普通人交往,不能总是高高在上,那种没人给他下跪就不舒坦的皇子皇孙,不要也罢。我们的孩子本来就是普通人,现在照样当普通的孩子养,没错的……到你了。”
皇后给刘云这一番话弄呆了好一阵,末了,随便摸了颗白子扔下去:“我输了,不下了,不下了。”
皇后话音未落,那位狐狸精般的美艳女秘书杨雨湘已经甜丝丝地凑了上来:“皇上,首相、兵相、外相三位大人求见。”
皇后警惕而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没看到我在跟皇上下棋吗?”
“皇后息怒,三位大人都说有军国大事求见皇上,臣不敢不报。”
此时在皇后眼里,那只小骚狐狸正得意地摇着尾巴跳来跳去,尖尖的小嘴里还唱着:“你能奈我若何?你还能奈我若何?你又能奈我若何……”
“好了好了,既然皇后又想下了,杨秘书,你来陪皇后下几盘,如何?”刘云不知所故,起身让位道。
“皇上的吩咐,臣不敢不从。”小狐狸用右前爪打出了“V”字手势……
皇后的头顶,雷云密布,小狐狸则一脸无辜。
“开始吧。”扫清棋盘后,皇后仍以白子先行,闪电在她头顶的云层上面跳来跳去,仿佛随时要落地生根。
“请娘娘多指教。”小狐狸面如桃花,不管她觉悟与否,事实上,桃花开的时节早过了……
对皇后娘娘与小狐狸间的问题毫不知情的刘云匆匆离开御花园,乘辇赶到养心殿,三大臣已在那里恭候多时。
“都坐吧,是廓尔喀和英国的事吧。”刘云招呼道,显然心中有数。
大约三周前,鉴于英国下达最后通牒,以中英进入战争状态为威胁,要求华军从廓尔喀撤军,当时内阁紧急会议后,不得不下令赵尔丰和则多齐兰的远征军撤退,但在中间耍了个手段,在下令时,第一份用明码拍发的电报措辞严厉,并故意让英国间谍网盗取到电文内容,而第二份用密码拍发的电报则采取了严密的保护措施,其内容为命令赵尔丰和则多齐兰将所部的最好的枪炮和大部分弹药给养交给狄阿比亚王子的部队,并将所部志愿再战的精锐官兵以雇佣兵形式加入狄阿比亚王子军中,以保证亲华的狄阿比亚王子迅速夺取廓尔喀政权。没几天,赵尔丰部和则多齐兰部就故意在英国间谍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地退出了国境线,而狄阿比亚的讨逆联军则一路顺风,先是巴克塔普尔城堡的两千守军不战而降,接着在加德满都城下,四下拼凑而成的五千拉纳联军一触即溃,弑君宰相吉里沙拉逃往印度,其弟阿梵沙拉与伪君奇努斯兰献城归降,狄阿比亚王子遂正式登基为廓尔喀沙阿王朝第七代国王。新国王登基伊始就免去了拉纳家族与王叔奇努斯兰篡位之罪,只追究原宰相吉里沙拉弑君之罪,宰相之位仍由拉纳家族世袭,只是军政大权须奉还国王,为表示对拉纳家族的恩泽,宣布定廓尔喀国旗为沙阿王朝王旗与拉纳家族家旗之合体,以上王令一出,廓尔喀全境不战而平,任凭吉里沙拉发出多少檄文信函,竟无一位头人再理会这位曾权倾一时的宰相。
新国王第二项举措就是宣布廓尔喀为独立主权国家,既不再受英国保护,也不再向中国纳贡,廓尔喀愿意与世界上任何独立主权国家建立外交关系,而在此之前,廓尔喀首都加德满都城内只有一种外国人——也就是英国人。
英国方面对此加以谴责,表示不予承认,并在廓尔喀边境集结大军,准备入侵。而中国外交部则以娓娓动听的言辞向各国发表声明,表示尊重廓尔喀君主与臣民“为国家独立与民族自由而进行的自主选择”,帝国愿意放弃对廓尔喀的名义宗主权,同时警告英国,不要兴不义之师,赤裸裸地入侵一个“从来就不是无主之地也从来不是英国殖民地的独立主权国家”。中国军队也在中廓边境完成了再集结,随时准备再次入廓援助狄阿比亚国王。
//com//双方剑拔弩张的同时,中英两国的外交官也频繁进行着谈判,北京与伦敦之间的外交电文雪片般地飞舞在外交官们的办公室里,形势似乎一触即发。
刘云却并不紧张,他知道,交易最终会实现,英国人有其天然合理的底线,中国也一样,只要双方领导人都还存有理智,中英之间的全面战争就不会立即爆发——大概也仅仅是不会立即爆发而已。
“说说吧,跟英国人谈得怎么样了?”刘云向外交大臣莫宁努了努嘴。
“大致探出英国人的底线了,似乎是要以布鲁巴克(不丹)和哲孟雄(锡金)来交换。”
“怎么换?”
“中英共同确保廓尔喀的领土完整和主权独立,中方承认布鲁巴克和哲孟雄为英印总督治下的土邦。”
刘云眉头一拧:“意思是说,把不丹和锡金由保护国变成殖民吧,想得倒美。”
“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来看,这是英方最后的底线了,如果连这样的交换都做不到,不但受损的利益无所补偿,世界第一强国的脸面也就丢尽了,英国将不得不战。何况英国国内的战争情绪也已经是一触即发,印度可是英帝国全球殖民利益的核心所在啊。”
刘云沉吟片刻,又转向他的心腹大将——国防大臣胡克:“海军那边,情况如何?”
胡克无奈地摇摇头:“海军普遍认为,现在远不是可以挑战世界第一海军强国的时候,也不值得为了廓尔喀那种缺乏实际战略意义的地方付出太大代价。”]
“缺乏实际战略意义?”刘云有些不快,言外之意,海军那些目光短浅家伙竟敢怀疑堂堂皇帝陛下出兵廓尔喀的战略合理性,实在可恶。
“海军的想法是出于进攻性的思维吧,廓尔喀作为防御的桥头堡有其重要意义,但要作为进攻的基地却太过勉强了,西藏的地理形势决定了我们无法在那个方向大规模用兵。”
刘云最后才想到征询总理大臣的意见:“张志高,说说你的看法。”
张志高从容道:“臣以为,现在不是放纵骄狂、贪一时小利而误长远大计的时候,甲午战争之初,我们就曾因过分骄傲自大而被相对弱小的日军占了先手,对俄战争时,我们也曾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常常不自觉地拿我们所熟知的历史来套用现实,弄出了不少问题。”
“其实这世界是相互反应的,我国力量增一分,对手对我国的警觉和防范就增一分,我国的实力强大到能迅速征服某地,对方就不能不筹划相应的对策来制约我国,当代可称为列强的大国从来就没有坐等对手逐渐变强而无动于衷等着挨打的,英国也一样。”
“如今国际形势不利于我,帝国又刚刚经历大战、政变与王朝更替,正是清污去垢整顿内政、休养生息发展经济、连横合纵修理外交的时候,此时的确不值得为了一个边鄙小国而与世界第一强国往死里斗。何况不丹、锡金本来就在英国人手里,我国由承认其为英国保护国转为承认其为英国殖民地,不过是口头上的事情,廓尔咯却着实因为我国的干涉而从英国的保护下脱离出来,廓尔咯现国王又受我国恩惠,持亲华立场,我们若在英国的底线上订约,实际上是给了英国一个面子,自己却得了实利。”
刘云抚掌道:“不愧是总理大臣,话都说到点子上了,好了,朕也不是冥顽不化,小不忍则乱大谋嘛,就按那个条件来订约吧。”
廓尔喀之事既已议毕,三位大臣却还没有走的意思,相互观望片刻,还是张志高小心翼翼地先开了口:“皇上,还有一件事……”
“有话就说。”
“关于立储君的事,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考虑过……”
刘云眉一横,摇头笑道:“你们都在盼我早死吧。”
张志高却并不惊惶:“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出于巩固皇室的考虑,希望能有一个令人安心的传承秩序,而皇储也可以代替皇上寻游国内,出访列国,对内增强帝国的凝聚力,对外树立帝国的开明形象,并逐渐消除前皇室在国内外遗留下的影响。”
“这样说来,不立皇储还不行了,那你们说说,朕立谁为皇储比较合适啊,按照帝国宪法,你们可都有机会啊。”
原来根据帝国宪法,皇帝可以自行选择三名以内的储君侯选人,由国会投票选择,刘云就是在法理上由前光兴皇帝择为储君侯选人并由国会投票通过,从而登上皇位的。
事实上,所谓中华帝国的内在涵义就是在名义上归纳了有史以来所有的统一正统王朝,其主旨在于历朝历代都是中华帝国的历史传承,以黄帝为开国神高祖,其后凡统一正统王朝之皇帝皆祭入太庙,以整个中华文明的历史作为帝国的历史,而不拘泥于一姓一朝之分野——不过那些已在冥间的满洲皇族恐怕不会认同这样的观点。
“我们三人都认为,应立月华公主殿下为储君。”
这话可说到了心坎上,刘云不禁心花怒放,脸上却还装着无所谓:“怪了,你们都这么想?都这么想要个女皇?”
“据我们的了解,当前只有月华公主最适合做储君,且不说皇上对她的感情,首先,公主来自我们的同时空,能够跟得上同志们的思维,至少没有交流的障碍;其次,公主来到这里以后,博览群书,勤学好问,查访民间,交往纵横,又平易近人,体恤下情,其智其心,都不失为王者之风范;再次,公主年龄适当,花容月貌,又文武双全,是皇室对内及帝国对外的理想形象代言人,既可以软化国内反对派的情绪,又能改善我国自亚俄战争后在西方人眼中的好战形象……”
刘云还要在嘴上顽抗:“你们啊,都把她说上天去了,我看她未必有那么好吧。”
张志高又加上一道砝码:“这不仅是我们三人的想法,也是大部分同志的意思,请皇上仔细考虑。”
“立储是大事,不好随便决定,再说了,我对她的考验还没完呢,慢慢来吧,不急不急,没事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
一提到月华公主刘千桦,刘云连“朕”这个皇上的自称都忘记了,径直称起“我”来。
三大臣刚刚告退,这边已经有女官过来报告,说是已故子爵朱涛的遗孀朱子爵夫人求见。
刘云不大想见那个人,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是理应割尽却因小小的恻隐之心而未曾下手的野草,而至今他还无法,或者说,无心去确认那时的决定是对是错。
“她来干什么?”
女官应道:“来接她两个孩子,说是沐受皇恩已久,临走之前,要向皇上献礼辞别。”
“罢了,那就命她在御花园漱芳斋候驾吧。”
罢了,见一见也无妨,反正迄今为止,那个女人也只是无害的小小杂草,而且也快要从眼皮底下远远地消失了。
刘云携皇后抵达漱芳斋时,朱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正要如仪跪拜,早被皇后扶了起来:“我的好妹妹,如何使得,别跪了,快坐快坐。”
刘云心下感叹:不行了,好好的皇后,被我的平民思想污染得不轻啊。
众人依次落座,刘平兄妹、朱涛兄妹也都不情愿地各自坐到家人一侧。
朱夫人与皇后稍稍寒暄几句,便说要献礼:“臣妇的娘家从江宁捎来一架紫金雕花八景大座钟,十分有趣,说了是专门拿来呈献皇上的,以谢皇上皇后多年来对臣妇全家的恩泽……”
说话间,早有四位太监吭哧吭哧地抬着一驾红布包裹的步辇上到厅前,就把那物件放在了厅中央。
朱夫人道了声“见笑了”,便亲自起身去揭那红布,果然是一件紫光金泽、精雕细刻的绝世珍品,座钟表盘上标着宝石镶嵌的十二天干,钟顶旋盘上置有十二生肖的小银雕,钟体各面雕成中式庙宇楼堂,门窗似乎都可以开合。
“所谓八景,就藏在这些门窗之内,平时要到设定的时刻才有一景呈现,不过只要按下这个开关,八景就能同时运转……”
朱夫人说着,就要去按钟顶旋台中间的机关,手指离装饰成华表的机关尚有寸许,突然刘云背后大喝一声“慢着”,朱夫人的手便如时间静止吧尴尬地凝固在半空中。
刘云头也不回,面如泥塑:“武海松,你倒是想干什么啊。”
皇帝身后的阴影中缓缓现出一位面如钢铸、身如铁打的御前侍卫,只见他几步绕到皇帝面前,单膝跪拜道:“皇上,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让朱夫人这件礼物给大伙带来更多的乐子。”
“是吗?”刘云微微斜视着武海松,故意拖长了声调。
“恳请皇上给小的一个机会。”武海松的眼睛闪亮得诡异。
“好啊,就给你个机会,可不要让大家失望。”
刘云说着,瞟了一眼还凝固在座钟旁的朱夫人,发现那位贤淑妇人伸向机关的手指正筛栗般地抖个不停。
//com//照武海松的指示,大座钟被抬到了御花园中一片宽敞的地面,紧靠着一株桃树,桃树的横枝上绑了根绸绳,悬着一把大铁锤,铁锤底下不过半指厚的地方,正是方才朱夫人要按的那个机关。
“请大家到那边亭子里去。”武海松指了指距离座钟有好几十步的小八角亭,亭外早已密密麻麻围了几十名树着包铁大盾牌的侍卫。
“武海松,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刘云故意拉长了声调问道。
武海松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抄出两把机弩:“大家轮流从亭内以弩射绳,谁能先将那铁锤射下,触动八景齐发,就有重赏,皇上以为如何?”
“不错,不错,有意思,就这么玩。”
朱夫人慌忙跪下:“皇上,臣妇不会射弩……”
刘云冷冷一笑:“我们都不会,这样才公平嘛,让武侍卫教教就好了,难得武侍卫想出这个妙点子,就不要推辞了。”
众人入得亭内,刘云自称要先射,抓过已经上好的机弩,没怎么仔细瞄准就随手一扣扳机,箭从侍卫们闪开的缺口中破空而出——就在箭飞出缺口的瞬间,那堵人肉围墙也闪电般地合拢——哆一声扎进了那株桃树的主干里。
“接下来是谁啊。”
“儿臣愿意一试。”刘平有模有样地抱拳道。
刘云点点头,从武海松手中取过另一把上满了的弩,小心地递到刘平手中。
刘平仔细瞄准了半天,手都瞄抖了,才恋恋不舍地扣下扳机,箭穿树而过,钻进了树后灌木丛生的假山里。
“请皇上也准臣一试。”
朱烈风说完,也要上前射弩,朱夫人却在后面连拉儿子的衣襟,朱烈风只当母亲担心自己射不中,回头道了声:“母亲大人,皇上和武睿亲王都射不中,我射不中也不算丢脸吧。”,便要架弩开射。
朱夫人却眼泪鼻涕一大把地瘫倒在地,双手紧抱儿子的腿,哀天呼地地叫道:“皇上啊,您就别玩了,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座钟的确是臣妇娘家的管家送来的,其他的臣妇一概不知啊……”
武海松抢上来问:“送座钟来的那个管家,现在在哪里?”
“……还在我家呆着……说是要顺便接我回娘家的……”
“管家叫什么,多大了,长什么样……”
“……”
询问完毕,武海松转向刘云:“皇上……您看……”
刘云叹了口气:“联络内政部吧,朱家母子暂且先送宫内御卫所拘押,还有,找人来把这座钟拆了看看。”
“是。”
圣谕一下,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当即将朱家母子三人拖了出去,朱烈风尚不知所措,朱馨却一下子大哭起来,连声哀叫:“平哥哥救我……”
刘平正要追出去,早被侍卫们拦住,只好回过身求父亲:“父皇开恩,烈风和馨妹妹是无辜的,请放了他们吧!”
刘玉春也在一边哭叫:“爸爸不能乱抓人,要抓就连我一起抓!”
“让他们跟自己的母亲呆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虽然声线稚嫩,却飘散着迫人的寒气,仿佛发出这声音的并非人类,难道是冰原上不死非生的幽魂?
“原来是武和亲王殿下,您什么时候来的啊。”武海松必恭必敬地迎接道,面前是一个十一岁的男孩,面无表情,目若虚空,正是刘云的次子——武和亲王刘凡。
“你来这里干什么?”刘玉春厌恶地扭过头去。
“这里也是我家,你们来得,我又怎么来不得?”刘凡以毫不掩饰的挑逗眼神面对姐姐。
“这件事跟你无关,轮不到你说话!”刘平发恨道,说话间,他的馨妹妹已经从视野中完全消失了,连哀叫声也彻底溶化在空气中,随风破散。
“父皇……”刘平转向父亲跪下了。
“爸爸!”刘玉春含泪抓紧了父亲的衣襟。
刘云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令人惊异地拉过一向不受宠爱的幼子刘凡的手,甩开玉春和刘平,急步远去。
皇后抹着泪,匆匆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孩子,追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个大笨钟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嘛!”刘玉春哭成了泪人,小猫般地倒进哥哥怀里。
武海松笑眯眯地凑上来:“两位殿下,如果没搞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有一枚炸弹,足以把我们都轰成肉酱。”
“朱阿姨不可能做这种事的!”玉春有点歇斯底里。
“我知道啊,我想她也不至于会拿全家的性命来跟你们同归于尽吧,我们只是想让他们留下来帮帮我们,让我们了解真相、捉拿真凶而已,放心吧,你们的朱阿姨和两个小朋友应该会没事的。”
“那他们会不会被关进黑黑的牢房,被鞭子打,被火烧,被刀割,被羊舔脚心?”玉春抬起可怜的泪眼——鬼知道她从哪里看到了她所说的东西。
“不会的,他们毕竟是两位殿下和你们父皇母后的朋友嘛,乖乖地回去玩,事情很快会真相大白的,如果他们真的无辜,自然会放出来的。”武海松调整着笑脸,做亲切真诚大哥哥状。
“他们绝对是无辜的!”玉春说完,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知道,我知道,查清楚了就没事了,放心吧。那么,臣下还有事,先告退了,两位殿下请跟他们回去吧……”
泪眼朦胧的玉春看了看武海松那金属质的僵硬笑脸,又看了看哥哥刘平总算沉着下来的表情,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没走两步,又打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两天后,国安厅秘密审讯室内,两名特工架进了一位面无血色的妇人。
妇人一进门,目光就被地上一名遍体鳞伤的中年男子吸引住了。
“是廖三吗?”妇人刚一开口,就被一束迎面射来的强光晃得睁不开眼。
“夫人……是我……”地上的男子大概还剩十分之一口气。
“廖三……真的是你做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妇人怒气冲冲,差点就要动手。
“夫人,要是您知道是谁害死了您夫君,您会想办法报仇吗?即使牺牲自己甚至孩子也在所不惜?”
“牺牲我自己无所谓,但是绝对不能牺牲孩子!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害死我夫君的,就是当今皇上?不可能!他们原本是好兄弟来的,是一个山头出来的,绝不可能自相残杀!”
“夫人太天真了,被打成叛党的丁介云他们,原本也被那个篡位的皇帝当作好兄弟不是吗?九年之前,也就是小人被您介绍到您娘家做管家之前,曾是恩公朱大人的心腹之一,侥幸逃过了清洗,活到了现在,这些年来,小人一直在私下调查朱大人遇害的真相,直到最近,终于得到了关键性的证据,足以证明那个篡位的家伙就是杀害朱大人的幕后主使者!”
“关键性的证据……”
“我已经把我所搜集到的全部资料都交给了一位有能力的人物,他能把这些东西在国内外的报纸上曝光,到时候真相大白,就算没能杀掉狗皇帝,我也心满意足了……”
妇人正要再问,几个裸露上身的肌肉男将廖三猛地拽起,拖到墙上拷好。
强光射来的方向传来钢铁般冰冷质感的声音:“廖三,最后问你一次,你所说的所谓关键证据是谁给你的!你又把你的资料都交给了谁?”
“再等五天,五天后,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们,五天而已,不长吧。”廖三那血肉模糊的脸夸张地扭曲着,也许他想微笑,但很显然,他的任何表情都已无法让人辨识。
“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你的状况……来人,喂他吃屎!”
两名壮汉当即按住廖三,扒开他的嘴,往嘴里插进一个大漏斗,又一名戴好口罩的壮汉拎着满满一大桶新鲜人粪,一瓢一瓢地舀着往漏斗里灌……
廖三全身痉挛的同时,一边的妇人已经吐得一塌糊涂。
“现在,朱夫人,我们先不管他,老实交代你的事吧。”强光灯后的上位者悠然道。
“我……我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
“看来你也想跟他一样……”
“不……我……我真的……”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得犹豫,不得撒谎,现在开始第一个问题!”
妇人头一歪,晕死过去。
天津大沽港,英国籍的“泰格”号客轮正缓缓出港,后甲板上,一位戴着高礼帽和大墨镜的黄种男子轻轻地哼着似乎不属于这时代任何一个地方的曲子。
“武,这是你们家乡的曲子?”旁边同样装束的白种男子问道。
“算是吧。”
“很特别。”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只剩下二十人知道这曲子了吧。”
“真的,这么稀罕?我可以记录下来吗?”
“随便……”
汽笛长鸣,大陆渐渐远去,被河流所玷污的土黄色水面浪起波伏,黄种男子摘下了墨镜,恶狠狠地冷笑:“等着吧,我还会回来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绝对要毁灭你。”
“武,别说了,你能成功逃出来就已经很幸运了。”
“不是幸运,为了能再回到这里,我可是足足减掉了三十公斤的肉,要知道,从前他们叫我‘零点一二吨级的人物’。”
“武,你不适合执行这样的任务,我想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放你出来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一定要把他们和他们的梦想彻底毁灭……”
雾气散去,火红的太阳跃上蓝天,清亮的大海在船头方向闪动得耀眼……
//com//“刚刚跟英国人干完,美国人又来挑衅了。”刘云懒懒地将手中文件扔在一旁。
“怎么了?”千桦放下了手中舀冰糕的银勺,在没有电冰箱的时代,盛夏时节吃冰糕的算是比较奢侈的享受。
“自己看。”刘云指指文件,相对于上面的军国大事,他现在更介意的是与最心爱女儿的午后消遣被打断。
千桦粗略扫了一眼文件,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看迟早会有这种事。”
1905年8月22日,美国旧金山教育委员会采取种族隔离措施,指定专门学校供中、日、朝学生就读,引发了东亚三国的强烈抗议,东亚联盟与美国的关系骤然紧张,而日本居然在此紧张局势下突然宣布将派军舰“访问”夏威夷。
“朝野与盟国的反应都很强烈,中美与日美通商航海条约本来都有规定要平等对待中日侨民的,美国人这次是自打嘴巴了。”刘云挥着大蒲扇,继续怀念有空调的时代。
“美国的种族歧视,也是不一年两年的事了。”千桦理了理脑袋后面长长的马尾,这种季节头发太长总是有些辛苦。
1882年到1904年,22年间美国通过了5个排华法案,不但不准华人入境,驱逐非法入境的华人,还不许已在美国境内的华人归化为美国公民,虽然1894年的《中美通商航海条约》中放松了之前排华法案中的规定,但十年以来,通过合法途径得以移民到美国的华人不足五万人,还不到同期移民到南美的华人的二十分之一。与此同时,在美华人还受到了美国国内种族主义组织的普遍迫害,连生存权都受到威胁,得不到法律的平等保护,更不用说自由权和其他政治权利。
到1904年,美国有超过二百五十万的东盟侨民,其中在夏威夷的东盟三国侨民占到当地总人口的八成,旧金山则是东盟侨民在美国大陆的最大聚居地,旧金山教育委员会的歧视性政策直接影响到上万个东盟侨民家庭的利益。
“日本真要派军舰去夏威夷的话,我国的立场就尴尬了。”
“交给内阁的叔叔们去解决吧,您不是说要退出一线了吗?”
“这样说你也相信吗?”
父女俩相视一笑。
“作为相互的贸易最惠国,不但对我国侨民采取歧视性政策以至赤裸裸的迫害,也和欧洲列强一道,在关键工业设备方面限制对我国的出口,这样的最惠国还有意义吗?”千桦毫无公主形象地斜趴在石桌上,用勺子挑着冰糕,低胸的洋裙,慵懒的模样,勾起了刘云的不少回忆或遐想。
“所以我们趁机把关税调高了,足以把欧美的竞争性工业品都挡在东盟体系外,今后,谁愿意卖给我们关键设备,我们就给他优惠关税,东盟可是五亿人的市场,不愁没有鱼上钩。”
“说得好象要搞闭关锁国似的。”
“倒没有那么严重,凡后起的工业国,无不以高关税来保护本国工业,当然,前提是本国的武力足以维护关税自主权。”
千桦撇了撇嘴,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虽然温馨,却着实有点无聊。
“话说回来,那个朱夫人怎么样了?虽然没见过她几面,却总觉得她不会是有那种胆量的女人。”
“已经走了。”
“走?”
“昨天全家出京的。”
“这么说,已经查到真凶了?”
千桦依然趴在那里懒懒地挑着冰糕,她只是想找个话题而已,刘云却左顾右盼,似乎刻意要回避这个话题。
“小苍蝇而已,不必我们费心。”
“平儿和玉春这些天都很没劲的样子,玉春不是很喜欢吃冰糕吗?”
“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怎么可以这么说,亲生骨肉不说,两个孩子都还那么小……算了,为什么是我比较关心这种事。”千桦自嘲般地笑了笑。
“现在的确不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刘云很想严肃起来,却发现已经无法在千桦面前把脸变成木板。
千桦不解地睁大眼看父亲。
刘云清了清喉咙,又无意义地拍了拍蒲扇,一本正经道:“同志们都建议立你为皇储。”
“皇储?”千桦先是一楞,继而吃吃地笑出声来。
“不是开玩笑,先前由张志高总理、莫宁外相和胡克兵相三人作为代表正式提出过,钟表炸弹事件之后,张总理和杨内相又催促了一回。”
“这样的啊……”千桦轻轻吐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爸爸原本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还想再让你历练历练,但是经过这次事件,觉得还是有必要尽早立储,那么……你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我的想法……”千桦拘束地端坐起来,双手搓着紫纱的裙边。
“登上这皇位之前,还是武威公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今后由你继位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但是平儿他们呢?既然是皇位,依照传统,理应由皇子来继位的不是吗?”
刘云摊手一笑:“传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里的历史是由我们创造的,传统也一样。”
“可是我根本没那方面的准备……”
“担心不能结婚吗?这一点可以放心,外国皇室有不少先例可以参考……”
千桦急了:“不是那样的,我才不会结婚!”
“还没遇到中意的对象吧,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人生大事,轻率不得……”
“都说不是那样的了,这个问题到此打住。”千桦右手食指顶住左手掌心作停止状,外加长吐了口气。
“好,不提不提,这样说来,是愿意成为皇储啦?”
“这个……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皇储的话,以后要做女皇什么的……实在是……”千桦不知所措地,笑了又笑。
“果然需要时间考虑吧,好了,不必今天就答复,无论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今后一段时间,你得帮爸爸一个忙。”
“反正最近我好象也没什么事做。”千桦暗暗咬了咬嘴唇。
“代替爸爸,巡视全国,然后依次出访日本和欧美,听起来很辛苦吧。”
“不就是公费全球旅行嘛,好象占了很大的便宜,有个皇帝老爸还真是不错。”千桦耸耸肩。
刘云心想,这才是我家千千嘛,欣然笑道:“这种话也只能对爸爸说,到了外面可不能乱来,记住了,你代表着皇室以至帝国的形象。开始巡访之前要接受两星期的礼仪强化训练,不可以偷懒,要让全世界都为中华帝国的月华公主殿下倾倒,明白吗?”
“听起来怎么像是要我做脱衣舞全球巡回演出?”
“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不必说出来。”
“世界上原来真有这种父亲……”千桦有点无力。
“现在才了解到世界的残酷性吗?女儿,你已经25岁了,本来还以为你比较早熟的……”
“不用特别强调我的年龄吧,父亲大人。”
千桦苦着脸,心里却漫起一股久违的温暖,是啊,很久很久,都没有跟父亲那么亲近地说话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能够跟父亲在一起,为父亲的梦想而努力,还能不时找回曾经的温馨感觉,不就是幸福的全部了吗?
“皇上,内相杨大人和参情处长顾大人到了。”
妖艳的女秘书杨雨湘突然插进来破坏了气氛,千桦不喜欢她,但也不是特别讨厌她,如果说特遣队本身就是个错误,那么所有人都是这错误的祭品,那些恩恩怨怨,千桦已经不愿去想。
“要工作了吧,我也有事有做,明天要在皇室教育基金的募集大会上演讲,临时还是要抱抱佛脚的。”千桦自觉地起身道。
“后天开始强化训练,今后可要辛苦你了。”
“没事做才辛苦呢,那,我走了……‘儿臣退下了’……”
……
“……事情就是这样,此前三个人一直藏身在英国,似乎是在一些保守党大老的庇护之下……武定国现在应该已经再次登船去英国了。”
报告完毕,内政大臣杨正金合上了黑亮的牛皮文件夹。
“人家都把炸弹搬到我身边了才查出来,参情处和内阁情报厅是干什么吃的!还有那垃圾鹰狼队,都是饭桶,饭桶!”
皇帝震怒之下,杨正金与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当前显然只有惭愧低头的立场。
发火是一回事,解决问题又是一回事,刘云叹了口气:“现在你们有什么打算?”
拥有美丽顺从的侍从形象的顾英扬上将垂手道:“准备与内阁情报厅欧洲局联手,将那三个叛徒活捉回来受审。”
“要办得干净利落,避免引起国际纠纷。”
“明白,一定会做审慎细致的安排……”
“实在活捉不回来,就地解决,割下他们的脑袋回来见我。”
此时,刘云因愤怒而微红的眼中正透着赤裸裸的、血腥味十足的杀意,令不小心抬头看的顾英扬不寒而栗。
“还有,我打算重建直属皇室的虎豹营和鹰狼队,你们立即进行筹备,以后每天都要向我汇报筹备进程。”
“是……”
所谓的皇威如虎,杨顾二人今天是切切实实地体验了一回。
//com//……如果种种事件都指向战争,东盟就能够而且一定会进攻美国。东盟联军将有可能在巴拿马运河完工之前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突然袭击孤立而薄弱的亚洲舰队,而美国舰队的主力还呆在大西洋,无法及时增援。在东盟联军席卷菲律宾、夏威夷以至美国西海岸时,美国将无力阻止。虽然预计美国在充分动员后最终将会把敌人驱逐出北美大陆,但我们很可能从此失去太平洋的贸易,并丧失屏护西海岸的军事据点……
1905年8月27日,华盛顿白宫办公室内,美利坚合众国第二十六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正神情严峻地阅览着由国务卿伊莱休*鲁特呈递的一份备忘录,夹鼻眼镜里透射出稍许惊讶。
总统今年不过四十六岁,面堂饱满稳重,出身荷兰裔的名门世家,叔叔曾任众议员和大使,父亲是进出口商和银行家,虽然曾因幼年多病而只接受过几个月的初等学校教育,但通过努力的锻炼和家庭教师的悉心辅导,在1876年进入哈佛大学时,他已经成为一位体格健壮、知识广博的青年。1898年美西战争时,西奥多率一个骑兵团在古巴英勇作战,很快成为战斗英雄,回国后竞选纽约州州长成功,其间政绩斐然,两年后又当选副总统,而当选总统在上任一年多后,即遭枪击身亡。1901年9月14日,作为副总统的他宣誓就任美国总统,年仅42岁!1904年又竞选连任成功,其后主持了东盟与俄国之间的和平谈判,成功促使战争结束,被世界舆论盛赞为“和平天使”,然而就在七年之前,这位曾任美国海军部长助理的“天使”又正是美西战争的主要促成者之一。归根结底,他是个扩张主义者,任海军部长助理期间,他就时时表现出要让美国成为全面的(而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世界强国的意愿,美西战争正是实现他愿望的关键一步,他的外交理念总归可以用下面这句话来概括:“说话和气,手持大棒。”
仔细看完备忘录,神情阴郁的总统立即要通了海军司令乔治*杜威上将的电话。
“乔治,我有问题要问你,马上来白宫。”
几刻钟后,曾率仅有6艘军舰的太平洋舰队在马尼拉湾全歼西班牙亚洲分舰队的海战英雄杜威上将神气活现地出现在总统会客室,两撇灰白的厚八字胡在鼻子下醒目地左右分岔。
“看看这个。”罗斯福总统随手将鲁特国务卿的备忘录递给了杜威。
粗粗浏览一番后,杜威有所觉悟地注视着罗斯福总统。
“乔治,我想知道海军有什么相应的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比总统足足年长了一代的杜威上将有点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对东亚联盟的作战计划,这种东西存在吗?”
老杜威摇摇头,又点点头:“事实上,我军在战列舰队驶离大西洋的90天后……将有足够的优势在东方支配海洋……”
“就是这样而已?”罗斯福总统不满地揉着他美国牛仔式的下巴。
“我想这是我能说的全部,总统阁下。”杜威上将瘦削的脸上堆起了无敌厚度的精神防盾。
罗斯福总统只得恋恋不舍地对这位老英雄彻底失望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罗斯福总统频繁会见海军部、海军总委员会和海军军事学院的负责人,下令由三方联合着手制订对东盟的作战计划。
9月1日,海军总委员会首先提交了一份报告。
“……当前美国同时面临两方面的威胁,即大西洋的德国和太平洋的以中国为首的东盟……在摩洛哥危机解决之前,不得不特别重视德国对美国大西洋贸易和东海岸安全的威胁,鉴于大西洋贸易和东海岸安全的重要性与太平洋贸易和西海岸安全相比较为优先,美国海军的实力状况又决定了她必须将有限的主力舰只集中使用,所以在近期内,我们仍应将海军主力集结在大西洋方面,同时也必须加强对东盟的警惕,努力以外交手段遏制东盟的野心。”
“在远期,面对实力不断增强,资源极度丰富的东盟集团,为保护美国在太平洋的利益,当舰队扩大到两洋标准(至少拥有30艘战列舰)并在太平洋地区修筑足够的海岸防御与舰队支援设施之后,将舰队主力一分为二分别布置在大西洋和太平洋就将变得可取……”
“看吧,中国人和日本人明天就可能进攻菲律宾和夏威夷,委员会却告诉我们,等到有30艘战列舰的时候,好吧,外交手段,如果外交手段失败,他们打算怎么办?花三个月时间把舰队开到太平洋战场,然后让疲惫不堪的官兵们重演一次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在南中国海的悲剧?哈利,你觉得怎样?”
白宫南草坪,叼着上等古巴雪茄的罗斯福总统愤愤地敲打着白漆桃心木小桌上的报告书,他对面的海军部长哈利*金凯奇沉静地喝着红茶,好半天终于冒出一句:“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什么?”罗斯福总统一时没醒过神来。
“试试,把我们的主力舰队集结起来开往太平洋,看看最快能用几天抵达预定战区,再看看完成长途航行后舰队还能保留多少战斗力,顺便也验证一下未来的太平洋舰队需要多少支援设施和补给物资。最重要的是体现美国保卫太平洋利益的决心,令中日方面不敢轻举妄动。”
罗斯福总统一拍手:“我们理应这么做。”
可是转念一想,总统又摇头了:“可是现在的国际形势大概不允许我们这么做,摩洛哥危机尚未解决,大西洋方面随时可能爆发大战,正如报告中所说,我们不能不优先保护大西洋方面的贸易和东海岸的安全……”
“摩洛哥危机很快就会解决的。”金凯奇部长悠然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怎么知道?”
“我有预感。”
“预感?哈利,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占星术士?”
金凯奇部长捻着手中的曲奇饼干的碎片,微微一笑:“总统阁下,您应该跟鲁特国务卿好好谈一谈。”
总统若有所悟:“好了,我会跟他谈的,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我却还故意吊我的胃口,这很不干脆,是的,一点都不干脆。”
“国务卿也许只是不想随便向您报告未经查证的事情,至于我,我并不比您知道太多。”
“您知道得够多了,够多了。”
总统不满地吐着烟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消散。
“哈利,我开始后悔了,那时候我真不应该对国会说每年只需要增加1艘战列舰,不,那远远不够。可是谁知道呢,当时我真的相信28艘战列舰的舰队已经足够了。”
“我们需要48艘战列舰。”海军部长强调道。
“是的,你知道,我支持你们的计划。可是你知道我的朋友、参议员亨利*卡伯特*洛奇怎么预言的?他说,如果总统说1艘就够了,那么他会发现要改变想法并建造更多的战列舰就变得困难了。你瞧,被他说中了,每次提起战列舰的事,就有人拿这个当武器。”
“国会是我们的阻碍,不过我们必须说服他们。中国人已经决定3年内建造4艘战列舰,新式的战列舰,据说比我们刚刚完成设计的南卡罗来纳级更大,更快,主炮的口径数量和布局则完全相同,这型战列舰的首舰应该已经开工了,而我们的南卡罗来纳级却还迟迟得不到批准,这次加利福尼亚的危机正是个机会——打破局面的好机会!“
总统点点头:“他们说我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现在该是把那面墙凿出一个洞来的时候了。昨天的演讲我怎么说来着,‘这些州的参议员和众议员去年对海军漠不关心。他们对东亚人的敌视态度进行挑战,并且以他们的行动证明东亚人对我们可能采取的任何态度都是正确的,而同时又拒绝采取任何步骤以保护我们自己免受这一强大敌人的伤害,对这种敌人,他们轻率地采取傲慢的态度予以敌视,我对此有一种轻蔑的感觉。’是的,我蔑视他们。看看中国人的报纸怎么说的——”
总统手边的一份报纸上摘录着这样一段来自中国《中华时报》的文章:“我们的文明高尚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向野蛮卑鄙的对手卑躬屈膝,全世界都知道,装备训练都十分拙劣的美国陆海军根本不是武备精良完善、官兵素质优良的我帝国海陆军的对手,只要我们愿意,随时可以派出强大的舰队横越太平洋,给残酷蹂躏我们东亚同胞的野蛮人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只要我们愿意,东亚联军的战旗飘扬在旧金山上空根本不成问题,只要我们愿意,把这野蛮酋长合众国变为我东亚官民的马场粮仓又有何不可?”
海军部长大手一摊:“比这更凶恶的叫嚣还多着呢,加利福尼亚人和其他西海岸的居民现在紧张得要命,我想他们可能认识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就像在西美战争中他们在东海岸的远亲以及在独立战争和1812年战争中他们的祖先一样,他们担心敌人的舰队将会越过大洋。所以,现在他们将比以往更热切地聆听总统有关建设更大规模海军的讲话。”
罗斯福总统又吐了一串烟圈,无奈地耸耸肩:“看,这就是我们可爱的同胞,没有什么事来刺激一下就什么都干不成。”
//com//一九零五年九月一日,南苑少年陆军学校的第二个开学日,这一天对于十四岁的武睿亲王刘平而言意义非凡。
黑亮的王虎轿车从中南海别院的新华门出发,一路无阻地向南飞奔了两个半小时后,停在镂花的军校铁门前。
车门开了,母后还在千嘱咐万叮咛,刘平却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好奇地观察这片新天地——他即将在这里生活和学习三年。
来之前,刘平已经有了完全的觉悟。
离开父皇母后,离开紫禁城,即将开始全新的军校生活,住在宿舍,吃在饭堂,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出操,除了保镖的保护以外,不再有任何特权,在这里,亲王殿下的头衔必须跟军校学员的身份替换。
“无所谓,从这里开始,实现飞翔天空的梦想,这就足够了。”
对哭哭啼啼的双胞胎妹妹玉春如此表达决心后,刘平背起行囊,大步走进铁门内。
“平儿,自己一定要保重啊。”皇后不住地擦眼泪,车一上路她就后悔了,但是皇命夫命在上,她是绝然不敢反抗的,她其实就是这样普通的女人——这个时代的女人。
皇帝刘云本人却只是送给儿子一句“努力”之后,便跟军校校长交代起来:“虽然是皇子,却须一视同仁,跟别的学员不得有任何不同,安全问题,亲王自有皇室的侍卫保护,校长就不必放在心上。校长切记,即便让亲王在军校中享有丝毫特权,也足以辜负朕送他来此地的本意。”
那老校长连声保证,绝不敢有负皇命,差一点要指天发誓了,刘云才稍稍放了心,正要上车,却眼见一辆又一辆高级轿车紧跟着停在了校门前,车上下来的似乎尽是熟脸,定睛一看,居然大多是自己的新老嫡系。
将军们见到刘云,忙不迭地携妻带子前来参见,男子皆单膝下跪,女子皆提裙弯腰行礼,口叫万岁不迭。
“好家伙,这么多人……好了好了,都起来吧。”
难得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嫡系大员,还都把家人带来了,刘云顿感心中舒畅,随便逮住其中一位——总参训练处长张一叶——问道:“武建侯,今天吹的什么风啊,个个携家带口的跟过来,难道是找准了我这个皇帝吃大户不成?”
张一叶拱手笑道:“咱们本来就是吃皇上的,多吃点少吃点有什么关系?不过今天倒真不是来敲皇上竹杠的,大家都是送儿子来这上学的。”
“这……都是?”
刘云环顾左右,什么宁东侯刘百良,宁西侯张遥前,武德侯邓简,武平侯肖如海,武灵侯顾英扬,伯爵肖烈日,子爵赵飞雪……连武仁公杨正金、武宪公胡克两位大将重臣也都在场,看来住在京城的嫡系大员都到齐了。
“虎父无犬子,不错不错,看来这少年军校还是开对了嘛。”刘云舒心笑道。
“皇上圣明。”众人异口同声。
刘云又拉起杨正金身边一个大眼睛男孩的手:“这是志坚吧。”
男孩伶俐地应道:“臣子杨志坚参见皇上。”
“长得太漂亮了,以后必定比你父亲更能招女人。”
男孩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在旁众人纷纷偷笑。
刘云扶着男孩的肩,面目慈祥:“朕把长子武睿亲王也送进这学校了,以后跟武睿亲王做朋友好不好。”
“那也要看亲王殿下的意思……”杨志坚的大眼睛里闪着孩子气的狡猾。
“真是机灵的小鬼,以后想不想像你父亲那样,做大将军?”
“想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臣子会努力的。”
刘云拍手道:“好,说得好,武仁公,这孩子跟你真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恐怕连脑袋里的沟沟都是一个样吧。”
杨正金摸着孩子的脑袋笑道:“小牛犊子,不知深浅,见笑了。”
“小牛犊子有什么不好,干劲十足嘛……好了,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朕来做东,搞一场野外烧烤大会,朕把武睿亲王也叫来,跟孩子们也认识认识,诸位觉得如何?”
杨正金拱手道:“皇上请客,谁敢不从。”
众人连声敬谢,他们谁也不曾也没必要想到,接下来的几小时内,宫内厅和内务府的官员侍从们将为皇帝这一时兴起的决定忙得鸡飞狗跳。
当天皇帝夫妇与月兰公主直到午夜时分才回到宫里,小公主早就挨不住,趴在座位上睡着了,嘴角含着口水,小猪般哼哼着什么。
“在叫哥哥吧。”刘云点了点女儿精巧的小鼻子。
“最舍不得平儿的就是她了,昨晚上眼睛都哭红了。”皇后说这话的同时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也跟小白兔差不多。
刘云一把抱起女儿:“今晚玉春就跟我们睡吧。”
皇后吃了一惊:“吓?女儿都这么大了……”
“孩子就是孩子,有什么关系,走吧。”
今夜确定的寝宫在中南海别院千叶楼,这是一幢三层的西式院楼,掩隐在浓密的林木间,每到深秋就被千万纷飞落叶包围,故名千叶楼。
现在正是夏末秋初,天气已渐凉爽,按照皇后的吩咐,卧室的西洋大床上铺了鸭绒被,夫妇俩先把睡着了的小公主玉春安顿着躺下,各自虽然面有倦色,却好象都还有话要说。
“你先说。”
刘云侧身躺着,手指拢着女儿的长发,对同床共枕十五年的这个女人他了如指掌。
皇后抱歉般地低了低头,尽量压低声音:“今天的事也太巧了,臣妾以为……”
刘云撇撇嘴:“跟你说过几遍了,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跟普通人一样说话好了。”
“是……我以为,诸位将军是得知武睿亲王要进那个学校后,才会想到要把孩子也塞进去,沾一沾皇室的光,也好顺便跟未来的皇太子拉近关系吧,而大家紧跟着皇上的车队抵达学校,自然也应该是精心安排的,料定皇上碰到这种情况会高兴地开个宴会……”
刘云点了点妻子的小嘴:“皇后还是那么聪明,这种事心里明白就好了。”
五十二岁的半老年纪上有一个三十一岁的漂亮老婆,虽然不算是皇帝的特权,却足以令当事人在这方面拥有小小的满足感了吧。
“臣妾……我理解皇上让平儿进军校锻炼的苦心,好在平儿也挺懂事,一定会努力磨练,将来必定能成为优秀的皇太子,顺利地承继大位……”
一提到承继大位,皇后就如同痴迷了一般,过于甜蜜地憧憬起来……
“皇后,有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你。”刘云毫不留情地打断老婆的美梦。
皇后不知所措地,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刘云,仿佛猜到了什么,又迫切地期待着什么。
“我决定立千桦为皇储,将来承继皇位。”
这句话如同摄人魂魄的咒语般,瞬间吸尽了皇后的全部神气,她雕塑般地侧躺在那里,漂亮的眸子牢牢地聚焦在看不见的远方,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分钟或两分钟。
“皇后?春儿?你还好吧?”刘云虽然明知妻子会有这样的反应,却还是担心自己高估了对方的承受能力,看到她一动不动了那么久,还是不得不伸手去推她。
连推了好几下,皇后才猛然从痴呆状态中醒过神来,紧盯着刘云看了许久,眼中不禁掉下泪来。
“臣妾知道了,既然皇上已经这么决定了,臣妾自然无话可说……”
刘云知道她在赌气,忙用睡袍的袖子为她拭泪:“这也是朝廷重臣们的意思,当前的情势,必须及早立储,而现在立的皇储也要提早担负起为皇室分忧解难的重任,你也知道,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又加上身在皇位,很多事情无法躬力亲为,在这方面,也只有千桦能帮得上我的忙。”
“臣妾没有别的意思,请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话是这么说,眼泪还是宛如掉了线的串珠般落个不停。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需要为这种事哭,我不希望皇后成为那种为权力而哀怨的女人,皇位有那么重要吗?皇位传给谁,就能表现对谁感情的深浅吗?前朝光兴皇帝从法律上来说,还把皇位传给我了呢。皇位的承继是现实政治的问题,跟我对孩子们的感情毫无关系,对皇后的感情更是不会有丝毫改变。”
“臣妾……”
这种时候,需要男方当机立断,女人是不需要也不可能讲道理的。
脑海中闪过这句话的刘云当即以行动代替废话,用双臂与嘴封闭了皇后的全部活动空间……
当双方的动作进展到非限制级向限制级过渡的阶段时,两人身下的小公主懵懂地睁开了眼:“我这是在哪……耶?父皇母后,你们在吃什么……”
……
“昨晚好象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次日放学后,月兰公主玉春一个人呆呆地在中南海别院的花园里游荡,脑子里尽是昨夜突然醒来后目睹的惊人场面。
“太可怕了,居然互相吃舌头,父皇还去吸母后的奶奶……唔,夫妇之间就要做那种事吗?我才不要呢……”
小公主捂住眼睛连连摇头。
“小月兰,在干什么呢?”
听到姐姐月华公主的声音,玉春忙垂下了手,小脸却不由自主地宛若桃花。
“怎么了?刚刚跑步了吗?小脸红扑扑的,很可爱呢。”
千桦禁不住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脸——这反倒加剧了玉春脸上的生化反应。
“刘平去上军校了,小月兰很寂寞吧。”
被说中了的玉春使劲点头,又紧跟着补充道:“烈风哥哥和馨妹妹也不在了,虽然最后没有定罪,可是听说永远不许进京了呢。”
“可是还有姐姐陪你啊。”千桦微笑着在玉春眼前打了个V字手势。
玉春却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姐姐越来越开心了呢,玉春却越来越郁闷了,姐姐跟我一样大的时候也会觉得郁闷吗?”
被打中要害的千桦顿时呆住了。
“姐姐?”玉春拉了拉千桦的手。
“那个,”千桦慌忙整理起情绪,“没什么,那时候啊,我也会郁闷的,但是因为有一个姐姐一样的朋友陪着我,有她的照顾,我就没事了。”
“那她现在在哪?”
“谁?”思绪混乱的千桦一时没反应过来。
“姐姐说的,那个像姐姐一样陪着你的朋友啊。”
“她……”
眼前一掠而过的是什么?呼啸而过的一团,白色的,缀着花,很模糊,还有向上飞起的头发,都没有看清楚,一声闷响之后,视野转到楼下,灰白的水泥地上,被黑色停车线分隔开的一个车位中心,绽放着一朵鲜艳得骇人的玫瑰,是玫瑰吗?白叶子的红玫瑰?不,也许是红叶子的白玫瑰……
“千桦,我有了……是他们的……”
哭泣的脸,扭曲的脸,歇斯底里的脸,被凌乱长发覆盖的脸……
放学,一个人回家,红色法拉利……
“小姐,一起去兜风吧?”
陌生男人的声音宛如从地狱中回荡而出。
千桦突然下意识地抬脚要跑。
“姐姐?你怎么了?”玉春不解地歪着脑袋。
千桦仿佛要甩掉什么的,咬着牙用力摇了摇头。
“姐姐没事,小月兰,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表情突然由地狱到天堂,不得已地暴露出僵硬的痕迹,千桦此时也顾不上妹妹的疑惑了。
“真的?什么礼物?”
小女孩总是容易为“礼物”这个名词而激动。
“跟我来就知道了。”
拉起妹妹的小手,就如同拉起往昔某人的手一般,但是归根结底是不一样的,那曾经如此温暖、觉得惟一值得依靠的手,已经永远地消失在那异时空的世界了……
“恭请月兰公主殿下试衣。”
玉春好奇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打扮怪异的女人:缀满华丽花边的松垮衬衫,挂满闪亮金属链条的马裤,长至膝盖的靴子,卷发由镶嵌了银丝的大红绸布条绑着,耳环是长及肩膀的六角星串,长至腰间的金属项链末端挂着奇怪的圆球与轨道的组合,脸上却丝毫没有化妆的痕迹。
“你是……”
“初次见面,民女张倩清,清玉成衣公司总裁,参见月兰公主殿下。”张倩清双手提起想象中的裙角向玉春弯腰行礼道。
看到千桦姐姐也正在换这个张倩清带来的衣服,玉春也放心地从粉红的大礼盒中小心地提起属于自己的礼物来。
“真漂亮……”
“公主,您穿上的话就更漂亮了,完全是依照您的身材来制作的。”
“那我真的穿了?”
“我来帮你……”
穿着完毕,玉春迫不及待地跑到镜子前面,惊得“哇”出声来。
左摸摸,右提提,玉春的小手几乎停不下来:“这是我吗?”
张倩清抱着双臂得意洋洋:“这是一千多年前,盛世大唐的月兰公主啊,怎么样,比你那洋装漂亮得多吧。”
玉春只剩下小鸡啄米般点头的份了。
“骨架是大唐的,装饰方面却融入了明清与西洋的内容,关键是能将三者结合得如此完美,清儿,我真是爱死你了。”
这边换好衣服的千桦已经从后面抱住了张倩清,着着实实送上了个香吻。
回头看动静的玉春再次大吃一惊:“哇,姐姐……”
千桦提着裙边左右摇摆:“怎么样?合适吗?”
玉春激动得简直要哭出来:“太合适了,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比我合适多了……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里还有给父皇母后,凡儿平儿的,我们中华帝国既然是传承了五千年的文明,就该有自己的漂亮国服,尤其是女孩子,不能老是穿洋服,旧式的明清服装又太土太丑,清儿的这种改良唐服就再合适不过了!小月兰,我们一起去向父皇母后进献新国服吧。”
“好!”玉春斗志十足地捏起小拳头。
……
紫禁城,养心殿。
“真是漂亮得没话说了……”
提着改良女装唐服的裙边在镜子前摇摆的皇后赞叹不已,而身着男式便装唐服的刘云则只顾欣赏女儿和妻子的诱人容姿,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穿的是什么。
“皇上,您觉得这男式便装如何?”张倩清小心地提醒道。
刘云这才醒过神来,往镜中仔细一端详,只道了声:“不错。”
“那么,皇上觉得适合在全国推广吗?”
刘云的眼球却被张倩清那一身超时空的打扮吸引住了:“等一下,朕想知道,你这身装束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张倩清往千桦那边看了一眼,宛尔一笑:“民女的这身装扮,还有制作改良唐服,都是月华公主的主意,要不是月华公主,民女也拿不到皇上一家的尺码啊。”
刘云欣然道:“月华公主的确有好多鬼主意,跟她混在一起,有得你忙了。对了,你是叫张倩清吧,你和已故前工商大臣张謇是什么关系?”
张倩清扑然跪地:“难得皇上记挂,张謇正是民女之父。”
刘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父亲是朕特别欣赏的人物,商界奇才,国之栋梁,朕慕名已久,所以在就任前朝总理时曾亲自登门拜访,邀他出山入阁,没想到却因此而害了他,都是朕的疏失啊。”
张倩清眼中泛出泪光:“承蒙皇上慧眼识才,家父才得以为国效力,虽遭满贼残害,却又得皇上彰显忠义,入祭忠列祠,张家不敢不感恩戴德,日思图报。”
“你们张家是为帝国出了大力,流过血的,朕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张家的功劳,快起来吧。”
“是……”
“你设计的女装改良唐服很不错,朕和朕的家人都很喜欢,可以定为国服,由皇室带头,向全国推广,至于男装嘛,朕还是偏好西洋制服式样的,不过这也只是朕的偏好而已,你大可自行向社会宣传推广,若反响强烈,或许以后还会再引入宫中也说不定。”
“谢皇上。”
“该道谢的是朕啊,改良国服,你算是当代的开创者了。”
旁边还在对镜自怜的千桦向父亲眨了眨眼:“她还要做帝国新时代时尚潮流的领军大将呢。”
“领军大将?说得妙,张倩清,以后还要多设计些更漂亮的衣服,让全世界都学我们中国人穿衣服,而不是相反,明白了吗?”
“民女遵命。”张倩清斗志昂扬地应道。
这应该是皇帝一家的女眷最开心的日子之一了。
这一天却是外交大臣莫宁上任以来诸多焦头烂额的日子之一,不是很痛苦,但绝对不快乐。
中英廓尔喀问题的谈判,中美侨民歧视问题的谈判,这两项谈判,无论哪一项处理不好,就可能引发震荡整个亚洲太平洋地区的战争,对手又都不简单,一个是世界头号海军强国与头号殖民帝国,另一个是世界头号工业大国与新兴的海军强国,刚刚经历了与俄国的血战而负债累累的中国不但无力同时与两国对抗,更无法对其中任意一国取得有意义的胜利。
今天莫宁要向总理大臣张志高汇报两项重要谈判的进展,虽然对那位师弟抱有某种不愉快的感情,但在有力量有机会改变现状之前,安心地在现有权力架构下实现自我的权力欲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不喜欢某个人当然不意味着要连带着厌恶他能给自己带来的权力,而且也正因为是作为权力架构的一部分雌伏在对方身边,才比别人更有机会取而代之吧。
“进展如何了。”张志高平静地开口,那种权力中枢性的自信与上位者的当然傲慢,足以成为刺激莫宁膨胀的妒忌心与权力欲的肾上腺素。
“看来我们是摸对了底线,英国方面同意在廓尔喀主权独立内政自主的基础上进行细节性磋商,综合分析认为,由于摩洛哥危机的影响,在欧战爆发的背景下,英国无意将廓尔喀问题扩大化,而我国在面临旧金山危机,东盟与美国爆发冲突的背景下,也应当见好即收。所以我认为,迅速解决廓尔喀问题,修复因廓尔喀问题而遭到严重损害的中英关系应作为当前外交第一要务。”
“的确,廓尔喀问题必须迅速解决,而旧金山危机也不能放松注意,帝国需要和平安宁的环境来整顿内政财政,建设工业发展经济,修复近年来因战争与种种突发事件而遭破坏的中外邦交是当务之急,不但要迅速修复中英中美邦交,与俄国、德国以及荷兰关系的改善也必须提上日程。”
完全是总理的官样话,嗅不出一丁点同门师兄弟的情谊,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张志高变得如此高高在上了呢?正如你的名字那样,志在高位,所以一定要站在高位来对人吗?垃圾。
心里的牢骚归牢骚,却不能不为当前的薪水与地位认真工作,基本的觉悟或本能是不容易被破坏的。
“总理说的是,不过凡事总有轻重缓急,当前外交部只能重点督促中英中美问题的解决,对于总理提到的其他事项,也一定会提上日程,预做准备。刚才已经汇报了廓尔喀问题,现在可以汇报中美侨民问题的进展了吗?”
“等一下,既然提到中英问题,就不能不提中英密约,对于这个已经事实无效化的条约,外交部有没有新的想法?”张志高完全没有也不可能察觉到面前这位师兄内心的变化,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发现现在的自己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一切表现如同落花流水般的自然,身为总理,自然就应该有总理的派头——当然他也没必要考虑是否人人都认同这种想法。
“基本的观点还是维持现状,如果英方不主动提出废约,我方就没必要先提出,坐等条约过期作废就是,无须在当前中英关系低迷的情况下再采取增加对方不信任感的举动,而且中英关系也并非无可救药,应当以发展的眼光进行重新审视,密约的保留正有助于中英关系的重塑,谁能保证当前的敌人不会变成未来的盟友呢?”
“很高兴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那么请继续汇报中美侨民问题。”
“是,为避免冲突激化,遵循上次阁议的决定,立即采取了羁縻日本的措施,在与日本外务省紧急磋商之后,达成了对待旧金山危机上结成政治攻守同盟的约定,并筹备组成东盟侨民歧视交涉委员会联合展开对美交涉,日方也书面保证在中日达成一致意向之前不单独运用军事或其他可能激化事态的手段。”
“日本如果不依靠中国,是绝对不敢向美国挑战的,所以必须把我方的立场向其表明,不能任由其擅自行动而将我国拖入不必要的麻烦中,这一点外交部必须有清楚的认识。”
不要以为你做过一阵外交大臣就可以摆出一副元老专家的模样来教训人,现在的外交大臣是我,莫宁,正牌政治学出身!跟你这这外语系半路出家的n分之一桶水根本不是一回事。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为什么心里会如此躁动不安?
莫宁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深入骨髓,却又显得非真实,只要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就足以将其拒之心潭之外,然而……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么?
“美方的态度有什么新动向吗?”张志高看了看摆在桌上的怀表。
“是,美国大使的最新照会指出,可以派员劝说旧金山地方教育委员会取消对东盟侨民的歧视性政策,但受美国法律所限,不能以行政手段强制执行,所以也无法保证旧金山当局能在规定的时限内修改政策。至于东盟侨民在美待遇问题,美方同意与即将组建的东盟交涉委员会进行一揽子的谈判,彻底解决长期以来困扰双方的移民和侨民问题。”
“继续交涉,加大压力,如果旧金山可以独立于美国政府之外自由行事,那么东盟派兵惩罚旧金山是否也跟美国无关呢?用这样的论调扇他们一个巴掌吧,我们也要对国内愤怒的民众有个交代啊。”
“这也是我的想法,已经在筹备这样的照会了。”
“很好,辛苦了,还有其他要汇报的吗?”
“那个……没,没了。”莫宁还没糊涂到莫名奇妙问候人家老婆的程度。
“我还有别的工作,你也是吧。”张志高已经准备按铃叫秘书了。
“是,一大堆的事要处理,那么告辞了。”
“不送。”
“对了……你没事吧?”张志高看似不经意的问话在莫宁紧绷的心弦上投下了一把钝匕首——也许弄不断那根弦,却足以令心怀鬼胎者胆战心惊。
“什么……对,没事,怎么了?”刻意掩饰紧张神情的莫宁手指有些颤抖地扶了扶他的巨大黑框眼镜。
“脸色不大好,多注意休息。那个时空的老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谢谢,会注意的。”莫宁已经准备要转身离开了,当前的气氛令他一秒钟也不想呆下去。
“还有,九月十五号是文老师的生日,文老师的孩子也已经五个月大了,到时候一起去给老师上坟怎么样?打算带着小叶和孩子一起去,也好让那个世界的老师有所安慰吧。”
“罗素兰也去?”话一出口莫宁才意识到太过多余。
“当然,她可是直接在老师门下呆了四年的嫡系弟子,要论对老师的感情,恐怕还远在我们俩之上。”
“知道了,我会安排时间的……”
莫宁长舒了口气,正要转身,却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文老师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吗?”
“三月二十四号生的,忘记了吗?你当时还说,好一个大胖小子,将来恐怕要把总理办公室的椅子坐塌,这句话我还记得很清楚呢。”
“是么,最近太忙,没怎么放在心上。”莫宁抱歉地向想象中文易的墓碑点了点头。
“名字已经由罗素兰取了,小叶也同意了,叫文普难。”
“普难?”
“有普渡众难、超度父魂的意思,也是一种祝福吧,希望今后的日子能化难为易。”
“是个好名字,”莫宁自己也不知所谓地微微一笑,“文老师应该会满意的。”
//com//《内蒙伊克昭盟猝发反垦暴乱,什拉塔垦务局遭暴徒袭击——局长以下十余人遇难!》
《内蒙哲里木盟反垦暴乱愈演愈烈,蒙民三日内砸毁三处垦务局——众院谭议员怒斥垦务意在敛财而罔顾民生。》
《伊克昭盟反垦暴乱演变为匪乱!匪首丹丕尔聚众筑堡,连日毁局杀官——内蒙办事大臣称将严惩不怠。》
《哲里木盟蒙民不堪王公欺压聚众攻打王府,轼杀亲王于草棚——被捕蒙民在法庭慷慨陈词。》
《蒙藏既为中国之土为何不行宪政?众院张议员提议蒙藏改行府县制。》
《蒙藏委员梁某透露内蒙专区将改分三大行省——委员会声称纯属其个人观点》
……
一大叠剪报堆在养心殿客厅的御桌上,刘云面无表情,手指习惯性地弹着桌面,面前的总理大臣张志高、内政大臣杨正金、垦务大臣程德全、理藩大臣朱家宝等大员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仿佛脚下有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
“最近蒙古地方不大安宁,诸位爱卿可要多费神了。”
话语中并无斥责的字眼,乍听起来还有些勉励的温情,但众大臣却着实感到了无法排遣的惶恐——来自虚心的惭愧、真心的尊敬,或根深蒂固的畏惧。
“程爱卿,垦务是归你管的,你来说说,近来的抗垦暴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垦务大臣程德全忙拱手应道:“皇上,当年议定在内蒙古开办垦务,实行移民实边政策,为的是巩固边防、安置流民、增产粮食、以解财困。”
“开办垦务之前,多有当地王公私下将领地分片租给内地移民耕种,收取租金若干,垦熟后再按年征收地租,却不向财部交纳田赋。垦务既行,有的牧场要圈垦,土地要丈放,不论生地熟地,都要逐亩一次收地价,垦熟后每年向国家交纳田赋,实际上就是将原来蒙古王公的领地圈为国有。”
“虽然为安抚王公,收到的地价会跟王公分成,但仍有部分心怀不满的王公伺机煽动蒙民起来闹事,此乃办理垦务不可避免之障碍,不得不以强力手段破除之。”
原来帝国对蒙古的统治继承清制,以理藩院作为统治蒙古的最高管理机构,仍将蒙古地区分为内属蒙古和外藩蒙古,又将外藩蒙古分为内扎萨克蒙古和外扎萨克蒙古。
其中内属蒙古是指蒙古游牧地区不设扎萨克的旗的旗分,旗之上不设盟,旗由将军、都统和大臣等辖之,官不得世袭,事不得自专,旗内分设总管、副总管等官员管理,由将军等直达理藩院,实际上也就是由中央直接施以行政统治的蒙区。
清制,一般称瀚海以南或称大漠以南,为内蒙古,即内扎萨克蒙古,就地域而言,东至吉林、黑龙江省界,西临阿拉善厄鲁特蒙古,南接陕西、山西和察哈尔八旗及牧场,北靠喀尔喀蒙古,东西长万余里,地域十分辽阔。
内扎萨克蒙古有部落二十四部,组成六盟,分设四十九旗。六盟分别为:哲里木盟、卓索图盟、昭乌达盟、锡林郭勒盟、乌兰察布盟和伊克昭盟,各盟在清朝皆由各地都统、将军监督统辖,去清改华后,设内蒙古专区办事大臣,也只是将各统辖都统和将军的名称改为军分区、军区司令而已,各旗仍旧维持每一到三年会盟一次的惯例,会理政务并检查军备,随时准备为朝廷所征调。
而外扎萨克蒙古是与内扎萨克蒙古相对而言的。清制,一般称瀚海以北或称大漠以北为外蒙古,这是外扎萨克蒙古的主要组成部分。外蒙古又称喀尔喀蒙古,初分三部,即车臣汗部、土谢图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雍正间增设赛因诺颜部。此外又有准噶尔、和硕特、杜尔伯特和土尔扈特、辉特、阿拉善、厄鲁特、额尔济纳、土尔扈特、青海蒙古之分。
外扎萨克蒙古以地域划分,大体上包括另一时空的蒙古国、中国新疆天山以北、内蒙古阿拉善和额济纳、青海省部分。外扎萨克蒙古的兵民,各以将军或大臣统之。喀尔喀四部之兵,原统于定边左副将军,1896年整编后改为直属蒙古特别军区司令;杜尔伯特、新土尔扈特、和硕特之兵,原统于科布多参赞大臣,旧土尔扈特之兵原统于伊犁将军,1883年朝廷设新疆行省之后,土尔扈特与和硕特等部各盟旗并入新疆省,1896年后,各部兵丁编选为正规军和民团。青海各部落,原统于西宁办事大臣,设青海省后并入省内,由省政府、省军区管理。阿拉善和额尔济纳之兵,不统于将军和大臣,征调同内扎萨克蒙古。
蒙古地区大大小小的封建主按清朝的封建等级制和爵位,分为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和辅国公,还有一至四等台吉或塔布囊。这些封建贵族爵高位尊,有的任盟长、副盟长,有的任旗扎萨克,即一旗之长,这部分人可称管旗王公,扎萨克之职,自亲王到台吉都可任职,而且是世袭的。不任公职的,可称为未管旗王公,这部分人虽是王公贵族,但不是执政的,其待遇与管旗王公有所区别。
此外,藏传佛教格鲁派(即黄教)的僧侣集团上层也是蒙古地区重要统治力量,外蒙古以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为代表,内蒙古以章嘉呼图克图为宗教首领,达赖和班禅则是黄教的最高首领,各活佛、寺院名下都有大量的土地草场,由于蒙古地区几近一半的男性人口都出家为僧,王公贵族又无人不崇信黄教,故宗教上层的影响力十分强大,清朝皇帝通常采取册封、赏赐、给予免税免役特权等手段来控制他们,从宗教方面强化对蒙古的统治。
移民实边之议,由来已久,自19世纪60年代起,俄、美、英、德、法等列强势力相继侵入蒙古地区,面对列强侵略,帝国边疆大吏纷纷提出“筹边”之计。1880年(光绪六年),时任山西巡抚的帝国前总理、承恩公张之洞在上书朝廷的《详筹边计折》中首次提出了屯垦蒙边的意见,继任山西巡抚刚毅于1886年(光绪十二年)提出了更详细的《筹议晋省口外屯垦情形折》,山西省长胡聘之于1897年(光兴二年)提出《屯垦晋边折》,这些奏折中都提到了要通过移民实边的办法来应付外敌、巩固边疆。
1900年(光兴五年),山西省长岑春煊多次上书朝廷,请求“筹议开垦蒙地”,提出先期开垦灌溉便利的乌兰察布、伊克昭二盟之地,既可发展蒙地经济、巩固边防,又可增加财政收入。
1901年,文易内阁通过了内蒙垦务令,任命伯爵刚毅为督办蒙旗垦务大臣,赴内蒙古西部督办垦务,从此开始了对内蒙古地区的全面放垦。为迅速展开垦丈工作,又特授刚毅归绥军分区司令、内蒙专区办事大臣等职,以武力为后盾,在预定放垦的地区设置清丈局、垦务公司和垦务局,强迫当地王公将领地放垦,3年内即在整个内蒙古专区垦丈土地400余万亩,收取地价300余万元。
由于涉及切身利益,部分王公牧民对垦务抱持抵制态度,与垦务机关、驻军时有摩擦,垦务大臣刚毅往往以强硬手段处置,蒙人怨愤四起,称之为“吃土魔王”。
1903年中俄开战后,为稳定内蒙局势起见,文易内阁又以贪污、滥用职权为名罢免了刚毅,暂停垦务,着重在已放垦的地区设置府县,引进训政,训练实行与内地相同的宪政下的地方自治。
战争结束后,第二次刘云内阁决定重启垦务,任命山西省长程德全为垦务大臣,兼任绥远军分区司令、内蒙办事大臣,预定以六年为期,在整个内蒙专区续垦700余万亩土地,移民15到20万户。
然而在1905年1月的京师变乱后,由于满洲皇室被迅速压制,身为臣下的刘云突然成为皇帝,蒙古地方人心动荡,为安抚蒙人,刘云除了宣布蒙古各王公爵位、薪俸不变外,也要求张志高内阁暂停垦务。但在此之前,哲里木盟和伊克昭盟已有60多万亩纳入第二期垦务计划的土地由地方垦务机关清丈完毕,等待放垦,张志高内阁虽然宣布了暂停垦务,但仍坚持对已清丈的这60万亩土地实行放垦,引发了这些土地上王公牧民的强烈不满。
进入8月份,哲里木盟准格尔旗协理台吉(即代理一旗政务的高等贵族)丹丕尔首先起事,率本旗兵民捣毁了什拉塔垦务局,随后伊克昭盟郭尔罗斯前旗的四等台吉(又称“毫台吉”,即无随从、家丁,财产也很少的四等贵族)陶克陶又聚众起事,连续砸毁多处垦务局。丹丕尔与陶克陶起事后,周边盟旗纷纷相应,部分王公趁机提出收回第一期已放垦的土地,内蒙形势骤然紧张,如今已到了皇帝刘云不得不亲自过问的地步。
刘云自然无法满意于垦务大臣程德全那单线式的应答,稍稍增强了脸上的威严感后,冷语道:“程大臣的意思是,只要让你放手用兵去镇压就可以了?”
程德全低首道:“臣以为,朝廷决不可纵容乱匪为祸。据臣所知,丹丕尔、陶克陶自起事以来,勾结草原大盗白音达来,攻打衙门,抢夺军火,勒索富商,私筑堡垒,囤造弹药,已成谋反之势,蒙民又多受其蒙蔽,假若拖延时日,北边必陷于大动乱之中,对国家之损耗不可估量。”
理藩大臣朱家宝却有不同意见:“皇上,用兵的确可以镇压一时,却势必有失人心,事情既起自那60万亩第二期放垦地,可宣谕蒙边,将那些土地物归原主,再晓谕丹、陶二人缴械自首,由皇上赦免其罪,既可收民心,亦可免兵祸。”
程德全连连摇头:“朱大人此言差矣,垦务之行,乃是宣示朝廷有处置蒙土之权,王公之封土亦为帝国之国土,国家可封赏给王公,亦可从王公手中征收,敢于反抗者即是叛国!若是向叛匪屈服,今后王公凡有不满者皆效仿而起兵做乱,国家之声望,政府之颜面,皇上之威严何在?垦务乃巩固边疆、造福万代之大事,为眼前小平安而罔顾未来大利益,实非有抱负之政府所为。”
程德全这番话倒是对了刘云的胃口,抚掌点头道:“改土归流、移民实边乃帝国的长期国策,各地王公世袭享有的领地乃是靠帝国的庇护而得以留存,帝国有权参与处置,王公也必须遵守帝国法律,不得阻碍治下的人民享有帝国宪法规定的臣民之权力。当前虽然为了保持国内稳定,在蒙藏的管理上暂时以沿袭旧制为主,但这种情况可能一直维持下去,蒙藏必须全面开发改制,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都要与内地同轨,而旧的贵族领主制度是改制的根本障碍,剥夺贵族领主的世袭领地是进行改制必须要走的第一步。”
程德全得到皇帝肯定,感激不已:“皇上英明,匪首丹、陶二人正是地方贵族领主,因领地被圈而煽动不明真象之蒙民闹事,这种不识大体毫无效忠之心的顽固领主,非严厉镇压不可,臣以为,当效古制,斩其首而传四边,以收杀鸡儆猴之效。”
旁边内政大臣杨正金冷不防开口道:“程大人,你可想过,失去牧场的蒙古牧民该何以为生?”
“这……他们也可以种地嘛……”
“他们会种地吗?有资本吗?卖地的地价只是分成给领主,牧民分文未得,却失去了长期以来赖以为生的草场,你说他们能不反吗?据我所知,支持丹丕尔和陶克陶的王公寥寥无几,参与反垦暴动的主要是普通牧民。皇上,若不能给广大依赖草场为生的牧民指出生路,今天镇压了丹丕尔和陶克陶,今后一旦再启垦务,难保没有十个百个的丹丕尔和陶克陶。”
程德全微微皱了皱眉:“杨大人,这话可不像是朝廷重臣应该说的……”
“不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又怎能抓住问题的关键呢?”
对于思维上存在绝对代沟的古代人,这句话大概足够了。
//com//“皇上,杨大人所言甚是,为蒙地安定计,丹丕尔、陶克陶不可不镇压,蒙民之生计亦不可不考虑。臣以为,内蒙垦务,不过得利于一时,其弊则流延后世万代,不可不仔细斟酌。”
说这话时,张志高特意向刘云使了个眼色,刘云知道他的意思,当即吩咐集团之外的程德全、朱家宝二人先行退下。
“好了,现在只剩下自己人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文易死后,刘云自觉心态放开了许多,即便是曾经针锋相对的张志高,也可以当成老嫡系军人一般对待,进步或仁义,也许并不重要,找回曾经众志成城的感觉才是最有意义的吧。
没了外人,张志高也轻松了许多,至少不必刻意咬文嚼字。
“在那个时空的历史上,清末的时候也的确在内蒙推行了全面的放垦,其具体政策也与我们当前实行的没有多大区别,从实际效果来看,初期的确增加了财政收入,一定程度上发展了蒙地经济,但其代价却是破坏了内蒙本来就脆弱的生态环境,促使土地、草场迅速沙漠化,随着此后放垦的扩大化,形成了连绵数千公里的北方沙漠带,直到21世纪20年代还在不断扩大,到2024年,侵入河北境内的沙漠距离北京市区还不到100公里,致使每年春秋北京周围都饱受沙尘暴之苦。”
听到张志高提起沙尘暴,刘云的记忆之门开了一道小缝:“这么一说,记得千桦有次打电话给我,哭着说因为忘记戴口罩,结果放学回家时吃了满嘴的沙子,刷牙的时候还咯出了血……这个沙尘暴,也算那个时空我们首都的一大风景了。”
“不单单是沙尘暴的问题,沙漠吞噬了草场,剥夺了植被,也令水源干涸,降水量一减再减,形成恶性循环,沙漠的扩张还影响到周边的整体环境,促使北方全面干旱化,也是黄河长时间断流的主要因素之一。沙漠扩张起来很快,治理却十分困难,草场开垦以后只要灌溉跟不上就很容易变成沙地,而要把沙地再恢复成草场却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经过漫长的时间,还不一定能成功。”
“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子孙后代计,应当停止放垦?”
“是,蒙古大部分地区的地理环境并不适宜进行农业生产,与其滥加开垦,不如大举造林以遏止沙漠扩张,改善北方整体生态环境,大规模的垦殖可以在自然条件更为充分的东北地方集中展开。至于第一期放垦的内蒙土地,由于接近大河水源,灌溉方便,地理条件比较适宜,就不必退垦,但也应组织种植防护林,完善水利系统,以免土地沙化,今后若再行放垦,也应在保护环境的前提下进行。进一步来说,在各地建立自然保护区、建设北方防护林体系之类的生态保护措施也应及早提上日程。”
刘云欣然点头道:“让黄河不再断流,甚至奢望黄河水有一天能变清,的确是小时候的梦想之一,总理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张志高耸耸肩:“我只是奢望那个时空的长江水有一天能变清而已。”
杨正金趁隙插话道:“臣以为,蒙古地方之利,在于畜牧与开矿,把道路交通建设好,政治整肃一清,不愁经济不发展起来,也不愁巩固不了边疆,不一定非要搞那个造祸子孙又触发民怨的垦务不可。”
“当前蒙古地方的最大问题,乃是落后的封建领主制的留存,要在蒙古推行新政,王公贵族的土地所有权必须收回,鉴于草原经济的特点,应将各盟旗土地改为牧民集体所有,税赋不分贵贱摊平到户,王公照发年金,所有纳地贵族按领地大小发给一定数额工商劝业金,逼迫贵族去经营工商业。各盟旗的政治体系也应仿照内地的地方自治制度,先派员训政五年,再行宪政自治,此外,内蒙专区分设为绥远、察哈尔、热河三行省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杨正金提到的“工商劝业金”一词,出自于内地土地改革,当国家赎买地主土地时,地价的二成由粮食和现金按一定比例支付,另外八成为存在银行的工商劝业金,只有原地主注册成立政府指定方向的工商企业时才能动用,这样就迫使原来的地主不得不去投资新式工商业,又避免了现金纸币大量发行而引发通货膨胀。
刘云点头道:“两位的想法很对朕的胃口,不能为了多收几个地价钱,就把内蒙的草场都搞成沙漠,应该反过来,努力把沙漠变草场,变林场。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封建领主,不能再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做领地上的土皇帝了,我看那个被牧民打死的和硕亲王死得活该,也死得冤枉,我们要早夺了他的治权兵权,他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吧?蒙古要改制,西藏也不能落下,内蒙要分设三省,川藏那边也要划出个西康省,作为西藏全面改制的桥头堡和实验田,我们总不能让西藏的农奴制光辉灿烂地跨入21世纪吧?”
“是,为推动实现帝国的全面工业化,帝国境内的政经体制理应一统化,特殊化的边疆只能是动乱的根源,以当前中央所掌握的实力,没必要太过担忧改制过程中顽固分子的反抗。另外……”
大概是为了强调后面的话的重要性,杨正金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屯垦制度,或者说,生产建设兵团制度,臣以为应当在东北、新疆等地全面展开,以优惠政策吸引退伍兵携亲带属前往开垦,其中的男丁身兼高度组织的农场工人与预备师团官兵二重身份,平时边生产边训练,战时无需再组织编训便可直接开赴战场,且长期居住当地,比较熟悉周边战区环境,比远地而来的客兵较有优势,更重要的是,既可节省军费,又可解决边疆的粮食问题。”
“成立一个总理直属的屯垦委员会去办吧,生产建设兵团的确是个好东西,搞他十几个师出来,以后再打仗,南方的兵大概就不必冒着冻掉耳朵鼻子的风险跑到西伯利亚去了。”
张志高忙答应道:“皇上说的是,这样的委员会已经在筹建中了。”
“这就好,要放在心上去办。”
不知怎么的,刘云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朕有一个想法。”
两位大臣做洗耳恭听状。
“我们要在蒙藏改制,王公贵族们必然会不理解,有情绪,酝酿久了,不时地就要搞些事情,虽然武力镇服不成问题,但终归难收其心,既耗费人力物力,也容易造成不良影响,损害帝国形象。朕想效仿前清的木兰围场,定期召集蒙藏的王公贵族与活佛喇嘛,热热闹闹地聚一次会,搞些封赏、打猎、比赛、军事演习、佛法大会什么的,收其心,开其窍,不知你们怎么看?”
杨正金抢先应道:“这个办法好,木兰围场虽然于道光年间停办,但京城到承德的宫殿群和围场的林木草地都维护得很好,再行举办不成问题,臣以为,如果要再办,不如将东盟各国的王公贵族与其他外国使臣一并请来,搞成一个昭显帝国威望、增进国内国外文化交流的大节日。”
张志高却小声嘀咕:“这样一来花费就大了……”
大概察觉到这声音已经足够令身边的人听到,总理大臣又急忙改口道:“但是花得很值,很有必要。”
杨正金得意一笑,继续道:“臣以为,搞成那样的大节日的话,承德的宫殿群也应增修扩建,至少也应该搞一两个机场,建个凡尔赛宫,添置几处兵营什么的,正如总理所言,虽然花费很大,但是很值得,也很有必要。”
张志高鄙视性地瞅了一眼杨正金——还凡尔赛宫,难不成还要搞出个路易十六?
凡尔赛宫乃巴黎郊外的著名宫殿,以奢华瑰丽著称,路易十六系法国国王,法国大革命中被送上断头台,不知为什么,一听到凡尔赛,张志高便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路易十六。
现在是修宫殿的时候吗?
本想这样发问,但看到刘云那满意的表情,张志高还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情绪。
公共工程,与内政外交紧密相关的公共工程,这样想就可以了……这样想就可以了吗?
犹豫之间,杨正金又开口道:“臣还有一事,请皇上定夺。”
“说吧。”
“前皇帝载恬一周后将出庭受审,是否要在庭审前赦免他?若进入庭审程序,只能依靠情报部门制造的证据来判定其有罪,一旦不小心被揭穿,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在庭审前即赦免其所犯一切罪行,封他个侯爵什么的,以保护为名禁锢在府第,世人必定多称赞皇上之仁德,而其背负的罪名却无从洗刷。此外,此人也还有利用价值,引蛇出洞,政治花瓶什么的,都有利用的空间,待到价值榨干的时候再行处置也不迟。”
刘云冷冷一笑:“那就留着他吧,我原本就没打算让他死,封号都给他想好,就叫长乐侯吧,以后天天让他在家里酒池肉林,再喂点鸦片摇头丸什么的,长乐去吧。”
两位大臣毫无抵抗力地佩服得五体投地。
//com//一九零五年九月十二日,在英美观察员的监督下,最后一名中国士兵登上了离开赤塔的火车,时隔15个月后,俄军重新开进了这座曾被鲜血浸透的城市——双方共有十一万名官兵在此抛洒过鲜血,其中三万八千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负责接管赤塔的俄方指挥官是一位满头银丝、大腹便便的老将军——卡乌里巴尔斯中将,前远东军第4集团军司令官,现任新设置的外贝加尔军区司令,骑着一匹鬃毛修剪得很整齐的粟色母马,一只手叉在腰上,心情复杂地目送运载中方人员的火车慢腾腾地开出车站。
中国人走了,曾经显赫一时的赤塔要塞也消失了,巨大的堡垒炮台全部荡然无存,围绕要塞的宽阔壕沟没有一寸不被填平,曾经装备要塞的数百门火炮自然踪影全无,中国人什么都没留下,城市里空荡荡的街道之间除了瓦砾还是瓦砾——每一根木头都被中国人当燃料烧掉了。
“至少他们给我们留下了一座可以挡风的车站。”卡乌里巴斯中将自嘲地耸耸肩。
“只要这片土地还在我们手里,十年之后,我们可以建造比这强大十倍的要塞群。”卡乌里巴斯的参谋长萨姆松诺夫少将恨恨道,微微上翘的黑亮胡须压抑着屈辱性的愤怒微微抖动。
“下一次,我们将能够坚守十年,并让对方付出一百倍的代价。”
卡乌里巴斯不置可否地晃晃他那颗老脑袋:“希望如此,我的参谋长,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座能避风的房子,您希望我们住在火车站里吗?”
“他们毁掉了一切,我们会重建一切的。司令官阁下,除了帐篷之外——正如您刚才所说——这里惟一能挡风的房子就只剩下面前这座车站了,我看我们暂时要在这呆一阵……他们也一样。”萨姆松诺夫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扎成一堆的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
“他们是我们的朋友,理应跟我们一起住在最好的地方。”卡乌里巴斯说。
“是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们不但要供应他们上好的香槟和鱼子酱,还得双手奉上半个西伯利亚的采矿和森林开发权——我们的好朋友,高贵的客人,好极了。”萨姆松诺夫掩饰不住他俄罗斯式的愤懑。
“可是我的老骑兵,如果没有这些朋友,我们连剩下的半个西伯利亚都抓不住,我们神圣的帝国差一点走到悬崖的边缘,我要为我们亲爱的沙皇陛下——诅咒他们,该死的中国人,该死的革命党!”
说话间,一架翅膀上绘着赤底金盘龙的飞机低低地掠过两人头顶。
“那该死的玩具。”卡乌里巴斯恨恨地望着天,是的,他跟飞机有仇,这种嗡嗡叫的大苍蝇不止一次险些要了他的老命。
“一种很有意思但却十分危险的机械,陆军大臣说我们需要它,于是就在彼得堡建起了一座工厂,生产出来的第一批飞机有一半在飞行五、六次以后就散架了,人们都说它是寡妇制造者。相信我,只要有骑兵,没有办不到的事!”萨姆松诺夫自豪地挺起他包裹在骑兵制服之下的胸膛。
这时几位绅士模样的外国人策马凑了过来,他们是沙皇政府专为重建赤塔要塞而高薪聘请来的法国工程师,法德边境的一系列现代化要塞都出自他们的设计。
卡乌里巴斯笑脸相迎:“我的朋友们,只能先委屈你们了,在新房建起来之前,请允许我邀请你们与我一起住进这个简陋得令人无奈的车站。”
为首的让•;巴热罗姆工程师耸肩道:“没关系,事情总会好起来的,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会有的,烤鹅肝和香摈也会有的,但我们最好马上开始测绘工作,您知道,从伊尔库茨克到这里将要建成世界上最强大的要塞群,沙皇陛下希望十年内完成,我们就不能花五年时间来设计。”
“我的朋友们,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与热情,在开始我们各自的工作之前,我想我们最好一起喝一杯,伏特加能让我们充满活力!”卡乌里巴斯热情洋溢,他信心十足——即便他曾在中国人面前饱尝失败,他是个期待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可爱老人。
俄国人带着他们的伙伴回到了赤塔,很快他们还将回到额尔古纳河与奥廖克马河西岸,回到斯塔诺夫山(外兴安岭)北麓,就公论而言,并非是靠自己的力量,而主要依赖于友邦的馈赠——即便各怀鬼胎的友邦其实另有算计。
“下次连同英美这些畜生一起打垮,看还有谁肯为你们出头!”
列车奔驰在赤塔到满洲里的急造军用铁路上,中华帝国东北军区司令梁天河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无数部下浴血奋战过的地方——在心里愤愤道。
偏瘦的脸,泛黄的牙齿,无论急躁还是安静时都习惯下意识地捏一捏胡渣密布的下巴——也许他喜欢聆听摩擦胡须发出的沙沙声。
这位三天前刚刚过完三十六岁生日的陆军上将今天不仅仅是要离开赤塔,这列火车将把他一路送回北京,调令在他登车前一小时送达——由接任的张一叶上将亲手送交。
此时张一叶就坐在他身边,这位帝国最年轻的陆军上将比梁天河小一岁,亚俄战争开始时,梁张二人分别任禁卫野战军的司令官和参谋长,指挥这支帝国最强大的野战军团摧毁了海兰泡要塞,战争结束前,两人又分任第2集团军的司令官和参谋长,麾下三十万大军,在令俄军彻底丧失攻击能力的四河战役中发挥了主导作用。
老搭档相聚,总要好好叙一场,只是今天恰逢赤塔交接仪式,梁天河有气在心,难免怠慢了张一叶。
看到梁天河一脸不爽,张一叶递上一根金哈德门——他对这老烟鬼的嗜好了如指掌。
“哟,镶三条金边的,好东西啊,再赏几根?”梁天河一见好烟就换了副嘴脸。
张一叶苦笑着再抽出五六根递过去:“你还得寸进尺惯了的……”
吐了几个完美的烟圈后,梁天河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吩咐勤务兵去备酒菜。
“不好意思,光惦记着老毛子了,怎么就忘了要给兄弟你接风呢,惭愧惭愧。”
张一叶笑道:“既然是兄弟,还客气什么。”
梁天河一拍掌:“果然是好兄弟,今天咱们就不醉不休!”
张一叶无奈地摊手:“只怕到时候醉得误了车,稀里糊涂跟你回到北京,叫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梁天河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到时候我来帮你交代,兄弟你就放开了喝吧……”
酒过三巡,梁天河突然长叹一声,张一叶不解道:“老梁,有什么好叹气的,调回京城不好吗?你那几个欲求不满的小老婆可都盼着你哪。”
“兄弟,你不知道啊,最近我心里老是悬得慌。”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悬?”张一叶额头上打出了N个问号。
梁天河左右看了看,挥手示意张一叶凑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觉得老钟死得蹊跷吗?”
张一叶一惊:“这可不好随便乱说的。”
“好端端地突然从飞艇上掉下去,这种意外本身就太不可思议了。那根栏杆早不断晚不断,怎么偏偏老钟碰到的时候就断了?在危险的上甲板行走却很奇怪地没系安全绳,上甲板的值班员就在旁边却恰恰没能帮上手,这些都只是巧合而已吗?明眼人理应会产生怀疑,从而想办法追查到底吧。”
张一叶刻意避开梁天河狐疑的目光,正如他想要岔开这敏感的话题一般:“老梁,这件事,内部已经有结论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吧,难不成你怀疑跟老大有关?”
梁天河拨浪鼓般地连连摇头:“老大绝不可能对老钟下手的,那不是自己砍自己的胳膊吗?”
张一叶皱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老大以外的自己人……”
“我听说文易那帮人一向跟老钟闹得很僵……”
“不可能,那帮家伙的手伸不到军队里,军权可都在我们这些正牌的军人手里。”
梁天河微微眯眼:“这么一来,有嫌疑的人就没剩下几个了。”
张一叶惊惶地睁大了眼,的确,排除了文官以后,当时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军方大老根本屈指可数,这样的猜测光是想想都足以令人浑身冰冷到绝对零度。
“这个话题,暂时打住吧。”张一叶并非鸵鸟政策的信奉者,直觉告诉他,钟夏火的事情宛如王水般充满腐蚀性,能逃开多远就逃开多远,小心一把骨头在里面溶得干干净净!
梁天河却没那么机敏,依然若无其事道:“听你的口气,果然有问题?难不成你有内部消息?”
“我是觉得,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深究,也不是我们能深究得起的,交给高阶层的大老来解决吧,想想就算了,不好到处去说。相信皇上吧,正如他相信我们一样,15个月前他把三十万军队交到你我手上,10个月前,又把全国四成的常备军交到你手上,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智慧与能力呢?”
梁天河微笑举杯:“要为皇上对我们的信任干一杯吗?”
“干杯,然后换个话题吧。”
“看起来你早有准备?”梁天河故意斜起眼看人。
“后任向前任的正常咨询而已,怎么,不乐意?”
“哪能呢,你这不是损我吗?什么问题,说,兄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com//“你对俄国人准备重修要塞怎么看?俄国人在这里的动作你应该不会比在北京的我们知道得少。”张一叶斜瞥了一眼窗外辽阔的原野:秋风起,草微黄,沿路村庄尽是废墟。
“有什么关系,让他们建好了,还有我们攻不下的要塞吗?”梁天河轻吐一口酒气,不以为然道。
“况且,如果你是俄方的战略决策者,你会如何为中俄之间可能爆发的第二次大战做准备?”
张一叶稍一沉吟,定神道:“大概会在赤塔-乌兰乌德-伊尔库茨克一线建设具有充分自给力的强大要塞群,将预定用于东方的主力部队集结于新西伯利亚至乌拉尔山一线,向东可截断我蒙古方面军的攻击路线,强行支援远东要塞,向南可攻击我西北方面军,以收牵制之功,若力量对比不利也还可以就近增援中亚地区。”
“差不多,既然已经不得不从赤塔退出了,俄国人在自己控制的土地上修要塞是他们的自由,普法战争中普鲁士还打到了巴黎,战胜退兵以后也没有办法要求法国人自巴黎到边境一线永远不得重修要塞吧。怎么,京内的大老们决定要北进了?”梁天河随手往嘴里扔进几颗花生米,喀嘣喀嘣咀嚼的同时,嘴上叼的金哈德门香烟仍神奇地保持在原位。
“倒还没有定论,各种选项都有可能——也包括和平地度过历史上的一战,张志高那帮人还是翻来覆去地倒腾文易的那一套,什么历史重塑,见机行事,怎么看都是想让我们到死都打不上仗。”张一叶面露抱怨之情。
“不打仗,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呢?”梁天河拧着脸松了松军服领口,“老钟这句话,我一直认为是最有道理的。”
“有人以征服世界为乐事,有人以建设完美世界为愿望,就譬如玩电脑游戏,单纯打打杀杀的游戏很多人爱玩,建设城市、管理国家的游戏也有不少坚定拥护者。就我们这个集团而言,要有人打仗,也要有人建设,打仗玩家保护建设玩家,建设玩家为打仗玩家提供能够打更大规模战争的资源,彼此是共生共灭,不可分离的。所以无论我怎么不喜欢建设的工作,对建设者还是会有基本的尊重,毕竟是为同一个目标奋斗的同伴,你认为呢?”
梁天河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张一叶,嗤笑一声,举杯道:“既然如此,为我们共生共灭不可分离的同伴们,干了。”
一口干到亮了杯底,梁天河又咂嘴道:“其实就我个人的看法,对西伯利亚不吃而已,一吃必然吃到乌拉尔山,中间是很难停下来的,因为从乌兰乌德到乌拉尔山之间几乎不存在能够作为长期边境的山河地理线,俄国又绝对不容许放弃如此广阔的土地,这样一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把俄国彻底打垮打烂,西伯利亚是吞不进去的。”
“西伯利亚对俄国的重要性,超过了新疆、蒙古、西藏、东北三省加起来对中国的意义,如果中国在沦落为三流国家之前绝不容许这些地方被夺去,那么也可以想象,在俄国被蹂躏成四流垃圾国之前,绝对要不惜血本跟我们拼一场。”
“所以要夺取西伯利亚的话,加入历史上的同盟国就最轻松了,跟德奥土联手,把俄国粉碎成渣,世界就清净了。”张一叶接话道。
“为夺取西伯利亚而夺取西伯利亚吗?”梁天河点上了五分钟内的第六根烟。
张一叶一摊手:“有什么不对?”
“瓜分俄国,且不说是否可行,若俄国真被粉碎了,恐怕最头痛的还是我们,届时就要跟统一了欧洲的德意志巨无霸直接面对面,我们的军队将远离富庶地区,单薄的铁路沿线以外大多是渺无人烟的荒地,对方则占据了俄罗斯精华地区,能够比我们更快捷方便地获得补充,形势优劣一目了然。放开来想,欧洲若是统一在军国主义的德国旗下,其庞大工业实力和军事能量经过整合之后,必然是世界最强,无可匹敌,之后必定要反过来追讨我们从欧洲手里夺去的一切,殖民者的本性不会轻易改变,何况是种族主义至上的德国?”
“这个……没有考虑到美国的因素吧?”
“前提是美国永久中立,美国参战的话,就算我们跟德奥联手,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只能是恢复原状的体面停战而已,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之后却一无所得,届时我们这些人会被革命的怒火吞噬掉也说不定。我跟你打赌,十年之后我们要是跟德奥联手对付协约国,美国绝对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我们打破了平衡,美国如果不想成为同盟国的下一个猎物的话,就必须抢先自救,把倾向同盟国一边的天平压回来。欧洲的统一是美国不愿意看见的,亚洲的统一是全世界不愿意看见的,按现在帝国整体的发展速度,我无法相信十年之后帝国加上同盟国能够把有美国加入的协约国彻底压倒。”
“我倒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声称早已戒烟的张一叶破天荒地也点上了一根金哈德门。
“不是戒了吗?”梁天河有点好奇。
“看气氛。”张一叶笑笑。
“一切皆有可能。”梁天河原话奉还。
吐出一口浑浊的烟气,张一叶懒懒地靠到椅背上:“算了,这种问题不是我们俩着急考虑的,别忘了,集团里最年轻的就是我们了,大老们只能等十年的话,我们就能等二十年——听说了吗?咱们的皇上龙体欠安哪。”
梁天河冷笑道:“我是听说上四十岁的大老没一个身体好的,不是吐血就是这里那里痛个不停,据说是时空传送的副作用。不瞒你说,我最近胃一直不行,怎么整都没用。”
“我是偏头痛……看来就算是我们俩也等不久了,年轻人啊,年轻人,真是……”张一叶对着天花板自嘲般地微笑。
“所以要只争朝夕啊,我们都等不起,还是老钟那句话,不打仗的话,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们也输不起,照现在这种情况,十年之后,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时间和力气重头再来了吧。”
梁天河掐灭了手头的最后一根金哈德门烟头,又笑呵呵地向张一叶伸出了手,张一叶摊手苦笑,把剩下的半包烟都给了他。
“老梁,戒烟吧,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毛主席他老人家抽那么多烟还不是照样长寿?永远健康的林副主席不抽烟不喝酒,也没见他活多久。”梁天河言之凿凿,张一叶只得一笑应之。
“你看,我要不要来个,前任对后任的嘱咐什么的?”吞了人家大半包金哈德门后,梁天河来了兴致。
“洗耳恭听就是。”
“通往边境的铁路公路修好修密,前沿的哨所、兵营、仓库、机场、飞艇基地弄好弄密,工程兵拼了命训练急造军路和机动架桥能力,这三项办好办实在了,就算功德圆满,绝对比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顶用。”梁天河红着脸热着眼,言谈间已初显醉意。
“趁你没醉,我也交代你一件事,回去以后,晋见皇上之前,最好给那位月华公主置备一份礼物,届时以送礼为名求见,打个招呼,混个熟脸,有旧叙旧,无旧谈新,总之有你的好处。”
梁天河脖子一横:“什么?凭什么我要给那个特遣队的小女人送礼?公主?公主了不起啊,她为这帝国出过多少力,流过多少血?我们的地位完全是我们拼死拼活应得的,她可好,只不过因为恰好是我们领袖的女儿,我们给她个脸面,不把她当特遣队投降过来的贱狗对待,这也该知足了。也就因为我们领袖做了皇帝,我们尊称她一声公主就罢了,怎么,还要我们像特遣队的贱狗那样摇着尾巴去舔她脚丫子?都把我们当什么了?”
张一叶知道梁天河性子暴,直后悔没把话说婉转点,忙安抚道:“老梁,消消火,再怎么说,她也快要封做皇储了,皇上现在对她是百依百顺,比后娘生的几个子女还要疼爱,以后这皇帝的位子铁定是由她来坐的,我的意思是,现在拉好关系,在近可以在皇上面前露个好脸,在远可以给未来的女皇留个印象,对疏通高层的人际关系有好处,绝对没有要你卑躬屈膝的意思。”
“皇储怎么了?我们老大当不当皇上都是集团领袖,换她来做女皇试试?谁鸟她啊,到时候就真是那死康有为讲的虚君共和了,一个花瓶摆在那里,给你面子喊你声皇上,不给面子叫你声小妹妹,2025年过来的人,还想搞封建宗法的那一套,没门!集团的接班人再怎么说也要让同志们一致心服口服才行……”
张一叶忙解释道:“皇储是皇室的继承人,并非集团领袖的接班人,我想大家都是这样理解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所有在京同志一致同意向皇上建议立她为皇储。据张志高那边传出来的说法,当今皇上百年之后,国家体制方面维持现行宪法,集团内部实行元老重臣集体领导制度,是皇上在文易病床前亲口答应将来如实执行的。”
“管他皇储不皇储,跟特遣队的贱狗混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妈的,就不应该让那些投降的特遣队活到现在,不忠不义,狼心狗肺,绝对是包藏祸心,别有用心,迟早要跳出来祸害人……”
借着酒劲,梁天河骂了个痛快。
张一叶心想,也许都是醉话吧,真是如此的话恐怕更糟糕,每次喝醉都这样就要命了……
真是个令人头痛的酒肉兄弟。
//com//北京,东安门外冰盏胡同,青瓦,飞檐,红墙,山门,镶金木匾上醒然三个大字:“贤良寺”,或说雍正皇帝手书,或说乾隆皇帝手书。
贤良寺旧在东安门外帅府胡同,雍正十二年(1734)建,寺庙所在地原是雍正的弟弟怡亲王之府邸。怡亲王死后,改建为佛寺。乾隆十二年(1747),迁建贤良寺于冰盏胡同,保留至今。
九月十五日午后三时许,寺庙内外遍布军警,如临大敌,三时一刻,五辆外表极普通的西洋轻便马车在一小队骑警护卫下绝尘而至。
领头与殿后的马车上各跳下四名黑西服戴墨镜的保镖,车夫动作麻利地为中间三辆车放下踏梯,第二辆马车上走下一对年纪约在三四十岁、气度不凡的夫妇,紧接着第三辆马车走下一位怀抱婴儿的年轻女子,最后那辆车上走下的则是一位戴着副巨大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四个大人一色的洋式黑衣,婴儿则裹在白色襁褓里——此刻正小猪般地安睡在母亲怀抱中。
胡须雪白的老住持安详地迎了上来,双手合十行礼道:“久违了,几位施主这边请。”
中年夫妇与眼镜男也双手合十道:“有劳方丈了。”
抱小孩的年轻女子不方便回礼,只微微屈了屈身。
穿堂过院,几人既无心在佛祖金身前停留,亦听不进众僧唱经的纶音,藏经馆与他们无关,东西二塔对他们毫无意义,脚步沉重,各有所思,完全无法与老和尚那云中漫步的超脱相提并论。
老住持在松柏肃然的一处院子里停住了脚步:“几位施主,就是这里了,请自便。”
只见院子靠琉璃顶寺墙的一侧,孤零零突起一座坟茔,绿草覆盖,左松右柏,周围环着一圈半人高的汉白玉石墙,正面树起一座一人高的石碑,上书:致德公文易之墓。
坟前却早有一人面碑而立,从坟前烧到半的香火来看,似然驻足良久。
听到老住持说话,那人回转身来,新来的几人慌忙依照参见皇帝的规例行礼——男子单膝下跪,女子屈身低头。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即便是集团内部的核心高层也必须依例行礼,事关国家体面,谁也马虎不得。
那早到的自然就是皇帝刘云,后到的几位,中年夫妇正是总理大臣张志高与文教大臣罗素兰,眼镜男正是外交大臣莫宁,抱小孩的年轻女子,本是文易家的女仆小叶,虽然没能在文易生前取得妻子的名分,却在生下文易的遗腹子后获封公爵夫人,她怀中的孩子文普难更是一生下来便得以承继公爵之位。
“过来上香吧。”刘云让出了墓前的位子。
张志高、罗素兰、莫宁三人依次从一旁的小僧手中取过香炷,插在碑前香炉中,又各自双手合十,跪倒在墓前,闭目祈福。
轮到小叶母子时,小叶自是泪如雨下,怀中的孩子大概被香火熏到,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别哭,快来见过你爹……”
小叶哽咽道,有些踉跄地跪在了孩子父亲墓前,是的,孩子父亲,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丈夫,因为直到那个人死的时候,她的身份仍只是女仆,那时候不是已经很满足了吗?可是此时,那样的事实却成了悲哀的洪峰,冲垮了一切堤防,在年轻秀丽的脸上以眼泪的形式奔腾泛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不需要借口,不需要事后的补偿——不可能不联想到,其实就只是被玩弄的女仆与私生子的屈辱俗套故事加上了以死人谋得利益的恶心结局而已。
似乎是被这种悲哀传染,同样是女人的罗素兰禁不住泪眼朦胧,她尊敬老师,却无法不同情那个某种意义上丧失了尊严的可怜女人。
男人们却小心地交换着眼神,猜测或试探,同时小心地掩护自己的情绪,此时此刻,每个人都有想要抒发的感情,以及借题发挥的小小企图。
一直让那个悲哀的女人无止境地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大概是出于同样的想法,刘云和张志高同时上前搀起了小叶母子。
“素兰,你先送公爵夫人回家吧。”
这种时候,也只有罗素兰能承担这种需要莫大温柔与耐性的麻烦任务。
赶走了女人——确切地说,送走了女人们,气氛总算变得适合进行男人间的对话。
“这个贤良寺,记得在我们那个时空历史上,曾是那位同光名臣李鸿章的绝命之地啊。”刘云突然感慨道。
张志高点点头:“记得哪本书上说,甲午之后住过来的,具体是在庙右的西跨院,老北京人有个说法:‘宁住庙前,不住庙后;宁住庙左,不住庙右。’他住在庙右,果然是倒了大楣的,死的那天还被俄国公使纠缠,反复威胁压迫,最后吐血身亡……”
“或许,在我们手里他死得还比较幸福。”莫宁不像在开玩笑。
“你们说,文易为什么要选择这里作为他的百年之地?”刘云背着手,表情有些忧郁。
张志高和莫宁面面相觑,同时选择了摇头。
“他对李鸿章和李鸿章参与的那段历史,一定抱有特殊的感情吧。”
刘云举目望天,天灰黄,云不见,不时飞过雀鸟数只,秋风冷淡,阳光朦胧,寺墙顶的琉璃瓦也黯淡无光。
“文老师说过,人总是有极限的,李鸿章已经做到了他历史位置上所能做到的极限,拿今人标准来要求古人是不厚道也无意义的。”张志高惊讶自己居然能一字不漏地背下十五年前文易说过的话。
“是啊,极限,我们的极限又在哪里呢?再过一百年,我们的子孙后代会如何评价我们?这些问题,如果文易还在的话,他会怎么说?我又会如何跟他辩论?我们又将得到什么结论?你们知道文易对我的意义吗?知道吗?”刘云抓紧拳头,情绪激动——比起展开什么话题,现在他更需要纯粹地发泄感情。
“我们跟您是一样的感受。”莫宁说。
“我们失去了最值得依赖的老师。”张志高强调。
刘云神经质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们跟我一样,少了根无可替代支柱,有些地方摇摇欲坠,这样不好,我还知道你们有话要对我说,憋了很久的话,一定很不舒服,怎么样,坐下来喝杯茶?”
张莫二人虽然有些忐忑,也只剩下点头的份。
“寺内人多耳杂,不是谈话的地方,到宫里来吧。”
皇上金口一开,三人匆匆向寺庙布施现金绸缎之后便乘车西去,却不从广安门进皇城,随从十余辆马车汽车、上百骑警浩浩荡荡向南折了一大圈,从天安门前面绕过,直开到南海的新华门里。
新华门原为乾隆时期建造的宝月楼,上下二层,面阔七间,下层中央三间为门洞。卷棚歇山顶,绿剪边黄琉璃瓦。京师动乱,皇室更迭之后,于当年五月改楼为门,在门内修建影壁,并拆除门外清真寺,并置放新制的万斤大石狮一对。
“皇上有没有考虑过在那道影壁上题写‘为人民服务’?”张志高怀着恶搞的心理眼看那道影壁一晃而过。
在他们那个时空,由毛泽东题写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应该还原封不动地呆在原地。
进门之后,车队沿东岸便道开至位于南海之北的丰泽园,在园内主体建筑颐年殿前停了下来。
丰泽园于康熙年间建造,本是养蚕之处,雍正年间皇帝在举行亲耕礼之前在此演礼。颐年殿在光绪登基之前本名敦叙殿,在另一个时空又被称为颐年堂,是那个时空国务院高层的会议场所——此时却仅仅是皇家园林的一座较大的殿堂而已。
皇帝却没有在此停留的意思,三人下车换轿,绕过颐年殿向西,进了湖边的一座别致小亭里。
“荷风蕙露亭,果然名如其景。”张志高望着亭额的牌匾感叹道。
张莫二人都是第一次进丰泽园,如果不是刘云做了皇帝,他们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一睹这座皇家禁苑的风采。
从荷风蕙露亭南望,一座长长的石桥连起了南海北岸与湖心的瀛台,只见岛上亭台殿宇纵横高下,红墙琉瓦掩隐于翠柳槐荫中,湖水随风荡碧,沿岸荷叶却已渐凋残,稍显美中不足。
“以后想来这看看风景喝喝茶什么的,随时都可以跟我说。”刘云微笑的很老大。
没有哪位同志会不相信刘云的承诺,他从不轻易承诺,但有诺必行,而且一切小恩小惠都能让他演绎得豪放自然。
“退休以后我天天跑这钓鱼行不行?”张志高得寸进尺。
刘云抚掌笑道:“欢迎,只怕那时候我就没空陪你了——忙着造阎王爷的反呢。”
“我们这些手无束鸡之力的书生,怎么能跟特种兵比身体?我最近老是头晕贫血,看来也就是再干两三年的命了,所以才开始考虑退休钓鱼的事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宁嘴角微微一颤,随即又掩饰般地推了推眼镜——几乎是在用整个手掌来推。
“对了,那边就是瀛台吧,想来如果不是我们的出现,那位长乐候现在应该是被关在里面才对,过着日夜摆弄钟表、随时等候被慈僖那老妖婆精神凌辱的日子吧。”张志高手指瀛台,语气里颇多感慨。
“现在他也被我们关着。”莫宁冷笑道,“过着被美女虐待,美酒凌辱,外加被鸦片摇头丸残害的悲惨生活。到底哪一种生活对他来说比较不悲惨呢?”
//com//稍顷,几名女官奉上茶点,只见一色的汉宫服饰,广袖柔和,衣裾洒脱,博带束纤腰,领衽衬藕肤,青衣镶紫边,裾下红罗飞,头上梳的却是唐风的双鬟髻,配了一式的雕花银钗,个个朱颜玉容,眉目流韵,看不尽的风流,足把两位大臣馋得直咽口水。
“这汉服的女官,还可以吧?”刘云略显歉意地打断了两位正常男性的意淫修行。
张志高吞下最后一口哈喇子,连连点头:“妙,真是妙。”
莫宁吃力地扳开几乎焊死在汉服美女身上的视线:“汉家天子,汉家宫阙,自然应当有汉家服饰,不过这几位小妹妹跟这衣服实在太合适了,天生的模特,绝对一流……”
刘云捧茶笑道:“这都是千桦的主意,说是要做个实验,在不同的宫殿里让服务员穿各个时代的中外制服,比较看看哪种制服最合适,现在紫禁城里是搞唐服,三海的中式宫殿里搞汉服,西洋别院里搞洋服,圆明园那边分着搞宋、明、清的宫廷制服,看得朕眼花,眼花啊……就由她去吧。”
一个“由她去吧”,渗透了多少疼爱与纵容,张志高不会听不出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无论如何,说点什么吧。
“皇上,月华公主虽然天资聪颖,但若引导不当,恐怕对她未来的成长有所不利。”张志高小心说完,抬眼看刘云表情——却是不动如山。
“总理的意思是,朕过于溺爱月华公主了,是这样吗?”
表情不变,却不意味着声音不会走样,淡淡的不满随话漫出,绕梁而散。
话头已经出口,不好一下子吞还回去,张志高干脆正色道:“公主资历尚浅,又是突然由平民身份进入上流社会,本当严加教习,使其心理上适应这个世界,言行上适合她的身份。只怕无意纵容之下,公主难免心生骄横,言行放纵,于国体、于皇室、于公主的声誉有所不利。”
刘云更显不快:“朕知道你们这些天一定有话要跟我说,但没想到你们会对千桦有成见,是,她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不是,难道我们一生下来就是贵族吗?再说了,贵族又算什么鸟东西?满洲的亲王贝勒们,现在都在哪里了?你们啊,还不了解千桦,等她正式登上皇储之位以后,你们跟她多交流交流就知道了,她绝对是最合适的接班人。”
“接班人……”张志高试探性地重复道。
“对,接班人,有什么问题吗?”刘云不像也不可能在装傻。
话题开启了,但还不是从正面进攻的时候,张志高抿了口茶,下定了决心。
“皇上,您知道文老师当时为什么如此积极地请您登基吗?”
“这个我们都明白,时势所趋,不得不如此。”刘云并非听不出张志高是话中有话,他不喜欢绕圈圈,但他也并不打算就此把话挑明——看看你到底耍什么花招。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文老师希望国家正常化。”
“国家正常化?”
湖边青草与垂柳的清新气息随着水气弥漫发散。
刘云并没有闻到丝毫杀气。
“文老师希望集团在没有您的情况下依然能发挥效率,希望这个帝国今后在没有我们的情况下也能继续正常运转,希望这个帝国日后能够真正成为今后世界文明的主导者。”
“我知道。”
“他主张拥戴您为皇帝,还主张您的后代永继皇位,不仅是想要保证当前的君宪政体正常稳定地运转下去,更希望集团的影响力走向正常化,各人依照法律各司其职,国会管国会的,大臣管大臣的,皇帝管皇帝的,至多集团成员成为具有权力优先权的元老,却不再有什么超越国家体制之上的领袖意志……”
“意思是说,在我之后,废除当前的集团领袖机制吧。”刘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碟子里的点心,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张志高毫不掩饰:“正是如此。”
“明说了吧,你希望以后集团不再有领袖,千桦更别想继承领袖的位子,没错吧?”
“军方我不清楚,但这的确是大多数文官的意思。”张志高搬出了“大家”这个大招牌。
刘云摇头一笑:“我也来说说我跟文易的约定吧,当时你和杨正金都在场的,别说你已经忘记了。我之后,军方的第一领袖是杨正金,文易之后,文官的第一领袖是你,重大决策要集团全体讨论通过,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千桦继承我集团领袖的位子?”
张志高微微低头道:“既然皇上如此保证,看来是臣等多心了,臣等衷心希望月华公主成为立宪君主的楷模。”
一直没说话的莫宁突然灰着脸道:“其实月华公主殿下继任集团领袖之位也未尝不可。”
张志高大吃一惊:“莫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莫宁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扶了扶眼镜继续道:“集团不能没有总领袖,军方和文官各设第一领袖容易导致军文之间的对立,重大决策的集团全体讨论费时费力,紧急状况下更是缺乏灵活性,没有个最高权威在那里,集团内部将陷入无休止的扯皮和内斗中。”
“况且,我们这个集团已经远远不是剩下的二十几个未来人那么简单,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包含了最顶尖的军界要人、政界名流、财界大老、文化名人,他们已经成为我们集团不可分离的一部分,正是通过他们,我们才能具体地控制和改造这个国家,他们的协调一致正是我们成功的关键。”
“想想看吧,如果没有统一的最高权威,集团内部会变成什么样?很可能每个集团成员都想方设法自立山头,利用自己的关系网争夺尽可能多的资源,原来统一的集团势力就会分崩离析,非集团的势力也将趁虚而入,集团将失去对国家走向的基本控制,一切变得未知化,无从计划,无从掌握,小集团之间内讧不止,届时国家不内战就算阿弥陀佛了,什么打造世界第一伟大文明帝国的梦想不变成狗屁才怪!”
张志高被自己的师兄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没醒过神来,莫宁则抓紧机会更上层楼:“我认为,集团内部最高的权威不应靠选举产生,应当将这权威世袭化,这是避免为这个位置内讧的最好办法。当然,集团领袖世袭化以后,应该仿效君主立宪制度,领袖当然是集团内部最高裁决人和最高指导者,但不具体插手集团成员的职事,集团成员要确保领袖的权威并为领袖提供充分透明的情报,领袖要确保集团内部的公平公正和国家发展的正确方向,集团成员和领袖都必须遵守一定的纪律,否则就要遭到相应的处置。为此,应制订通过一个集团内部的条例,实现可操作的制度化。”
“这和脱离集团范畴的,国家意义上的君主立宪制又有什么区别?”张志高总算回过神来,抓住话头反击。
莫宁毫不示弱:“不同,国家意义上的君主立宪制可以开放给集团外部人参与,甚至可以在表面上由外部人担任主要官职,元老也可以封给他们,名义上的东西都无所谓,但只要集团处于团结一致的状态下,就没有什么力量能撼动我们的地位,集团成员无论担任官职与否,无论封为元老与否,只要还在集团的范畴内,就能够得到集团能量的支持,同时也必须向集团奉献自己的能量……集团应该成为一个高度统一、高度效率的组织,而非扯皮清谈的俱乐部!”
张志高冷眼道:“我看你倒像是要搞世袭的黑社会帮派。”
“有什么不对?黑社会帮派又怎么样?纪律就是一切,一团散沙的我们什么都不是!这些年来扯皮内讧得还不够吗?没有领袖,人心必散,领袖搞普选制,人心必贪。况且,也没有说领袖可以为所欲为,领袖也要遵守明文规定的纪律,领袖丧尽了人心,集团全体大会也可以按特定程序将其废黜,另选其家族中贤德者任之。这都是很实际的问题,至少在现在,我不认为月华公主继任领袖有什么问题,她的品性和才智都远在常人之上,只要多加培养锻炼,日后必定能成为伟大的集团领袖,带领我们团结一致地继续实现完美帝国之梦。”莫宁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刘云不禁喜上眉梢。
“我看莫宁说得很有道理嘛。”皇帝陛下得意地点头道。
张志高还要进言,刘云却悠然起身,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两位爱卿的意思朕都明白了,朕会仔细考虑的,时候不早了,朕还要赶去圆明园会客,有什么问题改日再谈。”
张志高面色铁青,斜瞥了莫宁一眼,却只见莫宁嘴角泛出露骨的胜利者的微笑。
“奸臣。”张志高心中暗骂,鄙夷地转过头去,心理上的高姿态能够迅速把他从小小的失败阴影中拖曳出来。
没什么了不起,正义的标杆在我这边,何况他也并非彻底无药可救吧——张志高这样安慰着自己,又把头转了回去:“莫宁,等下坐我的车走吧,顺便去我家喝两杯?”
“抱歉,今天家里还有事,得赶紧回去。”莫宁戴着微笑的面具从容拒绝了。
那表情还真是欠揍。
张志高突然觉得有点反胃。
……
吴俊和王一阳再次见到黄成明的时候,两人都禁不住张大了嘴——似乎足以吞得下跟他们脑袋一样大的西瓜。
“你不是那个酒馆老板么……”一等兵王一阳眨着眼。
吴俊显然记得比较清楚:“你是那个在奥诺霍伊战场救过我们的士官生,被部队除名以后做了酒馆老板,还因为我们跟羽林团的人在酒馆打架而一起进过宪兵队……你叫黄成明对吧!”
“现在要叫组长。”年轻的虎豹营天字队第2小队第1小组组长黄成明肃立道,此时的他肩上挂着中士军衔,身着另一时空21世纪某国样式黑色战斗服和战术夹克、肩背下挂榴弹发射器的95自动步枪——完全是吴俊和王一阳两人闻所未闻的打扮。
“是!组长!”身上还只是陆军士兵夏制服的吴王二人条件反射地挺胸抬头敬礼。
黄成明耸耸肩:“很意外吧,我又回到军队了,还连升了两级,不过这不算什么,最意外的是还能碰到你们,你们为什么来这里?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吴俊傻傻地摇头:“说真的,我们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虽然看起来像军营,但又有点怪怪的……”
“好,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都是精选出来的战士,未来经过特训筛选之后将成为这支地球上最精锐部队的一员,为皇上、为帝国执行最机密也是最危险的任务。需要强调的是,从你们决定加入我们开始,你们自己就不存在了,你们的身份将被更改,你们的过去将被一笔抹消,皇上会优待你们家人,令其尽享荣华富贵,而你们可能将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们的亲戚朋友,从此你们的家就是部队,你们的亲人就是战友和上司,你们的一辈子都要交给部队来安排。”
末了,黄成明加重语气补充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吴俊和王一阳面面相觑。
“组长,是不是这里的人都是最厉害的,全世界最厉害的?”宽肩膀的吴俊问道。
黄成明点头:“没错,如果他不够厉害,就绝没有机会来到这里,而来到这里以后,如果熬不过特训,也不能算精锐中的精锐。”
“那个,组长,一辈子都要交给部队来安排的意思,是不是也包括娶媳妇啊……”王一阳有点不好意思地搓着他那大得离谱的手。
吴俊不屑道:“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口?所谓英雄配美女,只要成为全世界最厉害的战士,精锐中的精锐,还怕娶不到媳妇?”
王一阳恍然拍手道:“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世上最强的战士,见神杀神,见鬼杀鬼,这样厉害的人物还用担心老婆的问题?真是的……”
黄成明有点想擦汗。
上面为什么会选这两个有活宝倾向的来虎豹营?重建的虎豹营难道要改变一贯的肃杀风格,向光明活跃的一面进化?
真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黄成明啊黄成明,看来这辈子别想过什么平静的生活了,老老实实的干活吃饭,把自己跟这些个活宝死宝改造成世界上最强的杀人机器吧——你的人生只能如此了!
//com//离预定启程时间还有半小时,早早穿戴完毕的千桦提着紫纱绣百合花的裙角来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绿皮笔记本,打开用薄玉书签隔起来的那一页,仔细复习起来。
抄录:1904年12月1日内阁秘书处情报科提交全国前二十位富豪资料——第一位:张謇。
个人资产总值2亿8千万元(个人动产不动产总和)。光兴元年起连任江苏商会会长,光兴三年兼任帝国总商会会长,光兴五年辞去帝国总商会会长而兼任山东商会会长。曾为前清江苏籍举人,光绪十八年(1892年)科举废除后,响应新政府号召变卖家中地产投身商业,当年创办大生纱厂,次年又创办通海垦牧公司和广生油厂。甲午战争时主动为政府捐助募集战费并提供优质商业服务,获二等金质麒麟勋章,此后其名下产业得到政府资金政策方面诸多优惠,发展迅速。光兴元年至六年,又先后开办大达轮步公司、天生轮步公司、资新铁工厂、兴达银行、聚惠证券公司、安达保险公司、和顺酒厂、容新机器制造厂、捷达汽车公司、吉盛垦牧公司、开滦煤矿、抚辽煤炭公司等三十多个企业,经营领域涉及金融、纺织、化学、垦牧、酿酒、运输、采矿、钢铁、机器诸方面,构成庞大的张氏工商帝国。1903年张氏财团资本总额达17亿8千万元,其中银行资本总额15亿元(一级资本为8000万元),财团核定资本总额3亿6元。
个人备注:1905年京师变乱被害后,个人资产的绝大部分约2亿5千万元由长子张孝若继承(其中2500万元缴纳遗产税)。
第二位:黄林宏。
个人资产总值2亿4千万元。光兴三年起任广东商会会长,光兴五年任帝国总商会会长,当年加入中民党并竞选众院议员,成为众院议长、中民党总干事。其人曾为前清广西籍秀才,光绪十二年(1890年)起在广州创办德粤商行,以经商起家,逐步转向实业和金融,以精于交结政军界高层而闻名,甲午战争其间因主动为政府捐助募集战费并提供优质商业服务而获二等金质麒麟勋章,之后得到政府诸多关照,企业发展迅速。光绪十八年到光兴七年先后在粤、桂、沪、津、京等地创办粤海轮船、同生卷烟、大兴纱厂、桂华制糖、国丰面粉、光明火柴、艺新染料、中华图书、振业银行、惠济保险、致达兴业(地产)、南海橡胶、大达机器、启新水泥、大新制药、北陆垦牧等二十多个企业。至光兴七年(1903年),黄氏财团资本总额14亿6千万元,其中银行资本总额12亿元(一级资本为6000万元),财团核定资本总额3亿2千万元。
个人备注:1905年京师变乱中黄林宏被害,按死前1年的遗嘱,其个人资产的大部分约2亿1千万元由长子黄鸿(正妻所生)继承(其中2100万元缴纳遗产税),次子黄浩分得价值1000万元的股票和不动产,三子黄芝和四子黄志各分得500万元,余下1000万元给未出嫁的三个女儿和四个妻妾做抚养基金。
第三位:祝大椿。
个人资产总值1亿8千万元。原为怡和洋行和上海电气电车公司买办。光绪十四(1888)年起陆续开办源昌机器碾米厂、源昌机器缫丝厂;与人合资开办华兴面粉公司、公益机器纺织公司、怡和源机器打包公司等企业。甲午战争中取得大笔军事定单,企业飞速发展,光兴元年至七年,又先后创办华源水泥厂、中华煤制品公司、华吉毛绒纺织公司、开源五金公司、源达机器造船厂、源盛汽车公司、通广怡地产公司、信成银行等近二十个企业。至光兴七年,祝氏财团资本总额12亿元,其中银行资本总额10亿元(一级资本为5000万元),财团核定资本总额2亿5000万元。
第四位:卢住元。
个人资产总值1亿7千万元。哈佛大学商科留学生。金融巨子,地产大王。名下两家大银行(金诚银行、南华银行),两家证券公司,三家保险公司,三家地产公司。卢氏财团资本总额达11亿8千万元,其中金诚、南华两家银行资本总额为10亿元(一级资本5000万元),财团核定资本总额2亿3000万元。
第五位:孙多森。
个人资产总值1亿1千万元。前吏部尚书、总理大臣政务次官孙家鼐之子。光绪十六(1890)年创办阜丰面粉厂,光绪十八(1892)年担任北京自来水公司副经理,次年在烟台创办通益精盐公司、协孚地产公司,甲午战争中承包了军方的面粉和食盐供应而大获其利,光绪二十年起相继创办中孚银行、孚生地产、通和轮船公司、通利陆运公司、孚利证券公司、孚达银行等十余家企业,构建了面粉、运输、地产、金融为主的通孚丰系统。
孙氏财团资本总额5亿4千万元,其中中孚-孚达银行系统资本总额为5亿元(一级资本3000万元),财团核定资本总额1亿7000万元。
个人备注:1904年全国存款总量120亿元,贷款总量90亿元,银行资本总额74亿元,其中五大私人财团的银行资本总额达52亿元。
……
“公主,时间快到了,可以启程了吗?”
贴身女官叶镜莹背着手,在千桦身后甜生生地提醒道。
“知道了,镜子,到外面等我一下。”
合上笔记,放回抽屉,锁好,钥匙藏到书架第二排那本厚厚的《甲午中日战争全史》后面,习惯性地拍拍手,回到镜子前,检查好白金钻石系列的首饰,复习一下面具般的得体微笑,下意识地理一理耳边垂下的空心卷发,是的,公主,西洋童话中的完美公主,不就是这样的吗?
千桦对镜中的自己嘲弄式地吐吐舌头,从梳妆台边一溜的西洋淑女折扇中挑出一把,提起裙角小步跑了出去。
1905年9月17日,帝国十大首富之一卢住元的的私营商业航空公司——大华空客成立,首批推出了北京-上海,上海-广州和上海-东京三条航线。举办航空客运是古今中外前所未有的奇事,自然引起各方面热切关注,卢住元更是广发请贴,邀请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出席公司成立大会兼私人宴会,千桦今天正是要作为皇室的代表应邀赴会。
“听说这位卢大老板10年前结发妻子死后就再没续弦,人生得那么俊俏,年纪也不算大,才三十六七岁,又挣有那么大一份身家,我那馆里的姑娘们一提到他就流口水……”马车上的前镜月馆大当家叶镜莹有意无意地扯着卢住元的事。
千桦漫不经心地照着镜子:“你见过他?”
“两年前见过,当时为镜月馆贷款的事,作为父亲的助手跟他打过一段时间交道,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二十三岁未婚饥渴女官叶镜莹……”千桦放下镜子,眼神邪恶,“秋天还没过去就发春了啊。”
“公主……我可都是为了你才说的。”叶镜莹一脸无辜状。
“为了我?你想让你的公主给一个大十几岁的老男人续弦?你安的什么心啊,你喜欢就让给你好了,别给我出馊主意。”
“公主不喜欢老男人,我以后不说就是了,真是笨,早知道公主喜欢那个李石头,我还多什么嘴……”
千桦脖子一伸,眼睛一眯:“你……你说什么?什么李石头?”
叶镜莹眨眨眼:“就是上次在凌烟阁,公主叫他写信来的那个军官啊,不过说他是石头还真没错,过那么久了也没写信来……”
千桦苦笑摇头,顺便把拳头捏得喀嚓做响。
叶镜莹慌忙摇手:“公主……快到地方了……最好不要弄乱衣服……”
“我管你……”
公主对女官的暴行现实化之前,车子嘎一声停住了,车门一开,只见成百上千盛装打扮的男女已经在外列队迎候,男男女女的眼睛都争着往里看,仿佛千桦是什么外星来客,异界生物。
“恭迎月华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挤在最前面迎候的东道主卢住元领着大家叫过千岁之后,颇具西洋绅士风度地伸手来扶千桦下车。
千桦不是没有见过卢住元,去年在父亲的生日宴会上,父亲向她介绍过这个男人,只是当时完全没有在意,今天再见时,却觉得他年纪虽长,倒别有一种成熟男人的气质,其他的优雅啊绅士啊什么的,在千桦看来不过是这样那样的面具,跟自己戴的完美公主的面具没有根本区别。
老男人或成熟男人,心态的问题。
千桦向不知所谓的叶镜莹微微一笑,对车门旁的卢住元伸出了手。
“卢先生,我记得你。”
“这是鄙人的荣幸。”
电影中的绅士也不过如此吧。
父亲说,今天的宴会保准让我大开眼界,我现在就已经感觉到了,是的,那种站在云端遥望大地的感觉……
我会好好珍惜的。
//com//参阅过相关的资料千桦还清楚地记得,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第一条定期民用空中航线于1910年6月28日在德国的法兰克福与杜塞尔多夫之间建立,用于运营的飞行器为齐伯林LZ-7型飞艇,时速70多公里,可搭载24名乘客与12名空勤人员。两年后,一艘齐伯林飞艇用20天时间完成了人类首次环球飞行。
此时此刻,大华公司南苑飞艇场中,数百宾客眼前蛰伏着一个占据了他们全部视野的工业怪物:长二百公尺、直径二十五公尺、雪茄形的银色躯体,梭形的、侧面开满圆形舷窗红色吊仓,六个一人多高的木质螺旋桨,四个巨大红色尾舵上无一例外地漆着白字的“大华”。
“公主,要不要上去看看?”卢住元问。
千桦觉得没有理由要拒绝他。
身着蓝色连体制服的地勤人员迅速放下吊舱舷梯,两名红制服的皇家侍卫首先上艇警戒,舷梯很宽,足够两人并行,卢住元得了上次的甜头,再次优雅地抬起胳膊,千桦却装着没看见,径直循梯而上。
出人意料,吊舱内部要比从外面看时宽敞得多,装修也十分豪华,进门就是个铺着土耳其风格华丽地毯、摆着欧陆风桃心木茶几和软皮沙发的小客厅,周围却饰以中国风的盘龙立柱和国画屏风。
“这个门通往空勤舱和操舵室,往那边依次是乘客包厢、餐厅、厨房、储藏室和机械室。”跟随进来的卢住元殷勤地介绍道,表面看看来,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刚刚遭遇的挫败。
“看看包厢吧。”千桦说。
“请这边来。”
包厢看起来十分舒适,与火车上的头等车厢相似,每个包厢都设有可用帘子分隔的4张卧铺(2座上下铺),六个包厢在靠左舷的走道右侧一字排开,各包厢与走道之间设有雕花的中国风拉合门。
“这艘华云一号跟它的两艘姊妹艇一样,一次可载运24名客人,正在建造的安云一号载客量要多一倍,航程也远得多,准备用于横跨太平洋和欧亚大陆的洲际航运。”卢大财主精心扮演着解说员的角色。
“听说飞艇气囊里充是氢气,卢先生有没有考虑过飞艇的安全问题呢?”千桦冷不防问道。
“已经特别要求工厂方面采取最周密的防护措施,严防氢气泄露,设计时也已经着重考虑防火,艇上安设了当今世界最先进的灭火设施……还得到了军方的大力协助,所以安全方面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千桦早就知道,其实这艘“华云一号”根本就是由军用的FTG-3“强云”大型攻击飞艇改造而来,大华公司也有军方的背景在里面——无论如何,把扔炸弹杀人的兵器变成豪华空中游艇,也算是积德了。
前前后后转了两圈,千桦总算发表了令东道主大感欣慰的评语:“很漂亮,改天我去欧洲就坐你的飞艇好了。”
“那就是大华公司莫大的荣幸了。”
卢住元刚说完,跟进来的几位记者就忙不迭地叫:“公主殿下,可以照相了吗?请看这边好吗?”
镁光灯闪了又闪,对千桦来说,今天的活动是政治任务,对卢住元来说,公主和众多达官贵人的驾临是交通上层与打广告的大好机会,双方对彼此的立场理应心知肚明。只不过……公主的广告出场费是多少呢?千桦有点好奇。
下艇时,千桦看到了不少熟面孔:总理大臣张志高与总理夫人罗素兰,外交大臣莫宁,工商大臣牛金、交通大臣江闻涛、内政大臣杨正金,国防大臣胡克……这些人的广告出场费又怎么算呢?话说回来,这位卢大富豪的面子可真够大的,这么多日理万机的帝国重臣都来给他捧场,或许其中几位已经跟他混成有福同享的酒肉兄弟了吧,道貌岸然的老男人们,早就看透你们了,从张倩清拿来的那份清单开始,你们面具下的嘴脸我真是越看越清楚,越看越真实,越看越有快感……
对着宫内厅提供的讲稿照本宣科是无聊的,听各位大臣与卢住元本人走马灯般地上台讲话是无意义的,目睹飞艇搭载第一批乘客升上天空是无趣的,那些白痴一样的宾客到底有什么好欢呼的?就因为看到飞艇升空后天女散花地投下数不清的彩带?是的,那很眩,同时也很污染环境——21世纪30年代颓废年轻人的厌世思维。
恹恹不乐是不对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那个人在的话,也许会带来一些特别的刺激……可这里却到处都是这样那样令人窒息的腐烂中年男!
人群中突然晃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名字……应该记得他的名字。
姓黄,黄什么来着……对了,黄浩!帝大历史系讲师,已故众院议长黄林宏的次子,去年自己还不是公主的时候下江南去游荡,就是这位帅气大学老师做的导游,今年应该是26岁了,有没有结婚就不知道了……等等,他结不结婚关我什么事……
千桦在想象中抽了自己一巴掌,慌忙转过头去,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
公司成立典礼暨首航仪式之后,宾客转移到飞艇场附近卢住元家的西洋豪宅“望云阁”中,被巨大法式喷泉花园大庭院包围的高大主楼里早已备下丰盛的西式晚宴,间以西洋小丑杂技表演,二楼大厅又摆出了西洋舞场,请来好几班欧洲乐师轮轴演奏,又在主楼一侧小楼中摆出京剧戏台与华式酒桌,一派笙歌乐舞、酒池肉林的场面。
吃不惯洋菜、跳不动洋舞的宾客们相继去了小楼,包括公主和几位大臣在内的大部分宾客留在了主楼,在卢住元殷勤邀请下,千桦坐到了他所在的那张大餐桌前。
“张叔叔好,罗阿姨好,莫叔叔,杨叔叔,胡叔叔,牛叔叔……好久不见。”千桦诱人犯罪地微笑着,一一向父亲的臣子加部下们打招呼。
“公主殿下今天真是太迷人了。”莫宁仿佛嘴里填满了蜜。
旁边的莫夫人(据说曾是京城名妓)也立即笑容可掬地附和:“什么啊,公主殿下哪天不迷人,你都不知道公主的画像和照片现在卖得多火……”
过于赤裸的赞美首先败坏的是胃口,她只好无奈地微笑,抿了一口开胃的餐前酒,跟这帮大叔大婶混在一起只能令她心情愈加低落。
大叔大婶们熟练地使用刀叉勺子分解一道接一道呈上来的西洋美食,彼此之间开始交换程序式的客套问候,千桦虽然没什么食欲更没有闲聊的心思,也只能打起精神应付着。令人厌烦的是,莫宁和杨正金的夫人(两个庸俗透顶的女人)总是就翻来倒去地向她扯一些毫无营养的八卦话题。
“听说宫内的女官无论冬夏,一天要洗三次澡,换三套内衣,有这样的事吗?”莫夫人一脸残花败柳的天真。
“那是各人的自由了,据我所知,宫内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
在千桦看来,诸如此类的问题除了显示提问者的无聊外,更让她心里翻腾起一脚将对方踹向天花板的暴力念头。
随从的女官叶镜莹被安排到了隔壁桌的另一头,此刻风情万种地跟一位富豪榜上叫得出名号的中年男打得火热,千桦碍暗暗叹口气——不管她了。
同桌的大叔们跟卢住元果然热络,时而称兄道弟,时而推杯换盏,时而两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又突然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或淫笑,一帮臭男人,在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
不时也有人过来敬酒,这时莫宁或杨正金便主动站起来为千桦介绍,这是某某某,现在是什么什么,那位是某某某,现在又是什么什么,诸如此类,倒是总理夫妇显得较为冷漠,一次也没有为她介绍过——按理来说,在场官职最高的总理大臣应该是最有资格为公主介绍陌生要人的。
令千桦意想不到的是,来之前从笔记本上复习过的十大财团掌门人居然全体到齐,从第十位的简氏兄弟到第一位的张孝若,一个不少,半个不缺,更令她兴奋的是,在这里还见到了张倩清。
“这位是张氏财团总裁张孝若男爵……”莫宁还未介绍完,千桦就敏锐地发现了隐约躲在张男爵身后的那个熟悉身影。
“清儿?是你吗?”
一袭雪白洋裙、烫着空心卷发的张倩清这才略显羞涩地从兄长身后探出头来,向众人屈膝行礼。
“你穿女装也蛮……”
千桦话讲到半就被张倩清用眼神逼了回去,瞬间领会到对方意思后忙改口道:“我是说,你这条裙子在哪做的,真的很合适。”
“自己做的。”张倩清暗暗使了个眼色。
心有灵犀一点通,千桦立即转身对诸位大叔大婶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张倩清:“张男爵,你妹妹借我一下,不介意吧。”
“那是她的荣幸。”张孝若显然对此早有准备。
//com//“来一支?”
“我不抽烟,你知道的。”
主楼西侧的生肖喷泉旁,淑女打扮的张倩清点起了一根不知名的香烟,吞云吐雾间,淡淡的玫瑰花香弥漫开来。
所谓生肖喷泉,乃是望云阁一大景致,圆形水池壁上等距设置十二座生肖塑像,塑像口中喷出的弧形水柱一起喷向水池中央的莲花台座,台座上则升起十二股竖直向上的水柱一一对应,最特别的是,每到一定时辰,该时辰照应的生肖塑像就会左右摇晃,台座上对应的水柱也会突然喷到比原来高一倍的地方,同时台座中央还会发出悦耳的音乐……
听完张倩清的介绍,千桦摸了摸手边冰凉的金属质狼犬脑袋:“我记得圆明园里也有这样子的喷泉。”
“就是照那个做的。”张倩清耸肩。
喷泉周围安设有彩色小探照灯,半透明的水柱在绚烂的光影中微微颤抖,背景是远处的阴暗树丛,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
千桦饶有兴味地研究着狼犬塑像的耳朵:“卢住元的面子还真够大的。”
“当然,肯砸钱当然有面子。朝中关键重臣没一个不吃过他的好处。这次开放民用航空运输,从来没搞过运输业的卢氏财团不经投标就取得指定的航线垄断权,北洋重工为大华制造的飞艇只收工本、不计利润,卢氏财团明年还将得到内外蒙民用汽车运输的垄断权,以及陆海军银行、保险业务的优先权……公主以为如何呢?”
“你还知道什么?”
张倩清吐了串完美的烟圈,从坤包里取出几张文件递给千桦。
“今年5月总理张志高在香山置办别墅,卢氏财团的金诚银行主动提供无息贷款20万,20年后起还,分60年还清,债务人逝世后不追究,这跟送有什么区别?”
“同样在五月份,工商大臣牛金委托卢住元名下的京直地产代理购房投资,京直地产将手中市值40万的六处地产以不到5万的低价转让给他,老家伙一转手,净赚30来万。”
“六月份,国防大臣胡克的三姨太因车祸身亡,卢氏财团的安惠生命保险居然为已死的人上了巨额人身保险,一次赔付兵相大人16万元巨款。此外,早在今年二月份,胡克就已经出现在南方地产的股东名单中,名下的股份当月市值达15万元。”
“七月份,交通大臣江闻涛委托卢氏财团的华利证券投资股市,以3万元买下了市值30万的德利地产和南华银行的股份,这两家公司当然也在卢住元名下,一来一去,江大臣净赚20余万元。”
“同在七月份,内政大臣杨正金过生日,卢住元献上市值3万元的京内豪宅一所,市值8万元香山别墅一所,此外,根据内线的报告,卢住元还在八月份以1万元低价将市值15万元的金诚银行股份转让给杨正金。”
“八月份,外交大臣莫宁通过华利证券以1万元低价购得市值16万元的南方地产股份,同月,财政大臣韩浪为长子过生日,卢住元将市值8万元的两处豪宅作为礼物进献,此外,早在今年四月份,卢氏财团就以1500元的象征价格将市值15万的安惠生命保险股份转让给韩浪。”
(作者注:书中1905年时的1华元大约相当于另一时空21世纪初的180-220元)
喷泉旁的灯光不够亮,千桦也没仔细看文件,随便塞进了小手包里。
“清儿,连同上一次的,你收集这些情报,只是为了跟我做交易吗?”
张倩清点起第二根烟:“交易?公主一定比我清楚,那只是个借口,公主也可以认为我是站在张氏财团的立场上,想给竞争对手使绊子,事实上,单单是张氏财团也绝无可能搞到如此详尽隐秘的内情。”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千桦把手伸到生肖塑像的喷水口前,激起一片剧烈挣扎后崩溃碎裂的水花。
“公主不相信我吗?”
千桦只是安静地注视对方,一言不发。
张倩清冷冷一笑,在花岗岩的池壁上掐灭烟头。
“公主,这世界上您最想要什么?”
“你说呢?”
“公主想要的,是世界,一个按照公主的理想打造的世界。”
“那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
这次轮到张倩清不说话了。
千桦情绪不明地微笑着,向前一步,樱红小嘴附在张倩清耳边:“回头请转告某些人,我只是个喜欢玩乐的女人,对政治不感兴趣,以后没必要送这种东西来了,这些废纸对我毫无意义”
“公主,我想你误会什么了……”
不太纤细不很粉白的食指在张倩清嘴前左右晃了晃:“今天到此为止,以后我们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否则就不要见面了。”
瞬间明白了什么的张倩清只得点头:“好,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站住!”
不远处公主直属的皇家侍卫突然大喝一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两名侍卫中间夹着一名略显清瘦的男子,还不住地向这边张望。
张倩清拽了拽千桦的手:“是已故议长黄林宏的二少爷,叫黄浩,他怎么在这里……”
“你认识他?”千桦想起了白天在人群中初见黄浩时的异常反应。
“我们两家这几年关系不错,父亲还说打算跟黄家结亲,准备把我嫁过去,后来京师变乱,两家家长都出了事,结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黄氏财团现在的大当家黄鸿4年前就结婚了吧。”千桦对自己的记忆力还算自信。
“所以……原本是打算要我嫁给他的……”张倩清低头指了指远处的黄浩。
“那就叫他过来好了。”千桦拍手道。
“不用了……叫他过来干什么……”
这种程度的微弱抵抗是完全无效的,一口烟的功夫,略显尴尬的黄浩已经近在咫尺。
“黄老师,专门出来找清儿吧。”千桦揶揄道。
“公主说笑了,里面太闷,想出来走走,碰巧就……”
千桦别有用心地眨眨眼:“碰巧也没关系,这就是缘分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张倩清一把拉住她:“要走一起走。”
“要不要……一起走走。”黄浩挠了挠后脑勺。
“好啊。”千桦抢先应下。
张倩清却不情愿:“你们走吧,我就喜欢呆在这里。”
话音未落,池中水声大作,同时响起完全机械味道的优美音乐,池壁上某只喷水的生肖塑像也开始随着音乐节奏左右摇摆——想必是正好到了某时辰的整点。
“蓝色多瑙河……”千桦对这音乐并不陌生,她曾有一整年时间都用它来做手机铃声。
“公主对西洋音乐感兴趣?”黄浩冷不防问。
千桦对这个问题没兴趣:“听过一点……话说回来,刚才你大哥都有过来敬酒,怎么不见你的影子?”
“我大哥……不喜欢我们弟妹跟着他。”黄浩略略歪过头,似乎不愿意提到他大哥。
“他大哥搞的是彻底分家。”张倩清代他解释。
黄浩不得不点头:“我大哥说,分家以后,各过各的日子,各走各的路子,各顾各的面子,我们弟妹都别想指望他。没什么,反正我们弟妹人人都是百万富翁了,不贪心的话,分到的遗产一辈子都花不完。”
“这么说,你还要继续做你的大学老师?”千桦有些好奇地问道。
黄浩优哉游哉地一摊手:“我想把遗产的大部分拿出来办学校,小学,中学,大学,能办几所办几所,还想全世界到处走走,研究一下各国议会制度的历史或别的什么,写几本书,喝几口茶,闭上眼睛睡一觉,这样就足够了。”
“他就是这样,没有上进心的男人。”张倩清显然对此早有认识。
“没办法,我不习惯每次请人喝酒都要算计着怎样派红包,也记不住这位那位大员与他们家人的生辰八字,更算不清工人每餐少发一个馒头能降低多少成本之类的题目,我这种人,就是坐吃山空的命。”黄浩自嘲地笑道。
“坐吃山空,没什么不好啊,我就喜欢坐吃山空。”千桦又在漫不经心地玩水。
“说到红包,听说今晚赴宴的大臣,每人最少一万,公主的话,恐怕不好意思送支票,大概会奉上希奇珍贵的首饰珠宝……”
“吃顿饭就送一万?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千桦弱弱地感叹道——堂堂总理大臣的年薪公费加起来也不到一万元。
张倩清补充道:“随从仆人也有份,因为谁也不好意思当面收送红包,所以都会在宴会结束前派人在场外偷偷塞给各位大员的随从,同时也会给随从备一份红包作为封口费,大臣的红包有一万,随从的小红包就不会少过五百。”
“有没有不肯收红包的情况?”千桦有些忐忑地问道。
“你父皇在任时不收,别人也不敢送,已故的致德公文易也不收,还有已故的武镇公钟夏火,除此三人之外,这几年没有听说哪位重臣大员见了红包不收的。这也是场面上的规矩了,你不收,送的人不把你当兄弟,同僚也会把你当异类,你父皇这类铁腕强人可以不在乎,一般的大员面对这种得了实利又拉近各方面关系的好事通常不会当面拒绝。”
//com//“月华公主……公主殿下在那里吗?”
不远处传来女官叶镜莹的声音。
“有人叫我们回去了,走吧。”千桦不用问也猜得到叶女官的来意。
“公主,舞会开始了。”
一路上,叶镜莹充满期待地微笑个不停。
进门前,千桦忍不住问:“镜子,你到底在兴奋什么?”
“舞会,舞会啊。”叶镜莹眨着眼做单纯可爱状。
“舞会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公主到时会跟哪位俊俏的小少爷跳舞……”小狐狸的眼珠子神秘兮兮地闪个不停。
千桦乱世用重典,做淫贼状托起她下巴:“不用想了,到时候我就换上男装,搂着你这小狐狸精跳,怎么样,满意了吧?”
小狐狸傻笑着不做声了。
四人进得主楼内,迎面碰上一堆人,男男女女围在一起,中间似乎有两三人在辩论什么,旁人皆屏息而闻,大概还真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由叶镜莹在前开路,四人小心地挤到前排,定睛一看,原来正在打口水仗的是三位政坛暨文化界名人:国会第二大党自由党总裁兼司法大臣孙文、国会第三大党大公党总裁兼卫生大臣康有为以及前帝国大学校长、现国会文教委员会委员长陈次虎。
“在争什么呢?”
千桦好奇地想,决定做一根合格的柱子,老老实实呆在一边听听看。
只听孙文唾沫星子横飞地叫道:“王道之新三纲,非西洋民本思想之精华——人性、人道、人权——莫属!人性者,本恶,故以民主法治束缚之;人道者,向善,须立为国本教化之;人权者,天赋,以民主法治卫护之……”
康有为连连摇手:“非也非也,自古仓廪实而知礼仪,推而广之,知礼仪方可识民权,识民权方可建宪政,是故民生为宪政之根本,试问民众穷困潦倒,以至于率兽食人之乱世,宪政何用,民主何用?故鄙人之新三纲,在民生为民德之纲,在民德为民权之纲,在民权为民宪之纲。”
“民生者,仓廪丰实也;民德者,文明礼仪也;民权者,即所谓天赋人权也;民宪者,即所谓宪政民主也。”
“仓廪未实,不知礼仪,不识人权,此等愚昧草民,可配行宪政民主乎?而国之富强,民生之丰,在于有圣君名主,为臣民之模范表率,为国政之天然权威,可集人心,可免内乱,可御外敌。西洋之代议制度虽有其效,亦应配合圣君名主之治方可免于民心纷乱、礼教崩毁。”
“譬如英吉利有不贤之查利国王,为一己之私与议会相争而肇内战,以至生灵涂炭,妖孽丛生,直至贤明如威廉玛丽者承继大统,方才步入正道,至今名君圣主不绝,故有英吉利当今之开明盛世。俄罗斯有圣明之彼得大帝,为求国家兴盛,不惜亲赴外国船厂工坊为学徒,赤膊挥汗,操锤打铁,躬身学习船舰枪炮之法,回国后严整政务军事,上下一体,肃然一新,从此屡败强敌,攻城掠地,开创俄国兴盛之始。今俄国之主尼古拉者,不识大体,不辩忠奸,视亲随为金玉,视小民如猪狗,亲小人而远贤良,引妖人而淫乱宫廷,是故人心涣散,国家积弱,数十年前屡次欺侮我之欧洲强国,今次却轻易败于我国,不可不引以为戒……”
这边陈次虎摇头晃脑地反对道:“先生此言差矣,就依先生所举之例,俄罗斯古有圣明之彼得大帝,今日其后代不贤,天怒人怨,该如何是好?若尼古拉之后继者又不贤,又该如何?果然要年年流血革命,杀人盈野,赤地千里乎?英吉利自威廉玛丽之后,子孙后代又果然人人贤德如圣人乎?”
“概因俄罗斯不行宪政,君主独揽大权,一旦君主懈怠,又或重用奸臣,又或骄奢淫逸,常致不闻下情,不知民生,不为民思……不意间便妖孽横行,小人得道,奸恶之徒倾倒庙堂,此亦乃我中华五千年历史之深刻教训也。”
“英吉利行宪政者,限君主之权,万机决于公议,公议一决,上行下效,莫敢不从,而君主得万民敬仰拥戴,为信仰之楷模,为国家之威权,为民族之象征,起凝聚臣民心力之作用也。不若君主独裁之下,为政者官官相护,欺下瞒上,钻营拍附,横行一方;无权者平日如羔羊,逆来顺受,至忍无可忍时,方呼啸揭竿而起。乱局即开,鲜血遍地,人民流离,礼仪崩毁,人兽无别,举国上下,一片糜烂,有幸安定一时,岂有安宁一世?一治一乱,一分一合,循环无尽,国之幸乎?民之哀乎?”
说到这里,陈次虎微微一顿,抬高了三分声调:“不行宪政,民权何来?不保民权,可有合现代文明潮流之礼仪乎?死抱伪旧礼教之人,真可富国强兵,振兴民生乎?是故鄙人以为,新三纲者,莫如反先生之言而制之,即民宪为民权之纲,民权为民德之纲,民德为民生之纲也……”
听到这里,千桦不禁小声嘀咕道:“原来在争新三纲,既然如此,有没有新五常呢?”
陈次虎就近听得明白,转头一看,忙鞠躬行礼道:“原来是月华公主殿下,见笑了。”
孙康二人跟着行了礼,康有为抢先开口道:“公主刚才可是问到新五常?”
“是,早先就听父皇提到,学界对王道主义新儒学若干定义尚有争论,不意间听到三位先生的争论,实在受益菲浅。”
对于自己不是很清楚的领域,虚心是绝对必要的。
康有略略点头:“旧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出自腐儒董仲舒之《春秋繁露》,其阳尊阴卑之理,强将阴阳五行之玄理加于孔圣人所定义理名分之上,荒诞不经,以偏概全,不但贻害后人,更不合当今新世界之潮流,故而学界纷纷商论,以真正体现新帝国精神之新三纲代之。五常者,众所周知,仁义礼智信也,自腐儒董仲舒以来,概以为五常附于三纲之上,乃处置君臣、父子、夫妻、上下尊卑关系之准则,今三纲既变,五常不得不有新解,学界对此讨论甚多,我与孙大臣与陈委员长虽然在三纲之定论上尚有分歧,却对五常之新解颇有共识。”
孙陈二人皆点头称是。
“五常新解?可否赐教?”
“不敢,臣可能记得不是很仔细,还是请孙大臣来说吧。”康有为机灵地把皮球抛给了一旁的孙文。
孙文坦然接手:“简单来说,仁为慈悲之心,悯人之怀,即同情心,爱人之心,即如西人所言人性人道也;义为社会公义、国家大义,为此要求国民有勇、忠二性,国民应勇于维护社会公义,誓死忠于国家大义;礼为文明礼节,但并非腐儒鼓吹之旧礼教,而是在人性人道人权基础上的新式文明礼貌,相应地,要打击和废止各地与人性人道人权不合的陋规陋习;智为求智之心,尊智之情,择智之能,具体表现在尊师重教,勤于思虑,明辨是非,不为妖言所惑;信为信用,分私信与公信,无论公私,必须讲求信用,故意失信者要给予严厉惩罚,效仿西洋制订严格合同法之意义,正在于此……”
“受教了……听说舞会已经开始了,要不要一起上去?”千桦热情地邀请道。
没错,这场宴会,注定是要大开眼界了,好好抓住机会,这座豪宅里现在聚集了这个国家各方面最上层的人物——身家亿万的大财阀,手握大权的内阁重臣,掌控思想界话语权的文化权威……
多认识几个这样的人物、跟他们拉近拉近关系,没有坏处——不,这是今天的任务,父皇计划之中的任务,必须用心去完成。
月华公主殿下漫溢了阳光的微笑令三位思想家失去了辩论的动力,消灭了战斗的意志,只剩下点头的份。
“走吧。”
千桦转头吩咐道,却鬼使神差地、斜斜地对黄浩特别眨了眨眼。
黄浩条件反射:“公主有什么吩咐?”
笨蛋,谁要你说话的!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又神差,莫名其妙地吐出了以下的话:“你可以请我跳舞。”
完了,今晚真是发疯了……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公主没有变回灰姑娘。
凌晨三点钟,公主回到中南海西洋别院的时候,皇帝还没有睡。
“爸爸,你怎么……”千桦下意识地双手捂住脸颊——刚刚她在镜子里发现脸上残留了太多太浓洗不去的红晕。
“睡不着,到处转转。”
刘云微笑道,拉了拉风衣领子——此时皇帝陛下的睡袍外面正披着件禁卫军官的黑色风衣。
“玩得怎么样?”
“恩……很好。”千桦还不舍得把手从脸上放开。
“困了吗?”
“没……不算很困?”
“那坐下来陪爸爸聊聊天吧,正好有些话要对你说。”
千桦感觉得到,父亲应该是特地在这里等她回来的。
下一妙钟里,莫名地,隐约体会到一种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手掌的心情。
刘千桦……看来你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com//吩咐女官奉上茶点之后,刘云屏退众人。
“今天一定认识了不少大人物吧。”
千桦老实地点点头。
“有没有收到红包?”刘云安详微笑。
“红包……是,上车之后才知道的,卢住元送了一套首饰,耳环三对,项链三串,分别是钻石、红宝石、翡翠的,看起来很贵重。哦,还有,我的贴身女官交代说,她收了五百块的小红包。”
刘云欣慰地点头:“应该不下会比大臣们少,安心收下吧。”
千桦小心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爸爸,这些你都知道的。”
“我还知道更多。”
“更多?”
刹那间,刘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摄人心魄的寒光,千桦不由心中一颤。
“张倩清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刘云冷不防感叹道。
“张倩清……她怎么了?”千桦预感到了什么,事实上,几小时前她拒绝张倩清的时候,很大程度上就是出于预感阴谋的本能。
“有人想打破既定的格局,他们需要棋子。”刘云的解释显然过于抽象。
千桦并不觉得这句话太难理解,相反,父亲一针见血地揭示了她几小时前面对张倩清时的感受。
“我希望你也认识到了。”
千桦只有点头的份。
“我们也需要棋子,反其道而用之吧。”
刘云着重突出了“我们”二字。
“我知道,今天以后,你心里有不少疑问,但是你要知道,集团需要力量,不仅仅是政治军事力量,也要有足够的经济力量,令集团掌握尽可能多的政治军事经济诸方面资源是集团高层的基本共识。”
千桦毫无抵抗力地低头聆听。
“自集团全面掌权以来,收红包,收贿赂,从来就没有彻底禁止过,到现在已经成了定例,知道为什么吗?”
“照理来说,收了钱就要办事,不过你要记住,帝国的重大的决策都是经过集团集体讨论和领袖决断产生的,事关帝国与集团的双重利益,谁也不能单独行事。”
“所以……那是变相的征税?”千桦不经意地玩弄着小碟子里的点心。
“可以这么说,集团内部有不成文的规矩,所有成员收到好处后都要主动申报,看情况拿出五到八成作为集团共同资金,作为预算外的秘密活动资金,以及集团经济事业的资本。举例来说,直属集团的虎豹营和鹰狼队,费用不列入国家预算,全部从共同资金中支付。还有,购买国有企业上市股票时,用的也是共同资金,分红时成员支取一部分,大部分再用来扩大投资……”
“如果成员收了好处不申报不上交,会怎样?”
“隐瞒不报的,就是对集团的背叛,一旦查出,严惩不贷。贪污也是绝对禁止的,贪了国家的钱就等于贪了集团的钱,同样是背叛。原来管总参后勤处的武定国就是隐瞒受贿加贪污,数额又极其重大,数罪并罚,非死不可。”
千桦微微舒了口气。
“可控制的潜规则么?”
“没错,规则以内的,对个人有利,对集团有利,对帝国无害,即便有违清法,却也并非不可接受。超越和破坏规则的,对个人有利,对集团不利,对帝国有害,就要坚决打击。重要的是规则的可控制性……记住,上位者玩的是规则,规则这种东西,是用来维护而非破坏的,颠覆规则,就要付出代价,在企图改变规则之前,必须仔细考量所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和将要付出的代价。”
“明白了……”千桦低下头,在千年老妖面前,修道未深的小妖精是注定要无力化的。
“知道吗?由你负责的皇家教育基金,三百万的启动资金就是从共同资金里拿出来的。著名的廿二五基金会,每年发放一百万的科研奖金和奖学金,也是用共同资金办起来的。凡事不能只从单个角度看问题,没错,从表面上来看,大臣们是收了红包和贿赂,但财阀就只是因为红包和贿赂才得到项目的吗?不,之所以把某个项目交给财阀,正是看中其财力丰厚,能在短时间内把项目有模有样地搞起来,都是经过集团的专家研究,经过充分地集体讨论,并由我这个领袖最终拍板以后才做出的决策。”
“这种潜规则,也是控制财阀的手段吧。”
刘云冷笑道:“当然,我们手里的权力不是专为他们服务的,要让他们时刻清楚,是他们必须依赖我们,要像驯服狼一样驯服他们,否则他们就会妄想反过来驯服我们。”
千桦沉默了,她想要反省,但暂时没有心情。
“千桦。”刘云严肃得有点吓人。
“是。”千桦端正地挺直身子。
“我想把皇位连同集团都交给你,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把握住你自己,不要让我失望。”
“知道……”
“如果你无法成长起来,集团领袖的位子反倒会害了你,我不会让你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去冒险,不过即使不做集团领袖也没关系,那样反倒有更多时间去专注于具体政务之外的东西,站得更高,望得更远……”
“这个我有觉悟。”
刘云欣慰地点点头:“很好,爸爸的话说完了,不要想太多,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刘云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回身强调了一句:“记住,集团就是帝国,帝国就是集团,只有集团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千桦用力点头。
是的,集团,要获得力量,就先要融入集团之中,远离集团,只依靠父亲的庇护,你能走多远呢?
集团就是你,你就是集团。
为了这个,先要把你的偏见、冷漠与莫名其妙的愤恨统统摧毁,没有钢铁的意志与燃烧的血液,什么都别想实现。
成为父亲,或成为父亲的累赘,选一条路吧。
千桦疲惫地缩在沙发里,踢掉漂亮的舞鞋,抱起双膝,昏昏闭上双眼。
要改变的,终归要改变,要毁灭的,注定要毁灭,从今天开始,你得学会变身,你要找到,那些适合成为父亲的灵魂分子,把它们拼凑成全新的自我,一个认清残酷、坚持理想、燃烧生命的王者。
是的,王者,女王之路,从今天开始,不可抗拒的命运,已经在脚下变得坚硬宽敞。
所以……
数日后,丰泽园,菊香书屋。
外交大臣莫宁正在为刘云介绍即将派遣埃塞俄比亚的使团主要成员。
“这位便是派往埃国的特命全权大使叶华,先后任驻亚丁、孟买和巴达维亚领事,最近在外交部新设的非洲司任副司长,熟知印度洋周边情形,对非洲颇有研究。”
刘云对莫宁介绍的这位年轻大使端详许久,感叹地点头道:“很年轻嘛。”
“皇上英明,臣现年三十岁。”浓眉亮目的叶华恭敬应道。
“年轻人,有干劲。莫大臣说你对非洲颇有研究,此去埃塞俄比亚,想必也已经早有准备了吧。”
“是,接到任命后,臣丝毫不敢懈怠,日夜悉心研究埃国形势,前因后果,一一梳理,不敢说无所疏漏,至少也是了如指掌。”叶华显然胸有成竹,竟把了如指掌这样高调的词句都抛了出来。
“那你说说看,埃国当今内外形势如何?使团此行,可有什么困难?”
“埃国当今之势,一言概之,为欧洲列强所包围也,其东北有意大利占厄立特里亚,其西其南有英占苏丹及东非,其东北有法占吉布提,其东有英占索马里,其东南有意大利占索马里,其东南更南,近又有德国建一殖民地,号称德属索马里也。”
对照另一时空的历史,除了突然冒出个德属索马里之外,大致还是一样的。
刘云没有发话,点头示意叶华说下去。
“除此之外,美俄虽无领地毗邻埃国,却签有条约,派有使团,享有特权,尤其俄国,其军事人员作为顾问常驻埃国参谋部,指手划脚,列强多有不满……”
“使团之根本困难,在于毫无根基,列强觊觎埃国已久,早早布棋下子,占有先机,又兼与埃国同奉基督教,利于沟通……”
刘云认真听完,转向莫宁道:“既然如此,可有对策?”
“是,作为对策,使团应尽可能地向埃国展示帝国国威,为此将带去一批精良的武器,一些对俄战争的书籍、照片集和地图册,还准备了特别制作的电影和解说稿,力求给对方达成最直观最震撼的印象。其次,使团还将尽可能表达我国的诚意,向对方表示我国对埃国绝无任何主权方面的企图,我国将为埃国的经济军事建设提供尽可能大的帮助,并在适当时机,暗示帝国期望与埃国结成某种形式的同盟关系……”
“带两架飞机去,给他们开开眼。”刘云冷不防插了句。
“皇上英明,除飞机外,还准备了国造步枪、马枪、轻重机枪、山炮、野炮、迫炮等,同时列出了极优惠的军火售价清单,价格至少比他国便宜一半,而且可以易货交易,此外,在总参谋部协助下,还制订了适当情形下可能向埃方提交的军事援助计划。”
//com//“这是使团名单、礼品清单和特别军事援助计划。”莫宁奉上一叠文件。
刘云细细浏览起来。
除特命全权大使叶华外,此次派往埃塞俄比亚(又称阿比西尼亚)的使团成员还包括副使1名,头等武官1名,二等武官3名,头等翻译官1名,二、三等翻译官5名,头等医官1名,二等医官2名,基督教士3名,各方面学术专家8名,工商代表4名,另有使团卫队180名,其他随员90余名,总数超过300人。
礼品包括:
王虎汽车2辆。备件、油料若干。
60迫击炮2门,80迫击炮2门,57山/步炮1门,75山炮1门,75野炮1门,105加农炮1门,共8门火炮,每炮携炮弹120发。
步枪400枝,马枪100枝,轻机枪8挺,重机枪4挺,子弹33万发。
中华帝国皇帝赠给埃国孟尼利克二世皇帝的私人礼品:装饰座钟、中式首饰、景泰蓝瓷器、中国宝剑、画册、书籍、电影机、幻灯机、特制的电影胶片和幻灯片,中国传统国画、中国皇帝全家肖像画等。
另有给马康南公爵的礼物:礼品手枪、中国宝剑等。
以上全部人员和物资将由1艘大型装甲巡洋舰、1艘防护巡洋舰和1艘海军运输舰装运,预定在法属吉布提的奥博克港或英属索马里的泽拉港卸载。
看到这里,刘云抬头道:“别忘了刚才说的两架飞机。”
莫宁连声称是。
与同盟或准同盟条约挂钩的军事援助计划包括:
在埃国常驻军事顾问团,帮助埃国整编和发展正规军。
免费提供可武装1个独立步兵旅(13600人)的全套装备及1年份弹药。
帮助建立一支小规模的航空浮空队。
在此基础上,以比国际市场平均低一半的优惠价格出售埃国想要购买的其他武器弹药。
帮助埃国发展军事工业,主要是煤铁矿、钢铁、火药和枪弹制造。
刘云满意地放下文件:“很好,诸位应该都了解自己身上所付的使命了吧,这次不远万里,不惜耗费,派规模如此之大的使团出访远在印度洋西岸的埃塞俄比亚国,还带去那么多礼物和优惠券,绝不是因为我们钱太多烧得慌,我们是那种烧包吗?”
皇帝诙谐的反问之下,众人都笑着摇头。
刘云摇着头自问自答:“当然不是,古人说搞外交,就要远交近攻,俄国人离我们太近,贴着我们的脑袋,随便乱摸我们的天灵盖,所以被我们砍了,这是近攻了。这远交呢,现在欧洲列强都跟着德国喊黄祸,对我们横竖看不顺眼,美国担心我们跟他抢太平洋,不高兴,怎么办呢?左看右看,非洲还有这么一个埃塞俄比亚,很厉害,非洲纵横万里的地方大多被列强分了,就剩下西边上一小块,剩下个美国保护的利比里亚,东边就是这个埃塞俄比亚,虽然被列强包得死死的,却硬是没给吞掉。光兴元年的时候,正是现在的孟尼利克二世皇帝,领导全国跟意大利侵略军干上了,就在阿杜瓦那个地方,由一位马康南公爵指挥的大军把意军主力干光了,意大利不但损兵折将,被迫承认埃国独立,最后还赔了人家1000万里拉——大家想想,前清道光、咸丰年间跟西洋人打仗,只有中国人赔洋人的钱,洋人什么时候赔过我们?甚至后来小日本跟我们闹不愉快,悍然攻打台湾,我们还赔了他50万两白银。所以啊,这孟尼利克皇帝跟他的埃塞俄比亚帝国,了不起,了不起啊。”
众人皆啧啧称是。
“不过,孟尼利克虽然暂时打败了侵略军,却仍在列强包围当中,不断被人家蚕食,随时可能被瓜分,此时,他们正需要一个肯真正帮忙又没有殖民企图的盟友,普天之下,只有行王道的中华上国才有可能承担这种角色。而帝国也正需要一个能够牵制欧洲列强的棋子,埃国临近红海通印度洋之咽喉,此地犹如列强之命根,只需稍加用力,风云为之变色啊。”
皇帝“命根”之说一出,众人大笑不已,仔细想来,倒也颇为贴切。
“天朝之王道,对欧美之霸权,孰优孰劣,正要见个分晓。先前已有暹罗受我天朝王道之恩,此次联络埃国,虽有诸多困难,却也意义非凡,暹罗之痛痒不过在列强之脚趾,埃国之癞癣却在列强腰下,亚洲非欧美之亚洲,非洲又企是欧美之后花园?假以时日,我中华之王道,必浩浩然于天下,诸位当可在首业功臣之列。”
听到这里,叶华立即带头下跪,众人扑拉拉跪了一片,齐声道:“皇上圣明,臣等必不负圣上厚望,力致不辱使命,鞠躬尽瘁,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接见在君臣同心、弥漫着愉快分子的气氛中结束了,莫宁正欲与使团代表一同退下,却被刘云叫住。
“占用你一点时间。”
刘云看起来心情不错。
“皇上尽管吩咐。”莫宁微笑得过分灿烂。
“上次你说集团领袖可以世袭的那些话,很有意思。”
莫宁毕恭毕敬:“皇上明鉴,臣并非出于私心,纯粹是站在集团与帝国的整体立场,就事论事……”
“好了好了,朕没有那个意思,话说回来,听说,原本张志高还叫你师兄来着?”
“是,虽然年龄方面只比他大一岁,在学校里却比他高出三届,而且也远在他之前接受文老师的教诲。”莫宁心中暗喜——有戏了!
刘云若有所思地略略沉吟后,猛一点头道:“恩,其实我一直觉得老文有些偏心,太宠着张志高了,其实这些年我看得很清楚,你跟张志高都是集团文官里面数一数二的综合型人才,能力不相上下……不过张志高热情有余,灵活不足,而后者正是你的长项。”
莫宁控制住狂喜的心情,假装不为所动地略略低头道:“皇上过于夸奖了……”
“不必过于自谦,我看,什么时候,总理的位子也该换个人来坐坐了,大家都需要锻炼嘛,在不同的岗位上积累一些经验,对个人和集团未来的发展都很有意义。”
“皇上圣明……”莫宁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现代人与古代人的界限,真的就只在那两片膝软骨上吗?
此时的莫宁着实厌烦这种莫明其妙冒出来的愚蠢问题。
//com//送走在表皮底下笑歪了嘴的莫宁,下一位前来汇报的,乃是具有俊美高雅宫廷侍从形象的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
就个人感情而言,刘云说不上喜欢这个人,但这位久经考验的三十八岁美男子的确很有能力,忠诚方面也毫无问题——这还不够吗?
令人赏心悦目地坐定后,顾英扬打开厚厚的文件夹。
“看来今天要说的事情不少啊,”刘云会心一笑,“来人,上茶点,多来几块沙琪玛。”
顾英扬从小就喜欢吃这种满族传统点心,这个小嗜好不知什么时候起给刘云记在了心上,感激是当然的,但也没必要立即表露在脸上。在旁人看来,顾英扬永远是优雅、不焦不躁、动静若水的代名词,他也绝对比任何一尊无生命的精致塑像更完美。
“可以开始了吗?”
“是。根据您昨天提出问题的先后顺序进行,可以吗?”
顾英扬就是如此细心。
“就这样吧。”
“那位曾领导莫斯科起义的列宁,下落已经查清,现正藏匿于德国境内,两个月前,德国警方已经开始通缉他。”
刘云皱了皱眉:“这么重要的棋子,不能落入德国人手里,再说了,我们在他身上投下的钱可不能白费了。”
“是,欧洲局已经跟他联系上了,但本人的态度比较暧昧,从各方面来看,似乎更愿意留在德国。”
“许好处,扔现金,想办法说服,实在不行就灭掉,我们得不到的,德国人也别想捡便宜。”刘云目露凶光。
“要绑架过来吗?”
顾英扬如此轻松自然地吐出“绑架”二字,仿佛这个散发着暴力气息的词眼跟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
“没必要,不愿为我所用的,绑架过来也是废物,不如干净点了结掉。”
“可是,按历史书上的发展进程,一战进行到后期,正是德国策划列宁回国,把沙皇革命掉的……”
刘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这里是我们创造的历史时空,把那个时空的历史书都忘掉吧。”
顾英扬没有理由要坚持下去,老老实实地提笔在文件空白处记下了皇帝陛下的指示。
“下面是中亚局的报告:由于俄国人监视严密,密使未能与希瓦汗国主要贵族发生接触,与前浩罕汗国贵族的联络也没有太大进展,在布哈拉汗国倒是有所突破,派赴的穆斯林密使取得了汗王一名王子的信任,正寻机向宫内做进一步的发展。”
说话的同时,顾英扬抽出三张地图奉给刘云。
第一张地图左上角标示着“西元1800年”,图上自咸海到伊塞克湖,依次有三大汗国——希瓦、布哈拉、浩罕,这三大汗国所辖地域北毗俄罗斯,东邻中国,南接印度,西靠波斯,大致在另一时空的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西部、哈萨克斯坦南部一带,而此时的里海东岸大部和包括巴库在内的里海西岸全部属于波斯。
翻到下一张地图,时间标记变为“西元1868-76年”,中亚地区赫然出现一个“土耳其总督区”,西起里海,东至伊犁,北接里海、咸海、巴尔喀什湖北端,南邻波斯、印度,地域极其广阔。与此同时,三大汗国和波斯的领土都大大缩水,其中东边缩成一团的浩罕汗国区域上标注有“1868年为俄保护国,1876年亡国”,西边只剩下一条缝的希瓦汗国区域上标注有“1873年为俄保护国”,损失还不算太严重的布哈拉汗国区域上则标注有“1868年为俄保护国”。当时也正是浩罕军官阿古柏侵攻清帝国回疆(1868-1876)的时期,图上亦有注明,画成绿色的伊犁地区也标有“1871-1881俄占”的字样。在上一幅图中属于波斯的大片地区——大致相当于另一时空的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土库曼斯坦大部、哈萨克斯坦西南部一带——此时已全被俄国吞并。
最后一张标有“西元1882年”的地图,自清帝国回疆向西至里海之间整个中亚地区,已尽为俄国所有,两个被保护的汗国可怜巴巴地缩在土耳其斯坦总督区的紧密包围下。
顾英扬补充道:“希瓦和布哈拉两个汗国,在我们那时空的历史上直到1920年才亡国。”
刘云放下地图:“恩,不知道被我们重创之后,俄国会不会加速吞并这两个保护国,所以你们既要抓紧,也要小心,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两个小伙计没坚持到那时候就亡国了,必定会影响我们的计划,要慎之又慎啊。”
“是。”顾英扬迅速记下指示。
第三项是有关波斯的。
“接下来是中东局的汇报,主要是波斯和奥斯曼两国。近年来,波斯粮食歉收,外贸锐减,国王穆扎尔丁有出国旅游的癖好,在此艰难时期仍屡屡借债出游,1900年向俄国借款240万英镑,02年再向俄国借款100万英镑,03年向英国借债30万英镑,今年又试图再次向俄国借款,举国上下为此沸沸扬扬,怨气冲天。穆扎尔丁国王自即位以来,对外向列强屈膝,出让种种特权,对内钳制改革,压制民主主义者和穆斯林中的爱国群众,各阶层的不满酝酿已久。此时此刻,说波斯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并不为过。”
“看来正如史书的记载,到这个时候,波斯的革命也即将开始了,我们先等等看,注意观察,革命的风浪中总能找到肯接收我们帮助的势力,越混乱就越容易找到可用的棋子,让他们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好了。”刘云轻松地扭扭脖子。
“奥斯曼怎么样了?”
顾英扬耸肩:“奥斯曼摊到了一位太过英明的君主,哈米德二世素丹,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听人告密,据说他拥有一张4万多人组成的特务网,为此每年耗资120万英镑以上,这些忠诚的特务在最近几年里把10到20万人装进麻袋扔进了博斯普鲁斯海峡里。”
“有意思。”
刘云当然无意与这位英明的素丹在镇压异己方面一较高下。
“他还下令取消了学校课程中的历史学和文学,把‘民主’、‘自由’等词从字典中删除,禁止出版有关精神病的著作,甚至化学课本中水的构成公式(H2O1)都被他怀疑是影射‘哈米德二世(HamidⅡ)完蛋’而被追查。”
“最后,跟波斯那位一样,他也喜欢大举借债,最终导致财政破产,被英、法、意、德、奥等国组成的‘奥斯曼国债管理处’控制了国家的经济命脉。”
“有个性。”刘云别有用心地将评语升级。
“从1894年起,土耳其各反政府秘密组织就联合成立了‘奥斯曼统一与进步协会’,通称‘青年土耳其党’,其纲领主要有三点,一是反对素丹专制制度,二是维护奥斯曼帝国领土完整,三是恢复1876年宪法、建立君主立宪制。”顾英扬继续道,“该组织几经迫害与分裂,现在大部分成员流亡在海外,主要集中于巴黎,分为中央集权派和地方自治派两大派系。”
“没有军队,这些家伙什么都干不成。”刘云一针见血。
“是,据中东局报告,青年土耳其党正设法向军队中发展组织,并打算将总部迁回奥斯曼帝国领域,以便联络整合帝国各民主和民族主义组织,大概会按历史书中的记述,在近几年内举事。”
“继续观察,现在不是我们插手的时候,不错,当他们真正需要的时候,一定要确保是我国最先最有意义地站出来。”
“明白。”
说话间,茶点已经摆好,香气四溢的新鲜沙琪玛切成四方形整齐地码放在彩画小碟上,放肆地诱惑着某人。
“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刘云此时的神情仿佛天使下凡。
工具的属性各有殊异,使用、保养的方法自然也不尽相同,对四岁就成为孤儿的顾英扬而言,亲人般的亲近比财富和权力更有意义。
遗憾的是,刘云无法把所有人的属性都量化般地搞清楚,他不是神,更没有电脑游戏中的人物属性值列表。
这里是现实,异时空的现实,会流血,会死人,人心会变,会为利益狗咬狗,会为骨头汪汪叫,也会为一点温情而感动一生——你永远无法看透你认识的每一个人。
“不愧是御膳房的东西,从没吃过那么好味道的沙琪玛。”顾英扬赞叹道。
“喜欢吃的话,我就把做这个的点心师傅让给你好了。”
“这怎么好……”
“不必客气,一个厨子而已,算不上什么,回头朕亲自跟他说。”
“谢皇上隆恩。”顾英扬口里叫得恭敬,身体方面只是微微低了低头。
真正的忠诚不是从表面就足以识别的,刘云对这一点深有觉悟。
“下一项是东亚局的报告汇总,”顾英扬用手巾擦过手,翻开新一页,“主要是有关朝鲜和日本激进民族主义势力的发展。”
“朝日果然开始不稳了……”刘云微微皱眉。
“是,特别是对俄战后,朝鲜兴起了范围越来越广的去藩属化运动,一些民族主义分子认为朝鲜在战争中付出了巨大代价,理应得到相当的回报,至少在对华关系上不应再以国际上无法普遍认同的藩属形式继续下去,要求升格为与日本平起平坐的独立化盟国。今年以来,鼓吹去藩属化的组织大量出现,影响日益扩大,据查,朝鲜王的世子还秘密资助了其中的几个组织。”
“高丽棒子,还真是不知足。”
刘云冷笑道,转回来问顾英扬:“你怎么想?”
“朝鲜的要求有其合理之处,如果一味逼迫压制,反而会引起怨恨,但也不可过分放纵,出于慎重考虑,可以先用外交手段试探一下朝鲜国王的态度。”
“如果不想或根本不承认接受朕这个天朝皇帝的册封,那就最好乖乖把国土奉上,直接做帝国的臣民,几百年的规矩,想突然破坏的话就先得想好需要付出的相应代价,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和不需要代价的面子。”
“是……”顾英扬飞快地记下指示——即使是集团的核心成员,很多时候在刘云面前也不得到不扮演速记员的角色。
“日本呢?小日本又怎么了?”
“是,近年日本的反华思潮重新发展起来,‘脱亚入欧’论再度兴起,虽然与主流的‘亚洲和亲’、‘王道一体’论相比,属于在野与弱势地位,但影响力不断扩大的趋势却不容忽视,尤其是许多少壮派军人和新起政治人物投入其间,组成‘一夕会’、‘樱会’等政军大串联组织,鼓吹复仇主义,认为当年被中国攻入本土是莫大的耻辱,痛斥亲华的主流政治人物为奸臣卖国贼,企图依靠西方脱离中国控制,设法击败或超越中国,成为主宰太平洋的东亚第一帝国。”
“很好,那就让他们来试试看。”刘云不屑地嗤了口气。
“希望不要过分通过外交手段施加压力,以免被反华势力利用。”
“恩,这个不必你操心,外交部的懒虫们会去忙的,你们要做的是密切监视,搜集足够切实的情报,以便外交部的人制作试探用的毒针,扶植亲华政军人物的任务也一时不能放松,不要担心钱花得太多,这都是必要的投资,就是国家预算不够,集团也会拿公共资金来补足的。”
“明白……”
顾英扬的笔刷刷刷地在纸上舞动,这声音或许太悦耳,刘云竟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一些遥远的东西。
失去的东西,破灭的东西,记忆中即将抹去的东西。
那些热血,那些浪漫,那些认识,那些偏见,在钢铁的意志面前一律粉碎成渣,扬洒进心的漫漫征途。
文易,不要期望我会继承你的灵魂,因为你的灵魂,本来就是我的……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文易?
“皇上……还有两项……”
听到顾英扬小心的提醒,刘云这才回过神来。
“噢,你继续。”
“皇上,您不要紧吧……”
“没事,继续,继续。”刘云举起茶杯挡住自己的脸。
“最后是南亚局的报告。对囚禁于印度的缅甸王族的寻觅与接触已有成果,特工人员与缅甸一位亲王成功联系上了,对方的态度似乎尚在犹豫中,但显然已经在认真考虑。”
“加大投入力度,资金不能省,许诺的政策可以灵活发挥。还有越南王族呢?”
“法国人的监视太严密,至今只联系上了一位大臣,正打算通过他打通与王族的联络渠道。”
“恩,加强活动,丝毫不可放松。”
刘云显然已经有些累了。
未来,并不遥远。
时代,即将变迁。
文易,你等着看吧。
//com//亚的斯亚贝巴,出自埃塞俄比亚民族语言阿姆哈拉语,意为“鲜花之城”,海拔2400多米,是非洲最高的城市。
1887年11月4日,埃塞俄比亚(时称阿比西尼亚)的“万王之王”孟尼利克二世亲自选定位于埃塞俄比亚高原中部的费尔沃哈为统一国家的首都,并由泰图皇后亲自命名为亚的斯亚贝巴。新首都发展迅速,到1908年,常住人口已达6-7万人。新选的都城比埃塞俄比亚历史上任何一座都城都更加位于全国的中心,尤其是更靠近前任“万王之王”约翰尼四世以来新近征服的西南和广大东南地区,既便于与全国各地联系,又利于开疆拓土。
城市建在自南向北倾斜的山坡上,依山势而建,主要大街傍水流而修。街道旁奇花烂漫:姹紫嫣红的玫瑰,明媚娇艳的美人蕉,披霜堆雪的天竺葵,清雅高洁的玉兰花,沁人心脾的晚香玉,叶花难辨的九重葛……一片姹紫嫣红,无愧于“鲜花之城”的名字。
到处都是新栽的尤加利树,苗条修长,苍苍郁郁,有着下垂的三角形叶子,颜色略带灰霜,远看像覆盖着白霜的竹子。这种引自澳洲的树生长迅速,孟尼利克二世皇帝为解决首都的薪柴和建筑材料问题,1905年起号召百姓广为栽种,同时由国家廉价提供树苗,并免征种植树木的土地税。短短几年内,城内外遍植此树,成为又一道独特的风景。
1908年6月,一小队黄皮肤、黑眼睛的军人,正悠闲地漫步于这鲜花之城的美丽街道上,沿途黑皮肤的当地人不时投来尊敬的目光,某个店铺里的老板还会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
“舒服啊,难以想象,这里居然是跟南沙、锡兰(斯里兰卡)在同一纬度上,说它四季如春也不为过。”
其中一位挂着中华帝国准将军衔的中年人享受地感叹道。
他叫文宇,中国驻埃塞俄比亚军事顾问团团长,现年三十八岁,亚俄战争时任禁卫第一旅主任参谋、旅长等职,外表缺乏武夫的强悍,时时透出知性的气质,上司的评语是“灵变稳健,颇有儒将之风。”
“的确如此,处在高原的缘故,气候特别宜人,跟南北的平原地区完全不是一回事,想想前年在南部的穆斯塔希勒,一天之内给我热晕了三回。”
顾问团副团长银天上校似乎对那不光彩的遭遇记忆犹新,现年三十五岁的他在甲午战争时先后任朝鲜派遣军北方军团司令部见习作战参谋和日本派遣军司令部作战参谋,亚俄战争时任某步兵团主任参谋、团长等职,参与多场重大战役,表现出色,获四等青龙和三等白虎勋章,上司的评语是“思维缜密、为人实在。”
与团长、副团长并行的另有四名顾问团成员,分别是步兵科出身的李瑞石少校,炮兵科出身的李修平上尉,陆军航空兵出身的黄炎中尉(兼任埃塞俄比亚皇家飞行队副队长),以及参情处派来的古道中尉。
“怎么样,今天去哪家咖啡店?”
团员李瑞石抱着双臂,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天空,埃塞俄比亚高原的茫茫蓝天,纯净无瑕,摄人心魄。
18、19世纪,欧洲人将咖啡树与喝咖啡的习惯引入埃塞俄比亚,由于各方面条件都很适宜,产出的咖啡豆品质比较优良,从此埃塞俄比亚逐渐成为非洲最主要的咖啡产地,同时也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咖啡文化,1908年的亚的斯亚贝巴的街头,已有二、三十家咖啡馆为国内外顾客提供各种风格的咖啡。
“去‘阿杜瓦’吧。”团长文宇当机立断。
没人反对。
阿杜瓦咖啡馆位于上城的圣乔治大教堂外,靠近王宫,是外国使馆人员与埃国知名人士常去的高级场所。
步行一刻钟后,六人来到欧陆风格的咖啡馆门外,侍者热情地迎上来,将他们引到靠窗的一个圆桌边。
“六杯阿比西尼亚新鲜现磨咖啡?”侍者显然很了解这批熟客的口味。
“老样子,请快一点。”文宇以流利的英语应道。
这个国家的民族语言是闪族语系的阿姆哈拉语,但此时在上层社会已经通用英语。从他们的民族语言可以嗅出其民族血统的雅利安味,事实上,埃塞俄比亚人的皮肤的确不像中南非洲的纯粹黑种人那样过于焦炭化,历史学者普遍认为,现在的埃塞俄比亚人是古代雅利安人分支与黑人混血的后裔。
这些知识对顾问团成员来说也许并不重要,但多一点对这个国家的认识又有什么不好呢?
“今天没看见那位吴博士哪,是不是又到哪个角落里挖骨头去了?”副团长银天碎碎念念道。
吴博士是大使馆的顾问,专门研究亚非史,不时给顾问团开个讲座,介绍有关埃塞俄比亚及周边其他地区的历史文化,顾问团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一个胖胖的,常常穿着英国探险短裤和热带宽边帽的热心学者。
等咖啡的时间里,六人随便聊着天,不时停下来欣赏窗外的景色。
敞开的窗户正面耸立着著名的圣乔治大教堂,为庆祝打败意大利侵略军的阿杜瓦战役于1896年兴建,呈传统的八角形状,造型别致,气势恢弘,教堂塔楼顶部高耸入云的镀金十字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教堂以东就是木石结构的皇宫,红色的殿堂,巍峨的石墙,居高临下,极尽威严之势——不过在中国顾问团看来,这种规模的皇宫恐怕连国内的某些王府都不如。
这两座耸立于制高点上的建筑物可说是亚的斯亚贝巴的标志,事实上,起初确定的城市布局是按照军营的方式来修建:每个忠于王室的贵族和军事首领,都在四周的山丘上获得一块封赏的土地。贵族和军事首领居住在土地的中央,周围是其侍从和奴仆。这就形成城市中最早的社区。
中国顾问团的驻地在王宫以东一座小山丘边,那里不但是“阿杜瓦英雄”马康南公爵在首都的住宅所在,也是完全用中国武器装备并采用中式操练法的皇家禁卫第一旅之驻地。从顾问团驻地到王宫,步行只需半小时。
等了大约5分钟,咖啡才端上来,这还算快的了,这家以“阿杜瓦”这个光荣之名为店名的咖啡馆自开业以来一向生意红火,最忙的时候甚至要等一刻钟才喝得到正宗的阿比西尼亚传统咖啡。
真正的阿比西尼亚新鲜现磨咖啡,是直接从咖啡树上采下刚刚成熟的咖啡豆,用石臼手工碾成粉末后泡成的——顾问团成员们的确亲眼见识过咖啡馆后面的咖啡树园。
品味着醇香咖啡的顾问团员们并没有闲下来,他们都下意识地注意着咖啡馆中来来往往的人物,亚的斯亚贝巴不仅仅驻扎有中国大使馆和中国军事顾问团,欧美十几个国家的常驻公使馆和每年几十个宗教、军事、商业使团的来访,使得这座美丽城市的居民对不同肤色的外国人丧失了起码的好奇心。
“看那边,意大利公使和德国公使。”副团长银天提醒团长文宇。
文宇眯了眯眼:“那两个家伙,最近可真是如胶似漆。”
“两年前还在为南部索马里的归属在掐架,如今两国的公使却走得那么近,有名堂。”银天补充道。
戴着副小眼镜的参情处中尉古道沉着脸道:“我仍然相信关于德意企图联合进攻埃塞的情报判断是正确的。”
文宇一摊手:“我们要等待指示,并且,我们也需要进一步的情报去说服埃塞皇帝和他的总参谋部。古中尉,你们情报那一块要更努力才行。”
“问题是,”李瑞石抱起双臂,“如果德意真的在近期进攻埃塞,埃塞能守得住吗?”
“那要看他们能动用多少兵力,根据两周前更新的态势报告,意大利在厄利特里亚集结了四万意大利军和二万五千土著军,在意属索马里集结了二万八千意大利军和一万七千土著军,德国在德属索马里集结了九千德军和一万二千土著军,就凭这些兵力,想要拿下拥有十三万现代化正规军的埃塞是要冒十二成失败风险的。”银天分析道。
李瑞石冷笑道:“但是你们不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发动进攻,为什么要集结这么多兵力?很显然,无论意大利还是德国,集结的那些兵力都远远超过了防卫那些殖民地的需要。何况近来德意公使又打得那么火热,其他的方面的情报也显示,英法德意在东非并没有发生什么摩擦和争执,这也就排除了德意是为了互相对抗或防范英法而进行集结的可能。”
“我个人的想法,他们,也就是英法德意诸国,或许已经把我们当成了企图独占埃塞的投机分子,所以暗中进行合谋,想要一次性解决问题吧。”
“难道说,我们真的做得太过火了吗?”团长文宇苦笑道。
咖啡闻起来是香的,喝起来是苦的,喝惯的人却不会在乎这一点,因为香存在于苦之上,苦渗透于香之间,二者不可分割,永恒互属。
文宇他们,早已习惯了亚的斯亚贝巴的咖啡,以及,埃塞俄比亚南北平原区的热风。
//com//一行人离开阿杜瓦咖啡馆回到顾问团驻地时,驻埃大使叶华已经在一楼客厅里等候多时了。
“楼上说话。”文宇对大使眨眨眼。
抛下其他人,两人来到二楼的顾问团团长办公室。
坐定后,文宇先开口道:“该演的戏已经演了,就看对方的觉悟了。”
“这些天对方一直在跟踪你们,这么有价值的情报应该不会放过的。”叶华看起来一脸疲倦。
文宇还有些疑惑:“但是我不明白,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让对方察觉我们已经有准备的话,也有促使他们提前动手的可能吧。”
“这是双刃剑。一方面,对方可能会怀疑得来如此轻松的情报,并要求进一步的验证,犹豫之下,可能延缓进攻发起时间,我们将有更多时间进行增援和部署。”
“另一方面,若是他们相信这个情报,想要提前动手,就必须加快集结兵力的速度,同时进行更高强度的军事侦察和间谍活动,我们就有更多的机会收集更充分的情报,促使埃塞皇帝和他的总参做出主动出击的决策。”
文宇点点头:“明白了,无论如何,只需要打乱对方的部署就可以了。”
叶华突然压低声音道:“国内来密电了……”
“怎样?”
“据查,去年9月的开罗密会上,英、法、意、德、西五国签定了一份有关非洲殖民地问题的总协定,除了解决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问题外,最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埃塞的处置。”
“处置?也就是说,德意后面站着英法?”
“没错,很可能已经达成了瓜分的协定,由德意出兵,英法以中立为名阻止外援,战后的分赃、殖民地交换之类的事项恐怕也商量好了。”
文宇沉下脸来:“这样看来,倒是我们越早动手越好,只是埃塞皇帝和他的总参谋部太保守,不敢主动出击,还想在本土搞个以逸待劳诱敌深入截而击之的阿杜瓦……今时不同往日了,要赶快说服他们才行。”
叶华叹口气,手指点点额头:“开罗密会的事,不能跟埃国人讲,会挫伤他们的战斗意志,要让他们时时看得到希望。”
“事实上,一旦开战,这个国家就将变成四面封锁的孤岛,得不到任何援助,只能靠平时积存下的资源来应付,若对方决心足够坚定,投入更多更强力量的话,光靠埃塞一国之力是很难长期坚持下去的。”文宇应道。
叶华摇头:“长期战是不可想象的,但更不能坐以待毙,这个国家只有以战场上取得足够优势为前提,才能期望有效的国际干涉来结束战争。”
文宇反问:“有效的国际干涉?英法德意都有份的话,由谁来干涉?既然对方的目的之一是扫除我国在非洲的势力,除非我国愿意为埃塞跟他们撕破脸,干涉是完全说不上的,也别想指望美国,美国在这里的利益原本就少得可怜。”
叶华一时默然无语。
“要么胜利,要么灭亡,这个国家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文宇站起身,走到挂在侧墙的埃塞俄比亚地图前,背起手,肃立如柱。
“我不认为这个国家能被轻易征服。”
“文团长……”
“叶大使,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文宇冷不防问。
“帮助埃塞成为一个强大帝国,成为我国向周边广布王道的根据地……”
“不成功,便成仁,我已有这样的觉悟。”
文宇转过身,表情安然,又仿佛歌咏易水寒的勇士。
叶华有点惭愧地低下头:“你也预料到了吗?这场战争恐怕没那么容易打赢……我已接到命令,战事一起,立即带领使馆人员撤出。”
“在接到命令之前,顾问团会忠实履行自身使命的,回去后,请代我向兵相大人问好。”
叶华不禁有些黯然:“好了,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快想办法说服埃塞皇帝要紧。”
文宇沉下眼想了想:“如果情报确切,战争的确不可避免的话,为了迫使埃国皇帝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最好是先暗中挑起边境冲突,再想办法让边境冲突扩大化,引诱敌军边境部队入侵。届时再广为散布德意已确定要瓜分埃塞但主力部队未抵达的情报,顾问团事先又向朝廷重臣详细分析先发制人策略的利弊,做了以上的准备之后,应该可以一举在皇帝面前通过。”
“这个,如何‘暗中’挑起冲突倒是一个大问题。”
“总能想到办法。”文宇叼起根烟,却划了三根火柴也没能点着。
1908年6月25日,法属索马里,奥博克港,一艘挂着红地金盘龙中华帝国商船旗的“万年华”号货轮正靠在码头上卸货。
这里距亚的斯亚贝巴约有600公里路程,骑马赶了12天路后,文宇总算按时赶到码头。
顾问团长亲自出马接货,可见这趟货来得不简单。
接过船长递过来的清单后,文宇领着几个手下在码头检视起来。
只见清单上密密麻麻填着:
汉阳一式九毫米左轮手枪500把
汉阳九七式七点九二毫米步枪1000箱(共6000杆)
汉阳九九式七点九二毫米轻机枪60挺
汉阳九六式七点九二毫米马克沁型重机枪30挺
金陵一式六厘米迫击炮30门
北洋九二式七厘米半山炮18门(全套炮车鞍具)
江南一式九厘米榴炮6门(全套炮车鞍具)
又,
九毫米子弹25箱(10万发)
七点九二毫米子弹2000箱(500万发)
六厘米炮弹1000箱(9000发)
七厘米半炮弹900箱(3600发)
一式炮弹400箱(1200发)
九六式拉发手榴弹600箱(9万枚)
又
亚城弹药厂用制造机床2套
亚城军械厂用修炮机械1套
……
也许,这是最后一批了。
清点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军火,文宇心中油然生起一股即将与祖国断绝联系的不安感。
正好船长在身边,随便问问好了。
“船长,知道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运来吗?”
“年底吧。”船长以见到死人的表情注视着他。
//com//1908年7月1日,上海吴凇口外。
16艘舷侧刷成白色的战列舰静静地停泊着,舰如山,桅如林,炮如枝。
各舰从艏到艉挂满了花花绿绿的三角小旗,桅顶和艏艉都飘扬着巨幅星条旗——没错,这支庞大的舰队正是来自美利坚合众国,历史将记下这支舰队的华丽名字:大白舰队(TheGreatWhiteFleet)。
16艘万吨巨舰,以4艘为一队,首尾相衔,下锚熄火,在吴凇口一侧沿海岸线结成一道5公里的钢铁长墙。长墙之内,另泊有同样涂成华丽白色的大型供应船4艘,小老鼠般的鱼雷驱逐舰6艘。
“这个米粒煎国,还真做得出来。”
海军镇洋舰队司令萨镇冰中将肃立于“北岳”号战舰左舷飞桥上,颇有些不屑地注视着海口外的那道战列舰山脉。
大约11个月前,即1907年8月1日,在切萨皮克湾,罗斯福总统与来访的中华帝国女皇储刘千桦一同乘坐“五月花”号游艇,检阅了整齐排列着的美国最新和最好的16艘战列舰。当天,以这16艘战列舰为核心的“大白舰队”正式启航,开始了震动全世界的、炫耀性的环球“大游行”。
担负这一华丽任务的巨大海上堡垒将在史书留下它们的光辉名号:BB5“奇尔沙治”号,BB6“肯塔基”号,BB7“伊利诺斯”号,BB8“亚拉巴马”号,BB9“威斯康星号”,BB11“密苏里”号,BB12“俄亥俄”号,BB13“弗吉尼亚”号,BB15“乔治亚”号,BB16“新泽西”号,BB17“罗德岛”号,BB18“康涅狄格”号(旗舰)……
所有16艘战列舰编成两个分舰队(Squadron),每个分舰队又分为两个分队(Division),共四个分队,每分队4艘战列舰,以海军少将洛布利•;D•;伊文思为总指挥。
第一段航程是从切萨皮克湾到西海岸的旧金山,舰队走走停停,先后访问了特立尼达的西班牙港,巴西的里约热内卢,智利的蓬塔阿雷纳斯,秘鲁的卡亚俄,墨西哥的马格达那拉湾,最后在1908年1月6日抵达旧金山,历时近5个月。
大白舰队在旧金山休整近两个月后,由海军少将查尔斯•;S•;斯佩里接任舰队总指挥,于3月7日开始了前往亚洲访问的第二段航程,横渡太平洋途中,舰队先在夏威夷停靠补给后,先后访问了新西兰的奥克兰,澳大利亚的悉尼、墨尔本和奥尔巴尼,于6月4日抵达马尼拉,稍事休整后,于6月12日出发开始在亚洲的访问,6月20日舰队抵达日本横滨,并在那里逗留到27日,随后于7月1日抵达整个舰队亚洲之行最重要的访问地——中国上海。
在这里等待它们的将是什么呢?
各种轮船和木帆船在舰队附近来来往,船上的各国水手向这些耀眼的白色战舰投来饱含种种情绪的目光……惊讶?震撼?羡慕?妒忌?敌视?
不要紧,无论你们怎么看我们,我们的强大是不容置疑的!
战舰上的美海军官兵或许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如此高傲而怜悯般地面对那些无知的水手吧。
然而,当他们看见中国海军最新式的“北岳”号战列舰时,大多数人那种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心情瞬间坍塌了。
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战列舰!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流畅的舰身,高大漂亮的、从正面看颇似宝塔的半一体化舰桥,前主桅顶部那两根令人惊讶的、长长的测距仪反射镜管,看起来如此厚实、沉重的四座双联主炮塔(前后各两座背负式),舷侧排布整齐干净的副炮炮廓,宽扁的、带导烟罩的两座新式烟囱更是在视觉观感上远胜于美舰上那种老土的圆筒烟囱,同时也暗示着该舰动力方面必定不在人下……
这样的战舰不仅有1艘!前来迎接美舰的一共是两艘同型的新式战舰——舷号13的“北岳”和舷号14的“南岳”,它们与美舰一样挂了满旗,同时还各在舰艉树起一面巨幅红地金龙镶蓝白边的中华帝国海军旗。
美舰队指挥官斯斯佩里少将在望远镜中仔细端详过两艘中国战舰后不由惊呼:“我的上帝……这东西要比我们还在测试的‘南卡罗来纳’要大得多,我看它至少有两万吨!看看那整齐厚实的四座炮塔,还有高高在上的测距仪——这意味着4座炮塔有统一集火射击的能力,巨大得惊人的舰体,还有那种奇怪样子的烟囱,装甲和航速应该都远在舰队里任何一舰之上……1条这种玩意能对付我手下的几艘战舰?两艘?四艘?中国人在战舰质量上已经远远走到我们前头了吗?”
不用怀疑,斯佩里少将很清楚他率领的这支外表耀眼华丽的大舰队内里究竟是什么货色。
看看舰队中最新最大的康涅狄格级:排水量16000吨,航速18节,2座只能单独瞄准射击的双联12英寸(305毫米)主炮炮塔,4座同样只能单独瞄准射击的8英寸(203毫米)副炮炮塔,以及12门安装在炮廓中的7英寸炮(当时技术条件下能够生产的最大口径的速射炮)。装甲?主装甲带厚度为98-220毫米,装甲甲板水平部分厚36毫米,连接主装甲带与装甲甲板的穹甲倾斜部分厚73毫米,此外,主炮塔正面厚294毫米,侧面与后方均为196毫米,顶部厚61毫米。
虽然还不清楚中国新型战列舰的详细数据,但仅仅是从外表上,斯佩里就足以感受到双方之间宛若天地的差距。
绕过大半个美洲大陆,横跨波涛万里的太平洋,来到这神秘的东方古国,就是为了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吗?
斯佩里冷静地摇摇头。
美国人不怕遭受打击,他们只会越挫越勇,美利坚的精神,比这大白舰队的外表更加耀眼而永恒。
那么,就按照预定的计划,好好珍惜这三周时间,参观访问也好,联合演习也好,都要拿出百分百的精力来应对,了解美国与美国海军在太平洋最强大最危险的假想敌——这正是大白舰队访问亚洲最重要的目的。
此时此刻,一千公尺外的“北岳”号上,萨镇冰中将的想法与斯佩里少将不谋而合。
海岸边和路过民船的甲板上,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年轻的英国驻上海副领事布兰德与风度翩翩的英国皇家海军中校斯汀诺、外加略有些圆胖的克林西中校也在其间。
“斯汀诺中校,您看到了什么?疯狂的美国人,还是总能给我们带来惊喜的中国人?”布兰德舒服地靠在游艇甲板的躺椅上,手上还点着根雪茄。
这艘不到三十公尺长的小游艇是英国领事特意租来观看大白舰队的,没想到领事本人在出发前突然晕倒,副领事布兰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照原计划带着他的老朋友斯汀诺海军中校和克林西陆军中校上了游艇,带着半嘲讽半警惕的心情开往大白舰队的驻泊地。
此时,16艘美国战列舰与两艘中国新式战列舰就在不远处,几艘中国巡逻艇在周围勤快地绕着圈子,半小时前,一艘巡逻艇登上了游艇,检查过证件之后警告这些好奇心太重的英国人:“看到警戒线没有?离军舰远点,否则后果自负。”
警戒线由若干浮筒之间连起的彩色绳索为标记,不时有小艇靠近某个浮筒设置夜间标志警戒线用的灯标。
布兰德当时只是耸了耸肩,以嘲讽的语气对斯汀诺笑道:“我理解他们,没人想再遭遇一次‘缅因’号事件。”
斯汀诺当时的回应是:“我想他们也明白,中国不是西班牙,上海不是古巴。”
1898年,美国战列舰‘缅因’号在古巴哈瓦那港突然爆炸沉没,美国遂以此为借口向西班牙宣战,吞并了原属西班牙的古巴和菲律宾——这也不过是十年前的事情。
斯汀诺中校此时正聚精会神地从望远镜中观察中美战舰,听到布兰德问他话,仍抓着望远镜不放:“那些没文化的美国农民,做出这种傻笨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真正有品位的国家,怎么会把全国的老旧主力舰拼凑在一起搞这种无聊的全球大游行?我看,巴西的桑巴大狂欢都比这个有意思。”
“那你为什么还看个不停?”
“我在看中国人带给我们的惊喜,你也看到了,多好的船,跟我们的‘无畏’号不相上下。”
“比我们的‘无畏’号少一个炮塔。”秉承爱国主义的布兰德强调道。
斯汀诺目不转睛:“但是每一舷都能有8门主炮发挥火力,这一点是完全一样的,而且这船看起来比我们的无畏还大一点,也就是说,它有更多的吨位来加强装甲和动力。布兰德先生,我们落后了!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看起来的确很强大。”陆军中校克林西捧着有些发福的肚皮发话道,“不过我不认为在即将发生的事件中,这个漂亮的铁堡垒能发挥什么有意义的作用。”
“即将发生的事件?什么事?”布兰德问。
克林西漂亮地打了个响指:“非洲,非洲要有好戏看了,后天我就动身去那里,届时我会在信中向你们详细解释……总之你们等着看吧,新时代的十字军要反攻了。”
布兰德与斯汀诺面面相觑,似懂非懂。
礼炮声响起,远处梦幻般的战舰群喷出一股股白烟,令它们看起来更像是被云干扰的海市蜃楼。
布兰德他们或许想象不到,在这风雨飘摇的大工业时代,人类还将创造出更伟大更疯狂的海市蜃楼。
//com//“你们虽然遭到压迫与忽视,却必须要了解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只要你愿意,你就可让政府无法运作。我所指的对象就是掌管铁路与电报的你,调解纠纷以及收取税捐的你……”
——提拉克(BalGangadharTilak,印度民族运动领导人),1902年。
1908年7月,光辉灿烂的亚洲革命之月——这样说一点也不过分。
不管人们怎么想,在这个时空的这个月,亚细亚大陆上刮起了一股炽热而令人振奋的暴风。
7月3日,奥斯曼帝国马其顿地区雷士那城的土耳其军官、青年土耳其党人尼亚其聚众起义,数天之内,驻马其顿的帝国陆军第二、第三兵团以及被称为苏丹哈米德二世第二卫队的阿尔巴尼亚军团部分团队纷纷发生哗变,7月23日,起义军占领马其顿首府萨洛尼卡,哈米德二世被迫于当夜发出诏书,宣布立即恢复1876年宪法,并在短期内举行全国大选。长期暴政压抑下的土耳其终于迎来了革命的清新之晨!
同样在7月,自波斯国王穆罕默德*阿里于6月23日发动反革命政变成功后,波斯革命并没有就此陷入低潮。自1905年12月开始的伊朗立宪革命的成果——1906年宪法和第一届国会——虽然都被国王的哥萨克旅用炮火扼杀了,但革命的精神却无法轻易根除,就在首都德黑兰的国会大厦和谢巴赫•;萨拉尔清真寺(当时的群众运动中心)被轰成废墟后不到两周,波斯西部阿塞拜疆省首府大不里士成立了由两位革命领袖——萨达尔汗和巴盖尔汗——领导的革命军事委员会,大不里士人民称萨达尔为人民领袖、石匠巴盖尔为人民统帅。革命军事委员会提出了以下口号:“恢复宪法,召开新议会,把支持国王和反动派的外国人赶出波斯!”
大不里士的革命政权征用富豪的钱财和存粮,分给贫民,没收了国王及其宗室在阿塞拜疆的财产,控制了阿塞拜疆的大部分地区,并与俄国南高加索的革命势力建立起密切联系。
大不里士的革命火炬照亮着伊朗的革命形势,到1909年1月,中部重镇伊斯法罕的立宪派夺取了本市的政权,巴赫季阿尔部落的部队拒不服从国王命令,不肯出征去镇压大不里士的起义,反而投奔了立宪派。北部吉朗省腊什特市也发生了革命政变,马什哈德居民先是拒纳捐税,不服从国王号令,随即宣布以恩楚明(人民委员会)为最高权力机关,并组建费达依(革命敢死队)保卫革命政权。在南部沿海的布什尔和阿巴斯一带,立宪派也夺取了政权——这都是后话了。
还是在7月,7月10日,阿富汗国王哈比布拉汗突然宣布《英阿甘达马克条约》和《黑志条约》无效,声明阿富汗为独立国家,而非英国保护国。一周后,中国、日本相继承认阿富汗为独立主权国家,并宣布将筹备与阿国建交。
愤怒的英国当局一方面对阿富汗发出战争威胁,一方面对中日发出抗议照会,并开始在印阿边界集中军队。
然而,阿富汗人并不惧怕战争,更不惧怕英国人。
1839年起的第一次英阿战争历时三年半,使英国殖民者损失3万余人,耗资1点5亿英镑,结果以阿富汗人民大获全胜而告终!此次战争中,1841年11月,英军16000余人在从喀布尔向贾拉拉巴德的撤退途中竟全军覆没,仅有1名身付重伤的的军医侥幸跑回贾拉拉巴德!同一时期,东边的泱泱大清国被几千英军打得没了脾气,割地、赔款、领事裁判权、开放口岸,洋人说什么都得照办——对比之下,岂是‘差别如此之大’几字可以搪塞过去的。
1878年,英军再度入侵阿富汗,由于统治者寄希望于俄国干涉,采取不抵抗政策,导致国土迅速沦陷,被迫于1879年同英国签订《甘达马克条约》,阿富汗成为英国的附属国。条约的签订激起阿国内大规模人民起义,抗英义军发展迅速,屡次予敌重创,英殖民军到处挨打,四处碰壁,被迫与起义军中的王族领袖阿卜杜•;拉赫曼汗(即现任阿富汗国王哈比布拉汗之父)签定妥协性协定,支持拉赫曼汗登基为王,同意阿内政自主,但外交受英国控制(即成为保护国)。英军最终放弃了侵占阿富汗的打算,灰溜溜地全部撤出。
现任国王哈比布拉汗1901年继位后,一度采取亲英政策,1904年3月21日,双方签署“黑志条约”,确认英国掌握阿富汗的外交,以英国每年支付16万英镑补助金为交换条件。内政则确认由阿国王全权处理。然而1903-1904中俄战争与1905年廓尔喀战争的结果,大大震动了这位务实的国王,英俄都被迫向中国让步的现实,加上中国密使的频频来访,激发了他寻求中国支持以争取独立的灵感。
7月,国王终于做出了彻底独立的决定,一时战火欲来,帕米尔高原上的乌孜别里山口也开始繁忙起来。中国自收复西帕米尔后,与阿富汗之间的联系更加便捷。原来挡在乌孜别里山口与喷赤河之间的俄国驻军统统撤到了喀拉湖以北和索莫里峰(另一时空历史上曾叫做共产主义峰,海拔7495米)以西,中国军队入驻此地区后,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修缮从布伦口经乌孜别里山口通往西帕米尔及喷赤河岸各据点的道路,其中从萨瑟库尔沿喷赤河谷直抵阿富汗边境城镇伊什卡希姆的崎岖山路成为中阿之间最重要的直接通道。无论如何,乌孜别里山口是关键,运往西帕米尔和阿富汗的一切物资都要从这里通过,整个7月份,乌孜别里山口的骡马通行量比去年同期暴涨了5倍——这说明了什么呢?事后诸葛亮们自然知道答案。
7月,依然是7月,看见7的形状了吗?像什么?镰刀?对,镰刀,扫荡封建势力与殖民者的锋利镰刀!
7月,印度,工人举起了锤子,农民举起了镰刀。
1908年6月,英国殖民政府以“颠覆罪”逮捕印度国大党激进派“民族主义者党”领袖提拉克,7月13日至22日在孟买最高法院开庭审判,判处其6年监禁。法庭上,提拉克慷慨陈词,把法庭当成了宣传民族独立的讲坛。
7月23日,孟买十万工人举行全市政治总罢工,组织示威游行,修筑街垒,抗击殖民军警的镇压,附近农村地区也爆发了声援性的暴动,以孟买为源头,印度民族革命的红莲之火迅速蔓延开来。
7月25日,总罢工的第三天,孟买肮脏污秽的的贫民区中,一个包着穆斯林头巾的男子正迅步而行,他看起来不像阿拉伯化的蒙古人,也不大像浅黑皮肤的印度化雅利安人,他的皮肤泛黄,眼珠黑亮,覆盖了大胡子的脸倒更像是近年常来孟买做生意的那些中国人。
他走到一间布满缝隙的草棚前,咳嗽了几声,三长两短。
一位赤裸着上身、脸刮得光光的、相貌端庄的青年男子掀开作为大门的烂布帘,一看是他,便热情地把他迎进了屋。
“哈苏米,亲爱的朋友,我们都在等你呢。”
狭窄的草棚里,就地围坐了十几人,大多裸着上身,大概刚吃过饭,角落里还堆着一叠沾着咖喱的芭蕉叶,屋子里弥漫着印度特有的呛人酸臭味。
哈苏米只是个符号,顶着这个符号与穆斯林头巾的男子向众人点头示意后,也照着他们的样子盘腿坐下。
“朋友们,按照约定,我来了,应该没有来晚。”
那引他进来的青年男子双手合十:“您来得太及时了。”
“好了,阿加巴,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正如你们所知,我有枪。”
一听到“枪”这个字眼,众人苍蝇般地小声议论起来,哈苏米故意停下来,等待他们的回应。
过了好一阵,阿加巴——也就是那青年男子——才代表众人开口道:“我们需要枪,很多枪。”
“拿来做什么?”哈苏米挥手去赶一只停在自己鼻尖上的苍蝇。
“你有多少枪?”阿加巴反问。
“我们是老朋友了,阿加巴。”
“我知道。”
“你也知道我是英国人的敌人,你认为我会出卖你们吗?”
人群开始不安,大家又叽叽歪歪地商量起来,再过了好久,阿加巴才又微笑道:“哈苏米,老朋友,我们相信你,给我们枪吧。英国人要镇压罢工,还要加紧迫害我们的同志,北部和孟加拉的同志们已经起来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昨天,塔纳的农民杀死了英国种植园主和他的一帮走狗,他们跟我们联系,说要发动更多人来一起战斗,把起义的火种撒向全印度。”
话一说完,众人都充满期待地注视着哈苏米。
哈苏米抱起双臂,沉吟许久:“你们有多少钱?”
阿加巴咬了咬嘴唇:“我们现在没有钱,但是等赶走了英国人,你会得到远远超出货物价值的补偿的……”
“可是,容我说一句,你们真的认为起义会成功吗?”
“无论成功与否,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听说北部的几支起义军已经坚持了三年多,是的,他们坚持下来了。虽然当局污蔑他们是土匪,但我们的眼睛看得很清楚,真正聪明的印度人都知道,他们是为自由和独立而战的英雄!”
“明白了。”哈苏米点点头。
北部的起义军能够得到来自廓尔喀的军火补充,可是你们……算了,他们应该并不关心真相,这些顶天立地,为了民族解放的伟大理想而不惜燃烧生命的人,就算知道可能会被其他人利用,也依然会毫无保留不怕牺牲地向着他们心目中的太阳飞去吧。
“哈苏米”轻易说服了自己,同时伸手把脸上的假胡须扶正。
“我说过,英国人是我家族永远的敌人,所以只要是打击英国人的,我都会尽力去援助,我的家族帮助过埃及人、阿富汗人、缅甸人、马来人,他们跟你们一样,不怕牺牲,为自由与独立而战。是的,我看过很多英雄,帮过很多英雄,我知道你们都是英雄,朋友们,我有六百支步枪和十万发子弹,如果你们真有勇气去打破锁链,午夜带人到隆加沙滩来,以海上的红色灯光为信号。”
哈苏米说完便站起身来,行了个穆斯林的抚胸礼,掀起门帘,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
午夜时分,孟买郊外的隆加沙滩,几百名汉子静悄悄地隐藏于沙滩尽头的灌木丛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那边依旧黑糊糊一片,什么都没有。
“怎么还不来?”有人开始着急了。
“再等等,哈苏米不会骗我们的,他是我们真正的朋友。”阿加巴安抚道。
“但他毕竟是个商人,也许这是个圈套呢?”
“相信我,或者遵从命运的安排,要采摘棕榈果,怎么可能不冒险?”
说话间,海上突然亮起了一盏红灯,悠悠然地摇晃着,渐行渐近。
阿加巴领着几位最精干的汉子,猫着腰跑上海滩,光着膀子跳进海里,没游几下就抓住了挂着红灯的小船船帮。
船上只有一个渔夫打扮的年轻人,看见阿加巴便展开双手吱吱呀呀了好一阵,原来是个哑巴。
“哈苏米呢?”阿加巴问。
哑巴渔夫指指自己,又指指黑暗中的大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隐约看得见一个模糊的帆船轮廓。
“他要你带我们过去吗?”阿加巴又问。
哑巴渔夫连连点头。
一刻钟后,阿加巴与几个随从登上了一艘三个桅杆的单层甲板帆船,船上却空无一人,哑巴渔夫提着灯领他们走下货舱,果然堆满了几百个长长的木箱子,打开其中一个,真的是油铮滑亮的毛瑟步枪,再打开一个,满箱的步枪子弹,箱子和枪弹上都标着跟英文相似却不认识的文字,只有阿拉伯数字是相同的。
哑巴渔夫又把阿加巴拉到甲板上,指了指船上的好几艘小划艇。
“看来哈苏米是要我们自己来搬运。”阿加巴总算明白了。
天亮之前,帆船货舱里的六百个箱子消失了,甲板上原来系着的小艇虽然还滴着水,却一点不差地回到了原处。
“干得好。”
“哈苏米”拍了拍哑巴渔夫的肩,年轻人单纯如水晶般地微笑着——在他看来,这样为救命恩人报恩还远远不够。
“真正的德国人看到那些枪会怎么想呢?”
“哈苏米”对朦胧夜色中安静得吓人的隆加沙滩微微一笑,捏了捏刚换上的假八字胡,向已经各就各位的水手们一挥手:“开船!”
//com//亚的斯亚贝巴,中国驻埃塞俄比亚军事顾问团驻地。
高原旱季略显干热的风吹过团长办公室,顾问团长文宇与副团长银天分坐矮桌两头,桌上摆开一副可折叠的木棋盘与釉瓷的黑白棋子,文宇执黑子,银天执白子,形势上黑子似乎占了优势。
顾问团员李瑞石少校和李修平上尉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棋,谁也不愿意去想,现在真的是可以悠闲下棋的时候吗?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急匆匆地推开了,众人的目光瞬时聚焦过去。
情报参谋古道中尉手执一份电文,尽量平静地立正敬礼后,一字一句道:“情报确认了,至8月8日,德属索马里已集结有德军两个整师和若干辅助部队,编成东非军团,总兵力约四万人,另土著部队约一万五千人;意属索马里集结有意军两个整师和若干辅助部队,编成索马里军团,总兵力四万余人,另土著部队二万余人;意属厄利特里亚集结有意军三个整师另1个旅,编成厄利特里亚军团,总兵力约七万人,另土著部队三万余人。”
“此外,至8月7日,英国以镇压哈桑起义为名,将英属索马里兵力增加到七千余人,法国以维护本地稳定为名,也将法属索马里兵力增加到约八千人,英法还各向周边地区增派军舰若干。”
副团长银天不紧不慢地放下一子:“这两个月来,我们费劲口舌,埃塞国皇帝死活就是不愿主动出击,如今对方兵力已是两个多月前的两倍半,再想进攻也不大可能了。”
一旁的李瑞石缓缓道:“我想,埃塞国皇帝的决定也不是没有道理。主动进攻的话,劳师远征,攻打德意设防坚固的堡垒,倒不一定适合埃塞国军队的实际情况,在本土借地利打机动防御和布尔式的游击战或许能给对方造成更严重的损失。”
文宇点头:“李瑞石说得不错,原本还是过于高估埃塞军的实力了,上周的演习下来,实在惨不忍睹。除了我们亲手训练出来的皇家禁卫第一旅和两个独立禁卫团,大部分正规团队的表现还远远在训练大纲的基本标准之下。至于那些王公贵族的私兵和地方民兵,良莠不齐,号令不一,绝大部分还是用长矛甚至农具来武装……靠不住,靠不住啊。”
“即便主动出击,付出巨大损失或反攻到海边,埃塞没有海军,我国又不会为埃塞与德意翻脸,那么长的海岸线,埃塞也不可能处处防卫到,敌军随时可以再登陆上来。加上很有可能遭到全面封锁,届时武器弹药损耗殆尽,精锐部队又遭受重创,反倒连本土都守不住。”
听完团长的分析,众人皆点头称是,李瑞石便向团长问起接下来的打算。
“接下来怎么办,你们问我,我也要问国内。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山雨欲来,埃塞看来免不了要经历一场艰难的卫国之战,无论届时顾问团去留与否,我希望大家恪尽职守,干好手头的工作,不要让埃塞朋友与这里的西洋人一同看扁了我们。”
8月10日,北京,中南海别院。
“一但开战,使团可以撤离,军事顾问团和情报网要留下,协助埃塞军作战,这是朕的想法,诸位还有什么看法?”
三年不到,刘云的苍老与虚弱已经渗入骨髓,表现在他的每一项生命活动上:呼吸、说话、手指下意识地颤抖、眼神看起来总像是要打瞌睡……
自三年前开始,在京的集团成员每10天都要召开一次例会,向集团领袖报告情况并接受领袖指示。另一方面,依照10年前开始执行的政务法,内阁每周也要对皇帝陛下提交一份工作报告,各大臣则不定期地接受皇帝的咨询和会见。
身兼集团领袖与帝国皇帝双重角色的刘云,此时无论在体力还是精力方面,都已经呈现了明显的枯竭趋势。
一年多前,即1906年3月18日,工商大臣牛金逝世,死因被确定为心脏病发作,享年50岁。
很少有人会怀疑牛金的死另有蹊跷,他为人和善,对任何人都慈祥或亲切,他是个令人尊敬的学者,埋头本职工作的工业管理专家,从来没有表现过明显的政治倾向。另一方面,他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死前的两三年里,这位集团内年纪仅次于刘云的长者至少有六分之一时间是在医院病床上渡过的。
胖胖的、看起来总是很亲切的牛金就这样消失了,与此同时,关于时空传送导致寿命缩短的老话题也重新在集团内部活跃起来。
牛金的死,给刘云带来了难以名状的压力。
刘云比牛金大3岁,虽然军人与文人的体质不在一个层面上,但刘云感觉得到那种从内至外不断蔓延的侵蚀,从肉体到精神,全面的干枯衰朽,每过一分钟都更接近湮灭的终点——看起来已经不远了,不远了……
牛金死后不久,因金本位改制和战后经济调整引发的经济低迷和高税负,民间频繁爆发反政府示威,不满于赤塔撤军和宗教、移民问题的激进分子又屡次制造涉外事端,冲击总理大臣官邸、包围英美使馆、打砸洋行以至杀害传教士的重大事件不断冲击着张志高内阁的威信,在内政大臣杨正金的提议下,张志高于1906年4月30日向皇帝刘云提出辞呈,刘云接受辞呈并任命他为看守内阁总理,第二次张志高内阁执政15个月后终于走到了尽头。5月4日,原外交大臣莫宁受命组阁,5月8日,新总理施政咨文获国会通过,莫宁内阁正式接过张志高看守内阁的权力,并延续至今。
莫宁内阁的名单如下(年龄按1908年计算):
总理大臣:莫宁(原外交大臣,四十三岁)
国防大臣:刘百良(由总参谋长转任,陆军上将,四十四岁)
内政大臣:杨正金(留任,预备役陆军大将,四十五岁)
外交大臣:陆徵祥(原驻俄国、荷兰公使-大使,三十八岁)
财政大臣:韩浪(留任,四十四岁)
工商大臣:田正宏(农林大臣转任,四十六岁)
农林大臣:马丰(科技大臣转任,四十五岁)
科技大臣:江闻涛(交通大臣转任,四十三岁)
交通大臣:孙文(卫生大臣转任,四十三岁)
文教大臣:罗素兰(四十一岁)
卫生大臣:康有为(司法大臣转任,五十一岁)
司法大臣:胡克(预备役陆军大将,由原国防大臣转任,四十六岁)
……
张志高虽然在内阁中没了职位,却还是中民党总裁,总理党务,并补任钦选参议员,成为国会外交委员会委员长。
3年来还发生了什么呢?
现在不是放纵感情去追忆什么的时候,此时此刻,刘云正顽强地抵抗着一波又一波侵袭而来的疲倦感,威严地注视着他的同志或臣子。
总理大臣莫宁恭敬地先开了口:“皇上所言极是,埃塞不是没有胜算,而即便埃塞最后失败,也应该最大限度地消耗入侵者的实力,并努力在该地区造成相关各国之间更尖锐的矛盾。”
“但无论如何,要求顾问团伴随埃塞军战斗到底未免太过严苛,不如先让他们参战,视形势发展再让他们自行选择进退。”国防大臣刘百良建议道。
“百良说得在理,就这么办。”
刘云显然已经不打算再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肉体的虚弱与表面的苍老,丝毫不能影响他意志的权威性,相反,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集团对他的依赖与忠诚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对集团而言,他已经接近神的领域。
然而,时间机器对肉体的损害作用正无可掩饰地明显化,这一点,刘云3年前就意识到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得到任何东西多多少少都要付出代价。来到这里,创造历史,成为亿万人命运的主宰——拥有这种程度的奢侈命运,拿几十年的寿命来交换并不昂贵。
想得到,就要付出,没有这种基本觉悟的集团成员,被提前淘汰是理所当然之事。
“阿富汗那边怎么样?有信心顶得住英国的反扑吗?”刘云提出新问题。
兼任外援委员会委员长的国防大臣刘百良忙应道:“报告领袖,对阿富汗的援助因为事先有所准备,此时又正逢夏季,道路易于通行,进展还比较顺利。向哈比布拉汗国王承诺的首批1万支步枪和400万发子弹已经在7月份全部发运过乌孜别里山口,第二批的机枪、迫击炮和山炮也已经从布伦口启运。据驻阿特使报告,喀布尔市民和周边各部族对国王的独立决定表现出空前热情的支持,自发举行了多次大规模游行和庆祝集会。国王则通过阅兵和发表公开演说鼓舞民众,准备不惜代价维护国家主权,加上百年来屡次重创歼灭英国大军的光荣历史,绝大部分民众斗志昂扬,信心十足……”
//com//“……敌人再次从海外入侵,他们没有吸取阿杜瓦的教训,那些得寸进尺、不知悔改的鼹鼠,他们时刻没有忘记要毁灭我们的祖国,践踏我们的信仰,危害我们的人民!我绝不能饶恕敌人的罪恶!大家都快来跟我战斗,保卫国家,人人出力,重现阿杜瓦的光荣,用敌人的血灌溉我们的国土!”
——《再告全国人民书》,埃塞俄比亚皇帝孟尼利克二世,1908年8月15日。
8月16日,亚的斯亚贝巴,皇宫。
“万王之王”盟尼利克二世身着从中国订制的大元帅服,身佩绶带,头戴缀羽帽,胸前挂满华丽的勋章,高坐于镶满宝石的王座上。虽然须发斑白,却丝毫不影响到他高贵威严的气质。
王座下面恭敬地肃立着他的重臣们:
军事大臣哈卜特*吉奥尔吉斯,一位严肃的老将军,蓄着花白的山羊胡子;
公共工程大臣马康南公爵,令意大利人闻风丧胆的“阿杜瓦英雄”,兼任最精锐的皇家禁卫军团司令,面容如钢铁塑造一般坚毅;
总参谋长阿鲁拉,前任皇帝约翰四世时期就已声名远扬的悍将,有着健壮的肌肉和明亮的光头;
此外还有司法大臣纳吉布*阿法,瘦削而冷酷;
商业和外交大臣海里*吉奥尔吉斯,一个外型到表现一贯圆滑的胖子;
农业大臣沃德*撒德克,虔诚的基督徒,外貌仿佛教堂壁画中的某位圣徒;
财政大臣穆内各塔,一位戴单片眼镜的老财主……
这一片灰黑色皮肤之间,夹杂着两张黄种人的脸——分别是中国大使叶华和中国军事顾问团团长文宇。
众人正在聆听军事大臣哈卜特*吉奥尔吉斯报告军事形势,老将军手持教鞭在王座一侧高挂着的巨大地图上指指点点。
战后的历史详细记述了入侵一方的军力数据。
战争于8月13日爆发,意德两军不宣而战,北方意军厄特利特里亚主力军团兵力为2个步兵师附一个步兵旅及其他附属部队,加上2万名土著军共7万人,配备144门大炮和112挺机枪,由贝黎尼克中将指挥,分三路出击,直逼埃塞北部边防重镇阿迪格拉特、阿杜瓦和阿克苏姆(埃塞古都)。另有两支意军分别从位于主力军团以西的姆阿杰尔和位于主力军团东南的阿萨布出击,作为主力之侧应,其中西厄利特里亚支队为1个步兵旅附5000土著军共13000余人,配备36门大炮和36挺机枪,由托塞阿少将指挥;东厄利特里亚支队为1个步兵旅附2000土著军共1万余人,配备24门大炮和24挺机枪,由撒尔纳斯少将指挥。
南方意军主力军团集结于意属索马里的斯塔希尔到贝莱德文一带,兵力为两个步兵师附15000名土著军以及其他附属部队共5万余人,配备108门大炮和72挺机枪,由阿尔迪耶中将指挥,向埃塞南方边境重镇达格内雷、希拉韦一线发起攻击。
南方德军主力军团集结于德属索马里的卢格费兰迪一带,兵力为两个步兵师附1万名土著军以及其他附属部队共5万人,配备160门大炮和96挺机枪,向埃塞西南边境重镇多洛发起进攻。
入侵敌军总兵力17万8千人,配备472门大炮和340挺重机枪。
战争爆发时,埃塞俄比亚正规军的部署如下:
“万王之王最精锐的皇家禁卫军团”,由马康南公爵指挥,驻扎在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周围。下辖皇家第一禁卫旅、第四和第五禁卫团,以及皇家禁卫骑兵团、皇家禁卫炮兵团,完全按照中国的一九零五新编制构成,并由中国军事顾问团按中式条令操练。总兵力24000人,装备步枪13000枝,轻重机枪592挺,小迫击炮146门,大炮168门(105毫米野炮24门,75毫米野炮36门,75毫米山炮90门和57毫米骑兵炮18门)。
“万王之王的第一野战军团”,由凯特马公爵指挥,驻扎在首都以北的德塞地区。下辖8个步兵旅(每旅约5000人)和3个骑兵团(每团约1500人),附2个运输营、1个工兵营。配属12个炮兵连(6门制)、16个机炮连(每连9挺机枪和3门迫击炮)和2个小炮连(每连12门60毫米迫击炮)。总兵力合计5万余人,装备步枪4万余枝,轻重机枪144挺,小迫击炮72门,大炮72门。
“万王之王的第二野战军团”,由马塔法里亚公爵指挥,部署在首都以南以东的阿达马到德雷达瓦之间。下辖6个步兵旅、2个骑兵团、2个运输营、1个工兵营。配属9个炮兵连、12个机炮连和2个小炮连。总计3万6千人。装备步枪29000枝,轻重机枪108挺,小迫击炮60门,大炮64门(75毫米山炮42门,75毫米野炮12门)。
北部边防区,由提格雷总督曼加夏公爵指挥,兵力为分散部署在北方各要塞和“克特玛斯”(设防城镇)中的约2万正规军,装备步枪17000枝,机枪40挺,迫击炮24门,英制和法制大炮40门。
南部边防区,由奥罗莫总督菲勒图指挥,兵力为部署在南方各要塞中的约15000名正规军,装备步枪13000枝,机枪20挺,迫击炮24门,英制和法制大炮20门。
正规军合计14万5千人,装备步枪11万2千枝,轻重机枪904挺,小迫击炮326门,大炮364门——火力看起来很强大,但战前的弹药储备不足,子弹只能供战争进行一年所需,炮弹则只能供半年所需,中国援建的亚的斯亚贝巴兵工厂由于缺乏配套设施,产量有限。
此外,埃塞全国还有大约60万民兵(其中40万是各封建诸侯领地上的封建私兵),这支庞大的民兵部队除了配备有4万条较老式的步枪以外,大多装备农具、长矛、弓箭、火绳枪和隧发滑膛枪。
军事大臣的报告结束了,孟尼利克皇帝微微点点头,突然转向中国大使:“叶,我们的朋友,你的皇帝会帮助我们的,就像他曾经向我保证的那样,对不对?”
叶华恭敬地鞠躬道:“陛下,正如我国皇帝保证的那样,只要情况允许,我国对贵国的军事援助不会中断,我国的军事顾问团也会留在这里,帮助陛下的军队打败可耻的侵略者。”
“很好,但是看起来,你要离开这里了。”
“这是暂时的,我必须回去向我的皇帝说明这里的情况,以便我的皇帝做出对贵国更有帮助的果断决定。”
孟尼利克二世皇帝“恩”了一声,毫不拖泥带水:“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我会派人沿路保护你的,上帝保佑你一路平安。”
叶华谢过皇帝,回头跟顾问团长文宇握了握手,很快消失在皇宫的议政厅中。
“文,以后你要跟我的军队一起战斗了。”皇帝提醒文宇。
文宇微微一鞠躬:“这是我的荣幸,乐意为您、为您的国家效劳。”
皇帝欣慰地点头:“很好,你以后就在我的大本营里,与我的总参谋长一起为我出谋划策。”
“多谢陛下。”
解决了友邦与顾问团问题,皇帝回过头来面对总参谋长阿鲁拉:“我的总参谋长,听好了,我决定全军按B计划行动,先解决北方,再对付南方。今天就要发出以下命令:第一,第一军团主力立即北上,力争在阿杜瓦截住北方敌军主力,给予迎头痛击。第二,禁卫第一旅和禁卫骑兵团由禁卫旅长罗塞特*吉奥尔吉斯指挥,即刻出征,迅速北上,以配合第一军团打垮北方敌军主力。第三,禁卫军团其他部队准备行装,明日随我北上至德塞建立大本营。第四,各边防区驻军应坚守重要的要塞和设防城镇,并适时与动员起来的民兵相配合,机动灵活地打击敌人!第五,第二军团按B计划分两路南下支援南部边防区……”
末了,皇帝站起身,捏紧拳头向空中挥舞:“现在,让我们一起去战斗,保卫我们的祖国和信仰!”
“为了祖国!为了皇帝!为了信仰!”众人激动地回应道,热血沸腾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大厅。
数小时后。
“为了祖国!为了皇帝!为了信仰!”
身着干净绿军服和大檐军帽的埃塞禁卫军官兵高呼口号,整齐地列队开过皇宫前的大街,马刀贴在骑兵左胸前,机枪架在步兵肩上,大炮挂在炮车后面,一队又一队,雄赳赳,气昂昂,告别父老乡亲和他们的皇帝,在举着十字架和圣像的东正教士们的祝福下开向战场。
中国军事顾问团此时也正面临着分别。
作为禁卫第一旅高级顾问的李瑞石少校,将率一个五人顾问组随罗塞特*吉奥尔吉斯的支队向战场开进。
而炮兵科出身的李修平上尉将被派往南方战场,随第二军团的西南支队,南下抵御德军。
埃塞皇家飞行队顾问兼副队长黄炎中尉将率航空队第一中队的6架飞机飞往阿杜瓦基地,支援北方战区的作战。
//com//此时此刻,说不上什么依依惜别,军人有军人的告别方式,一个握手,一声“保重”,足矣。
东非之角的千年古国,即将迎来新时代血与火的洗礼……
十天后,即8月24日,埃塞北部重镇阿杜瓦。
提格雷总督曼加夏率北部边防区的7000名正规军与他领地上的1万名私属民兵,已经在此与意军第九“公羊”步兵师鏖战了三天三夜,意军在城外扔下千余具尸体,“阿比西尼亚的阿杜瓦城”仍巍然不动。
一大早,扑天盖地的炮火又砸向了埃军阵地。
阿杜瓦城建在一个凸起的山包上,周围环绕有矮墙、了望塔和碉堡群。曼加夏总督率军进驻后,在中国顾问的指导下,除加固城墙外,还在墙外挖了两道战壕,战壕外树起鹿砦、布下陷阱,城墙与战壕间挖出纵横交错的交通壕。更精心布置了炮兵和机枪阵地,以24门大炮、16门小迫击炮和26挺轻重机枪构成严密的交叉火力网,接连打退了意军三天来潮水般的波次进攻,杀伤敌军不下3000名,己方也在激战中伤亡数千人。
这天,意军在阿杜瓦北、西、东三面布置了84门大炮(其中24门100毫米以上重炮),不惜工本地开火、开火、再开火,炮弹以骤风暴雨之势横扫埃军阵地,空中更有3部意军浮空气球随时向炮兵阵地指示弹着点,使得意军的炮击越来越精准。
只见一处又一处埃军炮兵阵地、机枪发射点、碉堡、步兵掩体被敌弹准确覆盖,土石飞扬,血肉横飞,炮火所过之处,大地沸腾不已……
当曼加夏总督被部下从倒塌的掩体中刨出来时,虽然血流满面,却还留了口气。
“援军……援军还没到吗?”
部下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提格雷的大胡子”曼加夏哀叹起来:“绍阿的孟尼利克啊,十二年前我背负石板向你下跪,承认你为阿比西尼亚独一无二的万王之王,我们共同打败了意大利人,一起见证了阿杜瓦的光荣。现在,上帝和你都要抛弃我吗?”
没有人回答总督,只有一个部下示意曼加夏往天上看:“中国人的大鸟来了。”
“不,我看到天空中飞翔的十字架,那是上帝的神迹,上帝要来救我,万王之王也不敢违抗上帝意志。”曼加夏微笑起来,接受包扎的同时,虔诚地念起了祷文。
阿杜瓦上空这只“中国人的大鸟”此时的确是由中国人在驾驭,埃塞皇家飞行队顾问兼副队长黄炎中尉驾驶着这架03号FJZ-4“火风”侦察机从35公里外的哈乌泽恩赶到这里,正是要给曼加夏带来好消息。
此时炮击还在继续,硝烟弥漫,炮声隆隆,黄炎找不到可以安全降落的地方,也不打算冒着密集的炮火超低空飞过埃军阵地——去空投装有第一军团司令凯特马公爵手令的铁筒。
黄炎注意到意军阵地上空,悬浮着三具卵形的热气球。
“中士,看到那三个气球了吗?”黄炎通过传音管呼唤后座的观察员达莱西。
“是的,长官。”达莱西应道,他与黄炎已经搭档半年多了,是个精干的黑小伙子。
“我们去干掉它。”
“遵命。”
03号“火风”在空中划过一道笨拙的弧线,首先往东面的那具气球飞去
气球距离地面大约两百公尺,由地面的钢缆系住,气球下的吊篮搭载炮兵观测员,通过连接地面的有线电话随时校正己方炮火或进行侦察,自中国人在实战中广泛运用这一行之有效的技术以来,欧洲各陆军强国均在军师级单位中编制了类似的浮空气球部队。
黄炎将飞机高度下降到与气球相同,找准角度,开始以那具选中的气球为轴心绕起圈来,以便后座的达莱西中士能操作架设在机尾的机枪从侧面射击气球。
飞机以每小时六十公里或更慢的速度绕着圈,枪声随风而逝,达莱西很快打光了一个50发弹鼓,当他换上第二个弹鼓时,气球上部的一侧开始变瘪。
地面的意大利人开始转动绞盘,想把气球收回来,但谁也没想到拿起武器对空射击——他们——或者说——俄国人以外的欧洲人显然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中士,向吊篮射击。”黄炎命令道,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吊篮中那个倒霉观测员的惊惶表情。
“遵命,长官。”
达莱西很快打光了第二个弹鼓,黄炎看到吊篮里的意大利人横倒在吊篮边缘,双手软软地垂出吊篮外,衣袖被鲜红的血浸透,满意地点点头,结束了这次以气球为舞伴、天空为舞台的血腥舞蹈。
第二第三次的舞蹈也颇为顺利地完成,其中在第三次舞蹈进行到高潮时,吊篮里可怜的意大利人不顾一切地跳了出去,在一百五十公尺的自然落体运动过程中华丽地翻了好几个筋斗——令人赏心悦目的表演。
失去气球的导引,意军的炮火也少了许多准头,黄炎找准一个对方没了空中指引就很难打到的死角,熟练地降落在城南一片平坦的草地上。
一小队埃军骑兵立即从城中冲了过来,为首的军官一冲到飞机近前就大喊:“奉曼加夏总督之命,前来接应你们!”
“请把这个交给曼加夏总督。”黄炎把铁筒丢了过去,军官一把抓住。
此时,远方尘土飞扬,隐约可见长矛顶上意军骑兵的三角小旗,黄炎赶紧催促那军官:“快走,不要管我们。”
“为了皇帝!”军官敬过礼,率队拨马而去。
这边,达莱西已经在机头前面紧紧抓住了一叶螺旋桨。
“一、二、三,转!”
随着黄炎的口令,达莱西用尽全力把高过头顶的螺旋桨叶往下一甩,随着裸露在外的引擎“嗵嗵嗵”几声闷响,螺旋桨飞快旋转起来,冒着浆叶卷起的大风,达莱西猴子般敏捷地跳进后座舱里。
“中士,准备炸弹,我们要给那些意大利人一些颜色看看。”
“遵命,我的长官。”达莱西跃跃欲试。
在略显枯黄的旱季草地上轻柔地滑行几十公尺后,飞机腾空而起,达莱西将座舱右侧附加挂架上的8枚60毫米迫击炮弹一一取下,7枚装上引信后放回原处,一枚尾部向上捏在手中,半个身子探出舱外,准备进行他的第一次实战投弹。
飞机在二百公尺高度转向,以平缓向下的斜角飞向那股好奇心过重的意大利骑兵。随着飞机的接近,意大利骑兵楞住了,纷纷勒住了马,队伍里骚动不已。
一百五十公尺、五十公尺、……
越来越低,越来越近,看到那些惊恐的人脸和马头了吗?
“中士,来了,要干了!”黄炎兴奋地大叫。
高度低于二十公尺,帆布木片加钢线构成的飞机仿佛贴着数十名骑兵的脑袋飞过,虽然没能掀飞几顶军帽,达莱西却准确地扔下了那枚瞬发引信的60毫米迫击炮弹,然后他条件发射地把身体缩回了座舱里。
炸弹在人马群中不够绚丽地开了花——当达莱西再次将身体探出头时,除了一团夹杂了尘土的不断膨胀的灰烟外,他还隐约看到出几个被炸翻的骑兵、一群被惊到了而四下乱跑的战马和马上那些手足无措的意大利人。
“干得好,现在用机枪跟他们玩玩。”黄炎又下令道。
“这正是我想的,长官。”
“还有几盒子弹?”
“四盒。”
“干吧!”
“火风”又连续好几次掠过那些可怜的意大利人头顶,扔下两枚炸弹,打光了两盒子弹,直到他们一半躺倒在地,另一半则纷纷举起了白内裤……
“中士,你说我们要下去接受他们的投降吗?”黄炎想笑又笑不出。
“随您的高兴,长官。”
“算了,我不想下去闻他们内裤的味道,我们到战场那边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历史会记住这个日子,1908年8月24日,战争史上步兵向飞行器投降的先例由光荣的意大利陆军在阿杜瓦开创,可惜的是,阿比西尼亚陆军的飞行员轻蔑地拒绝了意大利人的投降……”
——《纽约时报》
且说曼加夏总督打开黄炎送来的那个铁筒后,一看到凯特马公爵的手令,激动地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上帝啊,我就知道你来了,你看到我了,你拯救我了……”
随即下令:“传令下去,凯特马公爵的大军已经迂回到了敌人侧翼,敌人即将被包围,坚守阵地,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命令下达后,阵地上的埃军顿时欢欣鼓舞,士气高涨。
正当此时,在炮火和机枪掩护下,意军步兵从北东西三面对阿杜瓦发起了空前规模的冲锋,而埃军的炮兵和机枪阵地先前因遭到敌炮的准确覆盖,损失巨大,火力密度大大降低,不多时,一波又一波密密麻麻的意军步兵已经冲进了埃军的第一道战壕……
//com//“为了祖国!为了皇帝!为了信仰!”
埃军阵地瞬时被前次阿杜瓦战役时的口号所淹没,只见埃军官兵高举绿、黄、红横纹三色国旗,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与长枪、锄头,跃出残破的战壕,暴风般地扑向敌人……
用刺刀刺,用长矛捅,用锄头敲,用柴刀砍,用石头砸……埃军用手头能找到的一切硬物与敌人肉搏,甚至还用牙齿咬、指甲抠——显然这是“文明”的意大利人所不能容忍的。
碰上如此野蛮的不讲战争法则的敌人,再加上战友被当场砸烂脑袋掏出肠子的血淋淋的画面,饱受文艺复兴典雅文明熏陶的意大利人从一开始的发懵迅速转向了实质性行动:胸前佩带阅兵时的金色穗带、手上戴着雪白手套的军官首先扔下他们的漂亮佩刀,一边诅咒着脚下的笨重皮靴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跑,士兵们群起效仿,纷纷扔下步枪,大半跌跌撞撞地跟着逃了回去,剩下一小半连逃跑的力气和勇气都丧失殆尽,干脆跪在原地举手投降。
埃塞军对待俘虏还算客气,根据上次战争的经验,这些俘虏都是活的钱,——1896年第一次埃意战争后,意大利人付出了1000万里拉(折合11万英镑)的代价来赎回被俘的2000名士兵。
此次进攻,意军伤亡数百,被俘若干,士气大挫,一整天都没有再发起进攻,连炮弹都没再打一发。
次日即8月25日清晨,意军的炮火又开始洗掠阿杜瓦,正轰得热闹,南方天空突然飞来六架埃军飞机,分三路奔向意军炮兵阵地,贴意大利人的头皮投弹、扫射起来。
以己方飞机临空为信号,埃军凯特马公爵的第一军团猛然收拢了对意军第九步兵师的包围圈,以6个步兵旅、3个骑兵团共3万6千人的生力军从西、东、北三面向心突击敌阵地,以2个步兵旅阻击第九师右翼的意军,以禁卫骑兵团和凯特马公爵家的3万封建民兵截断第九师左翼。与此同时,阿杜瓦的曼加夏军也从城防阵地中冲出,向敌人来的方向杀回去,意军第九师已陷入天罗地网!
战斗一开始,意军第九师的一线掩护阵地就被潮水般涌过来的埃军淹没了,意军慌忙退入二线掩护阵地,并以三处炮兵阵地为中心构成了三个相互支持的环形防卫圈。
埃军步骑兵从早到晚对这三个由强大机枪炮兵火力支撑的环形防卫圈发起了数十波英勇冲锋,然而由于野炮部队尚未赶到战场,己方支援火力被敌重炮压制,进攻全部失败了,意军阵地前黑压压地倒下大片埃军士兵的尸体。
入夜,新赶到战场的3000名曼加夏总督的私兵赤裸上身、手持砍刀、腰别匕首和弓弩,借着灌木和枯草的掩护趁夜摸上意第九师的东面环形阵地,由几位神射手安静地抹掉敌方前沿哨兵后,一个呼哨,全体在距敌第一道战壕不到三十公尺的地方跃起冲锋,意军几乎没来得及放枪就陷入了半夜肉搏战的噩梦中。
曼加夏的私兵一得手,由16岁的皇族公爵、锡达莫总督拉斯塔法瑞率领的第一军团第十步兵旅的数千战士紧跟着冲上了敌阵地,少年总督身先士卒,与全旅士兵一样赤裸上身,挥舞着军刀率先杀入敌阵!
第十旅战士个个身背步枪,手持短矛、刺刀,黑暗中摸到穿衣服的就毫不犹豫地捅下去,杀得意军一片鬼哭狼嚎,到天明时分,东面的意军环形阵地上已经没有一个不被放过血的意大利人,而环形阵地的中央,整齐排列的24门大炮前,埃塞军的绿黄红横纹三色旗正迎风飘扬。
当天中午,第一军团的4个野炮连也终于赶到战场,12门75毫米野炮、12门105毫米重野炮加上新缴获的8门意造100毫米重野炮和8门75毫米野炮,中远程炮兵火力方面足以与敌对抗,随野炮连赶来的1个浮空气球排(携1具浮空气球)更是令埃军炮兵如虎添翼。
午饭后,凯特马公爵亲临阿杜瓦城,指挥曼加夏军在内的数万埃军全力攻击意军第九师剩下的两处环形阵地。
在阿杜瓦城的制高点仔细审视了战场形势后,凯特马公爵下令,先集中大部分兵力火力,攻击地形相对较平坦的西部环形阵地。
一声令下,第一军团的84门大炮以最高射速向敌阵地连续射击半小时,冰雹般的炮弹爆出数不清的烟团尘柱,将敌阵覆盖得严严实实。随着炮火向敌阵纵深延伸,凯特马公爵的4个步兵旅和曼加夏总督的1万私兵共两万五千余人从夜间偷偷挖掘的接敌交通壕和平行壕中陆续跃出,以多波次的散兵线自正西、东南、正南三面向敌西部环形阵地冲击,很快形成了漫山遍野的壮观形势——从接敌平行壕到敌阵之间的两三百公尺地域上撒黄豆般布满了人……
凯特马公爵身边的中国顾问团副团长银天中校在当天的日记中写到:“……之前虽早有预料,又自恃于对俄战场上曾目睹数倍于此之集团冲锋,理应不过如此,但见其两万五千之众,丝毫无所畏惧,面迎榴霰弹与机枪之扫射,迅雷般突上敌阵,不由惊叹出声……余以为,保家卫国此等天下第一绝对正义,所能激发之无上战斗意志,似无其他事物可及。”
西部环形阵地上的3000多意军和1000余名厄利特里亚土著军在3小时内被全歼,16门大炮成为埃军的战利品。
夕阳西下,北部环形阵地上的意军第九师主力在厄利特里亚军团司令贝黎尼克中将的鞭策下继续坚守阵地,根据战后贝黎尼克日记记述,此时龟缩在北部环形阵地中的意军还有9000余人,另有厄利特里亚土著部队5000人,这14000余人当中有大约五分之一是伤员。
为了解救被围的贝黎尼克中将和第九师,位于第九师左翼即东面、原本正在攻打阿迪格拉特的意军第六师于8月25日停止攻城,除留下一个团监视阿迪格拉特之埃军外,全师主力及5000土著军迅速西移,以强行军向30公里外的阿杜瓦前进。
25日中午,第六师先头骑兵连在距离阿杜瓦20公里处遭遇马康南公爵之子塞拉*马康南率领的埃军禁卫骑兵,意军骑兵被击退,随后埃军禁卫骑兵团抢占了阿杜瓦以东18公里处的一道隘口,在那里挖掘战壕,布列大炮,架设机枪,准备阻击意军。在他们阵地两翼和后方,部署有凯特马公爵之子索阿比*凯特马率领的3万封建民兵,根据皇帝陛下的手令,索阿比*凯特马的民兵要接受塞拉*马康南的指挥。
跟随禁卫骑兵团赶到这里的中国顾问团成员李瑞石少校记录下了当天下午发生在所谓“马康南隘口”的战斗。
“……约午后二时,敌骑兵十余来探,被我驱逐。一刻钟后敌大队炮兵、骑兵至山口下约五六里外,望远镜中清晰可见,迅而隐入灌木中。塞拉团长欲发炮轰击,劝之,言因距离过远,又有树木遮蔽,五七骑炮不易打中,徒费炮弹而已,塞拉团长方作罢。有参谋进言趁敌立足未稳,冲下山去,夺其大炮,我言敌步兵必在附近,不可轻举妄动,话未完,果见敌步兵纵队从山后绕出。”
“……约午后四时,敌发炮轰击隘口,我人马大炮皆掩于草木乱石之后,敌弹一气乱射,木烂石飞,时有草燃,幸山石分隔,未曾蔓延。炮击一刻钟后稍停,数分钟后再起,如此断续炮击许久,我军不过死数人,伤十余人。敌步兵纵队以炮击为掩护,分四路绵延而来,其后又继有三路纵队跟进,估计有七营之多,两翼有骑兵各一小队掩护之。”
“奉塞拉团长严令,我军按兵不动,任敌步步逼近,众皆屏息静气,不敢妄动。原来团中第三营皆下马入壕坑,壕坑乃二三小时前挖就,不过半公尺深,二三人一组居之,地面坚实处则以碎石堆叠为掩体。壕坑掩体前皆覆以现拔草木,敌非近观而不能识。第二第三营皆隐于山后,休息待命。”
“……敌进至前沿四五百公尺处,三发赤色信号弹飞起,大炮机枪前之草木护篱顷刻放倒,顿时枪炮齐发,榴霰弹片若割麦般横扫敌阵,敌慌忙散开伏倒,跟进之机枪组借灌木掩护架枪反击,塞拉团长见前沿弹雨横飞,强令我退下阵地,见我不退,又命我去督促骑兵出击。”
“……塞拉团长原已约定索阿比公子,信弹一起,全军反扑下山,此时只闻山上人声鼎沸,不知何时已树起战旗数百面,我到隘口顶,恰见第二、第三营已整装上马,分两路奔腾而过。”
“……两营骑兵若猛虎下山,三万民兵如蜂群席卷,敌军大骇,弃枪而逃者无算,举手而降者无算,死于马蹄乱刀下者无算,溃乱不可名状。我在望远镜中见远处敌骑兵炮兵争相奔逃,报之塞拉团长,并进言不可追击过远,以免遭敌后续之阻断,可待支队主力赶到后再合而击之。塞拉团长不信我言,亲率第一营上马出击,直追出五六里外,恰逢敌后援赶到,激战一场,团长中弹坠马,幸有亲随护救,性命无忧,归来后悔不听我言,吾好言慰之。”
“值此一战,毙敌千余人,俘二千余人,敌第六师在口前徘徊二日,不敢轻进,遂绕远道而行,却为罗塞特公子率领之禁一旅截住后路,军心大乱,仓皇北窜,甚至弃阿迪格兰特之十六团而不顾,致使该团尽入我禁卫军口中,全军覆灭。敌第九师求援无望,我第一军团及曼加夏军又铁桶围困,连环攻打,敌终不能支,余部于九月六日全体投降,敌军团司令贝黎尼克中将以下一万二千人举手出降,消息一出,举国欢庆,敌北线大军入境二十余日即分崩离析,溃不成军。有此成就,马康南隘口之战实属功不可没……”
正如李瑞石所记述的,随着意军第九师余部的投降,北线的战事可以告一段落了。自8月14日到9月6日,意军总共阵亡9000余人,被俘2万人,伤1万1千人,合计损失近4万人(其中2万9千名意大利人),厄利特里亚军团的主力第九师遭全歼,第六师损失近半,完全丧失了攻击能力。埃军缴获步枪1万8千枝,大炮90门,机枪80挺,同时还获得了无比宝贵的、空前高涨的的士气与信心。
埃军方面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24天的战斗中,北线埃军正规军伤亡1万8千余人(其中禁卫军伤亡400余人),另损失民兵2万余人,第一军团的2个旅损失过半,被迫返回原驻地休整。由于北部边防区的正规军损失也不小,为了对付分别从阿萨布、乌姆哈杰尔方向入侵的意军东、西厄利特里亚支队,以及维持北方形势,凯特马公爵还奉命将第一军团减员三分之一的两个旅留给曼加夏作为北方的机动部队。
这样一来,万王之王手中的战略机动部队还剩下几乎完整无损的禁卫军,以及部分减员的第一军团的4个步兵旅、3个骑兵团以及主要附属部队,总兵力4万8千人。
此时,南线已全线吃紧,南线左翼的战略重镇多洛于8月27日被德军攻占,多洛守军1万余人(其中6000名正规军)几乎全员阵亡,德军由此分两路北上,一路沿阿米诺向西北,于9月8日攻占距多洛150公里的菲勒图;另一路由拉马希林迪走西北偏北,于9月10日攻占距多洛180公里的埃勒克雷,在这里与意军索马里军团的左翼支队汇合。
在南线右翼,意军付出巨大代价后于9月6日攻占穆斯塔希勒,随即向戈德、克卜里德哈尔方面挺进。
由于南部毗邻索马里的广大干旱地带是孟尼利克皇帝登基以来新近征服的,居民以穆斯林为主,故德意军在当地受到的待遇与埃塞军相差不是很悬殊,这也使南线的德意军的活动比北线轻松了许多。
南线危急了!
9月10日,孟尼利克二世命令第一军团和禁卫军向他的大本营——德塞集结,他打算亲率大军,迎击南线强敌。
中国军事顾问团的各位成员们,也将继续在这里品位他们那并非旁观者的传奇命运……
//com//北京,总理大臣官邸。
“……所以我说,军属子弟学校要进行较高级的军事训练,还要加进专门少年军校的部分课程,假期搞演习对抗……归根结底,就是实行放大20倍的10万陆军士官储备计划!”
官邸花园的临池小凉亭中,帝国陆军教育总监王直正侃侃而谈。
这天,为了筹备中的《全民义务教育法第一修正案》和《乡村政务组织法》,总理大臣莫宁邀请文教大臣罗素兰、中民党总裁张志高、内政大臣杨正金、财政大臣韩浪、总参谋长刘百良和陆军教育总监王直这六位重臣大老齐集总理官邸,以进行全面的协调。
此时,王直正以军方的立场,希望在新义务教育法中添加有关军队人力储备的内容。
“200万学生的开支其实并不大,因为不需要发军饷,吃饱就好,最多发点零花钱,组织演习对抗都不用特别费开拔费,以后就是天然的士官了,还可以起国内预备队的用处。200万预备士官啊,历史上的德国一战前不过储备了10万而已。”
“钱啊……钱啊……”财政大臣韩浪在旁嘀咕道。
张志高微微一笑:“我看不如把圆明园拿来做公园,皇宫也开放,卖票参观,皇上长住中南海别院好了。反正皇上也说紫禁城是大棺材,圆明园是大村庄,只有中南海别院比较像样……事实上,皇室成员绝大部分时间也就住在别院不是。”
莫宁连连摇头:“不行的,这样一来,皇室的威仪都被扫光了,这种事情乱来不得。”
刘百良也说:“紫禁城的确不能开放,最多组织得了勋章的老兵游览圆明园作为奖励。”
张志高耸耸肩:“开个玩笑。不过,那些京师变乱中被干掉的满洲王公们的府第,到现在还空着岂不是很可惜,既然领袖都说了,以李自成为鉴,大家都不能分,不如卖了换钱,或者拿来开高级宾馆,这都是钱啊。”
莫宁向空中摆摆手:“好了,现在不是谈怎么捞钱的时候,刚才王直已经提出了军方的意见,我想大家一定都还有很多想法,为了提高这次会议的效率,我想到了一个切入点,由这个切入点,应该可以将今天的两大议题串连起来,统筹协商,整体规划。”
众人一并将目光投向这位近年来领袖身边的大红人。
总理的位子,谁不想坐一下?既然你坐了这个位子,当然要经受得起各个方面的考验,像现在这种时刻,正是表现为政者领导能力的时候。
所以?当然要看着你了。
莫宁刻意清了清嗓子,平视前方:“我要提出的这个切入点,就是公粮的问题,也是这次乡村政务组织法的关键构造之一。”
“我们那个时空的东西。”张志高毫无恶意地插了一句。
莫宁点点头:“就是那个,我们手中要掌握一定的物资,以便具有调控物价的资本,同时还可以在平时积累一定的战略储备——这个储备不仅仅是赈灾性质的义仓,还应该能满足一定时期战争的需要,使我们在战争初期不必再另外从市场上购买。”
财政大臣韩浪道:“这方面,我先来说说赋税的问题。原本前清的货币赋税,名目上是按银两交,实际上绝大部分农户的收入是铜钱,只好用铜钱去兑交,而大户可以按官价交,小户就只能交时价,这样小户就比较吃亏。土改后,百亩以上大户都拆分了,金融改革后,铜钱和银两也都废除了,统统交法币也就是华元,以前大户占的便宜我们就都收回来了。”
“如今徭役也废掉了,改为政府出钱雇工,不过这个徭役以前是折银加派的,现在我们折钱加派,百姓颇有不满,我觉得,这部分的加派就可以用公粮抵消。”
“恩,韩浪说的是纯粹财政的方面,一部分赋税的确可以用实物抵消。但这个交公粮最主要的是政府每年按一定量向农户收购产品,是我们拿钱买东西,而农户在定量范围内不允许囤积不卖,这和赋税本质上是不一样的,而应解释为政府调控经济的积极手段。”莫宁毫不吝惜口水地解释道。
“公粮是按什么价收购?”内政大臣杨正金似乎对此颇有兴趣。
“应该是比市价稍低的价格征购,因为要折算进征购机构和运输的耗费,卖的时候才能平价。具体来说,市价高的时候比市价稍低但比平均价高,市价低的时候就按时价,按韩浪的提议,可以注明扣徭役折费,在价格里再扣一成。总之也就是所谓的高低随市,但实际上政府可以用历年的储备进行买卖平价,低价抵消高价,过于低价的时候就大量收购,恩,低价时就多购少卖,高价时就少购多卖,政府方面的总体购价就实现平价了,不会吃亏。”
莫宁显然对这个问题做了不少研究,大家看起来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但与那个时空不同,我认为,我们的公粮征购,不应以个体单户为对象,而应以联合社或农会为单位,这样可以大大降低行政成本,简化乡村行政体系。”
“农会?提高小户农民的谈判能力吗?”张志高有疑问。
“不仅如此,我设想的农会是以在乡退伍军人为骨干的组织,以在乡军人会为组织核心,按生产类型和平均贫富水平自然组织,不按行政地域分割,也不按区域贫富捆绑。”
所谓在乡军人,指的是编入第三类预备役、一般不需要再征发上前线的退伍老兵,以这些30岁以上中年男子组成的在乡军人会,近十年来已经逐渐在乡村中表现出强大的影响力。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村党支部?”张志高睁大眼睛。
“为了不使农会被宗族势力把持,以经过相关专门培训的退伍军人为农会核心是很有必要的,而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也容易接受上级的指令。在这个时代,经过现代化事物熏陶的乡村军人正是我们推进农村现代化最合适的先驱。”
刘百良与王直相视点头,看来莫宁这番话他们很是受用。
“在乡军人会的日常开销就由皇室支付好了。”莫宁又添了一枚重磅炸弹
“由皇室出?”张志高满脑门的不理解不理解就是不理解……
“这样就构成了在乡军人能半脱产从而长期负责农会运作的基础,就跟给议员发薪水才促使平民议员出现一样。”
“但是,退伍军人的退休津贴,理论上不是国防部的事吗?”韩浪也表示异议。
“我说的是农会的基本开销,不是工资。实际上在乡军人会和我们的那个时空的民兵基干大队差不多。反正国家肯定必须贴一部分钱,否则怎么控制的稳固,而由皇室出这笔钱,必定能更加稳固基层对皇室和帝国的忠心。“
杨正金点头道:“其实总理说得很有道理,原来的乡村绅士都被土改赶进城镇了,农村基层的确会有空白。如果乡村的实际控制组织要自己挣饭钱和出办公费用,就很容易被地方宗族势力拉拢,就把精简乡政府的钱投进去好了,当是农村治安经费,各种旧规的摊派——比如镇子的救火队维持集资之类——也合理的保留并正规化。至于皇室要不要出钱,出了钱又怎么发下去,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刘百良也说:“在乡军人会起基干民兵和农村实际控制组织的作用,这个我同意,但是村公所呢?”
“就搞成街道办事处的样子好了,即简单的统计、登记和信息传递设施。总的宗旨就是不让村子里形成固定的结合。现在市镇现在已经采取西式的组织法,搞选举的董事会或议事会,由市镇议会组织市政厅进行行政服务,而在乡村,我不主张这样搞。我计划的农会组织方式,是要把原来自然村里的人,种果树的、种粮食的、种棉花的,都分割到不同农会去,而自然村里的村公所,不发挥统治性的行政作用。”
“也就是说,没有村长?”罗素兰好奇地问。
“是,总的来说,以受过专门训练的在乡军人会为核心发起割裂传统行政地域的农会和农村联合社来组织经济;以在乡军人会控制的基干民兵,维持行政地域的治安;县法院的巡回法官定期下乡处理法律诉讼;再搞个街道办事处性质的村公所,传递信息,登记造册,处理小纠纷之类的,实际上又可以是兼职的杂货铺和邮局。由是,可以进一步割裂农村聚族而居,举村同族的局面,弱化宗族势力的影响,使农村并入帝国的现代化体系。”
杨正金帮忙总结:“在我看来,大概就是在乡军人会管民兵、动员和道德教化。农会则是公司化实体或服务性的合伙组织,作为生产的组织者。”
“农会受军人会和本乡参议会监督。”莫宁补充道。
这两人看起来大概已经在某方面达成了足够的共识。
//com//“村公所的人,算公务员吧?”韩浪已经开始用笔在纸上计算着什么了。
莫宁道:“村公所所员兼职档案员、邮递员,又要调解一堆小纠纷,应该算是公务员。话说回来,在乡军人拿国防部和皇室的双重津贴,如何?”
“按职务拿特别津贴好了,管农会的由内政部发薪水,管民兵的吃国防部,管道德教化的吃皇室。没有职务的,按原样拿国防部的补贴。”韩浪说。
张志高摇头:“农会应该是农户自愿自主基础上的服务性联合组织,按乡镇的董事会、议事会来搞应该没有问题,以建立企业实体为目标的农业联合社也可以继续推广嘛。让那些在乡军人垄断一切,难道不会造成新的地方势力集团?”
文教大臣罗素兰也来给丈夫助阵:“我同意志高的意见,我也承认在乡军人素质高,政府可以让他们去发动组织农会,但没有理由不按市镇董事会议事会的办法来搞,至多以国家信用为担保来借贷启动资金和筹款。要是像搞大跃进那样,分派任务,各地强制入会就没有意思了。”
莫宁从桌上的碧玉百果盘里摘下一颗马奶子葡萄,塞进嘴里,吞掉。
“我的打算,正是要以在乡军人为核心来发动和控制基层,推动农村的现代化,现在的农村也只有在乡军人最有组织性、纪律性以及足够的文化和见识,能够担负起这一重任。至于说地方势力集团,那也是中央政府控制下的地方势力集团,正好可以应对县、府自治化后地方主义抬头的倾向。不管你是乡自治,县自治还是府自治,中央都能通过各级在乡军人会来维持对最基层的控制。”
杨正金、刘百良、王直三位将军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赞赏的神情,这也难怪,先前的文易、张志高是绝不可能提出这种构想的——他们担心“军人干政”还来不及,怎么会让退伍军人来控制农村?
莫宁趁胜推进:“农会组织完善以后,还可以向农会控股公司组发展,进行完全商业化运作,逐步发展为省-府-县直通的农业集团公司。”
“这不就是农业联合社的发展方向吗?”张志高插道。
“不,像现在这样以自然村为单位搞是不行的。我的意思是彻底废除村,坚决杜绝一村一族一个小团体,而以一大片地区种同一种作物的农户构成的农会为基础组织。我刚才说了,一个自然村里的人,种果树的,种粮食的,种棉花的,都分割到不同农会去,彻底割裂聚族而居,举村同族的局面,这样一来族权才可能会被经济纽带逐渐扯散!打破封建的宗族族权是农村现代化的关键,这一点是土改也好,农业联合社也好,全都做不到的。”
“不过刚才志高和素兰说的也有道理,农会的确应该按市镇董事会议事会的办法搞,也要在自愿原则下进行,但国家也应该做出鼓励发展的明显姿态,比如给予创办者奖励,对启动资金的借贷给予政府担保等等。只不过既然农会的董事或议员承担代理中央政府控制农村经济的任务,中央发给薪水或津贴补偿一下也是合理的吧,而食君之禄,奉君之事,这样一来才说得上中央控制到农村基层的经济吧。至少在鼓励农会发展的初期,可以在某些地方试点,不合适的话再做修正,如何?”
莫宁的话既巧妙地照顾了张罗二人的面子,又深入解释了自己的主张,还在执行上留了极宽的余地,这次张志高夫妇也不得不服了,一并点头同意。
“说到族权,也不是光靠经济纽带能够扯散的吧。”王直说,农村出身的他应该对此深有体会。
莫宁胸有成竹回应道:“一开始必定会有抵抗,所以还要以皇室的道德教化和精神动员为辅助,用皇权压族权,或者说,利用皇帝的威望和影响力来加快族权的解体。大家想想,分到皇庄和皇族土地的农民就不用说了,这样全国就有至少三成的农民是铁杆的皇室支持者,再加上传统上人民对皇帝的天然敬畏,复兴汉室的精神效应,以及我皇登基以来皇室的种种亲民爱民之举,皇室的威望和影响力是不容怀疑的。”
“而皇庄的乡绅基本上被扫地出门,其他地方的乡绅也大多被土改逼进市镇里,他们都是封建宗族势力的核心,由在乡军人填补他们离开后的乡村权力空白后,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遏止族权的复活,并进一步将其扯碎。”
张志高忧心道:“不过,会有后遗症吧,农会本身会膨胀和逐步组织化,如果当地20年后仍然没有实现一定程度工业化和机械化的话,掌握农会的在乡军人恐怕将会成为法西斯的土壤……”
莫宁应对自如:“在乡军人不过是在推动农会的普及化上发挥作用,经过开创期后,若是严格按你们所说的市镇董事会议事会的办法来搞,应该不存在‘在乡军人掌握农会’这种情况。即便届时在表面上看来,在乡军人占董事会的多数,那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开创者或是比别人更积极的参与者而在股民大会选举中占有优势而已,关键是制度,如果股民愿意,也可以推选别人做董事,不是吗?”
简直就是以彼之盾击彼之矛,张志高没话说了。
莫宁脸上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神情——你个张志高也不过如此。
总理大人继续控制着会议的进程:“这样一来,话题就可以转到教育方面了。”
“我刚才说过,大部分地主乡绅已经从农村中消失了,原本他们发挥的功能,除了在乡军人会、农会和乡公所以外,还应该有深入乡村的六年义务教育系统来替代。”
“要把六年义务教育的小学开到各村吧,应该的。”王直说。
韩浪直入主题:“学校的费用怎么摊?。”
莫宁先征求提问者的意见:“老韩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中央地方合办,”韩浪答应得很干脆。“地方提出申请,启动资金、物资和师资由中央分派,学校维持费由地方征发摊派,同时继续奖励发展私学。”
“学校维持费地方分派的话,恐怕难以保障,因为各地经济发展程度不同,经济又有波动性,而如何征收摊派费用也是个问题。”罗素兰说,在她最为熟悉的领域,她的分言是丝毫不容轻视的。
韩浪也不是死脑筋,把刚才说的话迅速麻利地转了个个:“那么反过来?国家出人员工资和午餐、校服补贴,房子之类县里解决?”
罗素兰想了想:“这样吧,启动资金和物资,中央开小头,比如桌椅黑板地图等地方难筹集的设施;地方开大头,也就是房屋和土地,兼出人工。至于师资、人员薪水、学生午餐和校服由中央包。”
“对了,还有书本、文具,也由中央包,不过书本要代代利用,学生要收藏课本就自己另外买,或干脆抄下来。”
罗素兰征询式地环视众人,大多表示无异议,只有王直眯了眯他鹰狼般的眼睛,极富沧桑感地缓缓道:“从个人经验来说,我是希望连早饭也包的。因为好些地方其实一天只吃两顿,所以在我们那个时空的很多案例中,包中饭导致学生根本就只吃中饭一顿了了。”
韩浪猛地放下笔:“费用太恐怖了,中央大包大揽,自杀性大出血,到刚才为止合计的支出足够每年修个西洋小宫殿,我都有无偿征购公粮的欲望了……”
“你杀了他们算了,才分了地就要刮地皮……”张志高笑道。
韩浪晃了晃他长颈鹿般的细长脖子:“分地又没收钱,何况是给他们小孩吃饭的……要不然就半价征购,那一半折算教育捐和徭役。”
“突然加重税,恐怕底下会大起义的啊,我的财神爷。”杨正金摊手道。
“那么早餐和午餐由地方摊派如何?国家包人员工资和校服就好了,反正地方不交钱饿的是他们的孩子。”韩浪又出一计。
“问题会变成自留地的局面的。”王直说。
“自留地?”
“各人都不肯交公费,孩子回家补着吃或带便当去学校,穷人家的孩子就吃亏了,也不利于均衡营养。我看还是要政府根据当地情况制定饮食标准,按人头配经费,市场招标供应。要避免贫困家庭的家长需要孩子干活补贴家用而导致贫困生失学,就只能这么办。”王直斩钉截铁道。
“而且学校办的食堂的,也可以让学生动手做,高年级学生值日做饭,省下雇工做饭的开支,还可以培养纪律精神和公平意识。总之,不但要普及六年教育,也要留给孩子一个健康的底子,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嘛。”
罗素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能指望靠学生动手作饭来省钱,学生用餐的费用必须预拨足够,宁可节余补回收,拿来发奖学金。”
莫宁回头提醒身后的速记员:“都记下了吗?”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莫宁神态怡然地转回来道:“大家觉得,这个六年义务教育,该不该加入军训的内容?”
“小学就算了吧,把基本的体育课上好就行了。初中毕业前搞军训,高中里加进军事课就足够了。普通义务教育的初衷是要为工业化提供有较高素质的劳动力,为5到10年后的工业升级换代作人力准备,再说,训练合格的士兵,以小学文化为基础,两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就够了。而合格的士官要至少一年半,军官则要至少两年,这方面的储备还得靠军人子弟普及的12年义务教育。”王直说
王直所说的军人子弟12年义务教育,正是军方对此次义务教育法修正案最重要的补充意见。
“搞技术学校吧,从地方上的小学毕业后,经济条件困难的学生可以去县里的技术学校,学习农业工业技术,技术学校也有国家补助,低学费或免学费。农业方面的各种现代高产技术应通过技校进一步推广。”罗素兰建议道。
“初中和初等技术学校在乡级普及,高中和中等技术学校在县级普及,另外争取各府有学院,各省有大学……”罗素兰憧憬起来。
王直却另有想法:“乡村的农业技术学校不怎么实用,不如在村级普及农科站,而且农科站可以和学校放在一起。专门的工业技术学校现在一般是大型工业企业来办,按企业的需求来施教,毕业即上岗,市镇的小型工场作坊都是收学徒的,也多是学完上岗。我的看法,专业技术学校暂时就没必要在乡村普及来办了,学成后的就业是大问题。”
罗素兰仔细一想,连连点头:“义务教育的小学校捆绑普及农科站这个想法好,就让农科站兼乡村图书馆和种子公司的作用吧,给农科站旁边弄点地搞示范田,让高年级学生轮流照顾,也就算是实习了。农科站除了平价出售改良种子,还可以就近利用校舍办夜校,扫除成人文盲和普及先进农业生产方式……”
对此无人表示异议。
“我们的六年义务教育,搞得好的话,应该足以让农村的下一代整体具有基本的文字、数学能力以及现代社会的大部分常识,到城里也不至于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进工厂、技校什么的也容易适应,有基础,就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彻底文盲的话,纯粹就是被宰割的命了……”
一番看似动情的感叹之后,莫宁一拍大腿:“事关国民整体素质提高,千秋万代的事……财政容许的话,再扩大到初中吧,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以六年时间实现六年义务教育,九年时间实现九年义务教育,十二年时间实现志愿军人和军官子弟十二年义务教育。怎么样?可以实现吗?”
大家这次一并望向了财神爷韩麻杆同志。
“别急,算着呢。”韩浪埋头道,手上迅笔疾飞。
众人喝了三分钟的茶后,韩浪才慢慢抬起头。
“把皇宫拆了卖吧,圆明园也卖了……”
众人无语。
“清宫文物都拿来拍卖,从清明上河图到康熙御用私印,都卖了就行了。”
众人愈加无语。
沉默过了好一阵,莫宁才放下遮住脸的茶杯:“老韩……到底要多少钱?”
“按你说的,包括乡村政务改革费用在内,每年平均要大约15亿华元,折合当前官价的一点六八亿英镑。”
“这么多……”
不光莫宁感到不可思议,在座的所有人都了解韩浪报出的数字意味着什么。
6年前即1902年的帝国财政收入为773亿华元,折合1487亿英镑,财政支出为757亿华元,折合1456亿英镑。
去年即1907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是18亿华元即1点98亿英镑。
有哪个国家会把财政收入的85%都拿去搞教育?
“废话,人家一两百年的活你要不到十年干完,不贵才怪。”
罗素兰有些无力地垂下头:“好吧,不算初中,我想知道给6000万男女适龄儿童普及六年义务教育以及为200万军人子弟普及12年义务教育要花多少钱?”
罗素兰所说的6000万这个数字是按12年内逐步普及到每村计算的,即总适龄段的总保有量,按每年百分之二点五的增长率加成后得出的,也是此次义务教育法修正案的基础数据。
“等等。”
又是三分钟。
“分摊到12年,平均每年就可以压缩到4点55亿华元也就是5000万英镑了。”
这是个既没有令人太沮丧,也无法让人高兴起来的数字。
帝国1907年的总教育支出不过2点7亿华元(折合3000万英镑),占总支出的15%,若是加上这额外的4点55亿华元,教育支出将占到总支出的四成以上!
“之前的办学成绩考虑到了吗?我们并不是从零开始啊,14年里建设的学校也不少了吧……”
“已经扣除了。”韩浪毫不留情地应道。
看大家的表情还是不舒服,韩浪放下笔,灌了口茶,认真解释起来:“我是按素兰原来跟我提的标准来算的。学校是按每校两百学生来算,校舍不能土坯,更不能草棚,都是大砖瓦房,每间容纳30到40人,市镇里有条件的可以起大楼房,都要配操场,至少一个篮球场,相关体育用具一应俱全。小村可以几个村共一个学校,总之是按人口比率来分配,每个学校的规模相近,需要的设施相似,政府可以大批量采购,降低成本,这方面也已经做了相应的扣除。其中还附带有刚才素兰和王总监提到的农科站普及计划,同样分12年来搞,这个可是占了总费用的二成半。”
“还有就是,其实那个军属学校的12年普及计划吃了3成5的经费……事先声明,我是按先前王总监的描述来算的。”
“这200万人占了那么多资源啊……”张志高不满地皱了皱眉。
//com//“变相军费嘛,本来就是王总监所说的百万士官培养计划。”韩浪。
“养80万常备陆军大概就两亿七千万华元吧,还包括了武器采购费、训练费和设施维护费,这个士官培养计划每年就要花一点六亿……”张志高还是觉得别扭。
王直一拍掌:“同志,80万常备军才多少军官士官?这个可是要培养一两百万为将来战争准备的精锐士官啊。”
“学生又不用发军饷,喂饱就好了。帝国军人待遇那么优越,不说军官的高军饷,普通士兵除了吃饭都还能大大补贴家用……”
“同志,军队的伙食费都是军饷里扣的啊,我说的军属学校里是真正的全包,而且是12年制啊。”
张志高还是摇头:“归根结底,我是反对军属12年义务教育的,这不但对其他国民不公平,反而人为缩小了挑选人才的范围。如果真要培养预备士官,可以搞全免费的国防中学,对所有小学毕业生开放报考,现有的少年军校也可以合并进去嘛,军属12年义务教育的搞法,不是成继承兵制了吗?难道军人子弟就一定要从军?而其他平民的子弟却要排除在军队以外?”
“军官学校是全部高中毕业生放开报考的……”王直说。
“但这无法解释我刚才提出的问题的吧。”张志高显得咄咄逼人。
罗素兰也来帮腔:“我看这个迈向现代化的帝国,还是不要反过来搞八旗兵为好。”
三位将军彼此对了对眼神,最后还是杨正金发了话:“我看就按志高说的办,实行国防中学制,按考试成绩选拔入学,男女生按一定比例招入,一律享受全免费待遇和国防生补贴。总的来说,以12年内令国防中学在校生常数达到240万、12年后年毕业生达到35万为目标,展开全面推进。其中的男生向陆海军预备士官、军工技工、后备飞行员方向培养,毕业后进行选拔考试,第一等与普通高中毕业生一起参加军官学校的考试,遭淘汰者自动转入第二等;第二等选入陆海军和军工工厂、研究所,授予候补士官及候补专业技术士;第三等由专门机构介绍或分配到地方工作,保留预备士官和军事预备专业技术士身份,由国防部定期征调进行相关训练。”
“女生则向医护、文秘、教员等方向发展,同样在毕业后进行选拔考试,最优秀者选送军队,次者可参加相关专业的高一级学校入学考试,再次者由政府介绍或分配工作,保留预备军事文员身份。”
“那现有的军属子弟学校,该如何定位?”张志高追问。
“按普通的国民学校来办,小学全免费,军属中学则暂时不搞,各普通中学以公平考试来选拔入学生,这样可以了吧。”
张志高没有异议了。
作为国会第一大党领袖和先后干了两届的前总理,张志高的话并不曾因为当前不在总理之位而显得没有分量。
不在其位,就不能谋其事了吗?张志高对丢了总理宝座——而且还是被莫宁这个奸臣夺去——的事实的确有些不甘心,但他知道,他在集团内的发言权和影响力并不会因此而彻底动摇,集团仍旧需要他手上的资源,他的关系网,他的动员力……
况且,谁又知道以后是否还有翻盘的机会呢?张志高这么想,其他人也会这么想,至少,领袖刘云至今也没有对张志高表现出明显的忽视,相反,近年来皇室对张志高一家待遇之优厚、私交之密切是人所共知的。
而这一次,张志高夫妇还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深受异时空现代文明熏陶的集团成员,对某些理想底线的共识还是不容易湮灭的,只要以具有震撼力的形象方式提出来,迫使对方改口并不是问题。
“这样一来,国防中学就提供了绝大部分的士官,现有的士官学校也要缩减了吧。”罗素兰好心提醒将军们。
“这是我们军方的问题,我们自己会筹划的。”王直反过来向对方强调了军官文官之间、军人平民的区别。
罗素兰一摊手,没话说了。
王直瞥了一眼伏在石桌上重新开始疯狂计算的韩浪:“文教大臣阁下提出的小学建设标准,我认为太过奢侈了,什么大砖瓦房,大操场,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普及得到的。我们那里到2025年都还有用土坯房上课的学校,有必要在这里的初创时期搞得如此高标准吗?”
这次轮到张志高来给老婆打掩护:“这个问题刚才商量过了吧,校舍场地是地方负责的,让他们根据实际情况来搞吧,依照场地条件来配发物资、师资、经费,经济条件不允许的话,草棚土坯也是地方的事。但应该中央负责那部分的经费要拨足拨够,宁可节余部分用来补校舍建设。对了,老韩,刚才的数据,你确认已经把地方负责的校舍场地费用排除掉了?”
“这个,已经排除了……喂,你们决定了没有,还是要12年内完成6年义务教育吗?”韩浪头也不抬。
罗素兰点头:“是,去年的小学生在校保有常量为3000万,按12年后人口增加到6亿计算,目标是保有量增加到9000万,多出来的这6000万保有量到底要花多钱,一定要弄清楚。”
“明白了,再等等,就快好了。”
“等一下!”罗素兰突然又有了新主意,“稍微改动一下,国防中学计划不变,义务教育改为普及到初中也就是9年,时间延长为18年,另外还要以07年为基准,按每年10%的增幅增加对工业企业附属夜校和技校的补贴。”
“18年?”韩浪用目光征询了一下其他人的意见,大家的神情仿佛一致在说:“姑且照那个女魔头的话试一试吧。”
“按18年后人口增加到7亿计算,目标是小学生在校保有量达到1亿1千万,初中生在校保有量达到5000万。”罗素兰补充道。
韩浪苦笑着接下了任务。
于是这次的喝茶、闲聊时间延长到了五分钟,张志高夫妇还抽空上了个厕所。
“完成!”
众人期待的目光顿时向韩浪集火发射,以七管加特林机关炮也无法比拟的高射速,简直要将他打成空气……
尚处于实体化的财神爷摇起折扇,做怡然自得状。
“老韩,快说,到底多少?”王直着急道。
韩浪运动了一下他那细瘦的肩膀,又往嘴里塞了颗葡萄,这才煞有介事地宣布道:“18年内普及九年义务教育附加普及农科所,12年内完成国防中学计划,以及按每年10%增幅增加对工业企业附属夜校、技校的补贴,还有乡村政务改革的经费,各方面尽力压缩以后,最少最少,18年内平均每年还是要加拨四亿五千万元(约折合五千万英镑)。”
“看起来还是不少……”莫宁抱臂道。
“我的计划是,国债与正常收入转移相结合,各占计划支出的一半。按英镑算,第一年需要增拨2500万,以后逐年递进,平均每年在原基础上增加375万,到第十二年为7000万英镑。在第七年,教育国债的规模会达到一亿一千七百万英镑的最高点,不过第十年就会减回7000万,然后维持到第18年还清。12年总计划完成以后,第13、14、15这三年的增拨款都要维持在7000万英镑的高水平,第16、17、18年维持在5000万的水平,这样到第18年就可以偿清国债了,之后每年投入2400万到2800万的增拨款就足以维持成果了。相对财政比例而言,18年计划中,教育总支出应该只会占到全部总支出的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只占百分之二十五?教育支出占到这么多,军费还怎么办?”刘百良不满道。
“没办法,只有寄希望于经济的成长和财政收入的增加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嘛,这是造福帝国未来千秋万代的事,照这个计划,20年内就可以完成国民素质的整体大幅度升级,届时要说是世界第一也不为过……”
“但是这个总计划的时间跨度也太长了,中间被战争打断怎么办……”王直也表示质疑。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有应付不了的事。”罗素兰说——她看起来已经被韩浪的这个方案迷住了。
“说得倒轻巧……”王直鹰眼一闪,正要再来点狠话,却被杨正金用眼神挡住了。
这边莫宁已经在做总结发言了:“我看这个方案很不错嘛,虽然时间跨度大了点,届时遇到突发情况,我们也还可以想办法嘛,我对帝国的经济发展还是很有信心的……”
“……大家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就整理今天的会议记录拿给领袖审阅了,怎么样?还有问题吗?”
“总计划要有,走一步看一步的觉悟也不能少,实在很遗憾,我还看不到有什么非打仗不可的理由,所以我完全支持素兰和老韩的这个最终方案。”张志高当仁不让抢先表态道。
“暂时没有问题了。”杨正金说。
刘百良与王直互相看了看,沉默,摇头。
“今天的会到此为止。”莫宁心情愉快地宣布。
做总理的感觉真不错,怎样,张志高,你是怎么想的呢?
此时莫宁心里仿佛洒满了阳光……怪异的、扭曲的、散乱着衍射着的阳光……
//com//9月24日,德塞,埃塞军临时大本营。
“万王之王”孟尼利克二世高坐于他那镶嵌黄金狮子的皇座上,目光凛厉地注视着底下的武将们。
“现在,南边的敌人有两股,意大利人在我们的左翼,德国人在我们的右翼,大家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一军团司令凯特马公爵叉着腰站出来道:“臣以为,应当集中兵力,先打败其中一股敌军。”
孟尼利克二世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先打哪一股好呢?”
军事大臣哈卜特*吉奥尔吉斯捻着他花白的山羊胡须道:“臣以为,南线西翼之德军只能走纳格莱-翁多路线威胁我首都,而这条路要穿越‘伟大的大裂谷’,地势十分崎岖,我们只要守好几处重要的隘口,敌人一时半会是攻不破的。而南线东翼的意军却可以走相对平坦的几条路线,向首都东部的哈勒尔到德雷达瓦一带迂回,彻底切断我们的外援通道,还可以利用当地尚未驯服的穆斯林部落来对付我们,这才是最危险的。所以臣建议,先打东翼那些软弱的意大利人,再对付传闻中较为强悍的德军。”
孟尼利克二世威严地“恩”了一声,转向肃立在军事大臣身边的中国军事顾问团团长文宇:“文,你有什么看法?”
文宇略略弯腰道:“陛下,我赞同军事大臣阁下的看法,但我希望陛下在决定向南进军的同时,适当地保持对东部的关注……”
“你的意思是?”
“不能轻信英法的中立保证,据驻法属吉布提港和英属泽拉港的情报员报告,近月来,英法正大规模地向各自的索马里属地运进军队,陛下不能不防啊。”
孟尼利克二世若有所思地抚须道:“上次的卫国战争,英法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即使在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向他们订购的军火还是能准时运到,但是这一次,战争一开始就宣布禁运,还要封锁边境……看来的确是有问题。军事大臣,驻守东部边境的部队现在有多少?”
“禀报陛下,只有阿迪克*阿法伯爵指挥的东部边防区2000名正规军和阿法家已经动员起来的大约两万私兵。”
皇帝陛下眯起眼睛想了想,随即捶着皇座的扶手大声下令道:“即日起,我将亲率大本营和禁卫军团一部东进,大本营就驻在东部重镇德雷达瓦,而由凯特马公爵指挥的第一军团主力与禁卫军团一部组成南进主力军团,沿德雷达瓦-哈勒尔-德格布尔公路迅速南下,力求在克卜里德哈尔-戈德一带与敌决战,打败敌人,将他们赶回老家!我亲率禁卫军团另一部作为预备队,镇守德雷达瓦,监视英法并随时支援凯特马公爵的南进大军。消灭意大利人后,凯特马公爵南进大军要迅速转向西,从侧面打击德国人,我将率预备队折返首都,从翁多-纳格莱一路正面反击敌军,两面夹击,彻底击溃敌人!”
“皇帝万岁!”众臣由衷地欢呼起来。
此时此刻,他们清晰地看得见未来的胜利,正如他们不久前刚刚看到的第二次阿杜瓦大捷一般,他们深信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文宇虽然不必跟呼万岁,但他能深刻地感受得到身边这些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们心中燃烧的热情——为了祖国,为了皇帝,为了信仰!
文宇无法不被这种热情感染,但他清醒地认识到,此时此刻,这个国家完全只能靠自己救自己了,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组织可以帮他们——包括文宇那个积极推行“王道主义”的祖国。
是的,开战伊始,来自中国的援助就被彻底断绝了。自从意大利占据了原属埃塞的厄利特里亚沿海地带后,埃塞就再也没有自己的出海口,对海外的贸易和接受外来援助基本上依赖英法索马里属地的港口(特别是吉布提港和泽拉港),而这次,英法又以中立为名封锁了边境,这样一来,埃塞只能靠储备不多的军火坚持下去,去取得那看起来似乎并不遥远的胜利。
从德塞出发之前,顾问团几位高级成员在团长的临时住所——一间独立的小木屋中——小聚了一下。
“看起来大家还完整无缺嘛,来来来,以此洋茶代酒,干一杯。”团长文宇首先举杯,众人笑着干了一杯——以咖啡干杯,也算一绝。
一落座,埃塞皇家航空队顾问黄炎就捶椅道:“意大利人也太菜了,一想到那帮向我的飞机挥舞白内裤的意大利骑兵……哈哈哈……笑得不行啊……”
副团长银天也笑道:“你们知道凯特马公爵怎么说的?他说,欧洲列强各有特色,英国以战舰闻名,德国以大炮出众,俄国的骑兵挺剽悍,法国的妓女够淫荡,奥匈的乐曲太美妙,意大利的面条还不错。”
情报顾问古道连连摇头:“意大利的面条?不行不行,说到面条,还是我们中国数第一,包罗万象,什么漂亮的做法没有?意大利人那个冷拌面算什么玩意嘛……”
“不过这位凯特马公爵还真是把欧洲人看得很透啊。”李瑞石说。
银天道:“他呀,隔三岔五的请欧洲人到家里玩,什么公使、富商、传教士、军官,看到的就请回家,吃酒跳舞,闹个通宵。这次他私下跟我讲,其实他都是把欧洲人当野生动物研究的……”
“那我们呢?你怎么知道他没把我们当动物?”古道问。
“他没说,我也没看出来,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要真把我们当禽兽,反以禽兽待之不就好了?”银天笑道。
文宇拉起脸训导起来:“这话可不好,毕竟现在是站在一条船里,对战友要有起码的尊敬之心,何况人家还贵为王侯……”
银天低头道:“是,刚才不过开个玩笑……也就是兄弟们面前讲一讲……”
“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讲,以后还要多注意……说来,不知道修平怎么样了,都这么久了,也不捎封信来。”
顾问团重要成员李修平上尉此前随马塔法里亚公爵的第二军团西路支队南下抗敌,由于支队携带的无线电台途中意外摔坏,支队与大本营的通讯只能全靠飞马传信,而其间一直没有李修平的消息。
“那小子机灵着呢,应该没事。”银天往咖啡杯里倒进一勺砂糖,“反正我们也要南下了,届时打败意大利人后再西进侧击德军,说不定我还能碰见他。”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这次我还要给你们强调个事情。”
文宇说着,提起勺子向李瑞石的方向指了指:“瑞石啊,上次那个马康南隘口之战,听说开打以后你还坚持呆在火线上,这样不好,帝国派我们来,不是为了拿命逞英雄的,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为这个国家做到卖命的地步。”
李瑞石忙低头:“是,卑职谨遵教诲,当时的确是我考虑不周。”
文宇抿了口咖啡,继续道:“跟欧洲人作战的经验,大家要好好记录下来,不但要记在纸上,还要牢牢地刻在脑子里。帝国虽然暂时承平,却不能就此不问武事,你们这些于和平时期在海外获取了第一手作战经验的军人,是帝国的宝贵财富,今后的发展也无可限量,所以,帝国绝不允许你们被虚无的战争浪漫主义冲昏了头脑,去做那些损害帝国利益又白白浪费自己性命的蠢事!”
众人立即挺直胸膛:“谨遵长官教诲!”
“好了好了,我都是为你们好,一定要记牢了,谁都不能死!无论这次战争最后的结局如何,我要你们一个不剩地活着回去,帝国需要你们,各位的家人也在等着你们!”文宇这番话显然说得太过悲壮,无法不引起部下的联想。
“文长官……您觉得,这场战争能打赢吗?”众人中看起里最嫩的古道中尉小心问道。
文宇没有太多犹豫:“那要看列强能够承受多大的代价,到现在为止,意大利方面已经付出了两倍于上次战争的损失,却还没有停手的意思。德军第一次与埃塞军交手,其身负欧陆最精锐陆军的美名,不像意大利人那样有心理压力,而且又新近征服了坦葛尼喀(即坦桑尼亚)和南索马里,现在看来,打起来还很顺手,应该是埃塞最危险的敌人了。”
“英法方面也不能轻视,英国曾于41年前兴兵三万二千人入侵埃塞,当时埃塞的‘万王之王’西奥多二世在焚毁首都冈达尔以后,与英军在马格达拉要塞决战,结果兵败自杀,其皇后皇子也被英国人掳去,致使王朝覆灭,埃塞再度陷入内战。所以说,英国人是有心理优势的。而法国人原本已得到了吉布提到亚的斯亚贝巴的铁路修筑权,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德意把埃塞分光了。”
李瑞石抱臂道:“我觉得,法国如果要保住他的铁路利益,与中国合作也不失为合适的选择,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通过他的港口补给军火……”
“那就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易了,叶华那样的外交官也正在为此而忙碌吧。国内是当然不想看到埃塞就这样败亡的,埃塞的败亡意味着帝国推行王道主义的大失败,是高层难以承受的。”
说话间,文宇已经起身戴好军帽。
“诸位,时间不早了,该启程了,临行前,我只要你们牢牢记住我最后这句话——都给我活着回去!”
“谨遵长官教诲!”
//com//1908年9月26日,埃塞军马塔法里亚公爵的第二野战军团主力二万六千人开抵东南重镇科拉黑。当日,科拉黑的南、西两面,糜集着意军索马里军团的两个步兵师以及若干土著部队总共五万余人,这股大军在意军老将阿尔迪耶的驱策下正蠢蠢欲动,企图一举攻破科拉黑-克卜里德哈尔一线,打开通往埃塞第二大城市暨对外贸易中心——德雷达瓦——的大门。
科黑拉城内,刚征用来作为军团部的一所豪华宅院里,正当壮年的马塔法里亚公爵斜坐在椅子上,侧耳聆听情报参谋的报告。
“意军第二师在我军正面,距我20公里,第三师在我军西面,距我35公里,土著军部署在两个师的侧翼。我军团主力四个步兵旅和两个骑兵团全部在科黑拉,此外,科黑拉原守军为萨尼里侯爵的2000名正规军和4000民兵,北面30公里外的克卜里德哈尔驻有贝鲁侯爵的1500名正规军和6000民兵,敌后有托克逊伯爵的3000名民兵游击队。”
公爵听完,悠然喝了口咖啡,便转向他的中国顾问李修平:“李,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可以主动出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说说看,怎么个主动出击法?”
李修平走到墙上挂的大地图上,指着科拉黑南面的一处等高线码起来的谷地:“去年我来过这里,这里是敌军从南面逼近科拉黑的必经之路,当时就想过可以在这里设伏。”
马塔法里亚公爵耸耸眉:“瓦塞谷,我知道,但那只是个小隘口,坡度平缓,很容易被迂回。”
“可以在那里运用骑兵伏击,截杀敌人的先头部队,打完就走,以杀伤敌有生力量为目标。”
“不,我的目标不是敌人的先头部队。”马塔法里亚公爵捻着脖子上的十字架微微摇头。
“我要打更大的仗。”公爵起身走到地图前,一掌盖没了整个科拉黑-克卜里德哈尔地区。
“公爵大人的打算是?”
“我要用第二军团的力量摧毁整个意大利-索马里军团,先集中力量打败第二师,再回过身来,在科拉黑城下歼灭第三师,至于那些索马里人,由我带来的三万民兵对付就足够了。”
李修平小心劝道:“公爵大人,这样未免太冒险了……况且皇帝陛下的命令是要我们固守科拉黑,一旦科拉黑有失……”
马塔法里亚公爵摇头笑道:“我带领的军队我了解,我保卫的土地我清楚,这一片地方当年还是我和马康南公爵一起征服的,李,要好好做记录,回去以后让你们的皇帝也知道,阿比西尼亚人是怎么打仗的!”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李修平觉得已经没什么好建议的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只是顾问,对方想要咨询的时候可以畅所欲言,别人不想你说话的时候,不说不错,多说多错。
次日拂晓,马塔法里亚公爵果然亲率第二野战军团主力携大炮48门离开科黑拉城南下,在城南10公里外的瓦塞谷布阵备战。
据李修平的记载,埃塞军当日的部署如下:
左翼——第十一步兵旅,5000人,携12门山炮隐蔽在山谷东侧的峭壁后;
机动队——第五和第六骑兵团,3000人,隐蔽在山谷东侧的缓坡后;
右翼——第十四、十五步兵旅,1万人,携24门山炮隐蔽在山谷西侧的缓坡后。
预备队——第十二步兵旅,5000人,携12门榴弹炮部署在谷地中央,左右各1万马塔法里亚公爵家的民兵。
诱敌——马塔法里亚公爵次子哈图率领的100骑兵和3000轻装民兵。
……
“计划是完美的,敌人会上钩的,马塔法里亚公爵如此深信自己的判断,以至于当有人报告右翼的两个步兵旅遭到敌军从背后袭击已经崩溃时,他满不在乎地朝前来报告的人吐了口唾沫,吩咐手下把那个倒霉蛋拖出去用皮鞭抽……”
李修平亲眼目睹了第二军团的惨败,但他所能看到的东西其实很有限。
历史的真相是什么,对李修平而言并不重要。
也许是内部情报泄露,也许是意军指挥官的灵机一动,也许是当地新近被埃塞征服的穆斯林主动为前来“解放”他们的意军主动出谋划策……无论如何,意军没有落入马塔法里亚公爵精心设置的口袋阵,而是反过来,偷偷摸到了埃军的侧后,把埃军打了个猝不及防。
如果李修平是上帝,或者他有自由行动的权力,可以随便骑着匹快马在阵地上纵横来往,当时他将有可能看到以下场景:
以密集队形埋伏在山谷西侧山坡后的的第十四、十五旅背后突然传来炮声,意军大炮从埃军阵地斜对角的小土坡后面隐蔽射击,炮弹落在密密麻麻挤满山坡的埃军中间,造成了惊人的伤亡和混乱,与此同时,至少2000名骑兵(其中有不少包着头巾的穆斯林骑兵)呐喊着发起了冲击,马蹄腾起的漫天沙土后面,数不清的排列整齐的步兵纵队若隐若现。
没等意大利骑兵冲近,被从天而降的密集炮火打懵掉的埃军第十四和十五旅已经开始溃散,右翼指挥官安塞尔侯爵在亲手处决了数名逃兵后,死在了其他逃兵的脚下。半数以上的十四、十五旅官兵越过坡顶,逃进了原本打算作为意大利军坟墓的山谷里,没有逃进山谷的人要么死于炮火和马刀之下,要么屈膝投降,阵地上的24门大炮没发几发炮弹就落入了敌手。
马塔法里亚公爵亲眼看到那些逃兵和冲上山谷西侧坡顶的意大利骑兵时,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显然,他的美妙计划破产了。
“公爵大人,事已至此,保存实力要紧,赶快撤回科拉黑吧。”
李修平当时是这样向公爵建议的。
“不,我没有失败,我还有3000名强悍的高原骑兵,意大利人的骑兵不是骑兵,他们只是一群骑在马上的猪!”
公爵没有理会李修平的建议,下令原本设伏于山谷东侧缓坡后的两个骑兵团冲向山谷西坡,驱逐意大利骑兵,将丢失的大炮夺回来。
//com//三发绿色信号弹飞上天空,3000名军服严整的埃塞骑兵手持长矛潮水般冲下山谷东侧山坡,烟尘漫天地横越山谷后,直冲已经被意军占据的山谷西侧缓坡。
与此同时,马塔法里亚公爵亲自指挥部署在谷地深处的预备队——第十二步兵旅和两万封建民兵——向谷地西面的山坡发起冲击,由预备队直属的的十二门105毫米榴弹炮提供火力支援。埋伏在山坡东侧峭壁上的第十一旅也受命离开设防严密的阵地,从谷地后面迂回攻击意军。
“至此,精心设计的伏击战完全变成了不利条件下的正面决战,意大利人占据了西面的山坡,架起了机枪和山炮,而刚刚遭受了沉重打击的埃军却被迫穿过谷地发起仰攻,他们看不到山坡后面意军的活动,而意军却能清楚地观察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此时,如果马塔法里亚公爵手上有一具气球或一两架飞机,也许能促使他更早下定决心撤出战斗,遗憾的是,皇帝答应派给公爵的两架飞机在转场途中发生了意外,一架坠毁,一架降落后就再也无法启动引擎,至于运送气球的马车,在战役开始时还在距离科拉黑一百公里以外的土路上蹒跚前行……”
两万五千名埃塞步兵与三千名骑兵发出震天的呐喊,如林的长矛倾斜向前,仿佛异界的森林在移动,漫天的沙尘中飘飞着数面巨幅绿黄红三色横纹国旗。
第四骑兵团一马当先,冒着纷飞的榴霰弹片冲上了山坡——横列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水龙头般喷射弹雨的马克沁水冷机枪!
意军步兵在数十挺机枪后面展开三排横队,刺刀林立,每一百八十人的横队齐射时的威力并不亚于一个机枪排,他们并不畏惧自坡顶冲下的埃塞骑兵,因为他们自己的骑兵就在横队后面,随时可以从步兵的缝隙间冲出来迎击。
腋下夹着长矛发起冲锋的埃塞骑兵一冲上坡顶就暴露在数不清的枪口下,山脊线上他们的身影特别地突出,成为意大利射手绝妙的靶子。
一波又一波马术精湛的高原骑士冲上坡顶,又大树落雪般地纷纷坠马,人马的尸体越堆越高,以至后面的骑手不得不花费时间绕过去——在密集的弹雨中这无异于自杀行为。
不到一刻钟,冲上山坡的2500名埃塞骑兵被打落下马,无可置疑,悲壮属于他们,光荣则属于马克沁。
身中三弹的第五骑兵团副团长盖塞尔伯爵翻过坡顶,及时阻止了该团最后一个骑兵营投入战斗,总算为“万王之王的第二野战军团”保住了最后几百名骑兵。
骑兵部队崩溃的同时,马塔法里亚公爵亲自指挥发起的“两万五千人大冲锋”却刚好进入高潮,作为前锋的一万名手持长矛、锄头甚至木棒的封建民兵山呼海啸地拥上坡顶,又雪崩般地涌向坡下严阵以待的意军。
战斗瞬时演化为屠杀,在数十挺每分钟发射300-500发子弹的马克沁机枪和数千枝每分发射15-20发的盖贝尔步枪前面,人海就是尸海,而意军的榴弹炮也远远地打来致命的榴霰弹,炮弹集中落在坡顶附近,死神的镰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反复扫荡,一个又一个瞬间,模糊的血肉幕布遮盖了大地与天空。
马塔法里亚公爵亲自率领的第十二步兵旅冲上坡顶时,每一步踩的都是自己人的血肉。
第十二旅以两个团在前展开成散兵线,一个团为预备队,两翼各有五千民兵掩护。正规军官兵边射击边冲击,这样多少能打死几个意大利人,但此时此刻,在意军各种火力密集扫射下,手持汉阳步枪冲锋的正规军与手持木棒冲锋的民兵没有根本区别。
意大利人的炮火反复扫荡战场,而部署在谷地中的埃军的105毫米重野炮因地形问题无法发挥威力,只有步兵携带的十几门小迫击炮给意军造成了一定的杀伤,但这些小炮很快就打光了弹药……
死尸迅速堆积,第十二旅两翼的封建民兵很快失去了前进的勇气,如刚才冲锋时一般,海啸般向后溃散,印有马塔法里亚家纹章的旗帜、年代不详的火绳枪、用绳子绑住矛尖的非量产长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锄头、削尖或几乎没怎么加工的木棒丢了一地。
受民兵溃散的影响,正规军的战斗意志迅速衰减,越来越多的士兵钻到尸堆后面,或是胡乱射击,或是干脆就躲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不时有零散的士兵爬过坡顶,逃回山坡那一边的谷地里。目睹此状,马塔法里亚公爵拔出战刀,在尸堆中跑来跳去,一边踢着“胆小鬼们”的屁股,一边呐喊鼓劲:“都给我起来!冲锋,冲锋!第十一旅马上就会从敌人侧翼发起进攻,胜利马上就会属于我们,属于我们!”
子弹从公爵身边呼啸而过,打中他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李修平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想死得这样无价值,一看到前面伏尸遍地的惨状和意军排列严密的阵势,他就明白了这场战斗已经毫无意义,此时此刻,趁着马塔法里亚公爵跳过他身边的机会,猛地拉住了公爵的手。
“大人,您的任务是坚守科拉黑!”
“我知道!放手!”公爵挥舞着西洋战刀恶狠狠地对李修平吼道。
“现在还来得及,请把大军带到科拉黑去,我们应该在那里屠杀意大利人!”
李修平话音未落,一发榴霰弹在附近轰然爆炸,强大的冲击波连同漫天纷飞的霰弹和弹片将两人一起冲倒……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上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事实上也许只有几秒钟,李修平缓缓抹去眼皮上那些粘糊糊的东西,好不容易睁开眼,面前正侧躺着混身是血的马塔法里亚公爵。
“公爵大人……”
“传我的命令,全军撤回科拉黑。”公爵咽着血沫,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在优势的敌人面前撤退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何况主将还受了重伤。
李修平决定赌一把。
//com//找来救护员照顾马塔法里亚公爵的同时,李修平当着公爵的面向几个传令兵逐一下令。
“你,去炮兵营,传公爵大人的命令,让他们看见两颗红色信号弹,就把全部炮弹射到坡顶上,然后立即向科拉黑撤退。”
“你,找匹快马追上第十一旅,传大人命令,告诉他们原来的任务取消,要他们把全部炮弹射向意军后就立即掉头返回谷地北口,准备接应大人。”
“你,去谷口找哈图大人的诱敌部队,告诉他公爵大人负伤了,我军即将撤退,引他到这里来接应。”
“你,你,还有你,向各团传大人命令,集中全部机枪向敌人开火,直到打完弹药为止,以此为掩护,全军撤出阵地,沿谷地退回科拉黑。”
话闭,李修平又转向马塔法里亚公爵询问:“这样可以吗?”
公爵只是轻轻挥挥手,几个传令兵点头领命而散。
“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死掉。”李修平当时是这样下定决心的。
9月28日凌晨,李修平护送着载运马塔法里亚公爵的轻便马车回到了科拉黑。此时,第二野战军团只剩下第十一旅这一个完整的正规步兵旅,另外三个旅兵员损失过半、军官几近全灭,基本失去战斗力,两个原本军威强盛的高原骑兵团只剩下区区600人,军团长马塔法里亚公爵本人身负重伤,带到战场的马塔法里亚家的两万三千名封建私兵阵亡、溃散了大半,带去的48门大炮损失了一半——无庸置疑,这是埃塞军难以承受的惨败。
一进城,公爵立即被送到军团野战医院里去动手术,他身上有七处伤口,回城途中没有流干血已经是奇迹了。
李修平的额头被弹片擦了道口子,医生给他随便缝了几针(没打麻药),敷上药,胡乱包扎好了事。
回到房间,李修平如泻了气的皮球般,扑地躺倒在简陋的木板床上。
几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如电影胶片般倒带重放,那些鲜血,那些碎肉,那些哀鸣,那些呻吟……
4年前在赤塔城下,还是陆军炮兵少尉的李修平不是没有见识过什么叫惨烈,然而这一次,他是第一次站在步兵的行列里,迎着漫天而降的炮火与急风骤雨的子弹向前冲锋,那种生与死完全模糊掉的麻木感,那种危急时刻保持清醒意识的经历,那种目睹计划不如变化、一点疏漏酿成千古惨祸的警醒……
这是他的财富,而拥有这些的他,更是祖国的财富。
虽然疲惫,但是还不想睡,额头上刚缝起的伤口还在发痛。
李修平翻起身坐到书桌前,展开记录本,想了想,又合上了,从随身的行李包卷中抽出了一本小小的黑皮本子,这是他的私人日记。
插在军服右胸口袋里的自来水钢笔是临行前月华公主殿下赐给顾问团各成员的,一想起那位风华绝代、气质典雅的美人的居然还是中华各王朝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女皇储,李修平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起世事多变来。
喝口水定了定神,李修平在日记本上随兴书写起来。
“今日亲历生死之限,犹半梦半醒……”
“惟个人之生死事小,帝国之大义为重……帝国大行王道,救天下良民于白人强盗之手,求公平向善之国际秩序,实乃天下头等正义所在。然事有轻重缓急,势有高下强弱,时有利劣之分,援外之举,当审时度势,量力而行。”
“阿比西尼亚者,历来为封建割据,诸侯林立,强者称帝而不能集权一体,弱者臣服而貌合神离。惟上次抗意之战大胜后,当今埃塞之帝孟尼利克二世威信大增,诸侯齐心,国家一统,皇权空前强大,皇帝集万权于一身,宣扬君权神授,以身兼朝臣之总督统治各省,千方百计强化中央集权。孟尼利克二世不可不谓圣君明主,在任期间废奴隶贸易,设银行,修道路,办邮电,开学校,整军备,事事躬亲,不拘旧俗……”
“然此国封建体制未更,诸侯林立之势未变,每一公爵侯爵,往往有私兵数万,领下土地人口皆有生杀予夺大权,皇帝亦不得不依靠诸侯,封朝臣,放总督,方可昭皇权于各地。去年该国虽引进欧洲内阁制,却不过人为嫁接于传统制度,意在保持皇位稳定,所用之大臣皆家乡亲信族人,既无举才录用之途,亦无选举组阁之制,与西方内阁制之真意背道而驰。其种种现代化之举,因封建土地制之存有,因诸侯奴隶制之弊端,往往流于形式,徒有虚功,犹如衣裳鞋帽改换一新,肌肤骨骼黑白如故,强敌压境之时,稍稍剥去衣服,其真材实料一览无余矣……”
“吾大胆揣测,若英法绝意封锁边界,德意多添三两师兵力,该国必亡。该国之落后,第一在体制,第二在工业,第三方为军备。帝国不能改其体制,则无助于兴其工商,工商不兴,国力衰弱,军备亦难以独秀。”
“帝国尽可售其军械,练其兵马,亦可援建工厂数座,然该国体制积弊之深,国民觉悟之低,非一大手术而不可扭转其颓势。”
“犹如列强已进化至猿类最高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该国尚为爬行动物匍匐于地,每日惟知觅食求存。此劣等之生物,自然有其苟存于世之道,终于不免受最智慧之生物所制。原本该国独立于表面,实受制于列强,帝国方欲打破现状,列强便欲合谋处置之,非他,智慧之人类统治劣等之爬行动物,天经地义。帝国既不能使爬行动物一跃进化为人,不若任其自灭,转而全力援助地球上更近于智慧人之猿类,如革命之波斯,如立宪之奥斯曼,如暴动之印度……”
“思来想去,援外不过一时之策,以求削弱牵制列强之效,不过是远交之辅,远交之主,应在求得一有力之欧美盟友。帝国千秋之计,在南洋,在西伯利亚,以近攻此二地为基础,确立远交之政策,方为正大之途……”
次年的帝国陆军《军魂》周刊上,全文刊载了这篇日记,标题为《身在异国,日思报国——一名驻阿比西尼亚军事顾问的内心独白》。
//com//“皇储殿下,今天的行程安排是这样的:早上八点整,在本楼出席钦点诰命妇早餐会;早上九点三十分,在紫光阁会见归国的伦敦奥运会代表团,向奖牌获得者颁发各等朱雀勋章;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返回本院与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共进午餐;下午三点整,出席中华慈济总会成立典礼;晚七点整,代表皇帝陛下出席武仁公杨正金大人的生日宴会……”
中南海别院,海晏楼,月华公主刘千桦御所。
宫内一等女官兼皇储办公室秘书叶镜莹正手捧印有皇室龙纹章的文件夹,为梳妆打扮中的月华公主殿下禀报当日行程。
“让人喘不过气呢。”千桦的口气不像是抱怨。
“这里还有……公主的信。”
“谁的?”
“非洲来的。”
千桦漫不经心地扫着眉毛:“放边上吧。”
“怎么没有别的女官伺候?”叶镜莹好奇地看着公主自己动手梳妆。
“有时候也想自己动手……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来帮忙,可以吗?”
千桦没有拒绝。
叶镜莹犹豫着拿起羊角梳,随便划拉了两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公主,您也知道,那个李石头,三年前就在老家成亲了。”
“我知道。”
“公主今年也二十八了,难道一点都没为将来打算?”
千桦并不介意身边这位亲密如姐妹的贴身女官兼秘书直指旁人看来过于敏感的年龄问题,只是对镜淡淡一笑:“你知道英国的伊丽莎白女王吗?”
“那个终身不嫁的女王?公主,你不是想学她吧……”
叶镜莹原本才艺双绝,头脑机敏,入宫后又在千桦指导下读了不少书,对千桦提到的那位欧洲历史上叱咤风云的英国女王,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伊丽莎白一世乃英格兰都铎王朝女王,西元1558—1603年在位,其在位期间,宗教上扶助新教、宽容天主教;经济上着重发展羊毛贸易,兴起“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奠定了英国资本主义发展的基础;军事方面利用海盗霍金斯、德雷克等人的私掠冒险逐渐削弱当时如日中天的西班牙帝国,同时全力发展海军力量,终于在1588年击败了来犯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在她开创的“光荣的伊丽莎白时代”,英国逐步走向鼎盛和繁荣。
然而这位女王的传奇之处更在于她终身不嫁,她面对来自法、德、西、瑞等国王室的众多求婚者,一直巧妙的周旋着,最后终于以宣布“我已经嫁给了英格兰整个国家”来宣告求婚者的全军覆没。虽然以此避免了国家陷入复杂的权力斗争中(其姐玛丽与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婚姻曾使英国卷入与法国的战争中,结果使英国失去了在欧洲大陆的最后一块领地——加莱),女王本人却孤独寂寞终老,在继承人问题上也曾招致不少麻烦。
此时,面对镜子里满脸惊讶的贴身女官,千桦自顾梳理耳边垂下的秀发,淡然道:“我嫁给这个中华帝国总可以了吧。”
“公主……皇储殿下,这可关系着殿下一辈子的幸福,也关系到殿下未来的名誉,位高权重的未婚女人,总会引发各种流言,伊丽莎白女王死前就曾饱受种种谣言的攻击污蔑,而我们中国先前惟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又是养男宠出了名的,您就不怕……”
“清者自清,谁爱嚼舌头让他嚼烂了也无所谓。”
叶镜莹扑地趴倒在梳妆台一侧,面露十二分的痛惜怜悯:“公主,天下不光有李石头一个男人,再说了,就算李石头成亲了,劝他离婚不就行了,您何必为了……”
“没有这回事。”千桦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
“公主……你不是对李瑞石……”
“错觉,仅仅是错觉而已。”
“错觉?”
叶镜莹摸不着头脑地使劲眨巴着眼睛。
千桦放下梳子,对着镜中那个完美公主形象安然道:“我曾一度错把他当成了别人,但是三年前我就明白了,他只是他,那个人也只是那人,谁都替代不了谁。”
“别人?是公主流落海外时的情人吗?”
“十六岁的时候,我遇见一个人。”千桦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而伤感。
“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他穿着整齐的军服出现在我面前,很有安全感,很值得依靠的样子。他问我,要帮忙吗?然后……”
“然后?”叶镜莹顺势伏在千桦膝上,认真地仰望着那张沉浸在过去中的脸。
“我们认出了彼此,原来他是我父亲的老部下之一,但他没有跟我父亲一起来这里。”
“他,长得好看吗?”叶镜莹冷不防问。
“有点像李瑞石,不,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现在甚至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但他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恩……你们认出了彼此,然后就一见钟情?”
“傻瓜,”千桦轻拍了一下叶镜莹的小脑袋,“脑子里就只有这个吗?”
温柔加倍,伤感却加入二分之一的苦涩。
“当时,觉得应该没有力气再哭的我,又趴在他胸前哭了好久好久,把他的军服弄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我就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所有的苦和痛,以最歇斯底里的方式……”
“烦恼就这样解决了吗?从此就开始了一段好姻缘吧。”叶镜莹显然还不确认千桦说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他有老婆的。”
“那又怎样?”叶镜莹撅起嘴。
“我害了他。”千桦低下头,也许还想用耳边的发束遮住脸。
“他怎么了?”
“他想帮我,可是,他不该帮我的,他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是我害了他……”
叶镜莹敏感地抓紧千桦略显冰凉的手:“没有这回事,无论如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吧,有一个男人肯为你不顾一切,你应该觉得幸福才对啊。”
“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他有老婆,有稳定的工作,有正常人的生活,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只会连累他,他应该离我越远越好,他付出的一切只会让我更痛苦……”
“可是……”
“他为我杀了人。”
平静得令人颤栗的语气。
叶镜莹感觉得到千桦的手在微微发抖。
“那他……怎么样了?现在还活着吗?”
“杀人偿命,他很快被抓了,之前我们见过一面,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我想去自首,告诉警察那些人其实是我杀的。他却告诉我,他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父亲。”
“骗人……就算是为了你父亲,也肯定只是一点点,指甲盖那一点点而已……”
千桦对叶镜莹的异议毫无反应,继续道:“他让我去找我父亲,他说我可以在我父亲身边获得新生,还有幸福。他相信我父亲一定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甚至有能力给我一切想要的东西。”
“他说对了。”叶镜莹不自觉地抬起衣袖拭了一下眼角。
“他还说,如果我不能去到我父亲身边,试着认识他,理解他,就算到老也只会把一切痛苦归咎于父亲,永远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却永远找不到清晰的自我……”
“公主……”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叶镜莹手上,她慌忙去取手帕。
“他还说……如果以上全都做不到,就把我父亲杀掉,同归于尽吧——那正是当时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归根结底,他是要我好好活下去,想办法去见父亲。”
“你做了他想要你做的事,这样不是很好吗?”叶镜莹抬头对千桦微笑,微笑的眼角还挂着点点泪光。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他因为我连命都搭进去了!他本可以好好地做他的军官,会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孩子,会有很幸福的生活……”
“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就像公主你选择了回到父亲身边一样,这都是命啊。而且……”叶镜莹起身抱紧了千桦,“我很高兴,公主的确是真真切切爱过一个男人,即便现在感到对他有多内疚,一想到他有多痛苦,但公主当时的感情是无法用对错来衡量的,你真的很爱他,这就足够了。”
“而且,正如他所期望的,公主已经在父亲身边获得了新生,现在,公主也要鼓起勇气去追求幸福,满足他的遗愿,难道不是对他的最好交代吗?”
千桦双手捂住脸,泪水却还从指缝中源源不断地渗出。
“我不知道……我跨不过去,现在……我只想为父亲他们创造的这个帝国耗费我的全部精力,也许我会一时间对这个那个人产生错觉,但是,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做好手头的事情就可以了,男人嘛,还是要讲缘分的……”此时比千桦小两三岁的叶镜莹反倒成了知心大姐姐,抚着千桦的秀发柔声安慰。
“实在没办法再动心,效仿那个伊丽纱白女王也没关系,开创一个大大的盛世出来,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也不错嘛。男人其实也挺麻烦,哪个不是花心大萝卜、管不住的谗嘴猫,见异思迁是常有的事……”
“好了好了,嘴上这么说,你这小妮子哪天不是在想男人。”
虽然还捂着脸,不过能说出上面这种话,显然公主殿下已经平静了下来。
叶镜莹转身看了看角落的大座钟,一下跳起来:“公主,还有两分钟早餐会就开始了。”
“糟了,刚上的妆都毁了……”
“快,我来帮忙……”
“这个粉不是这样扑的……”
“有什么关系,未来的圣君明主可不能随便迟到……”
……
长眠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伊丽莎白一世女王恐怕是无法听到400年后两位异国女子的召唤了吧。
当夜,武宪公杨正金的生日宴会结束之前,一个人挡住了千桦的去路。
“殿下,可以私下谈谈吗?不是今晚。希望在日程上有妥当的安排。”
说话的人是现任文教大臣罗素兰,千桦很清楚她代表着哪些人而来。第二次张志高内阁垮台以来,随着原文易弟子、现总理大臣莫宁的彻底转向,文易系统的势力仿佛成了非主流,但千桦从不认为他们会就此消沉下去。
况且,他们对某些问题抱持的立场有其一定合理性,也是平衡集团整体观念的重要砝码。集团需要变得更稳定,集团的整体观念需要变得更稳健,为此必须进行全面的协调,把每一个成员有机地溶入集团整体构架内,让派系争斗、小团体密谋成为永久的历史,更不要有什么主流非主流的区别。
但是在合适的机会出现之前,千桦不想也不能主动出手去挑动改革,资历尚浅的她需要抓紧时间强化自己的威信,在没有建立足够的权威之前对元老重臣们指手划脚只会引起单方面的厌恶与不满。
现在或许正是时机。
成为皇储三年来,代替父亲处理越来越多的繁琐事务,从视察工厂到出席重臣家小孩的满月酒,从深入村寨探访民情到会见科学院院士,从检阅海军舰队到列席集团大老会议,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集团内部的威望都日渐高涨,但是,这就已经足够了吗?
无论如何,不能放过眼前的机会。至少,听听对方有什么想法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还是如此郑重其事的请求。
“听说北京的城墙改造和绿化工程已经完成了,罗大臣不想去看看吗?”
“我正有此意。”罗素兰满意地微笑。
“那么后天晚上七点,崇文门城楼见。”
千桦合起手中的洋式折扇。
“谢殿下,我可以带其他人去吗?”罗素兰得寸进尺。
“除了记者,带多少人都没关系,我想我们都不希望这次会面有太多人知道。”
“殿下英明。”
罗素兰的语气,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是抱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心态。
彼此彼此。这样的开头很正常。
//com//北京月照寺,前总理张志高私邸。
晚饭过后,张志高夫妇正与儿女们在后花园里漫步,管家捧着个托盘凑了过来,盘中放着一份名帖,张志高取过来一看,赫然是现任外交大臣陆徵祥的名字,遂吩咐管家:“快请。”
“谁啊。”罗素兰还挽着丈夫的胳膊不放。
张志高耸耸肩:“又一个想让我解疑去困的人。”
稍顷,英式风格的暖色调客厅里,主客双方见了面,免不了先寒暄几句。
原来这陆徵祥本毕业于北京同文馆(即后来的同文大学),后来又在帝国大学外交学院进修,而张志高曾先后任前者的校长与后者之院长,所以陆徵祥见到他,免不了要称呼一声“校长”。
突然间拜访师长,自然也少不了礼物,几句客套话下来,陆徵祥命随从奉上三尺见方檀木礼盒一个,打开一看,精绸垫子上面置着一对二尺多长的高丽大参,着实醒目。
张志高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陆徵祥抱拳道:“学生孝敬师长,应该的,应该的。”
命人收起礼物后,主客二人饮过头趟茶,陆徵祥便开门见山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学生此来,有些疑问想烦劳校长代为解惑。”
张志高微笑道:“陆大人有话便问,不必拘礼。”
陆徵祥欣然道:“那学生就不客气了。校长想必也知道,学生下月将巡访欧陆,特别要就阿富汗问题、暹罗问题与英国协商……”
“与其说协商,倒不如说是谈判。”
“校长明鉴,学生预料此行,种种困局,不在话下。只是就任以来,诸多疑问,萦绕不去,值此成行之际,更觉此心病一日不除而不得坦然行事……”
张志高听了这一小段开口,心中已大概料想得到陆徵祥的心结何在,遂略抿一口清茶,正颜道:“陆大人莫不是在置疑当前帝国推行的王道大业?”
陆徵祥一惊,慌忙起身拱手道:“恳请夫子莫要声张出去……”
张志高连连摆手:“坐,坐,没什么好担心的。”
陆徵祥方才惴惴坐稳,张志高又道:“置疑这个政策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前届内阁的外相陈嗣广陈大人抨击此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野其他人物的议论也不少,皇上及一干重臣却不为此动,不但照行不误,也从不详加解释,引发出一堆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听校长这么一说,这推行王道大业的政策,原来还有不可说破的神机妙算在内……”
“可以这么说。若是别人,我也不好多嘴,但既然是陆大人问起,倒是可以略微透露透露,只是千万不可向他人提及。”
陆徵祥感激地指天道:“多谢校长信任,陆某对天发誓……”
张志高忙拉住他:“哎,这是何必,快快住手,否则我可要送客了。”
陆徵祥方才稍安:“学生知错,敬请校长指教,学生洗耳恭听就是。”
“这样就对了。”
张志高又抿口茶润了润喉咙,摆出师长模范的架子先问了句:“陆大人可否听过,绝对利益圈之说?”
陆徵祥略微思索,点头道:“的确有所耳闻,大概是强调南洋、西伯利亚及哈萨克为帝国之绝对利益圈所在,应不惜代价控制之,以使东亚联盟之资源足以完全自给,并为未来之发展拓定充分空间。”
张志高点头道:“差不多,然而这绝对利益圈之上,又有泛利益圈之说。”
陆徵祥道:“学生亦有所闻,泛利益圈者,涵盖澳洲、印度以至波斯湾也,乃称霸地球之宏图伟业所在。”
张志高满意微笑道:“很好,那你说,为实现这两大利益圈之控制,帝国未来之大敌何在?”
“非英美俄莫属……这样一来,潜在之有力盟友就只有德国一家了。”
“没错,可是自亚俄战争以来,德国高举黄祸论大旗,无限夸大东盟之威胁,号召建立泛欧反黄同盟或新三皇同盟,俨然反黄祸之盟主,并适时介入俄国革命,取得空前威信,英法亦不得不向其多方让步。于是出现德国占重要份额之对俄贷款欧洲银行团,于是有荷兰廉价向德国出售西伊里安以换取军火之怪事,于是有划定巴尔干势力范围之俄德奥三国条约,于是有划定非洲势力范围及约定瓜分埃塞俄比亚之英法意德四国非洲条约,于是有当前德意入侵埃塞之战争……”
陆徵祥叹道:“德皇目光短浅,贪小利而失大局,与我为敌,又是何苦?学生观德国之势,本应大振称霸欧洲之雄心,怎可为区区几块殖民地拒最适合之盟友于千里之外?”
张志高笑道:“德国欲建殖民帝国,怎会不贪图殖民地?俄国既然半殖民化,军力单薄之法国已是岌岌可危,英国虽强,陆战却非长项,又兼黄祸大潮之刺激,英法不得不多方迁就。德国一再得利,必然轻易不肯休手,黄祸大旗,自然也就高举不放。”
“这样说来,我国何不韬光养晦,主动修好英法,尤其不该坏了那难得的中英密约……若我国收手自束,假以时日,黄祸论自可消散。”
张志高微微摇头:“四年前我也有如此想法,然而思拊再三,黄祸论之根源在亚俄战争,廓尔喀、暹罗、埃塞、阿富汗之事,不过是细枝末节、浅皮微毛。要么亚俄之战不曾有,要么我国战败或打平,否则以俄国300年来最惨重之失败,以有色人种国家重创欧陆强国、又割占上百万平方公里之土地、并至该国皇朝几乎崩灭之情形,黄祸论之蔓延势在必行,非我国屈膝逢迎、假赔笑脸可遏止。”
“然而帝国大兴王道主义,不断染指列强势力范围,岂不是在为黄祸论推波助澜?”陆徵祥显然摸不着头脑了。
“德国鼓吹黄祸论之意图,擢取利益不过其一,其更阴毒之处,在于挑动英法俄与我国之矛盾,企图在亚洲引发大战,以我东亚人之血,图其大欧洲之霸权。”
“那不是更要韬光养晦,束手自律,以破其谋……”
张志高冷笑道:“陆大人是聪明人,难道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陆徵祥犯了难,皱起眉头苦思起来。
“难道……校长的意思,莫不是以牙还牙……”
张志高轻轻拍手:“陆大人总算从那死圈里转出来了,德国正当以黄祸论图其大利之时,帝国既不能以热脸贴冷屁股,将对德关系之主动权完全拱手相让;更不能向英法等国束手示弱,令军民丧气失志,使盟国藩属离心离德。所以要主动出击,以兴王道之名,援助殖民地半殖民地民族主义力量,德国必然闻风而至,挥舞黄祸大旗,跃跃欲试,大搞联合干涉,此次埃塞之战,便是明证。”
“然而英法俄毕竟有其不可开放之势力范围,即使被中国有所触动,也不愿为德国所介入,譬如印度,譬如波斯,譬如土耳其等。德国若在埃塞得手,其心必骄,免不了要故伎重演,魔手大张。趁德国野心暴露、英法俄又忍无可忍之机,帝国适时撤退,并设法与英法俄秘密妥协,德国必然风光不再,反黄祸盟主之形象将为狡猾阴险、贪得无厌之野心家面孔所取代,黄祸论也将为德祸论所掩盖。”
陆徵祥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引蛇出洞之计,果然高妙……”
“归根结底,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千方百计挑动欧洲大战,以欧洲人之血图我亚洲太平洋之霸权。”张志高冷笑道。
“这么说来,此次埃塞之战,帝国原本就已抱定了牺牲埃塞之决心……”
“就算是诱饵,也要牺牲得有足够价值,埃塞之战的价值,不在于其消耗了对方多少力量,而在于它能够挑起的矛盾,光是战后的分赃就足以在参战国间产生令人期待的裂痕。总而言之,帝国放弃埃塞、波斯、土耳其和印度是迟早的事,而将打着黄祸论幌子扩张的德国卷入才是本意。”
陆徵祥微露惭歉之色:“换言之,帝国未来的霸权,不仅要寄希望于欧洲人的大出血,还要有大量非洲人、印度人、波斯人、土耳其人的血来做祭奠……”
张志高大概能够了解陆徵祥为何会如此悲天悯人,在另一时空的史料中,记载着这位民国外交总长的归宿——自愿出家成为梵蒂冈修道院的天主教士
“为民族独立而流血,应当是他们自愿的,同时也是他们的光荣所在。”张志高冠冕堂皇地解释道。
陆徵祥点头表示理解,又追问道:“学生还想知道,在将德国引入套中后,中德同盟的前景如何?对美国又将如何打算?”
“与德国结盟的问题,帝国不宜主动提出。帝国在德国与英法俄矛盾激化之后,将会在表面上改为实施孤立主义政策,实则进行战争准备,以挑动欧战为根本要领。在欧战爆发后以武力为后盾要求索取绝对利益圈,若和平索取不可行,则以武力夺取之,并视情向泛利益圈扩张。若德方主动提出中德联盟,可在充分保证我方利益诉求基础上进行谈判。”
“至于美国,将是太平洋上主要对手,若美国对中国的绝对利益圈没有异议,可以通过谈判解决问题,那是最好不过。但不得不对美进行军事准备,务必在美国决意干涉时,能够有足够的力量抗击并迫使其媾和。”
终于完成了集团交代的任务——张志高舒了口气,吩咐仆人倒第二趟茶。
对客人而言,这是主人准备送客的暗示。
//com//入夜,北京,崇文门。
为期三年的北京城墙改造绿化工程日前业已完工,除了新辟六座城门之外,原来的老城门也做了大规模改造,以适应城市发展的需要。
像这座崇文门,除了保留城楼和原来的三个门洞外,在左右各开了三个新门洞,分别供有轨电车、人力车(包括黄包车、手推车、脚踏车等)和行人通行,城楼下的两个侧门洞供机动车通行,城楼中央的御道平时关闭,一般仅供皇室和军警的人马车辆通行。
与此相应,城门内外的主街道也做了改造,拓展为可供十辆小汽车或马车并行的宽敞大马路,马路两旁兴建起不少华洋结合的大楼房,最低的有四五层,高的有十几层甚至二十几层。此时正是华灯初上,马路边的大电灯将路面照得白昼一般,高楼上更是万千彩灯闪烁,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派繁华气象。
千桦正百无聊赖地望着城楼下的热闹景象,城楼上下闪烁变化的彩灯照在她脸上,一下子红,一下子绿,一下子白……
“殿下,他们来了。”女官叶镜莹轻声提醒正在发呆的皇储殿下。
“请他们上来吧。”
千桦今天穿了件样式简单的素色洋裙,斜戴着素花的宽檐女帽,乍看之下跟底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普通“新女性”没多大分别。
虽然汉服运动推行了多年,但习惯把那种衣服穿到大街上的人却还是廖廖可数,洋服仍是雅俗共趋的流行装扮。
“殿下久等了。”伴随着高跟鞋踢踏古老石梯的声音,与千桦打扮相仿的文教大臣罗素兰女伯爵从楼梯那边探出了身子。
“罗大人,您来了。”千桦在原地点头示意。
“给殿下请安。”
在警卫们的注视下半跪请安的来客不止罗素兰一个。
三位手捧礼帽的男子在罗素兰后面呈半圆形展开,位于罗素兰左后的正是她那典型正人君子相的丈夫、现中民党总裁张志高,位于罗素兰右后的乃是长着一张标准老马脸的现任工商大臣田正宏,正后方则是戴着副细金边眼镜、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的现任农林大臣马丰——全都是文易系统的骨干分子。
“大家都来了,平身吧。”
千桦知道,此时此刻,面前这些长辈于其说是在向她请安,倒不如说是在向那个作为国家象征的名叫“皇储”的虚拟形象在外人面前依法遂行礼仪。
你们,是打算跟“千桦”这个人达成什么契约,还是仅仅想利用“皇储”这个虚拟形象来牟利?
答案很快就将揭晓。
“城墙花园还要过一星期才能开放,我们就行使一下特权,提前参观参观好了,往这边走吧?”千桦指了指城楼东面的城墙,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方向,警卫工作什么的都已布置妥当。
罗素兰等人当然别无疑意,跟着漫步过去。
只见原来萧然冷峻的城墙上,此时已被无数锦绣花草装饰得焕然一新,垛口之间兰菊吐馨,花丛之间假山抱池,古炮之间小松映竹,不时白石座墩数个,偶尔精致小亭数座,有时饮茶小棚数间,忽而石刻棋盘数张……真正是闲时散心好去处,美化城市好景致。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宏伟城墙,拆了果然可惜。”张志高走着走着感叹起来。
“拿来做绿化带果然别有风情。”罗素兰附和道。
“归根结底,还是得把老城盆景化,否则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城墙还是要拆掉做环城路……”田正宏似乎对此颇有研究。
“盆景化?”千桦有些好奇,“田大人一定有什么计划吧。”
田正宏的马脸微笑起来免不了有些怪异,好在大家也都习惯了。
“既然殿下有兴趣,我就把这未成熟的想法随便说说。”
“我洗耳恭听就是,在这坐坐吧。”千桦指指花丛中的一圈石头墩子。
“当前改造老城,成绩斐然,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随着老城进一步发展,交通越来越紧张,城墙和其他古迹就会愈加成为妨碍,老城就不可避免地要动大手术,照着我们那个时空的样子,被一圈一圈的环形线和无数复杂的立交桥所包围,古都、古城的气质也将丧失殆尽。”
“所以打算在今后把城墙之内的老城当作旅游性的盆景来进行改造,除了基本公共设施的完善和脏乱差城区的现代化改造外,不鼓励发展工商业和大型公共事业,保留绝大部分古迹的原样,加强绿化和文物保护工作,鼓励发展教育文化事业,使老城成为文化气息浓郁的休闲旅游区、老商业区和文教区。此外,把原来老城西北的的诸皇家园林扩大,修建森林化的上林苑,使之成为阻挡风沙和净化空气的京城之肺……”
“还好,一开始我们选择了永定门外来做新的官街,已经牵动了城市中心的南移,今后可能还会将行政中心稍微向西移动,以便与皇家园林区靠拢。之后就打算在老城西南建设大型公共事业和高新商业区,在老城东南建设高新工业区,在老城以南建设新式高密度居民区,全部以最现代化的理念来规划构造,使北京新城成为世界一流的完美大都市……”
千桦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听起来是蛮奢侈的计划。”
“还有更庞大的环渤海城市工业带计划,殿下要不要听?”田正宏显然在调人胃口。
千桦摇摇头:“改天吧,等你们制订出完整的计划以后,想必我的办公桌上也会有一份。我知道你们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这些问题,我大概和父皇一样,喜欢开门见山。”
罗素兰等人彼此对视了好一阵,仿佛在用眼神讨论该谁上场,最后还是罗素兰先开了口:“既然如此,有个问题想问殿下。”
“请便。”
“您对这个世界的中国和中国人是怎么看的?”
千桦故作疑惑状:“对不起,我没听懂?”
“也就是说,您是否把这个世界的中国当成您的祖国,又是否把这个世界除了集团成员之外的中国人当成您的同胞?”
现场陷入了短暂而沉闷的寂静中,这一段城墙已经远离了主干道,大街上的汽车喇叭声、电车铃铛声、留声机的音乐声和夜市商铺的叫卖声正隐约着模糊着,显得有些不真实。
这个世界的中华帝国,算是自己真正的祖国吗?异时空的那个共和国才是真正的祖国不是吗?同样,自己真正的同胞除了集团成员之外,也应该都在异次元的彼岸。这个已经被重新创造的分支时空,中国也好,中国人也好,都跟那个时空的“未来”没有关系了。此中国非彼中国之前身,此中国人非彼中国人之祖宗,从承继方面来看,的确毫无联系……
之前的确没有仔细想过这两个问题,当对方问起时,才猛然意识到,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关系着更为重要的立场。
遥望远方的灯海,千桦过于客气地把皮球抛了回去:“叔叔阿姨们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张志高斩钉截铁道:“殿下,我们认为,既然我们创造了这个新中国,就该为这个新中国以及全体国民的前途命运负责。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叛离了那个世界的祖国,也与那个世界的同胞不再有联系,现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祖国,这里的国民也就理所当然是我们的同胞。”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应该认认真真地为这个国家的前途命运做打算,切实为这个国家的国民谋福利。”
千桦冷笑:“张总裁是想说,我们当中有一些人既没有认真为国家前途命运打算,也没有切实想为人民谋福利吧。”
“殿下,您不觉得吗?”
千桦淡淡地遥望夜空,梦呓般地吐出一串声音清丽动人而内容锋利嗜血的话语:“我们用生命来玩这场游戏,所有人不过是我们游戏中的玩偶,不,也许仅仅是数字。
“他们理所当然应该为我们死,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正是我们所创造的。
“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如果失败,我们会当仁不然地承担,原本就豁出去了,现在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如果说害怕牺牲家人,那么抛弃在那个时空的家人又何尝不是被我们牺牲掉了呢?那时候可以牺牲掉最亲的人,现在又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
“我们是被信念牵引到这里的,这个世界是被我们的信念改变的,也是围着我们的信念所旋转的,如果无法在生前全力靠近我们的梦想,我们又为什么来这里呢?到底什么样的游戏,可以用生命做赌注来玩呢?
“即使世界毁灭,生灵涂炭,又能怎样?这里的人不是人,这里的命不是命,对我们来说,一切不过是数字,我们已经站在神的高度,这些人应当而且必须是我们的奴隶或工具。
“为了神的需求,他们应当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如果他们能把神毁灭,很好,那就说明神不存在,世界回复清净,按其自然规律继续演进,这样也不错啊……”
看见众人一脸的紧张、失望或愤怒,千桦微笑着一摊手:“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有些人’的想法吧。”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么殿下的想法是……”罗素兰眼中充满了期待。
//com//“你们又何尝不是在拿命来玩游戏,所有人都一样,分歧只在于玩游戏的方式,不是吗?”
秋风不够凉,冰冷的只是千桦的眼。
“殿下……”
“有人想在死前看到华丽的烟火和光荣的胜利,有人则想看到繁华的城市和理想中的公民,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罗素兰等人一时间没了话,显然对方并不打算承认他们占据有正义的制高点。
“但这不应该是内斗的理由,恰恰因为大家出发点是一样的,也就必然有妥协的基础。”千桦摘下帽子,故意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帽上的绢花。
“我父皇也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的病还不是一次又一次内乱给气出来的?”
文易系统的四位“天王”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没有人觉得这位皇储殿下有什么理由要对他们摆迷魂阵。
“那么,殿下的意思是……”罗素兰代表其他人伸出了触角。
“将军们开疆拓土大放烟火的愿望不能不重视,他们就是为这个来的,谁不让他们如愿谁就要吃家伙,我不是说笑的。”千桦杀意泛滥的眼神足以说明她的认真。
“而你们玩养成玩建设,辛苦发展政经文,当然不愿意被战争妨碍到,更不愿意军头们的军事冒险毁灭你们好不容易搞出来的一堆成果。”
众人相视点头,这话说到他们心窝里去了。或许,这才是所有冠冕堂皇下最赤裸最真实的本质吧。
千桦似乎对大家的反应还算满意,眼神也稍微温柔了些:“要妥协,双方就都要各让一步,将军们的野心不能无限度膨胀,你们也不能光想着和平建设一万年。这样吧,我来提个任务目标,作为妥协的基础。”
“这个任务目标就是确保绝对利益圈,将军们的基本任务是在适当时机夺取绝对利益圈,你们的基本任务是为此提供充分保障并以此为前提实现和平。我想,这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必然会有大量的养成和建设内容,当然,在完成基本任务的前提下,你们还可以斟酌着干点别的。”
马丰举手发问:“为什么是绝对利益圈?”
千桦并无恶意地冷笑道:“额附大人,这是军方的底线,也是预期中最有可能确保的。至于泛利益圈和全胜利益圈,则是诱人的败血毒药,暂时咬一点当筹码还可以,吃得越多,中毒越深,吞得逾久,失血逾甚……”
张志高却叹道:“我看即便是绝对利益圈也未必拿得稳当啊……”
“总归不能断了军头们的念想,要时时让他们存有实现愿望的希望,这样诸位也才有安心玩养成的空间。何况绝对利益圈的夺取对你们的养成建设也大有益处,至少后备资源方面是不用再担心了。大家想一想,光是收复外东北就给帝国带来了多少后备资源?”
“我记得文先生在那个时空发表的一篇文章开头是这样写的……”
以记忆力超群闻名的马丰闭上眼背诵起来:“我们伟大祖国最富饶最美丽的地方是哪里?大多数人都会回答,是苏杭。而我会斩钉截铁地答道:不!是外东北,是外兴安岭、黑龙江、日本海、鄂霍茨克海环抱的那方壮丽辽阔的沃土!说到她的美丽,我不得不遗憾的借用契诃夫的名言:‘要描写象阿穆尔河两岸那样美丽的景色,我是毫无办法的;我在这样的景色面前只能表示屈服。’”
“‘请你们想象一下阿穆尔河岸边的苏拉姆山口吧,看,这就是阿穆尔河。山岩、峭壁、森林,成千上万的白鹭、野鸭遮天蔽日,直叫人荡气回肠。至于说到她的富饶,除了说上帝集万千宠爱于其一身,则更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姑且先举一例:外东北只占1840年中国疆域的8%,但其拥有的自然资源却可能占去全国30%。’”
“1900年八国联军不过勒索中国十亿两白银,而只占沙俄掠夺中国领土20%的所谓阿穆尔州仅仅地下矿物资源就价值4000亿美元!!今天的中国960万平方公里,拥有森林不过100万平方公里,而100万平方公里的外东北却拥有森林70万平方公里,而在林木蓄积量上竟超越整个中国!!自俄罗斯在远东开采黄金以来,外东北地区黄金总产量已高达2000吨!!!而整个中国1970年产黄金不过10吨,1995年中国黄金产量才突破100吨大关……”
罗素兰轻轻拍掌赞道:“小马哥太厉害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马丰扶着眼镜道:“因为这是当时给我很大震动的文章,也正是从看到这篇文章开始,认识了文先生,以后还投到了先生门下……”
千桦戴好帽子:“正如马大人这篇文章里提到的,光是外东北的资源就如此丰富,整个西伯利亚、中亚加上南洋,帝国一两百年发展所需的资源都可以自给了吧。”
“千年帝国的根基。”张志高冷不防冒出一句。
马丰还意犹未尽,继续展示他人肉电脑般的记忆力:“仅仅是贝加尔湖与勒拿河流域以东的所谓远东地区,就有占全俄总面积三成以上的森林,占全俄储量百分之八十四的金刚石矿,全俄储量最大的高品位金矿,全俄储量领先的银矿。以及占全俄储量百分之九十五的锡矿石和百分之二十四的钨矿石,丰富的铅锌矿石、高质量钛矿石和炼铝原料明矾石……”
“还有占全俄储量百分之十的铁矿石和百分之四十的煤炭,储量高达六百四十万吨的锰矿石和种类齐全的其他黑色冶金辅助材料……”
“此外,仅在萨哈林岛及其周围海域,21世纪初探明储备有价值5000亿美元的油气资源,其中仅萨哈林岛附近鄂霍次克海大陆架上的两个主要油田就储有6亿吨以上的石油和超过70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比中国最大的大庆油田储量还多……”
罗素兰叹道:“宝地啊,真是宝地,光是远东就这么多宝藏了……”
田正宏也感叹:“这些资源虽然暂时不易开发,却是未来宝贵的储备,即便一时国运不济,靠卖这一大堆矿产也熬得过去,就如那个时空的俄罗斯一般……当然谁也不愿意国家落到那种地步。”
千桦满意地微笑起身:“看来大家还都是能达成共识的,刚才我说的那番话,不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也代表了我父皇的意愿。”
虽然不算什么扯虎皮做大旗,但此时此刻,不得不亮出父亲这面神像来强化自己的威信,千桦也还是心有不甘的。
无所谓了,反正现在,自己不过是父亲的分身,扮演好这个角色,就是工作的全部,生命的意义。
罗素兰也随而起身道:“我们特意请求与殿下直接对话,正是相信殿下的立场不会过于偏颇,也不会有太过先入为主的观念,现在看来,我们事先的期望没有落空。”
千桦对这间接的奉承报以温柔一笑:“我也希望今后日子能太平些,这样父皇的身体也会好起来吧。”
张志高却还不放心:“但是,军方那边真的能在绝对利益圈上满足吗?”
千桦作大义凛然状:“所以要事先要开个全会,由我父皇来主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么话都可以摆在桌面上说,出了门之后私下不许搞小动作。确定任务,达成约定后,写成保证书放在我父皇手里。到那时谁要反悔,就是跟皇室作对,皇室拼死也要站出来主持公道。”
张志高疑惑道:“皇上真的愿意这样来担保?”
千桦凝视对方:“如果父皇因为什么打算不愿直接出面的话,我会代表他出面当中间人。你们愿意相信我吗?”
罗素兰趋步上前,握住千桦的手:“如果不相信殿下,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千桦望了望城墙下的繁华街景,对众人宛尔一笑:“不知诸位是否赏脸下去喝杯茶?”
罗素兰笑道:“遵命就是。”
后面的三个中年男当然别无异议。
下了城楼,走上宽阔的崇文门内大街,只见霓虹闪烁,人头攒动,这边店铺林立,琳琅满目,那边电车叮当,汽车嘟嘟,拉黄包车的车夫箭步如飞……
这边一块装饰华丽的“虹都影院”牌子下面,一位手持扩音话筒的男子正声嘶力竭地做宣传:“今天上映,当红小生郭宇民、名旦许小玉主演,划时代罗曼蒂克爱情大作——《飞船奇缘》,全世界第一部在飞船上拍摄的电影!从北京起飞时还是陌生人,在东京降落时已是生死难分的恋人……惊天爱情大作,不可不看!首映大优惠,票价二角,学生半价!”
那边也有一家“君悦电影院”,探照灯把巨大的海报照得通亮,海报上一长列炮塔森然的战舰正犁开碧蓝海面、吐着漆黑煤烟、喷射绚丽炮焰,天空的位置被片名塞得满满的——《决战大洋!》。
再向前走,一排琉璃小飞檐下面挂着“齐瑞祥百货公司”的巨额匾幅,透明的大玻璃门边有制服笔挺的门童为络绎进出的顾客开关门,大门旁边还有被彩灯装饰起来的两行字:“本店营业至晚九时,顶楼游乐场开放中。”
再向前的“容和源水鲜菜馆”此时还是门庭若市,食客扶老携幼,络绎不绝,正门两旁注满水的玻璃柜子里,鱼虾蟹鳖什么的或伏或动或游或跳,引得无数小孩驻足观看。
前边还有一家“通智大书店”,大门两侧贴了好多新书的海报,其中一张海报引起了千桦的注意,原来上面写着“最新上市,康南海先生普世大论——《大同书》……”
“大同书?好象三个月前我在父亲的书桌上看过一部同名的原稿,记得是康有为呈上来的,不知道跟这个是不是同一本书。”
罗素兰看了一眼海报,点头道:“我想殿下看到的是同一本书,康南海正是康有为。”
“礼记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就是这本书的卷首语。”张志高说。
“天下大同,共产主义什么的,其实古人早就有如此美好的理想,好心就能办好事的话,世界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马丰也过来评论道。
“走吧,那家茶楼快到了。”千桦说。
人行道上虽然人潮汹涌,却没有太大的混乱,主要路口岔道上都设有电气红绿灯和斑马线,还有交通警察维持秩序,据说这一举措还吸引了不少西洋人前来参观取经。
不时也会走过一两个黑制服、白绑腿、白圈大檐帽、手持警棍胸挂警哨的巡警,其中一位样子很老的巡警还很好奇地注视了千桦一行人好一阵,似乎认出了什么……直到警觉的保卫特工走过去耳语了几句,他才睁大了眼匆匆走开。
大约是周末的缘故,街上有不少年轻人,一些穿着学校制服,其中又以男生的仿禁卫军制服的“黑军装”和女生的仿海军水兵上衣加黑色百摺裙的“水手服”为多。不穿制服的,通常就是白褂子、蓝裤子或碎花褂子加深色裙子,也有不少正宗的西服洋裙,偶尔也可以看见汉服运动的响应者身着华丽的汉唐裙袍招摇过市,十分醒目。
“年轻就是好啊,穿什么都精神。”
青春不再的罗素兰简直是在妒忌地哀叹。
“我也这么认为。”
向三十大关急速奔驰中的千桦响应道。
“殿下还有足够的青春,有机会还要抓紧挥霍一下。”罗素兰话中有话。
“该挥霍的已经挥霍完了。”千桦说着,停住了脚步。
“清竹茶楼”的雕花楼堂间,悠然传出丝竹清音。
“就是这里了,希望不会跟你们的格调差太远。”千桦指着茶楼招牌微笑。
//com//1908年10月2日,也就是瓦塞山口之战后的第五天,埃塞俄比亚东南重镇科拉黑失守,埃军第二军团主力损失殆尽,司令官马塔法里亚公爵伤重身亡,未能及时赶到科拉黑的埃军第一军团主力被迫退守科拉黑-克卜里德哈尔以北150公里外的德格赫布尔。
10月6日,德军以重兵攻占埃塞西南重镇纳格莱,埃塞三万余守军(其中一万三千名正规军)伤亡大半,负责南部边防区的奥罗莫总督菲勒图战死,往埃塞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南方大门被打开了。
纳格莱失守的消息传到埃塞军临时大本营德雷达瓦,“万王之王”孟尼利克二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大臣、将军们也面面相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中国顾问团团长文宇踌躇了好一阵,终于站出来进言道:“陛下,现在只有尽快打败西南方向的意大利军,然后回师首都,凭借首都周围的险峻地形,以逸待劳,把来犯的德军消灭掉。”
军事大臣哈卜特*吉奥尔吉斯捻须道:“陛下,纳格莱往北到首都,几乎没有正规军了,现在第二军团又已经覆灭,靠第一军团迅速打败意大利人的索马里军团并不现实,等到我们把意大利人赶回老家,首都很可能已经失陷了。”
“如果我们能把意大利人驱逐回国境线,就可以包抄德国人的后路,届时攻入首都的德军将成为瓶子里的乌龟,任由我们屠宰。”文宇反驳道。
“那我们的后路怎么办?我们就不会成为瓶子里的乌龟吗?”军事大臣阁下也毫不客气地反击。
文宇昂首道:“我们是本土作战,敌人每向前一步,都是在向瓶子的底部靠近,请记住,他们时刻处于包围之中。只要陛下令行禁止,军民齐心,我们就不会成为那只乌龟。”
这时功勋卓著的老将马康南公爵站了出来:“陛下,文顾问说得有道理,请下令将禁卫军主力投入德格赫布尔,把懦弱的意大利人揍成一团烂肉吧!”
“禁卫军主力走了,首都怎么办?英法从东边攻过来怎么办?”哈卜特*吉奥尔吉斯情绪激动地叫道。
马康南公爵叉腰道:“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进攻才能解决问题,一步步的退却和死守只能让我们跟阵地跟城市一起化为灰烬。”
“马塔法里亚公爵不明智的进攻毁灭了第二军团!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首都怎么办?英法怎么办?”
“私兵,把我们的私兵,陛下直属的民兵都集中起来,防卫首都和东方,再把第一军团留在北方的两个减员旅调回首都,问题总能解决,关键是我们的决心,决心!”马康南公爵显然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们的皇帝,他们的精神支柱——当然这跟边上那些中国人毫无关系。
孟尼利克二世沉吟许久,虎豹般骤然起身,拔刀指天:“跟意大利人决战,没有别的出路了。”
“为了祖国,为了皇帝,为了信仰!”
口号进行到半时,一名军官突然冲进来发出警报:“敌人的飞艇!敌人飞艇来投炸弹了!”
原来自意军攻占科拉黑后,涂着绿白红三色圆圈标志的飞艇和飞机开始频繁出现在埃塞上空,10月3日,大本营所在德雷达瓦遭到1艘意军飞艇轰炸,接下来的一星期里,只要天气晴好,总有一两艘意军飞艇飞临德雷达瓦上空,有时丢两三枚大点的炸弹,有时丢十几枚小炸弹,至今已炸死炸伤数十名埃塞军民。
“陛下,请快到地下室去!”马康南公爵一心护主,几步上前,保卫孟尼利克二世前往地下室,众人也纷纷随行——没人想留在这里等着挨炸。
低低地几声闷响后,有人来报告,敌人的飞艇已经飞走了。
孟尼利克二世听完环顾左右:“我们的飞机呢?我们的飞机能打气球,一定也能打飞艇的吧。”
“陛下,我们的飞机正在德格赫布尔与敌人的飞机作战。”文宇解释道。
“算了,反正我马上就要亲自出征了,大本营也要随我南下!”
皇帝大手一挥:“传我的命令,我将在三天内亲率禁卫军南下德格赫布尔,与入侵我南部边疆的意大利人决一死战。同时命令我直属领地上的所有民兵和滞留北方边防区的第六、第八旅统归我的参谋长阿鲁拉指挥,保卫我们的首都。北方边防区以外的所有伯爵以上领主,必须把全部私兵派往德雷达瓦,由我的军事大臣哈卜特*吉奥尔吉斯指挥,作为我的后援,并守护我们的东部边疆。”
关键时刻到了。
10月12日,德格赫布尔。
埃塞皇家飞行队顾问兼副队长黄炎揉着惺忪的双眼,抹掉几颗眼屎,看到他的座机搭档达莱西已经捧着早餐站在他面前了。
在水盆里随便涮了把脸,黄炎接过达莱西手中的大盘子,盘里铺着张灰色的薄饼,上面堆着豆酱、辣酱、不知名的香草、土豆块、胡萝卜块和玉米粒,这是当地普通的穆斯林斋饭,自抵达德格赫布尔以来,飞行员们几乎每天早上都吃这个。
达莱西在旁边用小手臼碾着咖啡豆,咖啡是埃塞人不可缺少的饮料,黄炎却更怀念晚餐的烤小羊肉和本地甜酒。
有人掀开了帐篷门帘,原来是飞行队长埃西奥多,一位22岁的皇族侯爵,面容俊秀,身着帅气的禁卫骑兵制服,有时威严高贵,有时却像个认真活泼的好学生,这种区别来自于他的身份的多重性——能够决定20万领民生死的大领主、皇帝陛下的臣子、身为飞行队长却不得不随时向副队长黄炎请教飞行要领甚至有时还需要黄炎带飞的“飞行学员”……
埃西奥多一进门就开口道:“黄,凯特马公爵说,希望我们轰炸科拉黑的敌军仓库,皇帝陛下也发出了要我们发挥更大作用的命令——陛下将在明天启程来这里与意大利人决战。”
“科拉黑的敌军仓库?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仓库在哪。”
黄炎用一把银勺子将熟土豆块在豆酱和辣酱上反复滚动。
达莱西碾好了咖啡粉,倒进滤筛中,放入咖啡壶,冲上开水,顿时浓香四溢。
“黄,我们要主动出击!”埃西奥多踌躇满志。
“大人,我也想主动出击,但恕我直言,这是不必要的冒险,在让我们出发轰炸之前,首先得让我们知道仓库在哪。”
“我们从空中找!”
“您也执行过侦察任务吧,我们的眼睛无法透过屋顶。”
达莱西举壶给两位长官各倒了一杯咖啡,剩下的……拿到外面自己享用。
埃西奥多看了一眼咖啡,拧起眉头:“黄,我们总得做点什么。”
黄炎撕下一小块薄饼在酱汁上慢慢地蘸。
“大人,我们去炸敌人的飞艇好了。”
“炸……敌人的飞艇?”埃西奥多眼睛一亮。
“敌人在科拉黑有一个飞艇系留地,今天我们就去那里碰碰运气。”
黄炎举起咖啡杯,惬意地抿了一口。
半小时后,黄炎率领的三架“火风”侦察机从德格赫布尔城东北的机场轻快地起飞,每机携带8枚3公斤的60毫米迫击炮弹,同时带足了机枪子弹,加满了足够飞行350公里的汽油,准备大干一场。
三机相继起飞后很快编成锲形队向南飞去,黄炎操纵飞机的同时还要密切注意膝上自己亲手绘制的航图——5天前一名埃塞飞行员就是因为看错了航图,耗尽油料后在布满碎石的戈壁上迫降失败,机毁人残。
渐渐地,看不见了布满小方盒子的德格赫布尔城,从城内延伸出的道路向南蜿蜒,道路两旁,旱季的草原和戈壁呈现朦胧的黄色主调,不时可以看见一小队缓慢移动的蚂蚁影子——也许是骑兵,也许是骆驼队。
绿洲?没有绿洲,没有绿色,贴着地面的热风让人喘不过气来。这里是北纬七或八度,没有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只有雨季旱季截然分明的热带草原与缈无生命迹象的戈壁。
阳光火辣辣地射下来,但在两千公尺的空中却能感觉怡人的凉爽,当然,不时擦拭被引擎废气和机油模糊的风档的确是很麻烦的事。
“长官,注意三点钟方向!”传音管里达莱西在发出警报。
黄炎往右边看过去,果然在右上方的蓝天细云间,发现了两个模糊的小黑影。
黄炎的03号机立即剧烈地摇晃起机翼,这是在向僚机发出“跟我来”的指示。
轻松地划过一个弯,机队转向九十度,开足马力飞向不明飞行物。
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雪茄状的外型刺激着黄炎的破坏欲,巨大的绿白红三色圆圈标志简直是绝妙的靶心!
“打信号弹,攻击!”
一声令下,后座的达莱西掏出信号枪朝左前、右前方各打了一发在白天特别醒目的绿色信号弹,后面两架僚机看到信号弹立即摇摆机翼表示“明白”,分别从左右脱离队列,迂回向敌飞艇队逼近。
“达莱西,要干了!”黄炎此时仿佛一只瞄准了目标了雄鹰,风镜挡不住他凛冽的目光,捕食兽的杀气!
“长官,听您的吩咐!”
03号机抬起机头,向其中一艘意大利飞艇的上方飞去。
//com//黄炎的03号机八分钟内从2000公尺高度爬升到2500公尺,这已经是“火风”式侦察机的最大升限。
根据国内的情报,德国2年前开发的LZ-7号齐柏林飞艇早已达到了3500公尺的升限,并且在扔掉压载后每分钟可爬升250公尺,而当时性能最好的竞技飞机爬升率还不到每分钟80公尺。
意大利军队1906年开始引进LZ-7飞艇,并逐步进行仿造,黄炎眼前的猎物,显然有着不亚于德制LZ-7飞艇的性能。
强攻是不行的,以“火风”侦察机的机动性能,一但敌飞艇抛掉压载紧急爬升,黄炎他们就只能干瞪眼了。
现在黄炎的03号机位于那艘编号“002”的意大利飞艇后上方,高度差大约300公尺,斜距不到600公尺,大概这个方向是飞艇乘员的观察死角,飞艇没有做出反应。
“达莱西,准备投弹。”
“长官,我没受过这样的训练。”面对如此巨大的浮空怪物,达莱西有点发怵。
“我叫你投你就投。”
达莱西抱起两枚六零炮弹,往传音管里叫了声“我准备好了”,以往常投弹时的样子,将半个身体探出了敞开的座舱外。
黄炎一压杆,03号“火风”翅膀一颤,即刻俯冲下去,木头骨架和帆布蒙皮剧烈地颤抖起来。
达莱西脚一软,差点没掉出去。
飞艇的灰色蒙皮一下子充斥了整个视野,甚至能看得清蒙皮上的黑色针脚!
“投弹!”黄炎疯了般地大叫,但此时身体探出舱外的达莱西显然听不到,炸弹没有如黄炎预想的一般在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投下去。
艰难地拉起机头后,黄炎扭头往后座看了一眼,达莱西的双手是空的,机身两侧的炸弹架上正好少了两枚炸弹。
稍稍侧转了一下机头,黄炎看到意大利飞艇正分毫未损地继续着看似惬意的航行,没有迅速爬升,也没有开火——黄炎不相信飞艇上会连一挺机枪都舍不得装。
黄炎把飞机急转回去,再一次绕到了飞艇的后部。
“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小子,我们再来一次!”
“长官,这太难了,我恐怕做不到!”达莱西急促地喘着气。
“你能办到!天空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快给我把炸弹拿起来!”
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
“长官,我准备好了。”
“好,我们要再干一次!”
黄炎这次关小了油门,平稳而缓慢地从飞艇后上方慢慢接近,突然一阵强风从飞机后面压过来,飞机仿佛某只小虫子被人用扇子狠狠扑了一下,失去控制,迅速撞向那充满压迫感的、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的浮动战舰……
黄炎感觉自己差点扳断了操纵杆,飞机的右翼斜贴着飞艇的左侧蒙皮蹭了过去,机翼剧烈地抖动,足以给人造成它即将断裂粉碎无可救药的印象。
“中士!”黄炎再往后一看,达莱西不见了。
“中士!”
黄炎紧张起来,再仔细一看,一只裹着皮手套的手正紧紧攀着座舱一侧,下一次回头的时候,手增加到两个,达莱西戴着风镜和皮帽的脑袋也露了出来,他抓住了环形的机枪座,如果他足够有力——好的,他做到了,他回到了座舱。
“达莱西?”
“长官,我在这里。”达莱西痴痴地说,自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真该跟我一起去我的国家,你的运气足以让你成为将军。”
达莱西没有回应长官的好意,只是呆呆地问:“长官,我们还干吗?”
黄炎瞥了一眼猎物,对方正在以不得不令人惊讶的速度爬升,作战失败了,世界上第一次飞机与飞艇之间的对战以飞艇不光彩的“逃脱”划上了句号。
花费了很大力气,打光了信号弹才把僚机召了回来。
黄炎向并排飞在左右的僚机打着手势示意:“有成果吗?”
僚机飞行员只指指天上,耸肩,摇头。
“对付那种怪物得派最先进的飞机来,这种5年前对俄战争的旧货干不成。”黄炎愤愤道,轻摇机翼,准备率领机队返航。
“五点钟方向,不明黑影!”
达莱西突然在传音管里大叫,黄炎回头一瞥,果然看见几个越来越显现出清晰飞机形状的黑影正向己方机队的尾部扑来,便下意识地一蹬舵一拉杆,飞机慢腾腾地转起弯来,僚机不由分说也跟着转了过来。
刚转过头来,对方三架飞机已经迎面冲了过来,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几乎是穿过彼此的队形对飞了过去。
“长官,好象是自己人,机型跟我们完全一样!”达莱西有点摸不着头脑。
黄炎回身一望,唾沫星子横飞地吼道:“狗屁,看仔细了,对方机翼的位置比我们的靠后,转过去,用机枪打!”
三架“火风”登时开足马力追了上去,此时对方的机队也娴熟地编队转向,再次迎面冲杀过来。
黄炎刻意与迎面而来的对方机队偏开一个角度,以便发挥后座机枪的威力,但很快发现对方也照模照样地向侧面偏开,双方即将在一定距离上平行地擦肩而过——显然对方同样把什么射击武器装在了后座。
“狗日的,真是跟屁虫……”
抱怨咒骂毫无意义,很快,在看得清对方鼻子眼睛的距离上,双方以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以上的空速擦肩而过,达莱西扣紧扳机,不到半分钟就打光了整个弹鼓的子弹——不要指望他能瞄准什么。
“长官,敌人的飞机真的跟我们的太像了,除了机翼以外,其他部位简直一模一样。”
“说点有用的。”黄炎准备再次转向,他已经意识到了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次武装飞机之间的交战,他和他的敌人正在创造历史。
“我发现对方观察员的武器是手枪。”达莱西得意地吹着口哨。
“好,看看我们能把他们怎么样。”黄炎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狮子捕食前的兴奋。
一小时后,一架后座舱里溅满鲜血和脑浆的意大利飞机在三架埃塞飞机左右上三方位的“押解”下降落在德格赫布尔机场——所谓机场,也就是一片稍微平整过的荒草地而已。
“……世界上第一次飞机间交战的结果,意大利方面一架飞机、一把手枪和一名中尉飞行员被俘,另有一名少尉观察员被打死;埃塞方面耗费了293发子弹,03号长机的左上翼被打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弹洞,但该机飞行员声称这的确是他自己的指甲戳进去造成的……”
“有趣的是,被俘的意军埃雷塔式飞机正是埃军的中国造‘火风’式飞机的仿制品,而作为仿制基准的那架‘火风’飞机则来自1903-1904年的远东战场,当时俄军在己方阵地上发现并俘获了好几架迫降的中国飞机和上面的飞行员,俄国人留下了其中的一部分飞机,并诱惑被俘飞行员传授飞行技术,另外一些飞机则高价转让给了在重于空气飞行器方面尚处于一片空白的几个‘科技强国’……”
——《纽约时报》
10月13日,德雷达瓦。
埃塞禁卫军主力两万余官兵身着缀满流苏的大礼服和装饰着白羽毛的高顶军帽,正准备接受他们崇敬的“万王之王”的检阅。
完全按照中式编制,由中国顾问团手把手指导训练的这支禁卫军有着不亚于欧洲最精锐军队的装备和素质,它是埃塞武力的精华。
整个禁卫军编制人数虽然仅有24000人,不过占全国正规军兵力的六分之一,却配备了全国三分之二的机枪、四成的大炮和接近一半的小迫击炮,最健壮的士兵、最好的战马、最充分最优越的供给都集中在这支皇帝直属的最精锐部队中。
此时,所有的大炮和迫击炮甚至机枪都整齐地摆放在整齐的步兵方阵前面,随着数百名排成三列纵队、手秉马刀、身着大红礼服的禁卫骑兵扬尘而过,皇帝陛下的装饰华丽的坐骑出现在士兵们面前。
军乐队奏乐,士兵们高呼口号,最大的24门中国造105毫米野战炮齐声鸣放礼炮,气氛足够激动人心,然而这感动不了一旁忐忑不安中的几位中国顾问团成员。
“意大利和德国都宣布要增兵埃塞,最近又投入了不可小视的航空部队,英法也在各自属地不断集结兵力,形势越来越不妙了。”
文宇遥望迎风飘扬的埃塞国旗,心有所念,长叹道:“虽然只能是奢望,还是很希望祖国能够雪中送炭,苦心经营这好几年,眼睁睁看着一切化为乌有,实在可惜……”
李瑞石抱臂冷笑道:“筹码就是筹码,随时可以牺牲。也许这一切,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了,短暂的兴盛与最终的毁灭,每一步都在大人物们的算计之中,至于我们,也正是那筹码的一部分。”
“瑞石,太放肆了。”文宇皱眉道。
“团长,面对现实吧。”副团长银天这次站在了文宇的反面,其实他跟李瑞石一样地明白,文宇只是习惯性地在维护那虚幻的帝国天威。
“你们……算了,好好活下去吧。”文宇放弃了抵抗。
有意识的棋子总是麻烦的,不过也总有人心甘情愿地做棋子,棋子照做,牢骚照发,小人物总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有这种经历总不是坏事。”文宇喃喃低语。
//com//北京,海军部大楼第三层,情报处二科(舰船情报科)办公室。
新晋副科长潘国臣正埋头审阅堆积如山的报告,发红的眼睛发黑的眼圈,兔子与熊猫大概会爱上他。
“科长,请喝茶。”女秘书笑眯眯地奉上茶盘,裙装下婉约的曲线诱惑得很中国。
“幸福啊……”捧起茶杯的潘国臣面对虚幻的上帝感动得想要流泪。
他还清晰地记得,两年前被刘云皇帝召见时的情景。
那位异时空的叛国贼身着禁卫军上将制服,斜披着金边的红绶带,须发微白,眼窝深深陷进去,声音很慈祥地问:“小潘啊,你做警卫有两三年了吧。”
“是。”只能这样回答了。
作为特遣队投诚六人组之一,潘国臣抵达这个时空以后先是跟同伴一起以“学习”的名义被软禁了半年多,之后副队长方天华做了张志高的秘书,两位研究员潘绍安和杨雨湘做了刘云的秘书,潘国臣自己与另一位特遣队小兵梁根生以及国安局特工武海松一起做了刘云一家的警卫。
当时壮志未酬的六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的感叹,随后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做人,紧密团结在集团领袖刘云周围,听领袖的话,顺领袖的心,一切听凭领袖安排。
1905年,皇朝更替,光兴年变成了开宏年,爱新觉罗家换成了刘家,毫无根基的他们也逐渐成了皇帝陛下的心腹,并在原本也是特遣队一员的月华公主刘千桦册封为皇储之后,秘密对其宣誓效忠,“彻底沦落为刘家的走狗”(武海松语)。
“记得当初你说过,对海军很感兴趣?”
回到现实中的潘国臣眼睛一亮:“是,皇上还记得啊。”
“现在是实现你愿望的时候了。”
于是在开宏二年(1906年)的那个美好夏天,潘国臣以皇帝推荐的特别学员身份踏入了海军大学的大门,六个月内完成海军情报学硕士研究生课程,三个月后又完成了海军战略学硕士课程,1907年的春天,这位24岁的年轻硕士生被特招入海军部情报处三科,成为一名月饷三十六元的中尉科员。
仅仅过了十八个月,集团最年轻的小潘同志荣升二科副科长,晋升上尉,月饷调整到四十八元,还配了一个俊俏妩媚的女秘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幸福的人类,醒醒吧,就算为了这份薪水,好好干活!
“没事了,下去吧。”潘国臣吞着口水把女秘书赶走,继续审阅面前似乎永远看不完的一大堆文件。
最近要向海军大臣和皇帝陛下提交的这份报告主要内容是列强海军力量发展的动向,事关新海军法案的草拟,每一条资料都要仔细审阅,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随着1906年英国“无畏”号战列舰和中国的“北岳”号战列舰相继竣工,8-10门单一大口径305毫米主炮、蒸汽轮机动力、21-22节航速、全面重装甲防护,全新概念的无畏型战列舰使得当时各海军强国的上百艘各类型战列舰立马过时,世界主要国家的海军进入了光辉灿烂的无畏舰时代!
至1908年10月,英国皇家海军已拥有“无畏”号战列舰(18110吨,10门305毫米主炮,21节)和3艘已竣工的“柏勒罗丰”级无畏型战列舰(技术诸元与“无畏”号相近),以及3艘装备4座双联305毫米炮、航速达到26点5节的“无敌”级大型装甲巡洋舰(后改称战列巡洋舰),另有3艘性能更完善的“圣文森特”级战列舰在建。
同年,两艘德国的“拿骚”级无畏型战列舰(18720吨,10门280毫米主炮,航速19点5节)先后下水,另有两艘“拿骚”级在建。
根据1906年德国议会通过的第三号海军法案,德国将在三年内建造9艘“无畏”型战列舰。
美国拥有吨位较小、航速较慢的2艘“南卡罗来纳级”(16000吨,8门305毫米主炮,航速18点5节),2艘配备10门主炮“特拉华”级在建。
中国拥有2艘“北岳”级战列舰(19200吨,8门305毫米/45倍径主炮,航速22节),2艘“北岳”级的改进型“东岳”级(21590吨,8门305毫米/50倍径主炮,航速22节)已下水。
桌子的另一角展开着一份备忘录,标头是“1905海军案主力舰计划”,正文如下:
一、简叙
帝国自1904年将俄罗斯海上力量驱逐出太平洋后,确认海上主要对手已转为太平洋对面的美国。根据确切情报,事实上美国也同样把帝国做为了主要对手,制订了称为“橙色计划”的作战方案。
在总参、镇洋舰队和海大联合进行的一系列兵棋推演后,计算得出帝国及其联盟需要拥有美国70%以上的实力,才能达到止兵的效果。此时的美国方面的目标是组建一只拥有28只战列舰的舰队。于是帝国决定组建一只20条战列舰的舰队,其中日本4艘。
要求海军主力舰队战舰数量压倒美英德法四国太平洋舰队总数,以保证西太平洋上帝国的特殊利益与地区间军事力量平衡。当然平衡是不等值的,西欧强国未来若是倒向美国,考虑欧洲海军强国主力战舰的建造数量,可能派遣到太平洋的战列舰数量将十分可观。
由于对帝国有优势的平衡只限于和平时期,战时依旧将处于下风,部分决策者认为按此计划建造的战列舰数量仍不足以满足需求,但由于战后经济危机的蔓延,预期财力不足以支持更大规模的建造计划,最终暂时达成了一致。
由此制订的海军计划为“1905计划”——计划方针为未来20年内,每2年完成一款战舰,每款战舰造2条。盟国依据经济情况组建主力舰队。
二、计划表
1907年完成:A——A1,A2(即“北岳”级,已完成)
1909年完成:B——B1,B2(即“东岳”级,已下水)
1911年完成:C——C1,C2(配备350毫米主炮的“龙威”级,已完成设计)
1913年完成:D——D1,D2(舰政本部战舰第十六号案,设计中)
1915年完成:E——E1,E2(预设计中)
1917年完成:F——F1,F2(未设计)
1919年完成:G——G1,G2(未设计)
1921年完成:H——H1,H2(……)
1923年完成:I——I1,I2
1925年完成:J——J1,J2
另:
1914年完成:为日本建造“D”级2艘——D3,D4
1918年日本自建:“F”级2艘——F3,F4
……
在这里,潘国臣陷入了沉思。
//com//帝国海军此时正按部就班地执行“1905计划”,已完成的主力舰性能也在列强之上:“北岳”的级舷侧火力不亚于装备10门305毫米主炮的英国战舰(“无畏”号与“伯勒罗丰”级每舷只有8门主炮能同时开火),胜过装备12门280毫米主炮的德国战舰(拥有6个主炮塔的“拿骚”级每舷同样只能同时使用8门主炮),火炮威力和射速方面强于同样装备4座双联305毫米主炮的美国南卡罗来纳级。
根据事后诸葛亮式的比较,“北岳”号上的北洋重工305毫米/45倍径主炮穿甲能力比英国人的维克斯MarkX型305毫米/45倍径炮强15%。而且射速更快,达到了2发/分钟,而英国主炮的射速不过15发/分钟。德国追赶建造的“拿骚级”的280毫米主炮射速达到3发/分钟,比“无畏”号快一倍。
相较之下,“拿骚”级的一舷最大投弹量是725吨/分钟;“无畏”号是462吨/分钟;“北岳”级则是64吨/分钟。
虽然如此,“拿骚”级口径较小的主炮显然在威力方面不如“无畏”和“北岳”,“北岳”的火力占有绝对优势。
强大的火力,19200吨的排水量与22节的航速,使中国的“北岳”级成为当时最大最快的无畏型战舰,按照部分西方媒体的说法,是英国的“无畏”号与中国的“北岳”号携手开创了“无畏*岳”的海军新时代。
不仅如此,与当时包裹整个舰体的全面防护方式相异,“北岳”级采用了超前思维的重点防护方式。原本像前无畏舰那样覆盖在早期无畏舰艏部和艉部的次厚度装甲被取消了,而是采取细分隔舱、加强水密措施来起到保护作用,因为根据主持设计的集团技术系干部的说法,这里属于战舰上可以放弃的“非致命部位”。而主装甲带和炮塔、炮座装甲却被明显加厚了,同时主水平装甲也被进行了适当的加强。
这一概念的主导思想实质是为了能将战列舰设计中分配给防护的吨位能更有效的发挥作用,也就是说其根本目的在于能使战舰上的装甲在抗打击中能更有效率。
随着“无畏*岳”时代的到来,既然无畏舰上不再安装次口径的二级主炮甚至取消了副炮,那么传统装甲防护体系中厚度只能用以抵御较小口径火炮攻击、却无法抵御主炮打击的次厚的装甲就显得毫无价值了。既然无法有效抵御大口径主炮的射击,而其所防护的艏艉部位在海战中的损伤又并不致命,那还不如干脆将其取消而将宝贵的吨位分配给那些真正重要且致命的部位——主装甲带、炮塔炮座、司令塔。
在另一时空历史上,这种英文名称为All-or-NothingArmor的概念要到1912年美国设计“内华达”级战列舰时才被首次采用,当然,来自21世纪的集团技术人员是不必跟在洋人屁股后面爬行的。
得益于重点防护概念的运用与炮塔的合理配置,在保证火力的前提下,“北岳”级的舯部主装甲带、司令塔、主炮塔和炮座的最大装甲厚度均达到300毫米,超过“无畏”号的280毫米,也优于“拿骚”级的280毫米(主炮塔、炮座、司令塔最大厚度)-300毫米(主装甲带最大厚度)。此外,“北岳”级采用的北洋1905型装甲钢在综合性能上亦吸取了当时“无畏”号上采用的哈维镍化装甲钢与“拿骚”级上采用的克虏伯表面渗碳硬化装甲钢各自的优点。
为防御远射程较高弹道的射弹,“北岳”号还配置了最厚达100毫米的甲板装甲,相较之下,“无畏”号的甲板装甲采用多层布置,最厚处3层共75毫米,“拿骚”级的甲板装甲最厚仅50毫米。
“北岳”号全舰纵向一共划分为21个水密隔舱,其中主舰体划分为18个水密舱,舰尾2个水密舱。各水密隔舱之间使用电气控制的水密门,在有战损的时候可以通过中央控制系统将所有的水密隔舱门全部关闭。水密舱前后隔板(即分隔无防护的艏艉部分,与主装甲带、甲板装甲一起构成舰体装甲盒的前后垂直隔板)装甲厚度为200毫米,与德国“拿骚”级相近,优于“无畏”号。
副炮方面,采取了与德国无畏舰相同的思路,配备12门150毫米炮和16门75毫米炮,前者用于对付较大型的轻巡洋舰、舰队驱逐舰,后者用于对付小型驱逐舰和鱼雷艇。事实上,英国“无畏”号上密密麻麻布置的27门12磅(76毫米)副炮威力不足以应付未来日趋大型化的驱逐舰,虽然在“伯勒罗丰”级以后,以4英寸(102毫米)炮取代了12磅炮,副炮火力还是远不如“北岳”和“拿骚”。
难道这还不够?
已下水的两艘“北岳”级改进型“东岳”号和“西岳”号,以超过两万吨的标准排水量再度打破了世界战列舰的吨位记录,以增加2000多吨排水量为代价,在维持22节航速的前提下,将8门主炮升级为305毫米/50倍径,比此前的305毫米/45倍径炮的威力增大17%。防护方面,虽然主装甲带最大厚度没有变化,但强化了炮塔、司令塔和水下防护,主炮塔面板、司令塔装甲加厚到330毫米,主装甲带下沿向水线下多沿伸了1米(“北岳”级主装甲带下沿末端在水线下2点2米),还破天荒地在战舰上设置主装甲带后的蜂窝隔舱式防鱼雷结构和双重底,大大增强了对近失弹和鱼雷的防御。
已完成设计的新“龙威”级战列舰将采用开发中的350毫米主炮,火力上将全面压倒国外在建中的所有无畏舰!
这还不够吗?
不,战舰党人的雄心壮志是没有尽头的,大炮巨舰的诱惑是无法抗拒的,即便是来自21世纪的未来人也不能完全免疫。
更强的大炮,更厚的装甲,更快的航速,不断向前超越吧,华丽的战舰之梦,在我们手中变成现实吧!
在手指上旋转着铅笔的潘副科长心情舒畅地用另一只手提起茶杯把手,怀着对那位漂亮女秘书某种程度的意淫咂了两口,放下茶杯的同时,某些疑问却自然而然不可抑止地浮上心头。
另一时空历史上记载的,德国应该在1908年通过的第四号海军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根据该法案,德国应该从1908年到1911年,每年建造四艘无畏型战列舰,1911年到1917年每年建造2艘无畏型战列舰,从而构成一支拥有28艘无畏型战列舰的强大公海舰队。此外,根据历史记载,1912年通过的补充海军法案还规定,在原有基础上再增造3艘无畏型战列舰。
根据那个时空的资料记载,面对德国这一赤裸裸的挑战,英国的回答是“德国自可以随意要怎样做,但我们也是一样!”于是在同一年,英国议会通过皇家海军新的“两强”标准,即德国每建造一艘新战列舰,英国将建造两艘与之对抗。英德矛盾随即迅速激化,随着公海舰队逐渐形成规模,英国将它最强大的大西洋舰队从直布罗陀撤回本土,与本土的海峡舰队、本土舰队一起编成“主力舰队”,驻扎在北海的斯卡帕弗洛,与公海舰队相抗衡。
但是在这个时空,整个1908年快过去了,德国国会仅通过了一个小规模的补充海军法案,即在完成1906年三号海军法案的基础上,再增造3艘无畏型战列舰。
也就是说,引起英国愤怒的公海舰队计划没有按那个时空史书的记载准时出现,而没有这个公海舰队计划,德国就说不上对英国构成了实质威胁,英德矛盾便有缓和的可能,未来欧战发展为世界大战甚至是欧战爆发的几率都将大大降低。
更令人不安的是,自1907年海牙和平会议上英国提出与德国商定海军军备限制问题后,英德两国不但认真进行了谈判,还“取得了令人欣慰的阶段性成果”。
照这样下去,几年前刘千桦大小姐提出的“欧洲妥协论”与“东西大战论”说不定在不远的未来真的会应验?
潘国臣用铅笔头戳了戳太阳穴,喝了口茶,扔掉铅笔,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绘有皇室龙纹徽章的钢笔,随手抽出几张公文纸刷刷地把刚才所想的全都记录了下来。
更多的疑问如发现死尸的秃鹫般在某人的天空盘旋不去。
列强海军兴造水机母舰,发展航空力量的动静也令人不安。南洋大海战显示了舰载航空兵的能力,向中国方面派出了军事观察员的英国最先认识到了这一新事物的潜力,1907年,英国第一艘由运煤船改装的水机母舰“皇家方舟”号建成,排水量7450吨,可载10架水上飞机,航速10节。这比史书上记载的第一艘水机母舰的诞生早了七年。
根据最新情报,英国议会已通过预算,两年内再改装或建造2艘能够伴随舰队作战的快速水机母舰,并将通过招标为海军开发性能更优越的新型军用飞机。
此外,在1907年,美英先后在大型军舰上进行比较原始的飞机起降实验,虽然比帝国的秘密实验晚了好几年,却更有新闻效应,也比主干历史中记载的早了3到5年。
这说明帝国的军事新概念一但运用于实战,很容易被对方吸收并为之所用,而欧美的工业力量又远在帝国之上,新概念只能威风一时,战事长期化后,最终还是要靠工业实力来决定胜负。
“无论如何,帝国的全通甲板舰队航空母舰应该提上日程了!”
潘国臣在笔记本上重重写道。
笔透纸背,下一页纸上墨痕累累,潘国臣只得再翻一页写起。
“科长,要添茶吗?”女秘书又来诱惑人……
“不用了,你帮我把这份文件抄一抄,送到科长那里。”
潘国臣忍住调戏女秘书的欲望,随手递过一叠稿纸。
“是,有什么事随时吩咐我。”
啊,女秘书,女秘书……调戏,调戏……摸一摸,摸一摸……海军万岁!
潘国臣在手背上拧了一把,以便令自己回到工作狂状态中。
21世纪的中国人很少能写出这么好的工整楷体字——而且还要在公文纸的竖格上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地码起,此时的潘国臣却早已习惯了这种老祖宗留传了几千年的码字格式。
“根据最新情报,美国方面正在筹备达到48艘战列舰规模的两洋舰队计划,如果这个计划的法案明年之前在美国国会通过,帝国1905计划的后续部分就要彻底推翻,另起炉灶了。若依旧按照达到美国实力70%来修订帝国的新计划,帝国就要将己方(包含盟国)的舰队主力舰规模扩充为34艘,这对帝国的财力与工业能力将是异常严峻的考验……”
“英国根据对俄战争的经验,发展出了拥有战列舰火力与远超旧式巡洋舰之高航速的大型装甲巡洋舰‘无敌’级,崇尚巨炮高速的无畏舰之父费希尔老爹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帝国要不要造这种以后称为战列舰巡洋舰的东西呢……”
“阿嚏……”
位于地球另一边的不列颠岛斯卡帕湾岸边,六十八岁的约翰*费希尔资深海军上将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将军,风很大,小心着凉。”
现年三十三岁,“年轻、英俊且迷人”的内阁商务大臣温斯顿*丘吉尔好心地提醒那位须发皆白、行动略显笨拙的费老头子。
“约翰,你怎么样?”
第一海务大臣雷金纳德*麦肯纳上将也关切地问道,他身边显得有些瘦高的首相阿斯奎斯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海风不能令我着凉,但是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些,都足以令我发烧。”
老头子手指着海湾划出个“Z”字。
海湾里静静地停泊着战列舰“无畏”号,装甲巡洋舰“无敌”号,水上飞机母舰“皇家方舟”号。
海湾上空传来轻微地嗡嗡声,雨云一般的“斯卡帕”号飞艇低低地掠过战舰桅杆,三架“皇家方舟”号搭载的肖特2式水上飞机在不远处苍蝇般地嗡嗡盘旋。
“我保证接下来诸位将看到更能令人发烧的玩意。”麦肯纳笑咪咪地调人胃口。
//com//不远处,几艘其貌不扬的小艇正慢吞吞地驶向海湾一侧的沙滩。
“这是什么?渡船?”
丘吉尔纳闷地看着麦肯纳,阿斯奎斯首相也投来了疑问的目光,费希尔老爹则露出得意的笑容。
“请看下去,你们会明白的。”麦肯纳说。
几分钟后,小艇相继冲上了滩头,艇首高耸的跳板放了下来,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像从罐头里倒出的沙丁鱼般涌上了岸。
“专用登陆艇,绝大部分3000吨以上的商船和军舰都可以搭载或挂载它,每艘可以搭载40名士兵,另外还有一种可以搭载汽车、马车和炮车的大型登陆艇正在设计,它将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在大洋上航行。”麦肯纳解说道。
“您准备用它来干嘛?”年轻的内阁大臣丘吉尔一脸茫然。
“对付德国,或者中国,或者别的什么敌人,如果能批量建造这些登陆装备,我们将能更迅速地把陆战队或陆军送上精心挑选的海岸,相信我,它必将令老式的划浆舢板和汽艇黯然失色。”
丘吉尔哑然失笑:“德国?您在说德国?不,我怀疑您说错了,德国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丘吉尔与内阁中另一位举足轻重的成员——财政大臣劳合*乔治看法相同,对英国将与德国开战的忧虑持怀疑甚至嘲笑态度,因而坚决反对海军大臣雷金纳德*麦肯纳向内阁提出的在1909—1910年建造6艘“无畏号”型战列舰的海军预算方案。
首相阿斯奎斯曾对妻子抱怨说:劳合*乔治和丘吉尔“正隐晦地暗示辞职……,有好几次我都想立即将他俩撤掉”。后来,内阁于1908年9月勉强达成协议,即按照先前的计划只建造4艘“无畏号”型战列舰;如果形势发展表明确有增加的必要,则可再建造4艘。
“温斯顿,它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帝国的利益才是永恒的。”此时阿斯奎斯首相也忘不了要对那位风头太盛的年轻内阁大臣轻轻地敲打一下。
“请看那边。”麦肯纳指着沙滩后面的一段土路提醒众人。
“那什么都没有。”丘吉尔纳闷。
“请仔细听,它快要出现了。”
果然,麦肯纳所指的方向传来了低沉的隆隆声,声音越来越强,地面也开始微微颤抖,依稀可以分辨出是某种机械的运转声。
“魔鬼在地狱的哭泣。”费希尔老爹兴奋地挽起手杖摆了个歌剧演员的扮相。
出现了!
那是什么?
水柜和铁桶搭成的过家家玩具?
“我想那的确是水柜。”丘吉尔耸肩。
麦肯纳点头一笑:“是的,我们暂时就叫它‘tank’(水柜)。”
“但是它头上的铁桶和两侧的铁带子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铁桶好象还可以转动?”
“不想走近看看吗?”
没人表示反对,一行人随即走近了那个布满铆钉的爬行怪物。
“漂亮的机械玩具。”阿斯奎斯首相不以为然道。
一向对军事问题关心有加的丘吉尔则眼里放着光,上上下下摸来摸去地仔细观察。
“这东西可真大,比我高多了……用的是锅炉钢板?前面这个铁管是6磅海军炮?顶上铁桶里伸出的管子……应该是维克斯-马克沁机枪!侧面这个绕了一大圈的铁带子……原来就是靠旋转这个带子来前进的,无限的轨道……太妙了!”
“我想叫它陆上巡洋舰,我希望把它装上海军大臣刚才提到的大型登陆艇,随便在哪个沙滩都可以登陆,然后带领步兵绕到敌人坚固的海防要塞后面,攻占城市和港口。”费希尔老爹漂亮地转了一圈手杖。
“可怕的主意,这些玩意将要吞噬多少预算?”阿斯奎斯首相已经开始打算盘了。
“这要看我们的潜在敌人对我们构成了多大的威胁,英帝国的利益不容侵犯,如果中国人想把我们从印度北边的高地赶出去,那我们就需要从亚洲沿海擢取更丰厚的补偿。”麦肯纳一提到中国就满脸不爽,好象中国四亿多人每人欠了他几百英镑而且还几十年不还似的。
“中国皇帝想要的不仅是印度北边那点山地,他想要全世界。”
“陆上巡洋舰”左侧后方的铁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位中等个头的肥胖男子挤了出来,他身着皮衣,取下附有橡胶帘子的皮帽后,露出一张东亚人的脸。
“他是谁?”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丘吉尔看了看左右,另外三人却丝毫没有显出惊异的表情。
“你可以叫他D先生。”麦肯纳摆出介绍人的架势,“D先生,您第一次见到的这位年轻绅士叫温斯顿*丘吉尔,是大英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内阁大臣。”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丘吉尔先生?见到您是我莫大的荣幸。”D先生伸出了他黄种人的手。
如果可能,D先生还是希望能有人记住他的全名——武定国,或者按英国方式叫“定国*武”,不过为了保住这条依然渴望复仇的小命,理所当然地要尽量避免更多的人知道他数年前的荣耀身份——中华帝国陆军上将、总参谋部后勤处处长。
“刚才大家看到的机械化登陆艇,还有眼前这个‘陆上巡洋舰’,都是这位D先生和他朋友的创意,他们还有更多绝妙的创意,待会儿我们最好一起喝杯下午茶,在此之前……”
说到这里,麦肯纳向D先生点头示意。
“大家都出来吧。”D先生向铁门里边叫了一声,很快钻出来五名与他同样打扮的年轻人,个个灰头土脸,面容憔悴,一下来就忙着把耳朵里的塞子取出来。
“大家到这边来。”
麦肯纳领着大家来到大约一百码开外的一堆沙包后面,沙包上架着两挺马克沁机枪,一堆步枪和手枪。
“现在,先生们,让我们看看这个‘tank’最有意义的性能吧,他对这些武器发射的子弹完全免疫!希望我们能在下午茶时间到来之前把这里所有的子弹打光。”
//com//小汤山,国防部甲等研究所。
宽阔的操场上,陆军装甲教导团的上百辆战车、装甲汽车、自行火炮以及载重卡车正以单路行军纵列通过龙旗飘扬的检阅台。
“小钟在就好了。”御座上的皇帝刘云放下望远镜,神色苍廖地自言自语道,“十年前他就在唠叨要搞装甲部队,可惜,不能活着看到了。”
一旁的总参谋长刘百良上将没有做声,不是因为做贼心虚,只是预料到刘云的话还没说完。
“明年清明的时候,给他烧一队纸战车吧。”
“是,明年我亲自去办。”刘百良自以为完美地应道。
“不,大家一起去。”
刘百良心头一颤。
“皇上的意思是……”
“明年,集团成员全体,把所有的墓都扫过一遍吧。”
“所有的……应该,不包括某些人吧……”刘百良小心地试探。
刘云没有回应,抬头看天,天空蓝中带灰,那淡淡漫扬的灰大概是出自操场上的那些履带或轮胎……却又仿佛是那蓝色中衍生出的真正天空颜色。
“不知不觉,十八年了。”
“皇上,开始表演行军纵队紧急展开了。”一旁的总参装备处长张遥前上将似乎有故意岔开话题的嫌疑。
“为什么,会死这么多自己人,一定要这样才行吗?”
喃喃自语间,刘云那透出了太多沧桑的目光迷失在天地之间。
刘百良与张遥前不约而同地在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乱加两点紧张。
“你们说,为什么会死这么多自己人?”刘云的目光没有离开想象中没有尽头的异次元。
“那是他们的命,皇上,就像我们为什么还活着一样,很多时候要看运气的。”新任总参作训处长梁天河大嘴一张,发射了一串不算太绚丽的曳光弹。
“是啊,运气。”刘云的感叹戛然而止,顺手抬起了望远镜。
教导团第一战车营的24辆制战二型“策电”重型支援战车以三车为一小队,各小队呈斜形队前进,从侧面看去大约是三排彼此交错的梯队,战车后紧紧跟随着一队队步兵。
只见“策电”战车慢腾地转动履带向前挪动,时走时停,在短暂的停顿间隙以车上枪炮火力向“敌阵地”猛烈扫射,并毫不费力地用钢铁的履带与车身在复杂密集的铁丝网屏障中碾出了一道大缺口,而步兵则以战车为开路机械兼移动盾牌,顺利穿过铁丝网缺口,在战车火力的掩护下从极近距离上向“敌军”由火力支撑点与战壕线构成的“阵地”发起最后冲锋,一举攻占了“敌阵地”。
“帝国万岁!万岁!”
士兵们高呼口号纷纷跳出刚刚被他们“占领”的战壕,战旗飞扬,刺刀闪亮,没有“敌人”,没有伤亡,虽然为了加强战场效果,铁丝网上挂了不少血淋淋的猪牛内脏,但除了引发一两例呕吐外,并没有给步兵们造成太大的麻烦。
“接下来是制战一型‘飞霆’战车队的纵深突击演练。”
张遥前话音未落,只见冲近战壕线的“策电”战车在壕沟前一起转向,将装置在车尾的束柴投入壕沟,紧接着,30辆比“策电”轻巧多的“飞霆”轻战车率领第二波的十几个步兵排纵队从填平的壕沟上快速(相对野地上每小时行进4-6公里的“策电”而言)冲过,以每小时8-10公里的速度向“敌”纵深突进。
当这些部队全部通过后,完成了束柴投放的“策电”重战车又慢腾腾地掉过头来,率领增援上来的一小队安装着迫击炮或中口径速射炮的半敞开式自行火炮和第三波步兵越过已占领的战壕线继续向“敌”纵身慢腾腾地挪动……
“战斗还没结束。”刘云淡淡地说,“还要向更深远的纵深连续、不间断地突进,要考虑对方不仅有一两道战壕线,而是三道甚至四五道,战壕线后面可能还有坚固设防的支撑点甚至是堡垒群,还要考虑应付对方可能的反扑。满足于占领一两道战壕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是,更深入的训练科目正在筹备,装备的性能也有待提高,特别是战车故障率居高不下,无法进行较长距离的机动,限制了连续突进的能力。”梁天河解释道。
“继续改进!装甲输送车的研发也要提上日程,与轻战车、自行火炮一起构成强有力的装甲机动部队,能够突破对方具有长远纵深的防御体系,还要能够占据敌纵深的要点,抵挡对方预备队的反扑。”
皇帝的训示是如此威严不可抗拒,将军们只有唯唯称是的份。
最后的演练项目是装甲汽车的机动打靶,六辆一九零五年式“叱风”装甲汽车以一路纵队沿操场边的一条道路快速行进,突然三枚红色信号弹窜上天,道路两旁的土坡、洼地里几乎同时升起了数十个靶牌,刹那间六辆战车的十二个机枪塔左右开弓,十二挺九六式水冷重机枪喷出急促的枪焰与硝烟,子弹在靶子的前后左右打出一串串尘柱……
射击只进行了短短的两三分钟,装甲汽车边打边走,迅速脱离了“敌伏击地域”。
又是三枚绿色信号弹上天,靶牌开始脱离原位,集合成一路纵队,向检阅台移动。原来每个靶牌都由藏在避弹坑里的司靶员操作,一见信号,或举靶待射,或集合亮靶,动作之迅速之麻利之整齐,令人惊叹。
数十个靶牌在检阅台前一字展开,制成半身人形的靶板上弹痕累累,有几个靶牌甚至被打断了靶杆,司靶员只好双手捧着前来展示。
刘云他们都知道,没有未来自动火控系统的控制,机枪手要在行进间不断颠簸的车辆上准确击中车外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刘云总算脸色稍晴:“下去看看吧。”
身为总参装备处长的张遥前自然要亲随左右,为皇帝陛下解说,其他将领当然也没有理由不乖乖跟在后面。
众人走下检阅台的同时,操场上的战车、官兵已经排成整齐的检阅队形,战车巍巍,军旗猎猎,一派肃然景象。
走近时方才看清楚,灰土附在战车装甲板上、粘在汗流浃背的官兵脸上,是的,现在不过是灰土与汗水,未来的某个时候,需要大量的鲜血催化成更醒目的所谓“战场景象”。
那些钢铁是为了自由与公正而存在,还是为了奴役和压迫而存在?
那些鲜血是为了自由与公正而流淌,还是为了奴役和压迫而流淌?
你的千年帝国,究竟为了什么而存在?
此时此刻,文易的面孔在刘云的视觉神经中微微地颤抖,有时模糊,有时清晰,有时又变成了别人的脸。
十八年来死去的所有集团成员,一个接一个,在幽暗深邃的背景前面,默默地注视着刘云。
十八年前战死在太后寝宫的蒋万里保持着死时眼睛圆睁的样子,张大的嘴里仿佛还在哀叫:“救我,救我,血包,血包……”。
十二年前因谋反被枪毙的丁介云,毫无恶意也毫不畏惧地微笑着,那是刘云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样子,那时距离他被处决还有三个钟头。
钟夏火还是那么单纯地微翘着嘴角,仿佛随时会给你一个真诚的微笑,或是一串比机枪子弹更猛烈的怒骂,对他而言,这个世界非黑即白,而被他归入黑暗之列的事物除了毁灭没有别的出路。
……
你们这样看着我,是想知道我会拿什么来祭奠你们吗?
人生如梦,你们后悔来到这里吗?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告诉你们最想知道的答案。
你们,不是我的工具……
那个仅仅把你们当工具的刘云,已经死了,而我,也快要去见你们了。
到时候,一切都可以变得如水晶般透明,一切恩怨与烦恼,都会化为天外云烟吧……
让活下去的人,用一个真正美好的理想世界来祭奠我们吧!
“皇上,这种五年式‘叱风’装甲汽车全重有4吨,乘员4名,六个轮子,采用50马力汽油引擎,公路最大时速50公里,行程120公里。装备重机枪2挺,备弹3200发,另配手枪2把,马枪2枝,手榴弹10枚……天津汽车工厂1906年开始批量生产,至今已向陆军交付了98辆。”
“这种制战一型“飞霆”轻型支援战车1906年起已经由北洋重工机器局交付了136辆,战斗全重8吨,乘员2名。主炮塔配备的是1门30倍径37毫米海军速射炮,初速560米/秒,榴弹最大射程3500米,榴弹重1公斤,射速每分钟15到20发……皇上请到这里来看,因为采用了肩抵式火炮俯仰装置,操作十分灵活。炮塔左边还有一挺轻机枪。主炮备弹180发,机枪备弹600发。”
“动力采用的是北洋重工HK-7CL型60马力4缸风冷汽油机,最大公路时速16公里,最大行程60公里,2个前进档,1个倒档。车体和炮塔正面装甲厚20毫米,车体和炮塔侧后装甲7-11毫米,底顶甲为5毫米,用的是特制一号钢装甲板,为生产方便和成本考虑,装甲还是以铆接方式固定在内部框架上……”
张遥前恭敬地解说着,他和刘百良都能隐约察觉到,他们的领袖知道些什么,却又仿佛是故意要让事情淡化过去,那柄达摩克斯之剑越升越高,离他们的头顶越来越远——当然,一旦落下恐怕也将造成更痛苦的毁灭吧。
领袖一定也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或许,他们所做的,也正是领袖内心希望却无法亲自动手去做的吧。
抱着这样的信念,张刘二人在大部分时间里仍心安理得地过着他们想要的人生。
“传话出去,所有在京的集团军职人员,明天到中南海丰泽园集合。”
刘云冷不防说。
在张刘二人的表情凝固之前,接下来的话却在众人心里洒开了一片豁然开朗的阳光。
“去跟文官们彻底和解吧。”
//com//次日,中南海丰泽园颐年殿。
集团全体文武大员——包括在京外任职的几位军区司令——齐聚一堂,鲜艳醒目的红地毯与窗外难得一见的澄澈蓝天正恰当地对应着他们的心情。
然而今天坐在上位,以召集者身份出现的,却不是他们的老领袖刘云,而是年纪只有二十八岁的女皇储刘千桦。
“这是什么意思?”总参作训处长梁天河上将跟旁边的直隶军区司令、与他一起在对俄战争时搭档过的张一叶上将悄悄嘀咕道。
“听说文官那边是大小姐说服的……兄弟,我知道你对大小姐有成见,今天你还是少说话为妙。”张一叶好心提醒道。“再说了,大小姐有什么不好?要在我们之中挑接班人,谁服得了谁?怎么说也是名校出来的,这几年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得见,像模像样的嘛……”
“无论如何,女人当头,就是不爽。”梁天河一句话暴露了其大男子主义的本质。
“今天在座的诸位,都是我的长辈。”
千桦开口了,诚恳而不软弱,威严而不骄傲,优雅而不做作,正如她尚未过期的美丽一般恰到好处。
“这种事情本不应我出面,但既然是父皇的交代,不得已勉强为之,有什么说得不周到的话,还请叔叔阿姨们多包涵。”
此话一出,既打出了奉旨办事的旗号,又给足了大老们的面子,可以说提前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殿下言重了,殿下既然代表皇上,就没有什么包涵不包涵的,今天大家既然是为达成最终共识而来,放开讨论之后,敬请殿下裁断就是。”在集团军人中影响力最大的现任内政大臣杨正金赶紧捧场,作为刘云最信赖的心腹之一,对于今天千桦坐在最上位这件事并不感到突然。
“老杨说得对,殿下也不是第一次主持集团会议了,不必那么客气。”文官方面最有发言权的张志高也发话道。
原本千桦会被立为皇储,表面上看来也正是杨张二人进言的结果,虽说刘云本有此愿,但若是没有这两位重臣正儿八经的代表集团向刘云提议,刘云也不会早早地就把事情定下来,拖到临近咽气时再定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一听两位举足轻重的大老如此力挺千桦,也纷纷附和起来。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礼了,我们开始吧……”
千桦坦然展开了面前的红皮文件夹。
两小时后,颐年殿南边的荷风惠露亭中,张志高、杨正金二人面对而坐,瀛台在西,柳岸在东,湖上碧波粼粼,杯中绿水回旋。
“有个美女做皇帝,算是件赏心悦目的好事吧。”
杨正金看起来心情不错。
张志高嘴角一撇:“要这么说,我倒更倾向于月兰小公主,刚入花季的粉嫩少女与即将奔三的成熟女人,哪一个更能激起你的保护欲?”
“可惜,如果今天是那位养在深宫里的懵懂少女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话,恐怕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吧。”
风起,柳斜,云脚低垂,飞鸟不见。不知不觉,已是暮秋时分,张志高已经围起了羊毛围巾,杨正金也在西服外面披了件呢子长外套,两人的额上都已显出了无法洗脱的岁月痕迹,当然,这十八年的异时空人生给他们带来的远不止这几丝日趋清晰的皱纹。
“我一向觉得,大小姐不仅也不应当是领袖的木偶,她有潜质成为开创新时代的领袖。”
张志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那里没有蚊子。
“被她迷住了?”杨正金不怀好意地坏笑,他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已经足以令人大吃一惊。
“可以这么说,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她既不是那种温室里养出来的乖乖女,也不是那种满足于脂粉琐事、奢侈享受的小女人,她的眼睛里满是沧桑,却没有丧失希望,相反,我可以感受得倒她身体里藏着的蠢蠢欲动的活力,她那认真沉着的样子,仿佛在告诉我们:我能坚持,我能适应,我还能创造……”
“你对我们的大小姐很了解嘛。”杨正金拿起一块绿豆糕,捏在手中无意义地打量。
“是素兰的功劳,女人心,海底针,要了解女人还得靠女人。”张志高歪了歪眼神,往瀛台方向去的湖岸小道上,他老婆罗素兰正与千桦一起悠闲漫步,不时还传来引人遐想的笑声。
“话说回来,由大小姐主持这个和解大会是最合适不过的,以前一些在领袖面前不好说的话,这次都明明白白地摆上了桌面讲,这样就很好……”
杨正金一口咬掉半块绿豆糕:“主要是大小姐一开始就讲得很明,也都说到了大家心窝子里,分配任务、各尽所能的提法也很有可行性,再说,这十八年来种种不愉快的过往,也早在大家心里种下了期待彻底和解的种子吧。”
“和解了就好,希望大家不是在会场上做做样子而已。”张志高向杨正金伸出手,“其实我觉得你能跟我站在一条战线上,实在是我莫大的幸运。”
“彼此彼此。”杨正金微笑。
两只男人的手——文人细白的手,军人粗黑的手——毫不犹豫地握在了一起。
“说实话,大小姐今天的表现是足以让大部分同志刮目相看的。我相信就算是领袖本人也无法如此完美地诠释君主立宪制,进而引申到集团的领袖立宪制,她的集团改革方案与其说是转达领袖的意思,倒不如说是她自己审时度势精心勾画出来的,那些思想与字句,绝不是领袖惯常的思维。”
杨正金放下剩的半块绿豆糕,捧起青瓷龙纹的茶杯:“我没看错的话,她很有机会成为中国的伊丽纱白一世,她的时代将是一个承前启后、举兴大业的光辉时代……”
“领袖立宪制、集团宪法、帝国元老院、社会民主主义与天下大同之融合……这将不是千桦大小姐一个人的新时代,是我们的,是帝国的,是全世界的新时代啊!老杨,今晚一起喝一杯吧!”
“大家一起,你请客。”
“好,大家一起来的话,我天天请客也无所谓。”
张志高难得豪放一回。
这是值得彻夜痛饮通宵狂欢来庆祝的一天。
//com//1908年10月30日,埃塞东南要隘德格赫布尔。
包括最精锐禁卫军在内的埃塞军主力与意军厄利特里亚军团的鏖战已经进行了三天两夜,埃塞军没能如预想的那般一举击溃意军,意军虽然损失惨重,却得到及时增援,守住了地势上有利于防御的一大片丘陵阵地。
吃过晚饭后,身上还带着硝烟味道的中国顾问团主要成员集中在团长文宇的房间。稍微精明点的人都会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外面布满顾问团自己的警卫,且不允许任何埃塞人接近。
煤油灯的暗红灯光在泥抹的墙上凝固了一圈人影,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羊肉腥味与甜酒味。祖国离他们太远,死亡离他们太近,但还没有人怀疑自己是在为祖国而战。
文宇盘腿坐在床边,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洗不去疲惫与焦虑的脸,开门见山道:“根据这两天审问意军俘虏获得的情报,确认意军厄利特里亚军团战斗序列中又新增了一个第十步兵师,一个独立混成旅和一个3000人的殖民地团。”
“怪不得打得那么吃力……这样一来我方原先那点微弱的兵力优势也不存在了,这几天禁卫军的损失不小啊,一些贵族也开始动摇了。”配属在埃军禁卫第一旅参战的顾问团副团长银天叹道。
“请听我说下去。”文宇表情严峻,众人似乎觉悟到了什么,顿时一片肃然。
“上述的情况之外,国内也传来情报,法军一个步兵师、两个殖民旅约二万五千人已在吉布提集结完毕,英军也已在英属索马里西部集结了约一万五千人的混合部队,近日内将联合向埃境内进军。”
众人面面相觑,说震惊,其实也早在预料之中;说无所谓,在这关键时刻如果被英法从背后砍上一刀,全面集结于东南前线的埃军主力就危险了,甚至可以说败局已定!
“国内给顾问团的指令是……”文宇故意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发青。
“全力抗击英法意,不惜牺牲,以使德国获得最大利益,至少务必令德军先入埃都。”
除了李瑞石之外,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难道我们在这里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德国佬……”顾问团中最年轻的见习情报官古道少尉情绪激动地捶着地。
“我们在这里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李瑞石冷冷道。“为了帝国的未来大业,牺牲一个三流小国算什么,理想主义的论调在利益面前是无意义的,既然是棋子,就得本分地完成棋子的任务。”
“但是为什么要让德国人获得最大利益……”古道还是没转过弯来。
“棋子需要知道棋手的真实想法吗?真正的棋手,不会只专注于眼前的棋局,脑子里一定有之后好几步的计划吧,这样的计划能随便告人吗?”
众人无话可说了,本来这就是上峰的死命令,没有讨论的余地,加上李瑞石两句话就把别人刚刚开始膨胀的理想主义泡沫打了个粉碎,还有什么好说的?
“团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副团长银天立即转入了现实问题。
文宇按着大腿,咬咬牙:“我知道大家可能良心上过不去,觉得我们如此光明正大地来援助人家,最后却反倒要暗中出卖人家,未免太过卑鄙……”
“团长,我不这么认为。”李瑞石举手道,“埃塞去打德军是抗战,去打英法意也是抗战,何况先灭意军再打德军也是埃塞皇帝自己的决定,我们只要不把英法即将参战的情报透露给埃方就可以了,剩下的由埃塞人自己判断。没什么良心不良心的,我们援助埃塞当然有我们的目的,乐施好善这种事放在国与国之间是行不通的!”
银天也来助阵:“瑞石说得对,我们效忠的是中华帝国与天朝天子,一切要从帝国的利益出发。没错,埃塞是个千年古国,孟尼利克是个好君主,但埃塞非我祖国,孟尼利克非我皇上,我们必须毫不迟疑地执行来自祖国的命令!”
文宇点点头:“你们有这种认识就好,我的意思是,要切实执行国内的命令,光是把英法即将参战的情报按下是不够的,埃塞方面应该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我们要发挥各自的影响力,尽可能把埃军主力拖在德雷达瓦到德格赫布尔一线,使之无法回援首都,给德国抢先攻入亚的斯亚贝巴创造机会。”
“如果孟尼利克下定决心要回援首都呢?”李修平问。
相对两个月前,李修平额上已经多了条清晰的伤痕,这是在那次导致埃塞第二军团大败的瓦塞谷战役中留下的,那次战役可以说是整个战争的转折点,从此埃军由主动转入被动,不得不冒着失去首都的危险将全部主力投入与东南方面意军的决战。
“大家尽力吧,能拖一天算一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德军先放入埃都,诸位,帝国与皇上期待着我们完成任务!”
文宇再一次搬出了帝国和皇帝来鼓舞人心,看来效果还不错,众人一起立正敬礼。
“也请诸位严加保密,事关顾问团全体的安危,你们当中任何人一时的头脑发热都会害了这里的所有同胞,明白了吗!”
这最后的嘱咐显然很容易被理解,这里应该没有人会为了一群外国人的前途命运而害死自己朝夕与共的战友与同胞。
三天后,即11月2日,英军一万二千人由迪仑少将率领,从英属索马里攻入埃塞东部边境城镇托格瓦贾莱,随即直扑位于德格赫布尔大后方的吉吉加、哈勒尔。同日,法军两万人由法拉尔提中将指挥,从法属殖民地吉布提攻入埃塞东部边境,沿未完成的吉亚(吉布提-亚的斯亚贝巴)铁路向德格赫布尔埃军主力的后方补给中心德雷达瓦攻击前进。
此时,德格赫布尔的埃军主力经过近一星期的血战,未能将当面已经得到加强和补充的意军击败,部队疲惫不堪,弹药开始缺乏,贵族军官们的战斗意志也开始动摇,孟尼利克皇帝被迫下令停止进攻,各部原地休整。
黄炎率领的埃塞皇家航空队虽然在最近几次空战中又迫降敌机1架,击落敌机2架,击伤飞机、飞艇若干,但在战斗和事故中又损失了3架宝贵的飞机,加上飞机零件和油料的缺乏,到10月底,整个飞行队仅剩下4架飞机可以升空。意军航空浮空部队凭借数量优势逐渐掌握了战场的制空权,只要天气允许,就派出飞艇和飞机轮番侦炸德格赫布尔、哈勒尔、德雷达瓦等要地。
11月4日,埃军大本营所在德格赫布尔又遭到了轰炸,炸弹命中了大本营驻扎的德格赫布尔东正教堂,屋顶被炸穿,神圣的十字架落在祭坛上,断成四截。
“这预示着我的国家将被那四个强盗吞噬吗?”孟尼利克皇帝从教堂的地窖口探出他高贵的头,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陛下,我们还有机会。”正在等待机会的文宇趁机进言。
“朋友,你们还打算跟我站在一起吗?”老皇帝面露哀伤。
文宇尽量自然地点头:“是的,我们奉命继续帮助您和您的国家,请相信我,我们还有机会。”
“我的朋友,你知道,经过那一个星期的血战,我们什么都没得到,我们也许杀死了五千到一万个意大利人和索马里人,但我们无法取得决定胜利。意大利人得到了增援,他们的兵力和火力都超过了我们,他们还占据了有利的阵地。我们的包围,我们的歼灭——全都失败了!第一军团还剩多少人?禁卫军,看看我的禁卫军,损失惨不忍睹……”
如果连皇帝都动摇了,这场战争……
文宇不愿意多想,此时此刻,他必须不带一丝感情地执行国内的指令,把这个可怜的、注定失败的皇帝和他的国家引向某些人想看到的结局。
是的,失败已经注定,但失败的结局可以有很多种……老皇帝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领受我们如此之多的援助,为我们稍微利用一下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消灭负罪感的同时,文宇把真诚的面具调整到最佳位置:“陛下,再对意军发起一次最后的总攻吧。”
“什么?还要发起总攻?英法已经在抄我们的后路了!德军已经逼近我的首都了!”孟尼利克皇帝疑惑地皱起眉。
“东部方面有军事大臣阁下指挥的十余万各路私兵,应该可以拖上好几天,我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差,先将当面意军一举摧毁或重创,使之无法对我构成有力威胁,再急行军返回德雷达瓦-哈勒尔一线,与英法决战。首都方面,陛下已经命阿鲁拉率两个正规旅和十余万民兵进行防御,加上德军进攻方向上地形崎岖,易守难攻,补给困难,进展不会太快。”
看到孟尼利克还在犹豫,文宇又加重了口气:“如果现在就从德格赫布尔后撤,尚有战斗力意军就会毫不犹豫地反扑过来,我们将陷入英法意三路大军的包围之中,即便侥幸挣脱了包围撤回首都,在那里我们又将陷入四国联军的总包围!陛下,只有将敌人各个击破才是我们胜利的惟一途径!”
皇帝捻着胡须,紧着眉头,叹了口气:“我要跟我的将军们再商量商量。”
//com//开宏四年(西元1908年)十一月五日,中南海别院,新华宫金碧辉煌的西洋式大厅内,满聚着身着华贵服饰的老少男女。
他们三两成群,托着酒杯,摇着洋绒折扇,戴着貌似高贵的面具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等待主角的出场。
喧闹在一瞬间凝固。
大厅正面斜拉的帷幕后面,正灿然开放一朵娇嫩欲滴的花朵。
月兰公主殿下,今日刚满十七岁的少女,此时此刻,初显成熟而苗条均匀的身段上套着柔亮的白绸长裙——从裙角向上生长出一条条深绿的藤蔓,嫩绿的藤叶映衬着紫红花瓣鹅黄花蕊,以及那一粒粒含羞欲放的青紫色花苞。藤蔓的顶端生长到少女的纤腰为止,白绸的衣裙从腰部开始收紧,直到刺有两朵热烈绽放的鲜艳紫花的前胸部分以下,是一段无修饰的单色领域。
前胸以下束着一条刺有洁白的九瓣月兰花的浅粉红色丝纱绣带,绣带在左胸下打成一个双环的结,结以下的部分叉成两条,随着少女步伐的移动而轻轻飘荡,在静止时底端刚好触地。
当少女款步走近众人,薄施了细粉但未加胭脂的脸上那微微透出的纯自然红润颜色把目光进一步浓缩了过来,稍微抿了红纸的小嘴虽然未到鲜红似火的程度,却是清润鲜活,娇嫩可人。柔顺如丝的长发在耳边各用粉红丝绸缝缀紫宝石的发卡结成一束,搭落到腰上,后面的长发则自然地披散开,在少女前行时如波浪般前后晃动。
下面已经有数不清的年轻公子哥进入了飘飘然的非现实状态。
少女的手挽在她双胞胎哥哥——武睿亲王刘平殿下——的臂弯中,如果说少女是开放在月亮上的如馨如兰的花朵,那么少年武睿亲王就是一柄华丽而英气逼人的宝剑——保护花朵的宝剑。
笔挺的黑色禁卫军尉官制服与醒目的红地军校生肩章,白金的龙徽领花,高高的缀羽船形帽,佩在胸前的金色穗带与红地银边绶带,都令刘平那阳光美少年的形象更具视觉冲击力,底下已经有无数发白日梦的大家小姐下意识地伸手遮住发烫发红的脸蛋。
“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驾到。”司仪官在扩音器里恭敬地宣布。
继公主亲王之后,苍老却依然威严的皇帝与风韵犹存的皇后携手从帷幕后面走出,现场成千男女顿时齐刷刷地单膝半跪或屈膝低腰向其行礼,“吾皇万岁”、“皇后千岁”的呼声响彻了大厅。
“皇储殿下,武和亲王殿下驾到。”
司仪官拉长了调子的宣布声中,身着白色洋裙的美女皇储刘千桦与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十五岁少年亲王刘凡紧随皇帝夫妇相继出现在大家面前,当今刘氏皇朝的全部皇室成员至此就全部到场了——怎么看都是人丁单薄得过分的皇室。
不用说,今天正是月兰公主与武睿亲王共同的生日,新华宫的这场奢华宴会就是为这一对花与剑的双胞胎兄妹而存在的。
今夜受邀到场者自然也尽是尊贵之人,年长者无人不带爵、无人不佩勋,年轻者一看就是有教养的高贵公子、小姐——新皇朝的支柱权贵及其子女几乎都在这里了。
“今天,很高兴诸位客人来到这里,参加朕这一对爱子爱女的生日宴会,朕衷心希望,每一位客人都能渡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刘云对着麦克风简单地宣读了开场白,随即从侍从官手中取过一个锦盒,亲手捧到月兰公主刘玉春面前。
“玉春,父皇祝你生日快乐——今天你真漂亮。”
“谢谢父皇。”公主接过礼物时的微笑顿时引发更多纯情小男生的飘然升仙与更多色狼众的色相毕露。
玉春满怀期待地当场打开礼盒,红绸布上托着一把明晃晃的金钥匙。
“这是别院新落成的广玉宫的钥匙,从今以后,广玉宫就是你的了。”不用说,这时候刘云的脸上溢满的父亲的自豪,就算是火星撞地球也无法磨灭。
“谢谢父皇!”兴奋的小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搂住父皇的脖子亲了一口——在上千位风度翩翩的客人面前。
“你呀……都到嫁人的年纪了,还没长大……”刘云笑着在女儿鼻子上捏了一下,天伦之乐,不就是这样吗?夫复何求?
与此同时,下面宾客的窃窃私语也如涟漪般一波波地在大厅内悄悄回荡。
“这么说来,果然是选妃选婿大会?”
“那还用说,宫里的杨女官亲口跟我说的,准保没错。”
“皇储殿下的婚事不是还没解决吗?”
“听说皇储殿下立志要做中国的伊丽纱白女王,说什么要嫁就嫁给帝国,皇上大概也对她的婚事不抱希望了吧,这样一来皇室的血脉延续就只好指望后面三位年轻的皇子公主了。”
“看看武睿亲王殿下,那个模样,那个气质,难道不是更适合做皇储?有长男而不立太子,非要立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大公主,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说这话的那位尖瘦中年男爵随即转过身去嘱咐一位年轻的海军中尉:“兆铭啊,舞会的时候你可要努力了。”
佩着御赐海军军官短剑的那位英俊海军中尉含笑道:“兄长说笑了……”
旁边顿时闪来无数年轻男性嫉妒、怨恨、发狠的目光——这个小中尉帅得也太过分了!以争当乘龙快婿为目标的作战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弥漫起淡淡的、功利性的火药味……
台上的仪式还在进行,皇帝赐给武睿亲王的生日礼物,是一柄镶有翡翠皇室徽章的华丽佩剑,接着,皇后娘娘、皇储殿下与武和亲王殿下也当庭赠送了礼物,皇室一家完美地表演着和睦亲爱为主题的剧目。
大厅中央已经摆起了一座缀满奶油、冰淇淋与各色水果的七层蛋糕,最高一层蹲着一对活灵活现的白兔——正是两位小寿星的属相。
“请亲王、公主殿下点蜡烛。”
吸引着无数艳羡、爱慕目光的王子公主一起来到蛋糕前,握着同一根火杆,点燃了白兔头顶的引线,顿时闪起一阵绚丽的七彩焰火,与此同时,漫天缤纷的玫瑰花瓣从天花板上飘然落下,华丽的童话,浪漫的夜,适合蠢蠢欲动的爱意从矜持的高雅外壳中破茧而出。
焰火闪尽,飞花舞休,司仪官宣布了下一项程序:“请亲王、公主殿下接见外国贵宾。”
接见的第一位贵宾是盟国日本的嘉仁皇太子,这位明治天皇的第三位皇子虽然自幼多病,甚至患过严重的脑膜炎,但由于其他四位皇子全部夭折,皇储的位子无可奈何地落在了他头上。
今年二十九岁的嘉仁皇太子疯狂地崇拜西方尤其是德国,不但留着德皇威廉式的牛角胡子——上面涂满油光闪闪的凡士林,还穿着威廉皇帝赠送给他的德国骑兵制服、头戴德国膘骑兵的缀羽军帽,据说经常以这样的打扮骑着从德国进口的高头大马在东京皇宫内横冲直撞。
“恭祝亲王、公主殿下生日快乐,有机会的话,希望两位尊贵的殿下来日本做客。”嘉仁皇太子以惊人流利的汉语说出了以上祝辞,虽然皇太子本人崇拜西方,但在明治天皇的严厉教导与日本国内汉文化复兴的总趋势下,对汉学、汉语还是有不浅的造诣。
“非常感谢,有机会的话一定去。”刘平开朗地微笑。
“听说日本有非常美丽的风景,真想去看看。”玉春可爱地眨眼。
呈上的礼物包括送给武睿亲王的日本刀和送给月兰公主的日本传统宫廷唐服,以及嘉仁皇太子亲笔撰写的两首汉诗——锲刻在白金片制成的日式折扇上。
接着会见的贵宾是暹罗王子普拉恩*乔殿下与蒙*乔殿下,前者名叫帕塔纳蒂特,是当今暹罗国王拉玛五世之子,后者名叫克利萨达,乃已故老国王拉玛四世之孙,也就是普拉恩*乔殿下的堂弟。
两人的年纪同为十六岁,去年起进入帝国贵族子弟云集的龙云学院初中部就读,正好与武和亲王刘凡同班,三人很快成为要好的朋友,两位王子也自然而然成了皇宫的常客,皇室一家对他们都颇有好感。
“好久不见,近来好吗?”
既然是熟人,也不需要太过程序性的祝辞,刘平抱着这样的想法先问候了两位王子。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亲王殿下,公主殿下,生日快乐。”普拉恩*乔殿下的汉语带着浓重的京味。
“很高兴你们能来……克利,你的戒指呢?你不是一直戴着那个很特别的翡翠戒指吗?”玉春叫着克利萨达王子的昵称。
“前两天不见了,还没找到。”克利萨达王子面露愁容,原来他早已跟普拉恩*乔殿下的妹妹定下了婚约,一待留学完毕就回国成婚,玉春说的那个戒指正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克利,一定会找到的,换换心情,改天去帝国剧场看戏吧,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京剧是怎么样的吗?怎么样,乔*披也会一起去吧。”玉春又叫起了普拉达*乔殿下的昵称。
在克利萨达王子看来,此时的月兰公主殿下简直就是无上光明某某大菩萨的化身。
两位王子呈上的礼物包括翡翠和黄金佛像、装饰华丽的匕首、镶嵌贵重宝石的戒指和项链,以及金箔制成的汉梵双文佛经。
//com//贵宾中还包括几位与皇室私交不浅的欧美外交使节及其子女,其中不乏年轻帅气的金发小伙子与优雅迷人的蓝眼睛大姑娘,不过与刘平、玉春地位相当的皇族倒是一个都没有。
英国大使代表英王赠给武睿亲王的礼物是一对镀金左轮手枪和一只长达两公尺的“无畏”号战列舰全金属模型;赠给月兰公主的礼物是一架装饰着黄金玫瑰花纹的钢琴和一台外形为伦敦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漂亮座钟。
美、法、比等国大使也各自献上了礼物,并向亲王公主殿下介绍了其子女,不过也仅仅是进行了程序性的对话——不是谁都可以像两位暹罗王子那样与亲王公主朋友般亲切地对话。
外国贵宾之后,接着要会见的是受到邀请的诸内外藩属王公贵族。
首先是专程前来觐见宗主国大皇帝的朝鲜王世子李坧,现年三十四岁的李坧王世子穿着中国禁卫军样式的黑色军服,披着银边红绶带,衣服和绶带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勋章,不过这一副耀眼的装束显然无法掩饰其苍白病态的脸色与瘦弱单薄的身形。
按照《藩属觐见定则》,王世子与亲王平级,不必向对方下跪,不过李坧还是以外藩使者应有的恭敬,向两位殿下献上了祝辞与礼物。
礼物包括朝鲜刀、高丽参、为两位殿下量身制作的朝鲜传统皇室服装、写有朝鲜皇帝手书汉诗的银箔折扇等。
其次是正在大连海军学院学习的琉球王世子尚昌,二十岁的他拥有强健的身体与热情洋溢的朝气,微笑时露出洁白整齐的漂亮牙齿。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海军制服,披着蓝边红绶带,左胸前挂着中国皇帝颁赐的几枚小勋章,他就像琉球早晨的清新海风,吹拂过这听不到海风的宫殿,所到之处一片清爽怡然。
“是玉春喜欢的类型。”千桦对刘云耳语道。
“有空还是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你妹妹的事,不着急。”
“父皇……我有中意的了。”千桦张开了恶魔的翅膀。
刘云一惊:“谁?哪家的混小子?我怎么不知道?”
“住在地球村亚细亚街东区一号,姓中,名华,字帝国。”
“少贫嘴,明年再不决定,我就要行使父皇的权力了。”
“父皇……缘分的事情,很难说的,您就让我自己做主吧……爸,一开始我们就说好的,不可以反悔。”千桦搬出了当年的约定作为宇宙无敌火星都撞不破的盾牌。
刘云只能摇头叹气——这个女儿,随便她了。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阳光清风美少年——琉球世子尚昌退下后,特意从西藏来京觐见皇帝的十三世达赖喇嘛向两位殿下献上了金佛像、玉念珠、银箔佛经、蜜枣等礼物,这位现年三十三岁,身披御赐黄袈裟、头戴尖顶黄缎僧帽的藏传佛教格鲁派最高领袖,一举一动都与这西洋式的生日宴会格格不入,待会儿大概也只有坐在一边吃斋饭的份。跳舞?这里恐怕没有人会期待这位德高望众的宗教领袖搂着某位坦胸露背束着小蛮腰的洋装美女旋转、扭动……
老和尚之后,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禁卫膘骑兵军官,手捧缀羽的高军帽,斜披着表示亲王身份的红绶带——什么,亲王?没错,来者正是内蒙古札萨克搏多勒噶台亲王,名叫阿穆尔灵圭,乃清末显赫一时的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之曾孙,现年二十二岁,去年从保定陆军学院毕业后进入禁卫膘骑第一团服役,担负皇室出行的护卫任务,常在皇帝一家前面露脸,也曾获邀出席过皇室的小型宴会。
“这个也不错。”皇后举着望远镜喃喃道。
“有必要用望远镜吗?”刘云苦笑不得。
“关系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是看清楚点比较好,我就怕女儿看不仔细……”
刘云无语。
跟着又是好几位蒙古王公、活佛,进献的礼物无外乎佛像、念珠、匕首、腰刀、首饰、兽皮之类,由于中央对蒙古的政策以稳定为第一原则,前朝的蒙古封建王公大多予以保留,其中亲王、郡王就不下二十位,与此对应的,整个刘氏皇族仅有区区两位亲王。
刘云登基后,中央每年发给蒙古各王公、活佛的俸金不下300万元,其他例行实物赏赐则不计其数,远比前朝丰厚。代价则是各自领地的训政化,即中央将王公活佛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变更为牧民的集体所有制,各领地重组为府县或特别自治区,由中央训政机关派员前往组织“训练宪政”,以使整个蒙古地区的政治体制与内地同轨化。
不过到此时为止,也仅有三分之一的蒙古王公领地实现了训政化,像刚才那位草原硬汉形象的阿穆尔灵圭,不但有尊贵的亲王之位,也依然是科尔沁左翼后旗地方拥有生杀大权的封建领主。
最后是受邀出席的侯爵以上元老重臣,以各自的子女为代表,前往进献礼物,至于侯爵以下封爵的礼物则只能由宫内厅官员代为转递。
生日晚会,择偶大会,外交手段,藩属效忠仪式,政治聚会……
这天晚上,内外一如华丽着的新华宫内,惟一缺少的,是单纯。
“大家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啊……看看,这个漂亮小伙子,不就是三十年前的杨正金嘛……”刘云受到皇后的污染,也拿起了个女士用的袖珍望远镜放在眼前。
“这个,小钟夏火,那身板,那模样,那走路的样子,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这眼睛大大的小妮子是王直家的吧,不错,不错,应该配得上我家平儿……”
“那个辫子长长的小姑娘漂亮吧,猜猜是谁家的?猜不出吧?内阁第一美男大臣马丰家的,可惜年纪小了点,不过等几年应该不要紧……”
两手空空的千桦耐心地忍受着父皇的无尽赞叹,直到最后一位重臣的子女献完礼物,才小心开口道:“父皇,我看您根本是打算在集团重臣的子女里面挑吧。”
“有什么不好?大家都是老战友,结成亲家的话不是更能增进关系?”刘云还处于无法遏止的兴奋当中。
“但是难道不应该尊重平儿他们的想法?他们现在还小,等他们到了懂事的年纪,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对象是平民应该也无所谓吧。”
刘云拿开了望远镜,面色严峻:“千千,虽然他们是你的弟妹,但他们成长的环境跟你完全不同,不能照搬那个时空的观念来对待他们。如今皇室根基浅薄,在婚姻方面绝不能草率行事,为了整个帝国体制的稳定,肩负重大责任的他们要多为皇室和帝国着想,这也是他们长期以来所受的教育一再强调的。”
“可是父皇……”
“我没有说一定要逼他们跟不喜欢的人结婚,我只是给他们限定了一个选择范围,难道这么大的范围里都找不到可以接受的人吗?我也是在为他们的幸福着想,长远看来,门当户对的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
年轻时追求自由浪漫,为人父母时却抱持完全相反的观念,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有趣的生物。
晚会的主题是西洋舞会,重臣的祝贺完毕后,超过一百名乐手组成的御乐坊(皇家乐队)便演奏起了欧陆最近流行的舞曲,按照西洋舞会的规矩,要由男士向女士邀舞,女士只能乖乖地等人来邀。
以乘龙快婿或御凤王妃为目标的年轻男女们都期待着能与今天晚会的两位主角之一共舞一曲,这也许是当中许多人实现梦想的惟一机会,然而小伙子们蠢蠢欲动却又踌躇不前——在济济一堂的中外嘉宾贵客面被拒绝实在太丢面子了,大姑娘们则翘首以待却只恨无法自主。
就在犹豫不决的少年公子们呆在那里坐等机会流逝的同时,刘平、玉春兄妹俩已经携手入场,带头跳起了第一曲。
花与剑,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组合,他们是容貌、气质、性情各方面最搭配的一对,而他们从彼此身上反射的美丽光辉足以令最勇敢的少男少女望而却步。
“真正配得上月兰公主的,必须是不亚于武睿亲王殿下的男子吧,这样的人哪里找啊。”
“一样的,能配得上武睿亲王的小姐,绝不可以比月兰公主差,可是就算搜遍整个地球也不会有的吧。”
“XX姐,不用再想了,我们这样的是绝对不可能的……”
“XX兄,我放弃了,你怎么打算?”
公子小姐们议论纷纷,舞会前还沸腾燃烧的斗志此时就像皮球泄气般消散得无影无踪,面对现实打起白旗的公子们立即转移目标,纷纷盯住各自最中意的小姐发起进攻,当场放弃梦想的小姐们也洗亮了眼睛,随时准备以格式化的微笑挥舞“好”与“对不起”之类的心情武器。
年轻人跳着舞,老头子们扎着堆聊天,皇帝刘云身边更是走马灯似地来了一拨又一拨达官贵人。在第一首舞曲快要结束的时候,刘云身边聚拢的是几位被称为“财阀”的巨富:位于帝国十大巨富之首的张氏工商帝国第二代掌门人、已故工商大臣张謇男爵之子张孝若男爵,位居帝国十大巨富第二位的祝氏财团总裁祝大椿男爵,位居巨富榜第三位的黄氏财团第二代掌门、已故众院议长黄林宏之子黄鸿男爵,第四位的金融地产大王、美国哈佛大学名誉博士卢住元男爵,以及十大巨富中与政界关系最为紧密的通孚丰集团总裁孙多森子爵。
礼仪性的废话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刘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直入主题。
“诸位,政府这些年要大兴重工,普及教育,你们支持不支持啊?”
“支持,举双手支持啊。”五大财阀当中人望最高的祝大椿子爵点着拐杖忙不迭地应道。
孙多森子爵也立即做正气凛然状:“兴工建学,百年大计,利国利民,不支持岂不是卖国?不但要举双手支持,还要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才行。”
剩下的财阀也唯唯称是,当着皇上的面,免不了坚决表态一番——俺们要坚定不移地跟着红旗走。
“支持就好,支持就好。希望你们多向重工方面投资嘛,政府的优惠政策,你们也看得到的吧,当今世界,富国强兵的关键产业,无非钢铁、煤炭、机器、铁道、轮船、汽车之类,也都是可以给诸位大展鸿图的。利国利民利己,何乐而不为?你们资产雄厚,可以办大事,办大厂,办社会,更多更快地创造财富,更多更好地回馈社会,国富民丰则国泰民安,朕对你们是抱有很大期待的。”
圣谕一出,众财阀无不感激涕零——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纷纷表态要谨记圣谕遵旨实行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还有,诸位捐资建学、救济孤寡、赈灾支军的大义之举,朕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的,希望诸位继续发扬中华优良传统,为国为民做更大贡献,诸位的事迹必将永载青史,传享后世。”
众财阀又忙不迭地谢恩,他们胸前挂得满满的各色勋章、奖章昭显着各自对帝国的贡献,就算皇帝不说,别人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
刘云趁势再进:“前日总理跟朕提到,诸位的财团可以跟各大学各研究所结成产学联合,你们大力赞助学术科研团体,学术科研团体为你们提供最新最尖最实用之技术,互相扶助,相得益彰,你们说可好?”
“这当然好,这当然好……”
众财阀当然只剩下叫好的立场。
“还有,诸位要投资造船的话,海军不是有助造金吗?虽然要根据海军要求设计,战时也会优先征用,但帝国岂会天天年年打仗?诸位还应多为国家着想才是。”
皮鞭抽了下来,众财阀唯唯诺诺,无不对天发誓自己忠心可鉴,早已定有大规模接收助造金的计划、近日必将向海军申请云云。
刘云心想:“海军助造金每年都只能发出指定拨款的一小半,不抽你们这些掌控帝国海运业的寡头还能抽谁?下次再耍赖皮,我可真要拿皮鞭抽你们了。”
刚刚驯服了一干大尾巴财阀,皇后突然钻进了人圈里,附在刘云耳边轻声道:“陛下,玉春正在跟一个海军小伙子跳舞。”
//com//刘云跟皇后到舞场边一看,果然,宽阔的舞池中央,一位披挂海军校尉典礼服的超级无敌美型男正搂着刘家的宝贝小公主翩翩起舞,那模样,那气质,那优雅迷人的微笑,完全不输给已经令无数贵公子不战而降的武睿亲王殿下。
“叫典礼官过来。”刘云吩咐随从,他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既有勇气上前邀舞又没有被女儿拒绝的幸运儿。
四年前还是帝都宪兵司令的皇室典礼官章渝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大礼服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皇上有何吩咐?”
刘云冷笑道:“又在收人红包了吧,接着要给朕引见谁啊?”
章渝冷汗直冒:“皇上英明,臣,臣正要给陛下引见广东名流汪兆墉男爵。”
“这样子太难看了,不成体统,你是不是想回宪兵队,给你的部下们扫厕所啊。”
“皇上教训的是,教训的是,臣有罪,臣该死……”
刘云向舞场里努了努嘴:“且饶你这次,你来看看,那个跟公主跳舞的小白脸,是谁家的公子?”
章渝眯着眼一看:“皇上,这正是刚才提到的汪兆墉男爵的弟弟,名叫汪兆铭,今年二十五岁,三年前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大连海校毕业,拿到了皇上御赐的短剑,现在海军部任职。”
“朕怎么没印象?”
“那次您龙体欠安,是由臣代为颁赐的。”
刘云不快地点点头:“下去吧,那个汪兆墉就不必带来了。”
章渝遵旨而去,刘云又命人召来国防大臣兼总参谋长刘百良上将,劈头就问:“汪兆铭知道吗?”
“知道,汪精卫嘛。”刘百良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刘云指指舞场:“现在他就在这里,在跟朕的宝贝公主跳舞哪,民国第一美男子,果然并非虚名啊。”
“皇上的意思是……”
“调他去塔里木水师行不行?”
“皇上,没有这个部队……”
“那巴尔喀什水师有没有?”
刘百良无奈道:“巴尔喀什湖上倒是有一支边防军的巡逻艇队。”
刘云一拍掌:“改成海军的行不行?”
“当然……当然没问题。”刘百良大汗。
刘云又吩咐随从召内政大臣杨正金过来。
“今天让我看见了汪兆铭,明天是不是还要让我看见蒋中正啊,去查一查,那些个异次元的委员长啊、伟大领袖啊现在都在干什么。”
“臣最近刚查过。”杨正金狐狸般地微笑,“个人兴趣,个人兴趣而已。”
刘云欣然点头:“既然查过,说来听听。”
“是,据查,异次元的某委员长,今年二十一岁,现为保定陆校二年级生,成绩一般,七年前即在父母包办下与一毛姓女子结婚……”
刘云想了想,吩咐刘百良:“记住了,那家伙毕业后就踢他去西藏守仓库,守个一二十年再说。”
“是!”
杨正金继续报告:“还有,异次元的某伟大领袖,今年十五岁,两年前念完韶山初小后即回家帮工,去年与父母包办的一罗姓女子结婚,基本上,还在沿着异次元历史的人生轨迹移动吧。”
“盯着点,这是我们的舞台,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做主角的。”
皇帝陛下一句话决定了异次元诸位伟人在这个时空的命运。
刘云转身再看舞场,自己的宝贝小公主又换了个舞伴,原来是刚才呈递礼物时一度灿烂醒目的那位阳光海风美少年——在雪白海军礼服外披着红绶带的琉球王世子尚昌殿下。
“陛下,这个小伙子很不错。”皇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还主动递上了望远镜。
刘云的目光却锁住了正与刘平在舞池边亲切交谈的那位膘骑兵打扮的年轻蒙古亲王:“我看那个小伙子更不错。”
“好男人都在这里了,让女儿慢慢挑,不急,不急。”皇后幸福地微笑——母亲的美丽微笑。
大厅的另一角,渗透了忧郁毒素的武和亲王刘凡正与两位暹罗王子亲切交谈,所谓“亲切”,也只能说是“刘凡式的亲切”,他那种无所谓的神情、艺术家的伤感以及淡淡的知性气质,恰恰最能吸引来自神秘佛国的两位王子吧。当然,对那些嗜好冰冷王子的、活在另类浪漫梦中的女孩而言,没有比这位如假包换的王子更完美更值得不惜一切去引诱的猎物了。也正因为如此,三位平均年龄不足十六岁的青嫩王子周围,层层围拢着两位数之上的发梦女孩。
而较为年长的女皇储刘千桦周围,则聚集了包括日本皇太子和朝鲜王世子在内的成熟男女,对千桦而言,今天的晚会与选婿什么的完全无关,她要完美地执行与外国友人、藩属贵族的亲善任务,扮演一个温柔照耀这些贵客、令他们赏心悦目的月亮的角色——这也是令她这位世所罕见的女皇储增进国内外人气威望的重要手段。
舞会还在继续,音乐时而舒缓时而欢快,天花板上飘下一阵阵花瓣之雨,一对对青春洋溢的男女在这宽敞得惊人的舞池里漫游、旋转,这是个值得其中不少人一生怀念的浪漫之夜,迷人之夜……
万里之外,埃塞俄比亚的德格赫布尔前线,十一月五日的夜晚同样值得不少人一生怀念……一个充斥血腥、死亡、绝望的悲惨之夜。
这一天,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埃塞军向设防坚固、兵力雄厚的意军阵地发起了规模空前的进攻,血战一整个白天后,由左翼的第三旅开始,总共两个正规旅和一个禁卫团陷入崩溃状态,士兵丢弃武器,席卷着残余的军官与违令的督战队向后方四下溃散,而强令督战队向溃兵开火的几名军官反被部下打死。
阿杜瓦的光荣变成了逃跑中绝望的呼喊,事实上,灾难早已一触即发,埃塞士兵们在此之前已经连续苦战了整整一星期,屡战屡败,伤亡惨重,特别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官大量损失,导致全军军心涣散,不堪一击。此时再强令他们去攻击意军设防严密的阵地,无异于添上了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溃兵渐渐远去,战场上遗留了满地的埃塞伤兵,他们呼叫、爬行、呻吟,换来的却是意大利人结实的靴底、锋利的刺刀和致命的枪弹。
根据意方战后公布的资料,战斗开始的前一天,意军又一个步兵旅赶到战场,且前线几乎都换上了由经验丰富的老军官指挥的生力军,当时意方减去伤病员后的战斗员超过了六万人,而埃塞方面只剩下三万多战斗员,进攻一方兵力居然只有防御方的一半。
文宇再见到孟尼利克皇帝时,他正面对教堂祭坛号哭不已,口中叫着第一军团司令官凯特马公爵的名字。
这次进攻的总指挥凯特马公爵在战斗开始三小时后就战死了,他麾下的第一军团遭到重创,马康南公爵的禁卫军也崩溃了一部分,皇帝手里只剩下四个损失近半的正规旅、四个减员超过三分之一的禁卫步兵团和已经损失了一半马匹的禁卫膘骑兵团,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万人,再发动进攻已经不可能了,撤退回德雷达瓦成了当前惟一可行的选择。
文宇上前一步:“陛下,都怪我……”
埃塞皇帝痛苦地摆摆手:“不,这是我们自己人的决定,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提出了你自己认为正确的建议。”
的确是一位仁德宽宏的好君主,可惜,你命中难逃此劫,希望好人有好报,来世投个好胎吧。
文宇默默地在心里祝福着,他实在很想带这位皇帝一起走,但没有上面的命令,他无法擅自行动。
要不要拍一个电报问一问呢?文宇跟副团长银天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受到了警告——如此重大的事情,国内一定会有指示,如果没有指示,就说明没有这样的意思,拍电报回去问只能引发上司的恶感,对大家今后的发展大为不利。
“我们看起来败局已定了,你们还要跟着我们吗?”皇帝垂头丧气道。
“不,陛下,您还掌握着您大部分的国土,请把您的人民全部动员起来吧,跟侵略者决一死战!我的国家一定会设法帮助您的,敌人的封锁不可能毫无缝隙,侵略者也并非抱成一团不分彼此,请相信我,一定有办法的!”
于公于私,文宇都只能继续给皇帝鼓劲。
皇帝激动地紧握住文宇的手:“我的朋友,接下来我准备在德雷达瓦与英法联军决战,我要拿英国人的头祭奠先王西奥多二世,用法国人的头做吉亚铁路的路基,中国朋友,你们会跟我们一起吗?”
“陛下,这是我们的荣幸。”
这一刻,文宇真的很想留在这里,与这位兄弟般的皇帝,与自己亲手训练出的军队一起同生共死!
或许,那种源自大义、无视生死的理想主义之火一但熊熊燃烧,整个大海的水也无法浇灭吧。
//com//1910年5月6日,大不列颠国王、印度皇帝爱德华七世于白金汉宫突然死于肺炎。虽然他统治英国仅九年时间,当他出殡的时候,骑着马在队伍中前进的却有九个帝王——何等宏伟的场面!
除此之外,队伍里还有五个王储,四十多个皇室贵胄,七个皇后,以及若干来自非帝制国家的特派使节——几乎代表了当今地球上全部的七十多个独立国家!
只见这些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个个服色斑斓,一片姹紫嫣红、宝蓝翡绿。他们三骑一排,联辔走在伦敦最气派的大道上,在春日温和阳光照耀下,羽翎头盔、金丝衣镶、绯色绶带以及嵌着珠宝的勋章都毫无抵抗力地闪闪发光。
这么多国家的显贵要人在类似场合云集一处,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盛况空前的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灵柩离开王宫时,伦敦最显要的标志之一——议会塔上的大笨重钟响了起了沉闷的报时声,九下。
人间的太阳正徐徐高升,日不落帝国的太阳却已渐渐西坠——队伍中作为中华帝国代表的武睿亲王刘平在心里碎碎念道。
两天前,十九岁的刘平在位居五元老之列的正德公张志高陪同下乘飞艇抵达英国,继去年大华空客的“敖广”号飞艇以18天时间完成创时代的环球航行后,中国到欧洲各国的客运飞艇航线相继开通,当然,也只有达官贵人、豪商巨富才支付得起这种奢华旅行的费用。
此时此刻,穿着丧服,肃穆伫候的人群却并未把目光聚焦在这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年轻亲王身上。帝王,那些主宰欧陆的帝王,或者说,那些转动地球命运之轮的帝王,才是这长长送葬队伍中最引人瞩目的焦点。
队伍最前排居中一骑,是新登极的英王乔治五世,乃故王次子,全名乔治*弗雷德里克*恩斯特*阿尔伯特*萨克森-科堡-哥达,是年四十五岁,从他那德国姓氏中可以看出这岛国王室与欧洲大陆的渊源。
他左侧是康诺特公爵,故王唯一的在世兄弟,乔治亲爱的叔叔。
右面的一位人物,是那位近年来常与英国闹出不快的的“新十字军领袖”——德国皇帝威廉二世。这位皇帝,骑着匹青灰大马,穿着绯红的英国陆军元帅制服,手执元帅节杖,在他举世闻名的翘胡子的脸上,摆放着过于严肃、严酷、甚至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表情。
威廉正踌躇满志地同他的乔治表弟并骑而行,经过他任名誉上校团长的英国皇家第一重骑兵团的时候向团旗行着军礼,相应地,还在乔治被封为约克公爵之前两年,也就是1890年,乔治就已经在访问柏林的时候由他的威廉表兄授予了普鲁士第一近卫团的名誉上校团长头衔。
这就是欧洲,这就是欧洲王室。
策马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乔治的两个舅舅——丹麦国王弗雷德里克和希腊国王乔治,以及他的表兄弟挪威国王哈康。
位于第三排的是另外三位欧陆君主:西班牙国王阿方索,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和缠着穆斯林丝绸头巾的保加利亚国王费迪南德。最后那位特立独行的欧陆国王,不但自称沙皇,据说还四处搜罗古拜占庭大帝的全副装束和标帜,以备有朝一日把拜占庭的版图重集在他御杖之下的时候穿戴显摆,这种举动如果不是被之前那些同为九五之尊的君主鄙视,那就一定会令他们耿耿于怀。
位于第四排中间的第九位君主,比利时国王阿尔贝特,虽然他极其魁伟轩昂,并且擅于骑术,但据说并不喜爱这种皇家礼仪浮华排场的他在这样的行列里总是显得局促不安和心不在焉,自然也就遭到了热衷表象性英姿飒爽的观众们的忽视。这时候,他才三十五岁,登基仅一年。
阿尔贝右侧一骑,是年迈的奥地利皇弗朗茨*约瑟夫的继承人,奥地利大公弗朗茨*费迪南。他高大、肥硕,身着黑色紧身胸衣,头盔上飘扬着翠绿的羽翎,在另一时空历史上,他是欧洲悲剧的根源,而在这个时空未定的未来,他的命运将如何沉浮却还不得而知。
阿尔贝左侧是来自伊斯兰世界的的另一位王储——尤素福王子,土耳其苏丹的继承人,他穿金戴银,奢华无比。
来自东方的三位皇室贵胄并行于第五排,他们是中国皇帝的长子武睿亲王刘平;日本明治天皇的兄弟伏见宫贞爱亲王;以及俄国沙皇的兄弟米哈伊尔大公。
刘平夹在两位年纪都可以做他叔叔的皇室贵胄中间,作为队伍中最年轻的代表,却没有丝毫慌张与不安,心里大概在念叨着“也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为什么要让自己而不是身为皇储的姐姐出席这种盛大的场面呢?刘平不愿多想,既然是父亲的命令,照做就是,况且,光是有机会飞去万里之遥的欧洲这件事,就已经让留守在家的妹妹玉春羡慕得快要哭出来了。
刘平并不喜欢头上那高高的、沉重的白色羽翎帽,他更热爱耳罩飘来飘去的皮制飞行帽,然后把风镜勒在皮帽顶上,还有比这更帅的装扮吗?不过,今后一长段时间里恐怕是没有机会再与心爱的飞行帽组合在一起了,亲王无奈地盯着前面的土耳其包头帽和闪亮的缀羽头盔随着马背起伏一晃再晃。
队伍徐徐前进,刘平身后是意大利国王的兄弟,穿着天蓝色镶金边上衣、戴着翠绿羽翎头盔的奥古斯塔公爵。公爵左边是瑞典国王的兄弟卡尔亲王;右边是荷兰女皇的丈夫亨利亲王。
再后面就是塞尔维亚、罗马尼亚和门的内哥罗的王储们,以及一队德国的小王族:梅克伦堡-什未林、梅克伦堡-施特雷利茨、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瓦尔德克-皮尔蒙特的大公们,科堡、萨克森-科堡和萨克斯-科堡-哥达(注意,这正是当今英国王室姓氏的来源)的大公们,萨克森、黑森、符腾堡、巴登和巴伐利亚的大公们。此外还有暹罗的一位亲王,波斯的一位亲王,前法国奥尔良皇族的五位亲王,以及戴着金流苏土耳其包头帽的埃及总督的兄弟。
在这绚丽壮观的行列中有三个穿着便装的人士:瑞士特使加斯东*卡兰先生,法国外交部长皮雄先生和美国特使、前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先生。
爱德华七世,这位各国首脑盛况空前地为之云集的伟大君主,素有“欧洲的伯父”之尊称。他不仅是德皇威廉二世的舅父,还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姨父——其妻亚历山德拉之姐玛丽正是沙皇尼古拉的老母。他的侄女阿利克斯是沙皇的皇后;他女儿莫德是挪威的王后;另一个侄女埃纳是西班牙的王后;第三个侄女玛丽,也即将成为罗马尼亚的王后。他老婆那边的王族,除了占据丹麦王位外,还为俄国生养了现在的沙皇,为希腊和挪威提供了国王。至于其他的亲戚——他老母维多利亚女王子女九人各支的后裔,则蟑螂一般地充斥欧洲各宫廷。
所以,单纯从家族亲属观点,欧洲各大王室基本上就是一大家子。
鼓声与笛声响了起来,灵柩裹着王旗,由二十名身穿蓝白海军衫、头戴巴拿马草帽的水兵抬出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那崇高肃穆的大厅。
阳光下突然闪烁起一片令人惊骇的刀光,那是头戴高高的、闪亮的缀马鬓头盔的重骑兵在立正致敬。
随着四声刺耳的哨音信号,水兵们将灵柩抬上紫、红、白间饰的炮车——多么伟大的军事传统?
两面是密密的、鸦雀无声的人群,送葬的行列在两堵由皇家近卫团士兵构成的红色警戒线之间徐徐前移。
灵车由英国骑炮兵队拖曳着,伴随灵车和在车后走着的是已故陛下的六十三名侍从副官,不是陆军上校就是海军上尉——其中有五个公爵、四个侯爵和十三个伯爵。
这就是英国,贵族、爵位、身份,时光无法消磨的传统,渗透到上流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英国的三个陆军元帅:基钦纳勋爵、罗伯茨勋爵和伊夫林*伍德爵士并骑而行,他们后面是六个海军元帅。
再后是独自一人行走着的约翰*费希尔爵士,前任第一海务大臣,爱德华国王的密友,有“无畏舰之父”的美名。此人脾气急躁,性情怪僻,喜欢独断专行,所以他的人缘嘛——大家都看得到了。
之后,一个又一个衣着华丽的步骑兵方队,或树枪或立刀,步履整齐地护送灵车前行。其中有头戴熊皮帽的的科尔斯特里姆军、穿裙子的戈登高地军、头盔盖到眼睛的近卫骑兵、红制服的轻骑兵、带长矛的枪骑兵和伊丽莎白时代装束的皇家火枪兵,有来自德国、俄国、奥国的声名显赫的轻骑兵和重骑兵分遣队,以及爱德华曾任名誉长官的其他国家的骑兵部队——这样宏大的军事场面,对于一个有“和平缔造者”之称的人的葬礼来说,似乎并无讽刺之意。
再后面走来的是一瞬间令人回到中世纪的盛大队伍:穿着中古肥大纹章战袍的传令官们,手持银杖的侍从队,红衣黄穗的王室侍从武官队,苏格兰弓箭卫队(带着可以送进博物馆的长弓和匕首),假发黑袍的法官们,深红法衣的高等法院首席法官,紫色长袍的主教们,黑丝绒礼帽和伊丽莎白式饰边衣领的王室卫队,还有一队衣服上满是黑白方块的号手。
接着就是刚才已经详细介绍的帝王贵胄们的骑马队伍。
尊贵的骑士们后面是一辆玻璃车厢的马车,载着新寡的太后和她的姊妹俄国皇太后,两人脸前都戴着黑纱,看不清表情。
再后是十二辆普通的黑蓬马车,载着各国的王后、贵妇以及不骑马的其他王公显贵。
沿着白厅、林荫大街、皮卡迪利大街和海德公园一直到帕丁顿火车站,长长的出殡队伍缓缓而行,刘平突然觉得,这样的葬礼未免也太有面子了。
皇家近卫骑兵队的乐队奏起刘平从未听过的送葬曲,哀伤的旋律却与己无关,刘平心不在焉地拉着缰绳,思维一下子闯进了禁忌的区域。
父皇百年之后的葬礼,会像今天这样宏大而体面吗?这地球上会有多少国家的显赫贵人前来吊唁呢?英国国王会来吗?德国皇帝会来吗?
难道说,一定要成为英国这样的日不落大帝国才有可能吗?
单纯的想法,黯然消散的哀曲,刘平望着远方高高飘扬的米字旗,向着内心冲动之神的祭坛暗暗叫嚣:你们的帝国恐怕已经时日无多,我们的帝国才将真正不落,等着看吧!
葬礼结束回到宾馆时,迎接刘平的是宾馆女侍热情得可怕的目光——喂,这位女士,口水都流出来了!
“殿下辛苦了,请回房稍事休息,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陪同的元老张志高关切地说道。
“不,我还不累,不如张元老陪我聊聊吧。”
张志高欣然答应了。
两人在套间的小客厅里坐下,白围裙的女侍端上了英式红茶。
“殿下想聊什么?”张志高习惯性地往茶里扔下两颗方糖。
年轻的眼睛,闪烁着热情而不乏知性的目光:“今天看到英德君主走在一起,看起来仿佛亲兄弟一般,后来德皇还抢着跑去给英太后开车门,觉得很有趣。”
“怎么个有趣法?”
刘平一摊手:“前年因为印度军火案互相在公众场合彼此攻击,去年因为在阿比西尼亚分赃不均又骂了一场,最近为了德国想要介入波斯革命的事更是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却可以当没事一般地互相献殷勤,这就是政治吗?”
张志高喝口茶,笑着点点头:“殿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互相攻击是因为国家利益,彼此献殷勤同样是国家利益的需要,骂你不一定因为恨你,对你好也不一定就是爱你,个人的观感无关紧要,一切以利益至上。”
//com//张志高能够理解刘平的心情,更能看清波涛涌动的海面下那一股股暗流。
五年来帝国为打破孤立困境而进行的一系列努力在他脑海里幻灯片般地闪过。
1905年(开宏元年),原英国保护国、同时又是中国名义藩属国的廓尔喀王国发生弑君政变,新王宣布停止向中国进贡,中国借兵给逃亡到西藏的故君王子入廓讨伐,迅速击败新王,一统廓境,导致英华关系迅速恶化。经过一系列艰苦谈判,中英最终签订了《加尔各答协定》,规定双方确保尼泊尔为独立主权国家,双方皆不得在廓驻军,廓尔喀不得与任何国家缔结军事同盟,限制廓尔喀军队规模等。帝国由此在印藏边境获得一个缓冲地带,大大改善了印藏方面的安全状况,并得以放手实施西藏的训政化——将西藏的封建领主体制转变为现代立宪体制。
1909年(开宏五年),中英关于阿富汗问题的第一次谈判失败后,得到中国支援的阿富汗在喀布尔之战中击败英军,同时又宣布将在外交上实行永久中立政策,不与任何一国结成军事同盟。次年初,中英签订了内容与《加尔各答协定》相似的《卡拉奇协定》,阿富汗成为中英之间双向的缓冲地带。
至此,除双方默认暂时维持现状的香港问题外,中英之间的现实矛盾已基本解决,应该说,这中间是各有所得——英方实际上是在贯彻自布尔战争后的全球战略收缩大策,中方则由此大大改善了西部边疆的战略态势,摆脱了长期以来的被动形势。
更重要的是,鱼儿连连上钩,在反黄祸大旗下集结的“欧洲新十字军联盟”眼看即将土崩瓦解。
1908年(开宏四年)6月,印度孟买大罢工演变为席卷印度西部、北部的大起义,帝国秘密实施“孔雀明王”行动,向起义军输入德制武器,并用计令一名驻印德国外交官陷入此事,结果该外交官于当年年底被驱逐出境,并造成了英德之间一场旷日持久的外交官驱逐战与口水大战。
1908年6月,波斯国王穆罕默德*阿里利用人民对税收不满,依靠俄国军官训练的哥萨克旅发动反革命政变,废除宪法,解散国会,颁布军管法令,遭到革命派的反击,被废黜。中国随即辗转向革命政府提供了军事物资和顾问,德国遂以反黄祸为名,向英国提议组成英德俄“三皇联军”,共同讨伐波斯革命政府,遭到英国方面断然拒绝,并以此指责德国“具有无穷野心”、“企图用欺骗手段蚕食和瓦解不列颠的世界帝国”,还一度禁止德国军舰通过苏伊士运河和进出波斯湾。德皇为此多次在公共场合破口大骂英国“被肮脏的私欲蒙住了双眼”、“没有文明世界的基本责任感”,“无法担负欧洲与白种人的使命”。
1908年8月,德意联军悍然入侵得到中国大力援助的埃塞俄比亚(阿比西尼亚),意军一开始遭到埃军主力重点打击,损失惨重,英法在关键时刻加入战局,于德兰达瓦战役中击溃了埃军最后的主力。而未遇埃军主力的德军却在其他参战国之前顺利攻入埃塞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并抢占了埃塞六成以上国土,引起同伙的严重不满,各方几乎兵戎相见,欧战一触即发。谈判进行了整整半年,其间英国一度威胁要派海军封锁德属索马里海岸,德国最终做出了让步,同意亚的斯亚贝巴由四国共管,并将其在埃塞全部占领地的三成(也就是埃塞全部国土的18%)交由英法意重新瓜分。德国国内的激进分子以此为题,叫嚣要建立足以抗衡英国海军的强大舰队,以使“这种屈辱永远不再重现”。
为德国准备的最后一个钓饵在土耳其。1908年7月,马其顿地区雷士纳的土耳其军官,青年土耳其党人尼亚齐首揭义旗,7月23日占领萨洛尼卡,苏丹哈米德二世被迫发出诏书,立即恢复宪法,短期内举行全国大选。大选后,青年土耳其党组织了新政府,得到中国的大力扶助,除军事物资和顾问的援助外,还得以凭优惠价向中国订购了两艘战列舰。面对土耳其新政府的亲华倾向,德皇已经不止一次在他的“十字军演说”中发出了威胁,这一次,他会不会放聪明些呢?
在张志高看来,计划正完美地进行着,德英都一再遭到对方的强烈刺激,两国舆论的走向正在发生变化,黄祸论渐渐失去市场,英国人的报纸现在正流行“德国骗子”这个词,而德国舆论则在抨击“霸道的海盗、文明世界的败类”,英德对抗成为了更令人瞩目的焦点。
那么,接下来,是否就要如亲德派所愿,走上中德联合的道路了呢?
若无法媾和,就非打到底不可了,或同盟国胜利,或协约国胜利,而军方不少大老显然更倾向于前者。
无论如何,走同盟国道路的话,还是太冒险了……
“张元老?没事吧。”
在亲王殿下面前发呆未免太失礼了,张志高抱歉地低低头。
“我没事,殿下请继续。”
刘平毫不在意:“恩,当今的英帝国,表面看是四方款附、万国来朝的样子,实际上却各怀鬼胎、蠢蠢欲动,什么时候我中华以王道平服了天下,必定要天下人真心来附、诚意来朝。”
张志高欣然道:“殿下有这个抱负就好,皇上听了这番话,必定大感欣慰吧。”
“我随便想想而已,有皇姐在就好了,我还是玩玩飞机,开开战车什么的,足够了。”
“殿下万不可这么想,即便你皇姐登基,太子也非你莫属。”
“怎么会……”
“你皇姐已决心终身不嫁,储君当然只能从你们弟妹中择选。”
刘平连连摇头:“我对皇位没兴趣的,太不自由了,可以选凡儿啊,也可以选玉春啊——反正已经开了女皇储的先例。”
“殿下,身为皇子,自然要为皇室与帝国承担起责任,本没有太多自由之说。殿下知道吗?除你皇姐之外,皇上及众元老最器重的便是你,请不要让皇上失望。”
刘平沉默了,张志高分明是在批评他“任性”、“不识大体”,而日渐懂事的他的确也无可反驳。
每个孩子都要长大,到了该正视现实的时候了,那小时候模糊而浪漫的自由飞翔之梦,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向更具体而更伟大的理想让步吧。
此时,距宾馆不远的中国大使馆里,一位面容仿佛金属零件拼凑而成的壮硕男子正以令人捉摸不清的眼神注视着使馆的三等武官唐凌竹少尉。
“没想到是这么嫩的……”
虎豹营海外特派员武海松收起他的暧昧目光,点起了根金哈德门烟。
“长官,可以谈正事了吗?”唐凌竹正色道。
武海松鼻子里喷着烟:“好啊,其实很简单,我这次以殿下的护卫身份跑到这里,是奉上峰之命,向你要三样东西。”
“什么东西?”唐凌竹早有预感般地绷直了身体。
“三颗人头。”
唐凌竹毫无表情地微微点头:“明白了,什么时候要?”
“殿下一周后离开英国,届时我要你把东西放在这里面……”说着,武海松打开桌上的大皮箱,掀开盖布,赫然三个放射着刺人寒意的圆柱形玻璃皿,里面盛着迷一般透亮的液体。
“里面是福尔马林溶液,放的时候要小心,务必要完全淹没,不留缝隙。”武海松似笑非笑地提醒道,“殿下离开的前一天,我会亲自来取皮箱。记住,除了死人,没有人会对这件事负责,务必要干得不留痕迹!”
“明白。”年轻的唐凌竹少尉显然已经觉悟到了失败的下场。
武海松关好那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行李箱,双手推到唐凌竹面前。
“有办法了吗?要不要支援?我可是有带预备队来的。”
“不,不需要。我有主意了。”
这是考验,也是机会,唐少尉看起来不想被人分割胜利成果。
“三个月前,我们掌握了一条关键线索,每个周末,目标都会派人到伦敦代为召妓。”
武海松朝天花板吐了口烟:“听起来成竹在胸的样子?”
“是,已经盯上了那个为目标服务的委托人,我们的特工化装为皮条客,以高额回扣吸住了他,另外还派出女特工扮做妓女对目标进行了确认。只要委托人周末再来,我们就可以动手。”
“挟持委托人?风险太大了。”
“不,只要委托人接受了我们提供的妓女,我们就成功了一半,主力部队跟踪过去就可以了,届时来个里应外合,闪电突击。为防万一,我们的人在伦敦红灯区开个铺子,将要派去的女特工都在里面上班兼训练,各方面也打点伪装好了,一旦出了意外,可以把事情全部推给身份为偷渡妓女的特工本人,警方基本上挖不出什么线索。”
武海松的钢铁之脸几乎要发出嘎吱嘎吱响声般地微笑起来,向唐凌竹伸出了坚硬有力的大手:“很好,等你的好消息。”
“请放心,你要的猪头,一个也不会少,我爹是杀猪佬,他整的猪头在老家是出了名的——我也学过整猪头。”
武海松起了半身鸡皮疙瘩——好冷的俏皮话。
//com//1910年6月22日,比利时万国博览会终于迎来了所属中国会场的正式开放。
当比利时国王阿尔伯特与中国武和亲王刘平同时出现在开幕式上时,上万名观众热情地摇晃起黑黄红的比利时国旗与赤地金龙的中国国旗。
神秘的东方吸引着充满好奇心的欧洲人,欧洲人丰厚的钱包则吸引着东方的儒雅客商。
年轻的亲王邀请国王夫妇一起到会场内参观,玉一般美丽的中国王子与山一般魁伟的比利时国王在观众们惊叹、热爱、赞美、羡慕的目光中并肩前行,来自中国的商品在他们前方琳琅满目地铺开。
在靠近会场入口的地方,搭起了许多中国风的摊位,以瓷器、刺绣、豆制品、书画、风筝、竹器等传统商品为主,其中也不乏西湖龙井茶、都锦生丝绸、雪舫蒋火腿之类曾在前几次万国博览会上大受好评的名牌产品。
阿尔伯特国王似乎对中国风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久久把玩着一个蜈蚣风筝,简直爱不释手,王后则停留在一件竹制的自动水车前挪不开脚。
刘平见状吩咐随从:“跟管摊的说,凡是国王王后看中的,过后全都包好送去王宫,帐算在我头上。”
随从遵命而去,刘平则笑吟吟地走到国王夫妇身边:“尊敬的国王、王后陛下,前面还有更有意义的展品。”
的确,如果只看入口处的那几个展台,必然会给人留下“中国原来是这么一个淳朴、自然、有趣的农业国”之类的印象吧。
然而只需稍稍多走几步,转过一个拐角,呈现在陌生观众们面前的,却是足以令人心头一颤、仿佛走入科幻小说中未来世界一般的宏大场景。
天花板上挂着一架油漆一新的单发飞机,看起来有两个座位,地面上还停着一架三发大飞机,有两个露天驾驶座和每边有三个玻璃舷窗的闭式客舱。
刘平满怀自豪之情地亲自向国王介绍起来:“陛下,这是我国北洋重工集团自行制造的‘火风’多用途飞机和‘绿云’客机,前者能载两名乘员飞行四百公里,后者能载两名乘员和十一名乘客飞行一千公里,速度为每小时一百二十到一百四十公里,也就是说,能在三小时内从阿姆斯特丹飞到伦敦。”
阿尔伯特国王差点张口做吞西瓜状,要知道,他的国家如今总共只有两架从美国进口的单座飞机,纯粹是木头钢丝帆布加引擎组合成的、看起来比脚踏车复杂不了多少的玩具,每次最多只能飞一小时,在空中的状态就像一只受了伤随时会坠落的海鸥。
“现在我总算能理解为什么如此多人会为那个小儿麻痹症患者的黄祸论着迷了……”
阿尔伯特国王在当天的日记中如是写道。
更令国王惊叹的东西还在后头。
“陛下,看这辆汽车,您觉得它应该卖多贵?”刘平指着展台上一辆黑色小汽车问国王。
“虽然看起来很朴素,但汽车毕竟是比较复杂的机械,怎么说也要两、三百英镑吧。”国王笼统地回应道。
“陛下,这是我国张氏捷达汽车公司生产的‘吉电’型轿车,它在我国市场上只售七十英镑,比当今德国造、美国造小汽车的国内售价便宜两到三倍。”
没等国王反应过来,刘平又指向一辆外形优雅流畅、内外装饰高贵典雅的白色大轿车:“当然,我们也有高档次的北洋重工‘王虎二型’轿车,请看这里,如今我国皇室、高官都以此为专车。陛下,请允许我代表中国皇帝,将这辆汽车送给国王夫妇,作为中比友好的见证。”
当翻译将这句话传达给国王时,国王高兴地握住刘平的手:“我代表我全家感谢热情慷慨的中国皇室,祝愿您的父皇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殿下,这是什么?”王后对角落里一个带尾巴的、不时嗡嗡低响的白柜子产生了兴趣。
刘平殷勤地微笑着,打开柜门,示意王后把手伸进去。
王后触电般地缩回手:“天哪,又冰又凉,里面装了冰块吗?”
“不,这是我国求新机器公司制造的‘电冰箱’,它用电而不是冰块来保持低温,您可以用它来冰镇威士忌或制作冰淇淋,当然,它也可以用来保存生肉之类的生鲜食品。它是个小型的冷藏库,安置很方便,我自己的寝宫里就有一个。”刘平向众人露出灿烂的笑容与白牙——多完美的广告大使。
在另一时空历史上,真正的电冰箱发明于20年代,1920年,纽约布鲁克林一家平板印刷厂的一位名叫威利斯*卡里尔的工程师,设计出一种能控制温度和湿度的新系统。在此基础上一些公司根据客户的需要改良制造出一些体积较小的家用冰箱,一开始,这是一种噪音大,易泄漏的新发明,实际上它只是在旧式机械“冰盒”壳内安装上电机和转动皮带,这使它的外貌看起来就像一种试验品。
1923年,当弗雷基代尔还是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的分厂的时候,它引进了一种新的机械冰箱组件,并组装成电冰箱。弗雷基代尔电冰箱的设计是把储存易腐烂食品的“冰盒”和制冷机械部分装进一个特制的柜子。这种装置安静、方便,且结构紧凑。至此,一种新的冰箱式样随着到处可见的商标名诞生了。
而在这个时空,求新公司与“NEWTIME”牌电器注定要开创一段令欧美工业界耿耿于怀的辉煌历史。
一行人走近下一个展台时,迎面吹来习习凉风,顺风望去,十几个大小高矮不一、或暴露在外或装在铁丝笼里的“小风车”正鼓了劲地飞速转动,正是这些小风车在这初夏六月送来了怡人凉风。
“很漂亮的电风扇,比美国货好。”国王点头称赞道。
1882年,美国纽约的克罗卡日卡齐斯发动机厂的主任技师休伊*斯卡茨*霍伊拉,最早发明了商品化的电风扇。第二年,该厂开始批量生产,当时的电扇,是只有两片扇叶的台式电风扇。
1908年,美国的埃克发动机及电气公司,研制成功世界上最早的齿轮驱动左右摇头的电风扇。这种电风扇防止了不必要的三百六十度转头送风,而成为以后销售的主流。
中国送来参加万国博览会的这批风扇全部由黄氏大达机器公司生产,不但全部装置有齿轮驱动左右摇头装置,还装设了风力按钮和定时装置,外形上也较轻巧简洁,此外还展出了用于大型公共设施的各型吊扇。
“我很喜欢脚踏车,脚踏车源自欧洲,没想到中国却制造出了这么好的脚踏车。”国王看到张氏容新公司的送展的一批脚踏车后感叹道。
王后却盯住一辆看起来比前面那些脚踏车笨重得多的两轮车,疑惑道:“这辆脚踏车怎么没有踏板?”
“亲爱的,我知道,这叫‘摩托车’。”国王温柔地扶住王后的肩膀。
1885年德国载姆勒发明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辆以汽油发动机为动力的摩托车,当时这辆原始摩托车的车架和车轮都是木质的,车轮包铁皮,车架下的方形木框中放置引擎,木框两侧各有两个小支撑轮,其作用是静止时防止倾倒。因此,这辆车实际上是四轮着地。单缸风扇冷却的发动机,输出动力通过皮带和齿轮两级减速传动,驱动后轮前进。其发动机汽缸工作容积为264mL,最大功率037kW,时速仅每小时12公里,比步行快不了多少,而且因为没有减震装置,在19世纪的石条街道上行驶时,是名副其实的“震骨车”。
此后,1903年美国哈利公司生产了采用自行车车架的“第1号市场销售车型”,该车发动机汽缸工作容积409mL,功率294kW,但由于依然没能解决减震问题,最终还是进了博物馆。
此后,随着一系列新发明新技术出现,摩托车开始有了实用价值,在工厂批量生产,成为商品,这就是第二代摩托车,即称为商品代的摩托车。
此次中国展出的张氏容新公司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闪电”型摩托车,不但采用了充气橡胶轮胎、滚珠轴承、离合器和变速器、前悬挂避震系统、弹簧车座等世所承认的商品代摩托车技术,且具有较高性能和相对低廉的价格,在国内已经得到了军政方面的大量定单,也成为中上阶层时兴的交通和竞速工具。
“了不起,了不起啊。”国王只剩下了赞叹的份——尤其当他看到北洋重工的“神农”牌大型农用履带拖拉机时。
“它可以代替五十到一百匹马干活。”刘平自豪地说。
1881年至1888年,一些英美发明家经过多次试验,终于造出一种履带式的能在松软的田野上行走自如、牵引力又很大的车子。它还能拖带犁铧等多种农机具在田里耕地、播种。这就是最早的履带拖拉机。1907年,安装了内燃机的履带式拖拉机才正式投入生产。
北洋重工送展的“神农”牌拖拉机是在此前已批量生产的“铁牛”牌蒸汽拖拉机基础上改进而来的,它马力更强,行动性更好,能够配用更多种类的机械化农具。
“这是奇迹,拿破伦,快起来看,你的睡狮醒了……”国王对着想象中的幽冥世界喃喃自语道。
//com//开幕式的最后一项节目是飞行表演,自然是由中国的表演队来飞。
随着嗡嗡的引擎声由远而近,两架红色飞机在布鲁塞尔上空盘旋开来,尾部分别拖着中国龙旗与比利时三色旗。只见它们时而比翼双飞,时而上下贴飞,时而前后追飞,时而跃起翻筋斗,时而贴着草皮超低空通场,时而围绕对方同轴螺旋运动,时而迎面对飞——直到最后一刻才擦身交错而过……
底下的观众个个伸长了脖子仰面观望,时而屏息静气,时而惊叫失色,时而鼓掌喝彩,有张嘴发呆者,有默祷上帝者,有掩目不忍看者——仿佛上万人的精气感情都被这两架飞机吸了去。
“殿下,我想这两位飞行员一定是贵国最勇敢的男子汉吧,您不介意的话,我真想邀请他们参加今晚的宴会。”阿尔伯特国王激动地对刘平说,眼睛还没空离开手上的望远镜。
“那是他们的荣幸,也是我国的荣幸,只要您愿意,表演结束后马上可以见到他们。”
刘平彬彬有礼地应道,随即唤来副官武海松:“我需要知道天上那两个飞行员的情况。”
“殿下,他们是兄妹,哥哥叫祁鹏,妹妹叫祁冰,六年前曾跟殿下和月兰公主一起在少年航空夏令营……”
“原来是他们……想起来了,表演结束后请他们过来吧。”刘平对武海松提到的那两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
一刻钟后,两位飞行员被带到了比利时国王夫妇与武和亲王殿下面前。
国王大吃一惊:“女孩?女孩也可以开飞机的吗?”
翻译把这句话传给兄妹俩,两人只是微微一笑,向国王略略点头示意。
“女孩还可以当皇帝的。”刘平说。
国王一摊手,表示可以理解。
刘平起身走到兄妹俩面前,转向国王,郑重其事道:“请允许我向陛下介绍,这两位是我和舍妹的朋友,也是我们飞行夏令营的营友,哥哥祁鹏和妹妹祁冰。”
摘下飞行帽的妹妹祁冰,有着一头醒目的齐耳短发和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显得有些羞涩;哥哥祁鹏有同样的美丽的眼睛与硬硬的短发,比起妹妹来要大方自然得多。
国王点头道:“原来是殿下的朋友,那么一起参加宴会就更没问题了,很高兴认识两位,你们是真正的勇士。”
刘平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在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对熟悉的面孔。
没错,这不是幻觉!
长久以来,自己和妹妹常常会牵挂起的人,现在就安静地在观众群中,淡淡地向这里张望。
刘平很想冲过去。
机敏的武海松立即凑了过来:“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
刘平惊讶于武海松的敏感,却又很高兴有人能察觉到,便让武海松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一小时后,刘平下榻的宾馆房间里,布满洛可可式繁琐花纹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上好的红茶与咖啡,祁家兄妹与刘平相对而坐。
“有两年没通信了,这期间你们都去了哪里?”刘平用小银勺调着红茶,口气里略带责难。
兄妹俩彼此对视了一阵,最后还是哥哥开了口:“因为学过航空,出于爱好跟生计,两年前就一起参加了这个飞行马戏团,飞机是北洋重工送的,我们的表演等于是帮企业打广告,顺便收点出场费。这两年就一直在全世界流动表演,没有固定地址,想到对方根本无法回信,今后再见的机会也很渺茫,所以……”
“那为什么不参军?陆海军这些年大力扩充航空兵,都很需要飞行人才的。”
祁鹏面露哀伤:“两年前,父母相继过世,只剩下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我若去参军,就没人照顾妹妹了,我这个妹妹性子野脑子糊涂,没人看着不行……”
祁冰抱怨地盯住祁鹏:“哥……你说什么啊,我是那种人么,还在殿下面前这么说,实在是……”
刘平连连摆手:“好了好了,祁冰不用急,玉春也经常这么损我,还美其名曰‘兄妹亲情所在’,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
“玉春……公主还好吗?”祁鹏貌似随意地问道。
“跟祁冰一样,大姑娘了。”
祁冰顿时微红了脸,手夹在膝盖中间,低头不语。
“回去吧,无论如何,在自己的国家比较自在吧。”刘平什么都没察觉到,“回去后给我写信,玉春也挂念着你们呢。”
关于这天的会面,空军元帅祁鹏的回忆录中是这样记载的:“当天殿下以无比的豪情向我们描绘了帝国航空兵建设的伟大成就与光辉前景,并鼓励我明鉴大义,为帝国奉献宝贵的技能……”
送走祁鹏祁冰后,刘平召来武海松:“事情怎么样了?”
“殿下,已经查清了他们下榻的旅馆,但两人似乎不愿与殿下见面。”
“备车,去他们的旅馆。”刘平不犹豫地吩咐道。
“殿下,恕我直言,他们是曾卷入未遂谋杀案的朱夫人的子女,虽说皇上并未怪罪下来,但已经明令禁止他们进京,也曾嘱咐殿下与公主不要与他们再见面。如今殿下擅自行动,一旦皇上怪罪下来……”
武海松早已对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古装片台词不再恶心,其实,无论台词如何变换,伺候权力者的实质是一样的,武海松在决定留下来之前就已经有足够的觉悟。
“父皇怪罪下来,我自己会顶着。”
无知的年轻人大放厥词,毫不顾虑他人的难处,你老爹能拿你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对下面的人开刀?
武海松感叹于刘平的不成熟,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拔枪顶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去吧——到时候这小子回他老爹那里随便告上一状,我这打工仔不就惨了。
打工仔的悲哀……领袖大人,什么时候我们这些二娘养的才可以晋升股东啊!
苦水无处吐的武海松还是要毕恭毕敬道:“殿下不必着急,我去安排一下,不过不能太久。请理解,我的权力也是很有限的。”
“拜托了。”刘平没有对别人感激的习惯。
趁着比利时王宫晚宴开始前的空当,武海松亲自驾着辆轻便马车将乔装成学生模样的刘平送到了那个小旅馆。
“二零七跟二零八号房间,您有二十分钟时间。”武海松说。
刘平点点头,大步走进了旅馆。
跑到二楼,首先敲了二零七号房间的门,里面没人答应。
倒是对面的二零八号房间开了个小缝:“你找谁?”
“烈风!你果然在这里!”
“殿下……你怎么来了!”开门的人有些犹豫。
“不打算让我进去吗?”刘平已经一手撑住了门。
朱烈风苦笑摇头,把门拉开,回身对屋内叫道:“馨儿,看谁来了。”
烈风戴了副文质彬彬的眼镜,比起五年之前,安静之外增添了太多知性,刘平对此却没有太多兴趣,他更期待着朱馨的出现。
“刘平……殿下……”一看到某人,提着白色洋裙跑到门前的朱馨惊得说不出话来。
青涩的嫩芽早已开放成耀眼的花朵,青梅竹马却只代表曾经,时间或许消灭不了记忆,但足以腐蚀稚嫩的感情。
有太多话想说的刘平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像个木头呆立在那里,相对地,朱馨也仿佛石化为一尊古希腊风的神像,时间在他们彼此相联的世界里凝固,绝对零度。
“进来坐吧,馨儿,去泡茶。”烈风一句话推倒了那与他不相干的冰墙。
红茶,方糖,水气在茶杯上方袅袅盘旋,刘平没有动茶杯,他的时间不多。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虽然是废话,却也找不到更容易出口的词句。
朱馨默默地点头,目光却是温柔如水,刘平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很好,去年起我在瑞士苏黎士大学念书,馨儿今年要进瑞士巴萨尔大学念书,说好在比利时会面的,正好一起看万国博览会,没想到正好就碰到你,还劳烦你冒险来找我们,实在不好意思。”
烈风语带讽刺,刘平不可能听不出来,但他能够理解。
自那次未遂爆炸案后,烈风和朱馨随母亲被赶出京城,严令不得入京,连父亲的坟墓都不得祭扫,因此而滋长不满甚至仇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苏黎士大学?什么系?”刘平企图转移话题。
“自然科学系,主攻理论物理,摊上个古怪又天才的导师,叫爱因斯坦来着,听说过吗?”
“理论物理?我弟弟最喜欢弄这个,成天捣鼓着这个子是什么,那个子又是什么,这个子怎么撞那个子之类的东西,你跟他肯定有共同话题。”
刘平其实更希望能与朱馨单独谈一阵,但他说不出口,面前的障碍不亚于喜玛拉雅山脉,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攀过去。
“我准备进人文科学系,还不确定要主攻什么。”朱馨眨眼道,刘平很想一直盯着她看,时间不多,他想把这朵怒放的花儿的形象深深印在脑海里,但他无法这样做,理应矜持的亲王殿下不能这样做。
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刘平摸出怀表一看,应该还有十五分钟。
朱烈风去开了门,武海松那机械般的脸探了进来。
“殿下,我很抱歉,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情,您必须立即回宾馆。”
“什么事那么急!再等十五分钟都不行吗?”刘平不耐烦道。
武海松两步上前,附在刘平耳边微声道:“国内来电,皇上病重,请殿下速回。”
……
//com//北京,中南海别院。
早在几天前,整座别院便已如临大敌,红墙内外,黑制服的禁卫军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皇帝所在的新华宫更是被头戴缀羽帽的羽林团战士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数十位元服华勋的元老重臣正守侯在新华宫偏厅内,或交头接耳,或焦躁踱步,或静坐不语,等待着皇帝的召宣。
偏厅通往内室的包铜镶花门打开了,众臣的目光立时齐刷刷地聚焦过去,只见一位身着羽林团制服的年轻侍卫手捧帽子走出来,高声道:“宣总理莫宁、武仁公杨正金、武宪公胡克、宁东侯刘百良,四位元老入见。”
在众人的瞩目与悄声议论中,四位身佩紫金元老绶带的重臣神色凝重地跟随那名侍卫走入内室。
拐过两道弯,穿过三重门,皇帝刘云的卧室就在前面,几个白大褂正挤在卧室门口商量着什么。面无生气的刘云躺在一张西洋大床上,皇储刘千桦坐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
“陛下,元老们来了。”在心情沉重的元老们听来,侍卫的声音简直是在报丧。
刘云在千桦的扶持下艰难地坐起身,无力地倚在鸭绒靠枕上,说话时气若游丝,仿佛一具死神操纵的提线木偶,随时都可能断线、散架,陷入永恒的休眠……
“志高和平儿还没回来吗?”
莫宁上前一步道:“六天前已经从比利时乘飞艇启程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两天里应该到了。”
“我怕是撑不到那一天了……”说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陛下请放宽心……”莫宁正要安慰两句,却被刘云用手势制止住了。
“把门关好。”能说出这句话,证明刘云的脑子还算清醒。
闲杂人等统统被赶了出去,房门缓缓关闭,房间里只剩下刘云父女与四元老。
“我时间不多了,能说一句算一句……”
刘云还是一贯的开门见山,只是早已没了往常雄狮低吟的气势——再强的狮子也会衰老,也会掉牙。
“我死了不要紧,你们继续干,集团不是为我而存在的,我也只是集团的一分子。”
“老刘,挺住,医生说……”
杨正金话没说到半就给刘云硬生生卡断了。
“别废话,听我说。”
这头狮子即便衰朽濒死,目光中的威严却还是如此地不可抗拒。
“帝国的秩序,集团的秩序,这些年总算整出模样来了,帝国的君主立宪制,集团的领袖立宪制,我死后,不说一百年,十年不变行不行?”
四位元老忙不迭地一并表态:“当然不能变,不能变。”
刘云欣慰地点点头,轻轻拉了拉千桦的衣袖:“那我就把千桦拜托给你们了,我知道,你们不会把她当我,她是她,我是我。今后搞的就是集体领导,集团是中央全会,五元老是常委会,你们对她,就跟日本的维新元老对他们的天皇那样,行不行?”
四位元老自然也一口应允,个个含泪保证,今后必将尽心尽力辅佐千桦云云。
刘云让千桦谢过众长辈,稍稍休息了一下,又再艰难开口道:“集团有集团的规矩,既然已经明文定下来了,胆敢违犯者,人人得而诛之,你们这些元老,要以身作则,安定大局……内部,集团内部千万不能乱。”
杨正金挺胸上前道:“请领袖放心,我们必定尽心维护,务必令集团内部坚如磐石!”
“好……小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刘云勉强挤出个微笑。
见众人无不动容而泣,刘云又吃力地摆手道:“不许哭,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死么,死的人多了……哭不完的……”
“老刘……”
“刘队长……”
四位元老擦着泪一起拥到床前,一瞬间里,刘云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死去的战友——他们年轻的面孔浮现在四壁,微笑着,等待着,有人还伸出了滴血的手,想要把他拉进那个幽浮不定的世界。
死了的话,就可以回到年轻时代了吗?
恍惚间,那些面孔如来时一般突然消失了,女儿与众元老正急切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请再等一下,还有一点点事要交代,同志们,弟兄们,别急,快了,快了……
“我没事……平儿还没回来么……”刘云又在念叨儿子。
“快了,快了,坐飞艇应该很快的……”千桦安慰着父亲,擦泪的手帕早已湿透。
“好,再等,再等等……千千,你真的打算嫁给帝国,不后悔吗?”刘云还挂念着女儿的终身大事。
千桦好不容易拼出个坚定的表情“是,爸爸,我不后悔。”
刘云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你登基后,立平儿为皇储吧,希望到他那一代,可以实现文易主张的虚君共和……到那时,一定会是个大大的盛世吧,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爸爸,放心吧,等平儿足够成熟的时候我会让位给他的……”
“不,不需要,你要做中国的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不能随便让位,平儿也不是非得做皇帝。我是要给你留条后路,给皇位留个候补,什么时候你厌倦了,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除此之外,给我好好呆着,做你应该做的事,不要忘记你的责任……”
说完又转向四位元老:“诸位,我们的千年帝国,不要忘了,不要忘记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准备,抓紧准备,抓住机会……记住文易说的,要抢占正义的制高点,左手仁义,右手枪炮,我们不是侵略者,我们是解救各族人民于水火的仁义之师,王道之军,记住,记住,帝国的未来是亚洲一体、仁义之盟……”
突然响起了门铃声,刘云吩咐杨正金去开门,只听门外报告:“武和亲王殿下与正德公张志高到,正在偏殿侯见。”
刘云激动地撑起身子:“快,快叫他们进来。”
稍顷,刘平首先跑步冲了进来,直抵床前,跪地便叫:“父皇,平儿回来了,您一定没事,一定会好好地,没事的。”
刘云抚着儿子的头,含笑道:“见到你,总算了结了,也没什么心愿了。”
紧跟着张志高与武海松也一前一后走进来,只见武海松转身关紧了房门,将手上的大行李箱放倒在刘云床前。
“皇上,您要的东西海松给您带来了。”
刘云轻轻一抬手:“打开吧。”
武海松费力地打开皮箱,揭掉软垫,三个装着人头的玻璃皿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头在防腐液中泡得久了,面部显得有些浮肿,但刘云等人还是一下子认出了三个人头的苦主,众元老盯着人头,唏嘘不已,对此毫不知情的刘平惊得说不出话来,同样不知情的千桦对此却毫无反应——亲手撕裂过几百人的她显然对尸骸之类的刺激完全免疫。
“何必呢……”刘云叹了口气,吩咐杨正金去把集团全体成员——包括预备成员身份的特遣队投诚人员全部召进来。
装人头的玻璃皿稳稳地竖立在刘云床前,面朝房门。人头被铁丝固定在皿中间,头发则无所束缚地在防腐液中四散漂动,三个人头中,只有陈星云的眼睛是闭着的,武海松与马成武的眼睛则圆睁着,仿佛眼球随时要从眼眶中喷吐而出。
每个进门者都无可避免地要与这三具标本打个照面,不少人一时间就给吓怔住了,而两位跟死尸不熟的女性成员——罗素兰与杨雨湘——几乎当场晕过去。
“不用怕,这是刚从英国运回来的,叛徒的头,看看吧,背叛集团者的必然下场。”刘云缓缓地,一字一句道。
“集团的规则,不容违犯,否则就是与集团全体为敌,必然遭到最严厉的惩罚,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希望今后不会再有这种人,这种事。”
“我要你们团结,石头一样地抱紧……我要你们,记住自己的使命,全身心投入我们的伟大事业,把个人的蝇营狗苟放在一边,如果只是为了后者,你们又何必冒死穿越到这里?”
这一瞬间,刘云神采飞扬,活力四射,许多人都以为那头强大、威严、尽显王者之风的狮子又回来了,然而更多的人也意识到,这恐怕是这位领袖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还有,特遣队投诚过来的六位同志,考察期可以结束了。”
刘云挥手示意,投诚六人组激动地站了出来。
“今后,大家都是一样的同志,遵守同样的规则,享有同样的权利,大家要互相照顾,老同志要主动帮助新同志,新同志要虚心向老同志学习,记住——石头,你们要结成一块石头!”
由刘云的一句话,瞬间从打工仔升级为股东的六人顿时感激涕零,忙不迭地发誓要不辜负领袖的厚望,为集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云云。
与此同时,刘云看到死去同志们的面孔又浮现在了墙壁上。
就不能,再等一下下吗?
就一下下,快好了,快好了……
//com//中华帝国刘氏皇朝开宏六年,中华黄帝纪元四六零八年,西元一九一零年六月二十九日,开宏皇帝刘云驾崩,享年五十六岁,遗嘱传位于女皇储刘千桦。
次日,刘千桦即皇帝位,决定于次年春节行登基大典,改元承宪。
三天后,前清光绪皇帝、长乐侯载恬暴死于其府邸,据法医鉴定,系吸食鸦片与饮酒过量所致。
又数日,为大行皇帝上庙号太祖,谥武皇帝。
当年八月十八日,大行皇帝灵柩出殡,北京满城戴孝,全国各地一律下旗致哀。
送葬的队伍自太庙至城西新陵,迤俪绵延数里之长,然而队伍里那些服色斑斓的中外使节与王公贵族当中,却没有一位来自欧洲的皇族代表。
与姐姐千桦同坐在一驾玻璃马车中的刘平感到愤愤不平。
“皇姐,这也太过分了,那些老不死的欧洲贵族摆明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再怎么说美国还派了位前总统来……”
千桦温柔地握了握刘平的手,她能够理解正处于冲动期的年轻人的心情。
“别在意,事情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恐怕是人家坐船来赶不急,坐飞艇又怕不安全呢?欧洲皇族不来也罢,我们后面现在有日本、暹罗的储君,廓尔喀、阿富汗的王子,外藩国王、内藩诸亲王郡王也都到齐了,还有达赖喇嘛跟几个蒙藏活佛,以及诸建交国大使。该到的一个都不少,本来就没奢望的倒是来了个罗斯福大叔,还是赚了。”
刘平还是不满意:“我在伦敦看英王葬礼,天下四方贵胄云集,真正是万国来朝的模样,而我堂堂天朝上国,却只有东亚盟藩肯买面子吗?”
千桦整了整弟弟的陆军军校生肩章:“这么想跟人家平起平坐?东亚霸主还不够?”
“不够,英国可以,我们凭什么不可以?”
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总有一天,我们国家也要有那份尊荣,不,我们要有更多,要以真正天下盟主的姿态接受世界各国的朝附!皇姐,我们可以做到的,对不对?”
千桦怔了一下,微笑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好了,父皇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了。”
小狮子开始磨爪子了,狮子就是狮子,幼年的清朗可爱不会永远不变,快了,狮鬓与爪牙快要长齐了……
只不过,这只小狮子在笼子里养惯了,更适合做一件供人崇敬、欣赏的象征物,而非真正的森林霸主。
父亲应该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想要从这笼里的小狮子开始实行虚君共和吧。
等我们打下一个千年帝国的基业,造出一个大大的盛世以后,就让你亲自去接受天下四方千邦万国的朝附吧。
千桦望向车窗外,碧空万里,晴朗得毫无悲哀颜色。澄澈的阳光下,纸钱飞舞,奠幡飘动,肃穆得一点都不痛苦。那个人死了,留下的不是忐忑,不是忧虑,不是动荡,而是像这碧空阳光一般的安稳、塌实与平和。嗅不到暗流,看不到对立,感觉不到恐怖的平衡,像是踩在一块平坦的磐石上,只要不刻意去违反令这一状态存在的定律,就不会轻易从那磐石上失足。
队伍走到阜成门火车站时停住了,预定要在这里将灵柩移上专列,由铁路运往新陵安葬。披麻戴孝的皇室一家下了马车,走近灵柩,做最后的跪叩哀丧。
灵柩周围包括达赖喇嘛在内的一班显密高僧摸咪摸咪地诵着经,皇室一家哀丧的同时,中外贵胄、使节也相继过来行礼,内外藩与直封的王公贵族自然免不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外国使节则行以深鞠躬礼,一时间,整条阜成门内大街都排满了等待行礼之人。
跟战友们待在一起的刘云,也许正从幽冥的缝隙间,百感交集地遥望自己的葬礼吧。
这样的谢幕,也许还不够华丽?
死了就死了,少罗嗦!
……
在新华宫接见了一整天的外国使节与内外藩王公后,千桦疲惫地靠在王虎轿车后座上,随手掏出小镜子一看,眼袋又深了一点。
有人轻轻敲车门。
“太后娘娘请您到慈宁宫一叙。”
预料之内的事情——千桦强忍住睡意,唤来近侍女官长叶镜莹:“改变行程,去慈宁宫。”
“皇上,您看起来很累了,不如改天……”多年来一直担任千桦贴身女官的叶镜莹一眼就看出了千桦的状态不是一般的糟糕。
“镜子,我没事的,谢谢了,快吩咐下去吧。”千桦懒懒地点了点叶镜莹的鼻尖。
御车从神武门入紫禁城,再换乘轻便小轿去慈宁宫。夜色渐浓,惨淡的灯光照着红墙黄瓦,飞檐卷顶,卫兵塑像般地呆立路旁,看不见一片水,一枝树,一切显得廖无生气。
千桦讨厌这座紫禁城,密不透风,僵硬死板,活像一具大棺材。
她更讨厌这该死的轿子,上下四方罩得如此严密,同样让人联想到棺材——狭窄的、仿佛要把人紧紧包拢起来的绸布棺材。
慈宁宫在紫禁城西面,三大殿左后方,紧贴养心殿西侧,明清两朝通常作为太后居所,当今皇太后自先皇驾崩后便主动搬进来,说是从此即长住此地,念经诵佛度过余生。
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千桦心想。
自己受封皇储以来,那位继母嘴上不说什么,目光里却是掩藏不住的敌意,本来铁板钉钉应该由她儿子继承的皇位,却被自己这个平白无故突然冒出来的野丫头夺去了,从而耿耿于怀、怎么看自己都不顺眼,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也不必做得如此矫情,说什么一辈子住在这大棺材里做尼姑,这样下去,不但弟妹们不高兴,自己也会被人说成是无心照顾太后的不孝之人吧。
这样看来,摆明是要自己去求她,给她想要的什么东西——比如未来某个时候将皇位传给她儿子的承诺,换取她搬出这口大棺材并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以使自己博得孝顺的美名吧。
果然是母亲的心思……可以不惜自身的苦乐,去为子女索取她自以为最重要的东西。
其实,只要自己狠狠心,完全可以放任她不管,爱做尼姑就做尼姑吧,反正是你自愿的,我强迫过你吗?弟妹们谁不乐意就自己去劝,爱说闲话的就让他说去,还能把这事说上一辈子?
然而那位聪明的太后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出殡当晚如此迫切地召见自己吧,想要趁着父皇刚刚出殡,自己还算心软的时候,一口气解决问题吧。
其实,何必呢……
想到这里,慈宁宫已在眼前了,宫门外,一位中年女官长领着一小队年轻女官前来迎接。
“有劳皇上连夜驾临,太后娘娘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千桦强睁着眼睛走下轿子:“太后娘娘还好吗?”
那女官长一脸傲气:“托皇上的福,尚无大恙,皇上里面请。”
跟着太后就很了不起吗?居然敢跟皇上使眼色,至于吗?
千桦心里不快,匆匆跟着那女官长进了宫门。
慈宁宫里还是前清时的模样,房间里仍保留着砖炕,太后正盘在炕上数着佛珠默念经文,听到千桦进来,只是睁开眼微微点下头,要她到炕上来坐——真正一副如假包换太后娘娘的架子。
“太后连夜召朕来,有何吩咐?”经过这些天的“实习”,千桦已经能够下意识地将“我”置换为“朕”了。
“吩咐倒不敢说,本宫就是有些事情想跟皇上商量商量。”太后说着话,也没忘记数佛珠。
何必呢,何苦呢……
“太后吩咐就是,朕洗耳恭听。”
讨厌的礼仪,讨厌的古语,讨厌的宫廷,在我手里一定要做更彻底的改革——千桦心中暗想。
“皇上真的不打算考虑婚事了?”太后的眼睛突然变得炯炯有神——有必要这么兴奋么……
千桦正了正身子:“我已在众人面前表达心意,终身专于国事,等同嫁于帝国,个人婚事无心考虑,也不必再劝。至于帝位后继,待朕明年行过登基大典后,自当遵照先皇遗嘱,立平儿为储君。”
太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平儿这孩子心眼直,有言行不当之处,恳请皇上多包涵……”
哀兵战术……其实你最想问的,是刘平这储君要过多少年才能上位吧。
想是这么想,遵循礼仪的兜圈子游戏还要继续下去:“太后请放心,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朕一定好好培养他做个未来的明君圣主。”
“那平儿就拜托皇上了,其实本宫最在意的是平儿他们的婚事,平儿、玉春都十九了,凡儿也十七了,是时候择婿觅偶,好延续这单薄的皇室血脉了。”
千桦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太后娘娘有什么想法?”
“本宫觉得,武仁公杨正金之长子杨志坚,样貌堂堂,聪慧过人,可为玉春之驸马。启睿侯马丰之女马素婉,形容婉丽,娴雅淑慧,可为平儿之妃……凡儿嘛,还有不少候选,可以慢慢观察两年再说。”
“太后娘娘,朕以为,可将娘娘中意之人,设法不动声色使其与弟妹们多接触,比如舞会宴会,或是出游巡访,都可以做专门安排。一来培养感情,二来可观察合适与否,无论如何,强扭的瓜不甜,总得从长计议为好。”
太后做欣慰状:“本宫已决心在此日夜诵经为先皇祈福,惟有你弟妹们的终身大事放心不下,既然皇上有办法,一切就交托皇上好了,本宫感激不尽……”
“这是哪里的话,太后的吩咐,朕自当尽力去办……只是紫禁城通风不畅,又没什么风景可看,太后不如移驾中南海或西三园,尽享园林山水美景,朕跟弟妹们也方便常来看望太后。”
看到太后没什么反应,千桦又加强了语气:“待平儿足够成熟稳重,朕定将传位于他,届时也好陪太后同游山水美景,以聊余生。若太后死了心常住慈宁宫,朕却又倾心于园林山水,住不惯这死气沉沉的紫禁城,届时可就不好常常来陪着太后解闷了。”
这个理由足够了吗?不,太后需要的不是理由,她需要的是那个承诺,她得到了,满足了,眼睛里的敌意消减了,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在刘平登上皇位之前,情况不会变得更好。
那又怎样?在我实现父亲的梦想之前,任何障碍都只能有被粉碎的下场。
千桦捧起茶杯,从茶水的蒸气间,她看到了太后与自己的狰狞一面。
女人,也可以变成野兽,怨念的力量与性别无关。
同夜,月照寺,正德公张志高府邸。
客厅的玻璃茶几边,围坐着五位元老:正德公暨参院议长张志高、武仁公暨内政大臣杨正金、武宪公暨司法大臣胡克、亲德侯暨总理大臣莫宁、宁东侯暨国防大臣刘百良,以及张志高夫人——育德侯暨文教大臣罗素兰。
茶几上摆着红茶与罗素兰亲手制作的巧克力小饼干,消解着众人脸上蠢蠢欲睡的倦意。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现在已经不需要谈判,只剩下,是或者否,简单的二分法。
“十年。”杨正金冷不防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正给他添茶的罗素兰楞了一下。
“我们还有十年,十年内必须解决问题。”杨正金端坐着面向墙壁,仿佛是在对幽灵说话。
“是的,十年,我也没有自信比领袖更长寿,来之前领袖的身体怎么样,大家也都知道,加上牛金的事,时空转换后遗症的说法,正在被事实验证。”刘百良补充道。
胡克也徐徐道:“除了一战,没有更现实的机会了,夺取绝对利益圈,确立千年帝国的基业,从现在开始就要确立战争计划,时不待我,希望大家团结一心来解决问题。”
张志高看了看莫宁,又看了看妻子罗素兰,点头道:“除此之外,还要搞出一个稳定、自持、可持续发展的法制而非人治社会,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昙花一现的帝国没有人愿意玩吧?”
“看来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杨正金对张志高的提法并无异议。
莫宁喊起了口号:“女皇是我们推上去的,帝国与集团的体制是我们造出来的,谁要挖墙角就是自己挖自己!从今往后,我们要遵奉领袖的遗愿,结成磐石来实现我们的共同理想!”
“说的好,为了绝对利益圈,干。”杨正金举起茶杯。
“为了我们的千年帝国。”张志高微笑举杯。
各人杯中的红茶被一饮而尽。
杯子碎了一地。
//com//十月八日下午,在父皇的灵位前守满了七七四十九天后,解下头上白布孝巾的千桦走出太庙,秋日的凉风一阵接一阵地袭来,却无法吹散门口那股饱含虔诚与崇敬的热情。
数万老少男女长跪在太庙大殿外,头皮贴着地砖,从穿着上看,多数是来自各地农村的质朴农民。
五年前,开宏皇帝刘云将没收来的满清皇族土地分给了上千万户无地少地的农民,从此,无数的农户家中供奉起了“汉家天子”的画像。
五年来,皇恩如雨露般深入农村,从扶贫、兴学、助医到救济孤寡,政府照顾不到的地方,皇室开办的非政府组织总能第一时间介入,佩带皇室金色盘龙徽章的工作人员每当被感激的民众称为“活菩萨”时,总会如此回答:“是那大慈大悲的菩萨皇上派我们来救助苍生的。”
千桦被立为皇储的消息传开后,虽然曾一度引起国民尤其是农民的不解与非议,但随着“女皇储与观世音菩萨长得一个模样”、“女皇储乃真正观世音菩萨转世”之类的传言流散开来,皇储刘千桦的小一号画像也被许多人供上了案头——按照男左女右的传统挂在皇帝刘云画像的右下方。
近两年来,由于刘云健康状况日渐恶化,皇室的亲民爱民活动全部交给了千桦来办,千桦也都弄得规矩诚恳,尽显皇室仁德,颇受舆论好评,几次大展个人风采的微服访问也给许多竭诚的皇室拥戴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千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这些也许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农民,通过各地农会、在乡军人会,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以他们的诚恳与热情感动了有关官僚,得以获准聚集在这太庙前面,就只是为了向她——中华帝国承宪女皇陛下——叩一个头。
这一瞬间,千桦却有点想流泪。
多可爱的人们……看到这些叩完头后逐一抬起来的单纯的脸,千桦无法遏止的感性的思绪蔓延、沦陷。
有什么理由,不去爱那些如此爱戴你的人呢?尽管这爱戴,浸透了太多所谓“封建时代的思维”——但那个时空横行的太子党们又算什么呢?有谁会真心爱戴骑着宝马撞人取乐的太子党?
在张志高他们看来,这帮子农民主动跑来给皇上叩头或许正是“受封建传统观念束缚、素质低下”的表现,但是用如此简单的想法来揣度这些单纯的人们,难道不也是另一种“封建时代的思维”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由谁开的头,很快,整个殿前广场潮水般地涌起了“万岁”声。
这是祝福?是期待?还是鞭策?
千桦思绪万千,款款走下阶梯,向最前排一位怀抱婴儿的妇人伸出手去:“可以让我抱抱吗?”
妇人又惊又喜:“这是他万年修来的福分啊……二蛋,快看,这是皇上,皇上要抱你了,不许哭,不许撒尿……”
千桦还是第一次抱小孩,从前,她不像别的小女人,对小孩子有特殊的好感,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对这柔软、渺小而肉呼呼的生命产生了莫名的兴趣。
那妇人见千桦抱的姿势别扭,便起身道示范:“皇上,看我,这样抱……就这样……”
旁边兴许是妇人丈夫的男子忙拉扯她的衣袖:“规矩点!规矩点!皇上,我家这口子没见过世面,不懂啥子规矩,请皇上,那个恕……恕罪。”
千桦笑道:“这位大姐教朕抱孩子哪,何罪之有嘛,说实话,朕还真没抱过孩子……这孩子叫什么名啊?”
那男子趁机道:“孩子小名二蛋,还没来得及请识字的先生起名,能给皇上抱上也是他的大福分,就请皇上给起个好不?”
“让朕想想……”
与此同时,人群中悉悉道:“这皇上还真面善,咱会长说的真没错。”
“从前说真龙天子,这真龙天女也挺好嘛,就是前面那位天子也没给咱小百姓抱过孩子啊……”
“还真跟画像上一个模样,哎,这么好的大姑娘,不招皇夫可惜了……”
“少扯淡,当今皇上是龙女、观音菩萨转世来的,胡说什么大姑娘,小心砍脑壳!”
“嘿,真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救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砍我……”
……
大殿及广场周围,照相机卡卡做响,对蜂拥而至的各路记者而言,这样的场面实在是犹如花蜜般诱人的大好素材。
“这算是做秀吗?”
现场的一角,一位身着女官制服的风骚女子斜瞥着镁光灯照耀下的那位主角冷笑道。
一只粗壮的大手在这狐狸精的小蛮腰上放肆地捏了一把。
“这是政治,还有,说话小心点,人家可是我们的主子。”
“是么,还是你的意淫对象吧。”现御枢房(皇帝秘书处)柄笔女官、前特遣队技术员杨雨湘放浪地微笑道。
现虎豹营特务官、前特遣队特派员武海松故意咂咂嘴:“那又怎样?天下无双的美味,谁不想尝一尝?”
“死鬼,总有一天我得亲眼看到你给拖出去毙了……”
“小两口又在打情骂俏啊。”两人身后突然闪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武海松头也不回,向后摆手道:“原来是方副队,偷听夫妻的私房话可不厚道。”
来者正是现中民党中执委秘书处一等秘书、前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
“大庭广众之下,哪来的私房话?”方天华向前一步,与武海松并肩而立,“我倒是觉得,刘大皇帝走了,你们还挺开心的。”
“有吗?方副队太多心了。”杨雨湘抛个注定无效果的媚眼。
武海松冷笑道:“该摇尾巴的时候摇尾巴,该做自己的时候做自己,我们可以装狗,但归根结底,我们不是狗,你可以理解吗?”
“没有人要我们做狗,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方天华平静地说。
武海松不以为然地哧了一声:“本质上有差别吗?刘大皇帝死前说了,考察期结束了,算是正式入伙了,可以跟集团的老一代平起平坐了,实际上呢?什么都没有改变,大老们看我们的眼神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我们的职务没有变,薪水没有变,福利没有变,大老们的东西都没我们的份,我们的地位还是打工仔!刘大皇帝是在说空话,我们只是被集团的规则束缚,却不享有集团成员的权利,这算什么正式入伙!”
“小声点,”方天华低声警告道,“这件事我跟张志高提过,他的意思是,我们想做什么,最好去跟皇上说,由皇上来安排。”
“是吧,大老们也都确认我们是刘家的走狗了,这么说来,我们的命运,全都掌握在这女人手里了。”武海松毫无敬意地斜瞥着镁光灯聚焦的中心——那位有着倾国倾城华丽外表的,女皇陛下。
“武海松,你太大意了。”方天华摇了摇头。
“什么?”武海松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真的了解那个女人吗?先是独自从设防严密的特遣队基地逃脱,接着又赢得已经在这里成家立业的父亲的宠爱——居然把本来铁板钉钉会传给嫡子的家业传给了她,集团大老们也对她关爱有加,再看看今天这个场面,你们真的以为,一切都只是她个人的幸运而已吗?”
“我可没说她没本事……”
武海松话一出口就被方天华拦腰截断:“但是你心里压根看不起她,这就是你的大意之处,这样下去,你必死无疑。”
“你想出卖我?”武海松微笑盯着对方。
“你知道我不会,我只是给你个忠告……”方天华看了看神情紧张的杨雨湘,“我是为你们好。”
“方副队,谢谢你……你,也许还知道些什么?”杨雨湘收起了放纵的表情,以诚心求教的姿态问道。
“新时代,”方天华说着,望向太庙大殿,“由飓风开路的新时代,就要到来了。在此之前,我们要跟着女皇陛下走,才有可能成为那飓风的重要一分子,与集团老一代一起,开创理想中的新时代。”
“首先得明确的是,这个集团并非强盗团伙,也不是什么封建军阀,这是个理想主义的团体,目标是打造一个理想中的完美世界,如果只是为了个人私欲,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集团成员。正如刘云临终前说的,蝇营狗苟的家伙是不配呆在集团里的,还记得那三颗福尔马林里泡着的头颅吗?垃圾注定要被清洗掉。”
武海松冷冷地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天华无视干扰,继续道:“刘千桦,女皇陛下,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集团,她把自己变成了刘云的分身,不但继承了刘云的理想,更将这理想改造升华为集团一致的理想。我相信,假以时日,她将成为集团真正的领袖,无人可以替代的核心,她将带领我们开创从来未有的新时代。”
“而我们,如果不把心态放正,抓紧机会向女皇陛下靠拢,跟集团的主流理念同化,结果就只能被边缘化。观念停留在过去是不行的,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在这里,现在最能给我们希望的,就是女皇陛下,以蔑视的态度来对待是行不通的,只有死路一条。”
//com//当夜,中南海别院,眠月楼,女皇寝殿。
御座底下,肃立着先皇的几位亲随近侍:宫内典礼官章渝、内廷侍卫长兼虎豹营管带张子仪、外廷侍卫长兼羽林团团长苏蒙新及御枢房总管易枫。
“诸位侍奉先皇多年,辛苦了。”御座上的千桦向众人点头致意。
西洋管家打扮、头戴白色假发的章渝恭敬应道:“谢皇上关心,侍奉先皇乃臣等之福分,并不敢居功自傲,请皇上明鉴……”
千桦微微一笑:“朕并没有这个意思——诸位请坐。”
说话间早有女官摆上了椅子,待四人坐定,千桦才继续道:“诸位都是先皇心腹,这些年宫内的事情全靠你们打理,先皇临终前,还念念不忘你们的功劳。今天召诸位来,正是要论功行赏。”
刚坐定的四人慌忙要起身跪听,却被千桦举手拦住:“诸位爱卿坐着听赏就可以了。”
千桦向后招了招手,近侍女官长叶镜莹手捧圣谕向前一步道:“皇上谕旨,特赏宫内典礼官章渝、内廷侍卫长张子仪、外廷侍卫长苏蒙新、御枢房总管易枫四人男爵位,年金各三千元。”
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座跪地,大呼谢主隆恩。
“这是你们应得的,快请起来吧,朕还有话问你们。”千桦抬手示意道。
四人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的敏感特质足以令他们第一时间觉察到屋内气氛的微妙变化。
“皇上有话请问,臣等必如实以报。”四人当中最年长的前帝都宪兵司令章渝代替大家表了决心。
“那就好,诸位在宫里也呆了好多年了,就都没有别的想法?”千桦看似随意的言辞中,清晰地显露着对新鲜空气与新鲜人的渴望。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的心腹,未必能成为今上的心腹,四人对此恐怕也早有准备了吧。
只见章渝略略抬身道:“臣一心侍奉先皇与皇上,并无他念,皇上若有什么调遣,臣必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不敢辜负先皇与皇上厚恩。”
其余三人也跟着发誓表态——皇上让咱去哪,咱就去哪,上刀山下火海,咱乐意……
不愧是宫中打混了这么多年了,果然一点就通。
千桦故意做不舍状:“诸位爱卿对皇室的忠心,先皇与朕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朕也想诸位继续侍奉皇室,只是觉得以诸位的才干,一生埋没于宫中,实在可惜。朕的意思,是想请诸位替朕到宫外去,做朕宫外的耳目与臂膀,诸位可愿意帮朕这个忙?”
当然没人会说不愿意。
“既然如此,朕明天就向相关大臣推荐,由章渝任帝都宪兵司令,张子仪调内政部国安厅任职,苏蒙新调总参情报处任职,易枫调总理大臣政务厅任职,诸位爱卿觉得是否合适?”
终于官复原职的章渝差点改双膝跪地。
其他三人得以从狭小的宫廷进入控制整个帝国的中央政府部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奖赏和解放。三人自然也是感激不已,万岁喊得震天响。
先皇的心腹既然外放出去了,接下来自然要在宫内安插上自己的心腹。
章渝等人刚退下,值班女官便引进来三位风度翩翩、戎服英武的青年军官:前派驻埃塞俄比亚顾问团成员、现任羽林团副团长的李瑞石中校(30岁),勇毅公聂士成之子、现任羽林团团部作训参谋的聂文青上尉(28岁),以及前清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之曾孙、现任禁卫膘骑第一团第一连副连长的内蒙古搏多勒噶台亲王阿穆尔灵圭中尉(24岁)。
参见之后,三人各自手捧军帽,肃立殿前,个个都帅得足以令某世纪没见识的小女生狂流口水。
其实这三人里面,主角是平民出身的李瑞石,另外两位贵族子弟倒只是陪衬而已。
去年初,李瑞石从埃塞俄比亚回国后,先是在陆军大学任教官,一年后即在先皇亲自干预下调任羽林团副团长,宫里一时传言这是皇储殿下活动的结果,千桦从叶镜莹那里听说后也只是一笑置之。
无所谓,因为那是事实。
千桦看得见李瑞石眼里的野心,也把他几年来通过叶镜莹转寄的上百封信藏得好好的,眼下,她只想尽可能利用这个人,做她华丽棋盘上的幸运棋子。
“李瑞石,今天起,你就是朕的羽林团团长和外廷侍卫长了。”千桦注意着李瑞石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涟漪。
失望什么?没能成为内廷侍卫长吗?以为自己还是很有机会的吗?好吧,那就让我再看看你的表现……
果然,李瑞石跪地谢恩时,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真是个顽固的家伙。
千桦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太多,转向另外两人:“聂文青,阿穆尔灵圭,你们愿意做朕的近侍副官吗?”
怎么可能不愿意,快高高兴兴地谢恩吧。小弟弟们不要胡思乱想噢,指定你们做近侍副官完全是出于政治和民族关系的考量,将来,还会选送更多的贵族子女入宫做近侍和女官,把你们这些太子党都关进宫里来接受新思想的熏陶,顺便,也昭显一下皇室对你们家族的恩典——皆大欢喜是不是?
“都退下吧。”千桦并没有特意留下李瑞石,事实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非要冒着成为桃色新闻主角的风险来说。
既然当时都无法下决心,现在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况且,这个男人也只是被自己当做另一时空“那个人”的替代品而已,已经认清了这一点的自己,没有理由再继续迷惑下去了。
千桦这么想着,默默地,眼看李瑞石的背影在门的那一边消失,心里无波无浪,明镜般地,映照出父亲的脸。
向父亲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除此之外都只是过眼烟云,可有可无,确定这一点以后,心就不会被干扰,不会随波逐流,失去自我。
“皇上,累了么……要不,先休息吧?”侍立一旁、汉服打扮的叶镜莹关切地问道。
千桦懒懒地拽过叶镜莹腰带上的佩玉,边把玩边叹气道:“镜子,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动摇,我还不够坚强,远远做不到父皇那种程度。”
叶镜莹微笑摇头:“皇上,你就是你,没有人要你做你父皇。”
“可是我想变成父皇。”
千桦眼睛一闪,叶镜莹分明从那眼神里看见了狼。
“皇上,那您先要赶去投胎,变成个男身才行,到时候可要记得在后宫里给镜子留个名分。”
千桦又气又急,伸手在叶镜莹的纤腰上拧了一把:“这小蹄子,真要变了个男身,立你做皇后都没问题,非得要你给我生十七八个小崽子不可。”
“皇上饶命……镜子不想做母猪啊……”
当下玩闹了一番,突然想起还有人在外头候着,叶镜莹慌忙将千桦推回御座上:“皇上,不玩了不玩了,赶快把人见完,早点回去休息。”
“回去再收拾你……”
下面要见的是虎豹营副管带黄成明,外加两位小队长吴俊和王一阳。
三人都穿着羽林团的制服,配上红穗带,公开身份都是侍卫副官,从外表上很难看出他们就是那支帝国最神秘部队的成员。
黄成明乍看起来有些阴柔,吴俊和王一阳则是一副典型的庄稼汉面孔,三人一进门就单膝跪地,自报姓名、叫过万岁后,便默默地等待女皇陛下的指示。
“你们都是开宏元年加入虎豹营的吧?”千桦冷不防问道。
黄成明低头道:“皇上英明,正是如此。”
“朕还知道你们的很多事,也听过先皇对你们的评价……”
三人的脑袋低得更深了。
“刚才朕召见了张子仪,已经解除了他的虎豹营管带之职,另外还打算把天虎队和天狼队的队长换掉,换成朕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你们是这样的人吗?”
吴俊和王一阳自然是忙不迭地改为双膝跪地,以首叩地,大表忠心,黄成明却纹丝不动地凝固在原地。
“怎么,黄副管带,你觉得自己并非朕想要的人吗?”
黄成明嘴角微蹙:“皇上心中早已有底,又何必再问臣等,臣等是否为皇上所信任,岂是臣等嘴上说说就可以证明的?”
“说得好,今天起,虎豹营就由你管带,随时听候朕调遣。另外,吴俊升任天虎队队长,王一阳升任天狼队队长,希望你们能比侍奉先皇时更竭诚尽心地为朕效力!”
黄成明这才双膝跪地叩首道:“臣等是皇上亲手扶上位的,又岂敢不竭诚尽心,今后皇上便是臣等的主子,臣等便是皇上养的虎豹,要臣等吃路人甲,就绝不敢咬路人乙!”
千桦忍住打哈欠的欲望,死撑住高贵凛然的表情,总算等到了三人退出殿外。
“啊……呜……可恶,有点困了。”
哈欠打出来,总算又清醒了一点,赶紧吩咐叶镜莹传今天要见的最后两位人物——鹰狼队的正管带“鹰锐”和副管带“狼刃”。
门开来,却走进一位西洋厨子打扮的胖大叔,右手托着个银盘,上边是一玻璃碗的水果沙拉。
“朕没说要吃点心啊……”
迎着千桦狐疑的目光,叶镜莹举手介绍道:“这位是御膳房点心师傅牛柄全,皇上也可以叫他鹰锐……”
胖大叔往桌子上放好托盘,便上前脱帽致敬道:“奉先皇遗命,暗中守护皇上到今天,总算功德圆满,可以放心去实现我个人的心愿了。”
“辛苦了,那么先皇指定接替你的那位副管带呢?怎么没见他人?”
胖大叔的身后的确空空如也。
只听胖大叔呵呵一笑:“皇上,她就在你身边啊。”
//com//伦敦,唐宁街十号,英国首相官邸。
阿斯奎斯首相面色铁青,抱着双手,灰蓝的眼睛紧盯着刚刚做完报告的内政大臣温斯顿*丘吉尔(35岁)。
“也就是说,除非我们当时就冲进中国大使馆搜查,到了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找出那只幕后黑手了?”
丘吉尔一摊手:“首相阁下,正是如此。”
阿斯奎斯陷入了沉思,房间里顿时变得死一般地安静。
四个月前,爱德华七世国王出殡后没几天,从詹姆斯首相时代就开始当作“珍贵宠物”秘密饲养的三位中国将军,在伦敦郊外特别安排的隐秘住所里被人刺杀——三个人的头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伦敦警方来说,这三个人原本就不存在,所以也就轮不到他们费神,阿斯奎斯只得命丘吉尔通过特殊渠道秘密调查此事——时间一天天过去,丘吉尔总算在今天递交了调查报告,却给了个如此无可奈何的结论。
“首相阁下……”海军大臣麦肯纳小心地打破了沉默,“我相信内政大臣阁下已经尽了他的全力,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不如就到此为止,反正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也只有绝对不可能泄露秘密的极少数人而已。”
阿斯奎斯冷笑道:“如果真的是‘绝对不可能泄露秘密’,恐怕那三位先生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丢了脑袋。”
“但他们的愿望不是也实现了吗?他们眼中的魔鬼,那位已经入土的皇帝,并没有比他们多活几天,他们的灵魂应该感到欣慰才对。”麦肯纳说。
丘吉尔摇摇头:“在我看来,事情应该反过来看,是那位皇帝临终前的愿望实现了才对。在死前看到叛徒的头颅,这样才可以放心地上路——为了满足皇帝陛下这个最后的愿望,他们不惜冒着酿成严重外交事件的风险也要干成这件事,他们的皇帝果然如同D先生所说,是那个帝国无上的独裁者。”
“军事贵族,政治寡头,工商财阀,强有力的皇帝,那是一个东方的德意志帝国。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两个德意志帝国携起手来,对我们展开两面夹击。”阿斯奎斯脸上忧虑的表情是不可能也完全没必要刻意装出来的。
“德国人利用了我们对中国的戒心,已经在我们的默认甚至配合下取得了许多非分的利益,但我们永远无法满足对方贪婪的胃口。他们什么都想要,他们嫉妒我们,眼红我们的帝国,不把我们肢解就绝不肯罢休,我们每退一步,他们就想更进两步,现在他们终于摊牌了,看看那个第四号海军法案,大英帝国不能再继续忍耐下去了!”麦肯纳越说越激动,差点拍起了桌子。
1910年7月,德国国会在朝野一致的推动下通过了酝酿已久的第四号海军法案,该法案规定,在完成1908年补充海军法案的基础上,从1912年到1914年,每年建造4艘无畏型战列舰,1915年到1920年每年建造2艘无畏型战列舰,这样到整个计划完成时,德国将拥有一支无畏舰总数达到36艘的庞大舰队!
麦肯纳顿了一下,又继续骂道:“中国人也不是好东西,他们跟德国人一样狡猾,先是廓尔喀,接着是阿富汗,把我们赖以屏护印度的‘哈德良墙’打破了两个巨大的口子,不,不仅仅是缺口,那堵墙实际上已经粉碎了,印度随时可能面临第二次巴布尔(注一)的征服!为此我们换回了什么呢?是中国人的两个百万计划!超过一百万人的常备野战军,还有不少于一百万吨的海军舰队,他们想干什么?自卫需要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1910年10月,继德国通过第四号海军法案后,中国国会也通过了他们的一九一零海军法案,计划到1925年建成一支拥有30艘无畏型战列舰的舰队,在此期间,还计划为盟国日本建造4艘无畏型战列舰——按照1896年的盟约,战时这个小伙伴的主要海军力量将纳入由中国主导的东亚联合舰队序列中。
丘吉尔点起根雪茄:“他们在煽动那些土人从欧洲各个帝国脱离出去,投入他们的所谓‘东方文明世界’,也就是纳入他们那个以自己为主导的东亚联盟体系。他们玩弄着民族主义的花招,迟早要把自己烫伤,但在此之前,会先烫伤我们,我们的亚洲领地正在兴起脱离母国的风潮,很难说其中有多少中国因素……”
“大英帝国虽强,却无力与两个德国同时对抗,既然无法再向对方让步,我们就需要新的砝码,让天平向我们这一边倾斜。”财政大臣劳合*乔治——未来的首相——边用手帕擦着他的单片眼镜边悠然说道。
“要把与法俄的协约再向前一步吗?”陆军大臣霍尔丹叼着他那装饰精美的烟斗有点含糊不清地说道。
劳合*乔治不以为然道:“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光靠法俄的力量,也仅仅足以对付欧洲的这个德国,我们需要能够压制亚洲那个德国的力量。”
丘吉尔露出轻蔑的表情:“美国人?他们停滞了,企图守着罗斯福时代的成就睡大觉。就在去年,美国海军还是世界第二,今年以后,它将被德国和中国渐渐甩在后面。罗斯福给他们留下了宝贵的成就和宏伟的目标,想一想那个吓人的两洋舰队计划,到1927年拥有48艘无畏战舰!差点把我们的兰斯多恩爵士给吓哭了。再看看现在的美国海军,那位尊敬的塔夫脱先生上台以来都干了些什么?”
正如丘吉尔所说,事实上,在本世纪初,美国海军还只是世界上第六支最大的舰队。到1909年,它已仅次于皇家海军。前英国海军大臣兰斯多恩爵士曾评论说,从英国的观点看,“它还没有使我们的国人明白……如果美国人选择了准备付出代价的道路——他们能够轻易地付出这一代价——他们便能够逐步建立起一支海军,先是与我们的海军同等规模,然后再超过我们海军的规模。”
“而且,”兰斯多恩最后总结说,“我不敢肯定他们不会这样做。”
与兰斯多恩不同的是,罗斯福不敢肯定美国人会怎样做,到1909年他卸任时,美国舰队的未来不再取决于他,而取决于他的继任者。
继任的塔夫脱总统在他的就职演说中表现出了对远东形势的担忧,并暗示美国海军的目标是成为一支随时可以集中力量应付任何一个方向——尤其是太平洋方面——挑战的有效力量。
但在接下来的实际政策执行中,塔夫脱政府既没能以外交手段遏止德国和中国在太平洋的扩张,又弱化了自罗斯福时代以来海军蓬勃发展的势头,一面高叫和平、克制,一面又在军备上自束手脚,企图以抽象的道义原则来说服各国共同保证太平洋地区的安全与利益,在老奸巨滑的约翰牛们看来,实在可笑至极。
此时,劳合*乔治也只好苦笑道:“温斯顿,没办法,只有美国有那样的力量。”
“可是美国人为什么要听我们的?那位绅士会说,不,我们不是靠战舰,而是靠人类的普遍正义与道德来解决问题,我们要和平,让战争滚得远远的!哈里露亚!”丘吉尔不无嘲讽地学着美国人的腔调叫道。
“在现实的威胁与利益面前,美国人迟早会放聪明的。而且,就我个人而言,宁愿把太平洋全都送给美国,也绝不肯中国和德国占领哪怕一个珊瑚礁。”劳合*乔治显然不是在说笑话。
阿斯奎斯首相眯缝起眼睛:“这么说来,大英帝国真到了无法保卫太平洋领地的地步了?”
麦肯纳无奈地摊手道:“首相阁下,很遗憾,现在看来正是如此。如果我们无法说服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帝国放弃他们的海军计划,未来我们将不得不在欧洲与亚洲之间做出选择,很显然,我们必须优先解决欧洲问题。”
“何况欧洲问题本来就很棘手了,”陆军大臣霍尔丹放下烟斗补充道,“俄国担心被中德两面夹击,一直犹豫不决。他们被中国人打怕了,需要看到希望,资金和军备的援助还不足以重塑他们的信心,美国的加入将会促使他们下定决心,那个协约需要美国。”
“但是,美国需要我们吗?就算把太平洋送给美国,他又真的肯要吗?”丘吉尔刻意加重了语气。
“美国需要利益,而我们掌握着最大的利益,我国与美国是彼此最大的贸易伙伴,我们和法国还有广大的殖民地可以向美国开放市场,中国和德国就没有这样的筹码,他们的高关税把美国人挡在了门外。我们只需稍加调整经贸政策,把美国经济与我们的经济更紧密地联系起来,同时设法最大程度地隔离美国与中德的经贸联系,美国就最终会站到我们这一边来。归根结底,相对于那两个军国主义的德国,自由主义的美国才是我们战争可以依靠的盟友。”劳合*乔治语气坚定,仿佛那注定的未来早已在他眼前反复重演。
这位财政大臣阁下当然无法预料,几天后,一九一零年十月十八日,德皇威廉二世乘坐“豹子”号军舰抵达摩洛哥港口阿加迪尔,在这法国视为口中之物的地方大放厥词,自称“大西洋的海军统帅”,表示“德国绝不放弃为其人民寻求生存空间的天然权利”,“德国海军应当为行使这一正当权利发挥出更积极的作用……”
时隔五年之后,欧洲再度走到战争的边缘。
“第二次摩洛哥危机的爆发,标志着英国对德妥协政策的彻底破产,从此,英国开始设法构建英法俄美四国协约体系,以继续维持其遍布地球各个角落的殖民帝国……”
——《近代国际关系史》,一九五零年,中华书局
//com//北京,中南海,瀛台。
窗外,深秋的冷风玩弄着柳枝,像是在玩弄少女披散的秀发。
不想被人玩弄,就先要拥有力量。
现在,你的力量是什么……
千桦收回施舍给秋风与柳枝的目光,隐藏住所有情绪,淡淡地扫视着椭圆大会议桌后面的二十四位集团成员——十位刘云老嫡系的将军、八位政界大老、六位最近才正式纳入集团的特遣队投诚者。
这是千桦以帝国皇帝与集团领袖身份主持的第一次集团全体会议,虽然还免不了有些忐忑,不过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子,感受之类的东西最好抛到火星上去。
没有人会关心你的感受,他们需要的是你的能力与威信,如果无法符合他们的期望,把你踢下来是迟早的事情。
“请杨正金杨元老宣布这次会议的议程。”
现如今,最能够依赖的还是那几位元老,父亲临终前就是把自己和皇室托付给他们的。这样看来,五元老就是那前朝的辅政大臣了,一开始不能不借助他们的力量,不,甚至是暂时成为他们的傀儡——才有可能保证朝政的稳定吧。
内政大臣、武仁公杨正金,虽然已是四十七岁的年纪,年轻时无敌美男子的痕迹却没有消亡太多——此时正以一贯的单调而平静的表情宣布议程:“今天的会要谈两件事,第一是决议各方面的人事变动,第二是有关总战略修订的讨论。”
“关于第一个议题,先请张志高同志做关于今年国会选举的报告。”
担任过两次短命总理的现中民党总裁张志高今天似乎特别有精神,嘴角若隐若现地泛着得意或满足的微笑,没有带发言稿,两手空空地就开始了报告:“今年国会大选的计票工作近日已全部结束,四百三十名众议员与三十名轮选参议员已全部选出,钦定的三十名轮换参议员也由皇上下旨确定。”
“这其中,中民党在众院取得了二百三十六席,虽然比上届减少了十席,但仍以过半优势维持众院第一大党地位。在参议院,中民党的总席位由上届的六十七席下降到六十三席,依然握有控制权。”
“由自由党改组而来的自由民主党,简称自民党,以孙文、宋教仁为正副总裁,此次共取得众院的五十九席和参院的八席,分别比上届减少十四席和两席,不过仍是仅次于中民党的国会第二大党。”
“以康有为、梁启超任正副总裁的大公党,在此次选举中遭受重创,总共只取得众院的三十席和参院的五席,分别比上届减少二十一席和三席,完全丧失了先前国会第三大党的地位。需要说明的是,该党以儒教为国教、全面复兴儒家的主张在社会主流舆论中正逐渐失去市场。”
“而在上届国会中以反对党姿态出现的公明党,在谭嗣同、李元进领导下,一举超越大公党成为国会第三大党,总共在众院取得五十四席,在参院取得七席,与作为第二大党的自民党几乎不相上下。值得注意的是,该党新修订的党纲中,反战立场更为强化,认为帝国已经没有必要进行自卫以外的任何战争,要求政府裁减军事开支,将更多资源用于发展经济、改善民生。”
“与此相对应的,是一些极端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政党的崛起,以前海军陆战队少校江治领导的铁血社、前陆军准将蓝天蔚领导的兴华党和众议员韩新火男爵领导的青年党为代表,三党组成的党团联盟共取得众院的二十一席和参院的一席。三党联盟的口号是尊皇、强兵、攘夷,主张扩军备战,打倒列强,称霸世界,实现‘真正天朝上上国、地球万国来朝拜’的目标。在年轻一代中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此外,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社会民主党,在此次大选中取得了众院的三个席位,具有了初步的影响力。当然,该党是严格在法律框架内运作的,对其进行严密监视的相关部门已经证明,该党并未进行过激的煽动宣传。”
“以上就是这次国会选举的情况。根据以上情况,需要做决定是,中民党是否还要继续搞政治大联合内阁,如果是,应该与哪些政党联合。”
“单独组阁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一来在国会里就显得孤立了,有可以利用的力量当然不能放着不管。”暂时还处于总理大臣位子上的莫宁首先回应道。
“公明党首先要排除,根本理念不同,没有什么合作的前提吧。”现任国防大臣、同为五元老之一的刘百良淡然道。
张志高抱臂道:“自民党应该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虽说打着自由民主的招牌,骨子里却还是卖着民族主义的药,为我们所用并不难,我还想着这样下去,哪一天中民党把他吞了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三党联盟……倒是很有意思。”华东军区司令张遥前突然意味深长地插了一句。
杨正金冷笑道:“把那些愤青放进内阁,麻烦就可就大了,难保会搞出什么让大家都下不了台的事。”
张志高点头道:“老杨说得对,与其放那些愤愤入阁,倒不如让他们在国会里跟公明党互掐,彼此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再从中取利。”
“那么大公党如何?虽然这次败得很惨,怎么说也还有三十席,跟自民党加起来的话就有八十九席,足以帮助我们取得众院的三分之二优势。”这次是罗素兰开了口。
“大公党是主张开明专制的,虽说在现在的形势下显得保守,却还是符合部分民众的心理,寄希望于清官和圣君明主的旧观念可以说根深蒂固……从这方面来看,倒是非常适合为我所用,甚至比自民党好用得多。”刘百良说。
“没有一定保守势力的牵制,形势就容易向全面革命演化,我们要的是可操控的平稳改良,所以我们需要他们。而以治国平天下为最高目标的儒者们来说,进入中央政府是他们最不可抵挡的诱惑……就这么办吧,一切照旧,三党联合组阁的话,虽然在众院里比上届少了四十五席,操控两院却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张志高自信满满地说道。
杨正金已经急着要决定了:“那么,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的话,就请领袖定夺吧。”
说是请领袖定夺,其实也只是走走过场,对千桦而言,这样并没什么不好。现在的她并没有足够的阅历与威望,不说不错,多说多错,坐下来慢慢观察与学习,同时寻找机会树立威信,这才是正道,否则可就不仅是会被某些人看扁的问题了。
“就这样决定吧。”
既然决定了联合自民党与大公党组阁,接下来要确定的,自然就是总理大臣的人选。
根据刘云在世时制订的集团规则,五元老有推荐下届总理之权,现在正是实际执行这一规则的机会。
“那么请元老们推荐下届总理吧。”
五位元老显然早有准备,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公推杨正金来宣布共同的推荐人选。
“我们五元老一致决定推荐马丰担任下届总理并兼任中民党总裁。”
现任农林大臣、因为娶了位前清格格而被同志们通称“额附大人”的马丰顿时面露惊诧之色,看来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会入了五元老的法眼,在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坐上总理宝座。
千桦当然可以理解五元老的选择,她早知道莫宁和张志高之间的嫌隙,彼此是不可能互相推荐的,而杨正金等三位军人系统的元老当然也不会得到莫张两位文易弟子的推荐,为了保证元老之间的团结,选择元老之外的成员来组阁也就顺理成章了。
马丰虽说也是文易系的,与军方的关系却很融洽,在他连续九年担任科技大臣期间,全力配合军方的军事研究计划,颇受军方的好评。再加上他潇洒大方,为人风趣,擅长交际,跟集团里绝大部分成员都相处得不错,选择他来做总理还是挺合适的。
只不过,看五元老的意思,马丰恐怕是没办法自主组阁了,下届内阁名单早就捏在张杨二人手中了吧。
“大家有意见吗?”
五元老一致的推荐,谁敢阻拦,就算有人打着小算盘,也不敢在这里公开说出来吧,何况马丰的人际关系的确是集团内无人可及的,谁都不会把他看做对手。
“没有意见的话就请领袖定夺。”
千桦暂时把思绪按在一边,以训练多年的雍容姿态淡然道:“就这样吧。”
果然,张志高接着就拿出了内阁名单,当场宣布。
名单如下:
总理大臣:马丰(四十七岁);
国防大臣:胡克(四十八岁);
内政大臣:杨正金(四十七岁);
外交大臣:陈嗣广(三十九岁、非集团);
财政大臣:韩浪(四十六岁);
工商大臣:田正宏(四十八岁);
科技大臣:何新(四十五岁);
交通大臣:江闻涛(四十五岁);
文教大臣:张志高(四十四岁);
司法大臣:莫宁(四十五岁);
宫内大臣(新设):罗素兰(四十三岁);
另,农林大臣、卫生大臣职位视情分配给联合组阁的自民党和大公党。
仅跟着,又由刘百良宣布了军方大员的改组名单:
总参谋长——刘百良上将
总参作训处长——顾英扬上将
陆军部长兼陆军参谋长——王直上将
京师卫戍司令——赵民河中将(新嫡系)
直隶军区司令兼禁卫军司令——肖如海上将
东北军区司令——张遥前上将
西北军区司令——肖烈日上将(新嫡系)
华东军区司令——王直上将
华南军区司令——张一叶上将
西南军区司令——赵飞雪上将(新嫡系)
//com//“那么,第一项议程到此为止,现在开始第二项……”杨正金宣布到半时,会议桌的某个区域举起了一只手。
“请问,为什么没有提到我们这边六个人的安排……”提问的是投诚六人组中的现海军部情报厅中尉科员潘国臣。
杨正金似乎完全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弹簧般地反应道:“你们的工作由领袖直接安排,好了,第二项议程,总战略的修订和整理。”
潘国臣面露二等公民的沮丧,蔫蔫地缩了回去。
一旁的杨雨湘向他眨了眨眼,悄声道:“猪猪,对不起,忘记提醒你了……我们是直属领袖的。”
“现在才说……这死狐狸精……”
“首先要确认的是战略目标,以夺取绝对利益圈为核心的战略目标,诸位已经完全认同了吧。”杨正金顿了顿,花了30秒钟等待异议的出现,只等到了老嫡系军人们的一致赞同声,文官与投诚六人组则一概不做声——无论出于什么动机,总算是默认了。
“那么进入第二步,为夺取绝对利益圈,有两条路,和平,或武力,且不说哪一条是完全不可能的,必须做好两手准备,这一点也没有异议吧。”
“所谓和平道路,就是对列强谈判,以民族、侨民、人权、贸易等问题作为借口,从谈判桌上获取绝对利益圈的全部或一部分,可以想象这是十分困难的,却值得坚持进行下去,直到下决心开战为止。”
“同时,关键地,也要全力进行战争准备,积蓄足够的力量,以便在适当时机断然发力,一举解决问题。而寻求盟友,将是这个战争准备的重要组成部分。”
“为稳妥起见,五元老一致认为,应该一方面试图与绝对利益圈的重要关系国——英法俄美进行谈判;另一方面,与正试图确立欧洲霸权的德国交涉合作或同盟事宜。视两方面进展状况与国际形势之变化,随时调整帝国的行动。”
“对英法俄美,我方的要求是将绝对利益圈纳入东盟体系,主旨并非坚持直接占领,基本条件是要对方满足绝对利益圈范围内各殖民地和领土对东盟的贸易和移民自由开放、以及给予东盟移民完全公民权和聚居地自治权。相应地,上述列强也将取得东盟在贸易方面的让步,并有机会得到东盟军事资源的支持。”
“对德国,我方的基本要求有两点:
A,德国应允许中国利用其在太平洋上的殖民岛屿构筑军事基地。
B,德国应与中国协调一致地对付俄国,迫使俄国满足中德的全部要求,关键地,是允许中德建立有效的陆上联系。”
“名义上,条件A为必须,条件B可以再商量。实际上,二者缺一不可。若西线无法速胜,中德必须能够建立有效的陆上联系,才有可能最终取得胜利。”
“名义上允许条件B处于非必须状态的理由是,若德国一味坚持西线优先,认为可以在短期内在西线取得完全胜利,我们也只能由他去。届时我方将先以购买或代管、托管的名义全面接手德国的太平洋殖民地,然后宣布局外中立,继续备战。德国若真能短期内在西线取得全面胜利,那再好不过,夺取绝对利益圈就比较轻松了,甚至可能与美国谈判解决问题。但就各方面的分析来看,德国在西线速胜的可能性非常低,更有可能的是依照历史记载的那样陷入僵持。到那个时候,我方就可以再催促德国移兵东线与我国协同对俄作战,并采取其他任何可能的手段,尽可能迫使俄国满足中德的全部要求。”
“到这里为止,诸位有什么意见吗?”杨正金说完,起身走到御座左边支起的一块大黑板前,将刚才所讲的内容以步骤关系图的方式写了上去。
投诚六人组中的前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举起了手:“我有想法。刚才说到假设德国短期内在西线速胜的情况,我认为,如果真是那样,德国就很有可能不再需要帝国,直接与英法媾和了事。然后再挟全欧洲之力,如先前那样高举黄祸战旗,迫使帝国放弃夺取绝对利益圈的计划,甚至还要将德国的太平洋殖民地拱手退还,这样一来我们就只能是空欢喜一场,结果一无所得。”
杨正金瞥了一眼刘百良,刘百良心知肚明,接过话头回应道:“我来解释一下,且不说德国速胜的可能性极低,即便正如你所说,德国与英法完成媾和,德国也不会为了保卫英法的殖民地而远征太平洋,更不会为保卫俄国的西伯利亚而出兵远东,而被德国彻底打败后的英法,是不会有余力保卫其殖民地的。至于俄国,面对中德两方面的压迫,与彻底沦为德国的附庸相比,接受中国的条件更为可取。中国并不要求俄国割让土地,也没办法争夺欧洲霸权,只是要求取得主权之外的经贸与移民利益。相应地,俄方还可以籍此从中方获取军事支持,以遏止德奥向东欧的扩张。”
“请问,美国在这个计划里是什么样的地位?起到怎样的作用?”这次又是潘国臣举的手。
刘百良从容应答:“如果美国无法保证不干涉中国为夺取绝对利益圈采取的一切行动,不,即使其口头保证而无法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的话,中美之战就不可避免。我们对美国的要求是,允许菲律宾纳入东盟体系,并保证不在美洲大陆以外的太平洋任何地方修建军事基地,同时必须限制其在美洲大陆西海岸军事基地的数量和规模,还要达成一个控制双方军备尤其是海军军备的条约,此条约应能保证东盟海上力量在太平洋上的较大优势。”
“我想美国是不会答应这种屈辱条件的,这等于是将美国从太平洋上赶了出去。”潘国臣说。
这次是张志高把问题接了过来:“谈判嘛,各有各的条件,如果不能接受,就再讨价换价,形势不同,各自的底线也会有所变化。如果谈判能解决问题,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实在不行,军方也一定有打赢战争的自信吧。”
潘国臣还是不依不饶:“打赢美国?可能吗?即便以中德联盟为前提,帝国也必须与英法俄美同时开战,这种状况下,也可以自信地取得胜利吗?美国的工业实力是帝国的好几倍,战争一旦持久化,我们真的可以挺到最后吗?”
“没办法,本来还想要再酝酿酝酿的,既然问到这个地步,我就把这种状况下的战争计划仔细说明一下吧。”刘百良耸耸肩,起身走到黑板前,取代了杨正金的位置。
粉笔“噌噌噌”地在黑板上游动,“C计划”三个大字跃然而出。
“正如小潘刚才假设的那样,以中德联盟为前提,必须同时对英法俄美作战时,将采取C计划来应对。”
“执行C计划时,帝国将在四个战略方面与敌作战,分别是:贝加尔方面、中亚方面、南洋方面和中太平洋方面。”
“其中在贝加尔方面,将从东北和外蒙古两个战役方向投入超过120万兵力,彻底粉碎敌部署在贝加尔湖周边的防御体系和重兵集团,之后转向西西伯利亚纵深挺进,夺取新西伯利亚-鄂木斯克-车里雅宾斯克一线,完成与中亚方面友军的会师。视情再做进一步发展。”
“在中亚方面,将从巴尔喀什湖南北共三个战役方向,投入超过60万兵力,歼灭敌部署在中亚地区的重兵集团,并与贝加尔方面友军协同作战,向乌拉尔方面推进。”
“南洋方面,将以海军一部,以及超过40万兵力,联合各盟国,对中南半岛、马来半岛、荷属东印度及菲律宾发动突击,摧毁这些地区的欧美殖民军,恢复越南、缅甸等帝国藩属,同时促进其他解放区的民族独立运动,并使其切实纳入东盟体系。”
“至于中太平洋方面,”刘百良故意顿了顿,加重口气道:“必须一鼓作气重创美海军主力,并占领夏威夷作为战略磁铁,将美国注意力吸引过去,使其在此地最大限度地消耗军事资源,而无法将这些资源向其他战略方面转移。”
“等一下……你是说,占领夏威夷?”潘国臣一脸的不解。
“正是,有什么问题吗?”刘百良不像在开玩笑。
潘国臣似笑非笑地摊手道:“这……有可能做得到吗?”
“在我们死之前,应该能做得到。”刘百良意味深长地说,随即“啪”一声折断了手中的粉笔。
“不,必须要做到,否则,历史就可能重演……”
//com//“但是,相应地,我们同样会在那里消耗大量的军事资源吧?拼消耗,我们能耗得过美国?”潘国臣还真铆上了。
刘百良当然不会这种程度的问题卡住:“夏威夷是美国不可缺少的屏障,丢了夏威夷,美国本土就赤裸裸地暴露在我军面前,随时遭到我军打击甚至登陆。所以,我方只要夺取了夏威夷,美军必然要以全部海上力量投入反攻,也就无法阻碍我军在南洋扩张。但是,对于机械化时代的大规模两栖攻防战,对方是完全没有相关理论、经验与技术储备支持的,我们至少在作战观念方面比他们先进一百年,而从十年前就开始苦心准备的的相关技术也终于到了实用化的阶段。凭着这样的差距,我们不但可以用较小的代价攻取夏威夷,也能够在防御作战中令对方付出数倍以上的代价。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能够轻易攻取,那我们也就能够牢牢守住,让那里成为美国舰船的坟场。”
“如果没有这样的战略磁铁,美军就能够聚集力量在各个战役方向自由出击,而我方将不得不分兵防御各个方向,处处设防,处处无力,陷入另一时空历史上日本在二战时的困境。给予对方完全主动权,还是迫使对方不得不接受我方设定的战场,这就是关键。”
潘国臣托着腮帮想了好一阵,终于点头道:“明白了,暂时没有问题了。”
这边方天华又举起了手:“我有问题。假设德国无法速胜,若是我们跟美国一样长期保持中立,同时全面备战,等到欧洲参战各国在长期战争中消耗殆尽以后,再去夺取我们的绝对利益圈,交易也好,要挟也好,武力也好,不是更轻松吗?”
杨正金摆摆手,示意刘百良回到座位上,亲自应答方天华的问题:“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长期中立的策略。但是执行这个策略会造成两个后果。”
“一是美国力量的充实与中美贸易的协约国化。”
“美国会如历史上那样大发战争财,这就不用说了。当然东盟也可以在其中大赚一笔,但这并不是关键。美国也好,东盟也好,处于中立国地位时,由于协约国的隔绝,以及同盟国方面缺乏有效支付能力的限制,实际上绝大部分贸易都只能跟协约国进行,也就是用各自的实物资源去换对方的黄金和信用债券。这样一来,协约国方面除了各自殖民地的物资人员支持外,还可以从中美得到源源不断的物质补充,这自然是其战胜德国的根本,但这也不是关键。最要紧的是,届时中美的外贸将全盘以协约国为主,中美也将成为协约国的大债主,美国将会全力避免协约国集团的崩溃,而中国要与协约国作战,就要有收不回债与失去最重要贸易对象的觉悟。另一方面,发了战争财、同时又从大战中认识到某些战争新观念的美国,在中国持续扩充军备的刺激下,很有可能会以数倍于中国的工业实力展开规模远在中国之上、质量方面也不会太逊色的战争准备,并逐步加强太平洋方面的作战能力,届时再要挑战美国的太平洋霸权,难度就要大得多。”
“二是欧洲很可能会在遭到极大损耗之前体面媾和,甚至在之后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就德国方面而言,看到中美贸易的协约国化,不可能不联想到中美参加协约国作战的绝望前景,也会看到继续单独与协约国作战下去,只能让中美最大限度地得利,德国最终是为中美而流血。如果说德国并不把美国那点薄弱的、训练不足的陆军力量放在眼里的话,中国陆军则既是德国胜利的希望,又是摧毁德国希望的决定因素。中国不及早下决心,德国就会动摇。这跟另一时空历史上一战的状况不同,对照那里面对一战进程无足轻重的日本,我们创造的帝国已经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被人视为第二个德国的力量,谁都不可能无视我们的存在。当德国看到如此强大的力量拒绝并肩作战,而且又显露出与敌人合作、讨价还价的迹象时,很可能因绝望或觉悟而寻求体面媾和。”
“就协约国方面而言,同样地,由于如此强大的中国的存在,接受或寻求德国体面媾和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因为继续作战下去,将会使中国有机会摧毁他们在亚洲太平洋属地的统治,这是任何一个稍微有智慧的政治家都看得见并且不可接受的。让美国赚赚钱还可以容忍,再从殖民地榨取回来就行了,若要中国控制了他们的殖民地,他们还能去哪里要补偿?几百年来扩张的成果就这样毁于一旦,哪个欧洲强国在气力衰竭之前都会要拼死一搏的。”
“欧洲提前媾和之后,大概会重新调整殖民地分配,达成暂时妥协。而面对中国的军备扩张,除了可能会达成联合保障亚洲太平洋各自属地的条约外,黄祸论也很有可能再度复兴,这样形势就恢复到了前段时间被各大列强敌视、包围的最坏状况。”
“总之,那种寄希望于欧洲流干血之后,中国轻轻松松下山摘桃子的策略,前提条件是将欧美领导人的智商下降到平均水准以下。”
“是……明白了,没问题了。”方天华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
“那么,对以上问题的解释,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杨正金显然已经想要进到总结的步骤了。
一分钟后,杨正金再次起身,擦干净黑板,边写边总结起来:“这样一来,我们的战略规划就很清晰了,为达到夺取绝对利益圈的目标,首先要促使欧战爆发,之后,无论德国在西线速胜还是陷入僵局,我们都有相应的策略去实现目标。当然,也有可能性最低的情况,那就是德国在西线速败并且迅速媾和的话……”
调胃口的停顿吸引了大部分听众期待的目光。
“我们就继续设法去推动新的欧战,直到欧战打起来为止。在此之前,我们不应先与协约国及美国开战,承受绝大部分的打击,而使德国取得完全主动权,以任意方式从中取利。当然,可以推测德国人也会做相似的考虑,所以才会有之前的黄祸论大流行与反华大串联。但形势发展到今天,欧洲的矛盾已经压倒了亚洲的矛盾,德国已经忍耐不住要做欧洲的惟一霸主了,而英国也已经无法忍受德国的巧取豪夺,如我们所愿,英德终于反目成仇,一定要让这矛盾继续激化下去,牵动其他矛盾,最终演化为欧洲的全面战争。”
“当然,如果德国一开始就决心东进,与我们一起夹击俄国,先迫使俄国屈服,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理想的状态,不战而屈人之兵,通过谈判解决所有问题,虽然看起来很渺茫,但也一样要努力去尝试。总之,战与和,两手准备,目的都是实现绝对利益圈的总目标。”
“这样的战略规划确定以后,今后工作的重点,就集中到了以下两点上:第一,与绝对利益圈相关国以及德国为首的同盟国的交涉谈判。第二,以中德同盟、并且最多同时对四大战略方向进攻为前提的战争准备。”
“交涉谈判工作的部署,由张志高、莫宁主持进行,战备工作的部署,由刘百良、胡克主持进行。在下次集团会议时公布讨论,没有问题吧?”
潇洒大气地吐出这番话的杨正金,自然不再是从前刘云面前那谨慎、单调的小秘书形象了,从今天的气氛来看,他倒更像是主持一切的影子皇帝。
千桦并不是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其实这也正在她的预料之内,作为刘云最倚重的亲信与能力最全面的元老,杨正金具有当前的威望与地位并不令人奇怪,如果说五元老是集团的核心,杨正金就是核心的核心,其他四位元老只有衔接上他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力量。
权力与责任是联在一起的,所以,在我具有足够的能力与威望真正领导集团之前,请你,不,你们,把所有不利的责任担当下来吧,做我的挡箭牌也好,棋子也好,不会有人不乐意吧?不,对你们来说,为了那些梦想获取和行使权力正是你们生存的意义……
杨正金的呼唤打断了千桦带有小小私心的思绪:“领袖……算了,以后还是叫皇上吧……可以吗?”
千桦微微摇头:“我不介意,以后就这么叫吧,我看今后彼此也不要叫同志了,互相称呼官职就可以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同志的确是有些别扭了……”
“集团全会也不是经常开,外边大人、大臣、司令长官叫得好好的,突然规规矩矩地叫个同志什么的,觉得有点多重人格的倾向。”
“就照皇上的意思吧……”
就这样议论一番之后,会议上不必称呼同志这一条,作为不成文的规矩定了下来。
“那么……今天预定要讨论都讨论完了,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还好,杨正金尚未做到在领袖之前威风凛凛直接宣布“散会”的地步。
“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散会。”
千桦小姐的笑容还是那么迷人哪……某几位色心未泯的大叔朝心中的某个荒野嚎叫起来。
//com//“这算什么,不叫同志,改称官衔,明显是排挤我们后进的。”
走出宫门外的杨雨湘禁不住对另外五位同伴愤愤道。
方天华安慰兼自我安慰道:“算了,本来也就是口头上的平等,毕竟比人家少了十五年的资历。这样也是让我们死了心跟着女皇陛下,防止我们卷入派系斗争吧。”
“都有你这么高的觉悟就好了。”武海松皮笑肉不笑。
潘国臣整了整海军服下的领结:“我相信陛下会安排好我们的,这样相信就可以了,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况且,有陛下做后盾,安全保障了不说,做起事来也方便一些。”
话音未落,事实上就是被排挤了的六只可怜虫身后就有人叫唤起来。
“诸位请留步,皇上有请。”
潘国臣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曾几何时,潘国臣还在做月华公主殿下也就是当今女皇陛下的随从侍卫时,可没少受对方的欺负或调戏。
虽然在六人组中处于领导地位的非方天华莫属,这次却是潘国臣抢先开了口应道:“原来是叶女官长,辛苦了,请带路吧。”
叶镜莹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请跟我来。”
武海松的铁爪第一时间攀上了小潘的肩膀:“喂,小子,看上了吧,不得不夸你一句,眼光不错。你要搞掂了这位皇上最宠信的女官长,我们大家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要你管……”潘国臣祭起无视大法。
杨雨湘坏笑着附到小潘耳边:“果然日久生情啊,上吧,大姐支持你。”
“谢谢,会考虑的。”对这个麻烦的女人,潘国臣只得改用冷酷战法应对。
前面的叶镜莹突然停了下来,指尖晃了晃发间月牙形的银耳坠,转过一张可爱迷人的笑脸:“都听见了噢,不好意思,我耳朵很灵的。”
就在这一刻,潘国臣还真想把身边那对多嘴的狗男女踢飞进南海里。
六人被领到瀛台南角时,千桦已经在洋裙外面披了件禁卫军大衣,坐在临湖的廊椅上,以完全看不透内心的淡然表情,遥望着南海的另一头。
叶镜莹让六人等在警卫线外,自己先过去禀报。
“皇上,他们来了……”
千桦对着湖水轻轻点头:“叫他们过来吧,你先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
“是……”
集团成员之间有可能会泄露各自真实身份的对话,绝不可以让任何局外人知道,这是集团一早就定下的铁的规则。无论亲人还是心腹中的心腹,全都不例外。所以,镜子,乖乖的噢……
镜子乖乖地退下了,六人组依次走过来,在女皇陛下面前站成一排,垂手听谕。
湖面上风越刮越紧,千桦稍微拉紧了大衣,却没有理会耳边飘飞的发丝。
“不用这么夸张,坐。”
六只小狗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大家知道吗?你们身后的这座瀛台,本来应该是个监狱。”千桦没头没脑地先来了一句。
六人面面相觑,一时都猜不到女皇陛下究竟想说什么。
“在原时空的历史上,它曾是戊戌变法失败后,关押光绪皇帝的监狱。变法失败后的第二年,一九零零年,八国联军逼近北京,皇室仓促出逃,途中,慈僖老妖婆又将光绪皇帝最宠爱的珍妃,不,最心爱的女人,丢进井里溺死……到了一九零八年,老妖婆死前的一天,光绪突然病死,呵呵,真的是病死吗?”
冷笑,冷风,温暖的气息,在冥王星。
“这就是傀儡的必然遭遇。没有力量的,任人摆布的傀儡,一个披挂着尊贵名号的玩偶,真的可以算做是人吗?”
“陛下,您不会是那样的傀儡,我相信。”方天华最先醒悟了。
“你怎么就那么确信?”
“我看得见您手上已经足以自主的力量,也看得见您将拥有的无限力量,所以我相信您将掌握未来。”
千桦笑道:“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别有用心的谄媚之词?”
“您是皇上,臣子对皇上的哪一句话不是别有用心的呢?”
“是啊,哪一句话不是别有用心的呢……”千桦低头玩弄起大衣的袖子,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张元老也跟你们说了吧,你们的工作由朕亲自安排。有人听了这话,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
冷风吹个不停,方天华额上却微微沁汗:“皇上,没有的事……能由皇上亲自来安排,实在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方天华,你也开始现学现卖外辞令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们。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人私底下对朕不敬,甚至散布谣言,百般诋毁……”
这话可不得了,六人顿时惶惶恐恐地从廊椅上弹起来,个个双膝接地,一线地跪倒叩首在地。
方天华此时仍不放弃扮演小组代言人角色:“皇上恕罪……臣,臣对此事,一无所知啊……”
那边,杨雨湘与武海松已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偷偷交换起眼色来。
“都起来吧,朕不会计较这件事,也不会点出名字。朕不需要毫无用处的尸体,朕需要忠心的耳目,甚至是左膀右臂,这里有这种人吗?”
千桦缓缓抬起脸,美丽的眼睛透着不可抗拒的天威——至少对面前的这六个人,效果是足够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前御枢房柄笔潘绍安抢先叩着头喊起万岁来,但这不是千桦最想要的。
方天华倒是如千桦所望地缓缓站起身,像根柱子那样挺直了腰杆,以他极富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我们的命,我们的前途,全都交给陛下您,这样可以了吗?”
“你可以代表他们吗?”
“我曾是特遣队副队长,武海松和潘国臣是跟我一起杀出一条血路过来的,其他人也曾是我的部下,我信得过他们,可以跟他们同生共死!但这其中要是有人信不过我的话,现在就可以站出来!”
当然不会有人站出来,伏在地上的小狗们都巴不得有个英雄顶在前面,这种时候正需要方天华这样真正的男子汉来顶天立地,争到最后的一点体面。
千桦放开了已经被百般蹂躏过的衣袖。
“明白了,大家都起来吧,朕不需要你们再来效忠一次。仪式什么的,也不过是表面工夫,做给别人看的。朕敢用你们,就无须怀疑你们的忠心。”
“谢皇上……”
“好了,也该宣布你们的工作安排了。”
终于等到了——六人或多或少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方天华调去中民党党部工作,任文宣部长,兼帝国大学政法学院特聘教授。”
“武海松调任参情处特工学校副校长。”
“潘国臣调任海军陆战队本部作训处副处长。
“梁根生调陆军部航空厅九处处长。”
“杨雨湘调工商部任职,兼任帝国大学理化学院、商学院特聘教授。”
“潘绍安调科技部任职,兼任帝国大学理论物理研究所所长。”
“……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就可以提。”
已经尽可能地满足了每个人的愿望,也考虑到了各人的特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请问……为什么要我去海军陆战队?”潘国臣还是这样爱问问题。
“刚才你也听到了,”千桦又再拉紧了大衣,站起身来,“要做攻略夏威夷和南洋的军事准备,就需要往基层普及先进的两栖作战观念。我们的人各有分工,都很忙,而且对海军都不怎么熟悉,想来想去,还是你对海军以及海战最有热情,这两三年也有系统的学习和实践过,所以,这个任务就非你莫属了,还有问题吗?”
“没……”
“朕有问题,由你担负这个重任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潘国臣没多想,噼里啪啦就冒出来了:“专用两栖舰艇当然是要造一堆了,什么船坞登陆舰、战车登陆舰、通用机械化登陆艇,其实都不难搞,再难一点,也就是两栖登陆车,能造出实用化的战车,两栖登陆车就不成问题,还是观念问题。再来就是高速大型运输舰,平时军方维持大量的专用高速运输船队当然不现实,但可以按海军助造金的凡是资助建造高速、大型的客货商轮,战时再征用好了。有了装备之后,就要搞大合练了,两栖作战不是一个兵种或军种的事……”
“好了,随便问问而已,不用讲那么详细,回去再慢慢规划吧。”千桦微笑着消灭了潘国臣企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搞出一堆长篇大论的企图。
女皇陛下的目光又转向了跟潘国臣情况相似的梁根生:“你也有问题吧?”
“不,我执行命令就可以了。”梁根生机械地答道。
一点都不可爱呢——千桦还是仔细说明起来:“陆军部航空厅九处,是陆军航空兵新设的一个特种作战处,专门研究如何从空中对敌要害发动出其不意的突袭,涉及超前的空降作战,希望在未来的夏威夷与南洋作战中发挥重要作用。”
“是,请放心,一定尽力去执行。”
梁根生——虽然刻板却很可靠的男人,千桦在印象里如此确认下来。
“至于其他人的调动,朕就不一一说明了,你们心里也一定有数了……很快就会有委任状或通知到你们手里,不要让朕失望。”说着,千桦扣起了大衣扣子。
“现在……顺便就陪朕逛一逛这园子吧。”
//com//西元一九一一年,中华帝国承宪元年,华历正月初一(西历1月30日),中华有史以来第二位女皇帝刘千桦在紫禁城太和殿行登基大典。同日,册封其异母弟,二十岁的武睿亲王刘平为皇储。
一个月后,女皇携皇储移驾青岛。
3月2日清晨,“舞凤”号载着女皇、皇储、诸重臣名流及外国贵宾百余人,在帝国海军十余艘大小舰艇的护卫下,缓缓驶出了青岛港。
港外,一百一十六艘中外军舰排布成十余个并列纵队,在胶州湾内外十公里见方的海面上展开!
各舰自舰首至舰尾挂满各色彩旗,官兵皆身着最隆重之礼服整齐站列舷旁,真正是樯橹林立,遮蔽海天;铁甲钢炮,威慑神明!
“舞凤”号先是在各纵队先导舰前面横驶而过,只见“舞凤”号上蹴地飞起三发绿色信号弹,各先导舰顿时礼炮齐鸣,足足放了三十三出,待最后一出礼炮放过后,“舞凤”号已调了个头,驶往预定的观舰点。
“舞凤”号本是为已故开宏皇帝建造的七千吨级大型皇家游船,原名“泰安”,然而就在去年该舰完工时,开宏帝驾崩,该舰自然也就成了承宪女皇的御座舰,并由女皇亲自改名为“舞凤”。
这天“舞凤”的最上层平台搭起了一座阶梯状的观礼台,配有遮阳棚和音响设备,足以容纳船上百余位宾客在此观舰。
此时此刻,观礼台中央安设的简单御座上,千桦正手持一台轻巧的女式高倍望远镜,遥望着海面上的无数条烟柱……与制造如此严重污染的那百余艘现代化钢铁军舰,心潮澎湃——谁能不被如此宏伟的场面震撼?
最关键的,是要让观礼台上那些傲慢的白种人受到震撼!
随着“舞凤”号三声汽笛响,阅舰式总指挥——海军参谋长严复上将手托军刀大步走到御座前:“陛下,受阅舰队海上分列式准备完毕,请下令开始检阅!”
千桦放下望远镜:“开始吧。”
“海上分列式开始!”严复一声令下,令旗迅速升上了“舞凤”号主桅,同时数发红绿相间的信号弹飞上了蓝天。
稍顷,观礼台上的广播喇叭开始以中英文交替播报,介绍接受检阅的各纵队:“现在进入诸位视野的是作为全队先导的第一受阅纵队,由帝国海军第一和第二潜舰战队组成。包括近海潜艇与远洋潜艇各六艘,完全由我国自主设计制造,具有非常优良的作战性能……”
在场的欧美各国世界、武官立即瞪大了眼睛,狠不得眼珠子伸进望远镜里,把那十二艘打着蓝白边赤地金龙旗的漂亮潜艇从外到内看个遍,赞叹、疑惑、妒忌、不屑、蔑视,十几种语言带着十几种语气,犹如某种化学反应中冒出的七彩气泡,仿佛要淹没整个观礼台。
与此同时,御座旁的国防大臣胡克大将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文件夹,为女皇陛下与皇储殿下仔细介绍起参阅的新型舰艇来。
“……前面形体较小的六艘是第一战队的鲨一型,鲨鱼第一型的意思,是在已经服役多年的海龙和海豹级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近岸潜艇,虽然只比海豹级增加了三十吨排水量,航海性能也没有跨越性的提高,但换装了威力更大的500毫米鱼雷,备雷也增加到5枚。除帝国海军订购的六艘外,朝日海军还各订购了两艘。去年定型的,综合性能更为先进的鲨二型,海军共订购了20艘,至今已服役6艘,为保密起见,未参加这次检阅。鲨二型配备我国独有的550毫米大口径鱼雷,威力巨大,足以摧毁各国防护性能最好的现役战舰。此外,备弹更多,航行性能更优良的鲨三型还在设计中。”
“后面较大的六艘是第二战队的鲸一型,也就是鲸鱼第一型的意思,是海军第一级远洋潜舰,为完成预定的远洋破交、侦察和敌港监视任务,该型潜舰具有较强的持续作战能力,为节省鱼雷以及对敌反潜兵力作战,舰面装备了120毫米中口径炮和60毫米轻便高射炮。该型潜舰还有一种布雷型,共订购了四艘,可以在万里之外的敌港口附近隐蔽地布设水雷,加以封锁,同时又具有一定的直接攻击能力。吨位更大、航海性能更优良,装备550毫米鱼雷的鲸二型今年即将完成定型,海军已经预定订购6艘普通型和2艘布雷型……”
文件夹呈到了千桦眼前,上面以漂亮的钢笔字抄写着已定型的四级新型潜舰的性能数据:
鲨一型
标准排水量:水上330吨/水下369吨
最大航速:水上16节/水下10节
航程:水上850海里/12节,水下4节/70海里
鱼雷:500毫米鱼雷发射管3具(前2后1),备雷5枚。
安全工作深度:45米
乘员:26名——
鲨二型
排水量:水上380吨/水下435吨
航速:水上16节/水下10节
航程:水上2500海里/8节,水下4节/70海里
鱼雷管:550毫米鱼雷发射管3具(前2后1),备雷5枚
火炮:90毫米/45倍单装炮1门,60毫米高射炮1门
安全工作深度:50米
乘员:32名——
鲸一型
排水量:水上556吨/水下780吨
航速:水上16节/水下10节
航程:水上5500海里/8节,水下4节/70海里。
鱼雷管:500毫米鱼雷发射管5具(前4后1),备雷8枚
火炮:120毫米/45倍单装炮1门,60毫米高射炮1门
安全工作深度:45米
乘员:42名——
鲸一布雷型
排水量:水上590吨/水下816吨
航速:水上12节/水下8节
航程:水上9000海里/8节,水下4节/50海里
鱼雷管:500毫米鱼雷发射管5具(前4后1),备雷5枚。
水雷:16枚水雷(外挂)
火炮:90毫米/45倍单装炮1门,60毫米高射炮1门
安全工作深度:45米
乘员:42名
……
“都是胡元老亲自写的吗?”千桦觉得文件上的笔迹还算眼熟。
胡克严肃不改:“是,为保密起见,老臣亲自向相关部门要来机密资料抄写,专门用来在今天向皇上讲解,这次检阅之后,这份资料当即烧毁,皇上想要的话可以在回宫后再吩咐老臣献上。”
“皇姐,胡元老想得这么周到,真是难得啊。”皇储刘平夸赞道。
千桦也点头微笑:“胡元老辛苦了。”
胡克恭然道:“这都是先帝时养成的习惯,人有了习惯,就不容易改掉,算不了什么……皇上请看,第二纵队拐过来了。”
第二纵队由同型的十六艘驱逐舰组成,有着明显区别于国外小型驱逐舰的较长且厚实的艏楼,半封闭、前圆后方的综合舰桥,紧贴舰桥之后的主桅,主桅之后两座相隔较远的大烟囱,前一后二共三门中口径主炮,以及两座位于烟囱之间、左右斜向前安装的双联装鱼雷发射管。
这次,欧美贵宾席那边升起的赞叹声稍微压倒了包含其他感情的鸟语声。
事实上,当时除了英国以外,再没有其他国家的海军拥有这么大的驱逐舰了,而从这些驱逐舰烟囱里喷出的烟来看,显然是使用了较先进的燃油引擎,不但胜过英国在1901-1910年之间建造的那些以煤为燃料的驱逐舰,似乎也比同期英国建造的那些不成熟的燃油驱逐舰性能更优良。
胡克也在继续为千桦介绍:“……现在过来的驱逐第一和第二战队,全部是开宏元年(1905年)定型的狼字号驱逐舰,海军订购了24艘,至今已完成18艘,朝鲜海军也订购了4艘,并要求按许可证再建造4艘……”
听着胡克的介绍,千桦翻到文件夹的第二页,看到了狼字号驱逐舰的资料:
标准排水量:1090吨
最大航速:33节
主炮:3门120毫米/45倍
副炮:4门37毫米速射炮,另4挺机枪。
鱼雷:2座双联550毫米鱼雷发射管(备雷8枚)
乘员:137名
“当前,只有我国与英国拥有超过千吨的大型驱逐舰,英国最新的猎兔犬级以煤为燃料,航速仅27节,之前以重油为燃料的部族级虽然达到了33节的航速,续航力与武备却远比狼字号低弱。可以这么说,狼字号驱逐舰在全世界海军现役的驱逐舰中,综合性能是最高的。”胡克自豪地说。
说话间,第三受阅纵队已进入了规定的受阅航路,这次是比第二纵队驱逐舰体型差不多大了两三倍的轻巡级舰只,总共两级十二艘,分属四个轻巡战队。
流畅修长的舰体,密密挤在一起的烟囱与通风管,方形艏楼,前后简约的半封闭炮罩式主炮与舷侧林立的炮廓炮,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这时代所谓的“防护巡洋舰”与“侦察巡洋舰”基本上就这个样——外国贵宾席那边倒是安静下来。
胡克看起来似乎对外国贵宾席那边毫无兴趣,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打头的两艘是最新型的豹字号轻巡,海军共订购了12艘,至今只服役了这两艘。后面10艘全部是开宏元年定型的虎字号轻巡,除我国海军装备该型舰外,朝鲜海军还订购了4艘,日本海军预定按许可证建造4艘。这两级巡洋舰在战斗性能方面没有做太高的要求,而是着重于可靠性,也就是在长期恶劣的环境下保证连续完成多种作战任务的能力。”
//com//两级舰的简要数据也清楚地记在文件夹的手抄稿上——
虎字号轻巡:
标排:3517吨
航速:28节
主炮:2门150毫米/45倍
副炮:8门120毫米/45倍,6门75毫米/50倍
鱼雷:2座双联500毫米发射管
续航力:7200海里/10节,4500海里/18节
乘员:368名。
豹字号轻巡:
标排:5860吨
航速:30节
主炮:8门150毫米/45倍
副炮:8门90毫米/45倍,4挺机枪
鱼雷:4座双联550毫米发射管
续航力:9000海里/10节,5800海里/18节
乘员:381名
水机:1架。
……
“平儿,好好学着,虽然你念的是陆军军校,作为皇储,却必须要有掌握全局的知识与气魄,明白吗?”千桦不失时机地教育起弟弟来。
“皇上教训的是……”
平儿虽然坐上了皇储的位子,看起来却好象迟迟未能进入状态——算了,这也在预料之中。
千桦心里念叨着,却发现刘平的脸上突然泛了兴奋的神采。
“诸位请往天上看,海军航空兵第五航空战队的飞艇部队正编队通过受阅海域上空。”喇叭里男播音员副有磁性的提醒声立即给出了答案。
这小子……还是没变啊,见到飞艇就发痴。
千桦心中感叹着,举起了望远镜,正从御座舰前迤俪通过的飞艇共八艘,外型都是一样的雪茄状,也都有着宽大的尾舵,流线型的半埋式主吊舱,以及独立于主吊舱之外的引擎舱,只是前面四艘看起来体积较小一些,后四艘更大些。
“胡元老,这些飞艇看起来很眼熟啊,跟陆军的没有多大区别嘛。”刘平的眼睛还舍不得离开望远镜。
胡克恩了一声:“殿下说得是,这些本来就是由参加了亚俄战争的陆军‘紫云’和‘强云’攻击飞艇改造而来的海上侦巡飞艇,配备了高倍径望远镜、先进的导航定位系统和大功率无线电设备,既可执行超远程战略侦察任务,又可对指定海域进行连续监视,或是为水面舰队护航。由于它可以连续数日停留在空中,又可装备枪炮炸弹进行攻击,还具有强大的通讯能力,可以说是对付敌潜艇的利器。”
“反破交战的利器。”千桦补充道。
“皇上英明……”
这时,飞艇队纷纷向两边打出了红蓝绿三色信号弹,仿佛天女散花,绚丽的信号弹拖着半弧形的尾迹扬扬洒洒地落下,引得贵宾席中一片惊讶赞叹声。
“水下,水面,天空,帝国的舰队无处不在,兵精械利,威武雄壮,够洋人喝一壶的了。”御座另一旁的总参谋长刘百良似乎是被这气氛感染,洋洋自得起来。
“关键是要让德国人喝一壶,让他们认识我们的实力,觉悟到与我们合作的光明前景……当然,如果这样就足以震慑协约国与美国方面,促使谈判成功的话,自然善莫大焉,可以去天坛社稷什么的烧几吨香杀几千头猪谢天谢地了。”老嫡系军官团当前的实际领袖杨正金捧着茶杯悠然道。
飞艇队尚未脱离观众们的视线,由9艘装甲巡洋舰组成的第四纵队劈波斩浪驶了过来,高耸而密集的烟囱里喷出滚滚煤烟,比刚才的轻巡洋舰肥硕了许多的舰体上装备着战舰级的305毫米主炮——这也算是中国人的首创。
“陛下,最前面的两艘是最新型的昆仑级装甲巡洋舰,虽然名义上还叫做装巡,实际上却是按照我国独有的全新‘重巡洋舰’概念来设计。与我国前几级装巡不同的是,该舰取消了作为主要火力来源的舷侧炮廓炮,以及足以对战舰作战的305毫米主炮,而是统一配备了4座双联装210毫米主炮和4座双联装120毫米副炮,布置十分简洁,由于采用重油锅炉,航速也大大提高,综合性能足以压倒国外现役的各种防护巡洋舰和装甲巡洋舰,兼有优良的破交与护航能力,具有非常广泛的运用前景。海军共订购了4艘该级舰,本来还想追加订购4艘,但由于主力舰建造计划的资金缺口太大,已经取消了追加订购的意向。”
由于非未来人的皇储还在场,胡克自然不能明说“重巡洋舰”概念乃是在另一时空历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才出现的,在此之前,巡洋舰分为以穹甲概念建造的“防护巡洋舰”、配备有舷侧装甲带的“装甲巡洋舰”,以及速度极快但装甲比防护巡洋舰还弱的“侦察巡洋舰”。
“昆仑”级的数据如下:
标准排水量:11815吨
最大航速:28节
主炮:4座双联210毫米炮
副炮:4座双联120毫米炮,4门60毫米高射炮,4挺机枪。
鱼雷:4座双联550毫米发射管
防护:主装甲带最大220毫米
续航力:9000海里/12节,6000海里/18节
水机:1架
……
“两艘‘昆仑’级后面那艘最大个的,就是‘苏州’级的后继型,‘超勇’级‘扬威’号装巡,配备有更先进的305毫米主炮和更完善的防护,遗憾的是,相对于英德最先进的所谓‘战列巡洋舰’,该级舰已显得过时,只能用于压制各国现役的各种防护巡洋舰、装甲巡洋舰及老式战舰。该级舰的‘超勇’号去年底已率总共四艘军舰组成的特遣编队出海,预定用一年时间完成第十五届的海军环球航行操演,途中编队官兵和舰船将代表我国参加英王登基大典及随后的‘观舰式’。”
胡克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刘平:“届时殿下将登上英王的御座舰,像今天在座的那些外国贵宾一样,检阅异国海面上的参阅舰只,届时务必请殿下挺直腰杆,当着各国观众的面,以蔑视的态度,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把英国人的船贬得一文不值罢。”
刘平听话地点点头:“如果一定需要这样做的话,我会尽力的……语言问题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皇储殿下二十岁了,已经是大人了,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是不是,平儿?”千桦微笑道,顺手整了整刘平的绶带。
刘平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我还要感谢皇上准许我去欧洲访问呢,虽然只过了不到一年,还是很想再去看一看。”
“是想去看某人吧?”千桦差点把这句话吐了出来。
考虑到年轻人的面子,还是不要在元老重臣面前开他的玩笑比较好——这样想的同时,把话咽了回去。
简直是又当姐姐又当妈……没办法,太后什么事都不管,天天躲园里念经,就当是自己代替父亲来照顾这些小家伙罢,毕竟还是同一个父亲生的弟妹,多费点脑子也死不了。
千桦一边想,一边在文件夹里随手翻着,“超勇”级的资料一晃而过:
标准排水量:15018吨
最大航速:24节
主炮:2座双联305毫米
副炮:10门150毫米,8门75毫米
防护:主装甲带最大200毫米
续航力:8000海里/12节
水机:1架
……
“超勇”级后面的六舰,都是亚俄战争前后的老舰,其中4艘“苏州”级、2艘云字号,在战列巡洋舰出世后的一九一零年代,全都不可避免地沦为了过时的玩意。
“Look!NewBattleship!”贵宾席上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第四纵队后面还在转向的第五支受阅纵队聚焦了过去。
煤烟与水雾渐渐散去,第五纵队逐一完成了转向,全部驶入受阅航道,先导舰的清晰身影首先暴露在无数高级望远镜的昂贵镜头前——
粗壮的三角桅支着一座八角形的、开着许多玻璃窗的铁屋,铁屋上头是一具向两边伸出长长的横桅状物体的塔形物——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新型主炮统合指挥仪了。挨着前部三角桅,由上往下,依次构筑着厚实而外形流畅的作战指挥舰桥、航海舰桥与其他相关上层建筑。航海舰桥下方,稍微向前突出的圆筒形建筑应该就是理论上全舰防护最严密的司令塔,司令塔顶安置着一座较小的火炮指挥仪——应该是用于副炮的。
司令塔前方,按阶梯状布置有两座充满令人窒息的厚重感的双联装炮塔,粗长的炮管,巨大的炮口,与宽大的舰体、高塔般的前部上层建筑完美地结合,大舰巨炮的美学赤裸裸地、直观而质感地展现着,不带一丝修饰,不容一点置疑,仿佛卷挟着一股魔力,掐住观众的脖子,使他们的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升入纯粹感性的视觉刺激的天堂,或地狱。
两座特意漆成黄色的大烟囱占据着舰肿部靠前的显要位置,它的后面是两座大型吊臂,以及一座方形的半封闭建筑(水机库?),方形建筑顶上有几座射界优良的炮位,也许是高射炮?
在这之后,是顶上设立了小型了望平台的后主桅——只是根单独的钢筒,再往后就是第二座副炮指挥仪以及同样以阶梯状布置的两座巨大炮塔。
此时,胡克倒也豪情万丈起来:“帝国海军最新型的波字号战列舰,还在海试中,尚未正式服役就赶着来参加陛下的阅舰式了。介绍之前,陛下可以先看看资料。”
“很漂亮的战舰。”千桦点点头,翻到下一页。
密密麻麻地,竟抄了一整页:
“扬波”级战列舰(舰政本部战舰第十六号案)
1908年预算:扬波,逐波
1909年预算:伏波,驾波
舰名:扬波(BB17),逐波(BB18),伏波(BB19),驾波(BB20)
船厂:江南制造上海船厂/上海港|北洋重工大连船厂/大连港|江南制造上海船厂/上海港|北洋重工大连船厂/大连港
开工日期:1908/07/22|1908/08/10|1909/09/20|1909/10/02
下水日期:1909/06/03|1909/07/25|1910/08/10|1910/08/30
排水量:27500吨标准/30500吨满载
尺寸(米):197(水线190)x285x88(米)
动力:16台舰本三型重油锅炉,4组“乾坤”蒸汽轮
功率:60000马力
航速:正常25节,续航能力8000海里/11节;5000海里/18节
主炮:8门350mm/45倍径(江南制造制炮局1909年研制成功),4座双联炮塔,中线布置,电力扬弹装置提升炮弹的速度为5发/分钟,射速23发每分,弹丸重量(穿甲弹)635公斤,身管寿命350发。
副炮:12门150mm/45倍径炮,炮廓安装,发射45公斤穿甲弹,最大射程19100米,射速5发/分钟。
二级副炮:16门75mm/50倍径炮,艏楼和艉楼各8门,最大射程9800米,使用8公斤爆破弹,射速达15发/分钟。
高射炮:2门90mm/50倍径,2门60mm/50倍径。
水机:3架
鱼雷:无
乘员:1065人(平时,军官50名),1385人(战时)。
主装甲带(艏/舯/艉)最大厚度150/350/100毫米
前后水密隔板厚度250毫米
水平装甲板厚度120毫米
炮塔(面/边/顶/炮座)350/200/100/300毫米
司令塔最大厚度350毫米
设计对手:英国“猎户座”级(22200/25850吨,正常最大航速21节,10门343毫米主炮),“乔治五世”级(23000/25500吨,正常最大航速21节,10门343毫米主炮),“铁公爵”级(25800/30400吨,正常最大航速21节,10门343毫米主炮);
德国“凯撒”级(24724吨/27000吨,正常最大航速21节,10门305毫米主炮),“国王”级(25796吨/28600吨,正常最大航速21节,10门305毫米主炮);
美国“纽约”级(标排27000吨,正常最大航速21节,10门356毫米主炮),“内华达”级(标排27500吨,正常最大航速21节,10门356毫米主炮)。
//com//伴随着《海军进行曲》激昂跳跃威武雄壮的音节,帝国海军“扬波”号战列舰以山一般巍峨的气势压近了“舞凤”号御座舰——惊叹一下子成为了观礼台上的主情绪。
看过了资料的千桦转而询问胡克:“这样看来,‘扬波’号应该是当前世界第一等先进的战舰了?”
胡克得意地点头:“可以这么说。与作为设计对手的国外战舰相比,波字级率先采用了重油锅炉,航速方面具有压倒优势,防护性能则略胜于火力较弱的德制战舰,远胜于同等火力的英美战舰。”
“数量呢?以当前的建造速度,能够赶上美国吗?”
“陛下,美国自塔夫脱总统上任以来,崇尚公义和平,鼓吹裁军息兵。一度跃居世界第二位的美国海军,如今已经落在了德国后面,照此下去,不久之后被我国超过也不是不可能。单就无畏舰而言,我国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方面都已压倒美国,而美国寄以厚望的巴拿马运河距离完工通航还有好几年,所以在近几年里,我帝国海军毫无疑问是太平洋上惟一的霸主。”
“霸主……也要人家承认才行啊。”千桦露出了不合时宜的忧虑表情。
“是……”胡克还不习惯揣摩眼前这位女皇陛下的圣意。
“未来的欧战,德国败也好,胜也好,若我国趁机抢夺绝对利益圈,之后我国都很可能会面临欧美的联合绞杀,这一点诸位元老考虑过了吗?”
胡克楞了一下,迅速与杨、刘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千桦面无表情,纤白的手指搭在望远镜上轻轻敲动:“德国败的话,很好理解,要对付的就是企图报仇的协约国与美国。”
“德国胜的话,独霸欧洲,再联系起同属白人世界与基督教文明的美国,届时我国就要与包括原协约国、同盟国以及美国在内的整个西方世界对抗。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球不容两个霸主,总要分出个胜负来,德国胜利后,下一个对手会是谁?独霸欧洲后的德国,能够动员起多强的力量?这都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吧。”
杨正金忙低首道:“皇上英明,考虑到了如此长远的问题,实在难得,臣等本当及时禀答对策,只是此处人多耳杂,改日回驾宫中后,再专程禀奏不迟。”
千桦这才忧色稍解:“看来诸元老早已胸有成竹,那就依杨元老所言,改日再议。胡元老,请继续。”
胡克接令道:“是,今天参加检阅的波字号战舰仅首舰‘扬波’号一艘,其后两艘同型舰,就是波字号服役之前帝国最先进的龙威级战舰。在前的为‘凤翔’号,乃当前镇洋舰队旗舰,后一艘‘龙威’号,已安排在明年执行第十五届‘安澜’环球航行操演任务。”
“龙威级啊……”性急的刘平伸手帮姐姐翻了一下文件夹。
与波字级同样详尽的资料密密麻麻列了左右两面:
1907年预算:龙威号,凤翔号
舰名:龙威号,凤翔号
船厂:广州造船厂/广州港|马尾造船厂/马尾港|
开工日期:1907/7/22|1907/8/10|
下水日期:1908/6/15|1908/7/25|
服役日期:1909/3/12|1909/3/28|
排水量:24300吨标准/27400吨满载
尺寸(米):182(水线175)x285x875
动力:16台舰本二乙型锅炉(配重油喷洒装置),4组“乾坤”蒸汽轮机组
功率:32000马力
航速:正常22节,续航能力8000海里/11节
载煤:2800吨载油:600吨
主炮:8门350mm/45倍径(金陵制炮局1909年研制成功),4座双联炮塔,中线布置,电力扬弹装置提升炮弹的速度为5发/分钟,射速23发每分,弹丸重量(穿甲弹)635kg,身管寿命200发。
副炮:12门150mm/45倍径炮,炮廓安装,发射45公斤穿甲弹,最大射程16,600米,射速5发/分钟。
二级副炮:16门75mm/50倍径炮,最大射程9800米,使用8公斤爆破弹,射速达15发/分钟。
鱼雷:无
乘员:980人(军官54名)
主装甲带(艏/舯/艉)最大厚度150/330/100毫米
水密舱隔板厚度220毫米
水平装甲板厚度120毫米
炮塔(面/边/顶)350/200/100毫米
炮座厚度330毫米
司令塔最大厚度350毫米
平均造价美圆800万,英镑200万
……
“这是世界上首级装备305毫米以上主炮的无畏舰,足以对抗或压倒现役的各型欧美无畏舰。而更强大的波字级将能够压倒所有正在建造的国外无畏舰。”胡克补充道。
“再往后就是两艘东岳级和两艘北岳级,这两级舰外形看起来很相似,但可以从后烟囱与后主桅之间的区域加以分辨,东岳级在这一位置了布设了水上飞机滑轨与大型吊臂,北岳级的这一区域由于设计得太过狭窄,只能作为小艇甲板使用,吊放小艇的吊臂也不如东岳级的大。”
介绍到这里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密密的“嗡嗡”声,喇叭里开始播报:“现在整队经过受阅航道上空的,是第四航空战队的水上飞机部队……”
天空中果然出现了三架……不,九架,不,九队飞机,每队三架,编成锲形小队,每三个锲形小队再组成一个锲形中队。总共三个锲形中队,二十七架各拖着一对可笑大靴子的“青鸟”型水上飞机,从第五受阅纵队的战列舰上方约一百公尺高度低速同向掠过。
“有这种飞机的资料吗?”刘平可不光是看到充气飞艇才会兴奋。
胡克有求必应:“是,请从文件夹后面开始查,飞机的型号是SJZ-4‘青鸟’。”
千桦干脆把文件夹递给了刘平:“瞧你那猴急样,自己翻去吧。”
“谢皇上……”刘平挠头笑了笑,按胡克说的去查,果然很快找到了“青鸟”的简略资料:
SJZ-4“青鸟”水上侦察机:木骨帆木皮,双翼,双座,双浮舟,自卫机枪1挺。装1台江南制造ZK-2C型140马力航空引擎,最大时速140公里,航程450公里。可载50公斤炸弹。改型包括炮兵校射机和联络机。
1909年定型生产,到1910年底共生产76架,主要装备海军航空兵,配置在外岛基地和军舰上。
……
刘平粗略看完资料,又抬头遥望已经远去的飞机队,一脸的痴迷:“真想进座舱去看看……”
皇储殿下发呆的同时,手中的文件夹却被女皇陛下一把夺去。
“身为皇储,就不要再惦记这种危险的小兴趣了,眼睛往更开阔的地方看,你要注意的是国家、世界层面上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记住你肩上的责任,不要让朕与百官失望,听到了吗?”
“是……”
终于……以皇上的身份来教训人了么……
虽然是早有觉悟的事情,不过对于这个特别的人,超越了姐姐或主君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刘平平静地稍稍别过脸去,贴近望远镜,专心观看起分列式来。
继“北岳”级之后,四艘独特的瑞字号旧式战列舰开了过去,之所以说它们独特,是因为它们有三座双联305毫米主炮塔,前二后一,前部二座呈阶梯状布置,在统称“前无畏舰”的各国旧式战舰中独树一帜。时过境迁,在新型无畏舰的绚丽光辉下,亚俄战争中曾大显神威的瑞字号终于也沦为了过时货。不过在太平洋地区,面对薄弱的欧美殖民舰队,瑞字号那六门可以同时向一舷齐射的巨炮,依然具有不可轻视的威慑力。
第五纵队殿后的是两艘电字号老战舰,比瑞字号更古旧,外形构造是典型的前无畏舰,粗短的舰身,矮平而缺乏威严感的上层建筑,两座双联主炮塔,以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副炮群,令人平添一种怀古的沧桑感——虽然该型舰在六七年前的亚俄战争中还是东亚联合舰队当仁不让的主力。
第六纵队是……修理船?
“现在通过御座舰前的,是第一和第二航空战队的水上飞机母舰,刚才过去的水上飞机队中,部分就是由这些母舰卸下后放飞的……”
几艘外形笨拙的舰船吐着浓厚的黑烟渐渐驶近,甲板上乱七八糟布置着大小吊臂、龙门吊、轨道之类的东西,粗糙、蠢笨、杂乱,甚至还有些猥琐,跟正在演奏的威武雄壮的《海军进行曲》完全不搭调,与前面那队摄人心魄的大炮巨舰相比更宛如大粪与珠玉之别。
空气中顿时闪过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显然观礼台上没有多少人会认为这种不堪入目的垃圾也配参加这个庆祝女皇陛下登基的伟大阅舰式,仿佛只有贵族参加的皇家宴会上,人人锦衣玉饰、金碧辉煌,优雅的音乐,香醇的美酒,珍贵的鱼子酱,一切是那么美好,却乍然钻出几个衣衫褴褛、肮脏不堪、身上环绕着苍蝇蟑螂的乞丐来,一瞬间把天堂践踏成了地狱……
可怜的水机母舰……
文件夹又递回到了刘平手上。
刘平疑惑地看着姐姐。
千桦指了指那几个乞丐:“不要光看到飞机,更要看到飞机后面的东西,懂朕的意思吗?”
“明白!”刘平坚决有力地应道。
在胡克的提醒下,很快找到了这几艘水机母舰的资料:
1、飞鹰级水机母舰
舰名:飞鹰、天鹰
服役时间:1904年
排水量:标准7300吨
航速:最大17节(燃煤锅炉)
续航力:3500海里/14节
载机:轻型水侦6架
武器:75毫米单装炮4门,37毫米速射炮4门,机枪4挺
2、海鹰级水机母舰
舰名:海鹰、猎鹰、神鹰、金鹰
服役时间:1908年/1908年/1910年/1910年
排水量:标准9700吨
航速:最大22节(燃煤锅炉)
续航力:4800海里/17节
载机:通用水侦14架
武器:120毫米炮4门,37毫米速射炮4门,机枪4挺
……
“专门装飞机的船,应该是很有用的,但未免装得太少了。”刘平的感叹对他身边的未来人而言简直是一针见血。
胡克笑道:“皇储殿下果然见识不凡,事实上,一次可以搭载50甚至80架飞机的大型母舰已经在建造中了。”
“这么多?”刘平敏感地蹙了蹙眉,“这么说来,已经开发出足以摧毁敌舰的水上攻击机了?”
“不是水上攻击机,而是直接从军舰上起飞降落的舰上攻击机,它们将扮演空中高速鱼雷艇的角色,用机载鱼雷攻击敌舰,必要时也可以改装炸弹,轰炸敌岸上目标。”
“厉害呀……”刘平盯着那些“垃圾船”发起呆来,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描摹起舰上攻机云集海天、冲向敌舰时的场景了。
女皇陛下却想到了更深远的问题:“新型战舰,飞艇,飞机,都是耗油的东西,以后对石油的需求会越来越大,杨元老,那个D油田的开发,有眉目了吗?”
杨正金悠然笑道:“陛下请放心,这件事我们已经关注了十多年,找到正确位置是没有问题的,需要解决的只是深钻技术的瓶颈。”
“那么,解决了吗?”
“十几年的时间,上千万的投资,无数次的失败反复,陛下,这个国家这么大,中央政府又如此强势,集中力量干几件大事还是没有问题的。一项技术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今年之内,请等着看帝国石油集团的好消息吧。”
“好,朕等着……”
说话间,挂着太极旗的第七受阅纵队已经尾随那几艘“垃圾船”开了过来。
挂在观礼台两侧上方的喇叭也及时响了起来:“接下来是帝国外藩朝鲜的受阅纵队,参加此次阅舰式的朝鲜海军舰只共十艘,包括旗舰‘汉城’号……”
“打头的那只‘汉城’号不就是我们的瑞字号战舰吗?”刘平好奇地问。
胡克笑道:“殿下没看错,卖给他们的,他们当然造不出来。等会儿殿下还会看到挂着旭日旗的瑞字号,不必惊奇。我们又赚了钱,又在不必增加我国军费的前提下强化了联盟实力,何乐而不为?”
千桦怜爱地整了整刘平那高高的缀羽军帽:“这就是政治啊,平儿,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阅舰式还在继续,海浪澎湃,战舰劈波,人心……在哪里浮动?
承宪元年的春天,胶州湾海面的风,变幻莫测,云,飘忽不定……
——第三部完
敬请支持第四部《征途》——更改世界秩序的命运之战!零七年倾力打造,将铁血帝国之梦华丽到底!
//com//一九一四年六月,日本海,中华帝国海军第一航空战队旗舰“大鹏”号舰队航空母舰在海面上划过一道清晰的弧线,正要将舰艏迎向穿过对马海峡而来的西南风。
环绕在“大鹏”号周围的七八艘大小护航舰只,也正紧密伴随着做同向运动。
“大鹏”号宽阔平整的飞行甲板上,早已挤满了大大小小数十架飞机:其中最前面十余架轻巧些的,机翼下或是空空如也或是只挂了两枚瘦弱不堪的小炸弹;后面二三十架臃肿些的,机腹下各挂载着一枚黑黝黝、长呼呼的鱼雷。
整个编队很快完成了转向,强劲的海风席卷过“大鹏”号,将右舷舰岛顶上的信号旗刮得猎猎作响。
随着一声汽笛响起,新的信号旗升了起来,身着黄马甲的起飞指挥员与身着蓝马甲的甲板工作员在甲板上忙碌起来,绿马甲的机械师也开始用曲轴杆为前面几排的飞机发动引擎,不一会儿,前面几排轻型机的螺旋桨都嗡嗡地转了起来。
又是两声汽笛响,横在待命机群前方的一面防风格栅被放了下来,风总算能够毫无阻碍地扫过飞行甲板,与此同时,机群最前排中央的那架飞机被几名甲板工作员小心翼翼地往前方推动了一小段距离,机轮贴到了甲板前方的一道红线上。
随即,顶着强风半蹲在这架先导机右前方的一名起飞指挥员向敞开式座舱里的飞行员打起了手势:手腕在空中转两圈,再以两个手指朝向自己的眼睛,表示要飞行员报告发动机转速。
飞行员竖起大拇指,表示转速达到起飞标准。
起飞指挥员也竖起大拇指表示“了解”,便挥舞起手中的信号旗,向舰岛上部的航空舰桥打出了“请求起飞”的旗语。
连续三声汽笛响后,最后的信号旗升上了桅顶:“立即起飞”。
机翼上漆着蓝红黄三色圆圈标记的飞机开始在木质飞行甲板上滑行,仅仅一眨眼的工夫,那堆铝梁、木架、帆布和钢丝的组合体便脱离了甲板,悠悠地飘升到空中——事实上,那条红色起飞线距离甲板前端也就四五十公尺的样子。
先导机起飞后立即右转,开始在母舰上空盘旋。
紧随先导机之后,第二架,第三架,第四架……一架又一架飞机接连从甲板上滑跃而起,同样以在母舰上空盘旋的方式,与先起飞的各机结成编队。未完成的编队继续一圈又一圈地盘旋,等待后续机加入。
母舰上空的编队越来越大,相应地,母舰甲板上的飞机也越来越少。
当“大鹏”号甲板上的最后一架飞机从跑道上跃起,位于甲板前端右舷的那位起飞指挥员终于站起了身,向航空舰桥打出旗语:“起飞作业完成……”
航空舰桥上,一位佩带金色参谋穗带的年轻中校按下了手中的怀表,面露不悦:“十九分三十七秒,还是太慢了。”
另一位颧骨高耸、表情平静的少将缓缓道:“标准要求是十八分钟,回头召集全体作业官,继续研究节省时间的办法。”
“是,司令长官……”
被称为司令长官的那位少将正是航空第一战队司令毕凌波,此时正亲率战队新服役的“大鹏”号舰队航母及其护航编队,在日本海北部的演习场进行航空作业和舰载机攻击演练。
毕凌波遥望着那架殿后的大个头鱼雷机吃力地爬升追赶编队,举起军帽在头顶挥转起来:“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有蔡联队长带队,不会有事的。”一旁的那位中校参谋自信满满地说道。
毕凌波点点头,果断下令:“立即清理甲板,准备放飞第二攻击波!”
天空中,十二架HQZ-1“闪电”舰上战斗机与二十四架JG-1“枭鹰”舰上攻击机组成的第一攻击波终于完成了编队,在转向目标前,先以整队进场的姿态浩浩荡荡地通过了母舰上空。
目送着渐渐远去的机群,舰员们纷纷挥转起了军帽——这是平安的祝福,也是胜利的祈望。
汽笛再次鸣响,桅杆上的旗子降了又升,“大鹏”号的飞行甲板再度忙碌起来。
位于飞行甲板中轴线前后的两座升降机开足马力地上下运动,将已经在机库中装好弹药的战机源源不断地送上甲板。
最先送上的是几架HZL-9“东风”舰上侦察机,接着是一小队“闪电”舰战,这些飞机一上甲板就被推到起飞线前,匆匆加足了油,在后面第二攻击波的飞机送上甲板之前迅速放飞。
“司令长官,实战中真的需要如此谨慎吗?目前为止的情报中,还没有发现哪国装备了足以摧毁我军大型舰只的航空兵器,更没有发现它国装备或正在建造与我军相当的舰队航母。现在我们又是派远程侦察机大范围搜索,又是派战斗机直接掩护编队,如果将这些兵力纳入攻击机群中,不是可以加强机群的总体战力吗?”向毕司令长官提出这番疑问的还是那位年轻的中校——第一航空战队航空参谋姜野。
毕凌波双手交叉在胸前,平静地注视着甲板上的忙碌作业:“没有发现,并不表示没有。必须考虑到情报的滞后和遗漏,我们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我们想知道的任何事情。相应地,也要考虑到我方情报的泄露,导致对方采取了有效对策的情况。绝对的自信是毒药。参谋的任务,就是要把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要想到,并根据各种变化的因素一一拟订对策,或是以最小代价完成作战任务,或是以最小代价退出战斗,无论情况如何变化都有充分应对的办法。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自以为是主观臆断上,这跟赌徒有什么区别?打仗不是赌博,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遍,计划与现实不符是常有的事,不做好全面的准备,有进退自如的把握,只一心想着要么全胜要么全输,这样可不算是合格的帝国海军军官。”
姜野听罢微微一鞠躬:“司令长官所言极是,下官受教了。”
这时,甲板上一对娇健的身影映入了姜野的远视眼中。
没错,是娇健……虽然两人都披挂着飞行服,却没有因此而掩盖掉了女性特有的身形,而且飞行帽都还捏在手里,两条马尾在小脑袋后边跳来晃去,很是显眼。
“看哪,一战队之花出来了。”一位新进的上尉参谋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另一位参谋不以为然道:“别乱叫了,小心蔡联队长跟祁中队长回头把你眼睛挖出来。”
姜野却没头没脑地向毕凌波问道:“司令长官……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女人也可以上阵的吗?”
毕凌波毫无表情地“恩”了一声,又举起望远镜朝那两朵“飞行玫瑰”瞥了两眼:“如果战时不上阵,现在又为什么跟同僚一起训练呢?她们的技术是一流的,这一点无庸置疑,至于她们是谁的侄女或妹妹,对本战队而言毫无意义。”
被航空舰桥上一堆老少爷们议论的两位主角,此时正毫不知情地从飞行甲板往舰岛方向跑过去,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样的马尾,一色的秀容,所过之处,还是触发了不少新兵惊奇的目光。
高个子、乍看之下颇为成熟的那名女中尉名叫蔡国兰,二十三岁,海军五零四舰战中队副中队长,也正是“大鹏”号舰载机联队联队长蔡勇上校的侄女。
矮个子、看起来稚嫩些的那名女少尉名叫祁冰,二十一岁,海军一一七舰攻中队飞行员,其兄祁鹏中尉在同舰的一一六舰攻中队任副中队长。
两人提着飞行帽蹦蹦跳跳地跃过甲板旁横七竖八的加油管线,很快躲到了舰岛的阴影下。
祁冰微喘着气,把飞行帽搭在肩上:“姐姐太着急了,我就说不是那架嘛,刚才我下去转的时候还看见它在前机库的最里边,没那么快上来的。”
蔡国兰背靠舰岛,指尖在墙壁上画着什么:“不行,改天要给我的宝贝画个醒目的标记,居然认错了,真是不甘心。”
祁冰也照着蔡国兰的样靠上了舰岛:“不过就算上来了,也没必要那么急赶过去啊,摆位子、加油什么的,马甲兄弟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蔡国兰却神情专注地盯着前升降机的出口,仿佛那里随时会有金山银海什么的冒出来。
“那是我的宝贝啊,就算马甲兄弟们再认真,没有我还是不行的。”
“姐姐……我看杂志上说,迷恋机械的女人会嫁不出去的啊。”祁冰作担忧状。
蔡国兰眼睛一撇:“无所谓,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嫁人?”
祁冰眨眨眼:“不嫁人,难道要嫁给飞机?”
“你管我呢……说来你们兄妹的假期快到了吧,上次不是说你嫂子给你介绍男人来着?”
“真狡猾,故意岔开话题……”
祁冰不满地嘟起嘴,马上又伸了个懒腰:“不过呢,可以休假真是太好了,这次除了回家以外,还想去京师看看,看望看望同班的那几个姐妹,不知道她们在衙门里过得怎么样……”
“休假啊……的确是好事,今年不打仗的话,我也有好长的假可以休……”
祁冰疑惑地转过头:“不打仗的话……今年会打仗吗?”
蔡国兰拨了拨祁冰的马尾:“不知道,我叔叔说的,今年可能有仗要打了。那么随便一说而已,谁知道呢。”
祁冰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橡胶油管:“姐姐,如果真的打起来,轮到你上阵的时候,你会害怕吗?”
蔡国兰宛尔一笑:“傻丫头,那要到时候才知道啊……哎,我的宝贝上来了,这次应该没错了!”
汽笛声响起,“大鹏”号的第二攻击波即将放飞。
//com//中南海别院,新华宫。
偏门的一个小房间内,坐着来自异次元的五男一女,有人叫他们“新成员”,有人叫他们“投诚者”,也有人叫他们“六人组”。
不管被怎么称呼,这六个人似乎并不在乎,四年来,他们紧紧跟随女皇陛下的脚步,忠实地履行走狗的义务——同时也获得了与此相当的肉骨头。
此时,他们正百无聊赖地等待女皇陛下的召见。
忍受无聊毕竟是件痛苦的事,很快有人想到了排遣的办法。
“来赌一把如何?”身着普通公务员制服的参情处特工武海松中校提议道。
海军陆战队教导旅作训参谋潘国臣中校歪了歪头:“赌什么?”
“今天是六月二十五号了。在我们那个时空历史上,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号,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在访问萨拉热窝时被塞尔维亚刺客干掉,成为了引燃世界大战战火的那颗火星。现在我们就来赌一赌,那个事件还会不会在这个时空准时发生,如何?”
科技部总研厅副厅长潘绍安推着眼镜道:“我觉得不会发生,整个历史已经彻底颠覆了,就算会爆发世界大战,也一定是由于别的原因……”
“但是,一九一零年以来,历史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条轨道上,意土战争和两次巴尔干战争之后,如今欧洲的局势是一触即发,各方面的矛盾都绷得紧紧的。大公被刺的事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按概率来说,我觉得是五五开。”财政部国资厅副厅长杨雨湘对着手中的小镜子分析道。
总理政务厅副厅长方天华捻着下巴摇头道:“如今德法边界上,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局势倒是值得注意,冲突逐渐扩大化了,德国政府也已经宣布要派军队镇压,这样发展下去,倒是很有可能成为大战的导火索。至少,比雨湘说的那个五五开的概率要高。”
“废话那么多,要赌的话就下注吧。”陆军航空兵第九特务联队副联队长梁根生中校不耐烦地催道。
武海松随手打了个响指:“还是阿生兄弟痛快,怎么样,还有人要玩吗?萨拉热窝事件会准时爆发就是大,不会就是小。反正三天后就开盘了,我这坐庄的先押两百,赌大。先说好了,底线是三赔一,赢家最少从输家那里拿回三倍,没问题吧?”
潘国臣耸耸肩,翻出钱包:“反正也无聊,我押一百块,赌小好了。”
“小潘够爽快,一个月薪水在这里了。”武海松接过那张印有黄帝头像的百元大钞,在眼前晃了晃,“还有谁?”
“我也赌小。”方天华也押上了一百元。
“小。”梁根生倒是一口气押上了二百元。
杨雨湘向武海松抛个媚眼:“老公……不好意思噢,反正我们财产分开的,你输的算你的,跟我没关系噢……两百,赌小。”
被妻子抛弃后,武海松将期望的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位赌徒——潘绍安。
“海松啊,正如我刚才说的,根本没有悬念可言嘛……四百,赌小。”
武海松冷笑两声:“好啊,你们就等着被庄家通吃吧……”
“少废话,快把钱数清,赌注记好,三天后看等着被剥削吧。”杨雨湘毫不留情地打击丈夫道。
游戏结束了,传召的人却还没见。武海松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赌局,一边不耐烦地嚷道:“怎么搞的,今天这么慢,屁股都坐痛了。”
“听说今天太后娘娘来了。”杨雨湘说。
“那又怎样?”
“后来又把三位殿下传了进去,一家人聚到这里,不知道要商量什么。”
方天华眉心略拧:“新华宫是陛下办公的地方,要谈家事也不必专门到这里来……有蹊跷。”
“难道太后想改嫁?毕竟也只比皇上大六岁,长得又那么漂亮……”杨雨湘果然难改三八本性。
武海松倒是一脸认真的模样:“三位殿下一起叫进来的话,我倒觉得是选妃选驸马的事情,三位殿下毕竟不小了啊。”
方天华点头道:“是啊,这样说的话,三位殿下的婚事倒是稀里糊涂拖了五六年,太后怕是坐不住了吧。”
直线距离一百公尺外,二楼女皇办公室内,皇室一家五口正以不同的表情面对同一件事。
太后宁氏此时气势正汹,一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坚决模样:“不行,再也不能等了,今年之内就要把事办了,什么都不要说了,现在就各自选一个!今天你们不选,明天我就帮你们定了!”
女皇刘千桦一脸的无奈与疲惫:“太后息怒……这样吧,无论如何请先听听他们自己怎么说。”
太后一甩袖子:“好,皇上既然这么说了,你们一个一个的自己来说。心里到底有谁,都告诉母后跟皇上,母后跟皇上来给你们做主。平儿,你先说。”
皇储刘平不耐烦地偏过脸去:“母后,皇姐,我要决定的时候会跟你们说的。”
太后手指着刘平转向千桦:“你听听,你听听,不管我怎么问他,他就这么敷衍我,这不活活把人闷死嘛。”
“要不,先问问玉春看看?”千桦还不打算当场揭穿刘平。
太后气呼呼地点点头:“好,玉春,你来说,这么多年了,见过的好男人没有千个也有百个了吧,真的就一个都看不上?”
月兰公主刘玉春低着头,捏着裙角,耳根微薰:“母后……我不知道怎么说……”
太后急得直拍手:“哎呀,我的宝贝公主,都什么时候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千桦赶紧过来推波助澜:“玉春是不知道该选谁吧,以朕这几年的观察,公主对琉球王世子尚昌殿下和暹罗王子普拉恩*乔殿下都颇有好感,是不是被这二选一的题目难住了?”
太后一听,连连摇头:“下嫁外国王子?不好,不好,公主娇生惯养,一直都住在这北京城里。琉球又是大太阳又是刮台风,不晒死也给风刮跑了。暹罗瘴气大,毒虫多,迟早要生大病!不行不行……”
“太后……也不是非要下嫁不可,把人家王子招进来做驸马不就行了?普拉恩*乔殿下之兄三年前已经承继了暹罗王位,殿下之上又还有许多可以承继王位的兄弟,所以只要殿下愿意,大可不必回国,进宫住也好,另开驸马府也好,都没问题。至于琉球王世子殿下那边,琉球国王上疏请求内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应允了那琉球国王,内属之后,琉球王室也不必再死守小岛,一起搬到京师来开个王府,届时一家人随时可以见面,岂不是好事?”
千桦一番解释,说得太后笑颜逐开:“好,好,这就好了,玉春啊,看皇上给你考虑得多周到……”
“母后……我……”玉春咬着嘴唇,也不知该如何说话。
太后却不管三七二十一:“那就这么决定了,二选一,二选一就容易了,母后跟皇上一起去帮你问,看看谁对你更真心,更愿意为你留下……”
玉春这下可着急了:“不要啊,不要去问……”
太后楞了一下,又笑着点头:“好,好,我们不去问,那你自己决定一个。”
“一定要马上结婚吗?”小猫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太后一下子板起脸:“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没听进去?今年一定得把事办了!都二十三了,还不嫁人,再往后就老姑娘了,不说别的,穿起那嫁衣都不好看!我十六岁就嫁给你们父皇,日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早年生下你们几个,一个二个都那么漂亮,真要到了老姑娘的时候再嫁,还能把你们生得那么好模样?”
“没有这种道理吧……”
“住嘴,你的事就这么定了!暹罗王子也好,琉球王世子也好,母后也都挺喜欢的。就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我还来问你,要是再选不出,就由母后跟皇上为你做主了。”
玉春被甩在了一边,关键时刻,她迷茫了,动摇了,无所适从,随波逐流,任人摆布。
年纪最小的武睿亲王刘凡却选择了主动出击。
“母后……”刘凡两手交叉,目光和蔼,那模样仿佛就是个从来都只会听妈妈话的乖孩子。“我的事情,请母后和皇上做主就好了。”
太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还是凡儿省我的心,凡儿的事,本来我还不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翻翻我给你的本子,选个中意的吧。”
刘凡轻轻合上手中的本子:“已经翻过了,那个……马总理家的大小姐,马素婉,可以吗?”
太后高兴得直点头:“好,好,那当然好,你父皇在世的时候就看中她了,念叨着要做我们家媳妇的,只是那时她还小,就没多想。现在看来,跟你倒是年纪相配,样貌性情自然不必说,又是马总理马侯爵家的千金,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刘凡毫无爱意的脸上装扮着名为“孝顺”的简单面具:“母后喜欢就好,一切拜托母后跟皇上了。”
解决了玉春跟刘凡这两个软柿子后,太后将目光转向了刘平。
“我还是那句话,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给你们提起的,不要逼我。”
甩下这句话后,皇储殿下闪电般地冲出了这审问室般的房间。
//com//门外,正要喊报告的近侍副官聂文青少校与踢门而出的刘平撞了个满怀。
“殿下……”
“走开!”
刘平一把推开正要道歉的聂文青,犟着脸跑开了。
“外面是谁?”屋子里的人问道。
“臣聂文青,有要事禀报皇上。”
“进来吧。”
聂文青一进门,就看见太后在那里捶大腿,公主在那里咬嘴唇,亲王在那里看天花板,女皇则一脸愁容地朝他望过来。
“什么事?”
“总理刚刚打来电话,想下午入宫觐见。”
“没说怎么回事吗?”女皇看起来心情低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说是有要紧的国事,非面奏不可。”
“准了,叫宫内大臣去安排吧。”
“是……”
“退下吧。”
陛下一定又遇到了烦恼的事吧,不过连李瑞石那个情圣都无法成为陛下的依靠,我又何必自找麻烦——聂文青心里嘀咕着,乖乖地低头退下了。
屋里的气氛没有任何改变。
“这个平儿,叫本宫如何是好啊……”太后又气又急,突然又老泪纵横起来,“我对不起先皇啊,没有把平儿教好,以至变成这副模样……”
“太后不必伤心,听平儿刚才说的,大概已经心中有数了,我们只须把他心仪的对象问出来,再去操办不就行了?”千桦有些不耐烦地劝道。
不等太后答应,千桦又吩咐刘凡和玉春:“你们俩先陪着太后回去,朕还有公事要办,平儿的事,朕自然会处置好,你们也劝劝太后,不要太着急上火,伤了身子可不好。”
刘凡、玉春二人自然领命,千桦这才得脱了身,赶紧去到隔壁房间,吩咐值班近侍,将等在候见室的六人组带上来。
“累死了……家里的事真不想管了。”千桦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睛直犯困。
如果有个人能跟自己分担一下就好了……
傻瓜,放出了那种大话,现在才后悔了么——该打!
算了,还是想想总理的事吧,离下一次汇报日还有好几天,突然说要过来,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终于,要来了么……
下午三点钟,总理马丰、外交大臣陈嗣广与国防大臣胡克准时进入了新华宫的小会客厅。
简短的觐见仪式之后,马丰开门见山:“启奏皇上,德国政府昨日已正式宣布增兵镇压阿尔萨斯暴乱,法国政府今日则宣布将收容阿尔萨斯难民,值此德法关系迅速恶化之时,德国大使今日密会于臣,透露出欲与我国结成一体军事同盟的愿望。”
果然是这个——千桦盯着杯中微微旋转的红茶水面,淡淡应道:“有关同盟的谈判进行了三年,之前一直不疼不痒,没什么进展,现在突然主动说要结成一体军事同盟,诸位爱卿怎么看?”
“臣以为,这是个好机会,说明德国这次是下决心要开战了,臣愿亲自出马,与对方全权使节谈判。”陈嗣广跃跃欲试道。
“也有可能是陷阱,只是想利用与我国的结盟,逼迫法英法让步,之后再将我国出卖。”马丰却很平静。
胡克点头表示赞同:“马总理说得是,不能排除德国只是纯粹利用结盟作为外交筹码的可能性,一旦被德国利用完后再出卖,我国将彻底陷入孤立,一切预定计划势必成为泡影。况且这次是德国有求于我,臣以为,德国要么按我国的步子走,要么就自己干,没有商量的余地。待其愿意遵循我国的战争计划行动时,一体结盟才有可能。”
千桦恩了一声,抿了口醇香的红茶:“的确,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就算德国一开始就同意我国的条件,我们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马丰与胡克对视了一眼,摸过随身的黑皮包,掏出一迭文件摆在茶几上。
“皇上,这些文件本来是准备到下次汇报日时才拿出来的,今天因为考虑到皇上会这么问,所以提前带了过来。”
“马总理有心了。”
“谢皇上,这些是帝国去年的整体实力简报,相关数据经过反复核实,足以保证真实性。”
千桦随手翻了几页,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图表,仿佛一大堆蚂蚁、蜘蛛在那纸上爬,心里顿时一阵发慌,也就没了心思仔细看下去,便随口吩咐马丰:“这么多,一时也看不完,总理简单说说就好了。”
“是,首先是工业方面。就煤钢产量而言,去年帝国的煤产量达到了四点五亿吨,仅次于美国的五点七亿吨,高于德国的二点八亿吨。钢产量达到了近一千五百万吨,略次于德国,位居世界第三。工业产值达到二百亿元,折合约一百亿美元,略次于德国,稍高于英国,位居世界第三,约为同年美国工业产值的四成。此外,去年全国的汽车产量达到五万辆,为德国的二倍,美国的一成。”
“其次为农业方面,去年帝国实现农业总产值一百七十一亿元,折合八十五点五亿美元,高于美国的七十五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一,但由于我国人口五倍于美国,人均农业产值远低于美国。虽无法与作为世界第一农产品出口国的美国相比,但帝国的农业除了足以自给外,还可稍稍补充盟国的不足,与需要大量进口粮食的英国和德国相比处于优势。”
“再次为财政金融方面,去年帝国中央政府共实现财政收入三十七亿元,位居世界第一,其中百分之三十二用于军费开支,仅海军军费就达到了四亿元,比十一年前增加了三倍多。军费总额与德国相当,是法国的一点六倍,远高于英美。金融方面,得益于高附加值新产品的大量出口,到去年底为止,帝国中央银行的黄金储备已经达到了五亿元,折合二点五亿美元,高于英国的二亿美元,次于美国的七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二。东盟总体的黄金储备则达到二点八亿美元,当然,在经济一体化政策下,外藩与盟国的黄金已经全部存放在帝国中央银行。”
马丰抿了口茶,两手空空地继续运转他那记忆力超群的人肉电脑:“最后是军备方面,帝国海军到去年底为止,已有14艘无畏型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服役,多艘在建,数量次于英、德,高于美国,且拥有世界独一无二的几艘航空母舰。海军现役及预备役各型舰艇总吨位超过一百二十万吨,仅次于英国,略高于美、德,位居世界第二。此外,帝国商船队总登记吨位达四百一十万吨,次于英、美、德,位居世界第四。而东盟总体的商船总吨位达五百二十万吨。”
“陆军到去年底已基本完成一九一二重整计划,现役兵力达一百四十万人,其中野战部队一百二十万人,位居世界第一。完成开战动员后,帝国一线野战部队兵力可达二百七十万人,总兵力可达七百万人。东盟动员后的一线野战部队可达三百四十万人,总兵力超过八百万人。”
千桦拍了拍那堆文件:“也就是说,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准备好了。”
“那么,与绝对利益圈关系国的谈判进行得如何了?”
陈嗣广连连摇头:“毫无进展,美国反而要求东盟扩大开放,进一步降低关税,并且保证不以武力改变太平洋现状。”
“召集各位大臣、元老与军界大员,三天后召开御前扩大会议。”
……
紫禁城,御花园。
玉春背着手,悄悄走近坐在一株菩提树下的刘平,突然俯下身下去在他耳边咬道:“哥,总算找到你了!”
刘平闭着眼,纹丝不动。
玉春撇撇嘴:“不好玩,哥哥喜欢装深沉了。”
“玉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刘平突然睁开眼。
玉春梳了梳裙子,在刘平身边坐下,仰视被树叶间分隔破碎的阳光,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只是累了,不想再做无意义的挣扎了。”
“你真的喜欢尚昌那小子?”
“咦……哥哥吃醋了?”玉春抛出个邪恶却诱人的坏笑。
“少来,跟我说实话。”
“不知道,也许是喜欢吧,真是奇怪,虽然一开始会心跳得厉害,但是熟悉以后就没那种感觉了,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哥哥呢?难道就没有碰到过心动的?”
刘平咬了咬嘴唇:“我在等一个人。”
“馨妹妹?”
“三年前我出访欧陆的时候,偷偷去过瑞士,她答应过我,一完成学业就回来。”
玉春理了理额前被破碎阳光染成金色的流海:“那又怎样?母后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刘平不快地瞥了妹妹一眼:“你也这么说?”
“十年前他们被赶出京师的时候我就觉悟了,没有人可以拥有无限制的自由,即使贵为王子公主,也一定有得不到的东西和无法打破的禁忌。哥哥,你还是早些觉悟比较好。”
“我不信,我才不想被人像木偶一样的操纵,我可以在天上自由的飞,也要在地上自由的生活,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刘平惊呆了。
面前站着的是那个美丽的姐姐,曾经让少年面红心跳晚上做梦都会梦到的姐姐。
现在,她已经比十年前成熟或衰老了好多,玫瑰绽放的季节过去了,距离凋零却还有一段时间——那种艳丽得稍微过了头的美早已不是刘平所追求的怨念。
姐姐那白皙的手,带有玉兰香味的手,却结结实实给了刘平一个巴掌。
“皇姐……陛下……”
玉春看看千桦,又看看刘平,有些不知所措。
女皇陛下开口,声音不大,却宛如枪击炮轰:“身为帝国皇储,皇位之后继,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你对得起父皇吗?对得起母后吗?对得起五亿臣民吗?”
美丽的姐姐,威严的女皇,恨铁不成钢的母亲……此时,后两者的形象在刘平眼中重合为一体,彻底取代了最前面那个。
“二十三岁的人,脑子里还全是那种幼稚得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喜欢哪个人,明说不就好了,非要遮遮掩掩,让你母后着急得睡不好觉。就算说出来以后太后不答应,不是还有朕吗?有什么事不可以商量呢?难道太后跟朕会存心不让你好过?”
刘平低下头,一脸不抵抗的模样,一言不发。
千桦看他服了软,也就放缓了口气:“朕知道,你恋着那个朱馨,这件事的来由朕也都知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命中注定要遭到那个坎而已。看在你痴心难得的份上,这件事就交给朕,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去做你份内的事吧。”
看刘平一时还没有反应,千桦又转向玉春:“看着你哥哥,有空也劝劝他吧,你的话想必他还听得进一些。”
“没有……这回事……”玉春嘀咕着,拍了拍哥哥的肩膀,“还不快谢谢皇上,你和馨妹妹的事,由皇上做主了。”
刘平呆呆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摸了摸刚才被打的那边脸。
千桦叹了口气,掏出手帕在一旁的池子里沾了沾水,递给刘平:“打痛了吧,姐姐不是讨厌你,只是想让你像父皇一样,做个顶天立地,负责任的男人。可以做到吗?”
玉春代刘平接过了湿手帕,帮他敷在脸上,却被推开了。
“我会做到的。”刘平说完,簌地站起身,大步走向宫门。
“哥哥……”
玉春不放心地想跟过去,被千桦拉住了。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想一些问题,你帮不了他。”
玉春楞了一下,突然冷冷地抽开手:“我也是,有很多问题要想,先走了,陛下请自便。”
千桦心头一紧,那一刹那,她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清脆地碎了一地……
//com//日本海,第一航空战队旗舰“大鹏”号航空母舰。
“五点钟发现大机群……确认为我军战机,第二攻击波回来了!”
随着航空舰桥上一名观测员的大声报告,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响起,舰桥上的大喇叭也轰鸣起来:“全体甲板员就位,准备回收第二攻击波!”
发布完命令的战队司令官毕凌波少将正要走向航空舰桥后部的着舰指挥室,亲自观察第二攻击波的着舰作业,却被作战参谋姜野中校拦住了。
“报告司令长官,刚接到舰队本部的命令。”
“念。”
“收件人:航空一战队司令部。发件人:第四舰队司令部。命令:着你部立即停止演习,全速返回母港,以上。六月二十九日,十五时二十分。”
毕凌波拉了拉帽檐:“传令下去——演习任务中止,待飞机回收作业完成后,全队立即随旗舰返航,航向二一零,以上。”
“明白……长官,突然要我们返航,莫非……”姜野脸上清晰地写着“战争”两个字。
毕凌波恩了一声:“一定有什么事发生,无论如何,先回到母港再说。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返航,除此之外,不要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
“是!”
说话间,一架尾翼上画着白鹤旭日图案的“海闪电”战斗机低低地、缓缓地掠过舰尾,尾钩完美地挂上了位于飞行甲板中后部的一根绞盘式拦阻索,飞机蹴地停住了。穿着蓝马甲的甲板工作员顿时蚂蚁般地一拥而上,麻利地将飞机尾钩从拦阻索上取下,接着又迅速将飞机推向甲板前方的停机区,在那里,飞机将被分批送上升降机,收进机库。
“是蔡国兰中尉的座机。”姜野下意识地嘀咕道,透过航空舰桥的大幅舷窗,甲板上的情形看得很清楚。
“真的要带她们上战场么……”
毕凌波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谁告诉你女人不能打仗的?蔡国兰中尉是本战队最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之一,祁冰少尉也有极好的飞行潜质,我的战队需要她们。”
“啊……啊切!”
甲板上,被两位长官议论的当事人刚跳下战机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谁在念叨我呢……真是的。”
蔡国兰往天上望了一眼——第二攻击波的后继战机正盘旋着依次进入着舰航路,撅了撅嘴,揉着鼻子,走向舰桥。
舰桥下面一层是飞行员待机室,那个帅气的记录员在那里笑眯眯地迎接她:“蔡副队长回来了,辛苦了。”
蔡国兰懒得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摘下飞行帽,在登记薄上签了名,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待机室前排的椅子上。
“联队长刚才交代了,晚上再开检讨会,蔡副队可以先去休息一阵,五点照常开饭。”记录员一脸的无事献殷勤。
“谢了,我在这里等人。”蔡国兰闭眼道。
记录员却还有话说:“在等祁少尉吧,对了,刚才我去过邮局,听说有你和祁少尉的信,要不要去看看?”
“谢了,等她来了再一起去。”
记录员在冰山面前撞了墙,耸耸肩,转过头去招呼后面的飞行员。
蔡国兰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后继的飞行员都快走光了,还不见祁冰的踪影。
“祁少尉还没来啊……放心吧,大概是在上面碰到她哥哥了。”记录员及时转过来安慰道。
“没事,我继续等。”
蔡国兰话一出口,便看见祁冰兄妹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梯。
“我说吧……”记录员得意地邀功。
蔡国兰感谢地朝他眨眨眼,起身迎向祁冰兄妹:“这么久,刚才还在担心呢……”
祁冰手里甩着飞行帽朝她苦笑:“休假恐怕要泡汤了。”
“怎么了?”
“听说要打仗了。”
“打仗?真的?”蔡国兰看起来倒是挺兴奋。
祁鹏苦着脸摊手道:“小姐,是打仗,又不是去玩,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你管我呢……”蔡国兰哼了一声,拉起祁冰就跑。
祁鹏朝记录员苦笑摇头:“女人啊……”
记录员颇有共鸣地歪着脖子竖起大拇指。
舰上的邮局就在军官住舱旁边,蔡国兰与祁冰顺便取了信,便一起跑进了她们同住的136号房间,这个房间位于住舱通道的最里侧,备有专用的厕所和浴室——这原本只是舰长以上军官的特别待遇。
女军人上舰这件事,本来颇有争议,先前曾有海军的老头子们打出恐伤风化、堕坏士气之类的借口加以阻挠,幸好有女皇陛下亲自干预,海军最终还是通过了女军人上舰服役的相关条例,但只限于大型舰艇的极少数岗位——航母飞行员恰好就在其中。两年过去了,如今在海军军舰上服役的女军人却还是凤毛麟角,而蔡国兰与祁冰正在那少之又少屈指可数的几位幸运儿之列。
祁冰一进房间就夺过蔡国兰手中的信:“老样子,你读我的信,我读你的信,这次谁先来?”
“随便啊,反正这次好象都是家信,等等……”蔡国兰丢下飞行帽先跑去了厕所。
祁冰一边撕信封一边坏笑:“说不定是家里的情哥哥呢,大声念出来也没关系吗?”
“你家的情哥哥——随便你好了。”
“好,那我念了:女儿,见信安好——好象是伯母写来的。”祁冰失望地吐吐舌头。
“父母皆安康如故,不必挂念。汝在军中,凡事多向汝叔父请教,汝叔父貌虽严,心颇慈,若严词教训汝,必是为汝好,不得记恨于心……好象上次也写过类似的话,伯父伯母很不放心你嘛……”
祁冰大概是觉得没劲,先把后面几张信纸扫了过去,却在其中一页上发了呆。
一阵冲水声后,蔡国兰坏笑着走出来,湿漉漉的双手突然钻进了祁冰的脖子里头。
祁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跟她打闹,眼睛里满是犹豫与不安:“蔡姐……信里说,你家的厂子……破产了。”
“什么……”蔡国兰呆了一下,急忙抽过信读起来。
“……去年起市场已显萎缩,今年更不景气,年初股市大跌,更是雪上加霜,投往联生、广发之资金血本无归……上月起,公司已入不敷出,被迫停产,前日已申报破产,正在等待清查——怎么会这样?”
“听哥哥说,去年以来破产的公司特别多,说是什么经济低迷,恩,好象是最近一年内破产的公司数相当于过去十年的总和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啦,反正就是最近的买卖不好做,不光是你家里的问题……”祁冰试着安慰蔡国兰。
蔡国兰却叹了口气,放下信纸摇摇头:“不用安慰我,我没事的,破产就破产吧,大不了这辈子不做生意了,我养他们。”
“你养他们……你不是还有哥哥吗?”
“就我哥那懒样……算了,看看你的信吧。”
“恩,随便看。”这时的祁冰比小猫还乖。
//com//“我的三千块啊……”
北京,法源寺附近的一幢西式小楼内,男主人武海松正对着天花板哀鸣。
“少废话,愿赌服输,快掏钱!”
包括女主人杨雨湘在内的五位赌徒奸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武海松赶紧双手合十向杨雨湘求助:“老婆……借我钱……”
杨雨湘嘴一撇:“武海松同志,你打算撕毁条约了吗?男子汉大丈夫,说得到做得到,来,乖乖掏钱吧。”
原来两人结婚前曾在同伴面前订下所谓“北京条约”,其中就有各自财产独立、夫妻之间不谈钱的条款,有违反者,形同提出离婚,现在所有见证人都在这里,武海松可谓犯了大忌——没办法,老婆都那么说了,忍痛散财罢。
武海松到里间去拿钱的当口,众人喝着女主人泡的红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这算是发战争财吗?”方天华似乎有些不忍。
杨雨湘闪动着她媚惑的狐眼:“战争还没开始呢,娱乐而已——只对我们有意义的娱乐。”
今天是七月五日,一周过去了,奥匈帝国皇储还好好地活着,他没有照另一时空史书记载的那样,于六月二十八日访问萨拉热窝,也没有吃上那颗致命的子弹——连接着巴尔干火药桶的那根导火索并未按时点燃。
与此同时,在德国由普法战争从法国夺取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另一根导火索却絮絮梭梭地冒着火星。
七月一日,德国向发生暴乱的阿尔萨斯地方增派大批军力,展开了血腥镇压,据法国媒体的报道,“全副武装的德国士兵在两天内疯狂屠杀了数千名手无寸铁的法裔居民……”
对法国人来说,阿尔萨斯-洛林是永恒的痛,是仇恨的根源,媒体的报道则无异于把渗血的伤口浸入结着碱的黄色盐水中,为仇恨之火倾注了满满几轮船的汽油——痛与恨,无限地膨胀,群情激愤,朝野爆炸,游行,示威,抗议,还有行动……
七月四日,德国政府指责法国当局策动了阿尔萨斯暴乱,并在各国记者面前展示了从“暴动分子”手中缴获的法制武器,以及被俘的“法国间谍”。
事实上,自六月份暴动开始以来,就不断有法国的激进分子通过各种途径越界进入阿尔萨斯,他们带来了武器与资金,以及战斗的热情,不可否认,他们起到了为暴乱煽风点火的作用。至于他们是否受到了法国政府的指使,对德国人而言,这并不重要,正如对法国人而言,死于“德国强盗”之手的阿尔萨斯平民究竟是几十人还是几千人没有任何区别。
欧洲正面临第二次摩洛哥危机以来最严峻的形势。
而在亚洲,近年来,围绕南中国海的欧洲殖民地又掀起了一股新的排华风潮。继荷兰通过了禁止华人移民法案和歧视华人的自治法案后,英法也相继在其南洋殖民地立法限制华人经商和定居,并以间谍罪为名,大规模逮捕、驱逐华人华商,一时间,富饶的南洋各地除惟一具有独立主权的暹罗王国外,竟都成了华人的禁地。
与此同时,南洋各殖民当局加速了“本地自治”的进程,企图组建排除华人在外的本地土人政权,以此消解中国当局多年来所谓王道大义、亚细亚民族解放的煽动宣传。
随着越来越多的华人难民流入国内,自亚俄战争之后,以“打倒白人殖民强盗、解放亚细亚”为核心的对外舆论再次磅礴咆哮起来,战争的叫嚣遍布了朝野上下、街头巷尾、田间地头……
“快了,已经到了临界点,没有人可以阻挡……”方天华突然感慨起来。
“临界点?这怎么说?”潘绍安在松软的沙发上挪动了一下他那肥大的屁股。
“集团想要绝对利益圈,奠定千年帝国的基业,这一点无庸置疑,但仅仅是集团在跳独舞,是发动不起全民来进行战争的……”
杨雨湘抱臂笑道:“是啊,再厉害的主角,也要顺应大势才能发挥出力量。当今国内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经济连续高速增长二十几年后,自去年底以来陷入持续低迷状态,企业普遍利润下降、投资减少,失业率则相应攀升,政府虽然采取了一系列脱困措施,却迟迟不见效果,工人运动此起彼伏,社会动荡不安……时局不利,人心思变啊。”
“资本主义的周期性经济危机?”潘国臣也就记得那个时空政治课本上的几个死滥名词。
杨雨湘不以为然道:“是临界点,生产扩张到一定程度,国内市场暂时饱和,却又受限于列强瓜分世界、对我设置歧视性贸易壁垒的现状,无法开拓国外市场,继续投资已无法实现预定利润,甚至连已有的投资都面临亏本的可能,普遍的选择就是撤出资本,选择更稳妥的保值方式。最近地产、贵金属、珠宝、古玩的价格可是狂涨啊……看得手痒,都想去炒几笔玩玩了。”
方天华笑道:“小心廉政公署找你喝茶,元老会可放出话来了,被廉政公署抓着的,自动开除出集团,等死去吧。”
杨雨湘一摊手:“说说而已嘛,集团的福利我们也都享受到了,工资之外,每年都有上万的土地公司红利分,房子、车子也都分到各人名下,只要不像我家海松那样不把钱当钱,或是非要搞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来享受,在上流社会混是完全没问题的。先皇可是拿人头来教训过大家,给集团抹黑的人,绝对是死路一条,现在制度又越来越完善,傻瓜才会以身试法。”
话音未落,武海松已经拿着钞票从里间出来了,张口就是:“谁说我坏话呢……”
杨雨湘一挺波……对不起,是一挺胸:“我,怎么了?”
武海松赶忙陪笑:“没……没事,说说而已,来来来,分钱了分钱了,愿赌服输啊,呆会儿挣钱最多的请大家吃大餐了……”
“没问题,反正挣的是你的钱。”这次赌局最大的赢家潘绍安得意地从武海松手上取过十二张百元巨钞。
分完钱,武海松接过老婆递过的抽到半的金哈德门烟:“刚才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国家大事,国家大事。”方天华朝着天花板做出个某伟人演讲的经典姿势。
杨雨湘从镀金烟盒里挑出一根,点上:“刚刚谈到时局……拿钱的动作可真快啊,保险柜密码是多少?”
“你生日。”武海松给了她个飞吻。
“信你才怪……”
“继续刚才的,照方副队和杨姐的说法,政府需要发动战争来转移国内的困境,是这个意思吗?”这边潘国臣似乎对刚才的话题很感兴趣。
“不仅仅是政府啊……”方天华笑了笑,“这么说吧,军方渴望征战四方、建立功勋;政客期望通过战争转移社会矛盾、并从根本上振兴经济;财阀希望通过战争取得更便宜的原料与开拓更广阔的市场;普通国民则期待从中改变命运,比如致富、取得土地等等。这后面还有二十多年来通过教育、媒体逐步渗透到各阶层的主流思潮,诸如王道主义、亚细亚主义、军国民主义、亚洲和亲论、天朝一统论、中华天命论等等。从军人到学生,从工人到农民,年年月月接受这些思想的熏陶,上的课,读的报纸,听的广播,看的电影,童子军的游行,在乡军人会老兵的演讲,右翼政党的竞选宣传,同学朋友间的争论……生活在这样一种氛围内,多数国民自然会以正义的名义向往战争。”
“反战分子可不少哪,”武海松吐了个烟圈,“公明党那些废物,成天就只会唱高调,什么和为贵,仁为教,好战必亡,搞不懂怎么有那么多人给他们投票。对了,最近社民党里的激进分子也跳出来了,公开鼓吹暴力革命,推翻现政权,呵呵,还真是不要命,这样下去,社民党的合法地位迟早要被否定吧。”
方天华耸耸肩:“据我所知,社民党已经把那些惹事的激进分子开除了,内政大臣也发了狠话,以暴力手段进行政治活动的一律严厉镇压。”
杨雨湘冷笑道:“有三党盟在那里,对付那些小杂碎足够了。三党盟号召尊皇攘夷,他们那无上的正义,就是帝国肩负着拯救被白人殖民者奴役的亿万人民之天命,在爱国与卖国、亚洲解放的赞助者或白人殖民者的走狗中间,二者必须选择其一,呵呵呵呵……卖国贼、白人殖民者走狗的帽子可不轻啊。”
“不管你们怎么看,我相信那无上的正义。”潘国臣神情严肃地说。
“我也相信,”方天华面露虔诚,“帝国要做真正的解放者,而不是新的奴役者,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至于帝国是否会向法西斯发展,看看那些生气勃勃的在野党,看看那些不曾被政府左右的媒体,看看那些能够在各种平台上自由表达任何政见的国民……我觉得法西斯跟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善良的人们……”杨雨湘在武海松耳边悄悄咬了一句。
武海松淡淡一笑:“那是他们活下来的支柱,我们的,内容相反而已。”
//com//新华宫,内议事厅。
有内阁五大臣及总参谋长、陆海军部长和参谋长参加的御前会议正在进行。
“闲话少说,陈爱卿,德国人最终的态度是什么?”女皇陛下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大气纵横,颇有先帝之风。
外交大臣陈嗣广亲自出马,与德国大使之间的秘密谈判已经进行了一星期,眼看战火即将燃起,不吃透德方的底线,就无法确定己方行动的方向,陈嗣广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皇上,很遗憾,看来德国方面不会放弃先西后东的战争计划。”
作为著名的亲德派外交家,陈嗣广这次可谓使尽浑身解数,无奈巧嘴斗不过一纸电文,德使一口一个德皇的指示,让陈嗣广没了辄。
“但是臣以为,即使德国执行先西后东的战争计划,帝国参战亦无妨……”
陈嗣广还想再搏一把,却被五元老中影响力最大的内政大臣杨正金当头浇了盆冷水:“德国不跟我们一起先解决俄国,我们就不参战,这是经过多次内阁会议和御前会议讨论后达成的既定方针,当时考虑到的种种状况,当前仍然适用,我看就没有必要再拿出来炒旧饭了。”
“陈爱卿,你确认德方不会再松口了吗?”谨慎起见,女皇追问了一句。
陈嗣广无奈低头道:“是,皇上,以臣多年对德交涉的经历,德国人已经把底牌亮出来了。以臣的了解,德方大致是认为三到六个月内就能结束战争,只要迅速打败法国就能赢得整个战争,树立欧洲霸权,所以才会无视我方以长期总体战为前提的先东后西战争计划……德方既不希望我国在南洋和西伯利亚夺取过多利益,更不希望美国卷入战争,只希望我国能牵制俄国的部分兵力,为其东线减轻压力而已。”
杨正金冷笑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去实现速决战的美梦吧,等美梦破碎的时候再哭着喊着来求我们好了。”
“既然德方的立场确定了,我们也该执行相应的计划了,首先就是抢占德国太平洋岛屿的行动,海军准备好了吗?”国防大臣胡克询问起长桌左侧两位身着洁白海军服的将军来——海军部长林泰曾大将和海军参谋长严复上将。
那位在另一时空历史中曾以翻译《天演论》闻名的维新思想家,此刻正一丝不苟地履行帝国海军参谋长的职务。
“是,行动计划已完成,代号‘安澜’。”说着,严复迅速从脚边的公事包里取出文件,肃然报告起来。
“‘安澜’行动作战要旨——抢占德国在太平洋殖民地,尤其是对未来太平洋作战关系重大的诸战略要点。”
“必须要抢占的要点包括:北马里亚纳群岛的塞班和提尼安;加罗林群岛的帕劳(帛琉)、雅浦、特鲁克和波佩纳;马绍尔群岛的夸贾林、马朱罗和吉尔伯特群岛的塔拉瓦。”
“此外,还须为拟议中的陆军接收德占新几内亚、西伊里安和俾斯麦群岛的‘靖远’行动提供海上支援。”
“行动序列如下:第一南洋特遣舰队,战舰‘龙威’号,装巡‘超勇’号,2艘轻巡和2艘驱逐舰,运输舰若干,负责抢占北马里亚纳群岛。第二南洋特遣舰队,战巡‘迅雷’号,装巡‘昆仑’号,2艘轻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负责抢占帕劳和雅浦岛。第三南洋特遣舰队,战巡‘响雷’号,装巡‘祁连’号,4艘轻巡和2艘驱逐舰,负责抢占特鲁克和波佩纳。第四南洋特遣舰队,战巡‘闪雷’号,装巡‘天山’、‘秦岭’,6艘轻巡和3艘驱逐舰,负责抢占马绍尔群岛和吉尔伯特群岛。占领所需登陆人员从陆战一师和三师中抽调。”
“预定支援陆军‘靖远’行动的南洋第五和第六特遣舰队,包括战舰第三战队的四艘岳字号战舰,航空第四和第五战队的四艘水机母舰,装巡第二战队的四艘苏州级装巡,另有6艘轻巡和16艘驱逐舰、8艘潜艇。此外,以第1舰队和第4舰队主力为基干,分别编成主力部队和机动部队,驻泊高雄基地,作为总后援。以上——”
听完海军的报告,陈嗣广大为不安:“真的打算把德国太平洋殖民地全部吃下吗?”
杨正金不以为然道:“我们不吃,开战后英美也会来吃。就算跟德国结盟了,也要交给我们自由使用,这些地方德国人既保护不了,在他们手中也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造成既成事实后,我们再跟德国签个出售转让殖民地的条约,法理上也就没问题了。”总理马丰补充道。
“但是,这样一来,很可能会跟英美发生冲突……”
杨正金弹了弹桌子:“无所谓,反正迟早要打的,顶多关系再恶化几分,没什么区别。真的因为这个打起来,不也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吗?”
陈嗣广无话可说了。
“那么,陆军的‘靖远’行动准备得怎么样了?”胡克又转向了陆军部长兼陆军参谋长王直上将。
“是,预定执行‘靖远’行动的第八集团军,辖第10军和第56军,含整编步兵师和轻步兵师各两个,另加强大量工炮辎单位,总兵力约八万人,一星期前就已全部处于待命状态,须租赁的船只也已联络完毕,目前全集团军五成以上辎重正装船待运。”
“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次的阿尔萨斯危机像两次摩洛哥危机那样和平解决的话,越早动员,浪费的钱就越多。”
须发花白、还差两年就到六十五岁强制退役线的海军部长林泰曾大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林部长不用担心,这点钱我们还浪费得起。”财政大臣韩浪竖起他干瘦的手指,“车马船只的租赁费,每天十万而已。如果进入战争状态的话,这些钱还全免了,直接征用就是——没办法,暂时还要扮个中立国的门面。”
马丰点头感叹道:“是啊,中立,中立是个好东西。趁着德国人美梦破碎之前,必须抓紧时间完善我们的战争准备,将各方面逐步转入战时轨道,顺便从参战国赚点黄金——天佑我帝国啊!”
啊字还没完,赶紧又补上一句:“天佑吾皇。”
//com//“……就是这样,请皇上立即安排皇储殿下率专使团访问朝、日、暹,以化解协约国方面对我东盟的分化瓦解动作。”
七月十五日,总理大臣马丰代表内阁向女皇陛下如是提议道。
几天前,就在欧陆局势一触即发之时,总参情报处得到消息,英美密使正与日本、朝鲜、暹罗的亲英美派展开深度接触。
内阁要员紧急开会讨论后认为,值此关键时刻,不可任凭盟国离心,决定恩威并用——威者,联合演习之要求;恩者,即皇储之出访。
“此次出访,应将各盟国参战后的利益予以许诺,譬如日本对堪察加等领土之要求,朝鲜由藩属升格为正式盟国之愿望,暹罗收复旧土之愿望,等等。进而完成组建亚细亚解放军之协商……当然,这些都不劳皇储殿下费心,由使团中的专家来解决就可以了。”
千桦这天有些发烧,半躺在沙发上,额上还敷着一块湿毛巾,听完马丰的话,眨了眨发红的眼睛:“也好,就让他去做点正事,顺便散散心,这些天宫里闹得鸡犬不宁的……”
近日关于皇储选妃的事,马丰也有所耳闻,太后与皇储母子之间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女皇陛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个做姐姐的还真是不容易啊。
“皇上,臣在前两月出访日本时,倒是听说日本皇族有意与帝国皇室联姻,近年来,两国财团家族与中下贵族之间的联姻倒是屡见不鲜……”
作为亚洲和亲论的提出者,马丰一向鼓励东盟贵族间的政治联姻,在女皇面前提到与外国皇室联姻却还是第一次。
千桦按了按太阳穴:“皇储个性刚烈,国内的政治婚姻他都咽不下气,何况是扯到外国去。再说了,日本皇族长年近亲通婚,遗传基因不良,先前明治天皇自幼体弱不说,现在的大正天皇又是个神经病,我可不想帝国皇室的血脉被他们污染变质。”
马丰忙低头道:“是,皇上英明,臣逾越了,不过这一点倒是能够加以利用,希望陛下允许情报部门将此传言在日本方面广而流散,以争取日本民众之向心力。”
千桦疲惫地点点头:“你们自己看这办吧。”
一旁的女官长叶镜莹向马丰点点头:“总理大人,皇上需要休息……”
马丰知趣地拱手道:“是,请皇上保重身体,臣就此告退。”
马丰前脚刚走,一位唐装打扮的女官急匆匆地进来报告,说是皇储殿下求见。
“快,快叫他进来。”
千桦挣扎着起身,叶镜莹赶紧拉了个鸭绒大抱枕垫在她肘下。
刘平一进门,就上前跪安:“皇上身体还安康否?”
千桦斜托着腮笑道:“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快起来吧,正找你呢。”
刘平疑惑地眨眨眼:“皇姐莫非知道了……”
“知道什么?”
“朱馨兄妹,已经回国了……”
千桦抓过叶镜莹的手笑道:“镜子,你看,这皇太子当的,除了心上人就什么都想不到了……”
刘平微红了脸,低头道:“皇姐笑话我了,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尽管吩咐就是。”
千桦先吃了镜子呈上的药,拿下额上的毛巾,有些失望地说:“我看你还是没什么长进,算了,反正先皇也交代了,争取到你这一代,实现虚君共和,到时候你也用不着烦恼那一大堆国事了。好了,先说你的事吧,你的朱妹妹总算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要皇姐去给你提亲吗?”
“这……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只是想请皇姐在太后面前……”
千桦低低叹了口气:“这件事,朕说了不算,你母后嘴上说是跟朕一起决定,可毕竟她才是太子妃上面的婆婆,婆婆挑媳妇,自古麻烦多,所以啊,你自己的态度才是关键。”
“我自己的态度……”
“对,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你都二十三了,该独立了,像个男子汉一样堂堂正正去面对吧。”
“明白了……”
“三天后你要率使团出访朝鲜、日本、暹罗三国,巩固同盟关系,回去准备一下,中间马总理和陈外相会跟你交代具体事项。下去吧。”
“是。”
刘平咬咬牙,转身欲走,又被千桦叫住。
“听说你那朱妹妹的哥哥,在瑞士读书时有个叫爱因斯坦的导师?”
刘平不解地点点头:“好象是吧,搞什么理论物理的,很有名的样子,不过两年前去德国了……”
“镜子,派人去传这两兄妹,后天下午请他们来宫里做客。”
“可是皇上,你的身体……”
千桦瞥了一眼发呆中的刘平,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死不了,这么多事等着我做呢。”
欧洲愈加恶化的局势丝毫不受中国皇储娶老婆问题的影响,三天后,即七月十八日,德国对法国下达了最后通牒。
通牒要求法国封锁边境,禁止人员和物资流入阿尔萨斯地区,将某些边境地段交给德军“暂时占领”以防被“煽动叛乱的歹徒”利用,并要求法国交出逃入法境的“枪杀德国军民的罪犯”。
没有人会认为法国会接受这样一份严重伤害其民族自尊心的通牒,“阿尔萨斯-洛林,法兰西永不愈合的伤口,德国人却用盐粒在上面搓。”
48小时后,法国拒绝了通牒。
七月二十日,德国宣布总动员。
次日,在要求德国停止动员的通牒未受理会的情况下,法国宣布总动员。
一开始,局势看起来似乎只是德法之间的私仇,各国亲德的报纸扬言这将是上世纪普法战争的再现,同情法国的报纸则认为这将是法军一雪耻辱的大好机会。
但是仅仅到了七月二十四日,局势急转直下,奥匈借口塞尔维亚在奥国属地波斯尼亚-黑塞哥维纳煽动反奥运动,向其提出了最后通牒:永远禁止塞国内的反奥运动,逮捕反奥运动头目,由奥国警察进入塞尔维亚展开对反奥运动的调查。
两日后,塞尔维亚除最后一项外,答应了其他屈辱条件,奥国却以塞方拒绝通牒为借口,宣布总动员。同日,俄国宣布总动员。
“四到六周,最多三个月内,我们将看到欧洲以至全世界新秩序的确立……”
——《纽约时报》,一九一四年七月二十七日。
//com//“……一切都应当淹没在火焰和血泊之中;必须把男女老幼都杀死;一所房子、一棵树都不能留下。这是唯一能使退化了的法国民族感到畏惧的恐怖手段,运用这种手段,战争不到两个月就会结束;而假如我以人道主义为怀的话,那末,战争必将持续好几年。”
——德皇威廉二世
“不仅应该全力以赴去削弱敌人的兵力,而且还要破坏敌人的一切辅助源泉,如财政、铁路、粮食,甚至威望……”
“只要这种措施能为破坏中立的人带来十分肯定的好处,任何中立都是可以破坏的。”
——德国前参谋总长陆军元帅毛奇伯爵(老毛奇)
“在全力以赴地进行战争时,不可能只是对付敌国的作战人员和筑垒要点。相反,还必须竭力破坏敌人用以进行战争的一切精神和物质的辅助源泉……任何作战手段都可以使用,只要能达到战争的目的……”
“现代技术所发明的一切兵器,甚至是大批杀伤敌人的最完善、破坏性最大的兵器,都允许使用。为了在最短期间内达到战争的目的,使用这种兵器是完全不可避免的,严格地说,应该被认为是最人道的。”
——德军参谋总部《陆战军事惯例》
历史的车轮缓缓前行……
一九一四年七月三十日,德国驻巴黎大使向法国政府递交一份宣战照会,宣称法军入侵德国阿尔萨斯省,法国飞机还轰炸了德国卡尔斯鲁厄和纽伦堡,德军“被迫自卫还击”。
次日,德国未经宣战入侵比利时,破坏了1839年和1870年条约规定并由包括普鲁士在内的许多国家作出保证的比利时的中立。八月一日,比利时同德国断交。
此前的七月三十一日,奥匈已向塞尔维亚宣战。
八月一日,德国还向俄国政府提交了最后通牒,要求俄国停止动员,12小时内未能得到答复,俄国也未停止动员,八月二日,德国对俄宣战。
八月二日,英国向德国政府递交最后通牒,限其在柏林时间八月二日二十四时以前作出明确答复:德国是否打算尊重比利时的中立。德国政府拒绝回答这一最后通牒,八月三日,英国对德宣战。
八月上旬,交战双方相继完成部队展开:
在西线,法比英联军共八十八个步兵师,十二个半骑兵师,一百五十六万二千多人,四千七百余门火炮(其中约二百七十门重炮),其对面的德军为七十七个半步兵师,十个骑兵师,一百六十万人,五千余门火炮(其中五百多门重炮)。
在东线,动员未完全的俄军展开了五十二个步兵师和二十一个骑兵师,约九十万人,三千二百多门火炮。其当面的德奥联军共展开了五十二个半步兵师和十二个骑兵师,一百零五万人,二千八百余门火炮。
南线,塞尔维亚展开了十二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团,共二十四万七千人,六百一十门火炮。其当面的奥军则展开了十四个步兵师,二十五万人,五百一十六门火炮。
就在欧洲大陆陷入了战火地狱的同时,八月四日,中国、日本相继宣布局外中立,两国将正在“访问”青岛和佐世保的2艘德国巡洋舰缴械,并扣押了五十余艘德国商船。
八月五日,中国海军百余艘舰船载着若干精锐海军陆战队分队和大量工程设备驶向了中太平洋,六周内完成了对德属北马里亚纳群岛、加罗林群岛、马绍尔群岛和吉尔伯特群岛的占领。
紧接着又以重兵登陆德占西伊里安、新几内亚和俾斯麦群岛,就此接收了德国在太平洋全部属地,虽然期间曾一度发生中国军舰与同样前来占领德国属地的英荷军舰之间的武装对峙,但在中方雄厚的兵力威慑下,实力不济的英荷舰队被迫撤退。
在此期间,中德签订《柏林条约》,德国同意将上述属地以5000万美元出售给中国,部分以华商在德资产折算,部分以粮食和其他紧缺资源支付。
欧战爆发后的第三个月。
中华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部总长办公室,总参谋长刘百良正在对照地图认真审阅刚刚修订完成的陆海军兵力展开计划:
一、总战区:
1、东北方面军:司令官张一叶大将,参谋长秦飞叶上将
*第一集团军:司令官楚卿上将,下辖
第11军(步20、22师)
第19军(预步37师、38师)
第20军(预步39师、40师)
第21、22骑兵旅
——合计3个军,共6个师、2个骑兵旅,连附属部队约16万人
*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李雪冬上将,下辖
第12军(步23、24师)
第22军(预步43师、44师)
第23军(预步45师、46师)
第10、23骑兵旅
——合计3个军,共6个师、2个骑兵旅,连附属部队约16万人
*第三集团军:司令官赵飞雪上将,下辖
第5军(步7师、10师)
第7军(步12师、14师)
装甲第4军(装10、12、14旅),军长邢晓强中将
骑兵第3军(骑12、13、14旅),军长罗剑秋少将
骑兵第4军(骑26、27、30旅)
——合计2个步兵军、3个装骑军,共4个师、6个骑兵旅和3个装甲旅,连附属部队约12万人
——
方面军预备队:步104、105师(注:各方面军在战局开始时,其配属预备队尚在内地。)
——方面军总兵力合计约47万人
2、蒙古方面军:司令官王直大将,参谋长向蓝上将(王直到任前由向蓝兼司令官)
*第四集团军:司令官赵民河上将,下辖
禁卫第1军(禁步1师,禁步3师,禁骑1旅),军长许魂中将
禁卫第2军(禁步2师、禁步4师、禁骑2旅),军长郑虹中将
第1军(步1师、3师)
第2军(步2、4师)
第3军(步5、6师)
装甲第1军(装1、2、3旅),军长银天少将
装甲第2军(装4、6、7旅),军长文宇少将
装甲第3军(装5、8、9、11旅),军长刘扬波少将
禁骑军(禁骑3、4、5旅),军长毛天戟少将
骑兵第1军(骑1、2、3旅),军长苏塔德楞台少将
骑兵第2军(骑4、6、7、11旅),军长冯绍夫少将
——合计5个步兵军、5个装骑军,共10个师、12个骑兵旅和10个装甲旅,连附属部队约30万人
*西蒙古集团:司令官海啸天上将,基干兵力包括
第51军(步101师、102师)
第62军(预步123、124师)
——合计2个步兵军、4个轻步兵师,连同守备部队等共约6万人
——方面军预备队:步106师,预步121师、122师
——方面军总兵力约42万人
3、西北方面军:司令官梁天河大将,参谋长严沧龙上将
*第五集团军:梁天河兼,下辖
第4军(第8、9师)
第6军(步11、13师)
第8军(步15、17师)
第21军(预步41、42师,生产建设兵团动员部队)
装甲第5军(装13、15、16、17旅),军长萧斌中将
装甲第6军(装18、19、20旅),军长夏凡少将
骑兵第5军(骑5、8、9、15、16旅)
骑兵第6军(骑28、29、31旅)
骑兵第7军(骑24、25、32旅)
——合4个步兵军、4个装骑军,共8个师、10个骑兵旅和7个装甲旅,连附属部队约25万人
*西巴尔喀什集团:基干兵力包括
第24军(预步47、48师)
——连同守备部队等共约5万人
*南巴尔喀什集团:基干兵力包括
第25军(预步49、50师)
——连同守备部队等共约5万人
——方面军预备队:步19师、步103师
——方面军总兵力约40万人
4、南方方面军:司令官肖如海大将,参谋长白羽上将
*第六集团军(越南方面):辖
第55军(步109、110师)
第65军(预步129、130师)
第68军(预步135、136师)
亚细亚解放军第1军(越南复国军第201、202轻步师、南洋义勇军第301轻步师)
——合4个军、9个轻步兵师,连同附属部队共约15万人
*第七集团军(菲律宾方面):辖
第9军(陆战5师、步18师、步115师)
第54军(步107、108师)
——合2个军,5个师(其中3个轻步兵师),连同附属部队共约10万人
*第一南海集团(马来亚方面,开战后1个月内集结完毕),辖
陆战3师、朝鲜陆战1旅
第72军(预步143、144师)
亚细亚解放军第2军(日本近卫师团、南洋义勇军第302轻步师)
亚细亚解放军第3军(朝鲜禁卫师,南洋义勇军第303轻步师)
——共7个师(其中4个轻步师),连同附属部队共约15万人
*第二南海集团(婆罗洲方面,开战后1个月内集结完毕)
陆战4师、日本陆战1旅
第73军(预步145、146师)
亚细亚解放军第4军(南洋义勇军第304、305轻步兵师)
——共6个师(其中5个轻步师),连同附属部队共约10万人
*滇缅集团:辖
第70军(预步141、142师)
第79军(预步157、158师)
——连同附属部队共约6万人
*香港攻略军:第57军(步113、114师)
——连同附属部队约3万人。
——方面军总兵力合计约60万人
5、东海方面军:司令官沈星一大将(海军陆战队司令),辖
*第八集团军(夏威夷方面):
陆战第1军(陆战1师、2师、陆战装甲1、2旅、陆战机步11、12旅)
第10军(步16、21师)
第56军(步111、112师)
第8守备群(预步131、132师、133、134师,装21旅,另炮兵、工兵、陆航部队等)
——共10个师(其中6个轻步师),5个装步、机步旅,连同附属部队,合计约25万人
*关岛特遣支队(海军特遣兵力若干)
*威克岛特遣支队(同上)
*中途岛特遣支队(同上)
*东海守备区:
吉尔伯特守备队
马绍尔守备队
加罗林守备队
马里亚纳守备队
6、东南方面军:司令官顾英扬大将
*第九集团军(新几内亚-俾斯麦群岛方面)
第63军(步125、126师)
第64军(步127、128师)
*西伊里安集团
基干兵力为步147师
——方面军共5个轻步兵师,连同附属部队,合计约8万人
7、藏印守备区:动员后约3万人
二、海军:
1、东海方面舰队——
#东亚联合舰队第1舰队司令部(主力部队):
*无畏型战舰16艘:
战舰第1战队:平海(旗),宁海,靖海,威海(8门380炮,25节)
战舰第2战队:扬波,逐波,伏波,驾波(8门350炮,25节)
战舰第3战队:北岳,南岳,东岳,西岳(8门305炮,22节)
日战舰1战队:伊势、信浓(中国之波字号,主炮8门350毫米/45倍)
朝战舰1战队:广开土号、李舜臣号(中国之波字号,主炮8门350毫米/45倍)
*战巡4艘:震雷、闪雷、雾岛(日)、榛名(日)——8门350炮,28节
*水机母舰4艘:(航空3、4战队,56架载机)
航空第3战队:海鹰、猎鹰(22节)
航空第4战队:神鹰、金鹰
*装巡4艘:
帝国装巡1战队超勇、扬威(24节)
日本装巡1战队筑波、生驹(23节)
*轻巡16艘:
轻巡第1战队:4艘豹字号
轻巡第2战队:4艘豹字号
轻巡第3战队:4艘豹字号
日本轻巡第1战队:球磨级4艘——球磨、足柄、长良、大井
*舰队驱逐舰32艘:
驱逐第1战队:8艘狼字号
驱逐第2战队:8艘狼字号
驱逐第3战队:8艘狼字号
驱逐第4战队:8艘阳字号
另,
油船、煤船若干——
#联合舰队第1航空舰队司令部(机动部队):
“大鹏”号(旗)、“云鹏”号、“金隼”号、“猎隼”号(舰载机250架),战巡2(迅雷、响雷),装巡4(装巡3战队),轻巡6,驱逐16。油船若干。
编成如下
航空第1战队:大鹏、云鹏
航空第2战队:金隼、猎隼
战巡1战队:震雷、闪雷
装巡第3战队:昆仑、祁连、天山、秦岭
轻巡第4战队:白虎等4艘虎字号
驱逐第5战队:轻巡捷豹,8艘阳字号
驱逐第6战队:轻巡王虎,8艘阳字号
#联合舰队第6舰队司令部(警戒侦察部队):
潜舰1、2、3战队,22艘潜舰,在瓦胡岛东面展开成双层警戒网。
潜舰第1战队:供应舰飞鲸,鲸15、16、19、20、21、22、23、24号,共8艘。
潜舰第2战队:供应舰长鲸,鲸1、2、3、5、6号,鲸11、12、14号,共8艘。
潜舰第3战队:供应舰须鲸,鲸7、8、9、10号、鲸17、18号,共6艘。
#东海特遣舰队司令部(登陆护航部队):
战舰2艘(战舰4战队龙威、凤翔),装巡6艘(帝国装巡2战队苏州级4艘、日本装巡2战队伊吹级2艘),水母2艘(航空5战队飞鹰、天鹰,12架载机),轻巡8(轻巡洋5、6战队),驱逐22(日本驱逐1、2战队,朝鲜驱逐1、2战队)。
战舰第4战队:龙威(3代),凤翔(2代),各载8门350炮,航速最大22节
装巡第2战队:杭州、广州、福州、泉州
日本装巡第2战队:伊吹、鞍马(即中国苏州级,主炮4门305毫米/40倍,航速最大22节)
航空第5战队:飞鹰、天鹰(航速最大17节)
轻巡第5战队:4艘虎字号(28节)
轻巡第6战队:4艘剑字号(26节)
日本驱逐第1战队:村雨级4艘——村雨、时雨、雾雨、春雨
日本驱逐第2战队:村雨级4艘——朝雨、松雨、山雨、滨雨
朝鲜驱逐第1战队:狼字号8艘
朝鲜驱逐第2战队:阳字号6艘
另,
专用两栖舰艇与运输舰船一批。
#关岛特遣舰队——
轻巡第11战队刀字号旧巡2艘(大刀号,陌刀号),炮舰“泰山”号,特设炮舰“顺德”号,3艘运输舰,关岛特遣支队及工程队3000人。
#威克岛特遣舰队——
轻巡12战队长刀号旧式轻巡,特设水机母舰信昌号(载机4架),2艘运输舰,威克岛特遣支队及工程队1000人。
#中途岛特遣舰队——
轻巡13战队马刀号旧式轻巡,特设水机母舰荣昌号(载机4架),特设巡洋舰“隆运”号、“隆安”号,威克岛特遣支队及工程队500人。
#特鲁克驻留舰队——
驱逐12战队雪字号旧驱8艘,轻巡第14战队雨字号旧巡4艘(谷雨、雾雨、雷雨、山雨)
#吉尔伯特警戒部队——
驱逐13战队雪字号旧驱6艘,轻巡第15战队雨字号旧巡2艘(冬雨、松雨)
2、南海方面舰队——
#第2舰队司令部,司令官马升宇上将,辖
*战舰第5战队:瑞祥、瑞吉、瑞仙、瑞鹤(锅炉改造后航速提高到19节)
*战舰第6战队:雷电、云电
*装巡第4战队:白云、香云
*日本战舰第2战队:加贺、土佐(由中国瑞字号改进,主炮6门305毫米/45倍,19节)
*日本装巡第6战队:妙高、羽黑(伊吹级改,主炮4门305毫米/45倍)
*朝鲜战舰第2战队:
汉城(自中国订造,即中国瑞字号,1908年服役,主炮6门305毫米/40倍,19节)
平壤(中国转让,原中国电字号,1906年加入朝鲜海军,主炮4门305毫米/40倍,17节)
*朝鲜装巡第1战队:
太白级3艘——太白、太极、太宇(中国转让,原中国云字号,1908年加入朝鲜海军,主炮4门305毫米/40倍,20节)
*朝鲜装巡第2战队:
苏州级(改)2艘——济州、义州(主炮4门305毫米/40倍,22节)
——合计旧战舰10艘,旧式大型装巡9艘,载有20门305毫米/45倍主炮和70门305毫米/40倍主炮。
为以上旧主力舰提供掩护的部队包括18艘轻巡、30艘驱逐和57艘潜舰:
朝鲜轻巡第1战队:豹字号轻巡4艘
朝鲜轻巡第2战队:虎字号轻巡4艘
日本轻巡第2战队:球磨级4艘(28节)
日本轻巡第3战队:虎字级4艘(28节)
雷击第1战队:轻巡天虎,8艘阳字号
雷击第2战队:轻巡宝剑,8艘月字号
雷击第3战队:8艘水字号大型雷艇(小型驱逐舰)
日本雷击第1战队:村雨级4艘——五月雨、花雨、秋雨、川雨
日本雷击第2战队:朝潮级4艘
潜舰第4战队:供应舰波鲸,鲨25-36号,共12艘。
潜舰第5战队:供应舰沧鲸,鲨13-24号(缺15号),共11艘。
潜舰第6战队:供应舰波鲸,鲨1-12号,共12艘
日本潜舰第1战队:潜水母舰迅鲸,4艘鲨二、6艘鲨二改潜舰
日本潜舰第2战队:4艘鲨一型潜舰
朝鲜潜舰战队:2艘鲨一型,6艘鲨二型潜舰。
——
舰队初期任务为遏制英法远东舰队,并近接支援越南作战
#联合舰队第3舰队司令部,共6艘二级旧装巡和20艘轻巡、32艘驱逐舰。
日本装巡第3战队:浅间、常盘(富士级改进型,主炮4门203毫米/45倍)
日本装巡第4战队:磐手、八云(主炮4门203毫米/45倍)
日本装巡第5战队:富士、出云(主炮4门203毫米/45倍)
日本轻巡第4战队:朝日级旧轻巡4艘——“朝日”、“春日”、“日清”,“日进”
日本轻巡第5战队:笠置级旧轻巡4艘——“笠置”、“阿苏”、“宗谷”、“津轻”
日本轻巡第11战队:高砂级旧轻巡4艘——“高砂”、“千岁”、“音羽”、“利根”
朝鲜轻巡第3战队:仁川级旧轻巡4艘——“仁川”、“镇海”、“蔚山”、“元山”(1900-1903自德国下水)。
朝鲜轻巡第11战队:江华级旧轻巡4艘——“江华”、“群山”、“济州”、“釜山”
帝国驱逐第11战队:月字号8艘
日本驱逐第3战队:朝潮级5艘
日本驱逐第4战队:丛云级3艘
日本驱逐第11战队:丛云级4艘
朝鲜驱逐第3战队:雪字号6艘。
朝鲜驱逐第11战队:雪字号6艘
……
完美的计划?
刘百良不敢妄言,仔细审阅之后,明天就要在御前会议上报告,千年帝国之梦,决定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
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在如此热切、兴奋得快要窒息般地期待着呢?
刘百良放开文件,端起咖啡,遥望窗外的夜空,没有星星,沉寂的死亡味道,在那里,死去的战友们也正迫切期待着吧。
放心,看我们的吧!
//com//到一九一四年十月四日,欧洲大陆上的战争已经进行了整整九个星期。
两个星期前,德军在马恩河会战中失利,被迫从距离巴黎仅五十英里的战线上撤退,德军参谋总长小毛奇那“六周内解决法国”的狂言给结结实实吞了回去。值得一提的是,会战期间,英军投入了他们的秘密武器“TANK”,给德军造成了极大震撼,其中1部坦克在反攻中竟独自俘获了一个营的德军!
“比历史上提前了3年……看来是武定国他们起的作用。”
京师,新华宫,临时召集的集团全会上,得悉这一消息的成员们议论纷纷。
“历史已经彻底颠覆了……也不能全推到武定国他们头上,帝国多年来大力发展航空和装甲部队,相关情报很难做到完全保密吧。”
“如此一来,英国方面比历史提前3、4年投入实用化的航母和鱼雷机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英美密约确实存在的话,英方也很有可能将相关技术转让给了美国……”
“风险大大增加了啊……”
“据查,英德法俄这几个主要参战国的精锐陆军部队也都在连一级加编了轻机枪和轻迫击炮……亚俄战争的经验被他国充分借鉴是迟早的事,谁都不是傻瓜。”
“这样一来还要坚持参战吗?”
……
“诸位!静一静!”杨正金用指节敲了敲桌子,会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请诸位想一想,我们为什么非要跟殖民强盗之一的德国结盟,而不是单挑全世界殖民强盗呢?既然我们有那么多先进观念,那就对白种强盗来个单方面大屠杀嘛。”
张志高慢悠悠地帮忙说明:“做不到,我们的先进观念,只能奏效一时,很快就会被对方效仿,实质上现代战争已经是工业实力的比拼,若工业实力对比过于悬殊,我方虽然可能在初期占些便宜,最终还是难免被拖垮。”
“所以,”杨正金点点头,“先进观念被他国效仿这样的事情,一开始就应该有所觉悟了,我们正是以此为前提来准备战争的吧!”
“杨元老说得不错,朕也认为不必为此大惊小怪,该做什么照旧进行就是了。”女皇陛下也发了话,部分一时动摇的成员这才稍稍稳住阵脚。
作为会议实际主持者的杨正金向女皇低头致意:“接下来的主要问题就是对英美的谈判了,英美对我国单方面占领全部德属太平洋殖民地的行动十分不满,马绍尔、吉尔伯特和俾斯麦群岛的军舰对峙事件已经在英美掀起了一股新的反华风潮。现在我们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就是英国由此觉悟到不可能与中德同时对抗,并认为中国的威胁大于德国,从而力争与德国和谈,联合整个白人世界来对付我们……”
“关键是美国的态度。”张志高强调道,“若美国接受我国的条件,退出太平洋,则英国为保住其亚太殖民地,很可能将挟马恩河会战胜利之势,设法与德国媾和。”
“那样的话我手中这份作战计划可就变成废纸了。”总参谋长刘百良苦笑道。
“那就把价码抬高,令美国无法接受我国的条件不就行了?”前总理、现任司法大臣莫宁在他巨大的黑框眼镜后面眨着眼,“不但要把他们赶出太平洋,还要允许我们在墨西哥建立海军基地,甚至是分享巴拿马运河的控制权……总之,逼着他们发飙就是了。”
国防大臣胡克揉了揉下巴:“本来美国就不可能同意退出太平洋,他们也渴望占有南洋和澳洲的利益,最好的证据就是美国海军主力已经向西海岸集结了。”
对外交事务日渐熟悉的总理马丰也加入了讨论:“的确,对美国要强硬,对英国则要缓和,不能把英国人逼得太急,暂时放低姿态,只请求英国承认我国对德属太平洋殖民地的占领,不再提其他条件,并暗示可以考虑参加协约国作战。毕竟我国一开场抢占的是同盟国而非协约国的殖民地,对方要判明我方真实意图还需要时间。同时要及时与德国沟通,以防德方产生误会,绝望而提前媾和。”
“左右都得小心仔细,跟走钢丝一样……”六人组中的潘国臣斗胆发声道——大人物们自然没工夫理会他的无意义感叹。
“说起来,德国人怎么还没来求我们?速决战显然已经破产了啊。”现任东北军区司令、预定担任战时东北方面军司令官的张一叶有点着急了。
“还没完全破产,”刘百良放下手中的茶杯,“德军虽然从马恩河方面撤退了,但是从九月中旬开始,双方在马恩河北面拼命要包围对方的暴露侧翼,逐渐将战线延伸到了北海沿岸地带。现在看来,德军还有机会,英法比联军的战线上尚有空隙。如果我是德军统帅,大概也会禁不住诱惑,向加来海峡沿岸的法国港口突击,一来有可能完成新的侧翼包抄;二来可以严重破坏英军的交通,从而对英国今后是否参战达成决定决定性影响;三来还可保证更有效地使用潜艇和空军。”
“但是按照历史记载,德军在随后的佛兰德交战中未能突破协约国军的防御,那次交战也成为西欧战区最后一次机动交战,从此以后那里就停止了机动行动,全线转入阵地战。”胡克补充道。
“德国人能创造奇迹吗?要不要赌一把?”武海松恶习难改,向身边的潘绍安偷偷搭腔。
“你想把内裤也输掉吗……”
“没关系,我就穿我老婆的……”
“……”
这边张一叶还有点不服气:“难道我们就只能等着德国人来求我们吗?在此之前,什么都不能做?”
刘百良一摊手:“我们已经做了够多了,想要亲眼看见的话,明天就可以让你飞去特鲁克,那里现在有上百艘舰艇整装待发。或者到闽粤的南洋义勇军兵营去瞧瞧,在那里你可以真正认识到什么叫王道主义,什么叫亚洲解放。”
“我选第二项。”说实话,张一叶还真没搞清楚这个南洋义勇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com//一九一四年十月,帝国对英、法、美、荷的谈判陷入停滞对峙状态,上述四国相继在太平洋地区展开战争准备,到十一月底,四国已经集结了相当可观的海军兵力。
南洋方面,英法荷三国海军共集结有7艘无畏型战舰和战巡:
英国“巨人”级战舰——“巨人”号、“大力神”号(标排20825吨,主炮10门305毫米,航速21节)、
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级战舰——“马来亚”号(27500吨,8门381毫米,23/24节)、
英国“不倦”级战巡——“澳大利亚”号(18150吨,8门305毫米,25节)、
法国“丹东”级战舰——“丹东”号(21300吨,12门305毫米炮,21节)、
荷兰“爪哇”号、“苏门答腊”号(德制“赫尔戈兰”级,22808吨,12门305毫米,21节);
4艘旧式战舰:
英国“纳尔逊”级2艘——“纳尔逊”号、“阿加门农”号(16000吨,4门305毫米,10门234毫米,18节/1908年完工)、
“爱德华七世”级2艘:“阿非利加”号、“不列颠尼亚”号(17000吨,4门305毫米,4门234毫米,18节/1906年完工);
10艘装甲巡洋舰:
英国“德雷克”级——“德雷克”号、“好望角”号(14000吨,2门234毫米炮,16门152毫米炮,23节/1902-03年完工)、
英国“蒙茅斯”级——“蒙茅斯号”、“贝德福德”号、“肯特”号、“埃塞克斯”号(9800吨,14门152毫米炮,22-23节/1902-04年完工)、
英国“德文舍尔”级——“阿盖尔”号、“罗森伯格”号(10800吨,22-23节,4门7点5英寸炮,6门6英寸炮,1905年完工)、
法国“费里”级——“费里”号、“甘比特”号(12000吨,4门7点6英寸炮,16门6点4英寸炮,22点5节/1905年完工);
14艘防护巡洋舰和小型巡洋舰:
英国“强盛级”——“强盛”号、“可怖”号(14200吨,2门234毫米炮,12门152毫米炮,航速22节/1897-98年服役)、
英国“韦茅斯”级——“韦茅斯”号、“法尔茅斯”号、“雅茅斯”号、“达特茅斯”号(5200吨,8门152毫米炮,25-27节)、
英国“布里斯托”级——“利物浦”号、“纽卡斯尔”号(4800吨,2门152毫米炮,10门102毫米炮,26节)、
英国“福伍德”级——“福伍德”号、“福里塞特”号(2800吨,10门12磅炮,25节)、
法国“安南”号(2600吨,4门5点5英寸炮,22节)、“孤拔”号(4200吨,4门6点4英寸炮,6门5点5英寸炮,20节)、
荷兰“巴达维亚”号、“巨港”号(2500吨,8门12磅炮,24节);
以及30余艘驱逐舰、小型驱逐舰和炮舰。
此外,皇家澳大利亚舰队主力为4艘精干的防护巡洋舰:
“查塔姆”级——“悉尼”号、“布里斯本”号、“墨尔本”号(5400吨,8门152毫米炮,25点7节/1913年完工)、
“伯明翰”级——“阿德莱德”号(5400吨,9门152毫米炮,25点5节/1914年完工)。
美国方面,自中国展开规模空前的“安澜”和“靖远”行动后,美国海军主力逐步由东海岸向西海岸转移,到此时,美国在太平洋共集结有三支舰队:
其一就是驻扎菲律宾的菲律宾分舰队,主干兵力为:
“蒙哥马利”级防护巡洋舰3艘:“蒙哥马利”号、“底特律”号、“马布尔黑德”号(2235吨,2门152毫米炮、8门127毫米炮,18节)
以及班“布里齐级”小型驱逐舰3艘、炮舰3艘。
其二为驻扎夏威夷的太平洋舰队,主干兵力为:
装甲巡洋舰8艘——
“皮特斯堡”级4艘:“圣迭戈”号、“休伦”号、“普韦布洛”号、“皮特斯堡”号(13680吨,4门254毫米炮、14门152毫米炮,22节)、
“孟菲斯”级4艘:“米苏拉”号、“查尔罗特”号、“孟菲斯”号、“西特里”号(14500吨,4门254毫米炮、16门152毫米炮,22节);
防护巡洋舰8艘——
“哥仑比亚级”2艘:“哥伦比亚”号、“明尼波利斯”号(8270吨,1门203毫米炮、2门152毫米炮、8门102毫米炮,22点5节/1894服役)、
“丹佛”级6艘:“丹佛”号、“德梅因”号、“查塔努加”号、“戈维斯顿”号、“塔科马”号、“克利夫兰”号(4700吨,10门127毫米炮,16点5节/1903-1905服役);
驱逐舰8艘:“史密斯”级4艘、“保尔丁”级4艘。
其三为暂驻西海岸的所谓“大舰队”,主干兵力包括:
无畏型战舰14艘——
南卡罗来那级:南卡罗来那号、密歇根号(16,000吨,8门305毫米主炮,18点5节)、
“特拉华”级:特拉华号、北达科他号(20000吨,10门305毫米主炮,21节)、
“佛罗里达”级:佛罗里达号、犹它号(21825吨,10门305毫米主炮,21节)、
“怀俄明”级:怀俄明号、阿肯色号(26,000吨,12门305毫米主炮,20点5节)、
“纽约”级:纽约号、得克萨斯号(27,000吨,10门356毫米主炮,21节)、
“内华达”级:内华达号,俄克拉荷马号(27,000吨,10门356毫米主炮,20点5节)、
“宾夕法尼亚”级:宾夕法尼亚号、亚利桑纳号(31,400吨,12门356毫米主炮,21节),
以上合计80门305毫米主炮和64门356毫米主炮;
前无畏旧式战舰8艘——
弗吉尼亚级4艘:“弗吉尼亚”号、“新泽西”号、“内布拉斯加”号、“乔治亚”号(14,948吨,4门305毫米主炮,19节)、
康涅狄格级4艘:“康涅狄格”号、“路易斯安纳”号、“堪萨斯”号、“明尼苏达”号(16,000吨,4门305毫米主炮,18节),
以上合计36门305毫米主炮;
装甲巡洋舰2艘——
“皮特斯堡”级“弗雷德里克”号、“亨廷顿”号(1905年服役);
防护巡洋舰3艘——
“圣路易斯”级“圣路易斯”号、“密尔沃基”号、“查里斯顿”号(10964吨,14门6英寸炮,22节/1904-1906年服役);
另“保尔丁”级驱逐舰16艘。
得益于帝国情报部门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密码破译能力和恐怖的海外情报网,上述情报完整地递送到了海军参谋部和帝国总参谋部,的确,在一九一四年的最后几个月里,帝国陆海军拥有弥足珍贵的“透视眼”。
对于坐镇正行驶于特鲁克-马绍尔群岛航线的“平海”号上的联合舰队司令萨镇冰上将来说,那只透视眼是关键,却不是惟一的关键……
//com//加罗林群岛的晴空湛蓝透彻,中太平洋的海风卷挟着湿气与咸味,桅顶悬挂着龙旗、旭日旗与太极旗的上百艘军舰在浅蓝的海面上犁出无数道整齐排列的白色航迹,联合舰队第一舰队与东海特遣舰队主力正以无比张扬的姿态开往最后的集结地——马绍尔群岛。
萨镇冰静静地屹立于“平海”号战舰的航海舰桥上,身边簇拥着胸前挂着金穗带的参谋们,离开特鲁克已经两天了,上千海里的航程走完了一半多,萨镇冰心里却还有些不安。
现年五十五岁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字鼎铭,始祖乃元世祖忽必烈宠信的色目人大将萨拉布哈,“元统年间,家于闽”,十六世传至萨镇冰,草原骑士的后裔成为大工业时代钢铁大舰队的统帅,大概是萨布哈拉大将万万不曾想到的吧。
萨镇冰至今还记得自己幸运地成为福建船政第一批留学生时,父亲欣然为他题写的对联:“家有健儿驰海上;国御顽夷赖栋梁”,父亲的期望时刻鞭策着他,渡过了在英国格林威治海军学校的四年宝贵时光。
时光如梭,离开格林威治已经三十四年了,萨镇冰亲眼目睹了祖国现代化海军的诞生与成长,亲身经历了两次对外战争的关键海战,帝国海军的壮伟功勋鼓舞着他,上级、部属与国民的期望激励着他,去夺取更伟大的胜利——即便如此,作为东盟数百艘钢铁军舰的统帅,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必须保有一个清醒的头脑。
“我们这样张扬地开到马绍尔群岛,真的能把美主力舰队诱出西海岸基地吗?”
萨镇冰想起三天前向部属下达命令时听到的疑问,当时自己的回答是,如果美主力舰队不离开西海岸基地,就照乙方案先登陆,后打援。
的确是轻松简单的回答。
几个月前,总参谋部与海陆军参谋部共同在海军大学进行了多次兵棋推演,最终确定了对美作战的总计划。
总计划的核心,在于摧毁或重创美海军主力。
欧战爆发后,受到中国迅速夺取德国在太平洋全部殖民地的刺激,以及东盟展开局部军事动员的影响,美国利用新近完工的巴拿马运河,迅速将海军主力集结到了西海岸。
然而,以当前的技术条件,联合舰队不可能一下子越过如此浩瀚广阔的太平洋,开到美国西海岸去攻击美海军主力舰队。
可不可以坐等美军来进攻呢?以逸待劳、依托中太平洋岛群节节阻击不是更好吗?
参谋中也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但很快遭到上级的驳斥:这样是将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对方,我方将被迫陷入处处防御、处处无力的不利境地。
要夺取南洋,就必须先摧毁美舰队,美舰队的存在就是威胁,就算不转移到西海岸而是照旧驻扎在东海岸也一样!有夏威夷这个中继基地,美舰队随时可能扑向正鏖战于南洋的联合舰队背后!
以此为共识,就要以夏威夷为诱饵,将美主力舰队吸引到夏威夷周围进行决战,全力摧毁之。
失去了夏威夷,美西海岸必将暴露在我军的直接打击下,多年来树立的大国尊严势必败坏殆尽,巴拿马运河也将面临被摧毁的危险,其他美洲国家还可能因以上因素而改变对美态度——夏威夷作为诱饵的价值是充分的。
为了让美方感受到压力,就要大大咧咧地将联合舰队主力不加任何无线电管制地开往马绍尔,作出即将展开夏威夷攻略的姿态,逼迫美主力舰队向夏威夷开进增援。
这正是萨镇冰指挥下的联合舰队主力正在做的事。
站在美方的立场,即便是在夏威夷决战,依托夏威夷基地,可进可守,相对跨越数千海里而来的联合舰队,显而易见具有单方面的优势,大概还会梦想打一场南海大海战式的全胜之战吧。
但是美国人显然还未充分意识到海军航空兵的作用,水上飞机母舰登上战争舞台十年后,美海军仅有1艘煤船改装的水上飞机母舰,载机6架,航速不足14节,无法跟上快速机动的战斗舰队。到欧战爆发时,美陆海军总共只有不到一百架飞机和少数几艘飞艇,其中有武装的飞行器寥寥无几,绝大部分只是作为辅助侦察工具而存在。
当欧洲各国纷纷从亚俄战争和阿比西尼亚战争中吸取经验教训的时候,塔夫脱时代的美国却在自我陶醉的道德独奏中松懈了军备,这是历史的必然?还是上帝的大能?
航空兵!帝国海军航空兵的优势足以将美方所独有的地利完全抵消!
冒着冬日北太平洋严寒,现正秘密集结于北海道的第一航空舰队,将以航母舰载机破天荒地对糜集夏威夷基地的美主力舰队展开突击!
之后,联合舰队主力部队开上前去,堂堂正正挑战在空袭中被削弱的美舰队,将其摧毁或重创,进而掩护登陆部队占领夏威夷诸岛。
这就是最完美的甲方案。
至于效果次之的乙方案,考虑到美主力舰队也有可能在我军实际向夏进军前按兵不动,老是停在西海岸基地睡大觉,我军又不能一直拖着不开战,届时就不得不先展开登陆作战,迅速夺取瓦胡岛海军基地的同时,主力部队在周围海域待机,随时准备与前来增援的美海军主力决战。届时也不是不可以发挥舰载机的作用,但目标的状态由静止变为机动后,命中率将无法保障。不过这样一来,美方本土作战的优势也就消失了——跟联合舰队一样要渡过半个太平洋来决战。
最坏的情况,就是美方坚决不上钩,宁愿放弃夏威夷也不冒舰队决战的风险,先以保存舰队为第一要务,等待时机再行反攻。
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由此确定了丙方案:将夏威夷群岛迅速建设为航空要塞,充实兵力,同时部署足够的机动部队,随时对美国西海岸及巴拿马运河方向展开破袭作战,尽可能迫使美方及早反攻,将美舰队主力消耗在要塞攻略上。
美国人会如何反应呢?
事实上,无论哪种方案,都预示着长期消耗战的前景。
这正是令萨镇冰不安的地方。
无庸置疑,战争是为了对己方较有利的和平。
帝国能得到什么样的和平呢?
萨镇冰暂时还看不清,但他知道,自己和麾下数万将兵正肩负着创造那种“对己方较有利和平”的重任,几亿人的命运与期望,多么沉重,又多么振奋人心!
夏威夷,我们要来了……
//com//对德同盟的确立,是进入到十一月以后的事情。
到十一月中旬,随着比利时境内佛兰德会战的结束,西线敌对双方经过三个半月互有胜负的激战,彼此都停滞在长达七百公里的宽大正面筑垒阵地前。每一方都有由天然障碍物或中立国领土掩护的侧翼,夺取速胜的一切希望终于破灭,西线进入了阵地战阶段。
东线方面,开战后的第一个月,德军第八集团军在坦能堡会战中重创入侵东普鲁士的俄西北方面军,然而德国的盟友奥匈却在同期的加里西亚会战中大败于俄军主力,损兵约二十五万。
随后展开的华沙-伊凡哥罗德战役中,俄军动用了对德、奥作战全部兵力的一半以上,挫败了德军第九集团军对华沙的进攻,并从战线的西南方面全面推进到奥匈境内的喀尔巴阡山脉一线。
十一月初,德军大本营尚在犹豫:继续在西线解决战争,或者将作战中心移向东线对付俄国。
与此同时,东线德军主动发起罗兹战役,粉碎了俄国大本营攻入德国内地的战略计划,再度将战线推进到了华沙-伊凡哥罗德一线。
期间,十一月十二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对英、法、俄宣布“神圣战争”,加入了同盟国一方作战,欧战逐渐开始朝着世界大战的方向演进。
十一月底,得到德国首相贝特曼-霍尔韦格支持的德国东线集团军群指挥部和奥匈统帅部——主要是由“坦能堡英雄”兴登堡和鲁登道夫,以及奥匈参谋总长康拉德——向德军统帅部提出了15年战局的计划,要求首先摧毁俄国,结束东线的战争,以迫使英法让步,缔结有利于德、奥的和约。
十一月二十六日,德国驻华大使奥伦伊贝格伯爵受命携秘密文件与中国外交大臣陈嗣广会晤。
次日,奥伦伊贝格伯爵相继拜见了中国首相与女皇陛下。
二十八日,柏林和北京分别成立了由中德使馆武官组成的军事联络处。
三十日,德国首相会见中国驻德大使。
次日,德皇亲自会见中国驻德大使。
十二月二日,德国驻华军事联络处人员受邀前往早在十月初即已开设的东亚武装力量统帅大本营,与大本营参谋会商协同作战事宜。
与此同时,中国驻德军事联络处也与德国最高统帅部取得了直接联系。
密码电波在地球的两面——北京与柏林——之间频繁穿梭,距离无法阻挡战争之神紧锣密鼓的脚步。
经过近一周的紧张协商,最终确认了先迫使俄国退出战争的方略,规定在一九一五年战局中,德、奥、土将动用大约110个师,东亚联军动用50-60个师,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同时进攻俄国,同时设法动员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波斯等周边国家参加同盟国一方作战。
除此之外,关于对英法的作战,东盟方面却只字未提,德方也知趣地不加询问。
到这个时候,风云变幻的一九一四年也即将落下帷幕。
离圣诞节还有两周,十二月的京师,大雪纷飞,茫茫碎空,挥不去的战争阴云,这个冬天还不算太冷。
往日波粼柳翠的中南海别院,此时也无可奈何地披上了一层漫漫白色。
南海西岸的月影阁上,斜披裘袍、凭栏望雪的,是何人身影?
“我的小公主,雪那么大还出来,小心冻着了。”
这月影阁,本是先皇赐给月兰公主刘玉春的别所,当今可称公主的,也惟独玉春一人。
“皇上,您怎么来了……”
没错,刚才亲密地唤着“小公主”的人,正是当今女皇刘千桦。
虽说两人实乃异母所生,又并非一起长大,多年来却不曾显得生分,即便是姐姐荣登九五之尊后,关系也没有冷淡下来。
倒是近几个月,由于皇储和公主的婚姻问题,闹得一家子都不愉快,姐妹俩也好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
吩咐女官奉上手炉和热酒后,玉春拉着姐姐坐到身边。
“来的正好,我心里有话,正不知道跟谁说呢。”
“跟你的夫君说啊。”千桦笑着点点玉春粉扑扑的鼻尖。
“什么呀,还不是夫君呢……”
今年九月,公主正式与琉球世子尚昌订婚,预定明年华历正月成婚。
十月份,帝国议会通过《纳琉球入内藩案》,接受现任琉球王的呈请,将琉球由外藩改为内藩,琉球王室依照内藩蒙古亲王之例,食王爵俸禄,暂守其土,待训政机关接收大政后可自行选择留住本地或迁往内地。
“快了,没几天了……一切可都给你们安排好了。”
“可是……听说快要打仗了?真的吗?”玉春漂亮的大眼睛里流溢出无从遮掩的忧虑。
千桦撩着妹妹耳边的发绺:“国家大事你不用管,安心等着做你的新娘吧,打仗也不能不成亲呀。”
“可是哥哥和尚昌都说,开战的话,就要去前线……”
千桦笑道:“傻瓜,就算朕答应,太后也不依——放心吧,他们哪都去不了,都得老老实实把这婚结了。”
玉春还是不放心:“成亲以后呢?成亲以后,他们硬是要上前线,那该怎么办?”
千桦眯了眯眼:“那就要看储妃殿下跟你的本事了。”
玉春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子:“什么呀……皇姐真是的……”
说话间,女官端来了手炉和热酒,姐妹俩对饮了一杯,玉春更觉躁热,把衣领稍稍解了,露出藕芯般的粉颈。
“妹妹的皮肤可真好——驸马有这么说过吗?”千桦变着法儿套话。
玉春咂了咂舌:“那家伙,嘴笨着呢,非要我教他才行。”
“傻瓜,我看他是故意装笨,专等你来教……”
“才不是,姐姐乱讲……”
两人又闹了一阵,玉春突然目光低垂,神情也变得黯淡起来。
千桦忙问:“好好的,怎么又不开心了?”
“没什么,想到哥哥的事了……”
“怎么,看着平儿被别的女人夺走,舍不得了吧?”
“什么呀,我们是双胞兄妹,怎么可能……”玉春撇撇嘴,抱紧了怀里的手炉。
“我是觉得,哥哥虽然如愿以偿了,但是如果成亲以后母后还是那个样子,储妃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母后未免过于顽固了……”
——当年十月,宫内厅宣布皇储刘平将纳已故朱涛伯爵(追赠)之女朱馨为储妃,定于明年正月成婚。
千桦笑道:“原来是在为你嫂子担心啊,真是难得,好吧,到时候我们一起来帮储妃?好不好?”
“可是,我们都去帮着储妃的话,母后又太可怜了……”
“没办法两全齐美的时候,就照自己心里认为正确的去做吧,一时的迷惘是经常有的事,关键时刻不要迷失掉自我就好了,再说了,你背后还有朕这个皇帝顶着呢。”
“恩……”玉春用力点着头,眼神却还仿佛迷途的羔羊。
“陛下,时间到了。”女官长叶镜莹在千桦耳边轻轻提醒。
玉春微笑道:“皇上去忙吧,我虽然不懂国家大事,却知道当皇上是很累人的,希望以后哥哥不会那么累。”
千桦的手指似乎还舍不得那绺充溢青春气息的秀发:“什么都想着你哥哥呢,放心吧,到他当皇帝的时候,应该会轻松很多……”
刘平当皇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刘家的皇位真的能传继下去吗?
回到新华宫的内会议厅之前,千桦已经在指向“未来”那个深邃宇宙的太空望远镜中耗费了足够多的时间。
这次的御前会议的主题,是确定开战时间。
“……德奥集团确定将在明年二月份展开对俄国的全面攻势,我军是否要等到那时再向俄国进军?”这些天来一直忙于与德国驻华军事联络处打交道的总参谋长刘百良首先抛出了议题。
陆军参谋长兼陆军部长王直闪动着他的鹰眼:“冬季的西伯利亚不适宜大兵团作战,但是在贝加尔湖周围和中亚南部,我们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原来西伯利亚的冬天虽然苦寒难耐,但在深度与储水量高居世界第一的贝加尔湖周围,因受巨大水体的调节和地热异常的影响,湖区气候与同纬度周围地区相比有所不同。这里光照很充足,加之贝加尔湖水体吸收太阳辐射的能力强,故湖区昼夜温差小,年内季节温差也小,冬暖夏凉,最冷月、最热月、结冰期、化冰期都比周围地图推迟一个月。冬季,在平均气温零下三十度的严寒的西伯利亚,贝加尔湖则成为一个相对的温点,湖区北部、中部、南部最冷月的平均气温分别为零下三点一、零上一点六和零点七摄氏度。
中亚南部的冬季平均气温也只在摄氏零度左右,而且相对具有充分水汽来源的贝加尔湖区远为干旱,冬季降雪极少,无从阻碍作战行动。
//com//一名参谋往图板上挂上了巨幅的外蒙古-贝加尔地图。
王直取过教鞭,直指地图上方蜿蜒流入贝加尔湖的色楞格河。
“现集结在贝加尔南面的是集中了大量精锐部队的第三和第四集团军,可从中精选擅长冬季作战的各兵种单位组成若干混成突击群,沿色楞格河谷向乌兰乌德突进,切断赤塔方面敌军之后路!之后以乌兰乌德为核心,向东西两面扩展战线,争取有利姿态,建立巩固的前进据点,为冬季过后的作战打下基础。”
“建议在1月前发起作战,1到5月贝加尔湖处于封冻期,前3个月由于湖面结冰的释热作用,湖滨一百公里范围内的气温比周边高11-16度,同时这期间战区内降雪也较少,部队活动和驻守较方便。”
“在第三第四集团军集中突击的同时,东北方面军主力应视天气状况尽可能积极向前推进,重点夺取尼布楚方面的铁路线,并掩护满洲里方面的铁路修筑工作,为春夏攻势做准备。”
“至于中亚方面,”王直示意参谋换上另一幅地图,“可先将西北方面军的主干兵力向阿拉木图-塔拉兹方面突进,力争解放布哈拉、希瓦两汗国,辅以民族独立宣传,尽可能煽动起中亚各民族的反俄起义,并打通与波斯的联系。同时在巴尔喀什北面展开积极防御。西北方面军应在夏季到来前完成作战,之后主力将视情向巴尔喀什北面集结,以配合东北方面和蒙古方面军在远东和东西伯利亚的作战。”
王直顿了顿,放下教鞭。
“同时,各方面军配属的航空兵,应视天气状况,尽可能对上述作战进行集中支援。”
“至于南方方面军和东海方面军的开战时间,要由海军来决定。”
海军参谋长严复“唰”地起身:“海军希望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到二十五日,也就是西方圣诞节期间,机动部队可对珍珠港发起奇袭,随后主力部队和登陆部队展开夏威夷攻略。在奇袭发起的同时,南海方面先行展开越南和菲律宾的作战。”
总参谋长刘百良点点头:“选在西方人最重要的节日期间发起攻击,的确可以强化奇袭的效果,那么,相关的准备完成了吗?”
“是,各部队已全体就位,随时可以领命出征!”严复信心十足地应道。
“但是,根据先前提交的南洋方面敌军情报,英法荷远东舰队的实力十分可观,拥有7艘无畏型战舰,其中还有英国最新锐的女王级战舰。相对之下,我南海方面舰队主力全部是亚俄战争前后的旧式战舰,在主力部队回师之前,若南洋之敌集中向我进攻,我军该如何抵挡?”以谨慎细致闻名的国防大臣胡克当即提出了疑问。
严复点头应道:“是,海军对此也有考虑,作为应对,首先是在南海方面舰队中配备了大量的雷击舰艇,包括62艘驱逐舰、57艘潜水舰和128艘鱼雷艇,期望凭借优势的雷击兵力稍加弥补主力舰方面的劣势。其次是为南海方面舰队配备了有力的岸基航空兵,包括108架具有鱼雷攻击能力的远程轰炸机,以及若干大型巡逻飞艇和远程水上飞机。再次,开战后南洋方面舰队主力将在陆基航空兵掩护下集中支援菲律宾登陆作战,同时以相当规模轻兵力掩护南方沿海交通线,不会分散部署,给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最后……”
“若机动部队奇袭的效果足够理想,可从开往夏威夷的主力部队中抽调4到6艘无畏型战舰,先行开回南洋,支援南海方面舰队作战。”
“相反,若奇袭效果一般,面对英法荷联军可能的挑战,南海方面舰队就要凭借现有兵力尽可能迟滞、消耗敌军。具体来说就是避免主力决战,集中水面、水下、空中的雷击兵力不惜代价地发起攻击,暂时逼退敌军,以待我主力部队回援。”
“届时,有信心撑到主力部队回援吗?”胡克还是有点不放心。
“本人和南方方面舰队司令官都有充分的信心!”严复昂首道。
刘百良点点头:“那么,关于开战日期的确定,我想陆海军已经达成了共识,以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当天为X日,没有问题吧?”
开战日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为了对开战日保密,更为了达成对珍珠港的奇袭,会议决定采取以下策略:
第一、各方面的作战以海军机动部队奇袭珍珠港的时间为准,同时展开。
第二、外交上,改变先前的对美强硬态度,放宽谈判条件,使其感受到我方尚具有谈判诚意。继续对驻美外交官隐瞒实情,令他们自己也真心认为自己是在为和平而谈判。
第三、海军对夏攻击部队出港后一周内,首相应发表对美缓和讲话,表达对谈判前景的乐观态度。
第四、开战日期和海军攻击部队的出动应对内部严格保密,直到最后一刻,向各部队下达的命令应尽量含糊,避免诸如“开战”、“进攻”之类清晰的指向。
第五、海军对夏攻击部队出港后应尽可能保持无线电静默,其中机动部队在攻击发起前绝对禁止一切无线电波往来。
第六、海军对夏攻击部队出港后,在马绍尔、特鲁克、高雄、旅顺、青岛和吴基地以攻击部队各舰船呼号按日常通讯量拍发假电报,给对方造成攻击部队舰船尚停留在上述基地的印象。
第七、组织缀有对夏攻击部队舰船标志的水兵在上述基地附近上岸休息。
第八、严密监视和封锁对夏攻击部队出发基地周边海域、地域,展开预防性“清空”,对一切可疑人物实施无差别消除。
第九、开战日前夕,保持若干艘撤侨船只在航线上。
第十、对夏攻击部队应尽可能避开民用船航线,周围派出警戒驱逐舰,避免不必要的空中侦察,对发现攻击部队的船只,可采取包括直接摧毁在内的一切手段,避免其发出电报。
第十一、……
//com//一九一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瓦胡岛。
美国东部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半夜,这里却尚未送平安夜前的夕阳,檀香山(火努鲁鲁)最大最豪华的库克酒店大厅里,上百名身着洁白军服、风度翩翩的海军军官正与大约同等数量的夫人、小姐们共享丰盛的圣诞大餐。
大厅中央的巨大长桌上,摆放着主菜——一列嘴里咬着苹果的卡卢阿烤猪——做这样一只烤猪,得费好几道工序。先在地上挖一个洞,周围用岩石堆起来,用牧豆树作劈柴,等岩石烧热的时候,用巨朱蕉和香蕉的树叶裹好整只猪,再放进特制的罐里。其他需要烤制的配食也用香蕉树叶包好码在烤猪的四周。上面整个再用树叶盖好,铺上一层土与火隔开,烤上四到八小时才算完成。
戴着高筒帽的厨师根据餐客要求当场切下肉片,盛入餐盘中,由侍者送去。
烤猪周围满满地摆放着其他菜肴:香蕉、菠萝、甜薯、洋葱鲑鱼、椰汁布丁、水果沙拉、烤牛排、炸鸡,以及盛放在生菜、水果片之上的漂亮海鲜。
当然,晚宴上也少不了现榨的各种果汁、葡萄酒、朗姆酒、白兰地、威士忌——吧台后边,穿着黑背心的帅气酒保正熟练地调制出各种色彩绚丽的鸡尾酒。
平安夜怎么能少得了圣诞树?专程从旧金山运来的巨大圣诞树几乎要顶到了天花板!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彩灯、铃铛、星星、小礼盒……
“多漂亮的圣诞树,我提议,为这美好的平安夜干一杯!”
举杯祝酒的那位高个子海军上将正是新任美国海军舰队司令洛布利*D*伊文利,嘴边附着猪油的光泽,保养很好的脸上泛着酒精作用的绯红,这是他抵达夏威夷四周内经历的第四次也是最惬意的一次宴会。
多美好的夜晚啊——谁不这么认为呢?
同席的将军、高官、夫人、小姐们热热闹闹地干了这一杯,马上又回到座位上痛嚼起烤肉、海鲜与水果来。
一位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伊文利刚刚结识的市长夫人——微笑着发问:“司令官阁下,您不担心战争吗?我是说,也许明早一起来,就会看见那些黄种人的船开到港外……”
“夫人,我们正等着他们呢。”伊文利上将彬彬有礼地点着头,拾起餐巾擦拭起嘴边的猪油来。
“那些黄猴子——他们只适合种甘蔗和做苦力,航海?不,天哪,您想想,一群猴子,在桅杆间跳来跳去,钻进烟囱和通风管里,把他们毛茸茸的脸熏得黑呼呼的……哈哈哈哈……”马利安市长发挥着他自以为是的幽默,倒先把自己笑得直不起腰来。
“可是,他们不是打败了俄国人吗?”须发花白的莫里总督却有些不安。
“哈哈哈哈……那是因为狗熊比起猴子来更不适合航海——他们只适合躲在林子里偷蜂蜜吃。”
“不能小看那个黄种人的联盟,他们的力量,足以颠覆世界……”指挥战列舰第三分队的西顿*施罗德中将低垂着眼,发出了相反的声音。
“是吗?将军,您感到害怕了?”马利安夫人不客气地问道。
施罗德中将拧起了眉头:“去年,就在去年,我参观过他们的战舰,最新的战舰,配备十五英寸的大炮,航速高达二十五节,全世界只有英国人拥有同样强大的战舰!他们的水兵训练有素,精神饱满,吃得很好,身体也很健壮,一点也不比我们差。我还听说,他们拥有一种新式的飞机母舰,上面搭载的大量飞机足以击沉一整支舰队……”
战列舰第二分队司令威廉*H*埃姆利中将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得了吧,我们的舰队也有飞机母舰,不是什么希奇的东西。飞机这种小玩具,没那么神,只能在天气晴朗无风的时候放出去玩玩,下雨、天黑、风大,都不能用,武器只有一两挺机枪和几枚比3英寸炮弹还轻的小炸弹,对我们装甲厚实的战舰一点用都没有,勉强作为侦察巡洋舰的补充而已。海上决战还是要靠战列舰,战列舰!靠战列舰上的巨炮!我们的主力舰队在主炮数量上具有不可动摇的优势,足以将胆敢开到夏威夷的敌人统统揍进海底!”
马利安市长兴奋地挥动起拳头:“对啊,统统揍进海底,让黄猴子们喂螃蟹去!来,为我们英勇无畏的埃姆利将军干一杯!”
“我认为战争不会那么早爆发。”如此娇声说话的是总督的小女儿爱丝丽,今年刚满十八岁,长着一头漂亮的粟色卷发。
总督瞥了瞥女儿:“爱丝丽,别乱说话……”
伊文利上将微微一笑:“没关系,爱丝丽小姐,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认为战争不会那么早爆发?”
“因为中国的皇储快要结婚了,在东方君主国家,皇储结婚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这次还特别邀请了各国的名人要员参加典礼——我父亲正好就在受邀请之列。所以我觉得,就算要打仗,也要等到皇储结婚典礼以后,这样才符合他们的传统习惯。”
伊文利转向莫里总督笑道:“总督阁下,您有一个聪明博识的女儿。”
莫里总督无奈地耸耸肩:“她总是这样,喜欢夸夸奇谈,有时候我都说不过她,这些天她一天到晚在说那个中国皇储的事,好象皇储要娶的是她——我的上帝。”
“爸爸……”爱丝丽不满地用胳膊肘推了老爹一下。
“哈哈,这很正常,女孩子总是喜欢王子公主,灰姑娘什么的,不过她说的真是有道理。”
伊文利抿了口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诗人般地感叹起来:“和平,多么宝贵、美好的东西,却偏偏要由武力来换取,我们来这里之前,战争一触即发,我们到来之后,对方才又重新老老实实回到谈判桌前。美国的舰队,总算实现了它的价值……”
马利安市长大声附和:“说得对,美国的舰队是为了和平而存在的,和平万岁!干杯!”
大厅的那一头,热烈急促的鼓点响起,伴随着波利尼西亚风味的音乐,皮肤浅黑的夏威夷姑娘跳起了草裙舞,很快,几位醉醺醺的军官跳出宴席加入了舞蹈,顿时尖叫声、拍掌声、口哨声响成一片,宴会的高潮开始了……
多么美好、快乐的夜晚!
//com//夏威夷时间12月24日20:00,瓦胡岛以北400海里,东亚联军第一航空舰队的32艘军舰正劈开夜暗中的大海,向着那以珍珠为名的美丽港湾疾驶而去。
舰队旗舰“大鹏”号的司令舰桥上,面对深沉无边的黑暗,舰队司令梁书铭中将抱臂不动,突然以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向身边的参谋下令:“用信号灯传令各战队,我舰队已进入敌巡洋舰巡逻圈,全舰队自21:00起实施绝对灯火管制,各舰须加强夜间了望,谨防碰撞。”
“是!”参谋记录完毕,领命而去。
作为整个夏威夷攻略最关键的一环,作为机密“奇兵”的机动部队绝对不可以有一点闪失,肩负重责的梁书铭不能不小心谨慎。
梁书铭今年四十八岁,个头不高,身材偏瘦,长得有些秀气。他十八岁就加入前清水师,相继在“超勇”(一代)、“定远”号上服役,因表现优异,屡受提拔,并在二十四岁时得以保送新设的海军大学大连官校。
二十年前,作为六十八名首届毕业生之一,以航海科第一名的成绩取得当时光绪皇帝御赐的佩剑,随后分配到“龙威”(二代)号上,参加了歼灭日本海军主力的大东沟海战。
甲午战争后,也许是命运使然,梁书铭与海军航空兵结下了不结之缘——先是受命学习飞行,随后担任水上飞机部队的小队长、中队长,帝国第一艘水上飞机母舰“飞鹰”号建成后,又被任命为该舰舰长。亚俄战争最绚丽的南海大海战中,梁书铭指挥由“飞鹰”、“天鹰”号组成的航空第一战队伴随主力部队作战,战队派出的水上飞机及时发现了俄舰队,为主力部队抢占有利阵位争取了时间。
亚俄战争后,梁书铭又回到海大接受再培训,在此期间提出了全新的海军航空战理论,获得了历任国防大臣、总参谋长等高层人物的支持,以该理论为基础,帝国海军开始了航空舰队的大发展。
梁书铭深信,航母及其舰载机必将成为日后主宰大洋的霸主。
只是由于工业水准的限制,此时的海军航空部队要完全取代巨舰大炮还早了些——这一点,梁书铭还是有清醒认识的。
在海参崴和鹿儿岛进行的秘密演习中,“枭鹰”舰载攻击机使用特制的450毫米浅水鱼雷近距离攻击目标,取得了极好的效果,但比起一线潜艇和水面军舰上普遍配置的500毫米和550毫米重型鱼雷来,全重仅450公斤的450毫米航空鱼雷威力的确弱了些,对付最新式的敌军战舰恐怕有些吃力。且“枭鹰”攻击机搭载鱼雷后航速低、机动困难,超低空攻击时很容易成为机枪甚至步枪的靶子,攻击高速运动中的敌舰时效果也很不理想。
引擎工业跟不上啊,虽然再怎么看也已经领先了他国好几年,却也只能勉强给“枭鹰”配上北洋重工的HK-10型220马力引擎,更强力的引擎也不是没有,但体积和重量太大,只能装在不需要考虑舰上搭载条件的陆基轰炸机上。
有鉴于此,只能将航空攻击部队发挥威力的希望寄托在令对方猝不及防的奇袭上了,所以,如果舰队的行踪被发现,奇袭变成强攻,航空攻击部队的作战效果就将大打折扣——降低三成?五成?不,届时可能连一艘敌舰都无法击沉,反而遭受巨大损失!
行动的隐蔽性正是胜利的保证!
只是,该做的都做了,现在,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
梁书铭摘下军帽,捧在手里细细抚摩,努力平静心绪。
这一夜,注定漫长难耐。
“大鹏”号甲板下面的宽敞机库里,数百名整备员和飞行员还在紧张地为明天的战斗做准备。
“最后检查一遍,睁大你们的眼睛,用你们的手指一寸一寸摸过去!绝不能让我们的飞行员开着有问题的飞机上天!”
机库那头,五零四舰战中队的整备长大叔正提着喇叭给整备员们鼓劲,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检查了,却没有一个整备员叫苦叫累。
“稳住……稳住……瞄准了……距离一千,九百,八百,……五百!放!拉起来!干得漂亮!”
机库这边,一一六舰攻中队的飞行员们正以画着敌舰侧面投影图的大纸板为目标进行最后的训练:由几名整备员竖抬着纸板,从飞机前方匀速接近,这样舰影就会越来越大,到规定的距离时,飞行员按下鱼雷发射按钮,模拟完成投雷、拉起、重整编队、返航等一系列动作——这也是无法进行实兵飞行演练时最有效的训练方式。
“这是‘特拉华’级!这个,‘纽约’级!‘内华达’级!没错吧……到你了……”
另一边,几对飞行员正互相以画有敌舰侧影的卡片进行测验,这是为了锻炼识别能力,以便战时选定目标及战后确认战果。
脑后晃着马尾的女少尉祁冰对这个游戏特别感兴趣,每当猜中了总会兴奋得直拍手,脸上泛滥着一对漂亮的酒窝,仿佛对她而言,战争就是一场趣味横生的游戏。
“哎呀,我又猜中了,到你了到你了……”
同伴也早已习惯了这个总是带来欢乐气氛的女孩,没有人不想开开心心地面对生死,如果无法避开战争,就当成游戏一样去面对吧——年轻人总有办法找到自我安慰的办法。
“士气高涨嘛。”
机库上方的一列玻璃窗后,一战队司令毕凌波少将目睹下面的热闹场景,由衷地赞叹道。
“年轻就是好,可以不想那么多,可以那么开心地面对生死……”
一旁的第一联队联队长蔡勇上校也捧着茶杯感叹起来。
毕凌波微微点头:“年轻人,无所畏惧的年轻人,经过这一战之后,他们将成为钢铁、战神,我期待着呢。”
“是啊,要成为钢铁,成为帝国的栋梁,而不是无谓的牺牲掉。就算死,也要死得足够有价值,这正是我们指挥官的责任。明天,我会亲眼看着他们由毛头小子变成真正的战士!”
蔡勇目光如炬,仿佛此时他已置身战场,张开结实的翅膀,向着林立的桅杆与山峦起伏般的舰群飞扑下去!
//com//夏威夷时间12月24日,20:30,瓦胡岛西南30海里的洋面上,一根细细黑黑的东西做贼心虚地探出头来,缓缓自转了几圈,又迅速收进了海里。
稍顷,一个长条状的巨大黑影破开海面,唰啦唰啦地浮了上来,黑影中部靠前的扁筒形突出物边上,模糊可见三个白字:鲸22。
帝国海军鲸-22号潜舰离开马绍尔已经三周了,这期间白天下潜,晚上浮到水面航行,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开到夏威夷海域。
鲸-22号是最新式的鲸三型远洋潜舰,以8节水面航速可行驶一万海里,装备8个550毫米鱼雷发射管和14枚鱼雷,以及2门120毫米炮,非常适合远洋破交和侦察行动。
联军第六舰队司令部共派出了3个战队共22艘鲸系列远洋潜舰开往夏威夷,在珍珠港外100海里范围内构成三条警戒线,以监视敌舰队的行踪,并在开战后伺机发起攻击。
鲸22号正是隶属于第六舰队第一潜舰战队,处于最重要的第一条警戒线上。
舰长莫明少校动作麻利地钻出狭窄的通道,跳到还散发着海水咸湿味的指挥台上,举起胸前的高倍望远镜朝黑暗中了望起来。
随后上来的大副刘得安上尉惬意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伸展着胳膊感叹起来:“还是看不到陆地啊。”
“小声点,注意观察。”
狭小的指挥台勉强只能容纳五六个人,到这里享受新鲜空气通常是军官的特权,水兵们在作战航行中惟一能看见外面世界机会就是到上甲板前后的大炮那里服务——而对于单纯执行潜伏侦察任务的潜舰来说,这种机会根本不存在。
四名军官——舰长、大副、航海长、雷炮长——拿着望远镜了望了半天,黑暗中什么都没有,既没有烟囱里喷出的火星,也没有军舰的破浪声,只有周围黝黑的海浪轻轻扑打舰体,把四人慢悠悠地晃来晃去。
大副刘得安放下望远镜,啃了口压缩饼干:“没有月亮的夜晚……对我们,对他们都不是好事。”
“压缩饼干有什么好吃的?”莫明瞥了他一眼。
刘得安压了压军帽:“又不能抽烟,就当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潜艇兵戒烟是理所当然的。”
“放心吧,上岸后我会补回来的。”
“你没救了……”
刘得安小心地收起剩下的大半包压缩饼干:“且不说这个,舰长,我们就不靠得更近一点吗?也许有机会吃到大鱼……”
“接到命令前一律不得离开警戒线,你想让我提人头去见司令长官?吃大鱼?小心先被人吃了。潜艇兵的要则忘记了吗?”
刘得安晃了晃脑袋:“是,长官。潜艇兵的要则只有一个字——忍,心上悬刃,泰然处之,不焦不躁,无畏无怯……”
“好了,不用跟我背书,老老实实做你的事——航海长,两舷微速,先慢慢开上一阵,我们再观察观察。”
“是……两舷微速……”
车钟轻响,在小心谨慎的莫明舰长指挥下,鲸22号开始了它黑暗中的巡航……
同日,22:00,瓦胡岛西南700海里,一支庞大的舰队在黑暗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仿佛一群山岳般巨大的鬼魅在海上飘荡。
东亚联军第一舰队的90艘舰只——76艘作战舰和14艘快速补给舰——正排成七路纵队,以18节的编队航速,排开数十万吨海水,向黑暗深处的目标破浪而去。
位于七路纵队中央一路的联合舰队总旗舰“平海”号上,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上将正提着一杯红茶,伏身于巨大的海图上仔细研究。
两小时前,萨镇冰接到了大本营的密码电报:美舰队主力尚在港内,计战舰22、大型巡洋舰6-7、巡洋舰7-8、驱逐舰16-18,着即按甲方案展开作战!
也就是说,截止情报从瓦胡岛方面发出时,确认有3-4艘大型装甲巡洋舰和大约同等数量的防护巡洋舰,以及6-8艘驱逐舰开出了港外进行例行巡逻。
根据相关情报,美军对珍珠港基地的警戒圈分为三层:最外层距离基地200-450海里,由巡洋舰分队进行巡逻;中层150-250海里,由飞机和潜艇负责;最内层在150海里内,由驱逐舰分队负责。
自联合舰队主力进驻马绍尔之后,美军加强了珍珠港西南方向的警戒巡逻,与此相应的,就是其他方向巡逻力量的削弱,这也是为什么机动部队非要绕一个大圈子从珍珠港北面发起突击。
但这样一来,由马绍尔方面正面突击的主力部队就无法与机动部队同时发起攻击——若机动部队发动攻击前,主力部队在通过对方强化后的警戒圈时被发现,机动部队的奇袭就等于是破产了。
正因为如此,相较机动部队,主力部队拖后了一天行程,预定在奇袭发起后的第二天抵达珍珠港外,向美舰队堂堂正正地挑战。
但是,若遭受机动部队打击后的美舰队趁夜向西海岸逃跑,歼灭美舰队的期望恐怕就要落空了。
机动部队不可能对珍珠港进行一整天的袭击,由于舰载机性能的限制,航空母舰将不得不在距离瓦胡岛100海里的危险海域活动,敌巡洋舰只需要短短几小时就能开到,飞机的话只要一个多小时,这样一来,即使只是两到三波的航空攻击也要冒极大的风险。
那样的话,只能祈求在这短暂的两三波攻击中给美舰队造成最大限度的损害了。
虽然心里的确抱有“是男人的话就堂堂正正来迎战”的骑士热情,萨镇冰还是不得不考虑到这大家都不愿面对的情况。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总比乙、丙方案所设定的前提——美主力舰队坚守西海岸——要好得多。
即便一样要面对敌人的反攻,被机动部队削弱后的敌主力舰队,与毫发无伤的敌主力舰队——你会选择哪一个做对手?
再说了,我们还有那22艘潜舰呢,堪称这世界上最现代化、最先进的潜舰!
届时让潜舰部队守在港外,不惜代价地分批拦截敌舰,想必也能取得不少战果。
那边的美舰队司令会如何选择呢?
萨镇冰放下茶杯,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脖子,虽然他无法预见对方司令官未来的选择,但他很清楚,对方的选项,不多不少,只有两个:战,与逃。
如果决定权交给“平海”号上的380毫米主炮,那就毫无疑问地要选前者了。
美利坚合众国海军舰队司令阁下,你会如何选择呢?
//com//美国东部时间12月25日07:30,华盛顿,天刚刚亮,中国驻美谈判特使陆徵祥就被秘书从床上叫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急……”
陆徵祥接过秘书递过的眼镜,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醉意,不快地抱怨道。
“国内密电,甲特级。”
“什么……快拿过来。”
灯光下,陆徵祥只看到寥寥两行字:“取出零号密件,照密件指示于本日13:00行动。”
衣服也来不及穿,陆徵祥赶紧取出钥匙,从房间一角的书架上取下几本厚重的国际法工具书——后面隐藏着整个使馆最重要的保险柜。
插入钥匙,准确地转动密码环,“嗒”一声,柜子开了,里面塞满了文件。
抽出最上面那件毫不起眼的、表面写着“一零三号密”字样的文件袋,陆徵祥深深吸了口气,披上秘书递来的外衣,用剪刀拆开了密封的文件袋。
袋中有两个信封,其中一个两面都写有“先阅此信,只限特使本人”,另一个表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陆徵祥屏退秘书,拆开有字的信封,只有短短几句话:“将另一信封中之文件补填当日日期后,根据密电指示时间,递交美方负责人。切记!事关重大,须绝对按密电指示时间行动,不得提前亦不得稍有延误!另:本文及密电阅后烧毁。”
陆徵祥心头一颤:莫不是……
打开那个没字的信封,漂亮的花纹印边纸上工整地排着几段手写的中英文。
略去前面一大堆花哨的外交辞令,陆徵祥只看到了文末最关键的一句:“即刻起与贵国进入战争状态。”
原来,自己这几个月里全心全意的努力,竟只是为一个精心构造的骗局锦上添花而已……
陆徵祥痛苦地垂下了头。
……
夏威夷当地时间(比美国东部时间晚6小时)12月25日05:30,瓦胡岛以北160海里,机动部队旗舰“大鹏”号。
天还是黑沉沉的,“大鹏”号的飞行甲板中后部却早已影影绰绰地摆满了飞机,借着两舷和舰岛上打出的灯光,穿着各色马甲的甲板工作员正有条不紊地为第一攻击波的飞机加油装弹。
与此同时,舰岛下面的飞行员待机室中,第一舰载航空联队联队长暨第一攻击波指挥官蔡勇上校正率领即将出征的部属,恭敬地向墙上的女皇陛下画像鞠躬行礼。
礼毕,一战队司令官毕凌波少将亲自为飞行员们一一奉上壮行的御赐佳酿,口中不住地拜托:“靠你了、加油、好好干、杀敌报国……”
酒分完了,蔡勇率先高举酒杯:“弟兄们,为了帝国,为了女皇陛下,为了我们海军的荣誉——把美国鬼子都干进海底去!”
“帝国万岁!女皇陛下万岁!”
热血沸腾的战士们一起饮下了热辣辣的白酒,眼睛鼻子里仿佛立即喷出了火,誓将挡在前面的一切敌人烧成灰烬!
排在第二攻击波的两位女飞行员——五零四舰战中队的蔡国兰中尉和一六六舰攻中队的祁冰少尉——为打头阵的战士们一一挂上了花环,一战队之花在后面看着你们呢——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吧。
给蔡勇挂花环时,蔡国兰表情坚毅:“叔父保重,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表现的。”
蔡勇点点头,疼爱地摸摸她的头,这个当代花木兰一般的侄女,一直是他眼中无比贵重的珍宝。
年轻人,好好干,一定要活下来啊!
蔡勇由衷地从内心祝福着所有即将出征的战士。
不过,那位可爱少女祁冰的祝福应该比蔡大叔内心的呐喊更有效果。
“这可是我和蔡姐姐亲手编的花环、我们来比赛看看、记得留几艘船给我们第二攻击波……”
诸如此类的话语加上美丽少女的甜美笑容……燃烧吧!海军航空兵的战士们!怎么可以落在女人后面!就算是为了脖子上的花环,也要拼了命干一场!上吧!
机动部队的另外三艘航空母舰上,此时也正上演着类似的剧目。
四艘航空母舰上搭载的250架舰载机,就是机动部队全部的航空打击力量。
第一航空战队的“大鹏”号和“云鹏”号同属“大鹏级”,今年相继服役,标准排水量19400吨,长216公尺,宽28公尺,航速28节。舰上官兵1450人,额定搭载舰载机76架,其中“枭鹰”舰上攻击机5个中队45架,“海闪电”舰上战斗机3个中队18架,“东风”舰上侦察机1个中队6架,备用机7架(“枭鹰”、“海闪电”各3架,“东风”1架)。
第二航空战队的“金隼”、“猎隼”也同为姊妹舰,相继于1912、1913年服役,标准排水量15000吨,航速28节。额定搭载舰载机54架,其中“枭鹰”4个中队36架,“海闪电”2个中队12架,“东风”1个中队6架。
第一攻击波预定由第一战队的“大鹏”号、“云鹏”号各派出24架舰攻和12架舰战,第二战队的“金隼”、“猎隼”各派出24架舰攻和6架舰战,合计96架舰攻、36架舰战共132架舰载机。
第一攻击波指挥官蔡勇上校将搭乘“大鹏”号第一舰载机联队第一六五舰攻中队的中队长机(该机不搭载鱼雷而加装副油箱和大功率无线电),从战场上空掌握局势,实施指挥,并将作战进程适时向机动部队司令梁书铭中将直接汇报。为防万一,“金隼”号上的第三舰载机联队联队长梁慕斌上校作为第一攻击副指挥官,同样搭乘一架经过特殊改装的“枭鹰”攻击机,随时准备接替蔡勇的位置。
这样一来,第一攻击波的96架舰攻将搭载94枚450毫米鱼雷、36架舰战将搭载72枚25公斤炸弹飞往珍珠港。
06:00,机动部队转向西北,四艘航母开足马力,迎风行驶,准备放飞第一攻击波。
//com//美国东部时间13:00,华盛顿,美国国务院。
国务卿罗伯特*兰辛一脸纳闷地从陆徵祥手中接过那份文件,一分钟后,这位平素以沉着稳重闻名的要员惊讶地抬起头:“陆,这是战争!”
陆徵祥不敢正对老朋友的目光:“很遗憾,我只能服从帝国政府的命令。”
兰辛脸色铁青,愤恨地转过身去,大步走向办公室,一把抓起电话:“接白宫,我要跟总统说话!”
八千公里外的珍珠港,天空刚刚放亮,港中洋溢着欢乐平安夜之后的慵懒醉意。辽阔的港湾上空,云层稀疏,没有一架飞机,只有早起的海鸥在漫无目的地盘旋。
庞大的舰群在斜射的阳光下宁静而安详地停泊在福特岛周围。
大致在福特岛东面的主停泊场,由东北向西南,依次停泊着六对无畏型战舰:“宾夕法尼亚”号和“亚利桑纳”号、“内华达”号和“俄克拉荷马”号、“纽约”号和“得克萨斯”号、“怀俄明”号和“阿肯色”号、“佛罗里达”号和“犹它”号、“特拉华”号和“北达科他”号。
主停泊场以东,第一码头和尚未完工的一、二号船坞和第二码头附近,紧贴着岸边停泊着四艘装甲巡洋舰:“圣迭戈”号、“休伦”号、“孟菲斯”号和“西特里”号,几艘煤船、油船和修理船,以及一些平底驳船。
福特岛北面停泊着水上飞机母舰“木星”号,几艘轻巡洋舰、一些煤船、油船和修理船,以及2艘驱逐舰母舰和16艘驱逐舰——停泊的方式是每艘母舰的一舷紧贴着8艘驱逐舰。
福特岛西北方面,跟主停泊场相似,从东北向西南依次停泊着五对吨位较小的战舰:“南卡罗来那”号和“密歇根”号、“康涅狄格”号和“路易斯安纳”号、“堪萨斯”号和“明尼苏达”号、“弗吉尼亚”号和“新泽西”号,以及“内布拉斯加”号和“乔治亚”号。
福特岛西南,靠近港湾入口处,停泊着装甲巡洋舰“弗雷德里克”号、“亨廷顿”号,和大型防护巡洋舰“圣路易斯”号、“密尔沃基”号、“查里斯顿”号。
福特岛上的肖特式水上飞机和希卡姆机场的莱特式飞机整齐整齐地停放在大帐篷里——以防夏威夷充沛的雨水腐蚀它们的木质骨架。莱特五式的巡逻半径为250海里,肖特式的巡逻半径不到150海里。
12月25日当天,整个瓦胡岛总共部署有18架水上飞机(包括“木星”号上的6架)、26架陆基飞机和1艘飞艇,其中只有不到半数飞机配备有机枪和挂弹架。
珍珠港海军基地没有部署任何口径大于7点62毫米的高射武器,22挺安装在高脚架上的马克沁机枪就是基地本身的全部防空火力。
最新式的无畏型战列舰“宾夕法尼亚”号、“亚利桑那”号、“内华达”和“俄克拉荷马”号上各安装有2门试制的三英寸高射炮,这是舰队仅有的8门高射炮,其他舰只的防空火力仅限于几挺安装在上层建筑周围的马克沁机枪。
此时,各舰官兵们正三三两两地钻出船舱,向舰艏集结,准备进行升旗仪式。
谁也没有注意到,北方的云层缝隙间,隐约跳出了一小簇黑点。
07:50,蔡勇上校的飞机第一个抵达珍珠港上空。
宝石般的蓝色港湾中,安静地镶嵌着一串串大大小小的钢铁饰物——敌军毫无防备!
蔡勇当即对身后的电报员下令:“发报!赤壁功成!”
两千多年前的三国时代,孙刘联军在赤壁大败曹操水军,由此奠定了三分天下的大势,以“赤壁功成”作为这次奇袭成功的暗语,着实有一番别样意味在内。
发报的同时,蔡勇掏出信号枪往空中连打了两发信号弹,向身后的一百三十架作战机发出了“立即攻击”的命令。
10分钟后,联合舰队旗舰“平海”号上的通信参谋兴奋地冲进司令长官室报告:“赤壁功成!”
萨镇冰只是微微一笑,往棋钵里掏出黑子,继续桌上那盘黑白交错、形势未定的棋局。
08:10,珍珠港基地。
透过餐厅的宽大玻璃窗,美国海军舰队司令伊文利上将呆呆地注视着漫天而来的机群,手中的刀叉微微颤抖。
“司令官,华盛顿来电,1小时前中国已向我国宣战,命令舰队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1小时前?”伊文利的嘴角有些扭曲。
“是的,1小时前。”
一秒钟后,餐桌上无辜的火腿吐司和煎蛋成了牺牲品——瞬间脱离了碟子,翻转着坠向地板。
08:15,第一攻击波的36架舰战首先扑向福特岛和希卡姆海军航空站,对那几列干净的青色帐篷猛烈扫射,同时投下炸弹,顿时一股股黑烟争先恐地冲天而起。
两分钟后,6个中队48架鱼雷机从福特岛以东进入,分别向主停泊场位于外侧的那六艘巨大的无畏型战列舰投射鱼雷,规定每个中队负责一艘战舰,各机在长机之后相继进入、投雷,也就是说,预定对每艘战舰发射8枚鱼雷。
机翼下炫耀着蓝红金三色圆环的鱼雷机没有心情跟正在发呆的美国佬打招呼,径直对准战舰投下鱼雷,接着突然向北掉转机头,大大咧咧地退出战斗。
凄厉的警报从岸上响起的同时,“亚利桑纳”号左舷忽地腾起一股高高的水柱,沉闷而撕心裂肺的爆炸声震撼了整个港湾!
接着是“俄克拉荷马”号、“得克萨斯”号、“阿肯色”号、“犹它”号、“北达科他”号,训练有素的华军鱼雷机飞行员在500码距离上毫无妨碍地轻松投雷,命中率之高连他们自己都感到晕眩!
数十股高大骇人的水柱接连升起又纷纷扬扬地洒下后,六艘战舰相继倾斜,其中“亚利桑纳”号左舷连中七枚鱼雷,不但迅速左倾到40度,内部燃起的大火还从敞开的舱门中呼呼地往外冲,烈火浓烟,直冲云霄!
对主停泊场的战舰发起攻击后的几分钟里,5个中队40架鱼雷机从福特岛以西进入,对同样停泊在队列外侧的“密歇根”号、“路易斯安纳”号、“明尼苏达”号、“新泽西”号和“乔治亚”号发起攻击,也同样是一个中队对付一艘战舰。
与此同时,一个只有6架鱼雷机的游击中队分成三组,对港湾入口处的几艘装甲巡洋舰和大型防护巡洋舰发起了攻击……
//com//短短半小时里,美国海军主力舰队遭受了可怕的损失。
舰队中最大最新的“亚利桑纳”号连吃下七枚鱼雷后,几分钟内严重倾斜,舰底露出了海面,虽然舰长下令紧急向右舷注水改平,却已是无力回天,战舰迅速下沉,三万多吨的舰体最终以左倾30度的姿势斜插进12米深的海底。
“俄克拉荷马”号和“得克萨斯号”则各吃了六枚鱼雷,前者由于及时关闭了水密门并向右舷注水,并且舷侧紧贴着“内华达”号,得以缓慢地垂直下沉;后者还未来得及采取任何补救措施就倾斜着沉入了海底。
“阿肯色”号被五枚鱼雷命中,由于损管措施得力,舰身在5度倾斜时得以控制,但却因锅炉舱进水而失去了动力。
受到停靠在东岸码头的四艘装甲巡洋舰的屏护(高大的桅杆妨碍了鱼雷机的进入),“犹它”号只吃了三枚鱼雷,“北达科它”号吃了四枚,前者动力未损,在战列舰第二分队司令埃姆利中将指挥下开始了紧张的升火起锚作业;后者虽然控制住了倾斜,却因舵机和螺旋桨受损,无法开动。
西停泊场外侧的5艘战舰则无一例外地迅速沉没了!
作为美国第一级无畏型战舰,16000吨的“密歇根”号在水下防御方面相对之前的旧式战舰并没有太多改进,在连中六枚鱼雷之后,急剧向左倾覆,舰底朝天,倒扣进海底。
另外四艘旧式战列舰的命运就更不用说了:“路易斯安纳”号吃进第五条鱼雷后,前部突然发生大爆炸,一瞬间里,整个舰体几乎弹出海面,浓重的烟柱一下子窜升到几百米的空中……战舰断折成两半,沉入海底,碎片四射的爆炸还将停泊在其内侧的“康涅狄格”号整个右舷扫得面目全非。
“明尼苏达”号被多达七条鱼雷连续命中,整个右舷彻底散架,几乎是以标准的90度角横倒进了海底。
受珍珠角附近那几艘巡洋舰的屏护,“新泽西”号只吃到了四条鱼雷,但对于水下防护极其薄弱的旧式战舰来说,这样的打击还是太过分了——短短几分钟内就向右斜插进了海底。
“乔治亚”号被三条鱼雷命中,虽然及时采取了注水措施,但下沉已经不可避免,战舰前甲板很快没入了水中——直到它那怪异的双层炮塔上的305毫米主炮炮口刚好插进海水里。
珍珠角附近的巡洋舰也受到了攻击,万吨级装甲巡洋舰“弗雷德里克”号和“亨廷顿”号各中一枚鱼雷,虽然一度发生倾斜,却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损害。
福特岛水上飞机基地和希卡姆机场被华军战斗机以机枪和炸弹反复扫荡,作为临时机库的帐篷纷纷燃烧起来,虽然也有人勇敢地从帐篷里推出几架飞机,但没有一架得以成功起飞——不是飞行员被击中就是飞机被打起了火。
随着投完鱼雷的攻击机相继向珍珠港西北的海上飞去,以便整队返航,港湾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只有几架战斗机还在执着地反复扫射港湾以南的希卡姆机场。
趁着这短暂的攻击间隙,港内未受重创的各舰紧急升火起锚,水兵扛着弹药奔向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战位,作业驳船迅速开向受创舰只——高压水龙头里喷射出长长的水柱。
受创的新型无畏舰开始大量泄露重油,落水的官兵在粘稠的浮油中拼命挣扎,幸运的是,油层尚未起火,然而,迅速沉没的那几艘战舰产生了巨大吸力,数不清的水兵被卷进了那死亡旋涡里,更多的水兵则活活困在了沉没倾覆的舰体内……
望着浓烟滚滚的港湾,伊文利上将恶狠狠地下令:“敌人是从北面来的,命令德雷西少将和杜克准将巡洋舰部队,立即转向瓦胡岛北面搜索!所有能够活动的舰只以最快速度出港,准备向敌人发动反击!”
德雷西少将的四艘装甲巡洋舰此时正在瓦胡岛西南300海里处巡逻,杜克准将的4艘防护巡洋舰在瓦胡岛以西250海里,要赶到敌舰队可能发起攻击的位置展开搜索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伊文利上将最可依赖的,其实还是港内的巡洋舰。
沉寂很快被打破。
08:55,华军的第二攻击波抵达珍珠港上空。
第二攻击波由“大鹏”号、“云鹏”号各派出21架舰攻、6架舰战和4架舰侦,“金隼”、“猎隼”号各派出12架舰攻、6架舰战和4架舰侦,合计64架舰攻、24架舰战和16架舰侦共104架,其中除了4个中队24架舰攻携带鱼雷实施补充攻击外,其余飞机全部携带炸弹(“枭鹰”舰攻携带250公斤炸弹1枚、50公斤炸弹4枚,“东风”舰侦携带250公斤炸弹1枚,“海闪电”战斗机携带25公斤炸弹2枚),预定在“海闪电”战斗机用机枪和小型炸弹压制对方防空火力的同时,携带炸弹的“枭鹰”和“东风”对无法用鱼雷攻击的敌舰进行水平轰炸。
随着指挥机上的两发红色信号弹高高跃起,攻击机群分成几路,各自选定目标进入了攻击航线。
“珍珠港!我们来了!”
面对浓烟滚滚的港湾,五零四舰战中队的蔡国兰中尉兴奋地呐喊起来。
拉下护目镜,压低机头,主停泊场靠北边,那个个头最大的肥猪是……“宾夕法尼亚”级!没错,就是你了!今天要宰的就是你!
耳边突然一声巨响,机身剧烈抖动了一阵,蔡国兰觉得肠子都快震出来了——什么?高射炮?
看清了,烟囱后面的小平台上,硝烟弥漫,红光急促地一闪一闪——应该没错,就在那里!
压杆,踩油门,上了!
美国佬,吃我一梭子再说!
近了,更近了,耳边除了风声还有飕飕的子弹声,敌人的机枪在往这边打!别管那么多,现在惟一的任务就是干掉那门高射炮!
宝贝,别怕,回去后我会亲手帮你修补蒙皮的——
距离够了!开火!机头两挺八年式重机枪从螺旋桨间喷出密集的子弹,射击了一秒还是两秒?没时间多想,用力拉下投弹手柄,机身顿时轻飘起来,是时候了!拉杆!给我抬起头来!
当军舰与港湾的画面被蓝天碎云完全替代时,蔡国兰回首望去,两股与巨大舰身不成比例的弱小烟柱徐徐升起。
命中了吗?
问题一闪而过,眼中红光一闪,飞机剧烈震动的同时,肩头一阵钻心地痛!
“哎呀……”
毕竟是女孩子,蔡国兰忍不住叫出声来,更糟糕的是,引擎在扑哧扑哧几声后,竟停止了转动……
//com//珍珠港一号码头,紧贴着“圣迭戈”号装甲巡洋舰舰艉,一艘不起眼的货船边,一群水兵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跳着跑着呐喊着从船上卸载货物——满满一船的高射炮和机枪!
一名壮实得过分的军士站在船边的一叠木箱上,挥舞着拳头大喊大叫,活像一头非洲丛林里钻出来的大猩猩。
“动作快点,快!黄猴子在往我们头上拉屎,不想吃屎的就赶快把这玩意架起来——炮弹!我们需要炮弹!你,你,还有你,快去搬炮弹!”
“达克顿”号货船是昨天下午才抵达珍珠港的,船上装载着三十二门三英寸高射炮、六十挺高射机枪和几个防空系留气球,以及一万六千发炮弹和三十万发子弹,预定用于加强舰队和基地的防空力量——这都要归功于战列舰第三分队指挥官施罗德中将,要不是他多次向伊文利上将陈请,甚至直接向海军部发电,这船防空武器说不定到现在还只是工厂里的一堆钢锭。
由于恰逢圣诞节,码头工人要回家过节,舰队和基地司令部又认为联合舰队一部已退回特鲁克,留在马绍尔的兵力有限,近期内遭敌袭击的可能性极小,遭到大规模空袭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即便真的遭到几十架水上飞机攻击,机上搭载的几十公斤小型炸弹也无法对装甲厚重的主力舰造成实质性损害——所以没有要求立即卸载,准备等到十二月二十六日节假日结束后再说。
空袭开始后,伊文利上将才想起了“达克顿”号上的防空武器,立即给基地司令部拨电话,要他们派人去码头,就地组织高射火力阵地,惟恐基地方面动作太慢,伊文利又下令停靠在码头的四艘装甲巡洋舰抽调人员,就近赶去卸货。
那位站在木箱上喊口号的利普顿军士长就是第一个赶到货船边的水兵,他来自几十公尺外的“圣迭戈”号,但现在没人关心这个,第一门三英寸高射炮已经在码头上组装好了,水兵们用铁钎野蛮地撬开暂新的弹药箱,搬出涂满厚厚黄油的炮弹。
“狗娘养的!这么多黄油!”
抱怨归抱怨,马上有人摘下水兵帽、脱下水手服,发疯般地擦起炮弹上的黄油来。
“炮管里也塞满了黄油!”
水兵们愤怒地诅咒起那些该死的兵工厂工人来——他们怎么就不能偷偷懒,忘记给这些狗娘养的玩意涂上防锈黄油呢?
就在美国水兵们努力与黄油战斗的同时,中国海军一六六舰攻中队的六架“枭鹰”接连掠过“达克顿”号桅顶,向已经拔锚升火,准备开往港湾入口的“犹它”号发起了攻击。
第一架、第二架、第三架……
鱼雷入水的波纹迅速展开,海面巨大的水波震动,在战舰和码头边激起一系列羽状小水柱,紧接着,伴随山崩地裂的响,猝然高耸起一个又一个高达数十公尺的巨型水柱……
祁冰少尉的飞机在整个中队的拖后位置,被照顾也好,受重视也好,祁冰绝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同队的战友。
一言不发地稳住操作杆,前面那早已烂熟于心的舰影迅速放大,投雷的时机只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只能以长期训练培养出的瞬时判断力,下意识按下投射钮——投下去了!
450公斤的鱼雷一脱离机身,飞机忽地就飘了起来,祁冰克制住令人浑身发颤的激动心情,平稳地蹬舵、拉杆,将机头转向北面,准备返航。
“打中了!祁冰,我们打中了!干得好啊!那家伙死定了!”后座观察员——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半大小子——欣喜若狂地在传声管里叫了起来。
祁冰长长地吐了口气,正要回应点什么,却看到右前方一架熟悉的飞机正拖着黑烟歪歪扭扭地朝港湾东面坠落——尾翼上画着白鹤旭日图案!没错,正是蔡姐姐的座机!
祁冰想都没想,凑近传声管大叫:“小陆,打信号,我们要脱离队列!”
“脱离队列?为什么?”毛头小子楞楞地问。
“别管那么多了,听我的命令,快打!”
一发绿色信号弹升起,祁冰一蹬舵,向坠落中的蔡国兰座机追了过去……
珍珠港上空,第二攻击波指挥官司徒祺上校正从飞机后座观察员位置上高高地探出身子,一手支着机身,一手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下面的形势。
指挥机一圈接一圈地在珍珠港上空盘旋,可以从各个角度看到一队队纵横交错的飞机、高耸的水柱、耀眼的闪光、巨大的烟团、燃烧倾覆的敌舰……
突然,一架低飞的攻击机拖出了黑烟,稍微挣扎几下便一头扑入海中,白色的浪头,凌乱的波纹,飞行员……牺牲了吗?老天保佑他们活下来吧,就算暂时被俘,主力部队攻占这里后,一定可以解救出来的!
司徒祺默默地祈祷着,调整了一下望远镜,不经地往码头那边看了一眼——等一下!那是什么?
空袭进行到这个份上,码头那边居然还有一大堆人凑在那里……卸货?
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冒着被炸成糜粉的危险去抢运呢?
黄金?珠宝?不可能,这种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让这么多人知道,何况谁又会在军港里囤积这么多财宝?
除此之外,难道是……
司徒祺眼睛一闪,蹭地缩回座舱:“小邓,飞到码头那边看看。”
飞机稍稍调了头,从侧面接近码头,司徒祺总算看清了——是高射炮!
两门高射炮已经在码头上架了起来,周围密密麻麻地晃动着人影、堆放着数不清的大小箱子,码头上的大吊臂正将满满一网兜的货物从那艘普通的货船肚子里掏出来——没错,这是一艘装载高射炮的货船!
司徒祺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要是这一船高射炮早一天部署起来,哪怕是缺乏训练有素的炮手,也足以让今天的攻击部队遭受严重损失——所有飞行员出发前都被反复嘱咐,为提高攻击命中率,攻击时不得规避防空火力!
//com//司徒祺迅速扫视周围,还好,港湾西北尚有一个携带炸弹的舰攻中队未进入轰炸航路,正在慢腾腾地转弯——随即连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命令尚未发起攻击的飞机向指挥机靠拢。
“小邓,靠过去,跟那边的中队长机并着肩飞。”
小邓的技术果然不错,三下两下就把飞机拽到了位置上。
第二攻击波的鱼雷机此时已完成投雷,纷纷整队向北返航,大部分水平轰炸机则刚刚依次进入轰炸航路,准备对停泊在队列内侧的战舰和停靠在码头边的几艘装甲巡洋舰发起攻击,而被指挥机召唤来的一七一舰攻中队本来就是预定要轰炸码头方面的。
在机翼相贴的距离上,司徒祺向一七一中队中队长——那位东北口音的麻脸大汉——用手势比画了一通,惟恐对方看不清楚,又用手持信号灯打了一通莫尔斯码。
直到那位麻脸汉子的大手打出了“OK”的手势,司徒祺才放心地拍了拍小邓的肩:“看见码头边上那条围满人的船了吗?飞过去,靠得越近越好。”
稍顷,一七一舰攻中队六架满载炸弹的“枭鹰”紧跟着司徒祺的指挥机,稍稍转了下头,沿着港湾东岸扑向码头方面……
码头上的利普顿军士长此时正将他非人类的巨手抓在一具双联马克沁高射机枪的小握柄上,双肩紧抵着弯曲的肩托,水兵帽扔在一边,嘴里吐着野兽的怒火——“婊子养的,来吧!看看罗德岛的利普顿怎么杀人!”
隔着货船,主停泊场那一头传来了密集的爆炸声,浓烟顺风而散,遮天蔽日,码头上忙着卸货的的水兵们似乎并不在乎天色一下子变暗,他们嘴里骂骂咧咧,斗牛般的眼睛里充满憎恨,如果给他们一双翅膀,说不定会抢着飞上天去,就算用牙齿跟敌机战斗也无所谓——用嘴怎么可能咬落飞机?这时若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这样问他们,保准被打成肉球……
“来了!船尾方向有飞机过来了!小伙子们,一起干啊!”
利普顿发狂地怒吼着,瞄准迎面而来的领队敌机扣下了扳机,枪口顿时喷出了浓浓的油烟——该死的黄油还没擦干净!
利普顿身后的高射炮也怒吼起来,然而炮弹却在敌机后上方几百码处远远地炸开,显然那些临时炮手对他们手中的武器还缺乏了解。
领队的敌机高高地飞过“达克顿”号货船上空,没有投弹,也没有扫射,只是向“达克顿”号连打了两发红色信号弹。
“婊子养的……什么意思?”利普顿还在纳闷,抬头一看,六架肚子下挂满黑疙瘩的敌机已经整齐地衔尾而至,下一瞬间里,那些黑疙瘩已如铲上天的卵石般沉忽忽地飞落而下……
六枚250公斤和二十四枚50公斤炸弹扫荡了以“达克顿”号为中心的一两百码范围,以掉进海里的近失弹腾起的大小水柱为背景,“达克顿”号先是甲板腾起了大火,很快又剧烈颤抖了一下,瞬间整个船体化成了一团剧烈膨胀的巨大火球,火球冲上码头,吞没了刚才还在那里忙碌的水兵,大大小小的碎片以子弹的速度四下乱射,顿时将停泊在前方的“圣迭戈”号舰艉打成了蜂窝。
施罗德中将辛苦努力的成果,就这样在几秒钟里华丽地化为乌有,爆炸后的烟柱直冲云霄——烟柱之庞大远远超过了福特岛那边战舰中弹后以及希卡姆机场那边飞艇库被击爆后的场面,烟柱下方还不时闪动起节日烟花般的绚丽闪光,那是被大火包围的弹药在陆续爆燃。
第二波攻击同样持续了将近半小时,由于美方防空火力的苏醒,华军舰载机遭受了一定损失,且由于第二攻击波的主要攻击方式是中低空水平轰炸,战果也十分有限。
在上一波攻击中受损不大的“阿肯色”号、“犹它”号、“北达科它”号以及正在缓慢垂直下沉的“俄克拉荷马”号遭到了第二攻击波中全部24架鱼雷机的集中攻击,“犹它”号连中五枚鱼雷(先前吃了三枚),整个左舷几乎全被打烂,几分钟内倾斜沉底,舰上的第二战列舰分队司令埃姆利中将被剧烈的震动甩倒,扭断了脚踝。
“阿肯色”号在吃下总共第九枚鱼雷后,终于不堪重击,左舷甲板迅速没入水下,彻底丧失了复活的可能。
“北达科它”号这次幸运地只吃到两枚鱼雷,由于损管得力,没有发生更严重的倾斜,但因为锅炉舱进水,继舵机和螺旋桨受损后,短时间不可能再活动。
“身形”伟岸的“俄克拉荷马”号继先前的六枚鱼雷之后,这次又结结实实地吃了四枚,由于右舷的注水阀已经全部打开,舰体没有很明显地向左舷倾斜,只是垂直下沉的速度大大加快了——显然已是无可救药。
舰队旗舰“宾夕法尼亚”号位于已经倾沉的“亚利桑纳”号内侧,在这一轮攻击中遭到华军水平轰炸机的集中轰炸,至少被五枚重磅炸弹和十几枚小炸弹命中,旁边一舷入水的“亚利桑纳”号也连带着吃了几枚,更糟糕的是,水面上新型无畏舰泄露的重油被点燃,几艘战舰顿时陷入了火海之中,身处浮油中的落水官兵更是看到了盐卤烧鸭的可怕未来……
位于“宾夕法尼亚”号之前的“内华达”号也挨了不少炸弹,很难说其中有几枚是真正瞄准“内华达”号的,不过代友舰受弹毕竟也不是什么屈辱的事,而且“内华达”号也并没有因此而遭受太大的损伤,炸弹引发的大火被斗志高昂的水兵们迅速扑灭,战舰烟囱里也喷出了黑烟——然而跃跃欲试的舰长很快发现,由于正在下沉的“俄克拉荷马”号就紧贴在旁边,“内华达”号竟动弹不得!
最靠近港湾入口的“特拉华”号战舰也遭到了多达二十架飞机的集中轰炸,四枚重磅炸弹和十余枚小炸弹落在上甲板和上层建筑中间,一度引发大火,舰上官兵一边组织灭火一边迅速开动轮机,舰长史威特上校的得力指挥与官兵们训练有素的协作使该舰成为了整个舰队最先开动的战列舰……
夏威夷当地时间09:50,瓦胡岛以北90海里,第一攻击波指挥官蔡勇上校的座机稳当地停落在了“大鹏”号飞行甲板上。
//com//“辛苦了!”第一战队司令毕凌波少将亲自到甲板迎接蔡勇。
蔡勇扯下飞行围巾,踩着机翼跳下飞机:“请带我去见梁司令,有必要发动第三波攻击!”
“大鹏”号飞行舰桥,机动部队司令官梁书铭听完了蔡勇的报告,转身询问情报参谋姜野:“派出的巡侦队有发现了吗?”
“第一批巡侦队尚无敌情报告。”
大约3小时前,第二攻击波全部出发后,“大鹏”、“云鹏”号紧接着起飞了4架“东风”舰侦,“迅雷”、“响雷”号各放飞两架“海鸥”水侦,第一批巡侦队总共八架侦察机,向舰队西面和南面展开搜索,搜索半径200到250海里——此时各机应该开始回航了。
半小时前,“金隼”、“猎隼”号又起飞了4架舰侦,4艘“昆仑”级装甲巡洋舰各放飞1架水侦,构成第二批巡侦队——这个时候大概还发现不了什么。
但是,现在机动部队与珍珠港的距离不到100海里,敌主力舰开足马力的话,只需四五个小时就能赶到。
机动部队虽配备了两艘装备350毫米重炮的战巡和4艘新型装巡,但即使只遭遇珍珠港内四分之一的主力舰,也很有可能在成功逃跑前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蔡勇看到梁书铭还在犹豫,向前一步道:“司令长官,我们应该还来得及,半小时后第三攻击波就能出击,三个半小时后完成回收,届时就算对方的巡洋舰部队先行开到,我们也有能力将其击退,赶在敌主力舰抵达前撤出战斗。”
梁书铭最倚重的作战参谋王子龙中校却发出了相反的声音:“需要考虑的是,第三攻击波抵达时,敌舰队未受损的舰只应该已经陆续出港了吧。而且即使只与敌巡洋舰部队交战,也有可能导致航母受损,我们也不了解敌潜艇部队的部署……总之,当前奇袭的效果已经完全丧失了,派出第三攻击波所要承受风险与预期战果完全不成比例,应该在回收第二攻击波后立即撤出战斗,全速向北回避。”
“那么就让第三攻击波满载鱼雷,攻击开出港外的敌舰!”蔡勇态度坚定,并且急不可耐。
“现有的鱼雷机对高速航行的敌舰攻击效果十分有限,这是演练中已经证明了的事实,鱼雷机的机动性提升一两倍以后还差不多……”
“管他那么多,能干掉一条算一条!主力部队要到明天才能赶到,在此之前我们应该最大程度地削弱敌舰队!即使一两艘航母受损也在所不惜!”
毕凌波也来为直属爱将助阵:“我同意蔡联队长的看法,机动部队即便损失一两条航母,若能换来全歼敌舰队的宏伟战果,也是值得的。司令长官,下决心吧!”
隔着玻璃舷窗,第一攻击波的战机还在陆续降落,蔡勇在刚才的报告中已经提到,第一攻击波一百三十二架舰载机中,仅有三架未能按时抵达返航集结点。
战机稍纵即逝,梁书铭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犹豫,考验司令官判断力的时候到了!
“传令,第三攻击波立即开始整备!攻击部队全部装载鱼雷,准备攻击驶出港外的敌舰!蔡联队长,你带一个不载弹的中队先出发,观察港湾周边的形势后,或是补充攻击港内的敌舰,或是全力截击已经开出港外的敌舰,全部交由你现场决断!”
“明白!”蔡勇激动地挺身敬礼——信奉巨舰大炮的老头子们,让你们看清楚海军航空兵的真正实力吧,谁说我们只能打固定靶!
……
10:00,珍珠港外。
琼斯少将指挥的巡洋舰部队正小心地开出狭长的珍珠港出入航道——这是一条设防严密的航道:航道最狭窄处设有两重防潜网,防潜网只有得到基地司令官的命令才能打开;航道两岸布设有密集的探照灯和速射炮阵地;通向大洋的出口附近也随时有几艘驱逐舰和巡逻艇来回巡弋。
“鱼雷艇也好,个头最小的潜艇也好,想要安全穿过这条航道潜入港内根本是做梦!从空中投射鱼雷?且不说现有的水上飞机搭载不了能够损害战舰的鱼雷,就算真的有飞机在珍珠港投下鱼雷,那些鱼雷在够到战舰之前,必定先一头栽进水下12米的淤泥中……”
正是基于以上的普遍认识,同时也为了缩短舰队紧急出动的准备时间,港内的美军主力舰并没有放下复杂笨重的防雷网——这不是舰队司令官一个人的失误!情报的缺失,总体观念的滞后,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也是空谈正义、废弛军备的塔夫脱时代给美国海军留下的后遗症。
琼斯少将望着身后炽烈燃烧的珍珠港,心中百感交集。
感叹是没有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反击,是报复!
卑鄙无耻、只会从空中偷袭的黄猴子们,堂堂正正的在大海上战一场吧!
第二和第四巡洋舰分队的七艘万吨巨舰——装甲巡洋舰“西特里”号、“孟菲斯”号、“休伦”号、“圣迭戈”号和大型防护巡洋舰“圣路易斯”号、“密尔沃基”号、“查里斯顿”号——陆续开出了港口,林立的烟囱里很快喷出浓厚的黑烟,以“西特里”号为首,先沿着海岸线折向西,准备驶过卡雷罗阿角后再转向北去搜索发起空袭的敌舰队。
港外几艘驱逐舰和巡逻艇还在照常巡逻,这些小家伙在空袭发起后不久就接到命令:睁大眼睛,一只老鼠都不许放进来!
事实上,此时正在潜望镜中窥视着美军巡洋舰的莫明少校压根没想过把他一千来吨的“鲸22”远洋潜舰开进那深浅莫测、光是从商用海图上看就令人心惊胆战的狭长航道。
潜入珍珠港内?
莫明和这片海域里其他21名潜舰舰长从未接到过这样的命令。
他耐心等待、热切期待的猎物,此时正以毫无防备的直线航行姿态,耀眼地展现在瓦胡岛青灰色的海岸线前面。
//com//三个月前,德国海军U21号潜艇在奥托•;赫辛少校领导下,成为继半世纪以前“亨雷”号以来第一次击沉一艘军舰的潜艇——在靠近英国海岸的地方击沉了英舰“开路者”号,英军二百五十多名官兵随舰沉没——而它本身在执行这一任务中却安然无恙。
差不多两个月前,在荷兰海岸附近,德军一艘老式的U9号潜艇一小时内接连击沉了英军三艘一万二千吨的老式装甲巡洋舰“阿布柯”号、“霍格”号和“克雷西”号。
德国潜艇部队的战果鼓舞着包括莫明在内的所有中国海军潜舰指挥官,“潜舰部队不是吃白饭的”、“超越德国人”,抱着诸如此类的心情,莫明将不远处的驱逐舰视为无物,果断熟练地下达口令:“左二、右二发射管准备,定深七米……预备……发射!”
两枚550毫米重型鱼雷冒着气泡脱管而出,以35节速度航行800码后,准确命中排在队列第二位的“孟菲斯”号舰腹,“孟菲斯”号当即动弹不得,并开始严重倾斜。
紧随其后的“休伦号”急忙向右避让,企图躲到“孟菲斯”号的舰影后面,但就在舰艏刚刚隐入“孟菲斯”号舰艉时,左舷几乎同时升起两股巨大的水柱,舰体迅速倾斜,短短几分钟内,一万三千多吨的“休伦”号就整个倾覆过来,裹挟着数百名官兵沉入了海底。
“休伦”号之后的“圣迭戈号”看到情况不对,急速左转,并向附近的驱逐舰发出信号:发现敌潜艇!
就在信号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圣迭戈”号舰艉中雷,大概是舵被卡死,巨大的舰体竟原地转起圈来,差点撞上后面第四巡洋舰分队的“圣路易斯”号。
美军驱逐舰迅速聚拢过来,向“圣迭格”号指示的海域投下深水炸弹,伴随一阵阵震撼胸腔的闷响,一股股挟带海底泥沙的水柱膨爆而出……
珍珠港东面的一片菠萝田里,密集的、利剑般指向天空的菠萝片杆中间,距离二三十公尺,趴着两架还在冒烟的飞机。
几个头戴巴拿马草帽的白种男子紧张地把着手中的步枪,从田边的小路上围拢过来。
“嗨,出来!快出来,否则开枪了!”
为首的肚腩大叔用英语高喊了几声,同时朝天放了一枪。
飞机那边毫无反应。
“乔治、罗克、安德森,你们去右边,莫里、杰克、卢拉,跟我来!”
肚腩大叔一马当先,冲向那架看起来个头较大的飞机,当四个人一起跳上机翼,把上了膛的步枪对准座舱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叔叔,血,这里有血!”
小个头的飞机那边传来个小伙子的叫声。
“那边,他们往甘蔗田那边去了!”
另一位胡子大叔兴奋地大叫。
肚腩大叔抽了抽鼻子:“卢拉,你去报告国民警卫队,其他人跟我来!抓黄猴子去!”
此时,距离飞机不过一两百米的甘蔗田里,祁冰与后座观察员小陆正搀扶着蔡国兰向蔗田深处逃亡。
“蔡姐,坚持住!”
蔡国兰面色苍白,肩上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迫降时扭伤的脚拖累着了她的行动,剧烈的疼痛令她不住地抽搐。
“你们不该下来的,我只会拖累你们……”
这种时候祁冰还面带微笑:“别这么说,是我自己技术不过关,把飞机摔掉了,倒是连累了小陆。”
“我没关系的,祁冰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小陆迫不及待地表态。
“傻瓜!在这种地方迫降怎么可能不摔,你以为这里是基地的机场啊!哎哟……”
“祁冰,给蔡姐重新包扎一下吧,这样下去可不行!”小陆看到蔡国兰脸色越来越差,有点着急了。
话音刚落,刚才迫降的菠萝田那边传来了嘈杂的喊叫声和枪声。
“有人追来了,快跑!小陆,你背上蔡姐先走。我来掩护。”
祁冰说着,抽出了腰间的汉一式九毫米自动手枪,哗啦一下上了膛。
“祁冰,你的射击技术……”
“蔡姐,放心吧,我能保护自己——小陆,还楞着干什么,快带蔡姐走!”
突然,一个苍厚的男声拦住了三人的去路:“你们,想去哪里。”
中国话?
祁冰条件发射地举起手枪,却被来人一把抓住手腕,对方稍一用力,祁冰便支撑不住,手一松,枪落在了那人的另一只大手里。
小陆和蔡国兰正要拔枪,却见那人已将手枪顶住祁冰白皙的额头。
“都别动,我是帝国参情部情报官郑安中尉,想活命的话就跟我来……怎么,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祁冰还不服气。
那个头戴破草帽、一副蔗农打扮的胡渣男微微一笑,大拇指摁下保险,手一晃,枪一滑,瞬间里另一只手按下祁冰的小脑袋,一阵急促的噼噼啪啪声,伴随着黄铜弹壳软绵绵地掉到散落着枯甘蔗叶的田地上,祁冰身后几个高大肥硕的身影扑然倒落。
“没什么,保护美女是我当仁不让的义务。”
……
夏威夷时间11:45,第三攻击波120架飞机——包括32架携带炸弹的战斗机和88架携带鱼雷的攻击机——抵达珍珠港上空。
此时,珍珠港内大部分未受损的军舰已经升火起锚,正纷纷开向港外。
港口附近布满了驱逐舰的细长航迹,航迹后面醒目的水柱此起彼伏——看来潜艇部队的攻击被发现了。
已经在珍珠港上空盘旋了一刻钟的蔡勇上校此时也盘算好了。
两个鱼雷机中队补充攻击珍珠角附近受创的两艘大型巡洋舰,一个中队攻击正在港外打转的那艘大型巡洋舰,其他中队集中攻击已经出港的两艘战列舰。
各战斗机中队配合鱼雷机中队,先行压制敌舰的防空火力。
胃口也不要太大,能把这几艘敌舰打掉,这次出击也够本了!
蔡勇暗暗下定决心,抬手扣动了信号枪扳机……
//com//蔡勇十分了解“枭鹰”攻击机的性能,用这种飞机对快速航行中的敌舰进行水平轰炸等于是白费劲!即便是编队鱼雷攻击,当目标舰进行剧烈的规避机动时,整个中队投下的鱼雷中有一枚能命中就算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那么,要阻止敌舰队的逃跑,惟有在出入航道附近击沉一两艘敌舰,把整个舰队困死在港内!明天我军主力部队一到,嘿嘿……
那个倒霉鬼是谁呢,再仔细看看……
正在通过出入航道的那个大家伙是——“佛罗里达”级无畏型战舰!没什么可想的,就是它了!
好,稍稍改变计划,一联队的3个中队就由本人亲自指挥,算准时机,等到那佛罗家的大个子半条身子探出航道外口的时候,手起刀落——喀嚓!
至于已经跑出港外老远的那两个大家伙,每舰分两个中队好了,打中一条算一条,最好给它打瘫打瘸了——我叫你跑,跑啊,看你能跑多远!
“上吧,弟兄们,再来大干一场!让美国佬哭个够!”
蔡勇拿起信号灯,侧头一看,第三攻击波的各中队已经按照攻击顺序依次接近他的指挥机,准备领受指令……
12:00,美主力舰队旗舰“宾夕法尼亚”号上装甲最厚实的司令塔内,伊文利上将面对他属下的三位战列舰分队司令及一班参谋,尽力维持着那张不时绽出裂纹的名为“沉着冷静”的面具。
“我再强调一遍,必须立即分散撤往西海岸!敌主力部队一定就在不远处,一但我们被堵回港内,海参崴的悲剧就在这里重演!”
第三战列舰分队司令施罗德中将激动地进言道——他完全有理由激动与愤怒。
早就提醒过你们,飞机!飞机!你们这些耳朵聋掉的人!如果早一两个星期把那船高射武器送过来,不,如果早早听从我的建议,建立全岛的防空观察哨,严格执行和完善航空巡逻以及战机待命制度,今天也不至于被干得这么惨!
不过,事后的发泄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施罗得现在一心所想的,就是挽救舰队残存的兵力。
“这里完了,没救了,可是美国还需要舰队来保卫。失去了舰队,敌人将无所顾忌地蹂躏西海岸,焚烧我们的城市和农场,屠杀我们的男女公民和无辜的孩子!不能再犹豫了,这不是逃跑,更不是怯懦的表现,这是为了美国!为了美国人民的自由!”
脚上包着绷带与固定架、靠坐在舱壁旁的第二战列舰分队司令埃姆利中将惭愧地低下头:“西顿,你是对的……我们早该听你的。”
“我也同意,不尽快撤退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完了,美国就将遭受百年未有的耻辱,绝不能让黄猴子冲进我们家院子里!”第四战列舰分队司令斯佩里中将也表达了立场。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
面具崩溃了,伊文利一脸的落寞——自己一生辛苦积攒的声誉、威望,已经随着珍珠港上空的滚滚浓烟化为乌有,从今以后,只能背负败军之将的耻辱,躲回老家吃养老金去了,完了,全完了……
瓦胡岛西南400海里,东亚联合舰队旗舰“平海”号在周围89艘舰只的簇拥下正全速向珍珠港开进!
“前两波攻击的战果确认了!”
一名参谋兴奋地冲进司令长官室,房间里焦急等待的参谋们顿时一阵骚动,倒是萨司令长官本人波澜不惊,只是微微点点头:“报上来吧。”
“是,确认击沉敌宾夕法尼亚级、内华达级、纽约级、怀俄明级、佛罗里达级、特拉华级、南卡罗来纳级战舰各一艘,击沉康涅狄格级和弗吉尼亚级旧式战舰各两艘,击伤宾夕法尼亚级、内华达级、特拉华级战舰各一艘,——合计击沉敌战舰11艘,击伤3艘!另击伤皮特斯堡级巡洋舰两艘,击沉军火船一艘、击伤或击沉驱逐舰及工作船数艘!并彻底摧毁敌基地航空兵!”
参谋们屏着气听完,迅即跳起来欢呼。
“万岁!”
“干得漂亮!”
“太好了,我们赢定了!”
军帽乱飞的同时,情报参谋已经在司令长官对面绘着敌舰侧影的大图版上用毛笔画起叉来:“宾夕法尼亚级一艘、内华达级一艘、纽约级一艘……”
“司令长官,敌军主力舰损失过半,完全不是我主力部队的对手了!”
“全歼敌舰队不成问题了!”
“吃光了美国舰队,登陆美国本土都不成问题!”
热血的年轻参谋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纷纷,却看见萨镇冰眉心紧锁,不由得渐渐安静下来。
“打得太痛了……”萨镇冰双肘撑着桌子,两手在眼睛下面抱成拳。
“司令长官……”参谋们有些不解。
萨镇冰摇摇头:“没想到机动部队奇袭的效果会这么好——好过头了。”
“这……不好吗?”
“敌人被机动部队打得太痛,就不会留在那里跟我们决战,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想,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
“只能期待第三攻击波和潜舰部队的表现了。”
萨镇冰不无遗憾却还心存侥幸地叹了口气。
珍珠港内外,狩猎还在继续。
华军鱼雷机一群一群黑压压地扑向海灰色的美舰,间杂着机枪扫射,投下木瓜大小的炸弹和差不多半公尺粗的鱼雷,愤怒的美军官兵则以机枪、步枪、手枪甚至土豆进行反击——“特拉华”号上的一名厨师坚称自己曾爬上桅顶用土豆砸下了一架敌机*@*
港外的美军驱逐舰则发了狂地往海里抛炸弹,狠不得将整片海底炸翻过来,海面上很快泛起大片白花花的死鱼,不时也浮起一些油污、碎木片什么的——然而这里的狩猎也并非单方面的屠杀,短短两三个小时里,已经有三艘驱逐舰化为了海底的废铁或燃烧的火炬。
蔡勇没工夫去注意这些,他的眼睛只盯着那艘佛罗里达级战舰。
快一点,快一点,出来,快把你的死猪脑袋伸出来,开开心心地吃下特意给你准备的猪食吧——就是现在!开工了!
醒目的红色信号弹升起,24架“枭鹰”紧随着蔡勇的指挥机,密匝匝地扑向了那头肥硕的猎物……
//com//第一百六十一章夏威夷攻略
美国东部时间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五时许,华盛顿,白宫。
绿厅的几张沙发上,围坐着威尔逊总统与他的军事顾问们。
汤姆斯*伍德罗*威尔逊,时年56岁,是长老会牧师的孩子,继承了一种强烈的道义的和传教士式的生活态度。他非常聪慧,受过律师的训练,在普林斯顿大学执教法律后任该大学校长,后任新泽西州州长,1913年当选美国第28任总统。
与前任总统塔夫脱不同的是,威尔逊虽然也主张“道义与良心的和平”,认为美国应在未来的大战中保持中立,但他更强调“以充分的力量来保卫和平、维护公正”。
1908年,威尔逊曾经发表过五卷本的《美国人民史》。在该书中,他否定了100年前杰斐逊总统反对海军实行禁运的政策,称:1812年的战争“是由和平的计划带来的武器的战争”。而在就任当年向国会提出的第一份年度报告中,威尔逊声称:“我们一直认为一支强大的海军是我们恰当的和天然的防御手段。……我们在未来应当像过去一样,使自己在海上保持强大。”
在他的鼓励督促下,美国海军一改塔夫脱时代的萎靡不振,规模庞大的造舰计划相继通过,增加海军预备役人员的计划提上了日程,巴拿马运河、圣迭戈基地和珍珠港基地的建设也开始加速进行。
“美国也许可以占有道义的制高点,但如果对方一时无视我们的道义,那末我们只好用战舰和枪炮来捍卫我们的自由与正义,逼迫他们找回自己的良心,以期实现公正、符合人类普遍道义的和平。”
正是出于这样的信念,当获悉东亚联合舰队进驻马绍尔以后,威尔逊同意海军主力舰队进驻珍珠港基地,“展示我们的实力与决心,把中国人赶回谈判桌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发动了卑鄙的空中偷袭,用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具摧毁了半支舰队!
“舰队必须立即撤退,要把尽可能多的军舰撤回来,主力舰队如果全部被摧毁,整个美洲都会落入那个东亚大帝国的铁蹄之下。”
军事顾问们忧心忡忡,仿佛中国军队明天就要杀进华盛顿,重演1812年英国人火烧白宫的暴行。
“请总统尽快向国会提出向中国宣战的请求,并向国民发表一个简短的演说,阐明事态。”
国务卿兰辛一脸郁闷,大概还在为今天早上中国特使递交宣战书的事情憋火。
“中国人选择了战争,他们将付出代价。”威尔逊总统怒气冲冲地说,继而下令他的秘书格伦*米切尔去向国会提出宣战请求。
“菲律宾和印度支那也遭到了攻击,这样看来,敌人的目标是整个亚洲太平洋,我们应当立即与英法联络,对敌人展开两面夹击。”兰辛又强调道。
“这样一来就必须站在协约国一方,以协约国总体的力量来赢得最后的胜利,我们的开局如此不利——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消耗战。”海军最资深的现役上将威廉*S*本森感叹道,“我们得立即行动起来,尽快扭转形势,把主动权夺回来。建议尽快成立海军作战部,统一负责舰队的作战指挥和战役计划,以应付未来长期战争的需要……但无论如何,我们将不得不渡过一段黑暗的时期。”
“是的,一段黑暗的时期,希望不会比我们现在想象的更黑暗——立即给伊文利发电,要他尽速率部撤回西海岸!”
威尔逊总统的期望是否能实现,此时似乎要取决于美军“佛罗里达”号与华军第一舰载机联队24架鱼雷机的运气。
“佛罗里达”号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成为左舷那一大团“吵闹蚊子”的猎物,烟囱里喷出的黑烟越发浓重,舰艏浪花四溅,冲开的波浪在航道两岸撞出高高的水墙,庞大的舰体以20节以上高速拼命冲向航道外口……
华军鱼雷机群很快接近了这头桀骜不驯的钢铁巨兽,准备用肚子底下的致命武器把它送去跟深海的鱼虾做伴。
在巨兽的尖端刚好探出航道外口的一刹那,第一批鱼雷投下了,紧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二十四条鱼雷的航迹在浅蓝色海面上呈现出三个彼此重叠的扇面。
鱼雷机后座的观察员兴奋地期待着战果,很快有人欢呼起来:水柱!敌舰左舷掀起了巨大的水柱!多漂亮的水柱!
只是,这漂亮的水柱未免太少了,等了好几分钟,总共只看到了五六个,其中两三个似乎还是鱼雷撞在岸边礁石上造成的。
“佛罗里达”号稍稍降低了航速,但还是很快开出了航道外口,开始了“之”字形的剧烈机动。
蔡勇耐心地在“佛罗里达”号上空盘旋了好几圈,等待着奇迹的发生——也许雷头没有立即爆炸?也许舰上已经起火,正向弹药库蔓延?也许……
然而他只看到“佛罗里达”号悠然自得地在海上跳起了芭蕾舞,似乎在嘲笑着蔡勇的侥幸心理——连演习时都办不到的事情,还想在实战中撞狗屎运?
蔡勇迅速环视了一圈,攻击其他目标的中队正向珍珠港东北集结,准备返航。港外,那艘攻击前还在原地打转的大型巡洋舰已经严重倾斜,至于早先出港的两艘战列舰,一艘个头较小的似乎瘫在了原地,另一艘个头大些的——应该是“内华达”级——则毫发无损,大摇大摆地远离了海岸。
港内的目标嘛……两艘原已受创的巡洋舰此时一艘倾覆、一艘舰艏入水,预定目标算是达到了。
可惜了,看来以“枭鹰”的性能,也只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帝国需要更先进的航空兵器!
虽然很遗憾,不过对方的主力舰被干掉了一半多,当前的战果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想。
所以——可以高高兴兴的返航了。
//com//当地时间12月25日中午,马绍尔群岛北端的郎格拉普环礁附近海域,一支庞大的船队刚刚完成编组,正以令人晕眩的十二列纵队向东北方的夏威夷群岛开去,参加夏威夷作战的最后一支部队——两栖登陆部队——终于出航了!
7艘有着方形舰艉的船坞登陆舰,17艘蚌形艏的战车登陆舰,30艘运兵船,36艘油船、煤船、冷藏船、干货船、军火船、医疗船、修理船、港湾工作船、飞机运输舰和潜艇母舰,以及由2艘战舰、6艘装甲巡洋舰、8艘轻巡洋舰、2艘水机母舰和24艘驱逐舰组成的多达42艘作战舰的护航舰队——整个船队总共是一百三十二艘舰船,搭载着近六万名海军陆战队官兵和他们的装备:包括两千部机动车辆、数百门火炮及半年份的给养。
由于编队中低速登陆舰的拖累,船队整体航速不到10节,预定要在8天后才能抵达瓦胡岛。
在此期间,主力部队和机动部队在完成对瓦胡岛周边海域的扫荡后,将回过头来与登陆部队汇合,协同进行这次作战的最后一步——登陆以瓦胡岛为中心的夏威夷诸岛。
坐镇登陆部队旗舰“龙威”号上的东海方面军司令沈星一大将,此时正与护航舰队司令官刘冠雄上将共立于舰桥上部露台,放眼望去,只见:灰烟遮天,白浪滔滔,铁桅如林,钢樯如山,艨艟撼海,巨舰镇洋——好一番壮阔浩荡、摄人心魄的大场面!
沈星一不禁捉手叹道:“子英啊,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今看来,顺此大势者,非我天朝莫属了。”
刘冠雄微微一笑:“感圣兄未免太乐观了。”
原来两人本属同乡,都是福建福州人,说话时也就显得比较亲切。
沈星一虽位居大将,年龄却不过四十五岁,军衔低一级的刘冠雄反倒比他大八岁,只是这沈星一乃先皇登基前就鼎鼎有名的“六小虎将”(也就是第一批新嫡系)之一,战功赫赫,权倾一方,原本只作为军舰附属的海军陆战队正是在他手中逐步发展成一支规模庞大、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战略机动部队——在帝国开创新秩序的二十几年里,四十几岁的大将并不算什么希奇事。
相对在屡次政治事变中出尽风头的陆军和海军陆战队,海军“舰队派”一向游离于政争之外,长期与各方面保持相等距离,也因此一直未能真正进入统治中枢。直到刘氏皇朝开创前后,刘云集团加强了对“舰队派”的拉拢与渗透,加上在两次对外战争中建立的巨大威望,海军才总算是出了头,由陆军的辅助角色变成了独挡一面的强大势力。
刘冠雄也正是乘着这股风潮,实现了五十岁前升到上将的期望。
作为前清福州船政学堂第四期、海军留学生第三期的优秀毕业生,刘冠雄的才能是无庸置疑的。1888年8月,随北洋水师“靖远”号巡洋舰回国后不久,二十七岁的他就参加了平定台湾土著叛乱的战斗,是役,他与“致远”号帮带大副陈金揆奉命率六十人登陆,携带两门六磅舰炮,配合陆军作战。经过十多天的战斗,最终平息了叛乱——可以说,刘冠雄对海军登陆作战的体验其实要远远早于当时还只是水师学堂学员的沈星一。
正因为如此,两人并不缺乏共同语言,搭配在一起也可谓珠联璧合。
被刘冠雄说成是“过于乐观”,沈星一并不介意,他有他乐观的理由,以及“并非盲目乐观”的自信。
“子英,你看过我们陆战队的秘密演习吧,我敢说,美国人绝对想象不到我们的全新登陆战法——你觉得怎样?三天内铲平夏威夷不成问题吧?”
刘冠雄背着手点点头:“不错,从演习来看,的确是令人惊叹的连环战法,实战运用的话应该也很有效——不过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担心攻得下来却未必守得住?”沈星一心有灵犀。
“根据机动部队前两波攻击的战果来看,我认为美舰队残部势必将分批撤回西海岸,保存实力以待日后反攻。而美国工业实力明显强于帝国,一两年内就能补充起损失掉的战舰,同时也会接受这次奇袭的教训,强化舰队防空和大力发展舰载航空兵……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时刻,是在一两年后以后啊,届时如果还无法在大陆方面取得决定性胜利,帝国是很有可能被海陆两方面的长期消耗战拖垮的。”
“所以……我们要争取派大军登陆美国本土,掏掉他们的老巢?”
“把太平洋填平百分之九十以后再考虑。”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沈星一向前一步,拍了拍露台边的栏杆:“看着吧,有我在,美国人想夺回夏威夷,得先准备好十倍以上的人命——看谁耗得过谁!”
此时此刻,珍珠港内的伊文利上将可不想再耗下去了,第三批敌机飞走后,他急匆匆乘船换车一路冲到总督府,与总督和驻军司令会晤。
“嘿,洛布利,你可不能就这样扔下我们!”莫里总督乞求道。
伊文利把目光折过一边:“很遗憾,我刚刚接到命令,舰队要立即回去保卫西海岸。”
“那谁来保卫夏威夷?”
“陆军,史考利将军的陆军将负责保卫夏威夷,将军,我想您已经接到命令了。”
夏威夷防卫司令史考利中将——一位长着山羊胡须的小老头——无奈地点点头:“是的,我接到命令了,但是你们马上就要走吗?全部撤离?什么都不留下?”
“岸上仓库里的东西我们不会也来不及带走,你们可以按自己的需要随意取用,但也请注意不要留给敌人。走前我们将破坏码头,用沉船堵塞航道,你们的家眷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美国就这样抛弃夏威夷了吗?”莫里总督发出了不怎么动听的哀鸣。
“我们会回来的。”伊文利逞强道。
“什么时候?”
“我们能够回来的时候。”
废话!
//com//夏威夷时间14:00,机动部队旗舰“大鹏号”,本舰第三攻击波的飞机正在降落。
第三攻击波指挥官蔡勇上校最后一个降落,他没能在欢迎的人群中看到侄女蔡国兰中尉的身影。
战队司令毕凌波少将排开人群迎了上来。
“辛苦了,梁司令在上面等你。”
“国兰没回来吗?”蔡勇还心存侥幸。
“很遗憾……”
蔡勇轻叹一口气:“这也是她的命啊……”
“有人看见祁冰少尉的座机跟过去了,不过两架飞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放宽点心,她们都接受过迫降的训练,当地居民又以亚裔为主,幸运的话还可能遇上我们的情报员……”
毕凌波的安慰看起来效果有限,蔡勇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径直往飞行舰桥去了。
舰桥内,梁书铭正在聆听情报参谋姜野的报告:“……各舰报告的损失数统计完毕,总共只有16架飞机和28名飞行员没能按时返回……”
看见蔡勇进来,梁书铭挥挥手让姜野停住,转身迎上去。
“蔡联队长,辛苦了。”
蔡勇如仪敬礼:“司令长官,第三攻击波指挥官蔡勇率队返回,特来报告。”
梁书铭回了礼,又扶住蔡勇肩头:“蔡联队长,你侄女的事,请务必放宽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营救的。”
“多谢司令长官关心,不过既为帝国军人,早该将生死置之度外,蔡国兰中尉作为千百万帝国军人的一员,应当早有觉悟,我相信她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这就足够了。”
“恩,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编队外层的警戒舰已经跟敌巡洋舰部队接触上了,侦察机在50海里外也发现了敌战舰部队,我们必须立即回避。几天后登陆部队就会赶到,没能按时返回的飞行员,等到登陆部队攻占瓦胡岛后,大概就可以确认下落了。在这期间,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向天祈福了。”
是啊,只好向天祈福了,战斗中的牺牲固然难免,但就算自我安慰也好,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能够幸存下来吧。
200公里外,珍珠港东面一幢被甘蔗田包围的小木屋里,显然感受不到以上心情的蔡国兰正咬着一根玉米棒子,强忍着无麻醉手术的剧痛,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浸透了额边的头发……
“取出来了。”客串蒙古大夫的参情部情报官郑安举起镊子,上头夹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弹片。
“酒。”
一旁看得面色发白的祁冰赶紧递上那瓶白晃晃的伏特加。
郑安驾轻就熟地咬开瓶盖,一鼓脑浇在创口上——蔡国兰当即一阵抽搐,接着身子一软,松开了嘴上的玉米棒。
“蔡姐……”
“她没事的,来,小姐,喝两口就不痛了。”郑安说着,扶起蔡国兰的头,小心往她嘴里灌了几口酒。
“你真的学过医吗?”祁冰垂着眼,一脸的无奈与不信任。
“我家三代兽医。”
“你……”祁冰拳头直发痒。
郑安放下酒瓶,开始缝合伤口。
“傻瓜,情报官当然要学会基本的自救措施。”
祁冰不服气地帮着忙:“情报官怎么会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情报官应该化装成阔少爷,出入豪门宴会,结交军政大员,然后施展美男计,勾搭上总督、司令官的女儿夫人什么的,喝两杯酒说几句色眯眯的话就把情报搞到手的吧。”
郑安苦笑耸肩:“小姐,那种间谍小说里的家伙不是没有,可惜轮不到我,你看看,我就是那砍甘蔗的命。”
“砍甘蔗也能收集情报?”
“听着,这个岛上有二十几万华人和日本人,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人在为东亚联军刺探情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20年来,中日两国的情报机关一直在这里苦心经营,到处布下眼线……我有一个教官从光绪十五年起就在这里砍甘蔗,足足砍了五年,然后在檀香山开了个小酒馆,直到四年前才奉令回国。我想如果不是大军要打过来,我大概会跟他一样,在这岛上混光我的上半辈子吧。”
说话间,窗那边放风的小陆紧张地凑了过来:“有车过来了。”
郑安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手上的绷带递给祁冰:“你来包扎,我去看一下。”
“小心点。”祁冰不自觉地关切道。
“祁冰,你脸红了……”小陆不识趣地提醒道。
“要你管!”
几分钟后,小屋突然被密集的枪声淹没……
“鲸22号”的潜望镜探出海面的时候,天空已经一片暗红。
莫明少校迅速转动手柄,环视了一圈海面,偌大一片海面上,看不见一艘活动的船——等等,那条长长厚厚的黑影是……
战舰!
没错,一条瘫死在海面上的大战舰!距离还不到1000码!在潜望镜中看去简直伸手可触摸!
“弟兄们,我们的运气来了!”
莫明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绷带——几小时的无差别深弹轰击可把他的鲸22号害惨了,舰体一度漏水,电池舱里毒烟弥漫,几十号弟兄差点一起做了水鬼。
还好对方的深弹没什么准头,鲸22号在水下胡乱窜了大半天,总算逃出了鬼门关。
此时,这么大块肥肉直接送到嘴前,真可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两舷半车,直舵……准备六发齐射,定深六米……”
鲸22号在夜色掩护下缓缓向猎物接近,九百码、八百玛、七百码、六百码——等一下!莫名突然发现,原来战舰一舷紧靠着一艘驱逐舰,刚才恰好隐在战舰的阴影下,随着距离拉进,这才现出原形。
此时,舰上似乎有人发现了水面上徐徐移动的潜望镜,猛地打开探照灯,几门小口径炮也相继喷出了橘红的炮焰——糟糕,被发现了!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发射!”
六枚鱼雷在500码距离上冲出发射管,短暂的航迹构成一个狭长的扇形:一枚命中挡在战舰前的小个头驱逐舰,当即将其炸成两截,两截舰体被高高地抬出海面,眨眼间又重重地落下,在海面上稍稍起伏了几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枚脱靶——大概是定深出了问题,从舰底直接钻了过去。
另外四枚则结结实实地在巨大的战舰舰体上凿出几个大口子,爆炸的冲击波摇撼着“鲸22”号,舰员们兴奋得一塌糊涂,一起丢了帽子喊起“万岁”来。
两分钟后,海面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旋涡,以及旋涡内外零零碎碎的木片、纸张、罐子、人体……
当日,鲸22号的总战绩为:击沉“弗吉尼亚”级旧式战列舰一艘,“皮特斯堡”级和“孟菲斯”级装甲巡洋舰各一艘,“保尔丁”级驱逐舰一艘,合计43800吨,创造了世界潜舰作战的新纪录!
//com//“第57军已攻占九龙街,现与香港岛隔海相望!该军军长已向英国驻香港总督发出最后通牒,命其48小时内投降!”
“第六集团军正分三路向法属印支进军!55军出镇南关,65军出靖西,68军攻老街——各路进展顺利!”
“第3舰队菲律宾特遣队已进抵马尼拉湾!敌驻留舰队龟缩港内,特遣队正与敌炮台交战……第七集团军先遣部队正搭乘登陆舰艇向林加延湾和苏比克湾进军!”
“贝加尔特别机动集群已向恰克图突进!”
“第五集团军各机动集群正向阿拉木图方面突进!”
……
北京时间12月26日17:30(夏威夷时间12月25日23:30),设于京师新华宫的东亚联合大本营正开足了马力飞速运转。
16个小时前,中国和日本相继对美宣战。
凌晨2时许,北京城还沉没在深深黑夜中的时候,万里之外,机动部队航空攻击队飞临珍珠港,指挥官发出了“赤壁功成”——也就是“奇袭成功”——的电报,熬夜守在大本营的年轻参谋们兴奋异常,扔坏了几十顶军帽,还玩起了抛人游戏……
凌晨五点半,大多还在梦乡中的国会议员被电话铃声与门外的汽车喇叭声惊醒,稀里糊涂地被拉到了国会议事厅,各人手上被塞进一份“对美宣战暨开始亚细亚解放战争案。”
一贯反战的公明党和社民党议员还没反应过来,执政三党联盟和在野(极右翼)三党联盟的议员们已经抛着帽子欢呼起来,欢呼声完全淹没了广播喇叭里的宣读议案声。
“万岁!万岁……帝国万岁!东亚联盟万岁!”
“亚细亚解放战争万岁!打倒殖民强盗!”
“尊皇攘夷,天下大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表决!表决!马上表决!”
公明党总裁谭嗣同在本党议员掩护下冲上议长席:“我要求发言……”
周围顿时一片愤怒的咆哮:“你想干什么?白种强盗的走狗?”
“数典忘宗的汉奸,汉奸!打倒这个二鬼子狗汉奸!”
“你想做十亿亚细亚人民的敌人吗?”
“卖国贼滚出去!”
“竟敢忤逆圣意!该死的反贼!英美蛮夷给了你多少好处!”
帽子、手套,甚至怀表和手杖都雨点般地飞过去,议长慌忙将广播声音调到最大,大声疾呼:“诸位安静,安静,君子动口不动手……好了,我宣布,现在开始表决!”
“你们会成为历史的罪人!”一位公明党议员挥着拳头大叫。
周围一片哄笑,一位年轻议员指着他的鼻子回应:“你呢?你现在就是历史的罪人!”
表决以举手方式进行,到场的五百零七名(三人因病缺席)参众两院议员中,只有公明党和社民党的六十三人没有举手,议案顺利通过。
八时三十分,总理大臣马丰代传御旨,发表广播演说,宣布:“美政府贪恋殖民奴役之乐,不肯与帝国共宣王道,主持人类正义,反而厉行敌视帝国之政策,以不平等条约压制我贸易,以卑劣手段分化我同盟,以大炮巨舰威胁我海防……不得已对美开战!”
同时,应“各被压迫民族之请”,帝国与盟国将“行王道天命,为铲除亚洲土地上所有残暴不公之殖民政权,解放被奴役被压迫之各民族,匡扶天下公义,东亚联盟陆海军即刻起向菲律宾、印度支那、‘北蒙古’、‘外西域’等地进军!”
此外,帝国从即刻起废除自1840年以来对外条约中的一切不平等条款,收回全部外国在华租界,以及包括九龙街在内的英占香港。
十点半的时候,英国大使面见中国外交大臣陈嗣广,递交最后通牒,要求中国军队6小时内停止向九龙街进军并全部撤出,陈嗣广拒绝接受通牒,回答道:“贵国无权干涉我国军队在本国领土上的活动。”
之后又连续会见了俄、法、荷、葡等国大使。
俄国大使要求解释关于东亚联军向“北蒙古”、“外西域”进军的说法:“这是否意味着向俄国宣战?”
“我们将致力于解放陷入西方殖民奴役的亚洲各民族,为此将不惜动用武力。”
“俄罗斯帝国的土地上没有被殖民奴役的民族,要硬说有的话,你们应该先解放你们土地上被汉人殖民奴役的少数民族。”俄国大使反驳道。
“您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大使阁下,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陈嗣广当即下了逐客令。
接下来的法国大使倒是有些发软:“……我恳求您,恳求您的国家,不要轻易将战争强加在无辜的人头上,请珍惜和平,来之不易的和平……让我们回到谈判桌上,用对话来解决问题,是的,我得到了指示,我会竭尽全力,我们一定能达成一项双方都能接受的和平条约……”
“我只想问一句,你们会撤出印度支那,结束你们那罪恶的殖民奴役吗?”
法国大使唰地起身:“笑话,真是笑话,先进文明理所当然要帮助落后文明,殖民奴役?不不不,法兰西崇尚的是自由、平等、博爱,我们一向反对奴役,是的,反对奴役那些……那些弱小的民族,您要知道,我们没有奴役任何人……”
“很遗憾,我所知道的正好相反,三十年前的事,我们没有忘记,当地人没有忘记,你们也别想假装忘记。现在,该是赎还你们罪恶的时候了,如果您的政府认为主动赎罪是理所当然的,您随时可以再来找我。”陈嗣广高傲地仰起头。
曾经骄傲无比的白人强盗们,现在,低下你们罪恶的头!
本来陈嗣广预计下午四点半最后通牒到期时会收到英方的“哀得美敦书”,就从四点钟开始一直在外交部办公室里等,足足等了一个半钟头,却一个人影都没见,便打电话到大本营询问。
“别等了,先过来开会吧。”
电话那一头的总理马丰如是交代道。
马丰挂上电话,回到会议桌前,内阁与军部的重臣要员都在这里,一整天都在关注战争的进展——尤其是夏威夷方面的作战。
//com//马丰屁股还没沾上椅子,一名参谋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报告,联合舰队司令部来电,主力部队1小时前遭敌潜艇攻击,装甲巡洋舰‘筑波’号中雷受创,暂时退出队列。”
“看来主力部队已进入对方内层警戒圈了。”海军参谋长严复分析道。
2小时前,联合舰队司令部来电,报告了当天珍珠港作战的敌我损失:确认击沉敌战舰12艘(其中无畏型战舰7艘),击伤3到4艘,击沉敌大型巡洋舰5到6艘、驱逐舰3到5艘;我军共损失飞机15架,潜舰2艘,108人失踪。
1小时前,根据第6舰队(潜舰警戒部队)司令部的报告,敌主力舰队残部已分批出港,去向不明。
“奇袭的效果好过头了,一天内就摧毁了敌人一半以上的主力舰,对方选择逃跑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况现在主力部队的行踪又被敌潜艇发现,如果我是美国舰队司令,必定会下令各舰开足马力赶回西海岸,能逃多远逃多远——真没想到光靠机动部队和警戒部队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严复禁不住唏嘘感叹一番。
奇袭如此成功,以至成功过了头,不仅是严复没有料到,也令部分未来人集团成员感到不可思议。
背对着会议室里的非集团成员,几位来自21世纪的刘云匪帮头目交头接耳,作贼般地悄声议论:
“这么烂的飞机也能干到这种地步?足足比那个时代偷袭珍珠港的战果大了一倍啊。”
“会不会是虚报战功?”
“虽然雷头装配的是二战水准的先进炸药,四五零鱼雷还是太勉强了……”
“本来还以为会损失四分之一的飞机,美国的高射炮手都吃屎去了吗?记得那个时代的珍珠港被偷袭时,基地和军舰上总共配备了1700座高射武器,估计这次至少会碰上三、四百座吧,我们的攻击机可都是帆布皮的破烂,步枪都能打下来的货……”
“也许是战前情报错误?对方实际上根本没那么多防空武器……”
“那个时代的飞机速度要快两三倍吧,速度越快,全靠人力瞄准的前提下,对固定目标投雷的命中率自然相应降低,当然,速度慢的话容易被击落倒是真的……”
“现在讨论这种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马丰没有加入讨论,他只是默默地转着头,环视墙上的巨幅形势图——每张挂图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
开战了,终于开战了,三面,不,确切地说,是四面出击——表面看来不是兵家大忌吗?
不,对我们来说,是四面出击,对敌人来说,未尝不是腹背受敌,尤其是那个多灾多难的俄国……
第一步虽然走得不是很理想,最好的情况——我主力部队与受创后的美主力舰队决战——恐怕不会发生了,全歼美舰队的美梦也将化为泡影,但是,失去了半数以上主战兵力的美舰队,短期内也将无力阻止我军攻占夏威夷。
以夏威夷为磁铁,将美国军力的精华吸附过来,在此不断消耗,直到欧洲战场大局确定,最终迫使美国媾和——这样的计划真的能够实现吗?
风险是巨大的:谁也无法估计比历史上提前几年动员的美国会将其军力扩展到何种程度,在迫使美国媾和之前,帝国军力的精华很可先被消耗殆尽。再者,在确保本土安全的前提下,美国很可能采取先欧后亚的战略,以大量兵力物资支援欧洲战场,争取先打败德国,再回过头来一起围剿中国。
问题的关键是俄国!一定要赶在德国的西线崩溃前,迫使俄国屈服,届时中德再联手出击西线,以当然的优势兵力将协约国军赶进大海!
能做到吗?
我说了也不算……
马丰自嘲地笑了笑,盘算起晚餐的安排来——马丰一向认为,官员一定要废寝忘食才能把工作做好的话,这样的体制也未免太失败了。
此时,瓦胡岛以东100海里,美主力舰队旗舰“宾夕法尼亚”号上,舰队司令伊文利上将却连一口面包都吃不下。
汇聚了千万美国人的殷切期望、一度被认为是不可战胜的强大舰队,却在他手遭到重大损失,不得不丧家犬般地逃离了美国在太平洋上最重要的前进基地。
副官送来的最新报告令他心情愈加沉重:出港后躲过了第三波敌机攻击的“特拉华”号战列舰未能躲过水下的暗算,先是在离岸15海里处中了一枚鱼雷,航速降低到不足10节,两小时后又中了一枚鱼雷,舰体左倾7度,但尚能微速航行,便在两艘驱逐舰陪伴下,自行选择航线开往西海岸。然而,就在一小时前,“特拉华”号遭到第三次水下攻击,连中两枚鱼雷,动力全失,舰体严重倾斜,舰长不得不宣布弃舰,舰员转移之后,由陪伴的驱逐舰发射鱼雷击沉。
这意味着,本来就已经伤筋动骨的大舰队,又损失了一艘宝贵的无畏型战列舰——作为舰队主干的14艘无畏舰中仅6艘幸存!
舰队的8艘旧式战列舰也仅仅残存3艘,加上留在大西洋舰队的5艘旧战舰,美国现役战列舰总数由24小时前的27艘骤然跌落到14艘!
此外舰队还损失了5艘万吨以上的装甲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进驻珍珠港基地的海军航空队则损失了全部飞机和一些海军最好的飞行员。
二十四小时内,足足三十三万六千五百吨战斗舰艇被打进海底!伤亡失踪的官兵尚无从计数,粗略估计在四千到一万人之间……
最新完工的“新墨西哥”号战列舰还在东海岸基地试航,她的两艘姊妹舰——“密西西比”号和“爱达荷”号尚在舾装,两艘“田纳西”级战列舰还没下船台,配备16英寸(406毫米)重炮的两艘“科罗拉多”级战列舰一个月前刚开工……
这样看来,恐怕在近一年之内,美国海军都无法恢复元气!
怎么办?今日之后,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要如何洗刷耻辱?
//com//檀香山(HONULULU),唐人街(chinatown),夏威夷时间12月26日01:00。
位于檀香山市中心的这座唐人街,是瓦胡岛最古老的餐馆、酒吧、市场和剧院的所在地——一个有着十五个街区的历史文化宝库。
几十年来,唐人街都是夏威夷许多亚洲新移民的第一个落脚之地。每个群体都在夏威夷这个民族大杂烩中加入了自己的一份佐料。如今,来自日本、朝鲜、暹罗等东亚国家的新移民,已经大大地丰富了这块地的精神内涵,但这块地依旧叫做唐人街,表示了对最早来的拓荒者的敬意。
据考证,最早到达夏威夷的中国人是两艘英国探险船上的中国船员,曾于1788年抵达火努鲁鲁港。但最早的中国移民是在1852年才到达的。当时,有293名中国契约劳工来到港边的法兰格兰街区,按合同在种植园做五年苦工,每月工钱3美元。尽管有些人在合同期满后又回到了中国,但大多数人留了下来。他们和当地夏威夷人成了婚,用他们的血汗钱在努阿努河口附近盖起店铺。有事业心,不满足于为他人工作的中国人,很快就垄断了岛上的商业经营。不久,商业活动发展到地产、银行、商贸和岛上政治生活中其它重要组成部分。
到1910年,华裔居民已占全岛人口的40%以上,加上其他东亚国家的移民,岛上的亚裔居民总数已是白人与原住土著人口之和的两倍多。
“檀香山”这个美丽名字寄托了岛上华人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美好期望——正如圣佛朗西斯科的华人将他们居住的城市称为“旧金山”一般,即便说不上诗情画意,也总算是一股地道的中国味。
十几个小时前,当珍珠港淹没在浓烈的烟火中时,唐人街的绝大多数居民还懵懂不知所以然。
商人们还在准备着给珍珠港的美军送去新鲜的蔬果鱼肉,精壮廉价的中国苦力还在火奴鲁鲁港的码头上为美国海军征用的大轮船卸货——珍珠港的一号码头太小,其他码头远未完工,供应主力舰队的物资主要是从火努鲁鲁港下卸转运。
大舰队的进驻,的确给檀香山的华商带来了不少实惠,经营食品加工、码头仓储、汽车运输等行业的华商更是赚得盆满钵足,倒是苦了那些拿死工资的白人军警官僚——半个月内物价飞涨了一倍半!
那一帮子白人正恨得牙根发痒,乍地平地一声霹雳,珍珠港遭袭,中国向美国宣战了!
那还了得,中国军队打过来了,这瓦胡岛上的十几万华人还不来个里应外合?把咱白人一锅端了?
莫里总督一声令下,夏威夷戒严!马利安市长又一声令下,檀香山宵禁!史考利司令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派出国民警卫队进驻檀香山,封锁了唐人街各条出入口,挨家挨户搜查“间谍”。
此时,数千民众正聚集在古老的法兰格兰街广场,与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卫队对峙。
军警方面,一名白人军官提着大喇叭用口齿不清的华语吼叫:“离开者梨!回到你闷的家梨气!现摘是宵今时贱!重复一遍,现摘是宵今时贱,任何人没油总督的许可不准书闷!”
对面一阵愤怒的海啸:
“Fuckyourmother!为什么要封锁我们的街区!”
“别想进我的家!”
“不许你们炸毁码头!别想让我们饿死!”
“我们的军队就要攻过来了,你们开枪啊!开枪啊!”
“有种就开枪,看谁不得好死!”
“我丢你老母……”
“八嘎……”
那白人军官用英语华语交替喊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被盖了下去,民众还在不断地向前涌,情急之下掏出手枪,往天上放了一响。
这枪一响,早已一字排开的数百名国民警卫队员这个跟着那个,那个跟着这个,不明就里同时也是发泄怨气地乱射一通,人群顿时一轰而散,待醒悟过来的军官七手八脚地制止住这场歇斯底里的屠杀时,已经有一百多人当场被打死,伤者不可计数,广场上血汇成溪,惨不忍睹……
得知法兰格兰广场发生流血事件的消息后,史考利将军叫来现场指挥的军官一通怒斥:“笨蛋,这种时候干出这样的事情,想一想中国军队攻进来以后会怎么报复吧!你打算怎么办?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办?你了解拥有五千年历史的中国人在虐待与死刑上的造诣吗……”
没等史考利将军骂完,莫里总督急匆匆地冲进来,怒不可遏:“将军,你的手下干的好事!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各个码头上都挤满了人,他们害怕被中国军队报复,想要登船离开……”
史考利拍着大腿怒吼:“不能让他们上船!那些船要沉在航道上,让敌人无法使用港口——整个夏威夷已经进入军管状态,军事需要高于一切!“
“如果他们非要上船呢?您打算下令开枪吗?向我们的同胞开枪?他们不是黄猴子,他们跟我们一样,是欧洲移民的后代,白人,基督徒——怎么样?即使这样你也要下令开枪吗?”
“总督阁下,您打算跟他们一起逃走?”史考利目光如刃——饱含着鄙视与威慑。
“我不能走,我有我的使命,但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舰队撤走了,我们被抛弃了,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流血事件,你说大家会怎么想?”
史考利话锋一转:“我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但正如您所说,我们有各自的使命,用争吵来浪费时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总督阁下,为了保卫脚下这块土地,我们必须在敌人开始登陆之前让尽可能多的自己人武装起来,我需要您的帮助。”
莫里楞了一下,腆着营养过剩的大肚皮坐了下来。
“将军,你觉得我们能守多久?”
“你觉得呢?”史考利反问。
“我不是军人,但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机会,看到那些飞机了吗?仅仅是那些飞机就摧毁了我们一半的战列舰,一旦我们的舰队远离,他们还会回来,反复蹂躏我们。还有,你也知道了,另一支庞大的舰队——很可能包括敌人的大部分战列舰——正在接近,将军,岛上的炮台根本不是那些战列舰的对手!”
史考利搓着手心,面色阴沉,他比莫里更了解整个夏威夷地区的防御状况。
1914年10月组建的第25、27国民警卫旅是史考利手中的基干兵力,每个旅辖两个团和一个机枪营,每团辖3个营和一个机枪连,此外还有一个第10野战炮兵旅,连同若干守备、支援单位,总共两万六千人,配备机枪约200挺,旧式野炮72门——这些兵力和装备中的绝大部分驻扎在檀香山周围的几个兵营里。
在史考利将军努力强化夏威夷陆上防御的同时,潘兴将军指挥的美国干涉军正深陷墨西哥革命的泥潭,美国陆军最好的军官都派到了那里,新组建的夏威夷驻军由于缺乏优秀军官,训练水准一直上不去——事实上,这些部队到现在为止也仅仅接受了不到3个月的整合训练。
海军的岸防炮台共有9处,配备大小火炮56门,其中只有20门大口径重炮:2门12英寸炮、2门10英寸炮、5门8英寸炮和11门6英寸炮——全是从退役军舰上拆下来的老旧玩意。各炮台由海军军官指挥,炮手通常以海军预备役人员充任,炮台本身的防御则由陆军负责。还有一些刚刚开始动工的简易炮台,上面空空如也。
大部分炮台都在近年内仓促造就,火炮缺乏防护和伪装,射界不理想,射程也很有限,炮弹威力不足。
还有一些更古老的炮台,架设着南北战争时期的大炮——基本上只能作为旅游景点存在。
给养和弹药倒是充足得过了头——珍珠港基地和火奴鲁鲁的仓库里堆满了原本要供给整个主力舰队的大批物资。
1914年10月美军为瓦胡岛设定的防御要求是:设想海军舰队主力尚在东海岸时,瓦胡岛突然遭到对方登陆部队强袭,这样一来,岛上驻军至少要坚守五到六周,才能等到主力舰队的增援。为达到这个目标,需要花费六到八个月时间。
到11月中旬,美主力舰队完成在西海岸的集结后,对瓦胡岛的防御要求降低到只需要坚守两到三周,而要达到这个目标,只需将已经展开的诸项建设再进行两到三个月。
如今,为达到11月要求而进行的建设已经完成了大半,驻军也正连夜备战,然而,即便真的能坚守两到三周,之后怎么办?已经遭受重创的主力舰队还会回过头来增援吗?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那等于是自寻死路!
失败恐怕是必然的,但作为两万多官兵的统帅,一枪不发就屈膝投降,简直不可想象。
无论如何,要在己方部队彻底丧失战斗意志前,给予对方最大程度的损害。维护美国陆军的荣誉,张显美国人的不屈精神,这就是我们战斗的意义!
史考利早已下定了决心。
//com//夏威夷时间12月26日10:00,瓦胡岛西南80海里,主力部队的87艘舰只正迎风开进。
昨晚被美国潜舰击伤的日本装巡1战队的“筑波”号已经在2艘驱逐舰的陪伴下向马绍尔返航——为避免再受损失,舰队从昨天半夜起开始之字形防潜巡航,耽误了不少时间。
忽然,舰队上空“嗡嗡”作响,澄澈的蓝天醒目的白云为背景,第一批侦察机正在返航。
主力部队配备的航空侦察兵力十分可观,除了4艘水机母舰上搭载的56架“海鸥”水侦外,部分战舰和巡洋舰上另搭载有56架各式水侦、水校。
当天第一批航空侦搜队是在07:00派出的,总共46架,其中36架负责对舰队周边360度范围进行半径200海里的广域搜索,10架负责侦察珍珠港和拉哈纳锚地。
侦搜结果很快汇总到了联合舰队总旗舰“平海”号上:舰队周边200海里范围内没有活动的敌军舰,珍珠港内发现13-14具大型船骸,珍珠港和火奴鲁鲁港出入航道上发现大量船骸,航道严重堵塞,两港均未发现任何完好船只……。
“果然还是撤走了啊。”
萨镇冰不无遗憾地感叹道,虽然这是早已料到的结果,但在情报确认之前,萨镇冰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能有一场堂堂正正轰轰烈烈的巨舰大炮决战。
罢了,反正这种投机取巧的奇袭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现在不是很好吗?主力部队毫发未伤,美舰队却已损失了半数主力舰,迅速攻占夏威夷更有把握了。
且慢,现在还大意不得,这片海域必定还潜伏有不少美国潜艇,且逃跑到半的美舰队突然杀个回马枪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当务之急,是扩大侦搜范围,确认周边形势,之后再着手攻占瓦胡岛东南20-50海里的莫洛凯、毛伊、拉奈、卡和和拉威诸岛,以便利用位于前三岛之间的拉哈纳锚地供舰队驻泊。
拉哈纳锚地有三条水道出入,容纳量是珍珠港的好几倍,美舰队长期将其作为训练锚地。总参在制订夏威夷攻略时,也曾设定过美舰队主力驻扎在拉哈纳锚地的作战前提——如果这个设定成真,奇袭的结果会如何呢?
根据最新汇总的情报,锚地进出水道附近没有任何防御设施,四座岛上除了几个海军联络站和观察哨外,没有其他常驻军队,派驻的警察约有两百名。四岛总人口约三、四万,绝大多数为夏威夷原住民。
主力部队的大中型舰只(包括14艘快速补给舰)上均搭载有加强的陆战分队,总兵力约4000人,按照预定计划,各分队将搭载本舰的机动艇开往四岛,解除岛上军警武装,建立警戒哨,为舰队进驻拉哈纳锚地做好准备。
之后,汇合后的主力部队和机动部队将以拉哈纳锚地为休整基地,视情夺取考爱岛和夏威夷大岛,同时严密警戒周边海域,间或对瓦胡岛展开炮击和轰炸,以待登陆部队开到。
夺取整个夏威夷群岛的攻略作战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现在似乎还看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妨碍力量,美国人真的已经决心放弃这里了吗?
亲爱的伊文利将军,您会带领您的舰队杀回来吗?就算拼了命也要跟我们堂堂正正地用大炮巨舰战一场?
萨镇冰心中还闪动着那么一丁点骑士精神的火花。
相对美舰队主力折返回来决战这种太过飘渺的事,美国潜艇和巡洋舰的趁夜偷袭倒是铁定得放在心上。
第二批侦察机还没有消息么……
万里之外的新加坡港,天空还是黑沉沉的一片,岸边一幢灯光通明、戒备森严的建筑内,英国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塞西尔*伯尼中将正神色凝重地读着一份电报,周围肃立着几位异国军官——将期待与不安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一夜之间,太平洋不再太平。
中国海军进攻了珍珠港!
这个消息刚刚传到伯尼中将的耳中时,他还乐不可支:“好啊,这帮傻瓜终于把美国人拉下水了,咬吧,咬吧,就等着你们狗咬狗!”
战斗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主力美舰队损失过半,却连中国军舰的影子都没摸着,灰溜溜地向西海岸撤退……
那部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飞速运转,香港、印度支那、菲律宾、西伯利亚、鞑靼斯坦……中国人疯了,他们在四面出击!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居然说什么要解放亚洲!一群没有常识的疯子!
几小时前,美国人向伦敦通报了他们潜艇部队的发现——一支拥有大量主力舰的庞大舰队正在全速接近瓦胡岛!
这么说,中国人是打算趁胜占领夏威夷!
通报中还附加了美国人的请求,希望在远东的英法荷海军迅速联合起来,趁东盟海军主力尚在夏威夷,一起对南中国海方面的东盟分舰队发起攻击,给东盟海上力量造成尽可能大的损害——有可能的话,暂时挫败东亚联军在菲律宾的登陆作战,打乱对方的战争计划,为将来的反攻争取时间。
伦敦方面将这份通报转给了伯尼中将,征求他的意见。
“我认为我们别无选择,如果现在不出击,等到东盟主力舰队完成夏威夷作战调回南中国海时,我们将没有任何机会,除非1个月内将我们主力舰队的一半兵力调到这里来——但我们都知道,只要德国大洋舰队还存在一天,那都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伯尼中将如是回复之后,在等待伦敦方面命令的同时,开始了紧张的备战工作。
新加坡港内,停泊着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的基干兵力:7艘战列舰(其中3艘无畏舰)和1艘战列巡洋舰,包括最新式的“伊丽莎白女王”级高速战列舰“马来亚”号——凭借8门15英寸巨炮、24节的航速与厚重的装甲,堪称太平洋上最强大战舰之一。此外还有12艘巡洋舰——装甲巡洋舰和防护巡洋舰各6艘,以及数十艘驱逐舰、炮舰和潜艇。
伯尼要让这些舰艇在最短时间内达到可以随时执行远航作战任务的状态。5VTQYir,n[g2LW6Qt
南中国海上,2艘装甲巡洋舰、4艘防护巡洋舰和若干艘驱逐舰正编成3个分队执行巡逻任务,伯尼已经下令它们全速返航,与主力汇合。
在这期间,美、法、荷三国驻新加坡领事请求与伯尼中将会面,还带来了几个负责联络事宜的军官——现在他们正围拢在伯尼身边。
“决定了。”伯尼放下电文,骄傲地迎上那些年轻军官的目光。
“我们要一起去对付那些不知好歹的野蛮人,行动起来,越快越好!”
//com//夏威夷时间12月26日12:00,瓦胡岛正北360海里,机动部队32艘舰只正毫发无损地向南开去。
昨天下午,回收完第三攻击波后,鉴于美巡洋舰已经接近,全队按照既定方针迅速折向正北,全速回避,一度撤离到瓦胡岛以北450海里之外。
直到今天凌晨,放飞第一批侦察机后,全队才小心翼翼地调过头来,边搜索边前进,准备与主力部队汇合。
“第二批侦搜队各机报告完毕,未发现敌舰!”
梁书铭中将听完情报参谋姜野的报告,微微点头:“很好,准备派出第三批侦搜队。”
“是!”
梁书铭目送姜野离开,回过身来,远眺碧海蓝天,心情别样地舒畅。
看来,美舰队已经趁夜逃走了,没办法,萨司令长官期盼的主力舰队大决战怕是没辄了——这都是因为机动部队的奇袭战果远远超出了预想吧。
但是谁也没有理由怪罪机动部队,这支在他梁书铭“海军航空战”理论指导下发展起来的快速航空舰队,一开始曾被不少海军元老视为“贵得离谱的武装运输船队”,“作为航空侦察部队太贵、作为巡洋舰队太弱、作为运输船队更是烂到没救”,“纯粹是浪费宝贵军费的一堆畸形”。
梁书铭曾据理力争,反而一度受到压制,身边也出现好些流言蜚语,说他“哗众取宠”、“别有用心”,令他灰心郁闷了好一阵子,好在有国防部、总参的大老在背后坚定不移地给予支持,总算让他有机会实现梦想。随着四艘以“大型水上飞机母舰”的名义完成的舰队航母相继完工,配属的快速护航舰也相继到位,踌躇满志的梁书铭将全部心血投入了这支寄托了他全部理想的“武装运输船队”。
就在昨天,他得到了远远超出他预想的回报,虽然在部属面前,他死守着作为司令长官的冷静与矜持,但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舱门后,热泪夺眶而出——大老们的讽刺,同僚们的非议,多年来的种种坎坷与不愉快,瞬间全都飞到了九天之外。
机动部队没有错,要怪就怪你们没有深入理解我的理论!
如果我有更多的母舰和更好的飞机,如果我有那种可以精确投掷重磅炸弹的快速轰炸机,如果……
不够,现有的航母和舰载机还远远无法实现我的理想!
未来海战的主角是更大的航母和更强的舰载机,战舰将沦为航母机动部队的附属,没有充分航空支援的水面舰队将成为航空攻击部队的美餐!
还要多久?还有多久,才能真正实现我的梦想——无敌的航母机动部队横扫大洋,摧毁一切!
梁书铭啊梁书铭,看来你还要等很久啊……
当日15:00,火奴鲁鲁港西南十余海里外,随着一股股黑色烟柱随风飘斜,一串长长的舰影渐渐浮出了海天线——联合舰队主力部队开到了!
随着“平海”号上一阵尖利的汽笛声,令旗升上了桅顶,按预定计划,确认周边海域无敌情后,整个部队将分为若干编队,分别执行特定任务。
由战舰第三战队司令高龙中将指挥的乙编队首先脱离了大部队,沿着瓦胡岛南岸小心地巡航,乙编队包括4艘岳字号战列舰、轻巡3战队的4艘豹字号巡洋舰和驱逐4战队的8艘阳字号驱逐舰,配属摩托扫雷艇数艘,任务是一边清扫可能存在的水雷阵,一边对火奴鲁鲁港进行示威性炮击。
大部队随后转向东南,分成数队,一边以小艇清扫拉哈纳锚地各进出水道,一边准备派出各舰陆战分队,占领锚地周边各地。
预定占领莫洛凯岛的陆战分队由以下舰只派出:日本战舰1战队“伊势”号、“信浓”号,朝鲜战舰1战队“广开土”号、“李舜臣”号,日本装巡1战队“生驹”号,以及日本轻巡1战队的“球磨”、“足柄”、“长良”、“大井”号。总兵力约700人,指挥官为神田四郎少校。
预定占领拉奈岛的陆战分队来自6艘快速补给舰,总兵力约300人,指挥官为田斌少校,。
预定占领毛伊岛与卡和和拉威岛的陆战队则由其余的战列舰、巡洋舰和补给舰提供,总兵力约2400人,指挥官为周良刃上校。
乙编队上搭载的600名陆战队员作为预备队,将在乙编队的任务完成后,视情向各岛补充。
16:00,乙编队的4艘岳字号战舰从18000码距离上向火奴鲁鲁港开火,305毫米巨弹在海岸边掀起一连串数十公尺高的可怕水柱,十余发炮弹击中港区,摧毁了一座仓库和几幢民居,炸死了九个人和两条狗。
岸上炮台纷纷开炮还击,但炮弹总是落在中国战舰的几千码外——射程不够!
与此同时,数架水上飞机快速掠过檀香山市区,投下了雪片般的传单。
威慑性的炮击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在扫雷艇的引导下,乙编队很快远离了海岸,折向东南,准备加入控制拉哈纳锚地的作战。
16:30,日本轻巡1战队开始炮击莫洛凯岛——象征性地往南岸海面上发射了七八发炮弹,1小时后,神田四郎所部从该岛南部的三处登陆点上陆,迅速控制了沿岸几个主要村镇和对锚地至关重要的两个灯塔,这支日朝联合的陆战队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但却付出了一死一伤的代价——一名日军陆战队员死于同伴的步枪走火,一名朝鲜陆战队员则在登上灯塔检查时不小心摔了下来,大腿骨折。
入夜前后,总共3400名陆战队员乘坐小艇登上了拉哈纳锚地周边各岛,只在夏威夷第二大岛毛伊岛上遭遇了轻微抵抗——几个喝醉了的白人青年站在基瓦卡普的小码头上向靠近的中国小艇乱射一通,很快被陆战队员手中的步机枪和掷弹筒打成了筛子。
各陆战分队迅速建立滩头阵地,并派出小分队前去控制岛上的灯塔,其中部分灯塔的设施已遭破坏,分队中的工兵要抓紧时间抢修,以便舰队能尽快进驻。
各岛滩头附近的警察局和海军设施中空无一人,也没有找到一件武器——这不是个好兆头。
中日对美宣战后的第二天,东亚联军登陆夏威夷——伟大的美国在冷不防给打飞几颗牙齿后,又被对方侮辱性地捏了捏脸蛋……
//com//副总统先生、议长先生、参众两院各位议员:
昨天,1914年12月25日——必须永远记住这个耻辱的日子——美利坚合众国受到了中华帝国海空军突然的蓄意的进攻。美国和中国是和平相处的,根据中国的请求仍在同它的政府与女皇陛下进行会谈,以期维护太平洋和平。实际上,直到中国航空攻击队已经开始轰炸美国瓦胡岛之前的一小时,我们才接到中国的宣战照会,当天晚些时候,我们又接到了中国的同伙日本帝国的宣战照会。
历史将会证明,夏威夷距中国这么遥远,表明这次进攻是经过许多天或甚至许多个星期精心策划的。在此期间,中国政府蓄意以虚伪的声明和表示继续维护和平的愿望来欺骗美国。
昨天对夏威夷群岛的进攻给美国海陆军部队造成了严重的损害。我遗憾地告诉各位,很多美国人丧失了生命。
昨天,中国政府已发动了对印度支那的进攻。
昨天,中国军队进攻了香港、关岛。
昨夜,中日联军进攻了菲律宾群岛。
就在刚才,中日联军已在夏威夷中部的几个岛屿登陆。
因此,中日联军在整个太平洋区域采取了全面突然的的攻势。
昨天和今天的事实不言自明。美国人民想必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见解,并且十分清楚这关系到我们国家的安全和生存,美国正面临百年来最严重的危机!
作为陆海军总司令,我已指示,为了我们的防务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
但是,我们整个国家都将永远记住这次对我们进攻的性质。
不论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战胜这次蓄意预谋的入侵,美国人民以自己的正义力量一定要赢得完全充分的胜利。
我们现在预言,我们不仅要做出最大的努力来保卫我们自己,我们还将确保这种形式的卑劣行为永远不会再危及我们。我这样说,相信是表达了国会和人民的意志。
敌对行动已经存在。无庸讳言,我国人民、我国领土和我国利益都处于严重危险之中,敌人继登陆夏威夷之后,随时可能进攻美国大陆!为了抵抗迫在眉睫的入侵,我们必须立即武装起来,准备保卫家园!
相信我们的武装部队——依靠我国人民的坚定决心——我们将取得必然的胜利,愿上帝帮助我们!
我要求国会宣布:自1914年12月25日中日联军发动蓄谋已久的进攻时起,美国和中华帝国及其同伙日本帝国之间已处于战争状态。
——汤姆斯*伍德罗*威尔逊,1914年12月26日于国会大厦。
当天下午,在威尔逊总统发表以上饱含情绪的演讲之后,美国国会通过了对中日宣战的决议。
当夜,陆军部长史汀生、海军部长丹尼尔斯被召到白宫,与威尔逊总统共进晚餐。
“我需要知道陆海军是否能保证西海岸和巴拿马运河的安全。”
总统开门见山。
脸庞宽厚、留着一把漂亮山羊胡须的陆军部长史汀生微微一点头,首先向总统报告起来——或者说,设法令总统安下心来。
事实上,就在半年前,美国陆军还只是一支微不足道的力量,截至1914年7月10日为止,美国陆军共计只有十二万六千三百零六名士兵和七千一百三十九名军官。国民警卫队(独立编制的地方部队)为十二万一千零七十人。
国内强大的反军国主义运动限制了政府在和平时期增加军事开支,同时也就不能扩大陆军。
这一状况早在欧战爆发前就引起了美国政军界的极大不满。
国会议员P*霍布森曾写道:“任何一个欧洲强国都能在我们的沿岸夺取基地,但我们却不能在欧洲夺取基地。为此,就需要有大批的军队……我们没有军队,即使有了军队,我们仍不能使用它,因为我们没有工具把它送过大洋去。我们是唯一没有商船队因而也就没有工具将大量兵力运送过洋的强国。”
他号召美国人结束普遍的沉睡状态,集中最大注意力保障“国防”和“普遍的和平”,也就是建立强大的陆军和海军以便干预世界范围的政治。
为了广泛宣传军事和引起人民对军队的重视,在霍布森等人的努力下,建立了各种各样的诸如美国和平同盟、仲裁法庭之类的军国主义团体,其宗旨是宣传这样一种思想:把国家的陆军和海军加强到足以同任何大国进行斗争的规模。
而太平洋那边东亚联盟咄咄逼人的扩张态势,无疑为霍布森之流的军国主义运动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经过各方面的努力,美国人数不多的陆军装备了第一流的轻武器。1911年的陆军大演习中,开始用使用摩托车进行侦察,使用载重汽车运输物资。美国军方也尝试着将飞机应用于军事目的。1910年6月,在凯乌克岛进行了从飞机上向军舰模型投掷模型弹的试验。1910年底至1911年,飞行员伊利成功地进行了在巡洋舰伯明翰号和宾夕法尼亚号上起飞与着舰的实验。1913年,二十八架美国陆军订购的飞机已装设有装甲座舱和机枪射击校正器。1914年,甚至试验了飞机用的三英寸机关炮!
1910年至1912年,陆军部和总参谋部为军队的整编进行了大量准备工作,整编方案由总参谋长伍德将军为首的总参谋部军官委员会拟订。伍德将军认为,必须以正规干部配备军队,扩大和平时期军官的数目,将正规军和国民警卫队都置于统一指挥之下。
方案规定建立一支能同任何欧亚强国作战的军队,要求一旦发生战争时,三周内至少能动员四十六万名士兵、四万三千名海岸炮兵(警卫部队)和三十万名后备部队。为了便于组建军队和保障军队能有后备部队,建议将国家分为十六个民兵军区。
欧战爆发后,鉴于中国迅速夺占德属太平洋殖民地,将前进基地推进到马绍尔群岛一线,距夏威夷仅2000海里(当时装甲战舰通常的作战半径为2500海里),菲律宾更是深陷中国包围之中,为应付可能爆发的中美全面战争,同时也为了威慑中国,国会于1914年9至10月通过了扩军法和军队拨款法,按扩军法拟将原有的三十一个团增至六十五个。为了训练新兵,在美国本土建造了三十二座军营(十六座供正规军用,十六座供国民警卫队用)。每一座军营可容纳四万一千名士兵,从1914年秋季开始,由本国数量不多的军官、军校生和设法从其他国家雇佣的军官进行训练。
至一九一四年十二月,美国陆军总人数已达到六十万人,只是大部分尚在整训中,而且严重缺乏合格的军官。
//com//鉴于太平洋方面的形势愈加紧张,其中装备和训练最好的部队优先调到了西海岸,到珍珠港事件前夕,美国西海岸三个州以及阿拉斯加、巴拿马总共驻扎有近二十万陆军部队(包括海岸炮兵),此外在夏威夷部署了两万六千人,菲律宾部署了三万三千人(包括土著部队)。
而潘兴将军指挥的美国干涉军早在十一月初便撤出了墨西哥,干涉军中最精干、经验最丰富的军官也被优先调拨到西海岸的部队中。
此外,西海岸最重要的海军基地圣迭戈早在亚俄战争后的1906年便展开了全面的要塞化,之后,洛杉矶、旧金山等西海岸重要港口城市的防御能力也逐步得到增强。
“三周内我们还能将额外的十五到二十万军队运到西海岸,实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当地的民兵辅助部队也将迅速动员起来。”史汀生补充道。
“东亚联军即便征用全部的远洋船舶,在维持其主力舰队供给的同时,最多也只能运送15到20万军队登陆。”海军部长丹尼尔斯接着说明,“但是,从各方面掌握的情况来看,在占领夏威夷并恢复珍珠港和火奴鲁鲁港的机能之前,敌人直接登陆西海岸的可能性很小,即便出现了最坏的可能,敌人完全不顾交通补给发起孤独一掷的进攻,海陆军也有力量将他们击败。”
丹尼尔斯并非是在拍着胸脯胡乱吹牛,事实上,主力舰队虽然在珍珠港损失惨重,脱逃出来的兵力还是十分可观:9艘战列舰(其中6艘无畏舰)、5艘装甲巡洋舰、11艘防护巡洋舰和20艘驱逐舰。而驻留东海岸的大西洋舰队还可调出5艘旧式战列舰、2艘防护巡洋舰、数十艘驱逐舰和鱼雷艇以及若干艘潜艇。
此外,美国海军预备役部队还拥有6艘旧式战列舰和5艘旧式防护巡洋舰,这些舰只建造于1890-1900年之间,虽然干舷低、速度慢,不适宜远洋作战,但配备有不少8到13英寸重炮,装甲厚重,非常适合依托港湾要塞进行防御作战——只是需要3到5个月时间才能令它们恢复正常作战能力。
届时,战列舰依托海岸防御炮台和水雷阵扼守基地,巡洋舰和潜艇组成若干袭击分队打击航渡中的敌登陆船队,必要时也可冒险出动战列舰部队,利用特定天气和地理条件,以强大火力粉碎敌登陆企图。
即便不能阻止敌登陆,也要尽可能多地摧毁对方的运输船舶,令敌登陆部队后援乏力,为陆军的反击创造有利条件。
这就是几小时前海军部高层会议上由威廉*S*本森上将提出的海军防御方针。
听得两位部长一番说明,威尔逊总算稍稍安心,所谓饱暖思淫欲,对本土防御有了信心之后,威尔逊迫不及待地提出了反攻的问题。
“你们认为美国何时可以发起反攻?”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解决欧洲问题。”史汀生抢先回应道。
“说下去。”
“很显然,中国人要和德国人一起瓜分世界,中国人想要他们的亚细亚帝国,德国人想统治整个欧洲,他们事实上正在联手打击英俄法协约国集团。但是,如果德国战败了,中国人就很难再实现他们的企图,他们只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对付全世界。”史汀生顿了顿,拾起餐巾擦了擦嘴。
“欧洲战场的形势已经非常明朗,德奥无法在短期内打败协约国,协约国也无法迅速消灭德奥,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掐不死谁。这样一来,如果我们能在一两年内组织起一支庞大的陆军,也许是五百万人,也许更多,只要留下足以防御本土的一百万人,另外四百万人派到欧洲战场支援协约国,德奥就死定了。德奥一完蛋,那个该死的东亚联盟日子也就不长了。”
“但是夏威夷呢?难道在打败德奥之前,我们就放任以夏威夷为基地的敌人随意袭击大陆?”海军部长丹尼尔斯不满道。
“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能一次把100万人运上岸?我们有100万大军在海岸后面严阵以待,又有舰队协防,少量的登陆部队根本无法立足。只要立即通过那个义务兵役法,还有那个战时军事工业组织法,两年内搞起500万陆军完全没有问题。海军呢?海军能保证在两年内取得对东亚联合舰队的压倒性优势吗?”
丹尼尔斯不服气地昂起头:“只要立即通过那个海军新法案……恩,好吧,那个法案还需要做一些修正,要把造舰时间表往前提,还要加入发展海军航空兵和强化军舰防空能力的内容……但是我们都明白,两年的时间足够了,两年后我们的新舰队足以摧毁太平洋上的任何敌人。”
丹尼尔斯所说的海军新法案,本来预定到明年年底向国会提出,在珍珠港事件的惨痛境况下,提前拿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部海军新法案预定在完成1912-1913年海军法案的基础上,3年内再建造8艘新型战列舰和5艘战列巡洋舰,以及包括大量新型侦察巡洋舰、驱逐舰、潜艇及其他辅助舰艇在内的总共186艘舰只。
13艘新主力舰之中的8艘(5艘战列舰和3艘战列巡洋舰)预定在前两年内完成,这意味着,如果现在就能通过那部新海军法,且在此期间美舰队不再有无畏舰损失的话,两年后美舰队将拥有18艘无畏型战列舰和3艘战列巡洋舰,其中10艘将配备全世界最强大的16英寸主炮——合计92门之多!
海军部里还有些愣头青,在得知珍珠港的损失后,动作迅速麻利地改出了一份海军法案文本,呈送到部长大人案头——他们希望将原法案完成13艘新主力舰的时间缩短三分之一,由三年改为两年!
丹尼尔斯斟酌再三,暂时把这份文本压了下来。
在珍珠港,舰载航空兵已经显示出了强大的威力,美国也需要有自己的大型飞机母舰——显然珍珠港上空那些密密麻麻的飞机不可能来自几千海里外的陆上基地。
虽然尚不清楚敌飞机母舰的具体情报,但是能搭载如此多飞机的母舰,吨位一定不亚于新型无畏舰,留一部分可用来建造更多战列舰的资源给它们还是很有必要的。
就以对方赖以创造奇迹的兵器,反过来去对付敌人——走着瞧吧,我们美国人会做得更好!
//com//新加坡港,当地时间12月28日晨,成立还不到12小时的英法荷三国联合舰队正整装待发。
昨天早些时候,英、法、俄、荷已相继对华宣战,其中荷兰虽然没有立即遭到中国的进攻,但由于中国女皇12月26日发布的诏书中“解放亚洲”的内容明显涉及荷属东印度,荷兰政府据此认为中国宣战在先,被迫应战。
英、法、荷三国政府随即向各自的远东太平洋舰队下令,即速向新加坡港集结,组成三国联合舰队,准备对东亚联军作战。
昨日午后,由德塞中将率领的法国远东舰队主力先于荷兰远东舰队赶到了新加坡港,其兵力包括:无畏型战列舰“丹东”号,2艘费里级大型装甲巡洋舰、2艘防护巡洋舰、4艘驱逐舰和2艘小型炮舰。
法属印度支那当局对于近几个月来边界上中国军队的大规模集结是抱有充分警惕的,兵力薄弱的法国远东舰队更是加强了防备,惟恐一夜之间被实力高出N个级别的中国舰队一口气摧毁在港内,因此时常变换泊地,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隐藏舰队去向。
法国人的谨慎给他们带来了好运,当地时间12月26日早上,珍珠港遭袭后仅五小时,数十架华军飞机光临海防港,炸毁炸伤商船、炮舰、巡逻艇多艘,紧接着,一支强大的东亚联军舰队开到港外,两天之内便将防御港湾的炮台全部打成了哑巴——与此同时,远东舰队的11艘舰只正在金瓮角附近巡航,得知战争爆发的消息后立即向南开进,避免与优势的东盟舰队交战,接到法国政府的命令后,又全速开抵新加坡。
由鲁伯特中将指挥的荷兰远东舰队主力直到昨天入夜才姗姗入港,兵力包括2艘爪哇级无畏型战列舰、2艘小型防护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
三国联合舰队司令部迅速组建起来,英国太平洋舰队司令伯尼中将理所当然成为联合舰队司令,一个联合参谋部很快拿出了作战方案。
之所以能有如此高的效率,要得益于1911年英法美德荷葡签订的远东太平洋协约,该协约规定六国共同保证各缔约国在远东太平洋的领土现状,并为应付缔约国以外的入侵进行互助合作。以此协约为基础,其中关系最为紧密的英法荷三国每年都要举行一次联合海军演习,以共同应对“关系三国远东太平洋利益”的威胁。
此时,距离最近的演习仅过了两个月,三位舰队司令及各自麾下的参谋都彼此熟悉,无须再多费时间磨合,针对东亚联合舰队的一系列作战预案也都在以往的演习中一一演练过,可以说,英法荷三国联合舰队的协调性并不亚于作为假想敌的中日朝联合舰队。
根据美方提供的情报,东亚联军一支强大舰队在12月26、27日两天连续炮击马尼拉湾入口处的科雷吉多要塞,同时以水上飞机轰炸港内舰船,弱小的美驻留舰队依托岸炮要塞积极防御,暂时将敌舰队挡在了港外。
与此同时,东盟军队分别在吕宋岛西北的林加延湾和西海岸的苏比克湾登陆,两个海湾里均聚集有大批船只。
联合参谋部最终确定的作战计划如下:依次冲进苏比克湾和林加延湾,摧毁那里的登陆船队,并尽可能地消灭保护登陆船队的敌作战舰只,最后回过身来突击马尼拉湾,将困守于此的美国亚洲舰队解救出来。
为确保作战达到预定效果,在与美国方面密切联络的同时,早在昨天夜间就派出了潜艇部队前往上述三海湾进行侦察监视,并在各方面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
三国联合舰队主要远洋兵力将在此战中倾巢而出:包括6艘无畏型战列舰、1艘战列舰巡洋舰和4艘旧式战列舰(共载有68门12英寸和8门15英寸主炮),10艘装甲巡洋舰、14艘防护巡洋舰和30艘驱逐舰。这些兵力将编为3个战列舰分队、6个巡洋舰分队和4个驱逐舰分队,由伯尼中将坐镇“马来亚”号统一指挥,定于28日09:00出航,预计三到四天后首先突入苏比克湾。
伯尼的中将旗升上了“马来亚”号桅顶,这艘号称世界第一的战列舰,即将开始它服役以来的首次战斗。
伯尼中将踌躇满志,根据各方面汇集的情报,东亚联合舰队几乎全部的无畏型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都开去了夏威夷,南中国海方面之敌最多也就10艘旧式战列舰,三国联合舰队在主力舰方面优势明显——单凭一艘“马来亚”号就足以干掉对方三四条过时的大垃圾吧。
随着“马来亚”号一声汽笛鸣响,三国联合舰队的六十五艘作战舰只以十余艘巡逻艇、炮艇为先导,分队开出新加坡港,准备在新加坡海峡以东海域组成编队。
此时,新加坡海峡东口附近纵深30海里范围内,东亚联军的33艘鲨二型潜舰正蛰伏水下,等待着猎物送上门来……
广东湛江港,完成炮击海防港任务的东亚联合舰队第2舰队主力正在此补充煤弹。
在前两天的战斗中,第2舰队的旧式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充分发挥了余热,以90门305毫米主炮横扫海防港,把可怜的法国人干得呼天呛地,聚其三十年之力打造的一堆岸防炮台仅过了两个白天就再也无力反击。
48小时内,19艘旧式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共发射305毫米主炮炮弹4500发,150毫米副炮炮弹两万余发,己方仅1艘战列舰和2艘装甲巡洋舰被中口径炮弹命中,损伤轻微。
第2舰队主力猛击海防港炮台的同时,作为亚细亚解放军第一军先遣部队的越南复国军第201师在下龙湾登陆,迅速攻占下龙港,开始了对驻越法军的“腰斩”作战。
彻底压制海防港后,除留下少数兵力支援登陆作战外,第2舰队主力于昨夜开抵湛江港,开始了紧张的补给作业。
第2舰队旗舰“瑞祥”号上,司令官马升宇上将接过参谋递来的电文,稍一浏览,顿时眉头紧锁。
//com//担任侦察警戒任务的潜舰部队报告,发现大批敌舰开出新加坡港!
马升宇下意识地点了点右耳的位置。
十年前歼灭俄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南海大海战中,时任装巡队司令官的马升宇被弹片削去了右耳,从此之后,一到紧张时刻,马升宇就会不由自主地往那里伸手,仿佛这样一来就能把耳朵再安回去……
耳朵是安不回去了,这场仗当然也躲不过去,总参的判断是正确的,英国人果然动作迅速麻利地杀出来了。
第2舰队主力直接上去,再把南海大屠杀重演一次?
省省吧,此一时,彼一时,第2舰队的老家伙们毕竟过时了,直接硬拼的话被对方屠杀倒是真的。
别的不说,那一艘马来亚号起码能顶三四艘瑞字号吧,巡洋舰的航速,足以在任何时刻跟瑞字号保持适当距离,再以世界第一的主炮在瑞字号有效射程外轰杀……死定了!
这样一来,就只能先让岸基航空兵和水面、水下雷击部队逐次消耗敌舰队实力,再以主力部队与敌决战——
由此看来,最合适的决战地点应该是……下龙湾!
敌舰队出击的目的,其一自然是寻求与我南海方面舰队主力决战,其二,应是尽可能摧毁我登陆船队,打击我海运实力,延缓我登陆行动。
昨天第2舰队主力还在炮击海防港,而下龙湾方面此时又集结着运送亚解第一军登陆的大批舰船,敌军选择下龙湾作为攻击目标是符合逻辑的。
而对我方来说,下龙湾处在我军多个航空基地交叉打击范围内,且下龙湾周边岛屿、港汊众多,非常适合鱼雷艇部队隐蔽出击,我潜舰部队对北部湾水情又十分熟悉,在此会战,必能最大程度重创敌舰队。
但是,对方并非只有这一项选择。
当前菲律宾方面的作战正在紧张进行中,第七集团军的十万大军分批在林加延湾和苏比克湾上陆,那里同样集结有庞大的运输船队,由于滩头条件限制,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卸载,第3舰队主力这些天也一直在炮击马尼拉湾入口的要塞——敌军同样有充分理由向菲律宾方面出击。
如果是这样,由于作战机航程有限,岸基航空兵只能在敌舰于白昼开至林加延湾附近的时候发起攻击,而如果敌舰只攻击苏比克湾或是在夜间开入林加延湾,那十二个中队的轰炸机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也有另外的可能,比如说敌舰队直扑我本土港口——虽然那要面临极大的风险,但是如果对方真的突破警戒圈(趁着夜色还是有可能做到的),由于海军预备兵力已经抽调到极限,本土的港口几乎就只能靠海岸炮台来防卫了。
然而,多年来海军执行攻势战略,以发展舰队为第一要务,拨给岸防部队的资源实在少之又少,海军航空兵崛起后,岸防更加荒废,大部分海岸炮台不是装备过时就是基建失修,很多新开辟的商港更是毫无防御。
直击我本土,轰击我港湾,摧毁港内商船,同时迫使我主力舰队赶来迎战——看起来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对方的目标究竟是哪里呢?
及早判定对方的真实意图,就能在预定战场集结最大兵力,给敌最强力的打击。
否则,就不得不分兵各处,单个区域的防御力自然大大降低,而己方舰队主力也不一定能在适当时机参战——甚至错过与敌交战的时机。
时间紧迫,光靠警戒线上的舰只显然无法立即判断出敌舰队的目的地,只能向大本营抽鞭子要情报了,帝国总体的情报搜集力总要胜过单单一支舰队吧。
想到这里,马升宇叫来情报参谋,草拟了一份给大本营的电文,立即发出。
但是,光把希望寄托在大本营身上也是不行的,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
京师,东亚联军大本营,联合参谋本部。
新华宫可供千人聚会的豪华大厅被隔成了几个大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摆开了一张十几公尺见方的大图桌,每张图桌上都树着一些小模型——步兵、骑兵、战车、大炮、飞机、舰船……模型通常有两种颜色,其上刻有数字或汉字——用于代表部队番号。
根据轮值主任军官的指令,隔一段时间,图桌旁的制服美少女就用长长的推杆将小模型推到指定位置,并用不同颜色的硬纸片拼出各个小模型的活动轨迹。站在图桌侧上方两三公尺的指挥平台上,便可以同时欣赏美少女低下身来推动小模型的诱人姿态与各战区敌我形势的变化。
不断有参谋官或传令兵进出这些隔间,向指挥平台上的工作组递交最新情报,又不时有高级将领进出这些隔间,确认战区状况,有时还会现场下达命令。
总参谋长刘百良与海军参谋长严复此时正身处南海方面战区图桌的上方,默默注视着美少女们——NO,应该是图桌上那些小模型的移动……
轮值主任军官在旁机械地叫着口令:“新加坡方面一支大型水面编队正在通过第2舰队潜舰警戒线,敌舰数量四十到七十,其中有大量主力舰级作战舰只。2号注意,往纵一零四、横一号格放置特号英字船标1个……”
“敌舰队的出击目标是哪里,还没有确切情报吗?”
刘百良问那主任军官,对方仍是机器般地回答说没有。
“给总参谋长阁下介绍一下菲律宾和越南几个登陆场的防御状况吧。”严复对那主任军官说。
“是,请看这边。”主任军官拾起身边一根比他高出好几个头的教鞭,往下面的图桌比画起来。
“菲律宾方面的两个登陆场主要由第3舰队负责保护。截止今晨九时,林加延湾部署有:
朝鲜轻巡第3和第11战队的8艘旧式轻巡、
朝鲜驱逐第3和第11战队的12艘驱逐舰、
朝鲜第4舰队的8艘潜舰、
以及从朝鲜海防警备队中调出的30艘鱼雷艇和4艘炮艇。”
“苏比克湾部署有:
日本轻巡第5和第11战队的8艘旧式轻巡、
日本驱逐第3、4、11战队的11艘驱逐舰、
日本潜舰第2战队和中国潜舰第6战队1分队的共8艘潜舰、
以及从日本海防地方队中调出的36艘鱼雷艇和6艘炮艇。”
“马尼拉湾方面现由第2舰队主力共6艘旧式装巡、4艘旧式轻巡、8艘驱逐舰和4艘潜舰实施抵近封锁。”
“越南方面的下龙湾登陆场现由第2舰队负责保护,部署有:
日本轻巡第2战队的4艘轻巡、
帝国雷击第3战队的8艘水字号大型鱼雷艇、
从帝国海防警备队中调出的40艘鱼雷艇和11艘炮艇。”
//com//新加坡海峡东口,英法荷远东联合舰队主力部队正在组织编队,为防范潜艇袭击,编队海域周围由十余艘装有深水炸弹的巡逻艇和炮艇负责警戒,主力部队本身的30艘驱逐舰散布在编队最外层,空中还有两艘飞艇和数架水上飞机支援,防御十分严密。
伯尼中将并不知道自己的舰队周围究竟潜伏了多少黄猴子的潜艇,但他深知欧洲战场上德国U艇的威胁,皇家海军的主力舰队因为害怕遭到U艇的袭击,一再向北转移锚地,而美国人的通报中也有提到对方潜艇在港口附近设伏,偷袭出港的舰队。
站在“马来亚”号的舰桥上,伯尼中将环望四周桅炮如林的景象,不由得思绪万千。
去年刚到任的他对中国并不熟悉,相对于指挥这一支乱七八糟的联军,他更愿意在主力舰队司令杰利科麾下指挥一个战列舰中队,是的,清一色的无畏型战列舰,每一艘都有四到七个厚重的炮塔,还有高耸的桅杆,还有猎猎的战旗——四个由四到八艘这种庞然大物组成的中队构成了主力舰队的核心,足以摧毁那个威廉小子的狗屁大洋舰队。
大英帝国的对手是德意志帝国。
黄猴子?根本不配!
但是他们竟在一天之内把一度位居世界第二的美国海军打成了半身不遂!
曾几何时,大白舰队的炫耀性环球航行给伯尼留下了深刻印象,包括他在内的绝大部分英国海军将领都深信,仅仅是美国的威慑力就足以令那头醒来的狮子在远东安分下来。
可谁能想到,实力雄厚的美国舰队在敌人的突袭下如此不堪一击!22艘战列舰一炮未发就损失过半,最后竟连敌舰的影子都没看见就落荒而逃!
美国人……一群粗笨的农夫,看来也只能欺负西班牙这种牙齿都快掉光的老骑士,碰到比他们机灵点的黄猴子就不行了。
看,中国人敢空袭珍珠港,就是不敢空袭新加坡,皇家海军的大型飞机母舰早就搞过类似的演习,我们的军舰上也不缺少防空武器。
皇家海军太平洋舰队中,光是“马来亚”号就装有10门3英寸高射炮和12座双联装点五英寸高射机枪,即便是最老式的巡洋舰上,也尽量腾出地方安装了若干件高射武器。
而在珍珠港遭袭的当天,新加坡基地配置有一百五十架各式飞机,高射炮近百门,高射机枪一百多座。
可以说,如果敌人的舰载航空部队选择偷袭新加坡港而非珍珠港,结局应该会相当悲惨。
大英帝国对军事技术的认识依然领先于世界,这是无庸置疑的,在这方面,中国人不行,美国人也不行。
陆地上,海军大臣丘吉尔大力推崇的“坦克”发挥了巨大威力,把整连整营的德国兵吓得尿了裤子;天空中,作为德国飞艇袭击不列颠的报复,皇家海军的载机飞艇神不知鬼不觉地以艇载机轰炸了德国内陆城市;海上,强大的伊丽纱白女王级战列舰无可匹敌,百眼巨人级大型飞机母舰开创了舰载航空兵的新时代……
大英帝国不可战胜!
太平洋的不利形势只是暂时的,以大英帝国在军事技术方面的优势,德国不可能支撑太久,被激怒的美国人也会加速他们的扩军计划——黄猴子们得意不了多久。
富饶的美国将给我们饥渴的工业带来充足的乳液,还有那么多虽然粗野却很结实的农夫——来吧,填满我们的战壕,淹没德国人的战壕!
德国人一完蛋,黄猴子们就等死吧,整个白人世界的力量,将汇聚成新时代的十字军,再一次进军那个邪恶帝国的心脏,到那时候,不仅要再次烧掉他们那些广阔奢靡的皇家园林,连同他们的皇宫、整个京城都要烧得精光!一根木头都不留!
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在最后的胜利到来之前,得先让那些狂妄自大的黄猴子恢复一点半世纪前的回忆。
哼哼,还有,可怜的美国农夫们,看看纵横大洋数百年的皇家海军是怎么打海战的吧。
“左舷前方发现鱼雷!距离……”
了望员一声惊呼,震醒了意淫中的伯尼中将——果然有埋伏!
“交给你了。”伯尼平静地对舰长安森上校说。
脸庞宽阔的安森上校一言不发,亲自上前操舵,几分钟后,了望员报告:“鱼雷从舰艉100码外穿过……躲避成功!”
伯尼刚刚松了口气,又有了望员报告:“右舷前方2000码,‘强盛’号巡洋舰中雷了!”
“那头‘白象’?”伯尼嘀咕道。
标准排水量14200吨的“强盛”级,的确是史上最大最无用的防护巡洋舰,这级比一般装甲巡洋舰大得多的军舰于1894年开工,装有48个燃煤锅炉,航速虽然达到当时同吨位军舰难以岂及的22节,但付出的代价是装甲薄弱,且火力与体形不成比例,一百五十多米长的舰体上仅装有两门九点二英寸和十二门六英寸炮,显得有些贫弱。
该级舰一服役就已过时,很快被调到远东,一度以香港为母港活动,也曾编入预备役,三年前恢复现役后就一直呆在太平洋舰队。
不受上天青睐的大白象之一,第五巡洋舰中队旗舰“强盛”号在开出新加坡港后仅两小时就连中两枚鱼雷,迅速倾斜,半小时后就从海面上消失了。
其姊妹舰“可怖”号紧接着也中了一条鱼雷,舰艏被打掉,不得不返港修理。
刚出家门就遭到伏击,伯尼中将虽然憋了一股气,却还找得到理由自我安慰:“白象们滚蛋了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带来运气……”
周围巡逻艇和驱逐舰也没有闲着,开足了马力四下乱窜,一串串深水炸弹滚进海里,伴随沉闷的爆炸声,一股一股散漫的、低矮的、放射状的水柱冲向蓝天……
入夜之前,远东联合舰队又损失了12000吨的法国装甲巡洋舰“费里”号和1艘驱逐舰,荷兰的无畏型战列舰“苏门答腊”号和英国旧式战列舰“阿加门农”号先后中雷受伤,被迫返港。其余59艘作战舰只保持之字形反潜航线,继续向第一目标——苏比克湾进军。
伯尼中将依然信心十足。
//com//夏威夷时间12月28日下午,檀香山北郊,雨。
“投降,不可能!”
面对以马利安市长为首的十几位当地头面人物,夏威夷驻军司令史考利中将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两天前东亚舰队对瓦胡岛的炮击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却令当地大多数白人居民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岸防炮台根本打不到敌舰!
火努鲁鲁随时会被巨炮轰成一片废墟!
敌人飞机投下的传单蛊惑着人心,只剩下一堆船骸的珍珠港更令人绝望,美国的舰队呢?舰队到哪里去了?
原本牛皮哄哄的马利安市长很快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率领夏威夷当地各界白人代表跑到了远离市区的驻军司令部请愿,请求与敌人谈判。
看到史考利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马利安可没那么容易放弃:“将军,谈判,只是谈判而已!”
史考利板起脸:“传单上说的很清楚,要我的人放下武器,这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就愿意眼睁睁看着整座城市化为灰烬?”
“如果他们愿意屠杀自己的同族,就让那座该死的城市化成灰烬好了。至于你,市长先生,还有你们,各位美国公民,如果你们害怕损失,就赶快回去收拾东西,远离海岸,越远越好。当然,如果你们打算发扬美国人的不屈精神,楼下左转就是民兵召集处。”
将军,我们不可能把房子也搬走,我是说,那些旅馆、餐厅、酒吧、商店、工厂……”
史考利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是的,房子,商店,工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帝啊。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座城市是我们白人的房子多,还是那些黄猴子的房子多?我已经命令国民警卫队把城里所有的黄种人都赶进了唐人街,所有的通道都建起了街垒,如果敌人真的想摧毁城市,很好,他们的双手将沾满成千上万同胞的血!”
“太无耻了!多么罪恶的行为!上帝不会饶恕你的!”请愿团中一位戴着夹鼻眼镜的老者嚷了起来。
史考利对此嗤之以鼻:“对付野蛮人就理应把那该死的文明丢到一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先生,这是战争!战争的需要高于一切!”
另一位大腹便便、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用手杖敲着地板:“将军,你无法打败他们,舰队抛弃了我们!美国抛弃了我们!敌人迟早要占领这里,到时候法兰格兰广场的事一定会被捅出去,天知道他们会怎么报复!将军,你既然不让我们上船离开,就必须对我们的生命安全负责,现在我们同在一座岛上,哪儿都去不了,让我们看清现实,你的安全,你部下们的安全,这里所有白人的安全……如果我们用不抵抗来换取他们的保证,保证不会对法兰格兰广场的屠杀事件展开报复,甚至还可以保证不追究你部下的责任……”
史考利眼一瞪:“不可能,身为美国陆军的一员,在接到上级命令之前,我不会放弃肩负的神圣使命,耻辱地不战而降。先生们,如果你们不打算帮助我,就别给我找麻烦,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卫兵!”
“那就给白宫发电报……求您了……”
“我们不想死……”
“该死,都是因为你的命令,谁叫你把船都沉了!”
由恳求到怒骂的请愿团众人被卫兵架了出去,史考利的耳根总算清净了些。
“美国的耻辱,一群混蛋,懦夫!”
对着大门不屑地骂了几句,史考利回到办公桌前,摘下军帽,揉着隐隐发痛的后脑,费力地思索起来。
自26日的炮击之后,敌舰队没有再发起攻击,派出的飞机也仅仅是在城市和兵营上空投撒传单,也没有接到发现敌人登陆部队的报告,倒是毛伊岛和莫洛凯岛的海军电台先后失去了联络。
显然,敌人是想先攻占群岛中的其他岛屿,这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情,因为绝大部分驻军都集结在瓦胡岛,对方至多会在夏威夷大岛遭到一个国民警卫营的阻击——这个营分成五个部分,分别驻扎在相隔数英里的兵营里。
真正战斗只会在瓦胡岛展开。
两天过去了,瓦胡岛上的两万五千多名官兵已经完全动员起来,进入了预定阵地——阵地的规划是一周前拟订的,只有极少数军官实地勘察过。
瓦胡岛最不缺的,就是海滩。
蓝天,碧海,椰子树,白沙滩,冰镇果汁,日光浴……
战舰,巨炮,舢板,蚂蚁般密密麻麻涌上海滩的士兵……
转眼间,美丽的海滩变成了头痛的根源。
该死的战争!
敌人会从哪里上陆呢?
火奴鲁鲁最迷人的去处——紧靠市区的维基基海滩?
如果是那样就好办了。
那附近不但可以得到岸炮台的支援,部队也可以埋伏在市区里,从房屋和附近的高地上向暴露的海滩射击,就算是飞机,也很难发现隐藏进房子里的大炮,噢,还有我们可爱的马克沁先生……
敌人不可能如此愚蠢,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维基基海滩周围还是先部署上两个营,加强一个机枪连和两个野炮连,有这些兵力,足以压制海滩好几个小时。
火奴鲁鲁市内部署两个营,主要任务是防御港口并看守唐人街。
集结在火奴奴鲁鲁西北的第50团和第53团的一个营以及几个炮兵连作为总预备队。
珍珠港海军基地驻扎一个营,虽然那里有严密的岸炮台保护,但是很显然已经没办法再信任那些士气崩溃的海军了。
瓦胡岛北面的落日海滩?那个海滩很不错,但距离珍珠港基地和火奴鲁鲁市太远,敌人在那里登陆的话,就要穿过岛中央的山谷,一步一步推过来,我们将有足够的时间组织一条横断整个山谷的防线……但是也不能放松警惕,集结在哈雷瓦周围的两个营应该能为我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那么,剩下的……珍珠港入口西侧的伊娃海滩,最合适的地方应该就在那里。
那里,将是敌人的墓地……
//com//湛江港,东亚联合舰队第2舰队旗舰“瑞祥”号。
“原来是菲律宾方面。”
第2舰队司令马升宇上将放下电报,不无遗憾的地叹了口气——敌人并没有如他所愿开向最有利于东亚联军作战的下龙湾方面。
刚刚大本营海军部来电,根据截获的英法荷联合舰队与美国亚洲舰队之间的无线电通讯,迅速破译之后,确认了英法荷联合舰队的第一攻击目标为苏比克湾,其次为林加延湾和马尼拉湾。
大本营海军部给第2舰队的命令是:补给完毕后立即开往林加延湾方面待命,准备在那里与敌舰队决战。
决战?
真的要用第2舰队的老家伙们去决战?
看来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虽说攻占拉哈纳锚地后第二天,萨司令长官就将主力部队一部——4艘日军和朝军的无畏型战列舰、2艘日军的战列巡洋舰、1艘日军装甲巡洋舰和4艘日军轻巡洋舰——抽调出来,组成以山屋他人中将为司令官的第2机动部队,连夜驰援南海方面。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第2机动部队以巡航速度起码要花十天时间才能赶到预定补给点——高雄基地,还要在基地整补好几天才能参战,无法指望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帮得上忙。
只能靠南海方面舰队的现有兵力解决问题!
大本营的命令中附有说明:封锁马尼拉湾的第3舰队主力将死守马尼拉湾出口,防止湾内美舰队窜逃,但若敌主力舰队航进期间改将马尼拉湾作为第一攻击目标,第3舰队主力将赶往林加延湾与第2舰队主力汇合。而苏比克湾和林加延湾的登陆船队将在敌舰队开到前全部转移,掩护舰队中的雷击舰艇将全部集结在林加延湾,届时务必先以全部雷击舰艇发起决死攻击,尽可能消耗敌舰队实力后,再将第2舰队主力投入决战。
决死攻击?
意思就是说,不惜以轻型兵力的大量损失,来换取主战兵力最终的胜利?
不,不仅是轻型兵力,即便是整个南海方面舰队跟英法荷联合舰队同归于尽也是值得的!
可以这样理解吗?
大本营方面难道还会寄希望于在林加延湾重演上一次南海大海战?一场向我军一边倒的歼灭战?
算了吧,这一次,仅仅是为了夺取将敌舰队暂时击退、争取第2机动部队回援时间这样有限的胜利,预计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将是三十年来帝国海军全部损失的总和……
就算南海方面舰队落败也没关系,当对方真的将我们赶出林加延湾的时候,他们自己的损失也该十分可观了,至多也就是十天半月之内我们无力再往菲律宾方面输送兵力物资,已经登陆的部队恐怕要吃不少的苦头。
再退一步说,就算已经登陆的部队因为这十天半月内无法得到接济而被消灭,回援的第2机动部队也足以再次夺取制海权,重新展开菲律宾登陆作战——当然,谁也不希望情况败坏到那种地步。
不必着急,两天之后,一切就能见分晓了。
马升宇下意识地摸摸了他那只早已不存在的耳朵。
……
北京,大本营联合参谋本部。
“菲律宾方面登陆船队的卸载还要多久才能完成?”
总参谋长刘百良俯视着图桌旁手握推杆肃立的制服美少女们,向身旁的陆军参谋长张遥前问道。
“正常情况下,苏比克湾方面还要六天,林加延湾方面还要五天。”
刘百良挠挠头:“如果今天晚上船队就撤走,已经登陆的部队还能支持多久?”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多半个月,如果这之后连续发生大规模激战的话,恐怕连一星期都支持不下去。”张遥前低头道。
“眼下也只能指望海军了。”
刘百良叹了口气,指了指图桌上法属印度支那的方位:“六集团军那边的进展倒是很顺利。”
只见四条大红箭头,自东向西,相继指向海防、谅山、高平、老街,对河内构成了合围之势。
几天来,我十数万大军势如破竹,右路的68军于前日克老街,中路的55军于昨日开抵高平城下,左路的65军今日抵谅山,作为左翼奇兵的亚解第一军则成功登陆下龙湾,直插海防、河内。
张遥前微微一笑:“那里是老肖亲自在指挥,他一直在南方,对那边的作战琢磨了十来年呐。”
“甲午,亚俄,都没轮上他出头,这次他可是憋了一股子气上阵,我们就等着他大显神威吧。”
刘百良说完,又瞄了瞄广州湾边上的那个小岛:“给香港总督的最后通牒到期了吧,还没投降吗?”
“没办法,看来要给那些自以为是的白人贵族上上课才行,老是停留在半世纪前的美梦中,实在无法适应这个时代啊。”张遥前扳了扳有点发酸的脖子。
刘百良按了按太阳穴:“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在做好事,用我们的大炮让他们早点觉悟过来,正如半世纪前他们用大炮震醒那些拖着辫子的高等奴才一样。”
“半世纪前他们教会了我们落后就要挨打,这一次我们要教会他们什么?”
“秩序,这个世界的秩序不能只由白人决定,地球不是白人贵族们的围猎场,一切奴役人类的制度都应该被废除!”刘百良一字一句道,显然这样的意识已经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张遥前点点头:“是啊,我们要摧毁那个旧秩序,比这更难的,却是建立理想中的新秩序,可就算是前一项任务,我也不敢相信通过这场战争就能达成。”
刘百良拍着栏杆笑道:“事情总是一步一步来的,二十几年来,我们摧毁了多少旧秩序?建立了多少新秩序?却总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建立了一个新秩序,发现又有一个旧秩序拦在前面,周而复始,永远停不下来。没有人能建立绝对理想的新秩序,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好了,实在办不完的,还有我们的下一代嘛。”
“下一代,的确是……”
张遥前沉吟了一下,面露担忧:“对了,你家小山现在就在苏比克湾,已经随部队上岸了,要不要,照顾一下……”
刘百良二十二岁的长子刘青山少尉目前正在步兵第18师第71团服役,该团昨天已经紧随海军陆战队之后登上了吕宋岛。
“做军人是他自己的选择,男人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一切就看他自己了。”
刘百良说得义正词严,发皱的额头上却不免泛起一些忐忑不安的涟漪。
做父亲的能不担心身处前线的儿子吗?
可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新秩序……青山我儿,用生命做赌注,拼出你的荣誉与未来吧!
//com//1915年1月1日下午,吕宋岛,苏比克湾。
面对空无一船的的海湾,“马来亚”号上的伯尼中将却并没有泄气。
敌人逃跑了,很好,那就让我们轰击滩头,让岸上的黄猴子兵好好品尝被抛弃的滋味吧。
伯尼正要下令,一连串报告迎头扑了过来:
“美国亚洲舰队来电,要求我们在完成对苏比克湾的攻击之后先去接应他们突围。”
“‘丹东’号发来信号,德塞将军请求与您会面。”
“‘爪哇’号发来信号,鲁伯特将军请求与您会面……”
伯尼恼怒地挥挥手:“告诉德塞将军和鲁伯特将军,先执行我的命令——炮击滩头。”
“要如何回复美国人?”
“告诉他们,等着我们的消息。”
太阳坠入西边海天线以下前,三国远东联合舰队向苏比克湾海滩后的密林中发射了上千发炮弹,虽然事先派出了水上飞机进行侦察校射,但即便是身处密林上空的飞行员们也无法确认那些炮弹打中了什么,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把人员和物资充分隐藏了起来。
炮击刚刚结束,联合司令部中的两位副司令官——法国海军中将德塞与荷兰海军中将鲁伯特——就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马来亚”号。
伯尼做殷勤状迎了上去:“先生们,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一起用晚餐如何?”
德塞歪斜着脖子点头致意:“谢谢,事实上,我们更想知道您下一步的行动。”
“过来坐。”伯尼指了指桌上已经摆设齐全的餐具与斜倚在漂亮小花筐里的香槟酒瓶。
德塞与那位红鼻子荷兰将军对视了一眼,欣然落座。
伯尼打着手势吩咐勤务兵上菜,自己去开香槟:“先生们,我知道你们会怎么想,开头不大顺利,跟我们想的有出入。但是我们至少达到了一个目的,敌人的登陆船队逃跑了,他们的登陆部队可能会饿死,也可能不会,可至少有好一阵子无法向内陆推进了,美国人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组织防御——怎么样?先生们,高兴点,我们还有两处目标要去,在那里也许我们会有惊喜。”
德塞摇摇头:“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敌人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做什么,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中!我们的行动毫无秘密可言!”
伯尼不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可以理解,敌人的潜艇,先生,潜艇能发现我们的行踪。”
“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德塞抬高了声调。
“是的,做点什么。”伯尼看了看鲁伯特中将,“您怎么看?男爵?”
荷兰人系起了餐巾:“我同意德塞先生的建议,做点什么吧。”
伯尼一摊手:“好吧,德塞先生,您想怎么做?”
德塞胸有成竹:“不去林加延湾,舰队趁夜突入马尼拉湾,解救美国亚洲舰队,然后直扑下龙湾,摧毁那里的登陆船队,为我们法国人争取一点时间。”
“为什么不去林加延湾?就算我们先去马尼拉湾救美国人,明天早上也能赶到林加延湾,在那里办完我们的事之后,再去下龙湾也不迟。”
“我认为那里跟苏比克湾一样,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而根据三小时前河内方面传来的情报,下龙湾挤满了船只,船上堆满了物资,敌人的两个师已经在那里登陆,准备直接进攻河内!”
“现在还无法确定林加延湾的船队是否已经撤离,我们可以顺路过去确认一下。”
“不需要整个舰队过去确认。”德塞固执己见,“可以这么办,现在就派几艘快速巡洋舰去林加延湾,主力还是先去马尼拉湾,等美国人救出来了,侦察部队也该有消息了。”
“这个主意好。”荷兰人帮腔道。
伯尼沉吟了一下:“但是如果登陆船队还在林加延湾,敌人的护卫舰队就一定也在那里,我们的侦察部队将会被摧毁……”
德塞耸耸肩:“如果侦察部队在林加延湾受到优势敌人的阻击,那就说明海湾里肯定有值得保护的重要目标。侦察部队不必非得冲进海湾里确认登陆船队的存在,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摧毁,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而且我记得你们的舰队里有几艘巡洋舰跑得特别快。”鲁伯特又插了句。
伯尼总算打开了瓶塞。
“我喜欢法国酒……好吧,就这么决定了,两小时前美国亚洲舰队发来电报,要我们先去解救他们,看来他们快撑不住了,我们就应他们所求,做一件让扬基佬感激的好事吧。在我们去马尼拉湾的同时,舰队里最快的两艘巡洋舰将会去林加延湾探察情况,上帝保佑他们。”
“如果林加延湾和下龙湾的登陆船队都在我们开到之前逃掉了,我们不就是等于白忙了一场?”鲁伯特不安地问。
“不,那样的话,我们也算是赢了,至少河内和马尼拉的两位总督阁下可以稍稍松口气,他们的军队可以争取到好些天时间去加强他们的防线,而且我们还救出了美国人的一支舰队……足够了,不是吗?不,不够,如果那些黄猴子的选择是逃跑,那么我们就追着他们打,沿着东京湾(北部湾)北面的海岸,一路炮击他们的城市和港湾,摧毁我们所能看见的一切船只,让他们颜面扫地,饱受羞辱……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多久!”伯尼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带着优雅的微笑开始给客人们倒酒。
德塞两根手指夹起高脚杯:“您就那么期望跟他们决战?”
“是的,有什么不妥吗?”
“也许,我们会遭受损失——我的意思是,如果损失太大,一但敌人在夏威夷的主力部队分兵回援,短时间内我们将无力抵御。”
“如果不决战,敌人主力部队赶回来以后,他们的力量将更强大,我们将毫无机会!先生们,我们要相信自己的战舰,我们将要遇上的敌人根本无法战胜我们,他们的战舰都是过时的玩意——如果我们连对方那些过时的破烂都打不过,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保住我们欧洲人的远东领地了。”
“我相信我们会取得胜利,荷兰需要那些岛屿。”鲁伯特托起了酒杯。
德塞也效而仿之:“法兰西更需要它的海外帝国,为了胜利——”
//com//1月1日夜,马尼拉湾外海。
东亚联合舰队第3舰队旗舰“浅间”号上,舰队司令松村龙雄中将接过副官递来的电文,稍一浏览,顿时神色凝重。
原来,大本营根据截收到的英法荷联合舰队与美国亚洲舰队之间的电报,确认敌联合舰队主力将在当日午夜突入马尼拉湾与美亚洲舰队会师,这样一来,负责封锁马尼拉湾的第3舰队主力将陷入危险境地。
大本营海军部给松村的命令是:接令后即刻解除对马尼拉湾的封锁,舰队先向西南回避,确认敌舰队出现在马尼拉湾后,再转绕中沙群岛方面开往林加延湾,与第2舰队主力会合——
“可恶,这不是要我们大日本帝国海军在敌前逃跑吗?”
松村虽然满腹牢骚,无奈军令如山,只得赶紧召来参谋,草拟命令,准备撤退。
很快,第3舰队主力18艘军舰开足马力,消失在黑茫茫的夜海中。
午夜之前,伯尼中将的57艘军舰开抵马尼拉湾入口,几发信号弹打出去,美国亚洲舰队残存的12艘舰艇——3艘防护巡洋舰、2艘驱逐舰、2艘炮舰和5艘鱼雷艇——便迫不及待地开出了这个差点成为舰队坟墓的危险海湾,亚洲舰队司令官马丁少将乘坐的旗舰“蒙哥马利”号忙不迭地向“马来亚”号打出灯光信号:“感谢贵部救助……”
伯尼中将正要命令信号官向马丁少将问候,突然,“蒙哥马利”号那边忽地闪了两下,刺眼的光芒瞬时占据了几乎整个视野,然后迅速缩了回去,变成一团喷薄翻腾的火球,几秒钟后传来了沉闷的、撼人心肺的爆炸声——伯尼中将对这样的爆炸声一点都不陌生,几天前在新加坡海峡外他已经听得够多了。
“该死,有潜艇!我们快离开这里!”
伯尼的命令并不能阻止“蒙哥马利”号的沉没与马丁少将的阵亡,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艘两千多吨的所谓“和平型”巡洋舰斜插进海面下,几分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美舰队仅有的两艘驱逐舰发了疯地在“蒙哥马利”号周围投下了所有的深水炸弹,其他舰艇则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打捞幸存者。
就在这当头,还在叹息不已的伯尼中将收到了美舰队代理司令官埃文准将的电报:“我们愿意跟随阁下的舰队进入林加延(仁牙因)湾,为保卫我们自己的国土全力战斗,即刻起我麾下的所有舰艇接受阁下的指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想去您的旗舰与您面谈。”
伯尼中将满意地歪了歪脑袋:“很好,现在起我们就是四国联合舰队了。”
夜暗中,四国联合舰队68艘舰艇渐渐远离了马尼拉湾,全队编成六路纵队,转向北方开去。
1月2日凌晨2时许,林加延湾。
向北开口的林加延湾十分宽阔,海湾以东是碧瑶山地,以西为班诗兰半岛,湾底有一处天然良港,与海湾同名,由此港南下,便是富饶的吕宋平原。
几天前,华军第56军以111师打头阵,在林加延湾东南部登陆,迅速攻占了林加延港东面的达古潘镇,如今56军3万余人已经全部登陆完毕,却因为滩头运补船队的紧急撤离,不得不暂时转入防御,攻占林加延港的作战计划也被迫推迟了。
未来的24小时内,56军3万官兵的命运也只能寄托在海湾内外磨刀霍霍、枕戈待战的那一百八十六艘海军舰艇上了。
海湾内埋伏着由佐藤泉藏中将指挥的第3舰队林加延湾护卫部队,自两天前汇合了苏比克湾护卫部队之后,该部队的兵力已经十分可观:16艘旧式轻巡洋舰、23艘驱逐舰、16艘潜舰、66艘鱼雷艇和10艘炮艇。
护卫部队的任务只有一个:发现敌舰队主力以后,以雷击部队之决死攻击逐次消耗敌实力,以利第2舰队主力部队之后续决战。
海湾外,徘徊在圣费尔南多以北海域的第2舰队主力部队由南海方面舰队司令长官马升宇上将亲领,主要兵力包括:10艘旧式战列舰(其中7艘瑞字号和瑞字改)、9艘大型装甲巡洋舰、14艘轻巡和22艘驱逐舰。主力部队的任务也只有一个——在护卫部队尽可能消耗敌实力之后,与敌残余兵力决战,击退或歼灭之!
此时,两支部队负责外围警戒的舰艇上,特别挑选的夜间了望员都瞪大了眼睛,从巨大的高倍望远镜中仔细搜索月光黯淡的海面。
班诗兰半岛末端的卡巴鲁延岛附近,日本驱逐4战队的“早云”号驱逐舰首先发现了异常。
两个速度极快的黑影在夜暗中时隐时现,以卡巴鲁延岛海岸为掩护,正向海湾内开去。
“早云”号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并向后面的僚舰“夕云”号发出了信号:“有情况”。
企图闯入海湾的正是英国皇家海军速度最快的两艘巡洋舰——“韦茅斯”号和“法尔茅斯”号,两舰由班托克上校指挥,奉命先行侦察林加延湾。
班托克上校计划从海湾西北角的卡巴鲁延岛进入,沿着班诗兰海岸直入湾底,再沿着碧瑶海岸开出海湾,这样就能够把整个海湾的情况都打探清楚,至于这个计划的危险性——反正伯尼中将已经指示过了,只要遭遇敌人的优势水面兵力阻击就立即开足马力逃匿。
任务是侦察,而不是突进,班托克的头脑十分清醒。
两艘勇敢的英国巡洋舰很快将卡巴鲁延岛甩到了后面,开始贴着班诗兰半岛东岸航行,企图以海岸边高低起伏的山峦遮掩它们长长的舰影。
时针指向02:40,“法尔茅斯”号后方1000码外突然升起了几发闪亮的照明弹,几乎与此同时,远处十数道刺眼的探照光柱瞬间覆盖了两舰的左舷……
20分钟后,“马来亚”号上的伯尼中将抬起手中“韦茅斯”号发来的电文,整张纸上只有两个单词:BIG-FISH。
伯尼将电文揉成一团,恨不得一口吃下去。
收到这个约定的暗号,说明班托克支队发现了敌人的大量水面兵力,但仅仅收到这个暗号,却没有更详细的报告,又说明班托克是在仓促之间发出的电报,他们的形势已经糟糕到只来得及出最简单的暗号——换句话说,他们很可能现在就已经完蛋了。
该死,我最快的两艘巡洋舰!我最好用的耳目……就这样没了么?
算了,这也是必要的代价,它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至少可以让我们确定一件事——林加延湾是非去不可了!到时候要让黄猴子们把欠下的债加十倍还清!
“传令,全队保持航向350,第一巡航速度,预定今日10:30突入林加延湾!”
进入一九一五年后的第二天,鲜红的朝阳刚刚从台湾南部的山峦间掀起一丝面纱,位于高雄市以南的林园海军航空站却早已结束了一夜的忙碌,跑道两侧的停机坪上,五十余架涂着海军灰色漆的“海炎雷”四发重型轰炸机整齐地排成两列,其中大部分飞机都在腹下挂着一枚直径450毫米的海航专用一号鱼雷。
迎着穿破薄雾的晨光,塔台的喇叭里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数十队机组如分叉的溪流般冲向了各自的飞机——紧靠跑道的一座临时草棚里,第三航空舰队司令官凌翼少将端坐在一张折椅上,双手按膝,目光坚毅,准备从最近距离上目送部下出征。
所谓第三航空舰队,其实编制中没有一艘军舰,其下辖的第七和第八航空战队共装备有一百六十余架各式陆基和水上飞机,其中第七航空战队的第101、102联队为全舰队主力,这两个联队共有一百零八架“海炎雷”重轰炸机,该机由陆军的“炎雷”改进而来,换装新型引擎并增大了油箱容量后,能够携带八百公斤炸弹飞行一千九百公里,或携带一枚450公斤鱼雷飞行约二千二百公里。
101联队长期驻扎林园海军航空站,凌翼少将眼前的这五十多架“海炎雷”自然都是该联队所属,而102联队长期驻扎海南岛三亚海军航空站,前几天还参加了轰炸海防港的行动,然而就在昨天,102联队冒着不良天气飞抵高雄以东的屏东陆军航空站,三航舰的两个拳头难得聚到了一起。
凌翼很清楚,他的部队即将执行的是前所未有的艰巨任务——以笨拙的重轰炸机攻击八百五十公里外的敌舰队,而且还是运动中的敌舰队!
林园基地距离菲律宾北端约650公里,距离林加延湾约850公里,“海炎雷”要飞到林加延湾作战从理论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样的作战能有多大效果呢?虽说两个“海炎雷”联队的确进行过远程鱼雷攻击的训练,但攻击远距离海上运动目标的完整演习从头到尾只搞过一次,而且那次演习中靶船的速度都在14节以下……
//com//参谋的报告打断了凌翼的思虑。
“南海方面舰队司令部来电!”
“念。”
“警戒部队于05:15在圣安东尼奥以西50海里发现敌舰队,航向正北,航速14节,估计将在12:00之前突入林加延湾,着你部攻击队于12:30之前飞抵林加延湾上空,找到并攻击敌舰队。”
凌翼摸出怀表一看,现在已经是六点一刻了,载弹后的“海炎雷”巡航时速不到一百四十公里,飞到林加延湾需要六个小时,攻击部队必须立即起飞!
“传令,目标林加延湾,原定任务不变,全队立即出动!”
稍顷,三发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塔台上升起了“出动”的信号旗,五十四架“海炎雷”上的二百一十六台北洋重工HK-10B引擎发出嘈杂的轰鸣声,木质三叶螺旋桨驱动着瘦长的机身与庞大的双翼结构,一架接着一架,绕着圈子开向跑道一端的起飞线。
刹车,开足马力,滑跑,四个螺旋桨制造出的强风将“海炎风”笨拙的身躯缓缓抬离地面,一架尚未升空,另一架已经开始滑跑,半小时后,偌大的停机坪上已经空空如也。
凌翼站起身,摘下军帽向空中挥舞起来。
这时又一名参谋前来报告:屏东航空站来电,第102联队54架飞机已经全部升空——第三航空舰队的两只拳头同时出击了!
上天保佑,好不容易打造出的这支部队,就以这场战斗来证明他们存在的意义吧!
11:30,林加延湾西北,一架机翼上涂有太极标记的朝鲜海军“海鸥”水上飞机正慢悠悠地沿着卡巴鲁延岛海岸飞行,这架飞机来自朝军轻巡一战队的“奉华”号巡洋舰,一小时前从60海里外的第2舰队主力部队巡逻海域出发,作为主力部队的耳目,在此寻觅敌舰队的踪迹。
突然,飞机骤降高度,向卡巴鲁延岛西面猛扑过去——
就在那里!岛屿以西的广阔海域上,大约六七十艘舰只正以严整的队形,在碧蓝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地划出一串串粗细不一的白色弧线,此时此刻,看到如此庞大的舰队出现在这片海域,“海鸥”上的机长想都没想,当即命令后座无线电员向舰队司令部发报:“坐标XXYY,发现大舰队,总数七十以上,正向海湾内突进!”
与此同时,英法荷美四国联合舰队总旗舰“马来亚”号上传出了对空了望员的报告:“右舷前方发现敌机一架,航向200,向我舰逼近中!”
“右舷高射炮位开火,驱逐敌机!”舰长哈德逊上校镇定下令。
不等“马来亚”号上的高炮开火,前卫部队各舰已经在空中打出了一团团黑烟。
“那只可怜的小苍蝇犹豫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圈,向东面逃去……”
伯尼中将对那只小苍蝇毫无兴趣。
在他和参谋们的精心调配下,四国联合舰队已经在两小时前完成了战斗队形编组,68艘舰只分为前卫、主力、后卫三部分,以交错重叠的方式展开。
前卫纵队由坐镇“澳大利亚”号的汉科克少将指挥,分为两个临时中队:第一中队自前向后依次是“澳大利亚”号、“德雷克”号、“好望角”号、“阿盖尔”号、“罗森伯格”号和“甘比特”号,总共六艘万吨以上的战巡或大型装巡,由汉科克少将直领;第二中队包括“蒙茅斯”号、“贝德福德”号、“肯特”号和“埃塞克斯”号四艘不足万吨的装甲巡洋舰,由“蒙茅斯”号上的德雷克少将带队。前卫纵队左侧紧随着法军与荷军的10艘驱逐舰。纵队前方5-10海里外,则以平均10海里的间距展开“利物浦”号、“雅茅斯”号、“达特茅斯”号和“纽卡斯尔”号4艘快速巡洋舰,作为整个舰队的“触角”,先行突入林加延湾。
位于前卫纵队左后方的主力纵队以“马来亚”号为首,其后依次为“巨人”号、“大力神”号、“丹东”号、“爪哇”号、“纳尔逊”号、“阿非利加”号和“不列颠尼亚”号,共8艘战列舰,其中前5艘无畏型战列舰临时编成第一战列舰中队,由伯尼中将亲领,后三艘旧式战列舰编成第二中队,由宾森少将指挥。主力纵队左侧紧随有安德森上校的第9和巴拉克上校的第10驱逐舰队,共19艘驱逐舰。
后卫纵队由舰队中战斗力最弱的舰艇组成,由“孤拔”号上的法军韦拉少将统一指挥,包括“福伍德”号、“福里塞特”号、“巴达维亚”号、“孤拔”号、“安南”号、“底特律”号、“马布尔黑德”号这8艘所谓“殖民地型”巡洋舰,纵队末尾是美军两艘不足千吨的小炮舰“马尼拉”号和“达沃”号。纵队左侧紧随着美军的3艘驱逐舰和5艘鱼雷艇。
伯尼的计划是,以舰载机和部署于前卫部队前方的巡洋舰侦察线探明海湾内情况,然后主力纵队在前卫纵队掩护下投入战斗,一举摧毁敌护航舰队,最后由后卫纵队清理战场,消灭登陆船队。
整个舰队只有3艘舰只搭载有飞机:“马来亚”号两架,“澳大利亚”号两架,“阿非利加”号一架。
其中只有“马来亚”号设有飞机弹射和快速回收装置,另外两舰则直接在双联主炮塔的两根炮管间铺设木板,构成临时跑道供小型飞机起飞,至于回收——由于这种小型飞机没有安装浮筒,本来就是当作紧急情况下的一次性消耗品,也就完全不用考虑回收机体的问题。
大战在即,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就在昨夜,舰队里跑得最快的两艘巡洋舰在发出那一份只有两个单词的电报后便音讯全无,看来正如电文上所说,这个海湾里的确有“大鱼”!
对付大鱼,当然得用最好的渔具。
想到这,伯尼中将断然下令:“传令,舰载机部队立即出动,按照a计划侦察林加延湾。”
那个裹挟在葱翠山麓间的碧蓝海湾即将迎来它最华丽的一天……
//com//林加延湾东南,德古潘附近的一处小海湾中,停泊着海军第三航空舰队第九零一水战中队的六架“海鹰”水上战斗机。
中队长唐鹏上尉捏着香烟徘徊在伸入海湾的栈桥上,不时回望海滩上那顶竖有无线电天线的帐篷。
怎么命令还没来?
难道说——不需要九零一中队参战了?
还是说,不相信九零一中队能够完成任务。
唐鹏很清楚,这支他亲手创立的部队曾引来的多大的非议。
“水上战斗机?这种没意义东西有必要存在吗?”
“普通的水侦装上机枪也可以战斗啊。”
“纯粹是浪费钱!”
诸如此类的打击并没有令唐鹏气馁,在少数几位高层大员的支持下,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了部队的组训,与部下一起摸索着编写训练大纲,短短几个月内就完成了新型水战的转换训练,并参加了战前最后一次也是部队惟一一次的舰队实兵合演。中队在演习中的优异表现给舰队司令凌翼少将留下了深刻印象,唐鹏也受到了凌司令的特别嘉奖。就在那次演习结束后不到一个月,九零一中队奉命搭乘特设水上飞机母舰“伏澜”号开往林加延湾,随登陆部队之后,于一九一四年的最后一天进驻到这个无名海湾。
一大早唐鹏就接到了凌司令的命令:预计敌舰队将在今日午前突入林加延湾,命你部即刻进入一等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击落任何企图接近海湾之敌机。
原来南海方面舰队司令部早已料到敌联合舰队有可能派出舰载飞机先行侦察林加延湾内情形,若是让敌机顺利地进至海湾深处,或是飞临我主力部队设伏海域上空,我军的作战企图将完全落空!
由于种种现实原因,拦截敌侦察机的重任完全落在了九零一中队的数十名官兵肩上,作为中队长,唐鹏更是深感职责之重大,万万不敢稍加懈怠,从接到命令到现在,不曾休息片刻,不停地督促部属整备飞机、探察天气,尤其是自己的零号座机,更是亲自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将飞机上下每一寸都亲手摸过。
盼了又盼,那座帐篷的帘子终于从里面掀开了:“方面舰队司令部来电!11:30在坐标1636加11990发现敌舰队!”
唐鹏甩掉烟头,掏出兜里的海图画了个圈:“找到敌人了,目标在卡巴鲁延岛西北,弟兄们,我们照一号计划,分三队巡逻,我和小宋去甲区,2小队去乙区,3小队去丙区,都准备好了吗!”
早已守在飞机座舱里的部下们纷纷探出了头:“一号机待命!二号机待命!三号机……”
“全队出动!跟我来!”
几分钟内,九零一中队的六架“海鹰”在海面拖出长长的水迹,逐一滑出这个无法给人留下任何深刻印象的普通小海湾,在更广阔的海面上开足马力,很快便如鸟儿般轻盈地跃上天空。
整个中队爬升到一千五百公尺后,编成三个双机小队,分别向海湾西侧、西北和北面的巡逻区直冲而去。
20分钟后,唐鹏在卡巴鲁延岛东南发现了第一个目标:一架没有浮舟的小型飞机,位于本机右上方,航向东南,速度很慢——再好不过的猎物!这时,一旁的僚机摇动起翅膀,唐鹏会意地向僚机打出手势:我先上,你掩护!
加大油门,拉起操纵杆,蹬下舵板和副翼板,唐鹏的零号“海鹰”轻快地在空中划出一个三维的双重曲线,三下两下绕到了敌机后面。
对方显然发现了两架不怀好意的飞机正在接近,吃力地转起弯来,企图向北面逃窜,唐鹏当然不是喜好放生的善男信女,面带猎人开火前的沉稳表情,以熟练的操作咬紧敌机,拉开机枪枪栓,按下发射钮,机头螺旋桨后的两挺一二式空冷重机枪顿时喷射出炽烈的枪火,曳光弹的轨迹在天空中跳起舞来。
距离不断接近,从一百码到三十码,敌机没有反击,任由“海鹰”的机枪在机身上开出越来越密集的弹孔——唐鹏这才看清楚,这是架拆掉起落架的索普威思单座机。
断续的射击只进行了不到一分钟,敌机引擎便冒出了滚滚浓烟,飞机失去控制,向海面急速俯冲下去,唐鹏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亲眼目睹对方连人带机撞进大海……
一刻钟后,唐鹏又在卡巴鲁延岛西面找到了第二个猎物,这是架肖特水上飞机,后座设有一挺装在环形架上的哈乞开斯机枪,唐鹏没有给对方反击的机会,“海鹰”要比对方灵活得多,凭借高度和速度上的绝对优势,唐鹏驾着座机背对阳光进入,从敌机后上方连续攻击,仅三次长点射便将对方打得吐火,翻滚着掉了下去。
大约在同一时刻,九零一中队的第2中队在林加延湾中部发现并击落了另外两架敌小型机,此外,第3小队在海湾东部发现一架肖特水上飞机,成功将其迫降俘获。
四国联合舰队的航空侦察力量就此全军覆没,伯尼中将失去了他最关键的侦察手段,而就在他对此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他的前卫部队已经绕过了卡巴鲁延岛,取东南偏南航向,小心翼翼地向林加延湾深处前进。
十二时三十五分,处于舰队最前方侦察线上的“雅茅斯”号快速巡洋舰突然发生大爆炸,几分钟后,前卫队旗舰“澳大利亚”号左舷也忽地腾起两股数十公尺高的水柱。
单薄的“雅茅斯”号只挣扎了不到一刻钟便没入海面下,而“澳大利亚”号经此一击,顿时失去了动力,如一条死鱼般瘫在了海上。
伴随在前卫队左后方的法荷联合驱逐舰队顿时忙碌起来,其中5艘一路冲到“澳大利亚”号左舷,围绕估算中的潜艇位置连续投下一枚又一枚深水炸弹。前卫纵队后续舰只则迅速绕开被打瘫的“澳大利亚”号,继续前进——可是没过几分钟,“德雷克”号大型装甲巡洋舰右舷又腾起了冲天的水柱……
//com//林加延湾东北,第2舰队旗舰“瑞祥”号。
马升宇端详桌上的海图,面色凝重,频频开合手中那只白金表盖的怀表——那是南海大海战后,时任前朝总理大臣的先皇刘云在接见海军功臣时亲手赠给他的。
围绕海图的参谋们根据一旁电报室中传出的情报,不停地在图上标出敌我位置的变化,忙得不亦乐乎。
“敌前卫队进入甲水雷阵!”
“敌前卫队进入一号潜舰拦阻线!”
“敌前卫队进入左巡洋舰拦阻线……”
电报室中不断传出从各个渠道汇聚来的情报,马升宇仔细听着,认真看着,不时发布简短的命令,作为南海方面舰队司令官,他要对这次战役负全部责任——也很有可能会在最后的决战中光荣殉国。
马升宇很清楚,这场战役的胜负,根本上取决于我军在林加延湾设置的重重陷阱究竟能对敌舰队造成多大程度的消耗。
第一重陷阱是水雷阵,早在三天前,登陆船队尚未全部撤出的时候,守卫林加延湾的第3舰队护卫部队已经开始在敌舰队最有可能进入的方向——卡巴鲁延岛附近布设完成了一道长6海里、纵深1-2海里的水雷障碍。第2舰队主力和苏比克湾护卫部队集结到林加延湾后,又在海湾北面和西北布设了两道各长5海里、纵深1海里的水雷阵(乙阵、丙阵),并及时向预定留在海湾内作战的己方舰只分发了雷阵图。预计无论敌舰队从哪个方向进入或脱离,起码有5成概率会冲入其中一道水雷阵。果然,根据卡巴鲁延岛上观察哨的报告,敌前卫队在30分钟前径直冲进了西北方向的甲水雷阵中央,有3到4艘舰只发生爆炸——
第二重陷阱是埋伏在水雷线之后的潜舰拦阻线,共四条,其中一号线布设在甲水雷阵之后,二号线布设在甲乙水雷阵之间,三号线布设在乙水雷阵之后,四号线布设在乙丙水雷阵之间。每条线上等距离潜伏4艘小型潜舰,总共16艘潜舰,伺机对突破水雷阵的敌舰队发起攻击。根据派往卡巴鲁延岛方面水机部队的报告,15分钟前敌舰队已冲入一、二号潜舰拦阻线之间。
第三重陷阱——或者说,防线,由左、中、右三条巡洋舰拦阻线构成,其中左线的7艘旧式巡洋舰(隶属日军轻巡5战队和朝军轻巡3战队)在一、二号潜舰拦阻线之后巡逻,中线和右线的各4艘旧式巡洋舰分别在三四号潜舰拦阻线之后。设置巡洋舰拦阻线的目的在于摧毁敌打头的轻巡洋舰部队,并吸引敌前卫队的注意力,为第四重陷阱发挥效力提供掩护。布设在拦阻线上的这些旧式巡洋舰已经在今天凌晨的战斗中充分证明了其价值,左拦阻线的日朝军两个轻巡战队在那次短促而激烈的夜战中彻底摧毁了偷偷突入海湾内的两艘英军巡洋舰。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参战的8艘巡洋舰全部是在1900年前后由德国船厂建造的,在德意志帝国那支强大的公海舰队龟缩在基地不敢轻易挑战皇家海军的背景对照下,德国(制造的)军舰在太平洋痛击英舰的事迹似乎是不错的新闻噱头。不过在那次战斗中,朝军轻巡3战队的“仁川”号有几个锅炉被打坏,只能半速航行,无法随同本队行动,只得先撤往高雄港整修。
根据左拦阻线领舰“高砂”号(日军轻巡5战队旗舰)的报告,10分钟前发现3艘敌轻巡,其后方有不明数量之大型舰以纵队行进——此时还不知道左拦阻线是否已经与敌舰交火。
至于第四重陷阱……
马升宇焦急地弹开表盖,又望了一眼电报室——怎么搞的,时间差不多了,那帮家伙飞到爪哇国去了吗?
“三航舰的攻击队来电了!”
听到电报室那边副官兴奋的叫声,马升宇腰杆一振:“快念!”
“我队在你部上空,请协助指示方位。”
马升宇一楞,跺脚发狠道:“我说呢,还真他妈的迷路了,”随即转向舰队航空参谋:“谢参谋,你来想办法,尽快给他们指示出攻击方位。”
“是!”
此时已是午后一点十五分,对作战至关重要的陆基航空攻击队在预定攻击时间过去45分钟后仍未找到敌舰队。
“马来亚”号上的伯尼中将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事态的异常。
派出去的5架侦察机至今一架未回,也没有发回任何有意义的报告,而作为全舰队触角的巡洋舰侦察线据报已经与数艘敌巡洋舰混战在了一起,本来前卫纵队的战巡和装巡此时应该迅速支援上去,保证我方侦察线能及时获取海湾内的情报,然而令伯尼吐血的是,位于主力纵队右前方的前卫纵队各舰已经乱成了一团,瘫痪的瘫痪,倾斜的倾斜,跳舞的跳舞……
不到一小时里,连同侦察线在内,前卫部队总共有5艘巡洋舰被击沉或重创,天知道对方究竟在这里布下了多少潜艇!
不对,仅仅是潜艇的话……前卫队配属的驱逐舰并不算少,而且在如此风和日丽的海面上,很容易发现潜望镜的踪迹,以及鱼雷的航迹。
既然潜艇不可能嚣张到这种程度,那么惟一的可能就是——水雷!
伯尼顿时脊背一凉:糟了!真是那样的话,舰队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等等,等等,不能慌,冷静,冷静。
对了,敌人来这里没几天,不可能这么快就布设出足以重创整个舰队的雷场,勘测海情和水深、划定区域、绘制雷阵图并分发到各单位以及实际布雷作业、设置暗浮标,这些工作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如果想在这几天里就完成全部程序,那就只能大大压缩水雷阵的规模,也就是说,即便这里真的有水雷阵,幅度和纵深也会十分有限,不足以给如此大的舰队造成致命损害。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的损失就已经足够严重了!必须立即做出相应的对策,不能让舰队主力在与敌主力接触之前遭到进一步消耗!
仔细想来,既然对方在海湾里布设了水雷阵,其主力部队应该不会冒险在其中徘徊,而更有可能在远离水雷区的海湾以外待机——这样看来,海湾内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保护的目标!
在海湾内云集大批大型船只(尤其是征用来的民船)的情况下,还断然下令往海湾里布设水雷的家伙,如果不是敌方的卧底,那就百分之九十九地是脑子坏掉了。
陷阱!
这是个为消耗联合舰队兵力而设置的大陷阱!
继续前进下去只能遭致更大的损失!必须立即掉头,回撤!尽快脱离这个该死的陷阱,到海湾外面去寻找敌人的主力,是的,他们一定就在海湾外面等着,等待我们在陷阱里挣扎得伤痕累累之后,再往我们好不容易探出陷阱的脑袋上砸锤子——
狡猾的黄猴子,在我伯尼面前玩这一套是没用的,老老实实地排出你们的战列线,用大舰巨炮来决一胜负吧!
想到这里,伯尼冷笑着下令:“传令!主力纵队连同后卫纵队,各舰就地回转180度,低速撤出海湾,各舰密切注意水雷及潜艇!前卫队应立即放弃无法航行的舰只,迅速转移舰上官兵后,尽快跟随主力纵队撤退!”
话音未落,一名了望员在传音管中大叫:“左舷后方发现大批飞机,数量……四十以上!”
“什么!”
伯尼大步冲到舰桥左侧的舷窗前,举起望远镜一看: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透散着机械性的冷酷,在舷窗后面的视野中缓慢而无情地扩张……
哪里来的飞机?美国人的飞机?不可能!整个菲律宾群岛最多有三十部能飞上天的东西——包括热气球在内。
那么,敌人在这里还留有飞机母舰?或者说,直接从最近的陆上机场飞来的?要是后者的话,对方的航空技术还真是……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伯尼板紧了脸,大手一挥:“发信号,全舰队准备防空作战!”
这边刚下了令,那边又有了望员报告:“左舷前方发现大批高速小型舰艇!数量……五十以上!”
果然是陷阱!
伯尼咬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种时候,慌张等于自杀,何况英国绅士在越危急的时刻越应该表现出那无比高尚的从容和优雅——
“传令,全舰队准备反雷击作战!各驱逐舰队立即前出阻击敌雷击部队!”
没什么好紧张的,舰队有29艘驱逐舰和5艘鱼雷艇,加上各巡洋舰、主力舰上那些密密麻麻插得跟刺猬似的副炮,对方能有几艘雷击舰艇能冲到2000码危险距离发射鱼雷?至于2000码以外发射的鱼雷——基本上可以认为是在打鱼。
伯尼整了整他的白手套,扬起他自信的头,准备欣赏一场他意料之中的大屠杀。
//com//从林园航空站起飞的101联队54架“海炎雷”只有46架顺利抵达林加延湾上空,另外8架因种种故障提前返航或掉队,屏东起飞的102联队运气更糟,由于途中遭遇大面积雨云,有15架飞机与机群失散。也就是说,先后进入林加延湾对敌联合舰队发起攻击的“海炎雷”总共是85架,除去4架未搭载鱼雷的指挥机和备用指挥机,参战的攻击队共携有81条450毫米鱼雷。
101联队分成6个中队,首先对敌主力纵队发起攻击,“马来亚”号那突兀而出的巨大舰影使其成为攻击部队的头号目标,3个中队共23架飞机分别从3个方向发起突击,另外3个中队各选定“马来亚”之后的一艘战列舰,从敌左舷同时突进。
当日四国联合舰队主力纵队中除“马来亚”号之外,“巨人”号和“大力神”号各装有六门三英寸高射炮和若干挺高射机枪,“丹东”号装有4门75毫米高射炮,“爪哇”号装有1门65毫米高射炮,“纳尔逊”、“阿非利加”和“不列颠尼亚”各装有两门三英寸高射炮,总共33门高炮(其中一舷可用的高炮数量为23门)——此时这些高炮要面对的是44架同时进攻的华军飞机。
从航行中的战舰向飞行中的飞机开火,这可比用平射炮轰击水面上的鱼雷艇要困难得多——在测算距离、相对速度之外,还要即时解算出敌机高度,作战对象由二维化为三维,本身就是个飞跃性的挑战。
从某时代的眼光来看,这些战舰上的高射炮实在可称得上是简陋,事实上它们几乎是直接从原有的反雷击平射炮或早已有之的陆军反气球炮改造而来,观瞄装置相当原始,基本上是由原有的装备稍加改造拼凑而成,使用人工定时的空爆弹——弹药手根据解算出的敌机高度临时装定空爆高度。此外,这些高炮完全裸露在各层甲板上,没有任何专门的防护。
只是这些简陋玩意的对手显然也乏善可陈:笨重的躯体转向困难,必须采取固定的航线发起攻击,而一百多公里的空速比那些最迅捷的雷击舰也快不了多少——大家彼此彼此。
一时间,只见“马来亚”号、“巨人”号、“大力神”号和“丹东”号四艘最大的战列舰周围群鹰乱舞,一朵朵黑色烟团此消彼见,密密麻麻地污染着原本澄澈干净的林加延的蓝天……
“打中了!”
“黄猴子喂鱼去了!”
“马来亚”号左舷中部的高射炮位上爆发出一片欢呼,在他们正前方几百码外,一架巨大的四发飞机拖着长长的黑烟、飞甩着大大小小的碎片扑入海中,溅起一大片华丽的水花。
“鱼雷!鱼雷过来了!”
一名水兵惊呼起来,却被旁边的军官往脑袋上拍了一把。
“继续你的职责,把炮弹搬过来!”
话音刚落,一串子弹乒乒乓乓地扫过炮位,正巧把那军官的脑袋打成了一团红液飞溅的碎西瓜……
原来“海炎雷”的庞大机头中固定安装有三挺13毫米重机枪,可由驾驶员通过前方一个可弹起的专用瞄准具,在几百到上千码外以曳光弹扫射敌舰,这也是该型机为对舰作战专门加装的装备——这意味着投射完鱼雷的“海炎雷”还可以继续用机枪扫射来杀伤军舰上的防空炮手以掩护后继飞机投雷。当然,这种近距离的扫射也要冒很大的风险——战舰上密布的高射机枪也不是吃素的。
战舰与飞机上交互往来的曳光弹编织出一张梦幻中若若现的神秘光网:在光网的那一头,那些双层翅膀的巨鸟不时有一两只喷吐出烟火,或在空中化为一团碎片四散的火球,或拖着一条送葬的长长黑带冲向海面;在光网的这一头,战舰的钢板上闪烁着金属碰撞的漂亮火星,那些毫无防护的炮位上则不时绽放出骨肉迸裂的鲜艳血花……
在这华丽的光网之下,交织着一条条灰白的鱼雷航迹——看!其中一条航迹的尽头,那团直冲云天的巨大水柱后面是……“马来亚”号!没错!命中了!第三航舰的第一次命中!海军陆基航空兵的破瓜之作!
盘旋在战场上空的101联队联队长梁恬上校兴奋地在记录本上写道:“13:45,一发命中敌旗舰左舷。敌纵队低速行驶,对我军之攻击极为有利。”
两分钟后,法舰“丹东”号中雷,紧接着,“马来亚”号再次中雷。
101联队各中队尚未把鱼雷投完,102联队已经赶到了战场,只见指挥机上信号弹一起,5个中队分别瞄住敌主力纵队前部的5艘无畏型战列舰杀了过去。
就在三航舰八十多架重轰炸机与敌战列舰疯狂撕杀的同时,由朝军3个雷艇战队共30艘鱼雷艇和朝日军5个驱逐战队共23艘驱逐舰组成的第一雷击波也与敌驱逐舰部队刺刀见红地混战开来,双方你来我往,鱼雷乱射,火炮横击,机枪狂扫,不一时就有数艘舰艇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球或翻倒过来暴露私处的死鱼……
激战中,日军“朝潮”号驱逐舰被打得浑身冒火,舵机失去控制,混乱中竟全速撞上了英舰“莫里斯”号,“莫里斯”号当场断成两截,“朝潮”号则瞬间失去了包括舰桥在内的前半部,短短两三分钟里,两舰几乎同时从海面上消失。
随着敌前卫队的法荷驱逐舰队和后卫队的美军驱逐舰、鱼雷艇迅速赶来支援,主要由老式雷击舰艇组成的我军第一雷击波渐渐不支,突近敌主力纵队实施雷击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右舷班诗兰半岛方面发现大批小型舰艇!高速接近中!”
20分钟内吃了三条鱼雷,此时已经左倾5度的“马来亚”号上,伯尼听到传音管中了望员惊慌地喊叫声时,心中一颤,松掉了手中的望远镜,连着望远镜的皮带在伯尼胸前晃来晃去,预示着更加不祥的未来——
果然,伯尼刚回过神来,一架近在咫尺、到处喷火的四发大飞机忽地从舷窗外面掠过,眨眼间,舰桥剧烈地摇晃起来,被参谋们及时扶住的伯尼看到舷窗外大片耀眼的火焰蔌地升起,瞬间里覆盖了整片左边的舷窗……
大约在午后二时零五分,102联队第7陆攻中队的4号机在中弹起火后决然冲向了“马来亚”号,撞入舰桥左下方1号高射炮位处,机上大量燃油与易燃材料引发的大火一度包围了半个舰桥,将包括伯尼中将在内的一干舰桥作业人员熏烤得一塌糊涂。
伯尼还在“马来亚”号上饱受烟熏火燎之苦时,来自班诗兰岛方面的五六十艘鱼雷艇灵活地躲闪着四国联军战列舰上射来的炽烈炮火,飞鱼般地向那一座座耸立海上的浮动城堡飞跳着冲去——
原来这就是林加延湾最后的陷阱——由华军最精锐的3个雷艇战队加上日军4个雷艇战队共58艘小型鱼雷艇组成的第二雷击波。这些体积小、速度快、机动灵活的雷艇之前一直在班诗兰半岛东岸我军控制下的几个港汊中隐蔽待机,并做了充分的伪装。根据方面舰队司令部的计划,在我巡洋舰拦阻线、第一雷波及航空攻击部队的联合攻击完全吸引住对方注意力后,第二雷击波再突然从敌舰队的另一面出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雷击波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
此时,敌驱逐舰部队已经完全被我第一雷击波吸引过去,陷入狗咬狗的混战之中;敌前卫部队也正与我巡洋舰拦阻线上的兵力交战,不易抽身;而后卫部队的殖民地型巡洋舰机动性差,似乎难以及时拦阻。
饱受空袭之苦的敌主力纵队此时又不得不独力面对那几乎铺满了整个视野的狼群——没错,现在正是象群与狼群的对决,只是那些看起来精瘦单薄的小野狼,却拥有足以透穿象皮、甚至刺破大象心脏的超强齿爪!
各战列舰上的反雷击炮疯狂地轰鸣起来,然而其中几艘巨舰却因中雷后发生倾斜,部分反雷击炮无法使用,只好吃力地转舵规避。只不过,这边是飞机投下的鱼雷,那边是鱼雷艇射出的鱼雷,该怎么躲?除此之外,还要时时提防水雷和潜艇,注意海湾外是否有对方主力部队的踪影——这一切都在加重舰长们的焦虑与紧张,令他们口舌发干,拳头发痒,眼睛发昏,歇斯底里……
排列成若干锲形队突进的鱼雷艇部队仿佛大海上的神圣骑士团,虽然手中没有粗重的长枪,却腰揣神赐的长剑,驱策跨下那单薄却烈性十足的坐骑冲开前面的碧蓝草丛——马蹄后溅起碎玉般的草叶——向着那钢铁构筑、插满了炮管的移动城堡英勇冲锋!
炮弹打过来了!在骑士们中间爆炸,大量的海水冲向天空,又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每一次爆炸都是一场急蹙的暴雨,雨水冲刷着骑士的铠甲,却无力妨碍他们前进的脚步!
更多的炮弹打过来了!密集的弹片扫过海面,穿透骑士的铠甲,骑士在流血、在吐气,那血燃烧得多炽烈!那吐出的气是如此呛人的黑烟!他摔倒了!先是马头、接着是他的身体和他那缀着数字旗号的头盔、最后是那棱角分明的马屁股——一点一点,好似电影中的慢镜头,缓缓没入了那翻腾摇曳的草丛中。
一位骑士倒下了,但这并不能动摇整个骑士团赴死的决心!
几位领头骑士盔顶上猎猎作响的龙旗和太阳旗激励着己方的意志,却刺激着对方的神经,城堡上的炮火集中射向他们——不好,其中一位头顶龙旗的骑士受伤了,他的坐骑在原地打转!他的身体越来越歪斜,眼看就要连人带马掉落进那无底的草丛,谁来救救他!
但是没有人停下来理会他,牺牲是他的光荣,为了更伟大的光荣,勇敢的骑士们心无旁骛,他们的眼睛锁定了那几座笼罩在炮火硝烟中的巍峨城堡,冲锋!冲锋!一秒钟都不能停!只能加速,加速,再加速——左边倒下一个,右边又倒下一个,这些都不重要!不要理会,无须理会,即便全军覆没也要完成那神圣的目标!
好,是时候了!
骑士们纷纷拔出腰间的神赐之剑——每个人都同时拔出了两三把剑,用全部力量投向千码之外那些高耸的、骄傲无礼的城堡。
投出宝剑后,骑士们一并掉转马头,向来时的方向撤退,但在此过程中,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凝视着自己投出的神赐之剑,期待自己豁出性命的冒险能够有所成就。
宝剑在草丛中拖曳着白色圣光飞向选定的城堡,虽然只比骑士们冲锋时快一点,却远远超过了那些笨拙城堡爬行的速度——近了,越来越近了,啊,可惜,左边的那把宝剑显然错过了目标,不,右边的那把也没救了,噢,看!
中间那座城堡中招了!TNT的神圣光辉在城堡下一闪而逝,顿时升起了巨大的碎玉之柱,这冲向天宇的破坏之柱远远高过了城堡,却迅速散灭成一场暴雨,哗啦啦地倾泄而下——
这样的柱子骤然升起又哗哗散去,在被炮弹追打的同时,骑士们耐心地数着,数着——前后总共升起了十个圣柱!神啊,您的光芒!您的神迹!万岁——
因“马来亚”号舰桥左下方的大火而暂避到右舷飞桥上的伯尼中将亲眼观赏了这一神圣传说的真人表演版,只不过在他眼里,这一切跟骑士、神圣什么的完全扯不上关系。
“无耻!卑鄙无耻的黄猴子!”
伯尼额上绽着青筋,放开喉咙对那些正拍着屁股往回跑的“骑士”们嘶吼起来。
//com//叫骂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短短几分钟里,5艘战列舰右舷中雷,其中“丹东”号中三枚,“爪哇”号和“不列颠尼亚”号各中两枚,“马来亚”号、“巨人”号、“纳尔逊”号各中一枚。
在此前后,“马来亚”号左舷吃了三枚空投鱼雷,相较之下,“爪哇”号吃了两枚,“巨人”号和“丹东”号各吃了一枚。
“马来亚”号是如此坚固而幸运,原本左舷的三个破口已经令其迅速左倾到7度,右舷突然凿开的缺口涌入大量海水,反倒帮助舰体恢复了平衡。尤其走运的是,连续遭到四枚鱼雷的打击后,“马来亚”号的动力系统竟未发生任何故障,大部分损管设备运行正常,在舰上损管人员的努力下,进水的舱室被及时封闭隔离,空袭期间被飞机撞击而引发的舰桥大火也很快被扑灭——伯尼的旗舰总算逃过了一劫。
法军德塞中将乘坐的“丹东”号就没那么幸运了,继左舷吃了一枚空投鱼雷后,三枚从鱼雷艇上发射的大口径鱼雷相继在其右舷爆炸,两万的吨的舰体迅速右倾,在一刻钟内翻覆、沉没,将二百九十一名法军官兵带入了海底。
荷军鲁伯特中将的座舰“爪哇”号左右各中两枚鱼雷,最后吃下的那枚鱼雷引发了锅炉舱爆炸,令“爪哇”号彻底失去了动力,战舰迅速下沉,尾部最先没入海中,接着是后主炮塔、后桅、烟囱、舰桥,最后是高高翘起的舰艏——这艘由德国建造、用西伊里安岛换来的无畏舰在吃下第四枚鱼雷后不到半小时就消失在了美属菲律宾的海湾中。
处于主力纵队殿后位置的旧式战列舰“不列颠尼亚”号最为不幸,连中两枚鱼雷后便急速倾斜,短短几分钟内连同五百七十八名舰员一起从海面上消失,直把周围友舰上的舰长们看得目瞪口呆。
与“马来亚”号相似,左舷先吃了一条鱼雷的“巨人”号一度发生微倾,右舷中雷进水后,战舰无须注水就恢复了平衡,且同样未伤及要害。
宾森少将的第二战列舰中队旗舰“纳尔逊”号舰艏右舷吃了一枚鱼雷,半个舰艏被打掉,但并未引发严重后果——中雷后不久,“纳尔逊”号就向“马来亚”号发去了“本舰无碍”的信号。
渐渐地,林加延湾内的炮声与爆炸声稀疏了下来。
东亚军的第二雷击波攻击得手后,正全速向班诗兰半岛方面脱离,屁股后面掀起大股泡沫横飞的雪浪。十几艘受创的雷艇横七竖八地歪在撤退中的同伴与混乱中的敌战舰之间,有的正在下沉,有的还在挣扎,不时飞来一串愤怒的炮弹,弹片打在它们单薄的艇壁上,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合奏。
先前与联军驱逐舰部队纠缠在一起的东亚军第一雷击波似乎收到了什么信号,突然掉头脱离,同样丢下了一堆燃着大火、冒着黑烟的同伴,联军的驱逐舰不敢追远,只得纷纷掉过头来对那些已经丧失抵抗力的东亚军伤舰补刀。
天空中的三航舰攻击队大概也投完了鱼雷,正忙着往海湾东北集结,准备整队返航。
此时,左巡洋舰拦阻线上的7艘旧式巡洋舰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事实上,他们在联军主力纵队遭到海空夹击的同时,牵制了对方整个前卫队,在与敌优势兵力的交战中,击沉快速防护巡洋舰“达特茅斯”号,击伤另外几艘敌舰,但己方也付出了“高砂”、“千岁”、“音羽”、“镇海”、“蔚山”5艘巡洋舰战沉的惨重代价,当时侥幸逃脱的两舰中,“元山”号最终在林加延湾东南海岸搁浅报废,“利根”号也伤痕累累,舰上三百三十八名舰员中有一百五十七名阵亡或伤残。
暂时的沉寂并不代表危险已经远离。
伯尼很清楚,刚才对方那番近似疯狂的鱼雷大突击,目的十分清楚——消耗联合舰队的主战兵力,以利对方主力部队投入决战。
现在的联合舰队还有可能在水面决战中摧毁敌主力部队吗?
根据手头的情报,东亚联军全部的无畏型战列舰和战巡应该已经去了夏威夷,对方能在南海方面集结的主力部队最多也就是10艘旧式战列舰。虽然其中7艘是配备三个双联12英寸主炮塔的“瑞祥”级及其改进型,但伯尼一点也不看好这种东亚联军独有的怪异战舰——标排不过一万五千吨的舰体比其他同吨位的旧式战舰多装了一座主炮塔,虽然在主炮火力上占有优势,却意味着该级舰牺牲了一定的防护和机动性,更加无法承受新型无畏舰的打击。
更让伯尼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东亚联军还装备了大量搭载12英寸主炮的装甲巡洋舰——天知道它们要在防护和动力方面作出多大牺牲!大概就像是在半个世纪前,当时还留着辫子的中国兵举着他们那种夸张的“青龙郾月刀”向我们的大炮裸奔吧!
如果东亚联军将他们全部的旧式战列舰和搭载12英寸主炮的装甲巡洋舰集结起来——总共是27艘,这支舰队搭载的12英寸主炮数量将达到惊人的122门!而且全部能够向任意一舷射击!而四国联合舰队从新加坡港出发时,10艘战列舰外加一艘战列巡洋舰总共只装有8门15英寸主炮68门12英寸主炮,其中任意一舷可用的主炮数量为8门15英寸和52门12英寸。当时的考虑是己方主力战舰的防护力和机动性远远超过对方的那些“裸体大力士”,所以即便在出港时有2艘战列舰因伤返航,余下的兵力仍足以取得胜利——甚至是制造一场单方面的海上大屠杀。
然而经过中午以来的这一番混战,联合舰队主力仅剩下3艘无畏型战列舰和2艘旧式战列舰,一舷可用的主炮总数下降到8门15英寸和24门12英寸,与预想中的敌舰队相差更加悬殊,且其中“马来亚”号、“巨人”号、“纳尔逊”号已不同程度受创,航速大大下降,主力纵队在机动性方面已经毫无优势,而前卫队的装甲巡洋舰部队也已遭受巨大损失,驱逐舰部队也在刚才的激战中损伤不小。至于后卫队那些跑不快炮又小的殖民地型巡洋舰,原本只是拖他们来打扫战场的,完全没指望能在主力决战中发挥什么有意义的作用。
没办法了,怎么看都只有尽速撤退以保存实力这一条路了。
只是到了现在这一步,还能冲得出去吗?对方的主力部队恐怕早已在海湾外面守住了,等着重演他们十年前的胜利吧。
已经别无选择了!在这里磨蹭到天黑的话,整个舰队都会完蛋——被那些疯狂的雷击舰艇撕成碎片。
伯尼下定了决心,返回舰桥:“传令,各舰尽速救起生还者,重整第三号队形,准备向新加坡返航!”
15:00,林加延湾北面,一支庞大的舰队自东北向西南散列开来,绵延十余海里,横亘在林加延湾与南中国海之间。
以间隔5海里的一字横队驰骋在整个舰队最前方的是日本轻巡一战队的4艘“球磨”级巡洋舰,作为全舰队的“触角”,随时准备发现敌舰队并击退前来窥探的敌侦察舰。
在此“触角”线之后约5海里是由小栗孝三郎中将(日)指挥的前卫纵队,其中日本装巡6战队的“妙高”、“羽黑”和朝鲜装巡2战队的“济州”、“义州”共四艘“苏州”级改进型装巡编为一分队,由小栗中将亲领。其后的中国装巡4战队的“白云”、“香云”和朝鲜装巡1战队的“太白”、“太极”、“太宇”共五艘云字号装巡编为二分队,由王洛功少将指挥。
前卫纵队左侧5海里外,平行行驶着朝鲜轻巡1战队的4艘豹字号新型轻巡,作为前卫纵队侧翼的补充“触角”。
前卫纵队右侧是专门配属的日本雷击第1战队的4艘“村雨”级和第2战队的4艘“朝潮”级共8艘驱逐舰。
前卫纵队右后方,主力纵队的10艘旧式战列舰喷吐着黑烟缓缓前行,纵队最前方正是马升宇上将坐镇的第2舰队暨南海方面舰队旗舰“瑞祥”号,之后依次是“瑞吉”、“瑞仙”、“瑞鹤”、“加贺”、“土佐”、“汉城”,共七艘瑞字号及瑞字号改型战列舰,暂编为战舰一分队,由马司令长官亲领。殿后的“平壤”、“雷电”、“云电”三艘电字号战列舰则编为战舰二分队,由李瑞少将(朝)指挥。
主力纵队之右侧,配属有华军雷击一、二战队共2艘轻巡和16艘阳字号、月字号驱逐舰。
后卫队由金哲南准将(朝)指挥,包括朝鲜轻巡2战队和日本轻巡3战队的总共8艘虎字号轻巡。
以如上阵势迤俪前行的舰队上空,往来盘旋着一艘看似臃肿的中型飞艇与数架蚊子般嗡嗡作响的水上飞机。
两万余名东亚三国海军将兵还在平静地等待,等待猎物的出现。
即将从海天线下面出现的,是一只伤痕累累、步伐踉跄的垂死老虎?还是头浑身插满标枪却毫无所谓、正愤怒呼号着奔腾而来的巨象?
来了……近了……
//com//15:15,英舰“福伍德”号发现了北面水天线上越来越密的烟柱。
几乎与此同时,位于东亚舰队最前方的朝舰“阳华”号也发现了东南方向水天线上迤俪蔓延的黑烟。
伯尼咬牙切齿,困兽犹斗。
马升宇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从六千公尺空中往下看,双方形势一目了然:
四国联合舰队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正以14节航速向林加延湾西北撤退。前卫队8艘殖民地型巡洋舰及2艘炮舰在前,主力队残存的5艘战列舰在其右后方,后卫队残存6艘装甲巡洋舰又在主力队右后方,各纵队线间隔23海里平行航进。各纵队线右前方均有轻型兵力掩护——掩护前卫队的是美军的3艘驱逐舰和4艘鱼雷艇、主力队由英军第9和第10驱逐舰队的16艘驱逐舰掩护,后卫队右前方是法荷军的9艘驱逐舰。之前与东亚军雷击部队的混战中,联合舰队共损失了4艘驱逐舰和1艘鱼雷艇。
在四国联合舰队北面,东亚军南海方面主力部队的61艘舰只正以严整的阵形以14节航速向西南方航进——如一堵厚实的钢铁幕墙插向联合舰队前方。
照这样下去,不出一小时,四国联合舰队就将变成T字下面的那一竖,一头撞进东亚舰队充分展开的火力网中。
届时,10年前俄第二太平洋舰队的惨剧将会……
伯尼可不想做第二个罗热斯特文斯基。
以当前的速度,联合舰队起码要过两个钟头才能全部绕过卡巴鲁延岛,冲出海湾。
全身而退当然是不可能了。
舰队中最宝贵的就是残存的5艘战列舰,加上先前被潜艇击伤后先行返港的2艘战列舰——这7艘主力舰将是未来几个月太平洋甚至印度洋方面抵御东亚军进攻的基本兵力,一艘都损失不起了。
只要能让剩下的战列舰突出重围,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伯尼分别向前卫队、后卫队和本队配属的驱逐舰队下令:全速向敌舰队冲击!
几分钟后,主力队配属的16艘驱逐舰首先掉转船头,加速冲向了敌舰队。继而是后卫队的6艘装甲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
令伯尼瞠目结舌的是,前卫队旗舰“孤拔”号向“马来亚”号发出“遵命”的信号后,全队却突然陷入了混乱中,原来是队中的美军舰艇无视命令,加速脱离编队,企图趁东亚军舰队封住撤退路线之前抢先逃出海湾。
“懦夫!蠢货!真不该把你们这些垃圾救出来!”
伯尼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美军的十一艘舰艇从前卫编队中脱离出来,一窝蜂地涌向东亚舰队前锋与卡巴鲁延岛之间的缝隙。
事实上,美国虽然也是远东太平洋协定的缔约国,但由于国内孤立主义与和平主义势力的影响,其亚洲舰队从未参加过英法荷三国远东舰队一年一度的联合演习,协调方面显然存在问题,加上原旗舰刚驶出马尼拉湾即被击沉,司令官随舰沉没,导致官兵士气低落——面对当前迫在眉睫的危机,无意间看错命令也好,早有预谋的逃跑也好,似乎还都符合那些乡巴佬暴发户的一贯形象。
伯尼没有多想,再次向前卫队下令:“不要管那些沉船,向敌舰队前卫冲击!”
在伯尼看来,那些逃跑的美军舰艇已经沉了。
很快,“瑞祥”号上的了望员发出了警报:“左舷发现敌驱逐巡洋舰群,正向我主力队突击!”
“左舷前方发现敌驱逐巡洋舰群,正分两路向我前卫队包抄!”
“敌中央纵队在施放烟幕!”
马升宇皱了皱眉。
“各雷击战队出击,拦截敌驱逐舰!主力及前卫纵队各舰准备反雷击作战!”
“前卫队装巡战队加速向海角方面航进,封闭敌逃跑航路。”
“后卫队轻巡战队立即向主力队靠拢,协助拦截突击而来之敌巡洋舰群。”
大约在午后三时四十五分,前卫纵队左侧朝军轻巡一战队的“阳华”号向全速冲来的英舰“福伍德”号射出了南海方面主力部队的第一炮,战斗打响了——
紧接着,前卫队前方的日军轻巡一战队各舰也开始向企图冲过战队前方的美军舰艇群开火,美舰立即以6英寸和5英寸大炮还击,同时远远地射出一条条鱼雷——
前卫纵队和主力纵队左舷几千码外,东亚军的24艘驱逐舰与四国联军的19艘驱逐舰很快咬成了一团——即便如此,联军驱逐舰远远射出的鱼雷还是给前卫和主力纵队带来了不少麻烦,为了规避鱼雷,各舰纷纷转舵机动,一时队形大乱。
正当此时,联军后卫纵队的装甲巡洋舰趁机加速穿突,插到己方主力纵队与东亚军舰队主力之间,以猛烈炮火支援己方驱逐舰部队,而东亚军后卫队的巡洋舰战队也适时杀到,双方五六十艘舰只顿时混战在了一处:只见炮火攒射,雪柱林立,鱼雷乱窜,航迹交错,近处不时大雨滂沱,远处只见炮光闪闪,忽而爆起一团炽亮火球,忽而升起一股浓黑烟云。不一时,左一舰弹洞喷焰,右一舰歪斜入水,舰艏之甲板弹壳乱跳,舰艉之甲板热血横流,钢片挟残肢四射,烈焰灼碎肉而焦——一片洁然碧海,顷刻间化为水火地狱。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无法捕捉到敌主力。”
马升宇暗暗着急,敌轻兵力完全挡在了己方主力与敌主力之间,双方轻兵力之间的激战造成一条长长的烟带,严重妨碍了己方主力舰只的观测,加上敌主力部队从刚才开始就在不断释放烟幕,大部分己方主力舰根本无法观测到敌主力舰只。
更严重的是,西南方向上一大片浓重的黑云正朝交战海域低低地压过来——这意味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根据情报部转送的天气预报,当日林加延湾周边全天晴转多云。
眼前那片铺天盖地而来的浓黑云团就是预报中的——多云?
//com//战区一但被暴风雨覆盖,形势会更加混乱,而混乱正是对方所需要的。
马升宇很清楚,己方的旧式战舰和大型装巡过分偏重火力,机动性和防护能力偏低。要扬长避短,充分发挥己方火力方面的优势,就必须保持严整阵形,在中距离上构成若干条严密交织的火力线,以恰当的战术机动与轻兵力突击将敌舰队赶进我军火网中,在最短时间令其丧失反击能力,这样才有可能夺取最终胜利。相反,若全队阵形大乱,与敌方重兵力陷入中近距离混战,对方就能充分发挥其机动与防护上的优势,将我舰各个击破——
主力部队的任务是?
将敌舰队击退,或,歼灭。
马升宇对任务内涵的理解是:作战目的在于给敌舰队造成一定损失,令其至少半个月内无法有效威胁我南海方面军在菲、越的登陆作战。要达成这样的目的,至少要将敌舰队中三分之二的战舰和装巡击成中伤,具体来说,就是要让敌舰队全部10艘战列舰中的6到7艘,以及全部11条战巡和装巡中的7到8艘,每舰吃上至少一条鱼雷或3到5发大口径炮弹。
根据之前各参战部队的初步战报,马升宇判断,在主力部队与敌遭遇之前,对方至少已有3艘战列舰和5到6艘战巡、装巡沉没或被放弃,另有2到3艘战列舰和2到3艘装巡中伤或重创,还有2艘战列舰刚驶出新加坡港时就被潜舰击伤,现已入坞修理。
也就是说,即便主力部队不参战,作战目的也已经达成了。
如此一来,还有必要冒着可能令舰队遭致严重损失的危险继续决战吗?
当然,全歼敌联合舰队、再现十年前南海大海战之光荣,这样的荣誉对于一位舰队司令官而言还是极富诱惑力的。
该如何抉择呢?
以手头这些旧货去换取敌联合舰队的覆灭也许是值得的——前提是上面的官兵能存留下来,东亚三国船坞中的大批新式军舰需要这些熟练官兵。
在马升宇看来,舰队中的两万余将兵比他们脚下的过时军舰宝贵得多。
当务之急是整理好两个纵队的阵形!决不能让敌军趁乱迫近,在暴风雨中打一场无法掌控的混战!即便这样一来有可能会放跑敌舰队主力——也在所不惜!
马升宇很快下定了决心。
在“瑞祥”号上升起的令旗指引下,前卫纵队和主力纵队各舰远离了混战中的双方驱逐巡洋舰群,在卡巴鲁延岛北面重整阵形。空中的飞机和飞艇部队则早早没了踪影——暴风雨正是这些飞行怪兽的天敌。
随着西南方雨云的逼近,战场上的硝烟和敌方释放的烟幕一起被狂风席卷了过来,一时间,前卫和主力纵队大部分舰只视野被覆盖,马升宇又下令:“动用一切手段,命各轻巡、雷击战队即速归队。”
不一时,风力渐增,硝烟散尽,黑云逼近,幕天席地,仿佛一口黑黝黝的铁锅,一点点倒扣住了整个天宇……
海面上浪随风长,一浪高过一浪,钢铁巨舰摇曳其中,不时一个浪头扑上舰艏,迸出漫天碎玉,漂洗着棱角分明的庞然炮塔。
大雨滂沱而下,马升宇却屹立露台不动,他需要视野,需要看得见前后左右大大小小的舰影,与上面不时打出的灯光信号——至少这样能令他安心些。
决战就此结束了?
披上副官送来的雨衣,马升宇在镶入脑子里的海图中描拟起对方可能的航线来。
就对方不顾一切放出轻兵力掩护主力部队的动作来看,显然是认识到其主力部队损失过重,已无力与我主力部队决战,全力逃回新加坡港将是对方接下来几乎惟一的选择。
以此为前提,敌舰队在绕过卡巴鲁延岛、冲出林加延湾后,最有可能取直向新加坡之航线。
这样一来,我军若在此航线上趁早埋伏雷击部队,倒还有机会在入夜后给对方来一次“浪漫鱼雷之夜”——大雨与黑夜可以为我军雷击部队提供双充分掩护。
至于夜间主力决战,由于同样难以掌控进程,极有可能陷入混战而遭致重大损失,马升宇没有加以考虑。
这时,各巡洋雷击战队在刚才战斗中的损伤情况报了上来:后卫队朝军轻巡2战队的“瑞虎”号和日军轻巡3战队的“择捉”号战沉,另有2艘轻巡中伤,3艘轻伤。各雷击战队总共3艘驱逐舰战沉,多艘战伤。
“损失还在掌握之中。”马升宇想,随即下令华军雷击1、2战队全速开往估算中的敌航线前方,准备在入夜后寻机对敌发起雷击作战。
这样就可以了吗?不会感到遗憾吗?全歼敌舰队的荣誉,就这样放弃了吗?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雨衣上,抹去满脸的雨水,马升宇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十几海里外的伯尼似乎别无选择。
刚才的激战中,四国联合舰队主力舰以外的轻中型兵力损失惨重:计有装甲巡洋舰“蒙茅斯”号(9800吨),防护巡洋舰“纽卡斯尔”号(4800吨)、“福伍德”号(2600吨)、“福里塞特”号(2600吨)、“孤拔”号(4200吨)以及7艘驱逐舰战沉,另有十余艘舰只战伤。至于早早溜得不见踪影的那些美军舰艇,伯尼懒得管他们死活。
决战?
那已经是梦了。
左舷隐约出现了班诗兰半岛末端的海角,卡巴鲁延岛已经远远地甩在了后面,“马来亚”号的舰艏正向西南方转去。
与敌舰队失去接触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天色愈加阴暗,夜晚即将来临——舰队已经脱离了危险?
望着眼前波涛汹涌的大海,伯尼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脚下这艘开了四个大洞的座舰和其他受创较重的舰只在风浪中完蛋——如果是这样,他宁愿让这些船在对方的炮火中光荣战沉。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入夜后不久,白天吃了一条大口径鱼雷的“纳尔逊”号传来灯光信号:“本舰进水严重,无法跟上编队。”
原来,伯尼的主力编队为了为了尽快摆脱东亚舰队,几小时里一直以17节的最大编队速度航进,舰体结构落后的“纳尔逊”号无法承受,舱内不断进水,远远落在了编队后面。
伯尼无奈,只得留下4艘驱逐舰伴随“纳尔逊”号,其余舰只保持原速开进。
两小时后,“纳尔逊”号右舷连中两条鱼雷,一刻钟内沉入海底。伴随的驱逐舰与前来偷袭的华军雷击部队展开激战,“吕比底人”号战沉,其余3舰负伤逃窜。
这是当天南中国海上最后的战斗。
//com//夏威夷时间1月3日下午,拉哈纳锚地,东亚联军搭载夏威夷登陆部队的一百三十二艘舰船在太平洋上横渡八昼夜后,终于与东海方面舰队主力部队顺利会合。
日落之前,联合舰队总旗舰“平海”号右舷舷梯旁靠上了一艘机动艇,几位制服笔挺的海军军官逐一登上了舷梯,走在最前面的两位将军,正是东海方面军司令官沈星一大将与登陆护航舰队司令官刘冠雄上将。
“辛苦了,可等到你们了。”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上将早已守侯在舷梯顶端的小岗亭旁。
沈星一敬礼道:“有劳萨司令长官亲自来迎。”
“哪里哪里,您阶级比我高,这是理所应当的。”
后边的刘冠雄笑道:“这么说,我也算沾了沈司令长官的光了?”
“子英说笑了——看这天,又快下雨了,舱里说话,这边请。”
不一时,三人步入舰上贵宾餐室,一张小长餐桌上早已摆布好一桌色泽诱人的丰盛酒菜。
沈刘二人之随从则已另外请入隔壁军官餐厅就餐。
萨镇冰展手道:“两位先坐,梁司令马上就到。”
沈星一抱拳道:“萨司令长官太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先坐了。”
沈刘两人刚刚落坐,只听一声“报告”,门外闪进一位样貌儒雅的中年将军——正是东海方面机动部队暨第一航空舰队司令官梁书铭中将。
萨镇冰连连向他摆手:“快进来吧,就等你了——这是方面军沈司令,这是登陆护航部队刘司令,都认识吧。”
梁书铭忙向二人敬礼致意:“两位长官好久不见,一路辛苦了。”
沈星一微笑点头道:“不必客气,快请坐。”
四人相继落座完毕,勤务兵斟上茶水,沈星一首先向梁书铭举杯道:“要说辛苦,哪比得上你一航舰横渡四千海里,冒险突袭珍珠港?梁司令此战荣立首功,自然要先敬你一杯,战事在即,不便饮酒,我就以茶代酒——”
“不敢不敢,这都要归功于将士之精勇,友军之配合,上峰之运筹,以及皇上之洪福啊。”梁书铭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大大受用,不自觉地已经举起茶杯。
沈星一笑道:“梁司令过谦了,请——”
“请——”
两人一饮而尽。
萨镇冰笑道:“改日战事稍平,我再请几位喝一顿好酒,不醉不休,这次就只好暂时委屈大家了。不过我这联合舰队总旗舰的饭菜你们可得好好尝尝,包准你们吃了一次就永远忘不了。”
“这么说来,不吃还不行了。”沈星一说罢,举筷先行。
众人效而动手,筷勺并用,味入口中,纷纷叫好,不到半个钟头,风卷残云,已将桌上菜肴扫去大半。
沈星一擦着嘴笑道:“萨司令长官,您可小心了,这一餐把咱们养馋了,以后天天来这里蹭饭,看您怎么办。”
“欢迎欢迎,只要诸位协同一心,把这场仗打好了,吃多少天都无所谓,到时候必以家藏极品好酒奉上,与诸位同庆奏凯。”
“好,就这么说定了——”
几番闲话之后,众将饭饱离席,连同各人随从参谋,一起来到“平海”号司令长官室中。
各人依序就坐,沈星一吩咐随从参谋取出方面军的作战计划图,挂到舱壁上去。清了清嗓子,沈星一便正襟肃然道:“本司令奉大本营总参谋部令,亲领东海方面军夏威夷攻略军,将在海军协同下完全攻取夏威夷各岛。当前之要务,在于迅速攻占瓦胡岛,尽快清理海港,以便海军舰队早日进驻,进而贯彻大本营之宏略。”
“方面军司令部经过对各方面情报的全面分析,决定断然执行甲作战案,也就是攻略军主力从瓦胡岛北面登陆,先头突击部队迅速穿过岛中央之谷地,将敌切为两段,再视情分而歼之。”
“在对登陆地域的天气和潮汐状况进行充分研究后,方面军司令部将登陆日期确定为1915年1月5日。”
“方面军司令部对东海方面舰队主力部队的协力要求如下:在午前7时到9时之间,以三支规模相当的炮击部队同时轰击岛东南的维基基海滩、岛西南的伊瓦海滩和真正的登陆点——落日海滩。同时,以舰载航空兵一部直接支援我军在落日海滩之上陆行动,另一部集中轰炸敌兵营并监视各主要道路,随时打击通过大道移动之敌军,但切记决不可轰炸任何桥梁,各处重要桥梁将在登陆战发起前由特攻部队夺占。至于登陆船队的护航和登陆滩头的护卫,仍将由刘司令的护航舰队负责。以上。萨司令长官,有什么问题吗?”
萨镇冰点点头:“没有问题,这都是我们份内之事。”
“那么,为了协力方便,由我的作战参谋解说一下这张作战计划图。”沈星一向身后一位长脸的上校点点头。
登陆当日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
攻击第1日的3小时内,船队将放出2个波次的登陆部队,趁着涨潮一举上陆。
第一波次包括第1突击群和第1掩护群。
第1突击群下辖:
海军陆战队第1、2战车旅全部,预定由7艘战车登陆舰搭载。两个旅共辖6个轻战车营,装备“飞狼”轻战车196辆(包括28辆由战车改装的履带工兵作业车)。另有第101两栖机动炮兵旅第3炮兵营的14门TDC90两栖自行火炮(90轻榴),以及辎重和工兵部队的126辆2点5吨卡车(由7艘战车登陆舰搭载于上甲板)。合计196辆轻战车、14门自行火炮和126辆2点5吨补给卡车,预定全部由7艘战车登陆舰进抵滩头放出。
海军陆战队第11、12两栖机步旅全部,预定由10艘战车登陆舰运载,每舰载运16辆TDC2运兵车、2辆TDCG两栖突击战车、2辆TDCH两栖支援战车,合计160辆TDC运兵车、40辆TDCG和TDCH支援战车,兵员(包括车辆乘员)5500名。由战车登陆舰在接近滩头处放出泛水,在战车部队抢滩之前编波冲上海滩,占领滩头阵地。随后与上滩的战车部队汇合,一同攻向内地。
海军陆战队第101两栖机动炮兵旅主力,由7艘船坞登陆舰搭载的27艘中型通用登陆艇,运载第101两栖机动炮兵旅旅部及第1和第2营,总共54门TDC两栖自行火炮(36门90榴和18门120迫)、54辆2点5吨补给卡车,与运载战车部队的登陆舰一起直接抢滩。成功上岸后,汇合战车登陆舰上的第3营,随装甲机械化部队向前推进。
第1突击群直属混成步兵团,由10艘运输船上装设的60艘轻型机械登陆艇运载,共3360人(其中3200名轻步兵)、20门步兵炮和40辆轻型卡车,与第1突击群的战车部队一并登陆,并紧随战车部队向纵深突进,占领沿途各要点。
第1特混工兵团,装备机械化栈桥、机械化工兵车(配推土机、绞车、吊臂等)、机械化铺路车(铺设连接在一起的铁板)等机械化工兵装备,装载在战车登陆舰上,在第一掩护群之后登陆。
第1掩护群由来自陆战一师各单位的约5000名官兵组成,包括步兵、工兵、炮兵指示员和海岸标示员,携带小迫击炮和机枪,预定由17艘战车登陆舰和7艘船坞登陆舰搭载的144艘轻型步兵登陆艇运载并在第一突击群之前抢滩,巩固滩头并为战车部队开辟通路,完成任务后不跟随装甲部队向内陆突进,留在滩头执行防御和后继的引导任务。
第二波次包括第1突击群补充队和第2掩护群,全部由20艘运兵船上装设的120艘轻型机械登陆艇运载。
第1突击群补充队由80艘轻型机械登陆艇运载,其中50艘运载100辆满载补给品的2点5吨补给卡车,20艘运载40辆2点5吨运兵卡车(运载1000名机械化步兵),10艘运载20辆1吨轻卡车和10门75毫米步兵炮。
——这样登陆当天第1突击群的总实力合计为:
192辆飞狼轻战车(37炮)、160辆TDC2登陆运兵车,20辆TDCG两栖战车(37炮)、20辆TDCH(75步炮)两栖支援战车和74门两栖自行火炮(48门90榴,26门120迫)。
280辆满载补给品的2点5吨卡车、40辆载运机械化步兵的2点5吨卡车,60辆拖曳供给步兵炮的1吨轻卡车和30门75毫米步兵炮。
合计兵员为11000余人。
第2掩护群由另外40艘轻型机械登陆艇运载:其中20艘完全装载步兵,共1600人,10艘装载工兵及其装备,10艘装载10门75毫米山炮和20辆1吨轻卡车。
——这样登陆当天两个掩护群的总兵力约7000人,重武器包括若干门中口径迫击炮和步兵炮。
//com//新华宫,东亚联合大本营。
北京时间1月4日上午,大本营海军部长暨海军参谋长严复上将就林加延海战的战果与战损情况向大本营最高统帅联席会议呈报。
南海方面舰队各参战单位在1月1日到2日林加延湾周边的作战中,共确认击沉敌战舰4艘(其中无畏型2艘)、战列巡洋舰1艘、装甲巡洋舰4艘、轻巡洋舰7艘、驱逐舰和鱼雷艇14艘。重创敌战舰2艘、装甲巡洋舰和轻巡洋舰4到6艘、驱逐舰和鱼雷艇6到7艘。俘虏敌落水官兵957名。
我方当日的损失为:总共8艘轻巡洋舰、9艘驱逐舰、1艘潜舰和35艘鱼雷艇战沉或重伤报废,36架各式飞机(包括33架重轰炸机)战损、失踪或降落后报废。阵亡失踪796人,战伤582人。
此外,在新加坡港外设伏的潜舰部队至1月3日确认的战果为:击沉敌大型防护巡洋舰2艘,装甲巡洋舰1艘。击伤敌战舰2艘(其中无畏型1艘)。
听罢报告,日本海军驻联合大本营代表东乡平八郎大将不满道:“南海方面主力部队未能把握有利时机,迅速果断全歼敌联合舰队残部,马司令官难辞其咎。”
严复辩解道:“天气情况和战场态势不利,为避免陷入混战遭致重大损失而暂时脱离接触,我认为是可以理解的。南海方面舰队的旧式战舰防护相对薄弱,与敌新锐战舰混战必然大为不利,即便能在混战中全歼敌舰,付出的代价也将十分沉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胜利是不合我军战争指导方针的。”
“我以为,即便以南海方面舰队全部之牺牲,换取敌联合舰队之全灭,亦可称大胜。军人岂可临阵畏战!见敌必击,难道不是海军最核心之信念吗?”
“那不过是英国人的卤莽信念,我东亚海军自应有我东亚人之信念,数千年浸染之智谋韬晦,虚实之理,隐忍心性,岂可以‘见敌必击’四字掩而概之?”
列席会议的国防总部海军部长林泰曾大将抬手道:“好了好了,马司令官想必确有其难处,然而未能全歼敌联合舰队,实属遗憾,其指挥不当之处,却是瑕不掩玉,就留给后世慢慢评判去吧。经此一战,南海方面敌舰队在一两个月内已无法对我构成实质威胁,而东海方面第二机动部队两天后即抵达高雄基地,以几乎无损之南海方面舰队主力加上第二机动部队之新锐战舰,握控南海制海权,协同陆军横扫南洋,必当易如反掌。那么,南海方面接下来的作战,不知陆军有何打算?”
大本营陆军部长暨陆军参谋长(兼国防总部陆军部长)王直大将点头道:“我们打算加快菲律宾方面作战进度,除了尽快恢复在林加延湾和苏比克湾的滩头补给外,预定以第54军在吕宋岛东南拉蒙湾登陆,以收三面合击之效。以作为第七集团军预备队之115师在棉兰老岛达沃湾登陆,以求迅速控制吕宋以南诸岛。为此,希望海军为上述登陆作战提供充分支援。”
“此外,已完成香港攻略作战的第57军,预定将从海上进驻暹罗,以支援暹罗军参战。这也需要海军护航保卫。”
“这么说,暹罗要参战了?”东乡大将随口问道。
“是的,为夺还英法百年来相继割去的土地,暹罗将在我军进驻之后,首先对法国宣战,协助我军攻打法属印度支那。之后,在我军发动马来亚和缅甸作战时,也将积极出兵协助。”
其时,暹罗陆军预定动员后的野战兵力为:5个轻步兵师和2个独立步兵团,1个独立炮兵旅,3个装甲汽车连,4个飞行中队,合计约10万人。装备各式火炮、迫击炮约300门,机枪800挺,装甲汽车30部,飞机28架,飞艇1部。
暹罗海军装备有2艘2000吨级海防舰、4艘驱逐舰、2艘小型潜舰和8艘鱼雷艇。
暹罗军的近期作战计划是,一待华军第57军进驻暹罗,守住暹缅边境,就以第1和第2军分别向老挝和柬埔寨方面进军,其第1军包括第2师和独立101团,第2军包括第4和第5师。
至于远期作战计划,在对法作战结束后,调遣1到2个师另1到2个独立团支援联军在马来亚方面的作战,其余野战兵力将集中在缅甸方向使用。
“那么,对马来亚和婆罗洲的作战何时可以开始?”大本营统帅会议代主席、国防大臣胡克大将迫不及待地问。
王直道:“海军准备完毕后就可以开始了,第一第二南海集团现已经整装待发。”
严复接道:“一周之内海军即可准备完毕。”
紧接着,日本政府驻最高统帅会议代表原敬男爵举手要求发言。
“日本帝国希望尽快将本国海军兵力从东亚联合舰队中抽调出来,用于支援本国陆军在堪察加半岛、阿留申群岛以及阿拉斯加方面的作战。”
严复摊手道:“原男爵,现在还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必须先集中力量彻底打垮南洋之敌,才好做其他打算。何况没有联合舰队主力的协力,单凭日本海军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发动阿留申和阿拉斯加作战。”
东乡道:“所以我说嘛,如果马司令能加把劲,一举歼灭敌联合舰队的话,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舰队就可以抽身北上,去夺取我们应得的战利品了。”
胡克、王直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眼神中透露出一样的想法。
急不可耐!荒谬!找死!
原敬解释道:“为了保护天皇陛下和日本本土的安全,必须尽速夺取堪察加半岛、阿留申群岛以至阿拉斯加半岛,使协约国军不得利用以上地区之基地,发动对日本本土之袭击。如今日本海军尚有作战能力的舰艇几乎全部抽调到了联合舰队,日本本土裸露无防,东京随时有可能遭到敌袭击舰之炮击,行驶在日本近海之商船更是没有任何保护,希望诸位能够体谅我国对本土安全的担忧。”
//com//“美舰队在珍珠港被我重创,现在防御本土尚无暇,哪还有余力袭击我东亚联盟本土?”严复不以为然道,“再说,贵国重要港湾也都有炮台防护吧。”
“近年来我国遵从联盟整体方略,海军建设集中于舰队之扩展,岸防少有关注,多数炮台早已过时。事关天皇陛下之安危,不得不全力争取,最低程度,也要立即展开堪察加攻略作战。”原敬摆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作为会议代主持人的胡克只得代为松口:“堪察加攻略作战需要从联合舰队抽调多少海军兵力?”
东乡忙应道:“至少2艘装甲巡洋舰、4艘轻巡洋舰和4到6艘驱逐舰。至于运输船只和其他辅助兵力,我们将另行筹措,不会动用联合舰队和各方面军的份额。”
胡克转过去与刘百良、严复二人商量了一番,最后示意严复来回复。
“从第3舰队抽调贵军的装巡5战队、轻巡5战队和驱逐3战队,由贵军单独执行堪察加攻略作战,这样可以吗?”
东乡却又更进一步:“我们还希望堪察加作战结束后,将这支兵力纳入本土警备舰队,不再归还第3舰队。此外,希望将阿留申和阿拉斯加的攻略作战尽快提上日程,交由联合参谋本部制订全面、稳妥的作战计划。”
“没有问题。”胡克说。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根据战前的许诺,堪察加、阿留申以至阿拉斯加方面,由日本单独处置。虽说在南海方面,日本也有权取得不亚于中朝的贸易和移民权益,然而“单独处置”毕竟意味着开疆拓土,占到的全是自己的,这对于在上次战争中才刚刚收复失地的日本人来说,具有鲜肉对于饿犬般的特别诱惑力。
联军初战告捷,日本人就忍不住要收割战利品,在胡克看来,也只是动物性的条件反射而已,没什么可气愤的。而且对方也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应该一步步的来,不至于非要一口吞个大胖子。好在抽调那点兵力还不足以影响全局,就让他们高高兴兴地显摆一次好了,在这之后,也就会更牢固地绑在联盟的战车上了吧。
会议继续进行,主题转向东海方面。
南海方面的迅速平定应当无庸置疑了,关键还是在东海方面,一是夏威夷群岛的攻略作战,二是巴拿马运河的突袭作战。
夏威夷群岛的攻略作战,此时已进入到主岛登陆战的阶段,预定投入联盟最精锐的两栖作战部队,在极短时间内取得完全胜利。
虽然之前也有人提出,投入如此精锐的兵力对付一个不过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岛屿,是否是杀鸡用牛刀,过于小题大做,若改将这些兵力用于南洋方面会如何如何云云。
事实上,登陆兵力的构成,乃是完整考虑了登陆前舰队作战的各种可能性后决定的,其要旨在于,登陆部队能够以极大的突然性闪电般突入敌纵深,以极强有力之打击迅速瓦解对方抵抗,控制全岛,以使主力舰队的活动具有最大灵活性,应对各种可能发生的不利状况——特别是应对最坏的情况:机动部队偷袭珍珠港失败,敌舰队提前逃回西海岸,进一步集结力量,再行反攻。
未来人集团对先进两栖作战观念的提前实现十分重视,虽然具体的工作基本上交由“打入”海军的潘国臣(特遣队投诚六人组之一)来执行,但他的背后是整个集团的知识系统与政治影响力。涉及到专用两栖战舰艇、车辆等装备的研发,各种装备使用和战术手册的编撰,尤其是种种超前作战观念的培养,实际上是一项极其庞杂繁复的系统工程,在耗费了十年时间与大量资源之后,现有的成果仍远远不能满足集团高层的期望。
再往深层次来看,东亚联盟的底子其实还是很薄弱的,尤其是人力的质量与组织性方面,由于现代化国民教育发起的时间较晚,配合工业化的政经文各方面组织经验也较西方先进国家缺乏,怎么看都是慢了一拍半拍。这样一来,整体的实力就无法充分发挥,譬如假设对方可将全国五成男性劳动力转化为兵员而尚能维持国家运转并保证兵员知识素质,而己方大概就只能动员一到二成。
这正是先进国家与后进国家最重要的差距,先进国家人员素质高,整体组织经验丰富,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单位人力的价值,比如说现代化战争中的司机、水手、飞行员等需要相当知识与经验的技术性兵员,先进国家在平时就能保有大量储备,只需稍加训练就能投入战场。而后进国家无此优势,就只好采取大范围筛选的方式,集中挑选少数精英加以培养,在平时保有一支强有力的精锐部队,采取速决战略,以质量对抗数量,力图以局部优势影响整体局势,以小胜累积大胜,最终夺取全面胜利——这正是另一时空历史上那个日本帝国的覆灭之路。
这个时空的东亚联盟也会重蹈覆辙吗?
这是个需要在实践中检验的问题,但也并非完全不可预测。
这个时空东亚联盟的工业实力是那个时空日本帝国同年代实力的十倍以上,前者具有中高学历的人口也是后者的七到八倍。
也就是说,前者即便同样采取集中培养精英的方式,能够组建的精英部队规模也将远远超过后者,足以应付与先进国家的战争。
高素质人口的比例提高得没那么快,工业化组织经验的欠缺也无法在短时内弥补,在军事力方面,也只好采取精英部队之组织。但精英部队的规模到了一定程度,不是也可以弥补以上两点的不足吗?
这中间,不能说没有冒险的成分,但既然对集团而言,这是最后的机会,就没有理由不赌一次——何况手里的牌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从盟友递来的眼神中,应当可以期待而非奢望最后的胜利。
那支由超时代两栖战观念组建的精锐两栖部队,会在这次瓦胡岛攻略作战中做出何种程度的惊人表现,正是先进观念转化为实际力量的最好验证。
希望结论很快就能出来。
至于突袭巴拿马运河的作战……
//com//月,夜。
耸立在瓦胡岛东侧的科劳山脉,自北向南,延伸全岛,与岛西的怀特奈山脉相对应,中间的山谷纵贯全岛,构成了这座夏威夷第三大岛的独特地貌。
丰沛的降水为山峦铺满了绿色,但这只是白天的风景。
月光从枝叶的缝隙间穿过,星星点点地洒在祁冰脸上,直把一旁的砍甘蔗特工——参情处中尉郑安——看得发了呆。
“祁冰,我看到一头狼。”斜倚在一株棕榈树下的蔡国兰抿嘴笑道。
祁冰紧张地睁大眼睛左右望:“狼?哪里?哪里?”
“傻瓜,夏威夷哪来的狼。”郑安趁机往祁冰头上按了一把。
蔡国兰当场揭发:“看,狼爪都伸出来了。”
祁冰还在迷糊,负责放风的小陆跑了过来。
“小河那边有人过来了。”
郑安拔出手枪:“我过去看看,小陆,你留下来保护小姐们。”
“我也去。”祁冰眨眼道。
郑安看看她,又看看蔡国兰,没说话,径自往河那边去了。
蔡国兰往祁冰背上一推:“还不快去,看你那迷糊样。”
“迷糊?没有啊……”
一刻钟后,郑安与祁冰领着一队人返回。
“介绍一下,这是参情处范文瑞少校……这是海军航空队蔡国兰中尉。”
蔡国兰正要起身敬礼,范文瑞——一位外形彪悍的北方大汉——忙抬手劝止:“不必多礼,听说你受伤了,伤口怎样了?”
“多亏郑中尉及时处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蔡国兰说。
范文瑞回头拍拍郑安的肩:“老实交代,有没有趁机干什么坏事。”
郑安做无知状:“坏事?什么坏事啊?”
范文瑞笑道:“少装蒜,你小子的本性,别人不知道就罢了,偏偏逃不出我的法眼,”便又转向祁冰,“祁小姐,这一路上有没有碰到狼?”
祁冰眨眨眼:“狼?郑中尉说夏威夷没有狼啊。”
这边蔡国兰笑道:“范少校,就别逗他们了,这一路上要不是有郑中尉在,我们恐怕已经落在美国鬼子手里了。”
范文瑞理解地点点头,回身介绍道:“他们都是长居于此的华人,身在异地,心在中华,都愿为帝国誓死效力,檀香山唐人街被封锁时跟我一起逃了出来,准备接应我军登陆。”说着,拍了拍腰间的左轮手枪。“前两天在山下看到郑安留的暗号后,就一路跟了过来。”
祁冰瞥了瞥郑安:“你什么时候留暗号的?我怎么不知道?”
“都让你知道了,我还算什么情报官……老范,有吃的吗?我正打算下山去抢一把呢。”郑安努嘴道。
范文瑞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快饿死了,这才紧赶着雪中送炭来的,正好我们也还没吃晚饭,一起吧。”
“我饿死了不要紧,可不能让我们这两朵海军之花再受罪了。”
“死小子,油腔滑调,没个正经——快来帮忙。”
那边树影下,小陆眯着眼嘀咕道:“敢情我就没受罪?”
稍顷,一行人生起篝火,搭起炉架,开始做饭。
锅里煮着米饭,篝火上烤着香肠,地上摆着新鲜的椰子和菠萝——郑安正在教祁冰如何轻松破开这些看上去难以处理的果实。
大家都在忙碌的当头,范文瑞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小铁盒递给蔡国兰。
“是什么?”
“巧克力。”
蔡国兰打开小铁盒,里面一整块方形的黑巧克力,成色跟出击前发的那种圆盘形军用巧克力大不一样,轻轻咬一口,好象要苦一些,但是很香,很醇,感觉很舒服。
“谢谢,味道很好——祁冰,你也尝尝,跟我们发的不一样呢。”
那边满手菠萝汁的祁冰一看到巧克力就眼睛发亮,小猫般地凑了过来。
蔡国兰掰了一小块喂进小猫嘴里,转头问范文瑞:“少校,大军快登陆了吧?”
“快了,应该就是这两天了,我们明天晚上就要去接应先头部队。”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你们会打灯光信号吧?”
“这是海军军官的基本知识。”喂过了祁冰,蔡国兰又把装巧克力的铁盒子递给小陆。
范文瑞摘下头上的宽边软帽,一脸的“果然不虚此行”:“我们懂得打灯光信号的两个情报官没能及时逃出唐人街,现在人手不足,所以看到郑安留下的暗号后我就马上跟来了。”
“明天晚上的话,赶得及吗?这里距离最近的海滩也有十来公里吧。”
“我们不去海滩。”范文瑞拧开水壶盖。
“不是要去接应登陆先遣队吗?”
“没错,但不是去海边接应。”
蔡国兰眼中顿时闪出一串问号,范文瑞却先将水壶递给了她。
“椰子酒,尝尝?”
“不去海边,难道先遣队会从天上下来?”蔡国兰接过水壶,抬头看天,月光清冷,夜色静谧,叶影火光间,扑飞着无知无畏的小虫。
“说对了,还真是要从天上下来。”
“咦?从飞机上?应该没有哪种陆基飞机可以搭载兵员飞那么远吧?用舰载机来运兵更是不可思议。”
范文瑞微微一笑:“怎么样?亲眼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你的伤……”
“不要紧的,郑中尉带的药很有用。”
“开饭了,开饭了。”
郑安在那边敲起锅头,一位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游击队员随即递过来几串烤香肠。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蔡国兰对这个小游击队员颇感兴趣。
“孙龙翔。”
“哇,这么霸气的名字。”小陆插嘴道。
蔡国兰转手用烤肠堵住小陆的嘴,继续问道:“多大了?”
“十五了。”
“为什么参加游击队,不害怕吗?”
“跟着大家就不怕了,等大军来了,就和他们一起去救我爸妈,还有妹妹。”孙龙翔还有些发怯地应道。
“这小家伙是我店里的伙计,别看他那怯生生的样子,打起架来一个顶三个,那些白人混混都不敢惹他。”范文瑞摸着小孙的头说。
孙龙翔顿了顿,鼓起勇气问:“姐姐是飞行员吗?”
蔡国兰点点头:“是,我,还有那边的小姐姐和小哥哥,都是帝国海军的飞行员。”
“那,就是你们把扬基佬的舰队打垮的吧?”孙龙翔眼中顿时满溢崇敬之情。
“那是大家的功劳,我们只是尽自己一份薄力而已,何况我们还把飞机给摔掉了……”
“我也想做飞行员,怎样才能加入你们呢?”
“那个,等我们大军平定这里之后——就那么想加入我们吗?”
孙龙翔握紧拳头:“当然啊,我也想参加战斗,把那些白人的军舰统统打进海底,谁叫他们老欺负我们中国人来着。”
蔡国兰想了想,尽可能温柔地微笑道:“你年纪还小呢,好好念书,会有机会的。”
“姐姐,你敷衍我。”孙龙翔不依不挠。
“阿翔,吃饭去,我们大人还有正事要谈。”一旁的范文瑞下了驱逐令。
孙龙翔低下头,正要转身,却被蔡国兰拉住:“我给你个地址吧,以后你可以写信给我,也许可以帮得上你。”
“蔡中尉真是个好人啊。”篝火那头的郑安在祁冰耳边感叹道。
祁冰小鼻子一翘:“哼,那还用说,我家蔡姐可是菩萨见了都要赞她慈悲的。”
“所谓近朱者赤,祁少尉大概也是如此吧。”
“没有啦,我跟蔡姐,差太多了……”小猫略显羞涩地转过脸去,却又得意地挠了挠鼻尖。
吃过饭之后,一行人趁夜下山,大约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在一座缀满灌木的小山丘下扎营休息。
天亮后,范文瑞要带几个人到山顶上侦察,蔡国兰也想看个究竟,便跟了过去。
山丘不高,几分钟就到了顶,向西俯瞰下去,是大片大片的甘蔗田和果园,远远可见一条清碧小河与一条灰色公路穿插其中。往南边望去,隐约可见海岸线的轮廓——那边大概就是珍珠港了吧。公路呈南北向,从东西向的小河上跨过,小河在与公路交汇后,突兀折了个弯,改向南边流去,应该是要注入珍珠港的。
范文瑞掏出一张图,让孙龙翔展在双臂间,自己举起望远镜,对照地图查看着什么。
“打搅一下,请问,运输先遣队的飞机,要降落在这里吗?”蔡国兰有些疑惑,她不认为那些木头片子拼成的东西能够轻松地在密密麻麻的甘蔗与果树中安全降落。
“不是飞机,是飞艇。”
“飞艇?”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今晚用火堆和灯光信号引导飞艇,接应从上面下来的先遣部队。”
“飞艇……还真是……”
“先遣队的目标,就是那条河上的公路桥。”范文瑞比着手势指过去,同时把望远镜递给蔡国兰。
那是一座外表平淡无奇的小拱桥,桥两头都垒着沙包,设着岗哨,桥上不时有拉着大炮的汽车或堆满杂物的马车通过,桥头周围则是连绵不绝的甘蔗与各种果树。
蔡国兰还是感到疑惑:“要攻占这座桥吗?可是这附近并没有适合登陆的海滩吧。”
“凡事要往长远来看……好了,小孙,小吴,你们两个在这里看着,注意隐蔽,发现动静马上下来报告。蔡中尉,我们先下去吧。”
“接下来要做什么?”
范文瑞卷起地图:“什么都不做,睡觉,等天黑。”
大约是因为这句话,下山的时候,大家都没那么急了,走几步停一下,摘摘花,采采果子,倒仿佛是和平时期的郊游了。
范文瑞在路边砍了串香蕉,剥开一尝,大概味道不错,便掰了两个递给蔡国兰:“听你的口音,是江浙那边的?”
“家在上海。”
“上海好啊,亚洲第一大都市,看起来比京师还繁华……”
“那个啊,又吵又闹的地方,有什么好的。”蔡国兰剥着香蕉,想起家里破产的事,心情一下子低郁起来。
“我是福建厦门的,父亲是公理会牧师,我自然也是教徒,也许正因为这一层关系,才被指定到这里执行任务吧——嘿嘿,谁知道呢。”
“我家是天主教的,小时候曾许愿要去做修女,后来突然发觉,做修女也好,坐在家里等着嫁人也好,其实都只是在浪费生命,跟等死没有区别。”
“所以来参军?可是参加战争本身,不就等同于主动赴死吗?”
蔡国兰扔掉香蕉皮,捻起路边一朵杜鹃花:“与其等死,不如赴死,赴死未必会死,等死形同已死。”
范文瑞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人各有志,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当然最好,但也不必过分拘泥,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比如说嫁人,这跟从军也没什么冲突吧。”
“男女真正平等之前,贤妻与军人不可两全。”蔡国兰斩钉截铁说完此话,便加快脚步跑了下去。
“这就是报上说的所谓新新人类?女权主义战士?”范文瑞拧拧眉头,楞悠悠嘀咕起来。
山下,郑安在擦枪,祁冰在旁盯着看。
“看什么看?”
“这是我的枪。”
“我知道。”
“擦完要还给我。”
郑安瞄了瞄枪管:“你为什么会参军?”
“大概十年前,我跟一位路过我们村的将军说,长大后要做元帅,那位将军笑话我,劝我死心,当时我就决定了,一定要当上元帅,然后再去找那位将军,让他大吃一惊。当时全国只有一位元帅,就是后来的开宏皇帝。我不想当皇帝,元帅就满足了。”
“就这么简单?”
“不行吗?”
“野心倒是不小啊……”
祁冰撇撇嘴:“你呢?你为什么来这砍甘蔗?我觉得像你这样整天砍甘蔗的情报官实在很无趣啊。”
“你以为我整天砍甘蔗来着?这些年来,我走遍全岛,勘察每一条道路,每一座桥梁,哪里有隐秘方便的小路,哪里的桥能承多重,我全都了如指掌,还要定期整理上报。至于天气情况的测量,当地农业的状况,民情舆论的变化,这样那样的琐事,忙都忙死了,哪来的有趣无趣。我是情报官,我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这样而已。”
“喀嚓”一声,手枪已经组装完毕,子弹也上了膛,郑安关好保险,把枪交给祁冰:“还给你了,我再向范少校讨一把就是了。”
祁冰看看手枪,又看看郑安,一把抓了过来。
“装得那么可怜,我才不会上当,去跟少校要枪吧,要不要我帮忙说话?”
“不必了,不过你最好找机会练练格斗和出枪,以后不要再随便被人缴械了。”郑安耸耸肩,起身而去。
祁冰摆弄了两下手枪,拾起地上一张枯黄的桔叶,捏着叶梗旋转起来。
“其实,我不是因为想当元帅才参军的。”
正在自言自语,额头上已经中了一发弹指神功。
“小傻瓜,又在犯迷糊呢?”
“蔡姐……”
“怎么,有心事?”
“没事。”
“没事才怪,老实交代,不然——大刑伺候。”说着,邪恶蔡副队长的魔手已经移到了那只迷糊小猫的胳肢窝下。
“我在想,如果一直这样打仗,杀人,变得越来越凶恶的样子,以后会不会嫁不出去?”
“傻瓜,事情要往光明的方向想,帝国,荣誉,功勋,晋级,要多想这些事情,才能毫无负担地向前进。至于嫁人,如果对方不能接受你身为军人,必须履行军人职责的事实,那你也没必要去迁就他啊。凭什么女人一定要迁就男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来,这里还剩半块巧克力,”蔡国兰摸出昨晚那个铁盒子,打开盒盖,掰下一小块,“张嘴,我的小冰猫。”
多么温顺的小乖猫……
天黑以后,范文瑞开始不住地看表。
今夜月光稍暗,风弱云低,由于夏威夷地处热带,虽是一月,却不觉寒冷,此时倒因为没什么风,山谷间便觉得有些潮闷。
蔡国兰仰望月空许久,并不见有异样,便问范文瑞:“飞艇几点到?”
“约定是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接应的命令是统一传下来的,实际上可能有好几艘飞艇在不同地点降下先遣部队,同时控制几处要点,那座桥应该只是其中一处。”
“这么说,同时还有别的游击队在做同样的事?”
“没错,请拿着这个。”
蔡国兰接过范文瑞递来的一个皮质小圆筒,打开一看,正是飞机上常用的手持信号灯,这种信号灯乃是通过开关灯罩,发送莫尔斯码进行通讯,虽说莫尔斯码应该是情报官必备的知识,但若是要与航行7000公里而来的飞艇以航空兵的制式信号灯进行通讯,恐怕还是正规的军队飞行员比较可靠。
“早在几个月前,我们就完成了降落区域的勘测工作,区域内的引导火点也在最近秘密标记完毕,火点附近也预先准备了可燃物。十点钟以后,我们将同时点燃各个引导火点,这一系列火点组成的标志将引导飞艇在正确的地点降下先遣部队。”范文瑞解释道。
蔡国兰还是有些担忧:“我了解飞艇的降落,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还要有系留塔,否则很难安全降下。还有,这里到处是果园,放下的绳索很容易缠到树上。”
范文瑞耸肩道:“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是引导飞艇,以及为先遣部队带路,至于帮助飞艇降落的事完全没有提到,所以就我的推测来看,这次来的飞艇应该是不必着陆就能降下部队吧。”
这时,黑暗中突然钻出个瘦高的身影,蔡国兰打开信号灯一看,原来是入夜前被派去其中一个引导火点的孙龙翔。
“范先生,阿丰哥叫我来报告,A3点的火堆准备好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他,一定要准时点火。”
“是!”
眨眼间,腾腾几下,小家伙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够机灵的小子,你觉得怎样?”范文瑞突然问蔡国兰。
“不错啊,怎么了?”
“可能的话,请帮他实现那个愿望吧。事实上,据我所知,他的父母已经在前几天美军对唐人街的大屠杀中被害了,妹妹还下落不明……我还不敢跟他说,怕他一时想不通,做出什么蠢事了,哎,过了这些天再说吧。”
“是这样……”蔡国兰怔住了。
内心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在战争恶魔制造的惨剧对照下,自己家里那点悲哀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就是没钱了吗,可是至少还能生存,还有希望,还能够主宰自身的命运。为了那种充满铜臭气味的事情而郁闷不堪,实在太娇嫩太庸俗了,看来有必要用敌人的血来洗洗脸,清醒一下罢!
孙龙翔之后,分派去各个引导火点的小组相继有人回来报告,到十点钟之前,所有的引导火点都已回报说准备完毕。
“十点整了。”范文瑞话音刚落,山丘近处先闪起了一星火光,继而火势渐大,照出了下面火堆的模样。
紧接着,北、西、南三面,十几个火堆依次点燃,构成数个巨大的箭头,呈向心状指向预定的降下中心区。
“好了,我们去中心区吧。”范文瑞拔出手枪。
“这样亮的火光,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蔡国兰有些不安。
“这里到公路上有好几公里地,中间只有一条土路可以走汽车,我已经派人在那里设了埋伏。实在不行,你跟你的人先走,我们留下掩护。”
蔡国兰连连摇头:“不,如果是那样,我们也要战斗,我们是有武器的正规军,没有道理要由平民武装来保护。”
“这个问题呆会儿再讨论,走吧——郑安,祁少尉,陆少尉,你们也一起来吧。”
半小时后,五人已经身处降下中心区,火堆构成的几个大箭头围绕在四周,火光在甘蔗与果树间影影绰绰地闪动,令人多少感到有些虚幻。
祁冰歪着脑袋往天上听了好久,突然兴奋地叫起来:“有声音。”
“是枪声。”郑安拔出手枪。
“不,是引擎声。”
//com//夏威夷时间1月4日22:30,从龙云八号飞艇上向地面望去,几个在黑暗背景中闪烁明亮火光的大箭头清晰可见。
“长官,跟地面联系上了,降下场周围情况正常,尚未发现敌情。”
听完艇长的报告,陆军航空兵第九特务联队联队长梁根生上校点头下令:“下锚,准备降下作业。”
艇长接令返回驾驶舱,开始执行这艘特战飞艇两年来反复操演过的程序。
“稳舵……两舷微速……保持俯角十五直到高度五十……高度五十,弹下左一号锚!”
随着娴熟清晰的口令,飞艇左舷下方由绳索系着的一个大铁锚唰地冲向地面,蹭蹭几下,穿过密密的甘蔗与果树,深深地耙入土中。
“左一号锚着地!”
“引擎全关!弹下右三号锚!”
短短一两分钟里,六个大铁锚依次着地,借着弹射器给予的动能、地球的重力作用与飞艇运动的惯性作用,三力合一,相继锲入地面,以六马分尸的姿态,将这个二百七十公尺长的庞然巨兽牢牢地拴稳在半空中。
随着一阵“嘟嘟”声响起,吊舱左右四个舱门缓缓打开,几位艇员分别从门楣上取下盘绕着的粗大绳索,将绳索一端抛向光与暗交相闪迭的大地,另一端则早已牢牢固定在门楣上方的绞盘中。与此同时,门边的红灯闪烁起来,照映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掩隐在黑暗中的近百名全副武装、脸涂油彩的战士。
经过七十个小时的空中旅行,第九特务联队第一空降中队及特编联队部的八十八名官兵此时却显得精神百倍,这都要归功于飞艇上完备的生活设施。当然,跟欧美航线上那些以豪华邮轮为参照标准的客运飞艇不同,S*-5T“龙云特”型特务飞艇更讲究生活设施的实用性,为了能让士兵在旅途中充分休息,在主座舱内设置了多层可收放卧铺,虽说每层卧铺之间的空隙狭窄得令人发指——高度几乎刚刚够一个人侧身躺下,但总比坐着打瞌睡要舒服得多。折起全部的卧铺后,还可以做做体操,不至于睡得全身发酸。此外,飞艇上的厨房每天为全部一百多名乘员提供营养丰富的热食套餐,由厨房废水冲洗、并且定时洒上香水的厕所也颇令人舒心,主座舱里还有一台留声机,经过长官同意,可以放放音乐,唱唱歌什么的。
S*-5T“龙云特”型特务飞艇是由“龙云”战略攻击飞艇改造而来,而S*-5“龙云”战略攻击飞艇又是在亚俄战争后期发展的“赤云”战略攻击飞艇基础上改进而来,去除了原来“赤云”上配备的大部分装甲,气囊数量细分到九十八个,动力强化为8台更可靠的HK-10A型250马力航空引擎。与“赤云”一样,引擎加装了消声装置。最大时速130公里,最大升限达8000公尺。自卫武器除与“赤云”配置方式相同的16挺机枪外,额外配备了4门可发射定时空爆弹的37毫米海军炮,其中2门安装在飞艇上甲板两侧的耳台上,另2门安装在吊舱两侧的耳台上,特制的炮架提供了较大的俯仰射界。艇员编制28名。
大型弹舱的最大载弹量达24吨,载16吨炸弹时航程可达16000公里,载8吨炸弹时最大航程可达2万公里(理论上可在北京与伦敦之间自由往返)。
长270公尺,直径33公尺。
1910年开始批量建造12艘,与原来的4艘“赤云”一并构成超远程战略轰炸部队的主干。由于采用先进管理方式和模块化建造方法,加上批量化生产的效应,单艘造价下降到20万英镑。
其中6艘在1913年前后改造为特务飞艇,除去部分武备并加装若干必要设施后,可搭载80-90名空中突击队员及其装备执行空中突击任务(此时的航程为16000公里),两舷配备6具绳锚,飞艇下降到100公尺到50公尺,依次放下绳锚实现稳定悬浮,突击队员通过滑降索实施快速滑降。
“起立!检查装备!”
随着联队长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官兵们条件发射般地起立,整队,絮絮梭梭一阵之后,从后到前,一个传一个地报告:“检查完毕……检查完毕……检查完毕!”
“滑降轮准备!”
跟着联队长的示范,官兵们整齐地举起手中的滑降轮,滑降轮紧扣身上的固定索,在接下来的快速滑降中,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将起到关键的缓冲作用。
“各小队按照预定顺序出发,现在开始——扣索!”
只听“喀嚓、喀嚓”几声,各小队的排头兵动作麻利地将滑降轮扣上了滑降索。
“一、二、三,降下!”
四名战士整齐地跳出舱门,耍杂技般地顺索而下,不到十秒钟就从五十公尺高的飞艇上滑降到了地面,随即迅速解脱滑降轮——这些滑降轮将留在绳索上,由飞艇离开时一并带走。
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五分钟内,包括梁根生联队长在内的八十八名官兵如猿猴攀藤般地安稳着地,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飞艇上面用几面大绳网坠下了装有迫击炮和弹药的木箱。
人员装备全部着降完毕后,龙云八号飞艇在地面人员的帮助下收起那六条长长的锚绳,接着开动全部六座主引擎,全速向前上方爬升,短短两三分钟里,它遮天蔽月的巍峨身躯便消失在茫茫夜暗中。
一中队降下完毕后就在特编联队部和弹药箱周围散布成环形防御阵势,阵中的梁根生正在用罗盘对照地图的时候,附近的香蕉树园里了打来了熟悉的灯光信号。
“是自己人,说是F情报官率领的游击队。”正在组装无线电台的通讯参谋说。
“的确是F情报官的地界,派一个分队过去,把人带过来。”
一小队三分队的六名战士揣着冲锋枪过去了,不一会儿就带回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两个胡子拉碴的男子穿着平民衣服,另外三人身上则套着海军航空兵的飞行服。
年长些的平民装男子一见挂着上校军衔的梁根生便立正敬礼:“参情处少校情报官范文瑞,向您报告。”
梁根生回礼道:“我是陆航特务联队长官梁根生,多亏有你们在这里引导,辛苦了——你们有多少人?”
“不到五十人,大部分是临时动员后加入的平民,武器总共只有二十条长枪,八条短枪。”范文瑞顿了顿,回身介绍道,“这位是参情处郑安中尉,这位是海航舰载机部队的蔡国兰中尉,这是祁冰少尉,还有陆国平准尉……这三位海航飞行员都是在前些天攻击珍珠港时坠落在岛上的,被我们的人救下了,因为人手不足,就顺便带他们来帮忙。”
梁根生向三位海航英雄点头致意道:“恩,看得出来,珍珠港的战果空前巨大,诸位实在功不可没。放心吧,大部队明早登陆,很快就能扫平全岛,到时你们就能光荣返回部队了。”
蔡国兰向前一步道:“长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吩咐,我们也要跟大家一起战斗,没有座机并不意味着失去了战斗力!飞机是武器,步枪也是武器,有武器就能战斗!这才是真正的战士吧。”
梁根生这才注意到,军中居然有如此美艳的花朵,仿佛火炉旁的玫瑰,花瓣上跳动着闪耀的火影,枝条上却生着倒刺,高贵、热情而叛逆。
这样的美女如果在这里死掉,也只是一副令人哀叹的尸骨罢了,太可惜了,在我们那个时代,凭这一张脸就可以做个大明星了吧,不,大约,被有钱人包起来的可能性比较大,或许,在此之前已经被恶质太子党糟蹋了也说不定……
梁根生在连通到21世纪的胡思乱想中迅速打了个滚,微微点头道:“蔡中尉精神可嘉,只是这次作战十分危险,我不希望你们几位精英飞行员出什么闪失,我看就请范情报官派几个人,先把你们护送到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
“长官,白天会有海军舰载机来支援的吧?”蔡国兰换了个进攻方向。
“应该会的,为此我们还特别预备了为舰载机指示目标的彩烟弹和拼板。”
“那么由出身海军舰载机部队的我们来帮你们协调对空联络,不是更好吗?”
梁根生看看表,再看看蔡国兰那坚毅的表情与她手中的制式航空信号手灯:“你们三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祁冰和小陆自然也都上前一步:“我们跟蔡中尉的想法完全一致。”
“好吧,十二点之前还有两艘飞艇要在这里降下,还请你们继续帮忙指示。范情报官,我们需要立即向桥头进攻,你能派人给我们带路吗?”
范文瑞一脸义不容辞:“我亲自带你们去好了。”
“那这里的指挥呢?后继部队也需要有人带去。”
范文瑞拍了拍郑安:“小子,这里交给你了,等后继部队降下后,你再召集大家一起跟过来。如果在此期间有敌人过来,一定要守住,绝不能让空降部队受损。”
“放心吧,我在这一带砍了两年甘蔗,熟得不得了,只要守住通公路的那条土路跟路边那个大香蕉园,一切可保完无一失——阿涛他们不是在那里守着吗。”
“恩,我们也要从那里过——梁长官,到时候可以留几条枪给他们吗?他们的枪实在太少,怕一时顶不住。”范文瑞盯着梁根生胸前那看一看都觉得有力量的冲锋枪说。
“枪没有太多,手榴弹倒有不少……没关系的,我会留一个分队在这里待命,顺便看守弹药。”
从飞艇上用绳网坠下来的弹药有好几十箱,带着走应该会很辛苦,基于这样的考虑——或者说事先的预案——梁根生将一小队三分队的10名战士留了下来,联队部的两名参谋也留下来,其余七十几名几乎是千里挑一且经过长期严酷训练的空降兵战士将由联队长亲自指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那座军用地图上被标注为“F1”的公路桥。
特务九联队实际上是由梁根生一手创建,自四年前被集团领袖也就是女皇陛下授予组建空降特种部队的任务后,梁根生将他那有限的头脑发挥到了极限,硬是把原本用于战略轰炸的巨型飞艇改造成了特种部队长途奔袭的载具。
联队主要由九个空降中队组成,每个中队通常编制80名战斗员,主要武器是冲锋枪、狙击步枪、掷弹筒和轻机枪,视情加配迫击炮甚至步兵炮。
由于三年来总共只改装了六艘特务飞艇,而每艘飞艇只能搭载一个甲等配备的中队,因此,这次作战只有一、二、四、五、六、七共六个中队参加,其中一、二、四这三个中队负责攻取并守卫F1桥,另外三个中队分别负责夺守F1北面的三座桥。
集中附设联队部在内的三个中队来夺守一座桥,可见F1的重要性,事实上,这座桥距离珍珠港北端的珍珠市只有六七公里,而根据战前侦察,那附近是当地最大的陆军兵营所在。
而这座桥北面几公里外的瓦希亚瓦,据查还有一处较小规模的陆军兵营。
这意味着,攻占这座桥之后,这支部队将承受两面敌军的夹击,直到己方登陆部队杀到。换个角度来看,此举也将阻隔山谷南北间的交通,使北边的敌军难以向南回撤,南边的敌军难以向北增援——可谓是入腹杀蟒的绝地之战。
空降突击部队在范文瑞引领下沿着蔗田果园间的小径快步疾行。傍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还有点湿,皮靴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啪他啪他声。
隔一阵,范文瑞就会停下来与路边的哨兵接头,哨兵隐藏得很好,如果范文瑞不凑近过去,空降兵们根本无法发现那里有人——当然,这样一来美国人应该也发现不了。
跟第四个哨兵接头后不久,范文瑞拨开一丛甘蔗,湿漉漉的柏油公路终于出现在队伍前面。
“到了。”范文瑞悄声对身后的梁根生报告,“比白天的时候多了几辆汽车,可能是那边的火光引来的——注意,有人过来了!
//com//梁根生转向身边那位宽脸庞的少校中队长:“这里交给你了。”
中队长名叫王雨寒,典型的山东大汉,是梁根生最为倚重的部下之一。
“是——听我命令,一分队和狙击四号向右包抄,二分队、四分队在这里展开,周炎刃,这里你负责。五分队和狙击三号到左边警戒,六分队在后面待命……机枪分队到前面来,一二组去这边,三四组去那边;掷弹筒分队过来,看那里,瞄准汽车;狙击一号、二号随机进入阵位,瞄准军官。各队听我信号,准备齐射。”
各队迅速进入阵位,短短一分钟里,30支冲锋枪、几把毛瑟手枪、4挺金陵式轻机枪、三具掷弹筒和三支狙击步枪同时瞄准了公路上的敌人。
手持M1903春田(斯普林菲尔德)式步枪的一小队美国兵正小心翼翼地地往甘蔗田这边走来,带头的是一名举着M1911勃郎宁自动手枪的军官——借着桥头那边射来的探照灯光,可以看出他还很年轻。
一声枪响,在士兵们紧绷的神经反应过来之前,那军官的眉心正中赫然开出一个血洞,紧接着这声枪响——其中的间隙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秒——甘蔗田里喷出了密密麻麻的耀眼枪焰,如暴雨般倾泻而出的子弹在裹着军服的肉体上疯狂跳舞,喷溅而出的鲜血瞬间里形成了一阵鲜艳飘逸的血雾,在血雾降消之前,不远处的几辆卡车几乎同时绽放成绚丽的火之花……
“准备突击!火力部队集中射击桥头阵地,班克生,你带五分队穿过公路,从左边包抄,周炎刃,你带一分队穿过树林从右包抄。二、四、六分队向我靠拢!”
王雨寒中队长一声令下,桥头那边的探照灯首先被狙击手一枪打碎,机枪组和掷弹筒组迅速调整射向,借着敌军机枪反击的枪焰,把密集的枪弹与榴弹准确地倾泻过去——两三轮榴弹点射之后,敌人的机枪哑巴了。
“二、四、六分队,前进!”
霎时间,三十名战士跟随王雨寒一跃而起,边扫射边投弹,向桥头阵地发起冲锋,半分钟内冲过一百多公尺的开阔公路,绕过熊熊燃烧的汽车,跳过路障和沙包堆成的掩体,与从侧翼迂回过来的一、五分队汇合后,又以闪电般的气势杀过桥面,从背后冲进了桥另一头的敌阵……
从第一声枪响到战斗结束,范文瑞掐了掐表,不到四分钟!对方几乎完全没有机会还击,包括一名军官在内的七名美军在空降兵的枪口下举手投降,现场还留下了大约四十具尸体和十多名伤兵。
梁根生让范文瑞协助审问俘虏,然而被俘的美军除了报出自己的姓名与军衔外,对其他问题一概闭口不答。
“碰到这种情况,你们参情处教育局有没有教过你们该怎么办?”
梁根生抬起军中俗称盒子炮的毛瑟手枪,大拇指轻轻扣下了保险。
范文瑞卷起袖子:“很简单,尽可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我没有太多时间。”话音未落,梁根生斜手一枪,将两米开外一名俘虏的脑袋打开了花,脑浆迸到他身后另一名小个子俘虏脸上,骇得他杀猪般地尖叫起来。
自称哈得森上尉的那名被俘军官战战兢兢地举手抗议道:“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干,我们有战俘的权利!你这是对海牙国际公约的践踏,我要向你的上司控告你。”
“好啊,随便你。”梁根生用英语冷笑回应道,扭着脖子漫步到另一名胸部中弹、刚刚包扎好伤口的俘虏身边——那是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与痛苦。
“NO,NO,please……”小伙子拼命扭动身子,一点点往后退,不知是伤口太痛苦还是实在太害怕,眼泪直往外掉。
“哈得森上尉,你们不是俘虏,你们已经死了。”
说这话的同时,梁根生那厚重的皮靴用力踩在了那小伙子的伤口上,小伙子喉咙里一阵闷响,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来,接着眼睛一翻白,脑袋歪过一边,挂着满嘴的血沫昏死了过去。
“长官,这样也未免太……”范文瑞看得有点心惊,即便身为参情处情报官的他,一时也无法接受显然是要挟式的拷问——不回答问题,就残杀你的同伴,杀到你不忍心为止。
梁根生踢了踢那张似死非死的脸:“看来参情处的人也不过如此嘛,武海松那小子还真是没用——”
范文瑞一听武海松这个名字,随口问道:“您认识我们的教官?”
梁根生将手枪递给他:“不止认识,我和他的交情深着呢——别管这个了,现在你再去问问那位哈得森上尉,如果还是不行,就照我刚才的办法做,杀光了也无所谓。”
“真是……比武教官强悍多了,好一个冷血魔头!”范文瑞在心里暗暗嘀咕。
梁联队长的办法果然奏效,这次哈得森上尉总算老老实实开了口,真正是有问必答的好狗狗。
根据哈得森上尉提供的情报,守桥部队通过电话与夏威夷防卫司令部随时联络,每天早中晚三次,都有一支汽车巡逻队会通过这座桥,而刚才停在桥头的汽车,就是晚上那次通过的巡逻队,看到火光后,停下来想去查看,没想到刚刚下车就遭到攻击,几分钟里便连同守桥部队一起全军覆没。
“如果巡逻队不能按时返回基地,基地会怎么做?会打电话到这里来问吗?”梁根生补问了一句。
“是的。”
“那么到时候就请你老老实实的回答:巡逻队的车坏了,正在桥北差不多一英里的地方修理。不许耍花招,否则的话——刚才的事情还记得吧?”
“是……是……”
梁根生这才略显轻松地站起身,召来王雨寒中队长,吩咐他不得让部下随便破坏电线,保护好电话机,同时还要在几处电线杆下面埋好炸药,以便必要时截断敌方有线通讯。
“一切顺利的话,到早上那批巡逻队过来之前,我们还有八九个钟头的时间来部署防御——范情报官,这地上的枪还够武装你的游击队吧?”梁根生说着,捡起一支春田步枪扔到范文瑞手中。
范文瑞听得出那话外之音,摆出瞄准的姿势:“放心吧,他们都是最可靠的战士,我的眼光绝不会错。”
“希望如此,哼哼,也不需要多久,天亮之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范文瑞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位冷血而猜疑的联队长,他不知道在这个人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只是隐约地感觉到,这个人很不简单,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气息……
次日,日出之前,三支舰队同时驶近了瓦胡岛。
向瓦胡岛东南维基基海滩靠近的是高龙中将指挥的第3支援部队,包括战舰第3战队的4艘岳字号战列舰、猎鹰号水母、2艘豹字号轻巡、4艘阳字号驱逐舰和数艘摩托扫雷艇。
向瓦胡岛西南伊娃海滩靠近的是廖胜真中将指挥的第2支援部队,包括战舰第2战队的4艘波字号战列舰、海鹰号水母,2艘豹字号轻巡、4艘阳字号驱逐舰和若干艘摩托扫雷艇。
向瓦胡岛东北日落海滩靠近的则是包括登陆运输部队、登陆护航部队、第1支援部队在内的庞大舰群,其中登陆运输部队由沈星一大将指挥,护航部队由刘冠雄上将指挥,第1支援部队由萨镇冰上将指挥。登陆运输部队包括54艘大型登陆舰和运兵船,护航部队包括42艘大小作战舰,第1支援部队包括战舰第1战队的4艘海字号战列舰、2艘水上飞机母舰、4艘豹字号轻巡、8艘狼字号驱逐舰和若干艘摩托扫雷艇。
与此同时,瓦胡岛以东400海里范围内,游弋着第1和第2警戒部队,前者由杨天止少将指挥的装巡1战队和轻巡2战队组成,共6艘巡洋舰,后者是隶属第6舰队的18艘远洋潜舰,两支警戒部队构成三条警戒线,以防美舰队从其本土西海岸窜来袭扰。
瓦胡岛以西,游弋着梁书铭中将指挥的第1机动部队,4艘舰队航空母舰和28艘护航舰只构成一个庞大的轮形阵,机动部队尚堪使用的200余架舰载机将为这次登陆作战提供充分的空中支援。
拉哈纳锚地方面,停泊着主力部队和登陆部队的50艘补给、辅助舰只,周围游弋着袁锋中将指挥的第3警戒部队:包括战巡1战队的2艘雷字号战巡和两个战队共16艘狼字号驱逐舰。
日出后不久,3架水上飞机先后掠过檀香山市区上空,向东飞抵维基基海滩附近,在大约1500公尺高度缓缓盘旋起来。
六时三十分左右,同样有数架水上飞机飞抵日落海滩附近盘旋。
六时五十分,又一批飞机飞抵达伊娃海滩附近,并向海滩后的伊娃镇投下了炸弹。
坐镇檀香山北郊防卫司令部的史考利将军一大早就被副官叫醒,得知三个方向上先后发现敌机,只道是对方玩弄声东击西的伎俩,早在预料之中,无须在意。
“如果判断没错的话,敌人最有可能的登陆方向应该是伊娃海滩,对其他方向上的侦察也好、轰炸也好、炮击也好,都是在搅乱我方视听以掩盖真实意图。退一步说,即便敌人在其他方向登陆,也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史考利的信心当然并非构筑在愚昧的自以为是之上,事实上,他对近几十年来的登陆战例了如指掌,从克里米亚战争到美国南北战争,从中日战争到亚俄战争——对其中十余个登陆战例进行充分研究之后,史考利得出结论,随着陆军火力与机动力的提高,登陆战将变得越来越危险和困难。
登陆战原本就存在着单纯陆战与海军所没有的诸多难题:一是组织协同复杂,短时间内各个军种、各个任务、各个行动步骤交叉混杂一起,极易发生混乱。二是受气象条件影响大,变化无常的天气、潮汐给其以强有力的制约。三是上滩艰难,登陆部队上滩时无法携带重火器,得不到强有力的火力支援。而且上岸时行动路线单一、暴露,极易遭防御方火力杀伤。四是滩头难以控制。部队上岸最初的行动场所非常狭小,大批人员、物资涌入,极易陷入混乱。五是物资补给困难,部队所需的保障物资都需船运至滩头,再取出分配给各单位使用。在对抗环境中,登陆方常常得不到充裕的时间从容实施这一工作。
在工业化以前的时代里,由于装备技术普遍不高,作战相对简单,登陆的优越性远远大于其困难性。在那时,陆上机动速度远远低于海上机动速度,故而登陆方可以充分利用多动性选择选择无设防地带攻击对手。而当时的后勤补给需求也不大,夺取一两个小港口、小海湾就足以解决补给物资上岸问题,所以那个时代的登陆战基本上就是步兵和骑兵乘船在无防守地段安然上岸,接着深入内陆与敌军展开单纯的陆战。
但是,工业革命的兴起使这一切发生了变化,工业革命的成果一开始似乎就更垂青于抗登陆一方。速射火炮、机枪的大量装备,大大增强了抗登陆的火力,使得抗登陆方能以更少的兵力守卫更广阔的滩头。汽车、火车以及电报、电话的出现又提高了抗登陆方的情势判断、决策与机动能力——陆上机动速度首次超过了海上机动速度。攻方虽然仍然可以选择防御薄弱处上岸,但守方一旦判明对方登陆后,即可迅速向登陆地点集结兵力,在登陆部队集结好之前将其击败,或将其困在滩头,慢慢收拾。而且,随着各种侦察、观测技术的提高,守方很容易判明对方可能的登陆地点,抢先占领海滩周围的高地,趁登陆部队离开运兵船划向海滩或刚刚上岸一团混乱时,用机枪、步枪、速射火炮将滩头变为屠场。
而对于登陆方来说,工业革命给他们带来的新力量远不足以抵消对方的优势。最关键的就是火力对抗居于劣势——工业战争的特征就是火力战地位上升,而登陆方受运载工具限制,不可能及时向岸上运送大批野战火炮,即使送上去也难以在滩头条件下立即使用。登陆部队一开始惟独能够依赖的便是海军舰炮支援,然而通常海军舰炮的技术性能并不适于支援登陆作战,更不适于与岸炮进行炮战,因为军舰舰炮主要是为军舰之间的交战而设计的,弹道低伸、平直,无法射击躲在掩蔽物后、弹道弯曲的岸炮。海军舰炮由于海浪的影响,射击精度大大低于岸炮。舰炮配备的多是对付军舰的穿甲弹,炮弹爆炸威力远远低于爆破弹,且军舰的载弹量也很有限度。此外,舰炮与登陆部队的协同在当前条件下也十分困难,虽说携带无线电或许能解决问题,但在滩头的复杂条件下,可靠性和即时性都很难说。且军舰既无法太靠近海滩进行观察,根据陆上战斗情况适时火力支援,精度低的舰炮又容易误伤己方,这就使得登陆方在作战火力中处于劣势,突破难度加大。另外,在现代作战条件下,指挥协同、后勤补给、滩头的控制更加困难,登陆作战参战人员、装备数量增多,构成复杂,传统的运作方式难以有效完成。
在亚俄战争中的库页岛登陆战斗中,华军普遍使用舰载机动艇拖带舢板的方式运送登陆兵,虽然俄军在滩头毫无防御,最初还是出现了不少混乱状况:操纵小艇的海军军官不知登陆海滩的状况,运载登陆的小艇各行其是,没有秩序,有的小艇一时还迷失了方向,有的开上了登陆区以外的海滩,各种物资的装载更是令人啼笑皆非:食品一天后还未上岸,可邮局在登陆后几小时就建起来了;医药和医疗器械被放在舱底,得需几天才能取出。这些根据华军官兵回忆录总结出的情报,似乎足以成为史考利那个结论的佐证。
据此,史考利认为,如果各滩头有一定火力配置,内陆又有充分的预备队,对方无论在哪个方向登陆,滩头守卫部队只需坚守几小时,便可等到预备队的支援,将立足未稳之敌赶下海去。
依照这样的理念,史考利精心配置了全岛的防御体系。
东南的维基基海滩,部署有第54国民警卫团的第一和第二营,配属机枪连和炮兵连各两个。防御部队挖掘了战壕,构筑了土木掩体,阵地前拉上了铁丝网,部分关键地段还埋设了地雷。
紧邻维基基海滩的火奴鲁鲁市区,部署有第53国民警卫团的第二和第三营,配备一个机枪连,负责防御市区和港口。部队构筑了街垒,挖了交通壕和防炮洞,并将几座位于交通要道的大楼改造成了堡垒。
火努鲁鲁西北,位于珍珠港底端的珍珠市,部署有总预备队:第50国民警卫团和第53国民警卫团的第一营,三个炮兵连和两个机枪连。从全岛搜集来的几乎全部车辆:卡车、小汽车、摩托车、马车、驴车、自行车——全部集中在这里,以便预备队随时开赴需要的地方。
岛西南的伊娃海滩,部署有第51国民警卫团和第54国民警卫团的第三营,三个炮兵连和两个机枪连。由于这里是预料中敌军最可能进攻的方向,伊娃滩头的防御部队抓紧时间挖掘、构筑了尽可能多的堑壕与掩体,特别为火炮和机枪阵地用树干、渔网和枝叶搭建了防空掩护罩。
岛西北的日落海滩到岛北部最大的海岸城镇哈雷瓦之间,部署有夏威夷第1预备团的第一和第二营,连同炮兵连、机枪连各一个,同样在滩头附近构筑了大量的野战掩体。
第1预备团的第三营J连驻扎在瓦胡岛山谷中部的瓦希亚瓦,守卫那里的兵营和仓库,另外两个连外加几个民兵分队则分散部署在岛东西海岸的要点上,作为警哨部队。
此外,几个从各团中抽调出来的步兵分队负责协防海军的海岸炮台,为加强防御火力,部分分队还加强了机枪组。
目标是坚守两星期以上,给予敌人最大限度的杀伤,以张显美国的不屈精神,维护美国陆军的荣誉与信念。
“上帝啊,请您指示我们,照耀我们,相信我们——我们能做到。”
史考利在胸前握起拳,为自己,更为麾下的两万多官兵默默祈祷起来。
七时正,高龙中将的第一支援部队开始炮击维基基海滩,三十二门三零五毫米主炮在敌岸炮射程之外雷鸣般地震响,首批450公斤巨弹在海滩上炸出一簇簇高大纷散的沙柱,稍稍修正弹道后,弹幕向海滩后的椰树林和山丘延伸,顿时,无数断裂的揶子树干连同椰子果炮弹般地四下飞射——瓦胡岛最美丽的海滩一下子变成了最危险的死亡地狱。
二十分钟后,萨镇冰上将亲领的第三支援部队开始炮击日落海滩,登陆护航部队的“龙威”、“凤翔”二舰也临时加入炮击行列,六艘重型战列舰上的三十二门三八零毫米和十六门三五零毫米重炮在飞机指引下,向滩头附近敌军最有可能集结的几处林地猛烈轰击,只见每一发巨弹落下,周围数十公尺枝干横飞,碎木飞射,待硝烟稍散,密绿的椰林、果园中现出一团发射性伸展的灰褐色空地来。
七时三十分,廖胜真中将的第二支援部队开始炮击伊娃海滩,这支编队不顾海岸炮台的威胁,竭力向海滩靠近,编队中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动用一舷的全部主副炮猛烈开火,气焰极其嚣张。
七时五十分,27架舰载攻击机组成的大编队在短短两三分钟内向伊娃镇投下了一百多枚炸弹……
八时零五分,史考利接到伊娃方面防御部队报告:发现敌登陆部队!大批小艇正向滩头逼近!
果然不出所料!
//com//八时三十分,瓦胡岛东北海面。
一股蓝灰色的钢铁潮流吐着黑烟、迸着水花,蠕动着涌向那片以青山椰树为背景的美丽沙滩。
这股潮流的最前端,是运载第一掩护群5000名官兵的144艘轻型步兵登陆艇,以双排交错横队展开。这种小艇满载排水量15吨,装一台220马力汽油主机,最大航速8节,可装载4吨货物或36到40名陆战队员。通常挂载于大型登陆舰和运兵船的舷侧,由吊车放下后,士兵再由铺在舷旁的绳网爬到艇上。
在这之后是隶属陆战队第11、12两栖机步旅和第1特混工兵团1营的200部TDC“鳄鱼”系列两栖登陆车,包括140部TDC两栖运兵车(每部可搭载30名陆战队员)、20部TDC-GC两栖工程车、20部TDC-G两栖攻击战车(配备37毫米战车炮)和20部TDC-H火力支援车(配备75毫米步兵炮),载乘员共5500人。登陆车以履带划水前进,速度虽慢,却足以跟得上前面的步兵登陆艇,200部登陆车以三排交错横队在超过3公里正面展开,鸭子般不紧不慢地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拍水前行。
登陆车后面,浮动着两三排高高低低的小山:包括七艘满载排水量4000多吨的“华威”级战车登陆舰、27艘由船坞登陆舰上放下的中型通用登陆艇和60艘由大型运兵船上放下的机械化登陆艇,运载着陆战队第1和第2战车旅、第101两栖机动炮兵旅、第1突击群直属混成步兵团及第1特混工兵团2营的4500名官兵。运载的车辆包括:168部制战五型“飞狼”战车(又称五号“飞狼”)、28部由“飞狼”战车改装的“狼獾”机械化工程车、74部TDC系列两栖自行火炮(48门90榴和26门120迫)、20门75毫米步兵炮、180部2点5吨卡车、40部1吨轻卡车和81部摩托车(其中27部带挂斗)。
在以上已经展开成形的三重阵势后面,由远洋邮轮改装的运兵船还在紧张地吊下舷侧搭载的机械化登陆艇,舷旁绳网上蚂蚁般密密麻麻地蠕动着陆战队员的身影,临时加装的通用吊臂不断将挤满甲板的卡车吊入艇中……最后出发的这120艘机械登陆艇将运载第1突击群补充队和第2掩护群的3000名官兵和130部车辆、20门步兵炮,赶在落潮之前冲上滩头。
帝国海军陆战队最贵重的家当、最精锐的官兵,全都摆在这里了!
这其中,位于第三阵的“华兴”号战车登陆舰舰桥上,背手立着一位三十来岁的陆战队上校,身材高大,浓眉炬目,不时发出简洁有力的命令。
他叫潘国臣,十年前穿越异次元宇宙来到这里时,他还只是个不起眼的特种部队下士,满怀着不切实际的海军梦,想要在这里大干一场,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开头的几年里,一直为领袖刘云一家干着看家护院跟班警卫的工作。
抱怨没有用,不,抱怨是毒药,腐蚀人心、加速堕落的毒药。
忍耐,忍耐,再忍耐一下下,这是考验,试练,不能通过的话就彻底完蛋了——
就这样不断警醒、鞭策着自己,跟同伴们一起熬过了最初的几年。
当刘云宣布考验结束的那一刹那,潘国臣激动地预感到,火箭要起飞了。
抵达这里的第十年,潘国臣终于在三十三岁上飞升到了装甲旅旅长的位置——应当知足了。
事实上,眼下正在进行的这次超前观念的登陆作战,其理论基础,正是潘国臣一手奠定的。
所谓“一手奠定”,其实就是把集团电脑里那些异时空的理论摘抄改编,将其中最有可能实现的部分以海军大学和陆战队教导旅为平台加以宣讲、运用而已。
由他编撰的内部论著《现代登陆战概论》和《机械化登陆作战》,成为陆战队组建装甲机械化部队和采购新型登陆装备的理论基础,后者更成为海大陆战科的高阶教材。一时间,接触到潘国臣理论的高官无不对其折服敬佩,尤其军方的中枢大员——从国防大臣到总参谋长——都到处宣称是他坚定的支持者,于是便有好事者这给其戴上“登陆战大师”的桂冠,从此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一路无所阻碍,着着实实大干了一场。如今正黑压压开向滩头的这一大堆造价不菲的装备与其上近两万名训练有素的官兵,可以说,都有赖于他的躬力亲为而得以存在。
现在,是证明自己不妄虚名的时候了!
现在,是证明这支精锐部队存在价值的时候了!
现在,是让对手在超时代的作战观念前面崩溃的时候了!
炮弹从头顶上呼啸而过,远远地,从滩头那边升起狰狞的、腐尸般鼓胀的烟云——越来越近了,敌人的炮兵还没开始反击吗?
“飞机,飞机过来了!”
身边有人高兴地叫喊,潘国臣顺着那人的指点抬头往左舷看,果然看见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机群,少说也有五六十架,正从西面接近海岸,举起望远镜细看,机群缓缓飞过海滩,分成几组,开始盘旋,不时鸟拉屎般地投下炸弹——登陆前的空中支援开始了。
潘国臣看了看腕上的防水表——还算准时,不过,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长官,您的防烟面具整理好了。”
接过副官递来的防烟面具——也就是那时代所称的防毒面具,潘国臣登上舰桥顶,看到桅顶的风向仪箭头仍旧指向东南,舒心地微笑起来。
日落海滩背靠纵贯瓦胡岛东岸的科劳山脉,海滩与山地之间是大片的椰子林,椰林中间修有一条与海岸线平行的公路——也就是环绕岛东北海岸的83号公路。
当天早上,海滩后面驻扎着波卡基上校的夏威夷第1预备团主力和配属的机枪连、炮兵连。
波卡基上校将他的指挥部设在83号公路后面的一条小山谷中,爬上山谷前面的小山包,便可纵览整个滩头——山头上设置了炮兵观察所。
第1步枪营的A连和B连平行展开于滩头后面由土木工事、散兵坑、堑壕、交通壕构成的一线阵地中,各配属4挺机枪。
C连和D连部署在滩头两端的岩壁上,各配属4挺机枪和2门3英寸野炮。此外,海军在滩头南端的岩壁上设有一个临时炮台,配备1门6英寸舰炮和2门6磅炮。
第2步枪营的E连和F连作为预备队,部署在83号公路后面的二线阵地上,配有2挺机枪,二线阵地之后一片树木丛生的高地上设置有主炮兵阵地,配备4门速射野炮。
G连和I连驻扎在哈雷瓦镇,配有2挺机枪,哈雷瓦的码头栈桥虽已炸毁,但不能排除敌人直接向哈雷瓦进攻的可能,况且那里还是第一预备团的补给中心。
第3营只有3个连,其中J连留守在岛中部的瓦希亚瓦,另外两个连负责东西海岸的警戒,已经排除在日落海滩的防御兵力之外。
即便如此,波卡基上校还是充满自信。
这些年来,他参加过登陆尼加拉瓜和墨西哥的作战,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只要在滩头后面精心构筑的工事里架上几挺机关枪和野炮,就足以将海滩变成登陆兵的屠宰场,要是再有一定规模的预备队,就有可能将数倍于我的登陆兵赶下海去……
十天前,第一预备团受命防御瓦胡岛北岸,他便着手实践他的理论,在他德州牛仔式的吆喝下,部队砍伐椰树,搬来石头,挖掘壕沟,专门为炮兵和机枪阵地设置了坚固的射击工事。以机枪、炮兵阵地为核心,挖掘散兵坑、战壕和交通壕,构筑支撑点式的环形防御体系,各支撑点之间的灌木被铲平清空,以扩大射界,便于射杀渗入支撑点缝隙间的敌兵。
瓦胡岛上郁郁葱葱、四季常绿的树林灌木是阵地最好的伪装,即便如此,上校仍强令部队每天日出前要将新鲜的草叶覆盖在暴露的掩体上,以防飞机侦察。
上校的口号是:“海军就是因为看不起那些机械苍蝇才一败涂地的,我们陆军才没他们那么笨!”
听到海滩那边传来炮弹爆炸后,波卡基上校便匆忙爬上了指挥部前的山包,凑到炮兵观察镜前观望海上形势——上帝!只见海天线上横亘着一道暗色的长墙,在淡淡的黑烟笼罩下,趁着潮水,一点一点覆盖过来。又仿佛成千上万头巨鲸,推动着千万吨海水,喷撒着邪毒的黑色水雾冲波而来,不需要多久,它们将淹没海滩,漫进内陆,摇撼科劳山,席卷瓦胡岛……
“来得好……放近了打!”
波卡基上校的作战方针很简单:趁敌军刚刚冲上滩头,乱七八糟挤成一团的时机,集中火力屠杀之。
现在惟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个时机到来。
炮击越来越猛烈,椰林中不断爆起几十公尺高的巨大烟云,很快,那些惹人厌的机械苍蝇也成群结队的飞临海滩上空,绕着圈寻找目标——可惜啊,除非东亚联军的飞行员长着透视眼,否则根本没可能发现覆盖在翠绿色树枝草团下的美军工事。
没错,你们有巨炮,有飞机,但是如果你们找不到准确的目标,就只能瞎子般地盲目发射,想打中什么的话,全得靠上帝保佑,可惜你们又不信上帝,显然,上帝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就在波卡基上校拼命给自己打气的同时,A连和B连所在的椰林,正大片大片地消失于浓烟烈焰中,飞射的沙土树片中,不时晃过残肢碎体的踪影……
九时二十分左右,第一阵的步兵登陆艇驶近了散布着浅浅弹坑的海滩——即便是威力最强的炮弹也难以在软绵绵松垮垮的沙滩上发挥威力。各艇最后调准方向,准备趁着潮浪抢滩。
波卡基上校眼睛紧盯住滩头,右手紧握着电话听筒,只要他喊一声“FIRE”,信号弹就会飞上天空,一线阵地上的步枪、机枪将从三个方向扫射滩头,各炮兵阵地上蓄势待发的野炮也将以步枪的速度向蚂蚁般涌上来的敌人射出炽密的榴霰弹。
来吧!蚂蚁们,冲上来,让我们屠杀!
“长官,又一批飞机!”副官提醒波卡基。
“别管他们。”
从上一批敌机发挥的效能来看,上校并不觉再来一批飞机就能阻止滩头上即将发生的屠杀。
“谁也救不了你们,除了上帝……可是上帝在我们这一边。”
此时,“华兴”号上的潘国臣上校却无从考虑上帝在哪一边或是上帝他妈穿什么颜色内裤之类的狗屁问题,只顾仰着头,紧贴望远镜,仔细观察第二波支援机群的动向。
庞大的机群在接近滩头时分成几队,沿着海滩周围拉成一条弧线,就在这弧线上几乎同时投弹,投弹后不像第一波支援机群那样还要再盘旋几圈、扫射几轮,而是立即转向脱离,很快没了踪影。
“起烟了!起烟了!”
副官兴奋地叫起来,果然,飞机渐渐远去的同时,海滩周围的陆地上缓缓升起了一股股黄白色的浓烟,顺着风势,向内陆卷挟而去。
潘国臣知道,刚才那批飞机投下的正是挂着“特种烟雾弹”羊头的毒气弹,主要是催泪性的苯氯乙酮和催嚏、呕吐性的联苯氯化砷及联苯氰化砷,这几种毒气弹具有储存方便、起效时间快、不易分解的优点,适合装填于各种炮弹、炸弹以至手榴弹。而且比其他杀伤性毒气较为“人道”,主要是促人流泪、打喷嚏、呕吐,以至失去战斗力,不会造成明显的肉体伤害,也不易致死。缺点是对天气情况要求高,作用时间有限,杀伤效果差——对方只要熬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战斗力。
事实上,登陆前施加毒气攻击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并非必要条件,即便因为天气情况无法投放毒气,部队还是会照原定计划发起突击,只是那样一来,预计登陆部队的损失会严重一些。
现代毒气首次被使用在战争是在另一时空的1915年4月22日傍晚,德军对英国战壕实施猛烈炮击的同时,使用了500筒共168吨氯气。结果是毁灭性的,造成15000人伤亡,使英国人在长度4英里,纵深8英里的阵地上停止一切抵抗。后来英国与法国以牙还牙,使用了比氯气毒性更强的的光气(ClCOCl)进行回击,大规模毒气战成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一大风景。
而在本时空,现代毒气是在今天——1915年1月5日晨——由中华帝国海军航空兵在瓦胡岛登陆作战中首次使用,比起欧洲恶魔们使用的氯气、光气及其后更残忍更恐怖的N种毒气,华军使用的毒气似乎更“人道”一些……天知道!
潘国臣咋咋舌,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防毒面具,他可不想被那些更“人道”的毒气熏到。
一年前,他亲眼目睹过以死刑犯、政治犯为对象的秘密毒气实验,中毒者的可怕表情,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他大脑皮层上,一想起来还反胃、想吐。
这就是战争,为了达到目的,理应不择手段。
相比之下,我们还更“文明”一些,不是吗?
烟雾消散之前,第一阵144艘轻型步兵登陆艇中的绝大部分顺利冲上了落日海滩,头戴制式橡胶防毒面具的五个步兵营约五千名陆战队官兵踏着松软的海沙,潮水般冲进了淡淡的黄烟中。
最先登陆的几个连队被留下来保卫滩头,其他部队以营为单位,按照事先划定的区域,分别朝预定目标突击:包括滩头两边的岩壁、正前方的公路和公路后面的几个小山包。
“绕过燃烧的残桩落木,跳过七零八落的鹿砦与铁丝网——有时需要扔几根爆破筒开路,前面晃出一道堑壕,里面没有人!再往前,一个、两个、数不清的弹坑,弹坑旁不时映出塌陷的工事与堑壕——看到人了,开火!机枪组跳进弹坑里,架起机枪掩护,连长让掷弹筒手打了两发白磷弹指示方向——毒烟还未消散,看不清楚东西。”
“连长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步枪上刺刀冲锋!大家比赛般地向前冲,但是面具很憋气,从滩头跑到这里就觉得很憋气了,汗水蒸发的水气蒙在眼镜上,从外面又擦不掉,实在可恶!就这样什么都看不清地冲了上去,看见似乎是人形的东西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射击、刺杀,脚下一不小心会踩空……”
“从侧面冲上一个机枪阵地,带水套筒的马克沁机枪完好无损地架在掩体里,机枪手在哪里?模糊间看到战友从掩体里面拎起一个人,是美国兵吗?为什么不抵抗?大概被特种烟雾熏坏了吧,脸上、脖子上全是粘乎乎的液体,是眼泪还是鼻涕?大概还有呕吐物,看起来很恶心。战友把他拉出掩体,踢倒在地,给了他一刺刀,我这才看清那位战友的肩章——中士的话,应该是班长,事后才知道,果然是班长!既然班长动手了,那就不可以再犹豫,我也捅了下去……”
“敌人在逃!不能停,继续追击!前面就是公路,三三两两的美国兵踉跄着跑上公路,机枪响了起来,打兔子似地把敌兵打倒在公路上。队形已经大乱,左边升起了信号弹,连长下令重新集结,可是三排已经冲过了公路……”
——《瓦胡岛战地日记选集》,第一册
//com//大约九点钟的时候,史考利接到报告:司令部与第一预备团团部之间的电话联系中断。
“派人去查线。”
命令下达后不久,接到第一预备团发来的无线电报:发现敌登陆部队!
敌人企图同时在伊娃海滩和日落海滩登陆?还是其中一处是佯攻,另外一处才是真正的进攻方向?
犹豫之间,史考利又接到了维基基海滩防御部队指挥官巴塞尔上校打来的电话——维基基方面也发现了敌登陆船队!
参谋们议论纷纷。
“敌人恐怕是聚集了超过我们想象的兵力,能够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的庞大兵力……”
“不对,如果是那样,要保证各个方向上首批登陆部队的规模,就必须准备大量的登陆小艇,我不认为敌人有那么多登陆小艇,可以同时运用于印支、菲律宾和夏威夷三个战区的登陆作战,而组织那么多的小艇跨越大洋来到这里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开始我们也认为空袭珍珠港是没多大意义的,结果怎么样?”
“他们可以隐藏飞机母舰的实力,但绝不可能隐藏那么多小艇的存在,我说的话是有根据的——”
“到现在还能相信那些无能的情报官吗?我们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全靠了他们的‘敬业精神’吗?”
“敌人真的从三个方向登陆又怎么样?害怕了吗?想投降了吗?为了美国陆军的荣誉,就算敌人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登陆,也要拼死把他们赶下海去。”
“废话,问题的关键是预备队该投到哪个方向上?”
“安静!”史考利不耐烦地举手示意,“不管对方怎样摆迷魂阵,主攻方向一定只有一个。”
众参谋期待地望向司令官,期待他接下来的英明决断。
“我们只需要再等等,等到他们开始上岸,观察各登陆区敌人的兵力规模和进攻强度,就能分辨出他们的主攻方向。”
“对啊,各滩头防御阵地靠自己的力量应该可以坚持半天,而预备队在半天之内足以抵达任意一处滩头,把上岸的敌人赶下海去——所以我们只需要照司令官说的,耐心等待就好了。”参谋官安得森上尉机灵地拍起马屁来。
参谋官布莱克少校却虎脸一横:“我认为,北面的防御太薄弱了,而且距离预备队驻扎地最远,如果敌人将主攻方向定在那里,防御部队既无法支持太久又无法及时得到增援。”
参谋长查尔斯上校反驳道:“波卡基上校的能力是无庸置疑的,日落海滩的地形也非常适合防御,两个营的兵力足够了。”
“但如果敌人用飞机炸毁通往北部的桥梁,援军无法及时开过去,北岸的防御就危险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我建议现在就派一个营去北边,预备队减少一个营不会有太大问题,北岸防御部队增加一个营却至关重要,再说,如果最后证明敌人的主攻方向不是北边,可以中途再调回来。”布莱克少校解释道。
“太愚蠢了,这只是白白损耗部队的体力——”
“把所有的汽车集中起来运输一个营应该没有问题!”
“遭到空袭怎么办?”
倾向于激烈化的争论被一名军官的报告声打断了,史考利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被派去查修电话线的通讯官怀特中尉,他身边还搀着一名头扎绷带、满脸血污的瘦长少尉。
“我们经过珍珠桥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少尉,他的巡逻队在福特桥南边遭到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怀特中尉报告道。
“我是50团1营的本莱特少尉。”负伤的少尉自我介绍道。
“怎么回事?敌人已经攻到福特桥了吗?”安得森上尉大惊失色。
布莱克少校连连摇头:“不可能,应该只是些漏网的黄种人暴徒!”
“七点钟的时候我跟守桥部队通过电话,哈得森上尉说一切平安,还说昨晚滞留在公路上的三号巡逻队快要出发了。”
“难道是哈得森上尉的部队误击?”
“快打他的电话!”
电话当然没能拨通,参谋们面面相觑。
“说说你的遭遇。”史考利示意本莱特少尉坐下。
“是,长官,”本莱特少尉龇着牙坐下——大约伤口还在发痛,“我的巡逻队共三十六人,早上八点钟分乘三辆福特卡车从珍珠市出发,随车载运有供给第一预备团的药品。八点四十分左右,在距离福特桥大约五六百码的地方遭到袭击,我乘坐的第一辆卡车立即被打起了火。我们没有反击的机会,敌人的火力太猛烈了!对方有非常多的机枪和小型火炮,我几乎听不到单发射击的声音,全是连发的机关枪声!到处都在爆炸,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门火炮,三辆卡车眨眼间全部被炸毁,绝大部分人在开头的一两分钟里就被打死了,我被爆炸掀飞到路旁的排水沟里,头上血流个不停,但是很幸运,没有伤到骨头,于是顺着排水沟往回跑,终于在珍珠桥遇到了怀特中尉的卡车,多亏有他为我包扎……”
听到这里,史考利压了压手:“够了,就到这里吧,怀特中尉,送他去医院。”
本莱特少尉道了谢,在怀特中尉搀扶下摇摇颤颤地离开了。
史考利关上门,转向众高参:“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布莱克少校一脸不信地摇头道:“我看本莱特少尉是被打昏了头,才会说出这种夸大其词的话,敌人都还没登陆,岛内怎么可能出现携带大量机枪和火炮的敌军部队?这些部队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查尔斯参谋长抱臂道:“但是少尉的巡逻队的确遭到了袭击,与福特桥守军以及北岸防御部队的电话联系也全部中断了,这说明岛内一定有一股敌对武装力量在活动,不管他们是敌人的正规军还是岛内的匪徒,必须立即对其发起进攻,尽快打通与北岸防御部队的联系。就按少校刚才说的,先从预备队里抽调一个营前往福特桥,夺回大桥之后,顺道赶去支援北岸防御部队。”
史考利想了想,拍板道:“很好,就这么办,让53团1营带一个炮兵连和一个机枪排去,我倒想知道福特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福特桥南边的河岸上,梁根生斜躺在仓促挖就、散发着新鲜泥土气息的散兵坑里,嘴上叼一根带过滤嘴的“麒麟”牌香烟,眼望蓝天浮云,手指熟练地往毛瑟手枪的二十发长弹匣里压子弹。
德制M1896型七点六三毫米毛瑟手枪由于价格昂贵,并未成为陆海军的制式武器,倒是一度流行于东亚黑社会,令警方大为头痛。除此之外,最大的用户就是隶属内政部的国内治安部队(机动部队)与陆海军的各特种部队,普通军官也可自费订购,平时由部队统一保管,训练与作战时发还各人。
梁根生的这把毛瑟手枪,就是他用自己的薪水订购来的。
之所以会选择用毛瑟,而不是制式的金陵一零式九毫米自动手枪,按梁根生的说法,是“电影情结”。没错,在另一时空反映中国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的战争、黑帮电影中,泛称为“盒子炮”的毛瑟手枪流行于军阀、土匪、黑帮、间谍、抗日英雄、革命战士之间,代表着那个时代的“男人味”与“英雄气”。要够帅,够酷,尽显男子气概,就拿一把、不,拿一对毛瑟插在腰带上,开打的时候,两手一甩,带枪上手,左右开弓,瞄都不用瞄,指哪打哪,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只是这特种部队还是要讲形象的,腰带上松松垮垮地别着两把盒子炮跑来跑去,是要被上头批评成游击作风滴,所以即便是联队长,也只能自选一件防身武器,另外的标准配备则一件不能少:金陵一二式冲锋枪(手提机枪)、金陵一零式自动手枪、望远镜、地图包、指南针、水壶、防毒面具、压缩干粮袋、备用弹匣、散装子弹包、一体化装具背心、通用背包……
刚才的战斗结果全在他预料之中,三分钟内,三辆卡车,四十名美国兵,全部毁灭在三个空降中队的扫射中。
也正因为如此,梁根生感到有些无趣。
当初之所以选择留在这里,说白了,就是为了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确切来说,是杀戮洋人的欲望。
为什么那么想杀洋人?
难道是中了21世纪义和团的毒?
梁根生对这些问题毫无兴趣。
非要说理由的话,只需想象一下前女友在一个可以做她爷爷的美国老头身体下扭转呻吟,之后发现患上艾滋病而从十三楼跳下的情节;再回忆一下亲妹妹因为在莫斯科留学时被光头党强暴残害,从此凝结僵固、无法融化的死一般的表情……
足够了。
其实原本就不需要那种切实、详细、符合逻辑的理由,所谓符合逻辑的理由,只不过是欺骗与自我欺骗的鸦片。
杀戮时的体验——肾上腺素和脑多巴胺大量分泌带来的快感,才是根本的、真正的意义所在。
真的是这样吗?
河岸边蹲着昨晚攻打守桥部队时俘虏的美国兵,那两个女飞行员正在照料其中的伤员,高个子的那个蔡中尉看起来英语水平不错,从刚才起就跟他们聊个不停……
有什么好聊的!
梁根生唰地站起身,提枪走了过去……
//com//七点六三毫米毛瑟弹与九毫米派拉贝鲁姆弹的弹壳争先恐后跳出抛壳口,带着青灰色的余烟跌落草丛,烫伤了蚂蚁或野花。
殷红的鲜血从哈得森上尉的眉心间涌出,顺着他高大的鼻梁流下,绕过嘴角,汇聚到下巴,滴落,污染了黄褐色的军服或碧绿的草叶。
弹孔,更多的弹孔,鲜花般地绽开在白皮肤、黄军服、红绷带上。毛瑟与派拉贝鲁姆的弹头携手前进,穿透肌肉,撕裂血管,击碎骨骼,搅烂内脏……
几滴血溅在蔡国兰脸上。
更多的血喷洒在毛瑟与金陵手枪的枪身,以及它们主人的黄手臂、灰制服与黑皮靴上。
“为什么……”
蔡国兰慢慢地拭去鼻尖上那滴还带着温度的血,明亮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两个空弹匣抛在地上,梁根生瞥了一眼蔡国兰面前还在呻吟的几个美国兵,收枪入套,拔出腰间的匕首。
“住手!擅杀战俘是违反军纪的!”
蔡国兰唰地起身,张开双臂护在那几个美国伤兵前面。
“军纪?”梁根生面无表情地舔了舔刀刃,“这里我说了算——让开!”
蔡国兰不但没动,反倒抬高了声调:“军阶高就可以践踏军纪吗?你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梁根生摇摇头,缓步走近蔡国兰,在鼻尖几乎碰到她额头的距离上站定。
“你……你想干什么……”
面对山一般压过来的这个冷酷男人,蔡国兰感觉到无可遏止的怯意。
这个男人的眼神中,溢满了地狱的气息……令人战栗、软弱、绝望的气息。
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吗?
他……
“我知道,你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被说服的理由。”
男人的声音略显沙哑,语气却突然变得出奇地温柔。
“这世上的人,总是在寻找理由……让自身行为正当化的理由。有时候只需要说服自己就可以了,可是大部分时候,我们不得不寻找让他人认同的理由,因为一个人的正义,毕竟太渺小了,多数人的正义,才能洗脱一切罪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蔡国兰咬了咬嘴唇,略略后退了半步,努力稳住情绪,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只知道你现在是在犯罪,悬崖勒马吧,联队长阁下。”
“上校,你在干什么!”
郑安的声音——蔡国兰转头一看,不止郑安,范文瑞、祁冰、小陆都来了,闻声而来的空降兵更是将河岸围成了一圈。
“看看,大家都来了,是时候宣布理由了。”梁根生说。
“理由?”
“是啊,你,还有他们,不就是想要个理由吗?”
“胡说,怎么会……”
“竖起耳朵听着吧。”
梁根生一转身,撇下蔡国兰,面向众人,恢复了那冰冷严厉的腔调:“诸位,本联队的存在属于高度机密,为保证本联队今后作战的秘密性,承上峰之令,必要时可不受一般军纪之约束,对可能透露本联队情况的非友军——包括敌国士兵、平民及第三国军民——实施非常措施。即便是诸位友军,也须严守机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与本联队相关的一切事情,否则一经查出,将以泄露军机罪论处,严惩不殆。”
“这都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吧!好掩盖你违反军纪的事实!”蔡国兰不满地叫道。
“是真的。”一名中队长说。
“没事散了吧,别妨碍长官办事。”另一名空降兵军官说。
空降兵们面无表情地散开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范少校,郑安中尉,你们就不说说……”蔡国兰失望之余,又充满期待地望向范文瑞和郑安。
“蔡中尉,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范文瑞低头道。
郑安躲闪着蔡国兰的目光,一言不发。
祁冰和小陆不知所措地楞在那里,看来还没弄清楚状况。
“看到了吧,这就是多数人的正义。严格说来,我也是奉命行事,至于为什么不让下属来干这件事,这是本联长的自由。”梁根生一手耍弄着匕首,一手推开蔡国兰,沾血的军靴踩在了一名年轻伤兵扭曲的、泪水鼻涕交加的脸上。
“那是什么混帐命令,海牙公约规定了要对战俘……”
“扑蹭”一声,匕首割断吼管的声音?
大量的鲜血从那伤兵的脖颈处喷射而出,多么耀眼的血之瀑布……
“海牙公约?不,你不需要去记这种东西。听好了,这是战争,为了帝国无上的正义,一切原本看起来是罪恶的东西,都应看做是正义的必由之路,毫无负担地坦然去做,没有这样的觉悟,迟早要被这场战争淘汰!为了正义的最终实现,不择手段是理所当然的!”
匕首架在了另一名伤兵的脖子上,刚刚还在跟蔡国兰聊天的这名加利福尼亚小伙子伸出手在空中乱抓:“蔡,蔡小姐,救我……”
梁根生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忘记昨晚我说的了吗?你们已经死了。”
刀光一闪,又一条人命,如梁根生皮靴下的蚂蚁般,瞬间消散。
蔡国兰颤抖着肩膀,愤怒地喊出声来:“魔鬼……你这魔鬼!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是吗?”梁根生歪了歪脖子,反手将匕首深深插进了最后一名伤兵的眼眶中,手腕稍微用劲一转,漂亮地带出了对方的眼珠,又一把将带着眼珠的匕首插进受害者的嘴里,匕首尖穿透了喉咙,从颈后刺出。
“我们都会下地狱。”
脚踩着死者的脸拔出匕首,这样眼珠就留在了死者口中——梁根生却毫无心满意足的表情,反而略显忧伤地在尸体的军服上擦拭起匕首来。
“蔡中尉,你觉得战争是什么?是演戏,拍电影吗?你打算手上无血地渡过这场战争吗?你觉得用飞机杀人比用小刀杀人更高尚更纯洁吗?”
“或者说……”
梁根生擦拭完匕首,顺手塞回刀鞘,起身走近蔡国兰,手突然伸向她脖颈,蔡国兰触电般地向后跳了几步,双手挡在胸前:“干什么!上校就可以耍流氓吗?”
梁根生却只淡淡道:“你脖子上,挂着个十字架吧。”
“又不违反军纪,信佛的不是也挂着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吗?”
“我是想说,你以为挂着个十字架就能上天堂了吗?战争就是杀人的活动,无论加上多动听的名号,高喊多么伟大的正义,都不会改变这一事实。你我都要下地狱,这场战争中的所有杀人者都会下地狱,除非你逃离这个战场,躲回你母亲的怀抱里,在教堂里念经到老死,说不定还有机会得到你们那个上帝的赦免。”
“不对,至少我不会杀无辜的平民和放下武器的俘虏!”蔡国兰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梁根生弯腰捡起地上的空弹匣,指着地上的死尸冷冷道:“是吗?那么你想一想,这些人身上的衣服是谁做出来的?他们吃的面包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又是谁制造了用于战争的武器弹药?战争是国家整体的斗争,根本没有无辜者可言,每个人都是战争的一部分。就譬如一架战斗机,有的人是机枪,有的人是子弹,有的人是引擎,有的人是机身,有的人是驾驶员。击打敌人的虽然只是机枪,但如果没有其他部分的协同合力,机枪就无法在合适的地方攻击合适的敌人。而要摧毁这架飞机,必须向它的整个机身射击,不能也无法仅仅瞄准它的机枪来攻击。”
“至于放下武器的俘虏,刚刚我已经给了你充分的理由,如果不能理解,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但我希望你不要怀疑那理由的真实性,否则不单是你自己遭殃,还会把身边的人都连累进去。”
“最后,蔡中尉,我要问你一句,军人的天性是什么?”
蔡国兰犹豫了一下,极不情愿又条件反射般地挺胸道:“是……服从。”
“这就对了,这里现在由我负责,你既然要留在这里,就得听我的。现在我命令你,带着你的人回去待命,随时准备执行对空指示任务。”
“是……”
蔡国兰咬着牙敬礼的同时,一名军官在河岸上边的甘蔗田里探出头大叫:“长官,敌人来了。”
梁根生踢了踢地上的死尸,最后嘱咐蔡国兰:“快去吧,这次可能会遭到炮击,带着你的人躲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说完,纵身跳上河坡,熊一般地扑进了甘蔗田中。
“那个人……究竟是……”
蔡国兰捏紧了拳头,却意外地觉得那最后的嘱咐竟是如此地温柔……
……
落日海滩。
继第一阵的五个陆战步兵营与第二阵两个陆战队两栖机械化步兵旅之后,第三阵的两个陆战队装甲旅和第101两栖炮兵旅于十时三十分开始上陆。
在此之前,第一阵中的陆战队工兵与第二阵中的两栖工程车已经在海滩上开辟了几条直达83号公路的道路。
工兵携带的爆破筒与炸药包摧毁了椰子树干搭成的路障,并在四到六重的铁丝网阵中开辟出可容卡车通过的通道。排雷工程车则向工兵探明的雷场发射了火药推进的蛇形炸药包串,接着由推土车平整雷场和铁丝网阵中的通道,最后由铺路车将预制钢板铺设在通道上,这样开辟出来的道路,既安全,又能保证车辆——尤其是轮式车辆——迅速而顺利地开出滩头。
借助空投毒气弹的作用效果,第一阵的陆战队步兵顺利地将敌人赶出了防御阵地,其中负责正面突击的陆战一师一团二营一路猛冲猛打,将残敌赶过83号公路后,其七连尖刀排又向隐藏在山林中的的敌炮兵阵地发起冲击,几分钟内拿下敌炮兵阵地,缴获速射野炮4门。其五连一路追击敌军,深入一条山谷中,发现了敌夏威夷第一预备团的团旗和相关文件,俘虏多名团部人员,但未找到敌团长。其六连一排二班凭借一挺配属的轻机枪,在通往哈雷瓦的一处山谷中歼灭了溃逃中的敌军约一个连,俘敌近两百名。
此外,陆战二团一营和三团一营分别以正面攀登加侧面迂回的战法,顺利解决了海滩南北岩壁上的敌守军各一个连——敌军阵地完全被毒气覆盖,官兵几乎全部丧失战斗力,基本上未经战斗而就俘。二团一营另以两个步兵排附一个工兵排攻占了一个配备重炮的海岸炮台,由于炮台同样被毒气覆盖,攻击部队几乎没有遭到抵抗,用炸药包炸开大门后俘虏了全部守军,我军只有一名士兵在冲入炮台时被同伴的刺刀误伤,敌军只有两名士兵和一名军官在爆炸中受伤。
陆战一团三营沿83号公路向东北方面推进,顺利攻占了只有一排守军的卡维拉(KAWELA),并以一连兵力向东面几公里外的库尤玛(KUUMA)试探进攻。
陆战一团一营则沿83号公路朝西南哈雷瓦方向推进,一路追击逃敌,冲入紧靠海滩南端的瓦亚米(WAIMEA)市,在此与赶来增援的敌军发生激战,双方各占据约半个市区,一时相持不下。由于缺乏重武器,一营被迫暂停攻击,等待后援。
随第三阵上陆的登陆部队总司令沈星一大将立即在海滩北端的瓦拉里(WALALEE)村开辟了前方指挥部。司令部人员在一座当地土人的茅草屋中架起无线电台,在司令部专用行军桌上铺开大比例战区地图——各部队的通讯兵随即像蜜蜂被花朵吸引一般从四面八方揣着信件、拖着电话线赶来,原本空无一人的小村顿时被机械的报告声、急躁的叫喊声、威严的命令声、急促的皮靴声、沉着的无线电发报声以及粗野的车辆引擎声淹没。
乘着巨大的鳄鱼式两栖运兵车,或布满铆钉的飞狼式战车,或车头貌似猪头的两吨半卡车,或涂着一身绿漆的挂斗摩托车,各旅以上部队长也从四面八方赶到了瓦拉里村。
//com//潘国臣跳下战车的时候,岸上的毒烟已经随风消散,暂时无须佩戴那笨重又影响视线的防毒面具,这让他倍感轻松。
几百公尺外,他的第一装甲旅80余部“飞狼”战车与上百部卡车、摩托车正嘎吱嘎吱地碾过工兵在沙滩上铺设的钢板路,向椰子林后面的公路开去。
海滩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登陆舰艇,仿佛集体搁浅的巨鲸群,一只只张着血盆大口,向陆上呕吐出一串串士兵、车辆、物资。
在21世纪的军人看来,这样的场面一点都不陌生——至多也只会对那些满身痘痘的小战车产生猎奇性的兴趣。但在这个时空,即便是最前卫的科幻小说也未能预言这片海滩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称之为划时代的、里程碑式的壮举亦不为过——两栖登陆战的机械化时代到来了!
“潘旅长,快进来吧,就缺你了。”
面对海滩感慨中的潘国臣被登陆部队参谋长李玮中将抓了个正着,一把拖进挂着“总前指”木牌的茅草屋里,定睛一看,果然该到的都到了。
最里边那位看似温厚好人的登陆部队总司令沈星一大将自不必说,围绕那一张大图桌,沈司令官左手边依次肃立着:陆战队装甲军军长暨登陆部队第一突击群司令余大龙中将——也就是潘国臣的顶头上司,第一陆战师师长暨登陆部队第一掩护群司令钟天少将,以及第2陆战队装甲旅旅长黄志峰准将;右手边则依次是第11两栖机步旅旅长林太平上校、第12两栖机步旅旅长史考德准将以及第101两栖炮兵旅旅长沙赫准将。
看到潘国臣进门,沈星一敲了敲图桌:“都到齐了,时间不多,长话短说,看这里……”
“根据可靠情报,敌军在南海岸的部队分为三个集团,分别集结在伊娃、珍珠市和檀香山。”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三个集团分割包围,分别、逐次地,吃掉!”
沈星一抬起头,星目直射众将:“部队都上陆完毕了吗?”
“装2旅上陆完毕!”长着张憨厚国字脸的黄志峰抢先应道。
“装1旅上陆完毕——”
“机步11旅上陆完毕!”
“机步12旅上陆完毕。”
“两栖炮兵101旅上陆完毕!!”
沈星一点点头:“很好,现在我命令,余大龙立即率所部主力沿83号公路向哈雷瓦方向突进,从哈雷瓦折向南,经瓦希亚瓦,向珍珠市包抄突进,将集结在珍珠市的敌重兵集团包围歼灭,同时分割敌檀香山集团与伊娃集团之联系,为下一步作战创造条件。余军长,从现在——十一点三十分开始,12小时内必须拿下珍珠市!有什么问题吗?”
余大龙军靴后跟重重一撞:“没有!”
一旁的李玮随即递给余大龙一张纸条:“陆军的特务部队已经夺取了沿途的重要桥梁,这是他们电台的指定频率与呼号。各队的兵力和弹药都很有限,现在应该已被敌人发现——请抓紧时间。另外,特混工兵团的1营将由司令部直接指挥,2营配属给你部,请妥善运用。”
“知道了。”
“另外,请两个装甲旅各留下一个战车排,两个两栖机步旅各留下一个两栖运输车排,炮兵旅留下1个榴炮连,统一到这里集结,作为司令部机动队。”
“明白!”五个旅长异口同声道。
“钟天留下来,其他人可以走了。”
潘国臣随众将走出司令部,迎面碰上了第一突击群直属混成步兵团团长暨陆战四团团长史光华上校——他是潘国臣在海大读研时的同学。
“我来迟了吗?”史光华期待地望向潘国臣。
余大龙拍拍史光华的肩:“迟什么,来的正好——都到这边来。”
众将随余大龙跳上他那部两吨半卡车改装的指挥车,车子中央焊着一张铁架木板的地图桌,桌下塞着铺盖——看来这张桌子还兼做余大龙司令部的行军床。
“闲话少说,刚才钟师长说了,一团一营已经打进了瓦亚米——”余大龙点了点地图上标着“WAIMEA”的小圆圈,“进展不大顺利,我们得马上赶过去,谁的部队离那里最近!”
“我的1营已经开到那里了。”一张娃娃脸的史考德准将举手道。
“你马上带剩下的部队过去,亲自指挥,一鼓作气把美国佬轰出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1个钟头内我的指挥车要开过那里。”
“是!”史考德敬了个礼,跳下卡车,爬上他来时乘坐的那部车体前面画着鳄鱼嘴的TDC-H“火鳄”式两栖支援战车,钻进炮塔,用随身携带的马鞭敲打起驾驶舱盖来。不一时,12001号“火鳄”宽大的履带翻动起厚厚的沙土,巨大的车体颤抖着扬尘而去。
众将用手盖着脸遮挡那漫天袭来的尘土,继续听余军长训话。
“刚才你们也听司令长官说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得一口气杀到珍珠市去,把对方肢解成几大块,生吞下去。我们最大的优势正是机动性!公路行军的话,全旅一个钟头跑25公里不成问题。这里到珍珠市的公路里程也就3、40公里,司令官给的12个钟头实在太宽松了,照我看,6个钟头就够了,天黑之前解决问题,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又是异口同声,这个“有没有信心”倒是令潘国臣心生怀念——也算是那个时空中国军官的格式化口令了。
“黄志峰,你的旅上陆位置没错吧?”
“没错,刚才亲自确认过了,的确是在机步12旅南面。”
“林太平,你的旅呢?”
“没问题,就在装2旅南面。”
“沙赫,你的炮旅没搞错吧?”
“确认了,机步11旅跟装1旅之间,不会有错。”
“潘国臣,你的呢?”
“在那边,最近的那个纵队就是。”
“史光华,你的部队上公路了吗?位置对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上完,位置没问题,团部和一营跟装2旅在一起,二营跟机步11旅,三营跟装1旅,都确认过了。”
“好!”余大龙一拍掌,断然下令:“既然都没问题,就照甲预案行动,把你们演习时的水平百分之百发挥出来就好了。解散!”
//com//正午时分,福特桥一带的炮声渐渐稀疏下来。
打退美军连续三波进攻后,守桥部队总算能坐下来喘口气、喝口水了。
公路上、蔗田里、果园中,横七竖八散布着美国大兵的尸体。其中也有暂时未死的伤兵,在草丛中呐喊、翻滚、挣扎,如果偶然有勇敢的战友冲上来救他们,那也未必是好事,桥头那边射来的子弹与榴弹并不会区别对待救人者与被救者。
梁根生放下望远镜,钻进散兵坑,点起一根麒麟牌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到现在为止,局面还在他预料之中,阵地固若金汤,敌人死伤惨重,己方损失轻微……总之一切顺利。
但这只是刚开始,对方可能尚未判断出我登陆部队的主攻方向,所以才只派出了这点兵力前来夺桥,相信不用多久,对方就能得出正确的判断,届时必定会集中全部机动兵力攻过来吧。河的下游有一座通往伊娃方向的桥,对方指挥官如果头脑稍微灵光一些,一定会想到通过这座桥把一支部队迂回到福特桥的北面,对守桥部队构成包围态势。
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空降兵不就是一定会被包围的兵种吗?事实上,从落地的那一刹那开始,梁根生的这支部队就已经深陷上百倍敌军的包围之中了。
登陆部队顺利上陆了吗?突击部队开到哪里了?梁根生看了看电台所在的散兵坑,机灵的通讯官遗憾地向他摇头。
没消息?不要紧,午夜之前,就算全部拼光,也绝对会保住这座桥。
看着吧,我们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精英部队!
“长官,敌人阵地后面突然扬起大片尘土。”梁根生最器重的一中队中队长王雨寒在散兵坑上面探出了头。
“援军来了吧,打几发迫击炮过去,算是见面礼——顺便把那几个飞行员叫过来。”
“是!”
梁根生吸完最后一口,烟头甩进坑底,踩灭,掏出压缩饼干喀嘣喀嘣地啃起来。
——来了,比预想的早一些,不过也没什么,早一点,迟一点,没什么关系,在这天下第一的特战部队面前,那帮精神涣散、软弱无能的国民警卫队就是彻彻底底的渣滓。
三百人!我方三个空降中队连同范文瑞的游击队总共只有三百来人。
其中每个空降中队有八十名官兵,辖两个突击小队、一个八人机枪分队(四组)、一个六人掷弹筒分队(三组)、一个六人狙击分队和一个四人指挥组。每个突击小队辖三个突击分队,每分队九人,小队共二十八人。此外,梁根生的联队前指共六人,两个80毫米迫击炮小组共八人,也就是总共二百五十四名空降兵。
范文瑞的情报没错的话,桥南应该总共有整整四个团的敌人!即便对方只以一个团的兵力来进攻,也有十倍以上的兵力优势。
对方的野炮有多少?五十门?七十门?就算只拿出十门二十年前的老式野炮,也总比己方手上那可怜的两门80毫米迫击炮要威猛得多吧。
兵力对比?火力对比?这些都不重要,特战部队的精髓在于优良的单兵素质,在于机动灵活的突击,死守战线挨炮轰这种烂事跟我们完全沾不上边!
尤其幸运的是,桥头两边密密的甘蔗田和果园,正适合这些精英战士发挥单兵素质与步兵火力方面的优势,同时又大大削弱了对方炮火支援的效果。
刚刚过去的两个钟头里,我方战士正是以猛烈精巧的反冲击而非单纯的死守,将占优势的进攻之敌打得一败涂地、落荒而逃,还抓了不少俘虏,在审问出相关情报后,已经全部驱赶到河岸边,等待梁根生的“处理”。
算了,现在没心情踩蚂蚁。趁着敌人还在调动,赶快调整一下部署吧。
“梁长官,你找我们?”
女人的声音,女人的脸,脸上的血迹虽已擦干净,目光却还是那么的异样……蔡国兰,这个名字,好熟悉,在21世纪……
“长官?”
梁根生眨了眨眼,左手抛出绳子将思绪拽回现实,右手抽出威严的面具换上。
“敌人的援兵应该正在集结,稍后可能会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我要你们立即联系舰队,派飞机前来支援。”
“明白!”
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多看一眼,很好,这样就对了,不要被别人影响,做你该做的事——
略略欠起身,目送蔡国兰跳进电台所在的散兵坑,梁根生拧开水壶,一口气吞下半壶水,向电台那边的副官招了招手:“吴副官,派人把各中队长叫过来。”
几分钟后,一、二、四中队的三位中队长相继跳进了梁根生的散兵坑。
“接下来,对方恐怕要来真格的了。”梁根生给每个中队长发了一根烟,亲自为他们点上,这是他的风格。
“弟兄们情绪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们可是天下第一的精英部队。”王雨寒叼着烟笑道。
梁根生收起火机,点点头:“敌人迟早会想到采取迂回战术,绕到我们后面,把我们围起来打。”
“没关系,我们天生就是要被包围的。”二中队中队长肖宁应道。
“没错,所以我们要做好被围攻的准备,我要调整部署。现在桥北只有四中队的一个分队跟十几个游击队员,太薄弱,我打算把四中队整个撤下来,到桥北组织一条新防线。原来四中队的防线,由一二中队填上,有问题吗?”
“包在我们身上。”王雨寒与肖宁捶着胸口,自信满满地答应道。
“我们中队全撤下去,正面不会有问题吗?”四中队中队长陆冰倒有些不安。
梁根生拍拍他的肩:“你们一个中队要负责整个桥北面的防御,我倒是担心你们能不能撑住呢。”
陆冰深吸一口烟,咬牙道:“有四中队一个兵在,就绝不让一个敌人钻过防线。”
“我已经叫人联络舰队了,有飞机帮忙,敌人的大炮也要收敛些,不过就算没有飞机来,我们也能把这座桥守住,对不对?”
“那还用说。”中队长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干吧!”
//com//午餐之前,史考利的司令部接到伊娃和维基基两处守军的紧急报告:
“伊娃方面的登陆艇队掉头了?什么?所谓登陆艇队实际上是用小汽艇拖曳着伪装成登陆舰艇的浮筏伪装出来的?”
“维基基方面报告,敌登陆艇队撤退了!守军缴获了几个冲到海滩上的充气浮筏,外表伪装成登陆舰艇,在远处根本无法识别,推测敌军的登陆艇队主要由这种伪装浮筏组成。我们上当了!”
史考利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餐巾:“狡猾的黄猴子!敌人的主攻方向是日落海滩!”
这时,参谋布莱克少校报告:“进攻福特桥的53团1营报告,由于对方火力过于猛烈,部队伤亡惨重,士气低落,无法继续进攻。”
“看来敌人真的是从天上下来的——”查尔斯参谋长想了想,突然以拳击掌,“没错,是飞艇!敌人一定是用飞艇偷偷把部队运进来的!我们早该想到是这样!”
参谋安得森上尉疑惑道:“一般的飞艇停泊场需要几十名地面人员合力才能稳住飞艇,对方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如果地面有接应人员的话就不成问题了。我相信这岛上一定有为数不少的敌方间谍,他们应该有能力躲开我们的搜查,也许就隐藏在我们身边,只要时机合适,他们便会跳出来接应他们的军队或是在我们后方搞破坏。”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史考利阴着脸,手上使劲揉搓着那条无辜的餐巾,“现在敌人应该已经登陆了,第1预备团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情况恐怕不妙了。”
“您打算怎么办,长官?”布莱克少校问。
史考利抛下餐巾:“我要第50团立即北进,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尽快给我打通公路。”
“如果在此之前,敌人攻占滩头了呢?”
“你有什么想法?”
布莱克凑近地图:“我认为可以让第50团过珍珠市西面的那座桥,走平原上的农场小路绕到福特桥北面,届时以一部从背后进攻守敌,一部直接赶赴日落海滩增援。同时,从伊娃方面抽调两个营,从檀香山抽调一个营,从正面攻打福特桥。”
“那里的小路并不适合车辆行军。”查尔斯上校略略摇头道,“为什么不是让第50团直接进攻福特桥?”
“那会浪费时间,可能将无法及时增援日落方面的守军。”
“我看照你那么做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不尽快打通福特桥,不但第50团的车辆没办法充分发挥作用,就算50团及时赶到了日落海滩,补给线也将成为问题,我们还不清楚福特桥的敌人有多少,但我敢肯定,他们的任务不会仅仅是死守那座桥。事实上,谁又知道你说的那条小路上不会埋伏有敌人呢?”
“不如绕道东海岸的公路过去。”安得森上尉插嘴道。
查尔斯上校嗤声道:“你想让我们的部队在海滨公路上被舰炮打成渣吗?”
“要弄清小路上有没有敌人,派几部摩托车去侦察不就行了?”史考利突然发话道,“少校,你提的主意,你亲自带人去查看一遍好了。在你回来之前,第50团还是要派去福特桥,伊娃的51团1营、2营和檀香山的53团3营也要往珍珠市集结,还有问题吗?”
布莱克咽了口唾沫,不大情愿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比利,给我接第50团团部——”
……
落日海滩南端,瓦亚米市。
短短两三个钟头的激战后,小小的市区已经一片狼籍,到处都是被炸塌点燃的木房子、散乱一地的杂物与横七竖八的尸体。
穿过中心的公路上,金属履带隆隆作响,一辆又一辆战车、两栖运兵车、卡车、摩托车,如一条钢铁急流朝西南方向奔腾而去。
潘国臣的装1旅虽然排在行军序列最后,却也在午后一点钟之前开过了瓦亚米市中心。
公路上印着清晰的履带痕迹,混成团的步兵或搭在战车上,或在路两侧徒步行军——徒步的步兵只能指望在战车停下来作战的停顿间隙抓紧时间赶上去。
抱着头的俘虏在路边的空地上这里一丛那里一群地蹲着,挂着红十字袖标的担架队往来穿梭,抬走哀号、呻吟或昏厥无声的伤员。
市中心广场上有几具已经被履带、车轮碾成糊状的尸体,血肉稀烂地摊开来,仿佛未下锅的肉饼——潘国臣那部拆掉武器加装电台的1001号指挥战车也毫不犹豫地从上面一轧而过。
这就是战争啊……没有浪漫,只有暴露在外的肠子,绛紫色的凝血,与嗡嗡作响四下飞绕的苍蝇……
快要开出市区的时候,潘国臣被守在路口的余军长叫住了。
“军长,有什么好事?”潘国臣从炮塔里探出大半个身子。
余大龙指着他笑道:“你小子,尽想着好事,想当年登陆日本的时候,我也就你这个样——下来,有你的好事。”
潘国臣赶紧跳下战车,蹦到余大龙面前敬了个礼:“请军长下令。”
余大龙把他拉到指挥车上,拍了拍地图桌:“你看,公路左边都是山,我们只能沿公路开到哈雷瓦以后才能再往南边拐。”
“恩,这是没办法的事。”
“刚才我跟陆军的特务部队联络过了,最南边那座F1号桥非常重要,守军兵力最多,受到的压力也最大,现在大概正承受着十几倍敌人的猛攻——如果那座桥不能保住,大军绕道而行,怕是要贻误战机啊。”
“军长的意思是,必须尽快赶到F1号桥,增援特务部队?”
“没错,你有什么想法?”
潘国臣凭借那几部从集团电脑上抄出来的的超时代论著,在陆战队内的名气可谓如日中天,自就任余大龙麾下旅长之后,时常为同僚与上司所请教,余大龙每逢要紧事情,也常置其他旅长于不顾,专找潘国臣来商量。
这次余大龙也毫不含糊地放过了前面几个旅长,“情有独钟”地在这里守侯排在行军序列最末的潘国臣。
潘国臣想了想,点了点地图上标有“HALEIWA”的圆圈:“哈雷瓦是非打不可的,但是没必要把全部的兵力都拉去打。攻打哈雷瓦的同时,可以编组一支20部左右的战车支队,不带辎重和炮兵,也不等混成团的步兵,直接从哈雷瓦旁边绕过去,一刻不停地向南冲,一直冲过F1桥,有这么一队战车协助守桥,应该能争取不少时间。”
余大龙拍掌道:“好,就这么办,这个支队就由你来组织。”
“是,还有,我要亲自指挥。”
“亲自指挥?这就没必要了吧……”
“不是我亲自指挥我不会放心的,另外,这也是我一直期盼的机会,请长官成全。”
余大龙看看潘国臣,又看看他那部装着木质假炮的指挥战车,艰难地点点头:“我不让你的去的话,你还是会去的吧。算了,下不为例,给我活着回来。”
“多谢长官成全!”
//com//下午两点,福特桥方面的战斗陷入了白热化。
美军第50团的两个步兵营在3个炮兵连和两个机枪连支援下,分成好几波散兵线,潮水般地涌向桥头。
炮火从甘蔗田与果园中席卷而过,带着甜味的甘蔗碎片与青绿的果树枝叶伴着泥土四下飞射。
马克沁机枪喷吐着密集的橘红火焰,春田步枪挂着闪亮的刺刀,M1911勃郎宁手枪在军官手上挥动。
连纵队,排横队,班散兵线……冲锋!蚂蚁般地冲锋!
蚂蚁,到处都是的蚂蚁!可狠的蚂蚁,一想起来就发痒,踩死你们踩死你们!
梁根生手上的金陵一零式冲锋枪疯狂地抛出连串的弹壳,敌人已经攻近联队指挥部了!
眨眼间,从那片冒烟的甘蔗田中跳出的五六名美国兵被冲锋枪的长点射撂倒在地,没有时间换弹匣!下意识地扔下冲锋枪,右手抽出毛瑟,左手抽出金陵十二,事先已经打开保险的两把手枪无须再做多余的动作,用心灵来瞄准,扣扳机吧!
手臂微微震动,枪机优美地来回滑动,左边一个倒下来,右边一个倒下了,正前方又一个小个子,危险——左边甘蔗田里伸出一根枪管!
只听到耳边嗖的一下,完全集中的神经没有更多反应,只是条件发射地歪过左手,连扣三下扳机,步枪歪落下了,几乎与此同时,右手的毛瑟又接连打倒了两个异常高大的壮汉。
耳朵上开始流血,没错,这感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脸颊往下流——小意思,离脑壳还远着哪!
啪嗒,清脆的空仓挂机声,金陵的十二发子弹最先打完,眨眼间,毛瑟的二十发也没了,远处的甘蔗叶子却还在剧烈地晃动——守卫那个方向的分队恐怕已经全灭了……
从肩前的挂弹袋中取出特制瓜型手榴弹的同时,眼角的余光瞟到左边,刚才还在一起射击的副官小陆倒下了,右边——刚才落下的炮弹已经把另外两名联队部的参谋扫倒了。
这段二十公尺的豁口上只有联队长一个人!
后面就是河岸,就是电台,就是那些飞行员……
拔掉插销,按下压柄,算准角度投出手榴弹,趴下——
草丛两边突然多了几个人,没动手,不是敌人。
“趴下。”梁根生下意识地交代。
来人听话地趴下了。
听到爆炸声之前,梁根生已经认出了来人——蔡国兰跟她的两名飞行员同僚。
“你们来干什么。”手榴弹爆炸的同时,梁根生已经抓起地上的冲锋枪,麻利地抽出空弹匣,插入三十二发装的实弹匣。
“还能干什么。”蔡国兰亮了亮手中的金陵十二。
梁根生向倒下的副官撇撇脸:“捡那边的枪用。”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表情,三名飞行员分别捡起副官和那两名参谋的枪,倚着河岸边的土坡摆出了射击姿势。
“来了,打!”
被美国大兵踩踏出的蔗林小道上,隐约可见手握长枪的人影,四支冲锋枪照着那些人影一通猛打,顿时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梁根生打完第三个弹匣,投完最后一枚手榴弹的时候,从桥北岸赶来增援的一个分队赶到了,九名战士边扫射边投弹,从梁根生与飞行员们身边冲过,朝着敌人来的方向反扑了过去。
蔡国兰刚要跟着冲,突然被人从后面一下子扑倒。
一发炮弹呼啸落下,在两人前方轰然炸响。
烟尘散去,后边的祁冰紧张地冲了过去:“蔡姐!你没事吧——没事吧!”
只见一个宽阔的、布满尘土的男人后背缓缓翻转过来,原来是梁根生扑住了蔡国兰,用整个身体挡在了她上面。
“别叫了,我没事她就没事。”梁根生吐着嘴里的土,不耐烦地说。
下面的蔡国兰却呲牙道:“谁说我没事,都把我伤口弄裂了,疼——”
“保住小命就不错了,知足吧你。”梁根生嘴上这么说,却从裤袋掏出一个小药瓶扔到蔡国兰面前,“这个给你,一次两颗,别多吃,会死人的。”
“什么东西啊,还能吃死人……”
“止痛药,吃下去就别叫了,最讨厌女人叫喳喳,吵死了。”
蔡国兰皱皱眉,拾起了药瓶。
“别楞在那,又要打炮了,到洞里来。”梁根生说完,看了一眼还缩在地上满脸苦色的蔡国兰,摇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起,三步两步跳进了挖在河岸上的一个猫儿洞里。
这时,两个医兵赶了过来,梁根生命令他们先去救副官和那两个参谋。
放下蔡国兰,梁根生自己也跑过去帮忙:“敌人要打炮了,赶快把他们抬到那边的洞里去,少尉,还有你,来帮一下忙——”
五个人一起干活,很快将三名伤员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
梁根生刚回到蔡国兰的猫儿洞,密集的炮火便倾泄而下,泥土如暴雨般溅落,河里腾起一道道夹杂着烂泥的浑浊水柱……
梁根生挡在蔡国兰与洞口之间,魁梧的身躯将窄小的洞口封得严严实实,洞里变得一片漆黑。
“好黑……”
虽然是在炮弹爆炸的间隙,因为耳朵被震得发麻,梁根生还是没听清蔡国兰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蔡国兰咬了咬嘴,凑到梁根生耳边:“我说,谢谢你救了我!”
回应却是百分百的不讨好:“哦,没什么,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蔡国兰受了打击,气呼呼地扭开药瓶,摸索着数出两颗药,干咽了下去。
下一轮打击却又接踵而至:“我说,你们的飞机怎么还没来啊,该不是你报错方位了吧。”
蔡国兰蹭地一下就要往外冲,被梁根生牢牢按住。
“去哪里?”
“你不是说我报错方位了吗?我这就去确认一下。”
梁根生耸耸肩,稍一用力,便将那位具有强烈自尊心的大小姐推了回去。
“真要确认的话,也轮不到你去,乖乖在这躺着,别给我添麻烦。”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蔡国兰拼着力气甩脱了梁根生的手,猛地往外一冲,黑暗中却跟对方脸对脸地撞在了一起。
“哎呀——痛!”
“笨蛋,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的脸在那里……”
“你做事不经过大脑的吗——”
……
争吵结束的时候,炮击也乍然停止了。
天空中传来螺旋桨高速转动的嗡嗡声。
//com//大约在下午两点一刻,多达八十架的大机群飞临福特桥上空,其中攻击机60架,战斗机20架。
福特桥以南的美军炮兵阵地成为了华军攻击机的首选攻击目标,一刻钟内,数百枚炸弹从天而降,美军三个炮兵连被炸得炮飞轮滚,血肉四射,殉爆的弹药如礼花般飞射绽放……
华军战斗机如捕食的雄鹰般一次次俯冲而下,反复扫射炮兵阵地后面的美军预备队和后勤车队集结点地,跌跌撞撞地士兵四散逃入路边的蔗田与果园中,留在原地的轻便马车与汽车顿时被打得弹洞累累,不时一声巨响,火光耀眼,浓烟滚滚,碎片乱飞,也不知是车子被炸弹直接命中,还是车上的油桶油箱被曳光弹点燃……
失去炮火支援的美军步兵在守桥部队全力反击下纷纷败逃,退回到了出发阵地。
得到喘息之机的守桥部队舔着伤口,准备应对下一轮进攻。
“一中队还有四十二名战斗员。”
“二中队还有三十八名战斗员。”
“四中队还有六十四名战斗员。”
“迫炮分队还有六人。”
“联队部三人。”
“游击队还有二十八人。”
听完各部队实力报告,梁根生摸了摸耳朵下面的纱布,抬眼盯住四中队中队长陆冰少校:“北边还没有发现敌人吗?”
“是,一切正常。”
梁根生想了想,转向守在电台旁的蔡国兰:“蔡中尉,麻烦你跟空中的指挥机联络一下,让他们帮忙侦察周边的敌情。”
“是,请稍候。”蔡国兰回答时的表情是愉快的——谁也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是的,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几分钟后,回电译出来了:“东西各一股敌援军正向桥南集结,另,桥北3公里,友军纵队接近中。”
一中队中队长王雨寒兴奋地拍掌道:“友军?这么说,陆战队攻过来了!没想到居然冲得那么快——”
“看来是那小子的主意……”梁根生喃喃道。
“长官?”
“恩——现在还不能放松,陆中队长,把一小队的另外两个分队也调到桥南吧,全部去支援二中队,桥北的警戒也要密切注意,别让飞机看不到的敌人钻了空子!”
“是!”
“现在就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援军到来之前,决不让敌人前进一步,明白了吗?”
“明白!”异口同声,气势昂扬——胜利的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人总会特别地精神。
“解散。”
……
布莱克少校骑着一辆摩托车冲回司令部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半,史考利司令官背着手在屋子里乱窜,仿佛一头被红布激怒的公牛。
“司令官,那条小路我亲自走过了一遍,没有问题。”
“真的?你亲眼看到桥了吗?”
“那倒没有……”
史考利摇着头,一脸颓丧:“敌人的飞机正在攻击福特桥南边的炮兵阵地,它们还攻击了伊娃和檀香山方面赶来的援军,我们损失惨重,是的,损失惨重,第一预备团还是全无消息,日落海滩到底怎样了,哈雷瓦还在我们手中吗?你瞧,麻烦事,全都是麻烦事。”
布莱克少校踌躇了一下,上前一步道:“请批准我的提案,将第50团通过珍珠市西面的那条桥,从平原农场……”
“是的,农场,迂回,包围,你很聪明,去干吧。”史考利抖了抖手中的烟斗,“你现在就去第50团,带他们去,要快,我这就给他们团部打电话。”
“是——”
“记住,迂回到桥北以后,最优先的任务是与第一预备团取得联系。”
“我已经让一辆卡车带着几卷电话线往那边去了。”
史考利楞了一下,欣慰地点点头:“干得好,现在这种时候正需要你这样的军官——去吧,待会儿我也要出发了。”
“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福特桥,我要亲眼看看,在福特桥挡住我们去路的都是些什么人。”
“司令官,那太危险了……”
史考利无所谓地摇摇头:“我要亲自指挥伊娃和檀香山过来的援军,一口气吃掉他们,打通公路——怎么,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不——”
“那就去吧,快去,别在这浪费时间!”
……
潘国臣支队的18部飞狼战车、10部鳄鱼两栖运兵车和3门90毫米两栖自行榴弹炮大约是在下午三时赶到了福特桥。
支队出发时的兵力是21部战车、17部两栖运兵车和3门自行榴炮,途中相继有3部战车和两部两栖运兵车抛锚,另外5部运兵车留在了途中攻克的美军据点瓦哈亚瓦——那里的守军一个连在被切断一切通讯的状况下突然遭到支队战车与步兵的协同攻击,猝不及防,一击而溃,大部就俘。
“你小子终于来了。”
梁根生叼着烟跳上潘国臣的战车,两人相视一笑,先来了个熊抱。
“哟,挂彩了?”潘国臣一眼看到了梁根生耳朵下面的纱布。
“没事,离脑袋远着呢。”梁根生拍着脑袋笑道。
“那么拼干嘛,在这里死了就不值了。”
“这么说来,你怎么就冲在最前面哪?”
梁根生弹了弹炮塔前面那根刷了黑漆的木质假炮管。
潘国臣往他背上擂了一拳:“那还用说,为兄弟嘛。”
梁根生抽出根烟递过去:“这话中听——大部队什么时候过来?”
“刚刚收到军部电报,哈雷瓦拿下了,大部队正在南下,最迟一个钟头后到。”
梁根生用嘴上的烟头给潘国臣点上烟,指指桥南边冉冉飘升的烟黑烟:“刚才我们的飞机炸了他们的炮兵阵地,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已经大半个钟头没打炮了,怎么样,要不要往前冲一下,给那些美国大兵一点惊喜?”
潘国臣歪嘴一笑:“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两人的熊掌在空中清脆一击,恰在此时,阴云密布,太阳瞬间被覆盖。
“要下雨了?。”潘国臣有些担忧。
梁根生吐掉嘴里的烟蒂:“听说是每天午后经常会有的阵雨,没事,最多一个钟头。”
“那我就放心了——一起来吗?”
“那当然,让你看看我的精英部队怎么打仗。”
第一滴雨打在车身上的时候,履带哗啦哗啦地转动起来——
//com//不一时,雨滴漫天飘洒,潘国臣支队与梁根生支队冒雨展开反击,三百名灰绿制服镶蓝帽边的陆战队员与一百五十名黑衣绿包头的特战队员在甘蔗与果树间散开——其间夹杂有若干作为向导的游击队员——掩护着灰绿双色涂装的飞狼战车向福特桥南面推进,在他们后面,潘支队至今一炮未发的3门90毫米自行榴弹炮这时卯足了劲猛打一通,梁支队的两门80毫米迫击炮则将所剩无几的炮弹一股脑打了个空。
十七部武装齐全的飞狼战车分成三队,一队在中,沿公路挺进,两队分在左右,从蔗田果园中碾进,潘国臣的指挥战车坐镇中队之后,其后是载运着陆战队员背包弹药的10部鳄鱼两栖运兵车。
攻击的时机恰到好处!桥南的美军第50团及53团1营正在与从檀香山、伊娃方面赶来的援军换防,突然遭到华军急促而猛烈的炮击,阵地上顿时一片混乱,美军没想到一直被压着打的守桥部队居然胆敢发起反击,更没想到阵地前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堆铿铿作响的钢铁怪物——子弹对它完全没用!
怪物的梯形脑袋上伸出两根铁管,细的那根能够连续发火,喷出一串串致命的子弹,粗一点的那根每吐一次火,就能在前方几十到几百码距离上引发一次超过一般手榴弹威力的爆炸——这样的爆炸打哑了一挺又一挺美军机枪。
“别怕,那不过是装在拖拉机上的移动炮台,用手榴弹对付它!”
“大炮!去把大炮拉过来!”
虽然也有见识多广的军官镇定自若地发出命令,但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绝大多数官兵还是在怪物逼近的时候丧失了战斗意志,少数人弃枪而逃,迅而被身后射来的子弹打兔子般地撂翻,更多的人神情恍惚地向怪物举起了双手,随即被怪物后面跳出来的华军士兵缴了械。
美军第50团和53团1营的一线4个连在几分钟内几乎全部覆灭,战线瓦解,防线洞开,怪物们横冲直撞,卷挟着溃兵继续南下。
开到前方换防的檀香山方面53团2营先是遭到炮火打击,接着在开阔的公路上与滚滚而来的怪物群遭遇,继先头连连长被一炮打烂之后,营长率先逃跑,全营哗然崩散,不战而溃。
一群怪物一直冲到夏威夷第1炮兵营2连的阵地,2连在刚才的空袭中损失了一半的火炮和三分之一的人员,突然从甘蔗田中冲出的钢铁怪物令大部分幸存官兵发了呆丢了魂——两个炮班齐刷刷地举起手,一个炮班犹豫了一下便四散而逃,只有一个炮位上的官兵在连长督促下奋起还击,连发两炮,打瘫了一只正好冲到炮口前面的怪物,正要转动炮口对准下一只怪物时,子弹与炮火席卷而来,密密地覆盖了整个炮位——
混乱中,正要上车转移的第50团团部在近距离上与另一群怪物遭遇,一阵炮火袭来,车飞轮滚,人喊马嘶,团部无线电台被打成碎片,团长斯宾塞上校身负重伤,警卫连及随员亦伤亡惨重,眼看怪物逼近,团部濒临全灭,对方却突然回撤,斯宾塞上校也就暂时没做成俘虏。
大雨滂沱而下,下午三点四十分,预定的收兵时间,潘国臣支队各车不敢恋战,抛下前面的目标——也许是一大队溃兵、也许是一个指挥部、也许是一个车辆停放场——慢吞吞地倒车回撤。
由于帝国的军用无线电装备产量有限,体积较大,不可能给每部战车都配备到,仅少数拆掉火炮的的专用指挥战车配有,战车部队基层单位的联络方式主要是旗语、灯光信号甚至是信鸽,但在激烈的战斗中,这些联络方式很难有效运用,派出传令兵传递消息的办法也极不可靠。所以要让战车在激战中撤退只有一个办法:定下撤退时间,到预定时间不管发生什么事,各车务必按时回撤。
出击的十七部战车只有十四部顺利返回,除一部毁于敌军炮火外,另外两部因机械故障或陷入陡坑而被迫放弃——放弃前由乘员在关键部位放置炸药爆破,使之无法为敌所用。
潘国臣不是不想取得更大的战果,但是他的任务是守卫福特桥,且大雨影响了战车乘员的观察,掩护的步兵又太少,他不认为仅凭这点兵力就能干完预定由整个装甲军来完成的任务,而一味冒进,将会使部队陷入重围,遭致不必要的损失。
然而即便是这次不过半小时的短促突击,取得的胜利也是十分可观的:仅俘虏就超过一千名!攻击部队蹂躏了两处美军炮兵阵地,摧毁了在空袭中幸存下来的数门火炮,扫荡了敌军的数个停车场与弹药囤积场,将数十辆卡车、马车打成碎片,爆破了好几处垒到一人高的弹药堆……
看来,一个钟头——不,也许到日落前,敌人都无法再恢复攻势。
潘国臣跨坐在炮塔顶上,任凭雨水淋湿军服,真想脱光衣服就在这雨中痛痛快快地冲个天然淋浴——在船上窝了一个多星期,浑身痒得慌。
老天大概洞察了他的心思,偏要跟他做对,乌云中间突然闪出一道明亮的缝隙,利刃般的阳光穿射而下,仿佛传说中的天堂圣光……
雨势渐弱,几分钟后,云散雨停,太阳在雨后的清新中接管了大地。
梁根生提着他那宝贝毛瑟跳上潘国臣的座车:“发什么呆呢?”
“看雨后的风景。”
“你还真有心情——半个钟头太短了,我的人刚进入状态,打得过瘾的时候,匡匡匡,你的战车就往后退了,没意思,太没意思。”
潘国臣一巴掌抹掉满脸的水滴:“这样刚刚合适,把他们打进城里就不好了,大部队快到了,我是打算让大部队在野地里灭了他们。”
“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过瘾!”梁根生抽出一根烟,又把烟盒递到潘国臣面前。
潘国臣摇摇手:“不了——大部队一到,你们的任务也该结束了,我会派车把你们送到海滩的。”
“就这么结束了?真没意思,巷战可是我们的强项……”
“你们可是绝密的精英部队,跟普通步兵混在一起打不是更没意思?这次的损失也不小吧,好好休整休整,上面不会放过你们的,闲不了。”
“乍听起来还有些道理——”
“打搅一下……”
一位披着雨衣的女子踌躇地站在战车边。
梁根生下意识地拿掉嘴上的烟:“蔡中尉……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问,天晴了,需要召唤空中支援吗?”
“如果舰队方面没问题的话,最好能再派一批过来,现在正是对方一片混乱的时候,炸一炸有好处。”
“是,那我去了。”
潘国臣瞪大了眼睛盯着那轻盈奔去的背影,神情暧昧地拍了拍梁根生:“极品呀……不错嘛,兄弟你上战场也有小蜜跟着,佩服佩服。”
“真是我小蜜就好了。”梁根生低着头点上了烟。
“怎么?”
“说是航母上的战斗机飞行员,前些天空袭珍珠港的时候被打下来的,被游击队救下来,昨晚就跟着游击队一起来接应我们了。”
“管她是什么呢,看上了就冲啊,问她要个手机号——不,通信地址什么的,不就成了?”潘国臣摘下战车帽,用力甩着帽上的水。
“我都结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同志,现在正是历史上三妻四妾的时代呀,就算在我们那个时空,有钱人养一堆小蜜大蜜又有什么奇怪?”
梁根生长长地吐了口烟:“如果真看上了,我会离婚再娶的,我就是这种人。”
潘国臣摊摊手:“没办法了,看来前领袖跟你是一类人哪,都做了皇帝还是‘只要一个好’,我们那时代快要死绝了的极品好男人怎么都穿越过来了哪。”
梁根生嗤鼻笑道:“话说你小子也终于奔三成功了吧,个人问题什么时候解决啊?”
潘国臣叹口气,挠头道:“这个,我有结婚恐惧症行不行?”
“这个借口太烂了吧,明说你玩了不想负责不就行了?”
“怎么会……”
“报告!我军大部队到了!”潘国臣的副官兴奋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潘国臣站上车顶,从皮套里掏出望远镜向北望去,果然,桥北公路上,一支绵亘到地平线下的钢铁纵队正伴着低沉的隆隆声向这边滚驰而来。
“终于来了,要有大戏看了。”
梁根生懒懒地丢下烧到一半的烟:“好了,我们这些‘精英’也不跟你们混在一起了,熬了这一夜又一天,还真有点困了,我到桥那边蹲着去了。你忙你的,派车接我们的事不急,有你们接手,我也轻松多了,早走晚走差不了多少,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保重!”
两人拍掌告别。
梁根生刚跳下战车,一辆飞马牌挂斗摩托车在战车边嘎然刹住,车前那位忘记取下雨帽的传令兵仰起头大喊:“潘旅长,军长命你到军部报到,请上车吧。”
//com//看着从指挥车旁边鱼贯而过、一眼望不到头的美军俘虏,余大龙朝潘国臣翘起了大拇指:“干得好,没想到,没想到啊,一个钟头下来就抓了这么多俘虏,比之前全军抓到的还多——这第一枚青龙勋章是给你请定了!”
潘国臣捏着手中的战车帽,瞥了瞥地图:“军长夸奖了——不知接下来军长有什么打算?”
余大龙拍拍地图桌,示意众将凑近过来。
“大家看,根据潘旅长刚才的报告,以及海军飞机的通报,基本可以判定,当面一股规模可观的敌重兵集团现正集结于福特河与珍珠河之间的农场地区,其向后可退入珍珠市,向西可与伊娃方面之敌呼应,向东可与檀香山方面之敌照应。我们的任务是将敌人分割包围,各个击破,就要趁当面之敌与伊娃、檀香山方面之敌汇合或是退入珍珠市依托市区固守之前,以坚决有力的突击,将其歼灭或击溃,一举夺取珍珠市区,将守敌从中间一分为二,为三天内压制全岛的总目标勘定大局。”
“为此,我打算将大军分为五路,分进合击,在天黑前后解决问题。”
“史考德。”
“在!”
在攻克瓦亚米作战中一折不扣地完成了余大龙命令的史考德这次又是第一个被点名。
“你带你12旅的一个机步营,附装2旅的1个战车营和炮兵旅的1个自行榴炮连,沿福特河北岸向西南越野行进,夺占珍珠市通向伊娃方面的要隘——西桥,并沿河两岸布防,掐断伊娃之敌与珍珠市方面的联系。”
“是。”史考德信心十足地以拳击掌。
“林太平。”
“在!”
长着双招风耳的林太平与余大龙早在甲午战争时就同在时任陆战二团团长的沈星一麾下任职,当时林太平任团警卫连长,余大龙任三营营长,现在沈星一的参谋长李玮乃当时的一营营长,现在的第一掩护群司令暨陆战一师师长钟天乃李玮手下的一连连长,在号称“血川之战”的明石川战役中,几人同生共死,结下了深厚情谊。(详见第一部31到32章)
当时谁又曾想到,20年后,昔日同一个团队的干将又可在同一处战场上驰骋拼杀,合力奋战——所谓缘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即便是面对老战友,身为长官的余大龙下起命令来也毫不含糊,旧谊归旧谊,战场归战场,关键时刻,讲不得那么多情面。
“你带你11旅的一个机步营,附装1旅的1个战车营、炮兵旅的1个自行榴炮连外加工兵2营的1个机械化舟桥连,过福特桥后向左转,从这里——珍珠桥上游的1号渡河点——渡过珍珠河,在河岸到海岸之间布下双面防线,截断檀香山与珍珠市方面的联系。”
“明白——”
“黄志锋。”
刚刚闪电攻占哈雷瓦时立了头功的黄志锋条件反射地一挺胸:“在!”
“带你装2旅的一个战车营附第12旅的一个机步营和炮兵旅的一个自行榴炮连,过福特桥后,从东面迂回过去,从侧后包抄敌军,尤其要赶在敌人撤退之前,迅速夺占珍珠桥,截断敌重兵集团最重要的退路。”
“是!”
“潘国臣——”
“在。”
身为未来人,在集团中又是领袖的直领部下,潘国臣在内心深处潜藏着一种优越感,对余大龙这类非集团的长官,缺乏像黄志峰他们那样经过长年熏陶产生的对官长的天然服从与敬重感——但这并不影响潘国臣忠实而“有效率”地执行余大龙的命令。
“你带你装1旅的两个战车营,附第11旅的两个机步营和炮兵旅的一个榴炮连,从西面迂回过去,一部侧击敌军,一部插到珍珠市的西城区,必要时在行进间夺取西城区,进展顺利的话也可直进东城区,彻底消除敌重兵集团撤回珍珠市的可能。”
“明白。”
余大龙点点头,稍稍偏了偏脸:“史光华。”
“在。”
“你的步兵团有多少人跟到这里了?”
“跟车到了1个营,后面徒步行军的可能还要赶一段时间——最快也要两三个钟头吧。”混成步兵团团长史光华不安道。
“没关系,到了的这个营,加上装2旅剩下的一个战车营和12旅剩下的一个机步营,由你统一指挥,从正面突进敌阵,撕烂敌军阵线,把他们往我的双层口袋里赶!”
“明白!”
“沙赫。”
“在!”
“集中剩下的大炮,不要吝惜炮弹,全力支援史光华的正面进攻,风向合适的话就打特种烟雾弹——”
“是!”
“各部注意了,都把防烟面具准备好,注意炮兵的信号,别把自己人熏到了——大家回去准备一下,五点整准时开始行动,现在对表。”
……
史考利的轿车在溃兵的洪流中艰难地挤过了珍珠桥。
愤怒的司令官用力踢开车门,张开双臂拦在洪流前面:“停下!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你,站住,你的长官呢?你,你的武器呢?都给我停下,我是你们的司令官——”
一声枪响,史考利面前的洪水总算蠕动着停顿了下来,已经过桥的溃兵则头也不回,如同被猎狗驱赶的狐狸般,飞也似地四散奔逃,很快就没了影子。
最前排的士兵费力地站住脚——他们背后还有些人在不住地向前推搡——开始七嘴八舌地诉苦。
“将军,我们是53团2营的,我们听说营长带头逃了,所以……”
“我们几个也是53团2营的,我们在E连,我亲眼看到连长被那个怪物吐出的东西打得粉碎……”
“那一定是魔法,中国人把他们的灵魂卖给撒旦,换来地狱的邪术!”
“我觉得那不过是一部武装起来的拖拉机……但我们的确对它束手无策,朝它发射多少子弹都没用!”
“那是我们无法对付的秘密武器!”
“但是我听说炮兵成功打中了一台,把它打得燃烧起来。”
“你听谁说的,我只听说所有的炮兵都被打死了……”
“静一静——静一静!”
史考利张开双手,他那领袖式的从容、威严的声音镇住了众人,刚才还澎湃汹涌的人流一时鸦雀无声。
“这里有军官吗?美国陆军军官,请站到我面前来。”
一位军服上沾满泥浆的少校挤开前排的士兵,撞到了史考利面前——正是先前被史考利派来给第50团传令兼带路的布莱克少校。
“将军,是‘TANK’!”
“什么?什么水箱?”
“‘TANK’,英国人在马恩河战役中首次使用的机械化兵器,刚才发起进攻的敌人就是用这种武器把整营整团的部队击溃的!”
//com//下午四时五十分,福特河北岸,华军海军陆战队第101两栖机动炮兵旅的18门90毫米两栖自行榴弹炮、26门120毫米自行迫击炮缓缓抬起了炮管。
“开火!”
数十个炮口几乎同时喷出闪亮的焰火,潮湿的大地瑟瑟发抖,泥坑里的积水泛起颤栗的涟漪……
“进攻!”
炮弹轰轰爆鸣,在地平线那头升起一股股狰狞的黑灰色烟云,十分钟的急促射击之后,随着三发绿色信号弹升上天空,履带铿铿作响,皮靴扑扑踏地,刺刀晖晖闪光——余大龙麾下的五路大军以珍珠市为中心,开始编织困死当面之敌的“双层口袋”。
担任正面主攻的史光华部队在公路两侧约两公里正面展开:其步兵兵力为一个步兵营和一个机步营,约1500人,配备75毫米步兵炮10门;其装甲兵力包括27部“飞狼”战车、4部“突击鳄”两栖突击战车和3部“火鳄”两栖支援战车——战车在前开路,步兵在后掩护,紧跟着己方炮兵逐次推进的弹幕线,以“徐如林”之势稳步向前推进。
预计中的抵抗却并没有出现——由于风向不对,炮兵没有发射特种烟雾弹,史光华本以为会遇到更强有力的抵抗。
但一路上除了弹坑之外,就是满地的大炮与车辆、尸体与步枪、子弹袋与宽边帽、炮弹壳与弹药箱……没有炮火,没有飞射而来的子弹,更没有端着刺刀冲过来的美国大兵。
怀着不安与忐忑的心情,史光华驱策部队继续前进,一小时后,全队战车一炮未发,步兵一枪未射,顺利抵达珍珠桥北桥头,与负责从东路迂回的黄志峰部队一个先头战车连会师。然而,桥已经被炸毁,南岸不时射来零星的炮火与枪弹,两支部队在这里停下了,在一个小时的进攻中他们一无所获。
在此之间,约五时二十分,由八十架舰载机组成的支援编队飞抵战场,由于在福特河与珍珠河之间没有发现敌方目标,只看到“满地都是披着醒目红旗的我军车辆”,不得已转向珍珠市,在那里投光了随机携带的数百枚普通炸弹——平均分摊下去,这个小市区的每幢建筑差不多要吃上一枚。
从西面迂回的潘国臣部队则一口气撞进了珍珠市西城区,其先头部队一个战车连携一个乘车随进的机步连一路猛打猛冲,几分钟内就穿过整个西城区,但就在他们接近连接西城与东城的中心大桥时,突然遭遇猛烈的炮火拦击,3部战车和1部两栖运兵车中弹受损,加上未被扫清的西城区守军从后面夹击,先头部队边战边退,暂时撤出了市区。
潘国臣听完先头部队指挥官的报告,摩着下巴沉思起来:“怎么会有守军?还有大炮?难道集结在两河之间的敌军已经回撤到珍珠市了?要不就是从伊娃或檀香山方面来的援军提前赶到了——我的步兵不够,大炮也不多,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的任务是一口气拿下珍珠市,绝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市区里战车施展不开,但是敌军除了大炮直射之外,应该是完全没有其他反战车能力的,那么,就战车排为单位,三车交替掩护,引领下车的机械化步兵发起进攻看看吧。
这样想过之后,潘国臣迅速下令,集中手头全部的6门90毫米自行榴弹炮,在先头部队指挥官引导下,向刚才遭到攻击的桥头地域纵深进行覆盖射击,以图将可能部署在那一带的敌军炮兵摧毁。
由于进入市区的道路只有三条,潘国臣决定只投入四个战车排,其中穿过市区的主道路投入两个战车排,引导两个下车机步连突击,另外两条道路各投入一个战车排、引导一个下车步兵连突击,由于飞狼战车的37毫米炮在巷战中显得威力不足,拟派出的四个战车排中有三个排全部是配备有75毫米步兵炮的“火鳄”式支援战车,这种战车除了能够发射重量超过37毫米炮3倍多的榴弹外,还配有多挺重机枪,火力十分强悍。
“火鳄”一出马,形势急转直下,75步兵炮近距离射击的震撼力实在非比寻常,且车上的数挺机枪可以同时朝四个方向射击,完全没有死角!只见一幢幢涂着白漆的木头房子不是被大炮轰散,就是被机枪打成筛子,残存的美军失魂落魄地逃出房子,幸运的尚可举手就降,大多却是立即被不长眼的子弹扫倒,顿时血洒街头,脑浆涂地,忽悠悠去见上帝也哉。
珍珠市并不大,西城区的面积又只占全市的三分之一,先前的空袭已爆塌了不少建筑,此时更没有多少房子可供“火鳄”拆打,不过半个钟头,西城区已成一片废墟,被俘的美军士兵也在进军部队的后面排成了一长串。
眼看开在最前头的“火鳄”轰隆隆地开过了刚才被打瘫在桥边的“飞狼”和“鳄鱼”,正要开上桥头时,一发炮弹呼啸而至,将几公尺外那幢已经垮掉半边的两层楼房打得砖木四射,一塌糊涂。
打头的“火鳄”并没有停下,反而加大马力冲上了桥面,倒是其后的两部“火鳄”镇定停稳,两车车长不约而同从炮塔中探出头来,以望远镜搜索对岸,继而转动炮塔,一阵密集连射,将对岸打得火光冲天,墙碎屋倒,鬼哭狼嚎……
那前面的“火鳄”车尾突突突地猛喷着黑烟,眨眼间便开过了桥面,驶上对岸桥头,转动炮塔、枪座,四下猛射,令后面的陆战队步兵欢呼雷动,跃跃欲试,其中一个班冒着对岸射来的冷枪,护着一个轻机枪组,率先冲上了桥面——
突然,一声惊天巨响,步兵们脚下那座不过二十公尺长的石头拱桥瞬间碎裂崩塌,全班连同那机枪组无一人幸免,那部开过了桥的“火鳄”由于后车身尚在桥上,竟随着崩塌的桥面向后滑入河中——河水从洞开的上部舱门中钻入,将这号称两栖战车的铁疙瘩硬生生压入了水面下。
……
//com//入夜之前,登陆部队参谋长李玮中将赶到了驻在福特桥南的第一突击群司令部暨陆战队装甲军军部。
“老李,你怎么来了?”余大龙放下手中的午餐肉罐头,拍拍手迎了上去。
“这不,给你带援兵来了。”李玮往后面努了努嘴,公路上一长溜的卡车正隆隆作响。
余大龙耸耸眉:“是补充队吧,赶得真快,我的混成步兵团都还没到齐。”
“坐车当然快了,你的混成步兵团嘛,路上看见他们了,跑得死去活来的——想来也快到了。这里是一个摩托化加强营,配一个十门炮的加强步兵炮连,我叫营长先去检查部队和装备,待会儿再来向你报到,没问题吧?”
余大龙知道,李玮这次来,绝不仅仅是送援兵那么简单——补充队自己有车有油,难道缺了参谋长大人就走不动了?
“是,没什么,快请坐——沈司令官还好吗?”余大龙招呼着李玮在乱糟糟的指挥车里坐下。
李玮摘下军帽,揉了揉光溜榴的脑壳子:“好得很,司令官对你的进展非常满意,特派我来给你打气加油——现在情况如何?”
余大龙赶紧调亮了煤油灯,移近到地图桌前:“请看这里,右翼史考德支队已在半个钟头前控制了珍珠市西面的西桥一带,截断了伊娃方面与珍珠市之间的联系,五分钟前刚接到该部来电,说是正与来自伊娃方面的一股敌军激烈交战——”
“这里,潘国臣的右路军已在四十分钟前占领珍珠市西区,但由于连接西区与东区的大桥被炸断,部队暂时停止进攻,等待工兵支援。”
“这里、这里,史光华的中路军和黄志峰的左路军,一小时前已经在珍珠桥北会师,但没有捕捉到敌主力部队,敌军大概是因为遭到潘国臣支队突击之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撤出了原集结地域,并炸毁了珍珠桥。”
“这里,林太平的左翼支队,已经在舟桥连支援下,从珍珠河上游的一号渡河点顺利过河,在珍珠河到海岸之间,特别是珍珠市到檀香山之间的公路上,设置了双面拦阻防线。就在你来之前的一刻钟里,连续收到了该部的三封电报,说是遭到东西两面敌重兵集团的猛烈进攻,急需增援。五分钟前我已下令史光华部和黄志峰部除留下徒步步兵牵制珍珠桥南之敌外,全部机械化部队向珍珠河上游一号渡河点开去,渡河后加入林太平部,暂由林太平统一指挥,彻底粉碎敌军反击。”
李玮抱着双臂听完,点头道:“这么说来,你是确定已经将一支颇有规模的重兵集团,赶进你的口袋里了?”
“是,根据截收到的明码电报,我甚至可以确认,敌夏威夷防卫司令官史考利上将就在包围圈中!”
“明码电报,可信吗?”
“对方就算故意用这种事来迷惑我们,也得不到任何利益,所以我宁可信其有。”
李玮满意地笑了笑,戴好军帽:“看来你已胸有成竹,我也可以放心地回去报告了,把空了的卡车交给我吧,滩头上现在堆满了东西,最缺的就是卡车。”
余大龙连连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叫人去办——请向沈司令官问好。”
“把那个美国上将抓到他面前吧,没有比这更完美的问好了。”李玮说完,轻快地跳下指挥车。
“死活不论吗?”余大龙从车帘后探出脑袋追问。
“你看着办啦,至少留张整脸,能叫人认出来吧。”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
珍珠市东郊的一幢大宅子里,史考利上将正心神不定地享用着主人家提供的晚餐——玉米浓汤、茄汁鱼块和什锦水果蛋糕。
这所房子,是经历白天的数轮空袭之后,珍珠市惟一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的“幸运之屋”,史考利的副官选择这里作为司令官的临时驻地,倒不是出于迷信,仅仅是出于“因为房子没被炸所以主人应该还在家”的考虑,令那位口味挑剔的老美食家不至于屈尊以普通的军用口粮解决晚餐问题。
电话铃响了,一旁的副官忙扔下刀叉赶去接听,稍顷,捂着话筒回头报告道:“将军,51团的进攻失败了,敌人开始反击,米伦上校说他已经无法控制局面,请求……撤退。”
“告诉他,我已经命第7炮兵连赶过去了,要他撑住,稍后我将亲率大部队出击,我们一定能突围——”
“是……”副官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番,却没能听到回音。
“电话断了。”
史考利叹口气,放下刀叉,向主人点了点头:“库克先生,谢谢你和你全家的热情款待,我想我得立即回到我的岗位上去。”
“上帝保佑您,将军。”肥胖的库克先生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放心吧,我们还会打回来的。”史考利言不由衷地点点头。
打回来?
自从在珍珠河南岸亲眼目睹了敌‘坦克’部队浩浩荡荡的进攻阵形后,史考利已经彻底丧失了自信。
口袋在一个钟头前封闭,在此之前,从伊娃方面赶来的51团1营、2营及两个炮兵连赶到珍珠市,结结实实撞进了口袋里,跟另外5个残缺不全的营一并做了笼中鸟。
最早投入战斗的53团1营,实力缩减到不足两个连。
团部被灭的第50团3个营中,没有一个营能保有一半以上的战斗力。
至于一度崩溃逃散的53团2营,虽然在布莱克少校的努力下总算收拢起大半兵力,但全营仍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士兵对军官“不再有丝毫信任”。
突围的开路先锋自然只能由未经战斗、尚有锐气的第51团两个营来担任了,史考利想赌一把,他认为只要手头的这些部队能回到檀香山,尚可依托坚固的城防阵地坚守一段时间。
一星期——只要再坚持一星期就可以了!维护美国陆军荣誉的最后底线,一星期!
然而敌军对珍珠市闪电般的突击打乱了史考利的计划,由于工兵未能及时炸毁市中心大桥,守军不得不临时调用正准备开往包围圈东边支援51团的两个炮兵连,回过头来对抗敌坦克部队,最后虽然成功制止了敌军向珍珠市东区的突进,两个炮兵连却损失了半数的火炮和大半的炮手。
结果当米伦上校麾下的51团1营、2营及临时附属的50团3营向包围圈东边由坦克与步兵联合驻守的阵地发起冲击时,在后面支援的炮兵虽然分别来自三个连,却只有9门能够正常发射的大炮。
现在,米伦上校也说他顶不住了,接下来,就只有……
//com//福特桥。
夜幕降临,南边不远的战场上炮声隆隆,火光闪闪,热闹非凡,白天还是主战场的桥头一带此时却变得如此寂寥,夜暗吞噬了未曾抹消的杀戮痕迹,只剩下几堆黯淡的篝火映着三三两两两和衣而卧的黑衣战士。
一队空载的卡车亮着大灯在桥头停下来。
“陆军的兄弟们,上车吧,奉命载你们去海滩的。”
一名破锣嗓子的军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热情洋溢地叫道。
刚才看上去仿佛已经与大地合体的特务联队官兵如冬眠结束的狗熊般臃懒笨拙地蠕动起来——不是因为睡眠不足,而是因为将要离开这里,离开战斗。
“这就回去了?”
“真没意思,刚刚打出点感觉就要走了。”
“珍珠市已经拿下了吗?至少也让我们打一打檀香山吧。”
“还没杀过瘾哪!”
“我们是陆军在这里的代表啊,就这么让海军把功劳独占了怎么行!”
诸如此类的牢骚很快被梁根生联队的一声“集合”扫得落叶纷飞。
梁根生斜背着冲锋枪,在三个员额均不足半数的中队前站定,微微昂了昂头:“二十四小时来,我们以三个八十人的特务中队,独立对抗敌预备队主力数千人的轮番进攻,充分发挥了我们精英部队的应有实力,圆满完成任务。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更艰巨的新任务,希望你们能以百倍的意志力坚决完成——有没有信心!”
“有!”不少战士突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好好睡一觉,恢复精神。”
——白兴奋了。
梁根生道了声“解散”,挥挥手催促部下上车,回身招呼那几位飞行员:“蔡中尉,还有你们两位,车来了,一起走吧。”
祁冰却有些恋恋不舍,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转向正靠在桥栏杆上抽烟的那个美国农民打扮的男子喊道:“郑中尉,你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郑安楞了楞,随手把剩下半截烟抛进河里。
“待会儿我就要去前面的军部报到了,接下来的战斗还需要我们这样的向导。”
“哦——那,再见了。”
祁冰说完,拉了拉耳边的垂发,牵住蔡国兰的手就往卡车那边扯。
身后突然传来砍甘蔗民工的粗犷叫喊:“喂,你是在一航战的吧?”
祁冰摸摸脑袋,别过半边脸:“那又怎样?”
“不怎样,我们会再见面的。”
告别就此结束,这次是蔡国兰把祁冰拖上了卡车,被遗忘的小陆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
梁根生跟三位飞行员同乘一部车,车上另有几名来自陆战队第11两栖机步旅的伤员,打过招呼之后,梁根生把剩下的麒麟香烟全都发给了伤员们。
不过伤员们显然对两位美女飞行员更感兴趣,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梁根生和小陆几乎在一瞬间完全空气化。
南边的炮声越来越密集,车队刚过了桥,迎面便开来一长列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兵纵队,全副武装从海滩徒步跑到这里,也真是辛苦他们了——倒是那些脸被车灯照得惨白的步兵不断用奇怪的眼神张望车上手脚齐全的梁根生他们。
“看什么看,我们的仗已经打完了,我倒是真心实意比你们更想杀美国佬——”梁根生着魔般地喃喃道,恍惚间被人推了一把。
“上校,你没事吧?”蔡国兰睁大着水银丸子般的明亮眸子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可能是时差,对,时差没调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足球,真巧哪,这里也有皇家燕京队的球迷——上校也看足球吗?”
“不——没时间。”
“真可惜……除了飞行,我就最喜欢足球了,不过上海本地虽然有两支甲级队,可都比不上皇家燕京队的队员有气质,有男人味,特别是他们现在那个队长……”
足球么——梁根生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血泪球迷史,那个时空中国足球的败坏早已令他绝望到顶点,导致他对任何将中国与足球联系起来的事物感到异常的麻木。
可是在这里,在这1910年代完全没有电视机的中国,足球竟成了那么有趣的事情,竟连一个看起来很知书达礼正统大小姐模样的女人也如此狂热地痴迷于国内联赛——这仅仅是上帝都无力预测的巧合吗?
“我表妹也喜欢足球,不过她是南洋兄弟队的球迷,要我说,用香烟公司的名字做球队名,还真是没品——哈哈,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你都不感兴趣的。”
“没有的事,其实……我也曾是皇家燕京队的球迷,只不过升职以后忙了起来,就没再……”
梁根生暗暗打定了主意,回去后一定要动员所有关系,把那个什么皇家燕京队的资料统统搞到手——顺便,还有眼前这位大眼睛女飞行员的通信地址……
珍珠市西区。
潘国臣从废墟的缝隙间缩回头,放下望远镜,拍打着满身的尘土往座车走去。
“桥是没救了,范少校,最近的涉渡点在哪里?”
美国白领打扮的参情处情报官范文瑞少校斜倚在战车旁,手里端着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咖啡,来了个标准美国式的耸肩:“桥下游直到海边,上游直到珍珠桥东面三四公里,普通战车都过不去,因为河岸太陡,两栖战车恐怕也爬不上去。”
“恐怕?”
“如果您告诉我的战车数据没问题的话,这个‘恐怕’可以去掉。”
“珍珠桥东面三四公里,不就是林太平左翼支队的一号渡河点吗?我可不想绕到左翼支队的屁股后面去添堵——”
潘国臣叉着腰来回走了几大步,突然一拍掌:“笨,这里不是近海边吗?范少校,用两栖车辆从珍珠港方面绕过去的话,有合适的上陆点吗?”
范文瑞楞了一下,猛地点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有的有的,就在东区郊外差不多两公里的地方——大概,在这!”
说着,提起煤油灯朝战车挡泥板上铺开的地图晃了晃,一巴掌拍了下去。
潘国臣搓着手,兴奋地狞笑,露出尖利的犬齿。
“来人,传各营营长到这里开会。”
//com//潘国臣的计划很简单:本部的两个战车营连同配属的自行榴炮连沿珍珠河西岸展开,以猛烈的炮击吸引对岸敌军的注意力。自己则亲率配属的两个两栖机步营共50余部两栖车辆从珍珠河口下水进入珍珠港,绕到珍珠市东区郊外上岸,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计划惟一的难点在于黑暗——夜幕早已降临,地图上标出的预定航渡路线以及上陆点在现实中全都沦陷于沉沉夜色中。两栖战车上不是没有电灯,但开灯航进很容易暴露,无法达到奇袭的效果。
“如果能事先设置一些导航装置的话……”
潘国臣揉了揉满头乱发,只得再次转向范文瑞:“范情报官,你肯冒险走一趟吗?”
范文瑞拍了拍手中的软帽:“我一直在冒险,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悉请吩咐就是。”
“好,我想请你带一小队水陆两栖车,先于大部队出发,标定正确的行军路线上,至于用什么来标定,我还没想好……”
范文瑞提起手边的煤油灯:“用这个好了,把救生纱布在外面裹一圈,让灯光变暗,再用你们的救生衣扎几个浮筏,把这个固定在上面,就可以当作夜航浮标用了。”
潘国臣眼睛一亮,兴奋地拍了拍范文瑞的肩头:“好,就这么办,我给你一个连的人,你来教他们做浮标,要带去的车辆和人员随便你选。”
“包在我身上。”范文瑞自信满满地打了个响指。
准备工作只进行了不到半小时,在范文瑞仔细明了的示范下,负责做浮标的那一连人动作迅速麻利,很快扎好了二十对夜航浮标。
地图上标定的水上航路约四公里,预定每两百米放一对浮标,一直放到上陆点附近。
范文瑞要了两部“鳄鱼”运兵车和一部“火鳄”支援战车。鉴于这支小分队将在敌腹心地带登陆,很有可能会在己方大部队赶来前陷入极大数量的敌军包围中,所以特别加强了各车的火力:“鳄鱼”除自设的两挺重机枪外,每车再加配三挺轻机枪和两个掷弹筒,人手一支冲锋枪;“火鳄”除给乘员加配冲锋枪外,又在车外多绑了几箱手榴弹和75步兵炮炮弹。
此外,小分队还带上了潘国臣支队惟一的一台备用无线电,以及满满一箱掷弹筒用的彩色信号弹。
一切准备就绪,爬上打头那部“鳄鱼”的范文瑞向潘国臣举了举软帽:“我们先出发了。”
“等等,戴上这个。”潘国臣取过一顶钢盔扔了过去。
“谢了……还真不习惯这硬东西。”
“马上就要开始炮击对岸了,你先走,稍后我会亲自带突击部队到海边集结,只要你一发信号,大部队立即下水。这次我们是要玩猛虎掏心,一爪子搞烂他们的五脏六腑,搞成功的话,我给你请头功。”潘国臣拍着胸脯许诺道。
“头功不必了,此战之后,请早日解放檀香山,拯救困在那里的同胞吧。前些天美军在唐人街大开杀戒,整个广场都是我们黄种人的血啊。”
潘国臣顿时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居然有这回事——我操他祖宗!什么狗屁民主国家、自由人权,看老子给他来个以血还血!来人,传令1营、2营跟配属炮兵连,马上向对岸开炮,给我狠狠的打!”
……
史考利上将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两小时前他曾在此用过晚餐的那幢“幸运之屋。
最后的反击失败了,好不容易把残破不堪的第50团3个营和53团1营赶上了战场,却眼睁睁地看着数千官兵在对方探照灯与照明弹制造的耀眼白昼下陷入炮火的炼狱——那是在场绝大多数美军官兵从未见识过的空前震撼而惨烈的景象。
对方到底有多少门大炮在开火?一百门?两百门?那样的闪光,那样的震响——难道是一千门?中间夹杂着密密匝匝的机枪声,仿佛一千只铜锣被一万人不断敲击……
屠杀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连几乎无人生还,后面的连队在血肉横飞的屠场前面徘徊、畏缩、颤栗——直到崩溃。
史考利亲率一支配备机枪的督战队在后压阵,总算拦住了部分溃兵,将他们塞进防御阵地的战壕中。对方则趁胜发起反击,数十辆坦克排成交错的两线,开着大灯向阵地冲来,史考利命令仅有的九门大炮瞄准光源开火,把其中几辆打成了火炬,剩下的坦克纷纷关闭车灯,慢慢退了回去。接着,阵地被敌炮火覆盖,几门大炮被炸散,仓促挖就的战壕东倒西塌,一只冒着焦气的胳膊落在史考利怀里……于是上将趁着炮击的间隙逃离了阵地,乘着他的福特小汽车一路奔回了这座“幸运之屋”。
接下来——要怎么办?
还能撑到白天吗?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史考利让副官敲开了房门。
“将军,您这么快就回来了?”主人一脸地惊讶或嘲弄。
“突围行动推迟了,我需要征用您的房子做临时司令部。”
“请进,请进,事实上,晚餐的时候我们就给您准备了过夜的房间。”
主人的殷勤反倒令史考利感到非常不自在,仿佛第一次撒谎的小孩般局促不安地左右探首,这才注意到西面的珍珠市区已是火光冲天。
“您离开后不久,市区就变成那个样子了,太可怕了,中国人就是这样打仗的……”主人摇头叹息道。
史考利一进大门,看到大厅里多了几个头上、身上包着绷带的男女。
主人喋喋不休地解释道:“他们是城里来的,炮击开始后就跑到我这里求助,我虽然不是医生,但我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上帝教导我们要……”
突然,一阵尖利的机械摩擦声打断了主人的布道,史考利回身来到门前,直射而来的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请把手举起来,将军,您被俘了。”
对面传来一个操着流利英语的男声。
//com//1月5日晚八时许,潘国臣支队突击部队50多部两栖车辆从珍珠河口附近下水开进珍珠港,以先于大部队出发的范文瑞小分队设置的夜航标为指示,航渡约4公里后,在珍珠市东南郊顺利登陆。
眼看着电报中提到的那位美军上将垂头丧气地给押到面前,潘国臣兴奋地甩下战车帽:“范文瑞,你这头功我是请定了。”
范文瑞压了压钢盔,摇头笑道:“我哪知道这位上将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就撞在我枪口前面,这都是缘分啊……”
“这缘分好,上陆不到十二个钟头,就来了个擒贼先擒王,这下子你可要大出风头了——”
“哪里哪里,都是潘旅长……”
“这事先放在一边,老头子捆起来扔车上吧,我们的戏才刚刚开始——”
既然是黑虎掏心,爪子已经戳进肉里了,自然要四下掏抓,不光要掏到心,顺便也把肝胆胃肠什么的也都扯个遍,开膛破肚,鲜血淋漓,五脏俱烂,这样才算好看嘛——
开进之前,潘国臣早已向余大龙军部发去了电报,阐明了下一步作战计划,并要求届时处于包围圈东面开口处的林太平部队协同作战,军部当即允准,并确定了协同作战开始时的信号,潘国臣这才大大方方大摇大摆地绕经珍珠港开到了这里。此时正是时候放出信号,跟林太平部队来个里应外合,把包围圈中的这块熟肥肉从内到外撕个粉碎、吃个精光。
信号是一份只有一个“碎”字的电报,以及连续四发用掷弹筒打出去的红色信号弹。
此时林太平支队刚刚汇聚了从珍珠桥方面赶来的史光华部和黄志峰部的机械化部队,实力达到了整整三个战车营、三个两栖步兵营及整个装甲军一半以上的压制火炮,接到潘国部从敌后发来的信号后,林太平立即将手头可用的大部分兵力——80部战车和两个两栖步兵营在不到四公里的正面上展开,并以全部配属火炮——23门90毫米自行榴弹炮和18门120毫米自行迫击炮对敌阵地进行“车上不留一发炮弹”的猛烈炮火准备。十五分钟的急促炮击后,随着三发红信号弹接连升起,从机械化舟桥连调来的几部探照灯连同其他车辆的车灯一起向敌阵照射,战车构成的钢铁之墙顺着光柱缓缓向敌阵移动,下车的机械化步兵蚂蚁般紧跟在后,用冰雹般的手榴弹将敌人从深浅不一的散兵坑和战壕中赶出来。
与此同时,潘国臣部队也一分为三,由一名连长率领的五车小分队沿通往珍珠桥的公路向北扫荡,由一名营长率领的四个机步连约二十余部两栖车辆向东扫荡,摧毁了包围圈中敌军的最后几门大炮,潘国臣则亲率余下的三十部两栖车辆向西突入珍珠市东区。
市区被对岸的炮火打得熊熊燃烧,不需要开灯也能看得很清楚,潘国臣率队直冲进市郊的一处大院落,正是美军设在此地的陆军兵营,操场上一片狼籍,到处都是被炸坏的车辆和垂死的马匹,借着火光,一面垂在操场前面旗杆上的星条旗还在黑暗与光明的交替中苟延残喘……
午夜十二点之前,潘国臣部队与林太平部队胜利会师,包围圈中有组织的抵抗完全停止,随即转入清扫残敌的工作。
战后清点,是日在珍珠市周边的包围圈中共歼灭美军两个团部、六个步兵营及四个炮兵连,毙敌两千余人,俘敌夏威夷军事长官史考利上将以下三千余人。
十几个小时内,陆战队装甲军从北海岸一路打到珍珠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仅俘敌就超过五千名,缴获三面团旗,摧毁了守军的大部分基干兵力,且一举擒获守军司令官,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光辉的胜利,在这个时代的确可称之为奇迹了吧。
只是在潘国臣看来,这开了金手指的死亡游戏虽然别有趣味,却未免有些胜之不武——这样的骑士总是很难死绝。
连续战斗了大半天,是人都会觉得困倦疲惫,虽然附近不时还传来搜索残敌的枪声与手榴弹爆炸声,潘国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裹着毯子就在战车里窝下了,迷迷糊糊打了个小盹,隐约听到有人在敲炮塔顶盖,便极不情愿地吃吃忽忽打开顶盖,擦眼一看,竟是军长余大龙亲自驾到。
“军长,你这么快就来了……”潘国臣一张嘴,禁不住就打了个吞西瓜般的大哈欠。
“年轻人,这么快就抗不住了,不行啊。”余大龙扔递给他一根金哈德门。
潘国臣迷迷忽忽地点上,从鼻子里梦游般地飘出烟来:“打个盹而已……又要开会吗?”
“明天我打算让你打头阵,攻檀香山,先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军长既然决定了,属下自当遵命行事。”
余大龙嘶着气点头道:“话虽这么说,你的脑子灵,又是诸位元老重臣面前的大红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会尽量考虑的,谁叫你是‘登陆战大师’呢。”
潘国臣呵呵笑道:“虚名而已,军长让我打头阵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
余大龙拍拍他的肩,又一把将他从战车里拉了出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天亮以后出发,配属的兵力不变,你后面依次是林太平、史光华的支队,黄志峰的支队明天赶去西边,跟史考德支队一起扫荡伊娃方面的残敌,好好干吧,提前打完这一仗,我请大伙喝酒。”
……
1月6日凌晨,檀香山北郊,夏威夷防卫司令部。
“珍珠市方面的枪炮声已经平息了,至今还没有司令官的消息,也无法与包围圈内的部队取得联系,援军也冲不过去……不,与其说冲不过去,不如说被彻底击溃了。”
参谋长查尔斯上校满面愁容地说道,他面前是司令部的众军官及檀香山方面残余部队的指挥官。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坐等拥有先进机械兵器的敌人对我们展开单方面的屠杀吗?”
//com//北京时间1月7日中午(对应夏威夷时间1月6日下午),京师新华宫,东亚联合大本营。
“陆战队军旗已在檀香山市中心升起!”
消息传来,巨大的宫殿内一片欢腾。
详细的报告随后呈交到大本营实际统帅,总参谋长刘百良大将手中。
根据帝国宪法及《大本营组织条例》,皇帝名义上为全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平时授权帝国总理承担此统帅权,战时设大本营为最高统帅部,授权大本营首长即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代行此统帅权。
大本营下设总参谋部、陆军部和海军部,其中陆军部即平时的陆军参谋部,海军部即平时的海军参谋部,由总参谋部领导和协调大本营陆海军部,实现军令的高度整合。
开战时的大本营陆军部长为身兼陆军参谋长与国防总部陆军部长二职的王直大将,海军部长为海军参谋长严复大将。
两天前,王直登上开往库仑的火车,赶赴北方前线就任蒙古方面军司令,其陆军参谋长之职由原总参作战处长张遥前大将接任,而其国防总部陆军部长之职则由原直隶军区司令邓简大将接任。
大本营的作用,自然就是筹划作战,研究作战方略,向各方面军、舰队下达作战命令。
大本营本是专门处理军事统帅事项的机构,与国务没有直接关系,因此,总理大臣以下的内阁大臣不得成为大本营的组织成员,惟国防大臣及国防总部陆海军部长以其军事行政机关长官的资格,可率随员列席大本营会议。
又,总参谋长因故暂不能理事时,由皇帝指定代理人代为主持大本营会议。
大本营的会议分为一般会议、扩大会议和最高统帅联席会议。
一般会议通常是指总参谋长、大本营陆海军部长及其随员召开的经常性会议,一般每二到三日举行一次。
扩大会议是指除上述长官外,有其他部门长官或方面军、舰队司令官参与的临时会议,视实际情况不定期召开。
最高统帅联席会议,则是包括了盟国驻大本营代表、内阁总理大臣、国防大臣及国防总部陆海军部长、皇帝本人或代表皇帝的侍从武官在内的战略性会议,主要讨论关系东亚联军作战全局的重大战略问题,只在必要时召开。
大本营本身只是单纯的军事统帅机关,并非总的战争领导机构,随着大本营的设置,建立了大本营-政府联席会议,以便进行国务与统帅,即政略与战略的统一调节,换言之,就是总的战争领导要由这个会议做出决定,最后上呈皇帝裁决。
大本营-政府联席会议的固定成员,在内阁方面有总理大臣、国防大臣、国防总部陆海军部长、财政大臣、外交大臣六人,在大本营方面有总参谋长、大本营陆海军部长及次长,皇帝派驻大本营侍从武官等六人,此外,战时经济委员会和战时内政委员会成员可视情参加会议。
联席会议设有干事,负责起草、整理议案及处理会议的一般性工作,由内阁书记长、陆海军军务局长等担任。
联席会议的议案由政府和大本营根据需要随时提出,但在原则上,联席会议由内阁总理大臣领导并主持,当政府与大本营发生矛盾时,以总理大臣的判断为优先,或由总理大臣向皇帝提请裁决。
联席会议原则上每周召开,遇有紧急议案时临时召开,以便及时灵活地讨论战争领导问题。
为适应全面总体战的形势,开战后不久,内阁也进行了改组。
依据上一次亚俄战争后通过的《战时政体法》,皇帝任命刚刚晋升元帅的原内政大臣杨正金为战时内阁总理并兼内政大臣。
战时内阁的组成为:
国防大臣:胡克元帅(五十三岁)
军需大臣:马丰侯爵(五十二岁)
民生大臣:田正宏侯爵(五十三岁)
财政大臣:韩浪侯爵(五十一岁)
外交大臣:陈嗣广男爵(四十四岁)
另设战时经济委员会,统合全国生产、运输、分配、研发诸要素,以最大限度供给军需为前提,维持国家经济运转,培植并提升国力。
委员会主要成员包括:
军需大臣马丰(主席)
民生大臣兼工商大臣田正宏
财政大臣韩浪
交通大臣江闻涛
农林大臣孙文
科技大臣何新
卫生大臣梁启超
委员:张孝若、黄鸿
又设战时内政委员会,协调指导全国内政、司法、教育、文化诸方面工作,通过打击投机倒把发战争财之恶商无赖、惩治怠工贪腐通敌叛国之渣滓国贼、深化爱国教育、强化战争正义性的宣传等手段,制造举国一致、万众同心的国内团结局面。
委员会主要成员包括:
总理大臣兼内政大臣杨正金(主席)
司法大臣莫宁
文教大臣张志高
宫内大臣罗素兰
——
且说今天正好是大本营经常会议,刘百良命副官将报告念出来,与大本营陆海军部长一同知晓。
报告的内容大致是:
夏威夷时间1月6日晨,余大龙的陆战队装甲军继攻克珍珠市、将守军一分为二之后,全军分两路出击,一路折向东南朝檀香山进军,一路向西扫荡伊娃方面之敌。
此外,一个由10部战车和1个徒步步兵营组成的小支队,从日落海滩的登陆场出发,沿83号公路向东推进至瓦胡岛东北角,再折向南,一路扫荡怀库劳山脉以东的狭窄海岸。
1月6日中午,以潘国臣支队为前锋的东路军开抵檀香山市郊,却遇到了摇着白旗前来谈判的敌军军使,向上请示后,与守军参谋长查尔斯上校展开谈判,确定投降条件后,于午后三时开入檀香山受降,俘敌两个团部、三个步兵营及辅助支援部队近五千人。
差不多与此同时,西路支队攻占伊娃,基本歼灭了残留周围的敌军约两个营,俘敌一千五百余人。
至此,我军在登陆发起后不到30个小时便基本平定全岛,俘守敌司令官史考利上将以下约一万二千人——可谓神话般的光辉大捷!
//com//帝国总参谋部对俄国的作战计划,是以交通干线也就是铁路线的拓展为前提的。
在东北方面军和蒙古方面军部署地域,总共有三条铁路可用,其一即原来俄国修建的西伯利亚铁路最东段——现称海叶铁路,从海参崴沿乌苏里江和黑龙江沿伸到中俄边境上的叶罗费赞城,在那里与仍属俄国的西伯利亚铁路相连接——但由于两国铁轨轨距不同,双方列车不能直接对开。该铁路通过牡海铁路(牡丹江-海参崴)与国内密度最大的东北铁路相连,同时还可通过海参崴港从海上转送物资,通过伯力、海兰泡等内河港口与东北水系的内河航运系统交互连通。这条铁路在总参谋部的1915年战局计划中,一开始是作为7|通线使用的。该铁路在上次亚俄战后改轨并拓修成了双线铁路,每昼夜通行能力达到60对标准军用列车。
每列标准军列挂50个6吨标准车厢,可供应一个1912年编制的重装步兵军(包括5名官兵和16500马)约2天的给养——差不多270吨人马食料。
第一集团军辖3重步兵军,2个骑兵旅,若干重炮营、程连和铁道连,共16万5人和5万5匹马,每天需要540食物和饲料,也就是两列标准军列的运量。
其二为从黑龙江首府齐齐哈尔到中俄边境城市满洲里的齐满铁路,该铁路将巨大的满洲里筑垒兵营区与东北、京津工农业区及周边各枢纽海港紧密连接起来,获取各种物资都非常方便。这条自上次亚俄战后经过拓修,每昼夜通行能力提高到60对列车的双线战略铁路在=规定由东北方面军第二集团军和第三集团军右翼部队共同使用——总个重步兵军、5骑兵旅、作为方面军预备队及其他辅助部队共24万人和82千匹马每日要消耗差不多720~:|
其三为大同经库伦到外蒙古北部边城苏赫巴托尔的大苏铁路(单线)。通过张大(张家口-大同)铁路、太同(太原-大同)核心经济区相连,到上次亚俄战争结束后地第四年也就是1908方才全线通车,到1914年开战前完成双线拓展准军列——与欧洲同等级铁路相当。
这条铁路在战局开始时规定由蒙古方面军和东北方面军第三集团军的左翼部队使用,总共7个重步兵军、2个轻步兵军、15骑兵旅、甲旅以及其他辅助部队,总共48万人和17匹骡马,每日仅食物饲料的消耗就达1500吨,需用5标准军列运送。而这些部队拥有的甲车辆和近6000部汽车、拖拉机,全部]时,每百公里(标准的机械化行军一日里程)消耗的燃料达三十一万五千公升。也就是一又二十分之一列标准军列的运量。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这三条铁路除与俄罗斯境内西伯利亚铁路相接的海叶铁路以外,在经济上都是得不偿失地,平时基本上是亏损运营,政府每年为此投入大量的补贴金——也即是军事意义完全压倒了经济意义的存在。
西北方面的兰迪铁路(兰州、迪化)及通过阿拉山口深入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新收复地”的迪萨铁路(迪化经巴尔喀什湖西北角的阿克斗卡,折向南至伊犁河以北的萨雷奥泽克,其军用附属线延伸到国境即伊犁河北岸一带),由于距离帝国经济中心过于遥远且自然条件恶劣,工程进展缓慢。前者于1910年全线通车,后者则延迟到1913才全部完成。两条铁路的双线拓展工程到1914年初才着手进行,欧战爆发后。虽然加大了投入,但想要在一两年内完成全部工程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是单线,但质量上完全不逊于欧陆水准的整条兰萨线,每昼夜通行能力还是达到40对标准军列,为双线地三分之二。
兰萨铁路规定在战局开始时作为西北方面军的交通主干线。方面军辖6重步兵军、10骑兵旅7个装甲旅:>:万人和128匹马,每日需耗给养1150~:|有的380装甲车辆和3000部汽车、拖拉机全部开动时,每日将消耗超过十六万二千公升油料,大致是一列标准军列六成的运量。
以上铁路中。除海叶线外,其他干线与俄方铁路均无直接联系,这是由于俄国害怕再次遭到东亚联盟进攻,而海叶线又已经满足中俄正常贸易的需要。为免在战争中己方位于边境上的
被对方所用而刻意回避的结果。
在齐满铁路方面,我方的铁路终点距最近的俄国铁路车站仅直线距离就有280里,道路里程则超过350里。
在大苏铁路方面。从苏赫巴托尔到最近的俄国铁路车站,道路里程约200里。
在兰萨铁路方面,阿克斗卡北面的俄国铁路终点站在阿亚古兹,其间最近地道路里程大约是150里;阿克斗卡西面则是萨亚克,中间也要走150里的土路。伊犁河以南的俄国铁路终点站在阿拉木图,与我国延伸到伊犁河北岸的军用铁路终点站之间有80公里地无铁路区”。
即使是海叶线方面,由于两国轨距不同,即便迅速侵入敌境,也无法立即使用对方的铁路,还要考虑到开战后俄军在撤退前必然会破坏自己的铁路。
—
由于战争地目的不仅仅是“收复失地”,而是要一直打到俄国向同盟国求和并帮助东亚联盟与中欧强国集团建立有效的陆上联系为止,可以预期,战线向前所未有的深远空间推进是不可避免的。
如此一来,为保证不断推进的上百万大军的补给,就必须及时将己方铁路终点站跟随着向前拓进。
解决的办法就是设立专业战斗铁道兵部队。
欧战开始时,虽然欧洲的铁路网极其发达,德军却还是清醒地认识到,迅速夺取和修复敌境内的铁路并使之通车,是一项极关重要的任务。
为此,德军大本营战前建立了90个训练有素的常备铁道铁道兵部队装备有施工列车,上面携有修理损坏铁路和铺设新路所需的一切器材,战争开始后,铁道兵连队同先头部队一起行进,有时为了事先勘测,甚至超越先头部队,成为名副其实的“开路先锋”。
但是,到了战争的第二个月,由于敌境内的铁路遭到全面破坏,总数两万六千人的铁道兵部队已远不敷用,只得临时征调民用公司的力量——民用铁路公司一般都具有独立的全面修理能力。
但即便如此,到马恩河会战(19149月)前夕,比利时境内被破坏的43座大型铁路建筑仅修复3,德军占领的2500英里铁路中仅有30040英里恢复通车。
帝国总参谋部从德军铁道部队在战争初期的实践出发,总结出以下经验教训:
1、必须严厉禁止己方部队在进军中胡乱拆除破坏铁路沿线的通信联络设备。
2铁道兵连队作业时应配备警卫,配备的武器应放置在作业区附近。
3后方须及时向修复或新筑的路段补充机车。
4迅速果断地夺取敌方车站非常重要——有可能到缴获到对方列车。
5使用特制的施工列车,在平地上平均每日可改修25-30公里俄国铁路,或新建15-20里帝国标准铁路
……
帝国陆军的专业铁道兵部队是在上次亚俄战争时期建立的,到战争结束时,铁道兵部队从一开始的18个连扩充到近人,征用的民工最多时超过10万人,在极度艰苦的条件下,/“光复区”俄国铁路的改轨工作,并建成了从满洲里到赤塔的野战急造铁路(该铁路在我军按照纽约和约从赤塔撤军时拆除),为前线数十万大军的作战提供了重要支持。
战后常备铁道兵部队进一步扩充为140连,约三万五千人,参与了兰迪、迪萨、大苏铁路,以及齐满铁路、海叶铁路复线的建设,为这些对俄作战至关重要的战略干线及早通车做出了卓越贡献。
欧战爆发前夕,铁道兵部队开始迅速扩大规模、换装新装备,并加强武器操作训练,主要为对俄作战做准备,同时由交通部和国防部协作,开始对民用公司进行战时协助的训练。
到帝国参战时,铁道兵部队已扩充到220连,约五万五千人,其中140装备最好、经验最丰富的“战斗铁道连”(也即是战前的常备铁道连)直接配属到了各方面军,编成大小不等的铁道兵集群,分别实施修理、改轨、新建及升级野战急造铁路等工程。其他铁道连除少数配给南方方面军外,大部分作为大本营预备队,进一步完成训练补充后,视情投入最需要的方向。
那么,规模超过了德军同类部队的帝国铁道兵部队,在战争初期究竟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
——摘自《世界大战中的帝国铁道兵》,陆军大学军史出版社,1928年。
//com//月的色愣格河谷,银装素裹,寒气逼人。
冰封的河面上,行进着几列长长的、队形松散的马拉雪橇纵队,两边河岸上,则是两股一眼望不到首尾的钢铁洪流。
左岸的行军纵队正有条不紊地穿过一个只剩下残檐断壁的小村,履带和轮胎从冻硬的路面上急驰而过,引擎排出的废气在漫地冰雪的背景中显得特别醒目。
村南口的小教堂旁,一只架在亚龙牌小卡车顶上的大喇叭向奔驰在僵冷空气中的行军纵队喷薄出激昂热烈的歌声:
“中国男儿,中国男儿,
要将只手撑天空。
睡狮千年,睡狮千年,
一夫振臂万夫雄。
长江大河,亚洲之东,
峨峨昆仑,翼翼长城,
天府之国,取多用宏,
黄帝之冑神明种。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
天之骄子吾纵横。
中国男儿,中国男儿,
要将只手撑天空。
我有宝刀,慷慨从戎,
击楫中流,泱泱大风,
决胜疆场,气贯长虹,
古今多少奇丈夫。
碎首黄尘,燕然勒功,
至今热血犹殷红。
……”
一名个子不高却很精壮的军官倚靠在车门旁,和着喇叭里的音乐小声哼哼,军靴在铁硬的地面上点着节拍。
高高竖起的大衣领子后面,隐约可见一张年轻英武的脸,眉间透着与这漫漫严冬针锋相对的活泼与热烈。
从他臂上铁道步枪相交的军种袖章,可知他来自战斗铁道兵部队,只是此处已是国境外250里之遥地乌兰乌德城外。就算是神仙,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于此漫慢雪野中铺出这么长的急造军用铁路。
事实上,最近的急造军用铁道终点站尚在两百公里外,是逢严冬,冰雪遍地,加上俄军的骚扰,开战两周来,虽然作为尖刀的两个机械化突击集团已经闪电般地突进到乌兰乌德城下,原本是伴随着突击集团一起出发的铁道兵部队却远远落在了后面——仅筑成了不40里的急造军用铁道。
所谓急造军用铁道,也就是采取极简易的建筑方式。有时甚至是直接在地面上铺设枕木铁轨的方式建成地轻便临时铁道,只能通行小型机车拖曳的轻型车皮或运用马力甚至人力的袖珍铁道车,并且受到种种自然条件的限制,运输能力远在普通铁道之下。
不过正所谓有聊胜于无,即便是这样简陋的铁道,一但正常运转起来,对前线部队的补给工作而言不啻为一大福音。
在敌境内修建急造军用铁路,事先的勘测十分重要,虽然平时也会以间谍潜入的方式执行此类作业,但毕竟风险太大。一但事败也容易暴露我军进军路线之类的秘密,且战事一开。变数难料,事先的计划总是难以面面俱到,这样一来,伴随战斗部队地推进展开的即时勘测就不可或缺了。
这位跟随突击集团先头部队来到此地地铁道兵军官,正是在执行上述的先头勘测任务吧。
突然,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部不到一人高、歪顶着个小炮塔的制战三型“捷狐”轻战车冒着黑烟冲进路边的雪堆里,扑啦几下停在了他面前。
车体和炮塔顶上的舱盖几乎同时打开,身着黑色呢料夹克衫的两名乘员骂骂咧咧地跳出来,随后疲惫不堪地背靠着战车在雪地里坐下来。
那铁道兵军官看到这情景。瞪大眼睛吹了声口哨,掏出烟盒凑近过去:“辛苦了,来根金哈德门?”
“哇,这年头连铁道兵也抽上金哈德门了——开个玩笑。谢了。”说话的是从炮塔里出来的车长,样子很是清秀,两颊冻得通红。脖子上围着条做工很讲究的白色羊毛围巾。
“我叫丁千,106铁道连中尉勘测官。”铁道兵军官打开烟盒,自我介绍道。
车长微笑着捡出两根烟,顺手抛给驾驶员一根:“我叫邱毅鹏,装旅3见习准尉,这是我搭档陈宇中士。”
丁千向两人点头致意:“幸会幸会——车坏了?”
邱毅鹏起身拍了拍后面地战车:“长官您太客气了,是我们幸会才对——这破车,这几天闹腾得厉害,好在每次都坏得不厉害,抓紧时间修一修,还勉强追得上大部队。”
“今天闹腾得特别勤,太累人了……长官您可是大好人啊,这牌子的烟平时我可不敢买。”陈宇眼睛贴着那根金哈德门感慨道。
“喜欢就多拿两根,这也是别人关照给我的,这个……是血迹吧。”丁千注意到车体前面斑斑的红点。
一提到这个,邱毅鹏就眉飞色舞起来:“昨天跟毛子骑兵干地时候留下来的,真是神了,那帮家伙提着长矛就冲过来了,当我的战车是纸糊地——有个家伙还真用长矛戳了过来,长矛不行又换马刀,最后还拔出手枪,太近了,不好打,还是陈中士机灵,一个急冲,把那家伙连人带马压倒了,直接从上面碾了过去!”
“没什么机灵不机灵的,那家伙挡住我视线了,我一急,也不知为什么就猛踩了油门……”陈宇摸着头自谦地笑道。
“当战车兵一定很过瘾吧,我们就只能修路,没什么仗打,真羡慕你们。”丁千也给自己点了根烟。
邱毅鹏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没有你们修铁路,光靠那些破卡车,乌兰乌德是铁定打不下的,我们总不能用战车去冲要塞吧?看现在这形势,我们可能要绕过要塞,继续往纵深穿插,把要塞留给后面的大部队——不过也插不了多远了,卡车维持的运输线也差不多到极限啦,毛子骑兵又经常半路搞破坏,以后可就全靠你们的铁路啦,快点修过来吧。”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丁千说。
邱毅鹏手抚铁甲,叹道:“你说当战车兵过瘾,要我说,战车的确是个好东西,毛子兵见了跟羊见了狼似的,冲几下就垮了。恰克图之战,毛子兵端着刺刀冲上来,我们的机枪跟割草一样,唰唰几下就扫倒一大片,边扫边冲,追着他们碾,他们的机枪朝我们猛打,没用,大炮也没准头。骑兵伴着我们一起冲,三下两下就把他们阵地冲垮了,最紧要的是他们用脚逃跑,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战车,哈哈,还真是过瘾——可是天下没有白过瘾的事吧,我们的苦处难处又有多少人看得见哪?”
//com//什么苦处难处那么多啊。”的声音。
邱毅鹏回头一看,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敬礼——”
丁千和陈宇也赶紧向那位看起来瘦削而沉稳的中年将军举手敬礼——来人正是装甲第一军军长银天少将。
银天向二人点头回礼:“邱准尉,在发什么牢骚哪。”
邱毅鹏楞了一下:“您认得我?”
“你姨父是方面军王司令官吧,他拜托我关照你的。”
“原来如此……”
邱毅鹏点了点烟灰,他对那位严厉刻薄的大将姨父并没有多少好感,对这样的“关照”也毫不感激。
一直以来就是靠自己,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小伙子,车坏了还不快修,这附近可不安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出一队毛子骑兵……”银天拍着邱毅鹏的肩头关切地说道,目光却不住地往丁千脸上扫。
“是,军长,我这就开始修!宇子,别抽了,开工开工——丁中尉,谢谢你的烟。”邱毅鹏朝丁千挥挥手,招呼着搭档开始修车。
银天趁机走近过去:“你姓丁?”
“是,长官,我叫丁千,106铁道连中尉副连长。”
“看起来很年轻嘛,多大了?”
“二十四。”
银天踌躇了一下,压低了嗓门小心问道:“你父亲叫什么?”
丁千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位好奇心过重的将军:“叫丁然,有什么问题吗?”
“是生父吗?别担心,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丁千楞了一下,手插进大衣口袋,没有立即回答。表情很是犹豫。
“不回答也没关系,我换个问题吧,你知道邓简吗?就是那位国防总部陆军部长,武宪公邓大人。”
“他是我大姨父。”
银天舒了口气:“看起来没错了,邓大人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丁千警惕地板起脸来:“您的意思是?”
“其实你是前禁卫军司令丁介云的遗子吧,别怕,我和邓大人都曾是你父亲的部下,朝日靖难之战地时候,我一直在他身边随侍。当年你父亲出事的时候,我也曾想收养他的一两个孩子以延续你们丁家的血脉。可惜位卑权微,不但帮不上忙,自己都在宪兵队里关了半年,出来以后就再找不到你们了。”
二十年前,原禁卫军司令丁介云因篡谋政变,与同谋的其他五位将军一起被镇压处决,是为“光兴丁案”。
银天无奈地笑了笑,摸出烟盒,点上根麒麟牌香烟。
丁千没有反驳,只是下意识地拉了拉帽檐。仿佛要将眼睛遮挡起来。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银天长长地吐了口烟:“你还有兄弟姐妹吗?夫人还好吗?”
丁千低下头:“不知道,那天我睡醒之后就在邓大人家里了。母亲、诸位姨娘和弟弟妹妹们都不见了。邓大人说是我母亲把我托付给他的,完了以后就不见了,风头过去以后,邓大人也曾派人四处寻找,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这么说来,你果然是长子了,原名是叫丁恩全吧?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瘦瘦的,没想到现在长得那么精壮威武,刚才我一眼看过来。差点就以为是你父亲复活了。”
“他是他,我是我。”
丁千看起来并不愿意提起他父亲。
“怎么,怕被他连累?不管你怎么想,你都还是他的血脉。这是无法改变地事实。他要把事情搞成了,现在新华宫里住的就是你了——看什么看?觉得我的话大逆不道?你好好想一想,你父亲做那些事。难道就没有为你着想的原因在里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吧,也只有满怀如此英雄气概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了。”
“我不恨他,也不恨杀他的人,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想好好报答救了我的邓大人。”丁千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你这么想也没错,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情,往往不由自主……”银天话未说完,附近突然响起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仔细一听,应该是西边山坡上传来地。
银天把抽到半的烟往雪堆里一甩:“妈地,毛子又来找打了——我先过去了,你自己小心,想报答邓大人的话,好好活到战争结束,回去给他老人家尽孝吧。”
丁千唰地立正:“是——长官!”
听到枪声,小教堂里呼啦涌出一堆人,一律佩着铁道兵臂章,正是丁千指挥的106铁道连先头勘测小分队。
“副连长,是敌人来了吧,我们该怎么办?”一名瘦高的列兵着急地问道,新丁都这样——不奇怪。
“还能怎么办,准备战斗。”丁千嚓啦一下拔出腰间的金陵手枪。
那边邱毅鹏倒是急得直跳,看来他的战车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
丁千灵机一动,走到他身边拍了拍:“邱准尉,要帮忙吗?”
“铁道兵也会修战车吗?”
“不会,不过我们有枪有人,如果哥萨克冲到这里,我们可以掩护你的战车。”
“最后一句话应该倒过来说的吧。”邱毅鹏撇了撇嘴。
丁千一摊手:“互相帮助嘛。”
邱毅鹏探头看了看打开的引擎舱,又回头看看丁千背后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歪歪头,向丁千伸出手:“成交。”
是逢严冬,大雪封山,华军贝加尔突击集群只能沿降雪较少、道路集中地色楞格河谷推进,上万部机动车、马车及数万步骑兵构成的双路行军纵列在色愣格河两岸绵延上百公里,两翼缺乏有效防护。
俄军趁机以小股骑兵从侧翼突袭这漫长行军纵列中的薄弱部分,通常是寻找运载辎重给养的卡车和马车队加以攻击,有时也进行长途奔袭,绕到华军深远后方进攻筑路作业中地铁道兵部队。
这就使进攻部队不得不分出相当的作战兵力用于保护辎重部队和铁道兵部队。
这一次,俄国骑兵似乎挑错了进攻时机……
//com//乌拉!”
头戴皮帽子的哥萨克骑兵挥着马刀、挺着长矛,从白茫茫的山坡上一涌而下,被冰雪覆盖的针叶林掩护了他们的行动,山坡下就是拉成了细细长蛇阵的华军行军纵列——掉队的车辆和士兵零星地点缀在路边。
已成废墟的小村内,几发红色信号弹升起,附近的华军立即以营连为单位,将车辆环绕组成车阵,战车与骑兵在阵外环绕巡游,这是敌情不明时最保险的支撑点式防御法。
小村里此时正好驻扎着第一装甲军军部,其战斗兵力包括一个摩托化警卫连(180),一个装甲侦察排(3四号“猎犬”超轻型战车),另外还有战斗铁道兵106连的先头勘测分队18人,以及隶属装甲第旅的一部掉队的三号“捷狐”轻型战车。
哥萨克们似乎咬准了这座小村内必有高价值的目标,数百名骑手分成好几路松散纵队,从积雪较少的几条山脊线上俯冲而下,当村内驻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前面的几骑已经挺着长矛冲近了村口的小教堂。
“打!”
丁千一声令下,以教堂周围的雪堆、矮墙为掩体,十几名铁道兵手中的汉阳马步枪放爆竹般地鸣响起来,几乎与此同时,抛锚在教堂门口的那部捷狐战车炮塔上也传出了沉重急促的金陵式气冷重机枪射击声。
人仰,马翻,长矛飞到一边,人马顺着惯性冲进雪地里,扑起纷扬的雪末。一顶哥萨克的皮帽子远远飞出去,正好落到战车的炮塔顶盖上。
“乌拉!”
更多的哥萨克骑兵紧随其后杀了过来,马鼻子里喷着粗粗地白汽,马蹄子掀起片片雪雾,矛尖上飘着旗,马刀上反着光,在这令人窒息的凶猛冲锋面前,那些猫在未经修固的临时掩体后面、手忙脚乱拉着枪机的铁道兵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活生生的暴风一扫而空……
突然,一部“猎犬”超轻战车从教堂东边一道栅篱旁探出了它玩具般的袖珍车身。车还没有停稳,架在车体右侧的机枪已经喷出了炽烈的枪焰,几乎与此同时,栅篱的缝隙间伸出一长列大小不一的枪身,一起朝正向教堂冲锋地哥萨克骑兵开火。
朝小教堂一带冲击的百多名哥萨克在两个方向猛烈火力的夹击下,短短一两分钟里就损失近半,剩下的人马则一股作气冲进了教堂院子里,疯狂地砍杀起院中的铁道兵来。
丁千一个就地十八滚,避过了一柄斜刺过来的长矛,回手连发三枪。打落了一名满脸大胡子的哥萨克,却眼看着邱毅鹏的战车被几名哥萨克团团包围。其中两三人已经跳上战车,用马刀和手枪朝战车的观察孔里乱捅乱射起来。因为被人压住,人力驱动的炮塔无法转动,机枪突突突地朝只剩下马蹄印地空地倾泻着无用的子弹——邱毅鹏危险了!
没有想太多,冒着随时被沉重地马匹撞飞、被锋利的马刀砍倒的危险,丁千举手就射,三下两下打光了剩下的子弹,把狗熊般趴在战车上的三个哥萨克一一打倒。
“长官小心!”
身后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是几声枪响,丁千下意识地纵身一跃。只觉一阵冷风紧贴身体一掠而过,落地时回头一看,一匹栗色大马扑通一声栽进了厚厚的雪堆中,上面的骑手则耍杂技般地在空中翻转了一两圈。重重地摔在教堂大门前扫干净的空地上,扑嗒扑嗒滚出了好远。
“长官,你没事吧。”
救下丁千的原来是邱毅鹏那部战车的驾驶员陈宇。因为战车已经无法开动,车上又没有供驾驶员使用地车载武器,陈宇就留在了战车外,与丁千的小分队并肩作战。
“没事,我欠你一条命。”丁千说着,拉住陈宇往教堂门口跑去,沿途大声招呼部下们往教堂里躲避。
眼看就要到门口了,陈宇站住了:“等等,邱准尉还在外边!我不能丢下我的车长!”
丁千哗啦一下给换了新弹匣的手枪上了膛:“你先进去,我去救他,就当我还你地!”
陈宇却突然把丁千往门那边一推:“不,你留下,我的车长当然要我去救。”
话音未落,陈宇已经一个人冲向了陷于敌阵之中的战车。
丁千又气又急,狠狠摔掉军帽:“少他妈臭美了——有人跟我一起去救那边地战车兵弟兄吗?”
已经进了教堂的一名大个子下士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我们是修路的,不用那么拼吧。”
倒是那名平时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年轻列兵第一个举手道:“长官,我跟你去!”
军人真正的勇气果然要到生死
能完全体现出来吧——
“还有我。”
“算我一个!”
—
“我也去。”
也许是受到这名列兵的激励,眨眼间就召集了另外三人,官兵五人一边朝四周环绕奔驰的骑兵开火,一边追着陈宇冲向二三十公尺外的战车。
突然,紧紧围着战车的那一堆俄国骑兵如雹打的柿子般沙沙啦啦地倒成了一片,中间的战车则被不知从哪里攒射过来的弹雨打得乒乓乱响、火星飞射。
放倒了最近的一名骑兵,丁千趁隙四下张望——栅篱那边的猎犬战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栅篱近前散落着几具人马尸体,倒是南边的大路上赫然展开了好几部我军的捷狐战车,正猛吐着火蛇冲近过来。
原来,附近的装3第2装甲连(8捷狐轻战车)及所属摩托化步兵营第1连(欠一个排),接到警报后便匆匆向村内集结过来,未及与村内友军联络就直接投入了战斗。
教堂附近余下的哥萨克见势不妙,掉转马头往山林中遁去,丁千与部下朝着马屁股追射了一轮,便急急赶到战车旁,却见陈宇胸前插着根长矛,额顶上赫然一个弹洞,面朝天倒在战车履带旁。
丁千俯下身去探陈宇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丁千的两个部下掀开了覆在战车上的哥萨克尸体,邱毅鹏哗啦一下掀开顶盖,一眼看到陈宇的尸体,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地跳下车,扑地跪在了陈宇身边。
“开什么玩笑……没有我的批准,你怎么可以……那么快就……”
年轻的准尉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已经哽不成声。
丁千轻轻拍了拍邱毅鹏的肩:“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他说绝不抛下他的车长。”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看看那边,我的好几个兄弟也倒下了,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场,今天是最好的弟兄,明天也许就是你我——正因为如此,为了死去的弟兄们,我们一定要把这场圣战打赢!”
丁千遥望着雪地上肠破头断的部下们的尸体,流着泪说完了上面的话,突然转向身后幸存的几名部下:“楞着干什么,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的,救得一个算一个!”
村外,从其他方向进攻村子的几股哥萨克骑兵也已经败下阵来,零零散散地朝山脊上攀登,军部装甲侦察排的猎犬和第3甲旅的捷狐正追着他们扫射,迫击炮弹不断在山脊上炸响……幸运逃脱的人大约只有进攻开始时的两三成,村内外留下了三百多哥萨克的尸体或伤兵,满地的死马将成为第一装甲军以至整个左翼突击集团未来几天内主要的鲜肉供应来源。
华军方面有二十一人战死,四十余人负伤,伤亡者中有十人来自铁道连先遣队。
银天少将的军部还要跟随大部队向前移动。丁千的先遣队虽然损失过半,却不能不继续完成他们的勘测工作。邱毅鹏的战车要进整备营大修,他还需要新的驾驶员,在此之前他得跟随运伤兵的卡车到后方野战医院走一趟——从战车观察缝打进的子弹粉碎破裂,给他漂亮的脸上留下了几处不算严重的擦伤,但受命关照他的银军长一定要他到医院里去检查一遍。
三人分别之前,一起参加了战死者的葬礼。
由于部队必须尽快开拔,时间仓促,只能暂时将尸体埋在雪堆中,树立起写明单位姓名的墓碑,待局面安定后,再由后续部队来做进一步处理。
庄重悲沉的哀乐声结束后,银天戴好军帽,扶了扶身边那两位有缘的年轻人:“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在里面,但是我们没有理由抱怨,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道路,明白吗?”
两人肃然立定:“是,多谢长官教导。”
银天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又不放心地回过来对丁千道:“丁中尉,刻意忘记和回避过去,除了助长自身的怯懦,没有更多的意义。我希望你能更勇敢更豁达的面对一切,你父亲在天有灵,也一定会这样期望的吧。”
丁千感激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啪地一下,用力敬了个礼。
在贝加尔方面的冬春攻势中,类似的战斗经常上演,结果却不尽相同,甚至曾有疏于防范的整营辎重车队遭敌突袭后全灭的战例,但俄军终究没能阻止华军两个机械化突击集团前进的步伐,到19151月也就是开战后的第15天,华军宣告完成对乌兰乌德要塞的合|||
//com//“奏乐!”
一声令下,站台上军服鲜丽的军乐队奏起了陆军进行曲,在激昂的乐声中,一位鹰目狼眉的将军整理着手上的皮手套,缓步走下列车,后面紧跟着一大堆随从。
“敬礼——”
一阵整齐的“咔嗒”声,依仗队将闪亮的步枪竖到胸前,准备接受检阅。
“王司令官,您终于来了,欢迎欢迎。”
一位披着貂皮大衣、方面阔额的上将急步上前,热情地握住了来人的手。
“亲王殿下多礼了,王某初来乍到,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来人正是刚刚到任的蒙古方面军司令官王直大将,因朝中事务繁杂,女皇又屡次垂询,王直未能在开战前到任,方面军司令官之职暂由参谋长向蓝上将兼任,前几天才得以从陆军参谋长兼国防总部陆军部长任上卸职,乘坐专列星夜急弛,终于在今天赶到了方面军司令部所在。
被称为亲王殿下的向蓝上将谦逊地抬头笑道:“哪里哪里,你是司令官,我是参谋长,赐教不敢,有问必答倒是不错。”
这位向蓝殿下,乃刘云新嫡系内俗称的“五虎将”之一,在甲午、亚俄战争中屡立功勋,早在前清时就因功受封科尔沁亲王。本朝太祖武皇帝登基后,因拥立有功,加封蒙古亲王爵号,世袭罔替,曾任蒙古军区司令、骑兵总监、骑兵学院院长等职。一向位高权重,就算是未来人集团中的老嫡系军人也得敬他三分。
两人客套了几句,大略介绍了一下各自身后的要员,再一起检阅过依仗队,便共乘一部“王虎”牌小汽车,一路不停地直抵方面军令部。
“先给我讲讲战况吧,接风什么的稍后再说。”
刚一下车,王直就迫不及待地要了解形势。
向蓝抬手笑道:“早知道王司令会这么说,请这边走。”
方面军司令部就设在原蒙古军区司令部大院内,司令官办公室与参谋室都在同一幢红墙小洋楼里。向蓝引着王直先看过了司令官办公室,接着便连同一干高参一并引进了参谋室。
参谋室侧墙上,悬挂着巨幅战役形势图,环形会议桌中间则是一具制作精良的沙盘,地图加沙盘,两相对照,战役进程一目了然。
向蓝亲自执起教鞭,向王直解说起来。
“由我蒙古方面军统一指挥地两个突击集群,自恰克图、新谢连金斯克两次战斗后,未再遭遇敌军有力阻击。左翼集团于昨日越过冰封的色楞格河,切断了乌兰乌德通往伊尔库茨克方面的铁路线。绕至乌兰乌得北郊。右翼集团也于昨日攻占乌达河南岸重镇、乌兰乌德之东大门——奥诺霍伊,切断了乌兰乌德至赤塔之间的铁路交通,其先头支队越过乌达河,向乌兰乌德北面迂回,于昨日夜间与左翼集团汇合,完成了对乌兰乌德要塞市区的合围。”
王直抱臂望着地图,欣然点头道:“干得不错,比大本营的计划提前了两三天。”
前几天还身处统帅中枢、参御大局的王直自然很清楚这次贝加尔突破作战的各方面计划细节。
作战的目的在于将贝加尔湖以东地敌军从战线中撕裂出来,也就是切断赤塔、乌兰乌德方面敌军与伊尔库茨克后方基地的联系,再以绝对优势的重兵集团加以围歼。
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必须以闪电般的有力突击,在极短时间内突进250-400里,截断伊尔库茨克到乌兰乌德、赤塔之间的铁路线以及其他主要道路,并与东北方面军进攻部队相协同。完成对贝加尔湖以东敌主力集团的围歼。
机动性低下的徒步步兵部队显然是不适合完成这种任务的,单靠骑兵部队也不可能突破配有机枪和速射炮地步兵防线——这已经在欧洲战场得到了充分证明。
这样一来,大本营特意配置到蒙古方面军之4团军和东北方面军之第3团军的机械化部队就派上了用场。其兵力包括:13装甲旅、一个摩托化步兵师(禁卫第1师)和10汽车运输营,配备700装甲车辆和6000部汽车、拖拉机——在全部6000汽车和拖拉机中,2000部隶属装甲旅,3000部配给完全摩托化地禁卫第C分属各汽车营。
在最终得到执行的作战计划中,以上述机械化、摩托化部队为核心,组建两个突击集团。
组成左突击集团的部队主要从4团军中抽调,装甲兵力包括银天少将的装1军、文宇少将的装2军和刘扬波少将的装3,骑兵兵力包括苏塔德楞台中将的禁卫骑兵军和毛天戟少将的骑1军,步兵兵力主要是许魂中将的禁卫第一军(辖禁卫第一摩步师和搭载马车、雪橇行进的禁卫第师,以及禁卫膘骑第1旅)。左突击集团司令官由许魂中将兼任。
右突击集团则由第3团军负责编组,装甲兵力为邢晓强中将地4军,骑兵兵力为罗剑秋少将的骑3,步兵兵力主要是搭载马车、雪行进的步兵第7师(来自第5军)。右突击集团司令官由邢晓强中将兼任。
左右两个突击集团沿色楞格河两岸突进,坚决冲破敌军拦阻,预定于开战后第16天分别越过色楞格河与色楞格河支流——乌达两河交汇处的战略枢纽——乌兰乌德——地包围。
在两个突击集团之后,是作为第二梯队的左、右主力集团。
左主力集团同样来自4团军,包括郑虹中将的禁卫第2、步兵第1军和第2军,外加一个骑兵旅。由4团军司令官赵民河上将亲领。
右主力集团主要是第3团军地余下兵力:步兵第5军余是步兵第10师,步兵第7军和骑兵第4军7|令官赵飞雪上将亲自指挥。
//com//个主力集团将着力保障突击集团的后方交通线,并作攻占突击集团合围、隔断的敌要塞。
与此同时,东北方面军的第1、第2集团军须选派精锐突[:线东侧平稳推进,与第3团军相协同,完成对赤塔方面敌军的合围。
“第1和第2集团军推进到哪里了,大本营这几天有通告脱下手套,在屋角烧着开水的火炉边坐了下来。
“昨天的最新通告,第1集团军突击部队于1月8攻占距国境的莫戈恰,第2团军突击部队于1月9日攻占国境外120里的舍尔洛瓦亚戈拉,由于补给不便,两集团军已暂停推进,先集中力量整修道路,建立兵站,预计1月13前后可恢复进攻。”
王直点点头:“他们没有机动车辆,全靠人力马力行进,天又那么冷,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殿下,接下来的作战,您有什么打算?”
向蓝竖起教鞭轻点着肩头:“王司令官从大本营过来,必然深悉统御大计,还请王司令官多多指教才行啊。”
王直拱手笑道:“客气了,客气了,为了不付皇上与国民的重托,我等理应精诚合作,合济互补,王某初来乍到,还请殿下先指教罢。”
向蓝回礼道:“指教不敢,尽参谋长之职而已,司令官请看——”
“现乌兰乌德包围圈内之敌,已确认为西伯利亚第5之残部及西伯利亚4一部。克图、新谢连金斯克两度阻击我突击集团,屡遭重创,其残部应该不到一个师。后者是开战后紧急从伊尔库茨克方面赶来增援的,其一部在奥诺霍伊之战中被我右突击集团歼灭。一部在遭到我左突击集团猛烈打击后向乌兰乌德西面溃退,余下约一个旅的兵力被封闭在包围圈中。加上乌兰乌德要塞本身的一个守备团,总共6到个步兵团和为数不少的炮兵部队。”
“乌兰乌德要塞在上次战争中并未遭到直接进攻,战后作为俄国在远东地三大战略枢纽之一,得到全面的扩建和加固,根据战前汇集的情报,要塞区域共设6个堡垒,10炮台,配备大小火炮和迫击炮超过门,机枪上百挺。部分火炮和机枪安设在装甲炮塔中,以钢筋混凝土为底座,普通的重炮无法摧毁。有鉴于此,缺乏重炮的两个突击集团应尽快将包围任务交给后继的主力集团,由携带重炮的主力集团进行要塞攻略战”
“乌兰乌德以东的赤塔方面,现已确认仅有西伯利亚第6军驻防,由于赤塔要塞的重建工作长期搁置,预计该军不大可能留守赤塔顽抗,倒是很有可能主动放弃赤塔,向乌兰乌德方面靠拢。以图为乌兰乌德解围,并打开其撤往贝加尔湖以西的通道。在这个方向上。我军地任务有三,其一是阻止西第6军为乌兰乌德解围;其二是迅速夺取赤塔及其周边铁路系统,以便尽早将乌兰乌德以东的铁路线与国内海叶铁路连通,从根本上解决北方前线补给问题,为几个月后的春夏攻势做准备;其三就是歼灭西第6军,直接摧残敌战力。”
“至于乌兰乌德以西的伊尔库茨克方面,有情报表明,由两到三个军组成的一支重兵集团正在迅速展开,显示出了强烈的进攻意图,预计将在近一两周内发起全线进攻。以图解救贝加尔以东被困部队。由于贝加尔湖已经上冻,敌军将有更广阔的活动空间,相应地,我军也要进行更全面的防御准备。”
“具体计划是这样的:4团军的主力集团应在15前开抵乌兰乌德。由该集团地3个步兵军||||:军地主力集团则应于16号前开抵塔尔巴哈台-奥诺霍伊一线,之后以基本兵力向东推进,与第1、第2集团军包围并攻取赤塔。”
“4团军的突击集团在将乌兰乌德要塞交给主力集团之后。应迅速向西展开,在贝加尔湖东岸的坦霍伊-巴布什金-色楞金斯克-奥伊穆尔一线建立机动防御阵地,以应付伊尔库茨克方面可能发起的大规模进攻。第3集团军的突击集团=力集团向赤塔推进,其基本兵力将沿乌达河谷向乌达河上游地区挺进,以期在西伯利亚第6军逃脱之前,封闭赤塔西北雅布洛诺夫山脉上的几个主要山口,为东北方面军其他部队抓住和歼灭西第6军创造有利条件。”
听完向蓝行云流水般的讲解,王直以拳击掌道:“漂亮,有这样的参谋长,我天天睡大觉都没问题吧。”
“司令官说笑了,计划虽如此,战场形势却是瞬息万变,于突变之战局中或当机立断,破敌致胜,或坚忍不拔,解危去困,非有如武育侯这般的司令长官来担当不可啊。”
王直点头笑了笑:“我在中枢任职多年,不觉得自己像司令官,却似乎更适合做参谋长,既然殿下这么说了,我就试着扮一扮那当机立断、坚忍不拔地司令长官吧。”
说完又起身戴好手套:“我在大本营时就听说两个突击集团的车辆损耗得厉害,敌军对我交通线的破袭也很麻烦——实际情况究竟如何?”
“车辆的过度损耗,一方面是由于恶劣地天气状况,另一方面正是由于敌军的骚扰。根据昨天汇集的报告,全部700装甲车辆已有废,另有176部在修,全部6000部汽车和拖拉机中有106部报废,另有部在修。”
“车辆制作工艺地问题么?不,这已经比同时期欧洲战场的战车、汽车的表现要好得多了。”王直这么一想,也就没了脾气。
“至于敌军对我交通线的破袭——”
“就由我亲自到前线去体验体验吧。”王直鹰目一闪,宣示着不容阻拦的强大意志。
//com//尔库茨克,俄军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司令部。
“太快了,这样的突进速度靠人力和马力是不可能办到的……”
面对墙上画得花花绿绿的地图,远东方面军司令官巴列耶夫上将腆着肥硕的肚皮感叹道。
“敌人靠的是坦克和汽车部队,坦克能轻易突破我们的野战防线,而汽车能把步兵和补给迅速运到前线——坦克和汽车并不稀奇,重要的是数量和组织形式。”身形瘦长、与司令官形成鲜明对照的参谋长托卡列夫少将在旁回应道。
门开了,一名副官进来报告:“纳卡西泽将军求见。”
巴列耶夫摆摆手:“请他进来。”
稍顷,一名脸庞宽阔、蓄着羊角胡的骑兵中将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巴列耶夫热情地迎了上去:“欢迎您,亲爱的米哈伊尔*伊西泽,您一路上还好吗?”
纳卡西泽急忙摘下他的哥萨克皮帽,伸手与巴列耶夫紧握在一起。
“托上帝跟您的保佑,我和我的装甲部队一路平安,部队还在车上,只要您一下命令,我马上带他们去前线,把黄猴子的玩具碾成碎片!”
巴列耶夫抚着肚皮点头道:“太好了,有您这位装甲兵之父在,敌人的装甲部队再也不能横冲直撞了——请到这边来,看这里。”
这位被巴列耶夫称为“装甲兵之父”的纳卡西泽将军,亚俄战争时乃西伯利亚哥萨克骑兵部队的一名高参,与巴列耶夫共事过一段时间。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惨烈大战中,令拿破仑赞叹、令俄罗斯人骄傲的哥萨克骑兵在敌方机关枪和速射炮地强大火力面前败得一塌糊涂,变成“一堆完全过时的废物”。严酷的事实。迫使俄军中的有识之士痛感“必须研制一种兼有机动性和火力的装甲汽车”,其中倡导最积极的,正是纳卡西泽。
1905年,纳卡西泽设计出俄罗斯的西泽”装甲车,被当时的俄国国防部所采纳,准备试制,但是,当时的俄国没有汽车工业,只好委托法国的吉拉德*鲍埃公司来制造。于是,在1906年上半年,“纳卡西泽”装甲车:|+了。事实上,光从外形上看,这部“纳卡西泽”跟当时法国陆军装备的“沙隆”装甲车如出一辙,采用的也是法国汽车底盘。
该车全重3,乘员3-4,车体顶部有一个小机枪塔,装一挺哈乞开斯8米重机枪,动力装置为一台最大功率37马力的汽油机。公路最大时速50公里,装甲板45毫米。可在100-200距离上防御普通枪弹及榴弹碎片。
当时俄国政府向吉拉德*鲍埃公司订购了10“纳卡西泽”装甲车,该公司于1908年完成制造任务,随即启国军方偷去两部“研究研究”,最后运到俄国的只有8,加上先前的第一号样车,使俄军拥有了最初的九部装甲汽车。俄国陆军部以此为基础,组建了装甲教导队,由纳卡西泽将军任装甲兵总监,俄军的时尚新兵种——装甲兵由此诞生。纳卡西泽也因此被冠以“俄罗斯装甲兵之父”的美名。
在纳卡西泽的大力推动下,装甲教导队参加了1908俄军地夏季大演习,反映良好,俄军上层遂决定进一步扩充装甲兵实力。
从1908年起。拉脱维亚里加市的卢梭*巴尔德汽:~组装“纳卡西泽”装甲车地改进型“卢梭*巴尔德”,到欧战爆发大约
此外,还开发了“姆盖布洛夫”、“普梯洛夫-加~斯基*;;装有40毫米火炮。
与此同时,还从英国订购了大批装甲车辆,主要是“奥斯丁”和“莱彻斯特”两种型号的装甲汽车。前者全4,有两个机枪塔,各装一挺维克斯机枪,装甲厚8米,公路最大时速50里,战前共订购了100,实际到货60,1914年起,圣彼得堡普梯洛夫工厂开:装甲车,称为“奥斯丁*普梯洛夫”型,战前共完成20部。维克斯机枪,共购进20部,由于该车轴距太长,不适合俄罗:之后没有继续购入。
纳卡西泽并不仅仅满足于轮式装甲汽车的大发展,他的目光转向了更适宜在俄罗斯荒野上行驶的半履带式装甲车。1909年,沙皇的私人车司机A*凯格莱斯为波罗的海工厂设计了一种“轻型橡胶履带系统”,使车辆能“越野
在雪地上行驶”。在纳卡西泽主导下,普梯洛夫工始利用凯格莱斯的设计原理制造半履带式装甲车,工厂制成的样车于1913年夏季和冬季分别进行了行驶实验了60部这种装甲车,称为“奥斯丁-凯格莱斯”半履带装甲车,也有人将其称为“自动雪橇”,战前全部完成。
该车全重58吨,有2机枪塔,各装1挺维克斯机枪,动力为地“奥斯丁4水冷汽油机,公路最大时速25里,最大形成80公里,装甲厚7-8毫米。该车最大的特点就是车体前后各有一个延伸出去轮,可以提高通过壕沟的能力,冬季时还可卸下前滚轮换成雪橇,提高雪地通行能力,非常实用。
1911年前后,随着英国对德妥协政:+
//com//列耶夫挪动教鞭:“看这里,4的另外一个师—8——,4军军长,就是那个+夫斯基,说第8的阵地很容易被敌人迂回,要求后撤到贝加尔斯克——足足160里外的地方!”
一俄里等于一点零六公里,160里差不多就是170里。
“您是怎么回应他的?”纳卡西泽认得那个别列诺夫斯基,亚俄战争期间两个人曾因为无聊的口角在乌兰乌德火车站台上打过一架。
巴列耶夫大胡子一晃:“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臭骂了他一顿,要他死守色楞金斯克阵地,然后我立即命令第3乘上火车去那里,一直集结在伊尔库茨克的第2和刚从新西伯利亚紧急调来的西伯利亚第14师也已经整装待发。看这两条红箭头:我将把第2也调去色楞金斯克,而西伯利亚第14师将以滑雪和乘坐雪橇的方式穿过冰封的贝加尔意地插到敌军后方,用刺刀捅黄猴子的红屁股!与此同时,赤塔方面的第6将迅速沿铁路线向西对进,与解围部队在乌兰乌德城下会师——”
“司令官是打算以乌兰乌德为诱饵,把从色楞格河谷突进来的敌人吸引到要塞周围,以迅速有力的协同动作,反过来将敌军合围!歼灭敌军的同时,又解救了被困部队,一举两得,实在是非同寻常的高明计划。”挂着副夹鼻圆眼镜的托卡列夫参谋长笑咪咪地补充道。
纳卡西泽用手指摩挲着他那引以自傲的羊角胡,赞赏地点头道:“充满了哥萨克精神的作战!那么,给我地任务是什么?”
巴列耶夫仰起双手:“把敌人的装甲部队打成废铁!这些天来我们吃尽了那些小玩具的苦头。让我们的战士看到希望吧,让敌人也好好瞧瞧,我们俄罗斯也有强大的装甲部队!”
纳卡西泽自豪地扬起脖子:“当然,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您应该已经接到通报了,我带来了3实验坦克连和8个装甲车连坦克和240装甲车,另外还有1列配置>:听候您的调遣。不过也请您注意,我们只能在这里呆到月底,我们必须赶回东欧前线。去揍那些自鸣得意的日尔曼人。”
“时间足够了,月底之前我们就能完成战役,把两到三个师的黄猴子消灭在乌兰乌德周围,之后我地几个军将整齐有序地后撤到伊尔库茨克要塞为核心的筑垒阵地线,争取在这里坚持到1915战局结束。巴列耶夫倒也自信满满。
托卡列夫却颇有些忧虑:“据说敌人的一个装甲军就有超过克和装甲车,就当前汇集的情报,当面的敌军中至少4装甲军,估计坦克装甲车总数在600700之间,总监阁下带来的装甲部队在数量上恐怕……”
纳卡西泽拍了拍手中的皮帽子:“没有更多的了,所有能用的车辆跟受过完整训练的车组全部集中在这里了——要知道。大本营本来是坚决反对将宝贵地装甲部队用在这里的,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赞成这么做。”
巴列耶夫疑惑地眨着眼:“那么……”
“是皇上地意思,有传言说,皇上是受到了皇后的鼓动,而皇后——您知道那个格雷戈里-埃菲莫维茨-拉斯普京吗?”
“那个淫乱的修士?”
“是撒旦派来的使者,他把彼得堡的所有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法,缓解了太子殿下流血不止的毛病,从此皇后就再也离不开他了。听说那家伙经常在宫中举行异端的降灵仪式,皇后对他言听计从。而我们的皇上——真是可悲——又对那个德国女人百依百顺。”
托卡列夫一脸的怀疑与悲哀:“这是真地吗?也就是说,派您的装甲部队来支援我们的决定,其实是出自那个魔鬼派来的修士?”
纳卡西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多么希望我听到地只是谣言啊,可是连跟皇上最亲近的米哈伊尔大公都那么说。我还真是没办法不信了。话说回来,除了皇上的意思外,之前你们提交地那些关于敌方装甲部队的报告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是吗。那还真是没有白费工夫啊。”托卡列夫高兴地说——显然那些报告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根据开战以来前线部队的报告、指挥官的亲口叙述、战俘的审问记录以及好不容易缴获到的几部坦克装甲车辆,托卡列夫连
出了有关敌军装甲兵器性能和装甲部队编成的几份报容中还有很多不确定和需要补齐的地方,出于为方面军争取增援的考虑,托卡列夫还是及时将报告提交给了大本营。
报告显示,敌军开战以来在西伯利亚战区共使用了不少于7种坦克装甲车辆,其中坦克至4,装甲车确定为3种。
最常的出现的两种坦克分别被称为“杰胡”和“菲提意”,意思是“敏捷的狐狸”和“飞快的雷声”。前者大概4重,有一个单人机枪塔,装1到2挺气冷机枪;后者重89,一,一口径火炮和一挺机枪。
另外还有一种玩具般的袖珍坦克,大概只有2多重,没有炮塔,一挺机枪直接安装在一侧车身上,但速度非常快,被称为“列先”,也就是“猎狗”的意思。
最后一种坦克体积要大得多,因为没有缴获的实物,无法估计重量,但显然装有较大口径的火炮,中国人称其为“泽狄安”,也就是“驾御闪电”的意思,这种坦克不常出现,一但出现,往往意味着此地已成为敌军的集中突破点。
前三种坦克的装甲厚度大概在7到15米,后一种坦克虽然无法实测,但看起来应该更加坚固。
至于装甲车,有两种装备1-2~种装机枪的装甲车前后设有延伸出去的雪橇,雪地行进非常便捷。
装甲部队的编成自上而下依次是军、旅、营、连、排,一个装甲军编成3-4个装甲旅,旅是基本的合营、1个卡车运载的机动步兵营、1个依靠卡车或拖拉机机动个使用卡车的辎重连、1个机动侦察排和1个机动工兵排。每个装甲营辖2连,每连10坦克或装甲车,加上营部、旅部和机动侦察排的装甲车辆,一个旅大概有60-70坦克和装甲车,另有150-170部其他机动车辆,以及8-12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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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了你们的报告之后,我认为我军拥有的坦克性能应该远在敌军坦克之上!我军虽然没有诸兵种合成的装甲作战单位,坦克装甲车的数量也在敌军之下,但凭借坦克性能上的优势,足以抵消这一切不利因素,将敌军那些可怜的小玩具统统打回零件状态,协助其他兵种夺取最后的胜利!”纳卡西泽扬起拳头叫道,一脸的势在必得。
“我们的坦克真有那么厉害吗?听说进口的国产的加起来有七八种吧,性能全都在敌军之上吗?”托卡列夫有点不相信。
纳卡西泽笑了笑,把皮帽子戴回头上:“不相信吗?等确定卸车地点以后,请您亲眼来看一看吧,只要您看到我们最引以为傲的‘门捷列夫’,就一定会对我刚才的话深信不疑了!时间紧迫,最好现在就确定吧,司令官阁下,您下命令吧,要怎么使用我的部队?”
巴列耶夫看了看托卡列夫,又回望了两眼墙上的地图,点头道:“这样吧,我希望你派一部分适合雪地行动的装甲车部队伴随西伯利亚第14师越过贝加尔湖,执行穿插到敌人后方的关键任务。”
纳卡西泽略一盘算,爽快地答应道:“有两个装备‘奥斯丁-凯格莱斯’半履带装甲车的连队可以满意您的要求,事实上,这些装甲车还可以像拖曳火车车皮那样,在后面挂上一长串乘载步兵的雪橇,这是个节省马力的好办法。”
“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其他部队,请用来支援西伯利亚第军的进攻。请看这里,预定5后两个军将同时发起进攻,以一个强有力的钳形攻势,与西伯利亚第14师的迂回行动以及西伯利亚行动相协同,以总共3军又一个师的强大重兵集团,完成对乌兰乌德周边敌军的合围。西伯利亚第8将作为第2军的右翼,横切到乌兰乌德以南,阻止敌军后继部队由色楞格河谷赶来增援。全部的部署就是这样了。”巴列耶夫一口气介绍完,顿感轻松地放下了教鞭。
“明白了,余下的部队就直接开到色愣金斯克卸载,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届时我将亲临色楞金斯克指挥进攻。”巴列耶夫显得豪情万丈。
纳卡西泽再次伸出了手:“那么,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我亲爱的朋友,我们色楞金斯克见。”
//com//京师新华宫,透着巴洛克式厚重装饰风格的二楼大会议厅内,东亚联合大本营最高统帅联席会议正在严肃紧张的气氛中进行,此时正手捧讲稿抑扬顿挫发言的乃是帝国海军参谋长暨大本营海军部长严复上将。
“为切实完成大本营1915年战局计>:化,全面重组编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大本营海军部依照总参谋长阁下的指示,决定于1月12前完成以下编成……”
自去年12月26日东亚联合舰队机动[+今年1月2日的林加延湾海战中,南海方面舰队又重创四国联[>分保障了菲律宾和越南作战的顺利进行。1月6日,瓦胡岛守军投降,夏威夷全境平定,对美磁石战略正式展开——
为赢得这完美的开局,东亚联合海军付出的代价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远远低于战前最悲观的损失预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从此就可以一帆风顺、高枕无忧了,战争才刚刚开始。
1月7日,在大本营一般会议上,通过了将海军下一阶段>:移到南海方面的决议,并要求大本营海军部以此为前提迅速制订重新编成计划。
次日,大本营海军部又向联合舰队下达命令,要求机动部队在3内完成整备,1月12前展开“栈道”作战。
由于东亚联合舰队是由中日朝海军共同组成,大本营海军部制订的联合舰队新编成计划自然也就要提交到这个有盟国代表参与的最高统帅联席会议上讨论。
新编成计划具体如下:
东亚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上将,辖南海、东海、北海、东南四个方面舰队,外加机动舰队及各岛区特遣舰队。
南海方面舰队——
司令官萨镇冰大将(到任前由马升宇上将代),辖第一、二、三舰队:
#第一舰队。司令官由萨镇冰上将兼,下辖:
*战舰第1战队:平海(旗),宁海,靖海,威海(8380炮,节)——司令官程壁光中将
*轻巡第1战队:4艘豹字号
*第二机动部队,司令官山屋他人中将,萨镇冰率第一舰队抵达战区前,该部队暂由第2队司令部指挥:
日战舰1战队:伊势、信浓(波字号)——山屋他人中将亲领
朝战舰1战队:广开土号、李舜臣号(波字号)——司令官朴永翰中将
日战巡1战队:雾岛、名(雷字改,8门350炮。28节)——司令官藤岛龙之介中将
日装巡1战队:生驹
日轻巡1战队:球磨级4艘:阿贺野、由良、三笠、最上
#第二舰队,司令官马升宇上将,下辖:
*战舰第5队:瑞祥、瑞吉、瑞仙、瑞鹤
*战舰第6战队:雷电、云电
*装巡4队:白云、香云
*日本战舰第2队:加贺、土佐(瑞字号改,主炮6门305毫米/倍,19节)
*日本装巡第6战队:妙高、羽黑(伊吹级改,主炮4305毫米/倍,19节)
*朝鲜战舰第2队:
汉城(瑞字号,主炮6门305毫米/40,19节)
平壤(原电字号,主炮4305毫米)。17节)
*朝鲜装巡第1战队:太白级3艘——太主炮4305毫米/40。
*朝鲜装巡第2队:苏州级(改)2艘|5毫米/40倍
*朝鲜轻巡第1战队:豹字号轻巡4艘:]}
*朝鲜轻巡第2队:虎字号轻巡3艘:
*日本轻巡第2队:球磨级4艘(28):球磨、足柄、长良、大井
*日本轻巡第3队:虎字级1艘(28):得抚
*雷击第1战队:轻巡天虎,8艘阳字号
*雷击第2队:轻巡宝剑,7艘月字号
*雷击第3队:8艘水字号大型雷艇(
*日本雷击第1战队:村雨级4艘——五
*日本雷击第2队:朝潮级2艘——朝
*潜舰4队:供应舰波鲸,鲨25-36号,共
*潜舰第5队:供应舰沧鲸,鲨14、16-23(缺15),共
*潜舰第6战队:供应舰波鲸,鲨1-12,共
*日本潜舰第1战队:潜水母舰迅鲸。4艘鲨二、6艘鲨二改潜舰:伊-14号
*日
第2队:4艘鲨一型潜舰:伊1-4
*朝鲜潜舰战队:2鲨一型,5艘鲨二:3,5-
合计10艘旧式战舰,9艘旧式大型装巡。轻巡、27艘驱逐和潜舰。
东海方面舰队——
司令官刘冠雄上将,下辖第五、六、七舰队:
#第五舰队,即夏威夷驻留舰队。司令官刘冠雄上将,下辖:
*战舰第2队:扬波,逐波,伏波,驾波(8350炮,25节令官廖胜真中将
*战舰第3队:北岳,南岳,东岳,西岳(8305炮,22节令官高龙中将
*战巡2队:震雷、闪雷(8门350炮,28节)——司令官袁
—
*装巡1战队:超勇、扬威(4门305炮,24节)
*航空第3队:海鹰、猎鹰(22,各载机14架)
*航空4队:神鹰、金鹰(同上)
*轻巡第2队:4艘豹字号
*轻巡第3队:4艘豹字号
合计8无畏型战舰、2艘战巡、2装巡、4水母、8艘轻巡和驱逐。
#第六舰队,驻夏威夷潜舰部队。司令官李响中将,下辖:
潜舰第1战队:供应舰飞鲸,鲸16、20、21、22、2324,共
潜舰第2队:供应舰长鲸,鲸1、235、6号,鲸11、12、共8。
潜舰第3队:供应舰须鲸,鲸7、8910、鲸17、18号,共
合计20艘大型远洋潜舰。
#第七舰队,即夏威夷方面运补船团护航部队。司令官易明轩中将,下辖:
战舰4队:龙威(3代),凤翔(2)——主炮8350,航速节。
装巡第2队:杭州、广州、福州、泉州
日本装巡第2队:伊吹、鞍马(即中国苏州级)
航空第5队:飞鹰、天鹰(航速最大17节,载机6-8架)
轻巡第5队:4艘虎字号(28节)
轻巡第6战队:4艘剑字号(26节)
日本驱逐第1战队:村雨级4艘——村雨、时雨、雾雨、
日本驱逐第2队:村雨级4艘——朝雨、松雨、山雨、+
朝鲜驱逐第1战队:狼字号
朝鲜驱逐第2队:阳字号
合计2无畏型战舰、6艘装巡、8轻巡、2水母和22驱逐。
东南方面舰队——
司令官松村龙雄中将,任务区在菲律宾海到珊瑚海之间,基本兵力为第三舰队:
#第三舰队,司令官由松村龙雄中将兼,下辖:
*日本装巡第3队:浅间、常盘(富士级改进型,主炮4米/45倍)
*日本装巡4队:磐手、八云(主炮4203毫米/
*日本轻巡4队:朝日级旧轻巡4艘“日清”。“日进”
*朝鲜轻巡第11战队:江华级旧轻4——“江华”、“群山”、“济州”、“釜山”
*帝国驱逐第11战队:月字号8
*日本驱逐4队:丛云级
*日本驱逐第11战队:丛云级3
*朝鲜驱逐第3队:雪字号
*朝鲜驱逐第11战队:雪字号
合4旧式二级装巡、8艘旧式轻巡和22驱逐舰
北海方面舰队——
即勘察加攻略部队,司令官阿部弘毅少将。下辖:
日本装巡第5队:富士、出云(主炮4门203毫米/
日本轻巡第5队:笠置级旧轻巡4艘——“笠置”、““宗谷”、“津轻”
日本驱逐第3队:朝潮级
机动舰队——
司令官梁书铭中将,大本营海军部直属部队,下辖:
航空第1战队:大鹏、云鹏
航空第2队:金隼、猎隼
战巡1战队:迅雷、响雷
装巡第3队:昆仑、祁连、天山、秦岭
轻巡4队:白虎等4艘虎字号
驱逐第5队:轻巡捷豹,8艘阳字号
驱逐第6战队:轻巡王虎,8艘阳字号
合计舰队航4,2,装4装巡3队),轻巡6,
//com//“南海方面舰队的主要任务,在于协同和支援陆军南方方面军尽早完成南海攻略作战,也就是菲律宾、法属印度支那、马来亚、婆罗洲、荷属东印度的平定。目前,南海攻略的第一阶段任务已接近完成,展开第二阶段作战的时机业已成熟。”
“在越南方面,由于海防港的迅速攻克,下龙湾登陆场的海军掩护兵力得以解脱,且随着第六集团军的大踏步突进,以河内为中心的北也就是北越南的平定已指日可待,我军对法属印度支那的攻略重点将转向以顺化为中心的中和以西贡为中心的南。”
严复讲到这里,顿了一下,瞥了一眼会议桌旁那位又矮又黑却颇为精壮的“越南复国军总司令”阮文绍上将。
1858年,法国以保护传教士为借口:L王朝与法国签订《顺化条约》,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权,1885,清帝国政府与法国签订了《天津条约》,承认越南是法国的保护国,结束了与越南的“藩属”关系。法国占领越南后,全面推行“分而治之”的殖民政策,将越南分割为南(交趾支那)、中(安南)、北(东京)三个部分。并将这三个地区与法国从暹罗夺取的柬埔寨、老挝一起拼凑成“法属印度支那联邦”,集大权于法国总督一身,奠定了法兰西帝国在远东的殖民构架。
东亚联盟在亚俄战争中的全面胜利,有力地推动了亚洲民族解放运动,一时间,“把欧洲人赶回老家去”、“亚洲属于亚洲人”、“解放我们的民族”之类的口号以不同地语言风行于亚洲各地,与中国接壤且历史渊源深厚的越南更是立即兴起了一场反抗法国殖民统治的“奉君义兵”运动。
所谓奉君义兵。乃是法国殖民军中的越南
//com//“看来我们别无选择,我同意取消海峡战役。”
相比几年前初入内阁时风度翩翩优雅大方人见人爱的超帅气形象,此时的温斯顿*邱吉尔已经稍显发福,额头上也隐隐现出了几道便如此,他仍是英国最年轻的海军大臣——四年前当他坐上这个众人瞩目的位置时还不到36岁!
陆军大臣基钦纳对邱吉尔的让步显得满意而宽宏大量,微微点头道:“这就对了,整个一九一五年,我们除了防御,没有别的出路。”
就在东亚联盟袭击珍珠港并最终宣布加入同盟国一方作战之前,邱吉尔和基钦纳曾就1915年战局计划的拟+:欧派”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事实上,协约各国在1914年战局结+:战略计划,联盟的每个成员国都尽可能争取本国的利益最大化,即便有可能牺牲联盟其他成员的利益也在所不辞。不过由于英法两国在地缘上较为接近,且利益分歧较小,各方面的协调要密切得多,所以在拟订1915年战局计划时,两国不惜让俄国付分舰队已经由夏威夷赶回南海,加上原先南海方面以旧式主力舰为基干的分舰队,实力上彻底压倒了已被严重削弱的四国联合舰队。
如果不能及时派出援军,英法荷的远东殖民地将在短时间内纷纷陷落,缅甸、印度也将超不保夕,印度一失,日不落帝国也就空存虚名了。
援军从哪里来?邱吉尔思来想去,绞尽脑汁,最后也不得不承认,除了为攻略海峡作战预备的兵力,协约国手中再也没有可抽调的援军了。
然而,由于土耳其海军那两艘中国建造的先进战列舰的存在,显然不可能将海峡攻略部队全部调空……中国人的阴谋真是无处不在!
//com//九一五年一月十三日,柏林,德军参谋总部。
厚重的巴洛克式会客厅内,中华帝国派驻德国武官暨驻德军总参谋部代全权代表苏三岭中将正在等待德军参谋总长法金汉上将的接见。
德军战时武装力量的首脑名义上是德皇威廉二世,但战区的直接指挥一直是任命专人——总司令或战区司令负责,总司令、战区司令之下设大本营或战区司令部,按战斗活动和保障的类别分为各种专门的处,具体领导军队的战斗活动及其保障。战区范围内的最高权力属于总司令、战区司令,国内其他地区由通常的政权机关行使权力,而陆军部则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此时完全以充分满足前线的的需求为目标。
而德军战略指挥的组织系统,则是各集团军、战区直接隶属最高统帅部。
战前德军的武装力量备战问题特别是如何制定动员、集中、展开和首批战役任务的计划,皆由参谋总部负责,战时参谋总部则自动成为最高统帅部的基础之一,其长官即参谋总长在统帅部中起着实际上的主导作用。
苏三岭这次专程前来拜会法金汉参谋总长,正是考虑到对方在最高统帅部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事关同盟国集团在这场战争中的前途命运,非得与这种程度的人物会晤不可。
这些天来,听闻国内捷报连连,苏三岭也有些坐不住了,狠不得也带上一支钢铁雄师,扬鞭乌拉山,饮马伏加河。把亚俄战争时未竟的事业进行到底——这位出身禁卫第十“金狮”团、拿过象征最高勇武精神的一等白虎勋章的甲午战争英雄,在亚俄战争时先后任预备军参谋长和第四军参谋长,对那场胜利得远不够彻底,或者说,自己发挥的空间太有限太意犹未尽地战争一直耿耿于怀。
重任在身,不由自己,且欧战爆发之后,中欧强国集团遭到全面封锁,与东亚联盟之间的正常交通完全中断,回国之日还真是遥遥无期啊。
门开了。进来一位戴着小眼镜、胡须向两边高高翘起、神气活现的将军,正是苏三岭在报纸上见过的法金汉参谋总长。
“军务繁忙,让您久等了。”法金汉彬彬有礼地向苏三岭伸手道。
法金汉有一百个理由要对中华帝国的军事代表显示出充分的尊敬,中国为首的东亚联盟的参战让德国看到了夺取最终胜利的希望。
虽然与中国结成同盟,就意味着德国将成为美国的敌人——为了解除太平洋、印度洋作战地后顾之忧,中国几乎肯定会对美国展开打击。
然而包括法金汉在内的德军上层一致认为,美军要将足够规模的军队在欧洲展开需要很长的时间,在此之前,中德足以达成决定性的胜利——击败俄国,打通亚欧大陆桥。
近期东亚联盟在珍珠港、林加延湾、阿拉木图取得的一系列令人震撼的胜利。更加坚定了德军统帅部将军们的信心,或者说。增添了他们的恐惧。
+战斗”、“我们与凶残狡诈的恶狼做了交易”之类地怪话一时间也传遍了统帅部上下。
不过怪话归怪话,当前来看,也只有中国能将德国救出苦海。
到一九一四年底,欧战双方力量总的对比是对协约国有利的。协约国拥有二百三十一个师(英国二十二个,法国八十三个,俄国一百零八个,塞尔维亚十二个,比利时六个);中欧强国集团为二百一十个师(德国一百一十八个,奥匈五十四个,土耳其三十八个)。
事实上。在1914年战局中,德军作战部队已经损耗了其大部分基士兵、士官和军官,到1915年战局开始+早已不是开战前的那套骨架。基层作战部队新兵充斥,很多根本没摸过枪的年轻人只经过短短一两个月的强化训练就被推上了战场——据说对面协约国军队的情况还要糟,特别是协约国中人力和工业素质最低下的俄国。经常是两三个文盲兵共用一支步枪……
然而,无庸置疑,拥有广大领土、殖民地的协约国集团在人力物力上远远胜过中欧强国集团,旷日持久地战争对后者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德奥最高统帅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始终未曾放弃速决战的希望,竭力寻求赢得决定性胜利的途径。
马恩河战役后接替小
任德军参谋总长的法金汉曾也曾固执地认为,这场战欧寻求决定性地解决途径,这方面的有利条件是:英国尚未充分展开兵力,法国也在1914年战局的历次交战中:||弱。
反对地声音首先来自德军东线集团军群指挥部的兴登堡和鲁登道夫,这两人因围歼俄第2团军的坦能堡大捷而声名大振,并得到了德国首相贝特曼-霍尔韦格和以康拉德为首的奥匈统帅部的|要求首先摧毁俄国,结束东线的战争,这样必将迫使英、法让步,使它们同意缔结有利于德、奥的和约。
他们的理由是:俄军由于1914年的:器弹药,不可能像西线完成了筑垒工事防御线的英法军队那样难以击败,且东线尚存在进行运动战的可能性,这里的战斗行动无需从突破坚固的阵地防御开始。此外,对俄国实施强有力的突击,将防止俄军可能对东普鲁士的入侵,能巩固哈布斯堡王朝的地位,对于争取摇摆不定的巴尔干国家成为德国极需要的新盟友,起着有力的推动作用。最后,占领俄国较富庶的西部地区,如波兰、立陶瓦、乌克兰,对扩大德国的物质资源、满足德国工业对原料急剧增长的需求和居民对粮食的需要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
法金汉虽然也认为在1915年迫使法|的,但对能够做到结束东线的战争以及即使迫使俄国退出战争,能够获得法国和英国方面的让步表示怀疑。他举出1812年拿破仑进攻俄国的悲教训,认为彻底战胜俄国是不可能的,甚至在其幅员辽阔的土地上还会断送对付英法所必不可少的兵力。
东亚联盟参加同盟国一方作战的决心令法金汉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德国得救了!
—
东亚联盟仅常备陆军就有58个步兵师(其46个中国师)和旅(相当于德军的骑兵师),总共170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完全动员后,作战部队可达到130步兵师(其中106个中国师)、旅,总兵力超过360人。
东亚联盟更拥有总吨位和无畏舰数量超过德国的海军舰队(中国海军总吨位和无畏舰数量微次于德国,排名世界第三),无论军舰的质量还是官兵的素质都具有国际一流水平。
东亚联盟的工业生产无论在规模上还是水准上都已经逼近德国,联盟各国巨大的市场更令德国垂涎不已,其广阔的领土上蕴涵的丰富资源与多达五六亿的庞大人口数量丝毫不逊色于英法的殖民帝国。
虽说人口平均素质较低,但采取重点培养的方式,也足以遴选出相当数量的精英,维持起一个现代国家的构架,自亚俄战争以来,与列强一较高下的资格已经无庸置疑。
从地缘政治上看,东亚联盟更是中欧强国集团最合适最有意义的盟友,有了中国的参战,英法的亚洲殖民地必将遭到进攻或截断,英法将无法从这些殖民地吸取力量投入到欧洲战场,反而要增强当地的防御兵力,无形中减轻了德军在西线的压力。俄国若受到东亚联盟与中欧强国集团两方面的联手打击,它的失败将是注定无疑的——关键是它什么时候投降。
“军务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奉本国总参谋部之命,希望能了解贵国与奥国的1915年战局计划。”苏三岭放下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开见山道。
法金汉犹豫了一下,小眼镜后面的蓝眼珠左右转了转,双手叉在微微隆起的肚子前面,点头道:“我军与奥军统帅部的15年战=已经完成,不知贵军与东亚联盟其他国家军队的15年战局计否?”
苏三岭心中暗骂:“这老头还想先试探我们,说起来话来鬼精鬼灵的,跟一般德国人的铁疙瘩脑袋还真不一样。”
嘴上却还得客客气气地应道:“我东亚联盟的战局计划早在去年年末便已最终确定,其中部分内容也曾通报给贵国,阁下应该有所了解罢。”
“我只是想最后确认一下,希望能听到阁下亲口告诉我完整的内容。“法金汉和蔼地微笑道。
这死老头……
//com//两天来,中俄两军为了争夺这座位于乌兰乌德以西80公>+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双方不断增添兵力,一时间形成了拉锯之势。
这天早上,华军装1旅旅长袁旭上校接到装1军军长银天令:派出1个混编战车连,支援禁卫第一师的一个步兵营进攻城南的阿克别托村,为后继突击部队执行迂回到城西以切断守军退路的行动打开通道。
蓄着一绺山羊胡、有“装甲小诸葛”之称的袁旭立即召来他麾下最好的战车连长付亮上尉——一位坚毅果敢的东北汉子,传达了军长的命令。
“这是军长亲口交代的任务,务必要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为我们装旅争光。付连长,有没有信心!”
付亮马靴一并:“完不成任务,属下当提头来见。”
袁旭拈须点头道:“好,既如此,你自己去挑战车和乘员,这次任务主要是支援步兵攻坚,你就带上飞霆轻战车六部,策电重战车四部,备足油弹,中午十二点之前进入出发阵地。”
说罢又提笔写了张字条递给付亮:“带上我的手令,有敢不听调遣者,叫宪兵绑了押到我这里。”
付亮得此信任,腰杆挺得更直了,中气十足地敬礼道:“是!请旅长放心,我付亮就算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辜负旅长的信任!”
袁旭微笑着拍了拍付亮的肩:“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到了那里记得要跟步兵的长官搞好关系,步兵战车协调一致、合力同心,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地战果。”
话语中透着慈爱,显出对付亮的特别重视与关爱。
付亮心知上级栽培之意。更加勤勉自省,不敢稍显骄满,当下也只能干净利落地道了声“明白!”,拿了手令,辞别旅长,转身掀开帐帘,大踏步走了出去。
迎面一阵清冷冰风,令刚从温暖帐篷中出来的付亮精神一振,潜藏的不安分思维也莫名其妙地活跃起来。
本朝太祖武皇帝定下的“军人七德”,即忠勇仁义礼智信。忠排在第一位,也是后面六德之根本。
付亮毫不怀疑自己对帝国与女皇陛下之忠心,如果有必要,他随时准备为此忠诚信念牺牲性命。
正如蓝天蔚所著《军人的修养》中所言:“以赤诚无瑕之心,忠君爱国之志,毅然赴死,无畏无惧,无怨无悔,成就铁血精神之军魂,飞抵凌烟阁而万世流芳……”
但是。这场战争的正义性真的如军报以至女皇陛下诏书中所写的那样,不容置疑。不可动摇吗?
自古以来,中华各皇朝皆以开疆拓土为昭然功业,勒石刻史,光耀后世,但史书也并非毫无差别地为此歌功颂德,也有君主沉迷于侵征掠战而荼毒百姓、引发内乱的沉重教训。
随着现代战争地规模与消耗呈几何数增长,国民的战争热情在对外征伐中变得越来越重要,凝聚国民的意志,形成举国一致的局面,才能最大限度地将国力转化为军事力。并保证国家最低限度的稳定。
此次大战,本是欧洲列强之争霸战争,与我国无甚关系,我国却趁机侵夺德国之太平洋领地。虽有事后议价之举,无形中却给列国留下我国贪婪钻营之印象。此为其一。
兴王师、举义兵,解放南洋以至亚细亚。本乃无上荣光之大义,但美国早已为菲律宾定好独立计划,也无意在亚洲开拓新殖民地,对我国向无恶意,我国却以近似不宣而战之行径突袭美舰队,攻占夏威夷,不但有失大国信义,亦必激怒美人,以美利坚之雄厚国力,若果真不肯媾和、与我死搏到底,结局尚未可料。此为其二。
北方失地,经上次亚俄大战,大部收复,两国边界亦经纽约和约确定,且我国上次开战之缘由,乃俄人在外东北屠戮华人并入侵我江东六十四屯,我军奋起自卫,进而惩暴复土,正义是非无庸置疑。而此次征伐沙俄,并非自卫反击,以“复土”而言难免牵强,以“解放”而言亦难自圆其说,而与同盟国联手对俄,东西对进,却似夺土灭国之野蛮侵略,大义飘渺无存。此为其三。
……
而且,这场战争真的能打赢吗?从已知的历史来看,这应该是自人类出现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了,地球上二十亿人中的绝大部分都被卷入其中,战场上的军队数以千万,短短半年间就有数百万人伤亡,也许正如那位反战领袖谭嗣同所说,这样地战争不会有真正的赢家,所有参与者都将伤筋动骨、血肉模糊……
打住,这样地想法已经滑到了危险的边缘,作为尊奉皇命、为帝国而战的忠勇军人,怎么可以认同那种反动分子的悲观论调,帝国陆军装甲兵上尉付亮,就此悬崖勒马吧!
压住了心头某些危险种子的无意识放纵,付亮加快了脚步,被压雪板、轮胎和履带压实的冰路在脚下嗒嗒作响,周围的雪地上纵横交错着深深浅浅的车辙,纷乱却很自然。
付亮先回到了自己的连部,挑出了状态最好的四部“策电”重战车。
装1旅共有6个装甲连,分属两个营,其中1连4装备“策电”重战车,2、5连装备“飞霆”轻战车,3装备“捷狐”轻战车,6连装备“追风”装甲汽车。
二号“策电”乃是十年前完成设计地第一代战车,重达二十四吨,配备一门75毫米短管炮和2-3机枪,乘员5名,由于车体笨重,动力系统落后,最大时速仅10公里。
一号“飞霆”与“策电”同时诞生,原本就预定要与后者搭配运用,全重八吨,配一门37毫米海军炮和1-2挺机枪,乘员2名,最大时速1公里。
三号“捷狐”于1912年定型,是为配1-2挺气冷重机枪,乘员2,由于采用了新型战车专用引擎和工艺更先进的变速箱,最大公路时速可达30公里。
看起来有些老旧的“飞霆”和“策电”不仅在装1旅中处于骨干地位,事实上,蒙古方面军和东北方面军的全部700装甲车辆中,这两种一代战车所占地比例差不多有六成之多。
//com//亮的装一连按编制应有10部“策电”重战车,分三个部,连部另有1部。来几经辗转,如今尚能正常使用的只有另外3进了旅维护连整修,1部留在了乌兰乌德郊外等待军[|容。
付亮自然是搭乘他的1010号连长车车,决定交给1排排长钟易少尉指挥。
这位钟易少尉来头可不小,乃是已故武镇公钟夏火大将之长子,长得人高马大,气宇轩昂,十五岁上便承继了公爵之位,当年入南苑少年军校,十八岁考入保定陆军学院,二十二岁以炮兵科第一名成绩毕业,编入第一装甲旅服役至今。
军队有其独立的等级秩序,即便贵为亲王,也须一体遵奉,绝不允许搞特殊化,钟易自服役以来从未显出纨绔子弟的习气,一贯勤奋谦逊,严以律己,深得付亮赏识。
这次特意挑选钟易为混编战车连核心——重战车排——的指挥官,自然也有提携锻炼的意思在内,这一点,想必钟易也心知肚明,无须多言。
连部车和重战车排的问题解决了,付亮又驾着一部挂斗摩托车往二连和五连驻地溜了一圈,每连挑出三部“飞霆”轻战车并配上最熟练的车组,临时编成轻战车1排和轻战车2排,分别由二连一排排尉和五连二排排长金正原上尉指挥。
挑出的战车原本就处于甲级战备状态,也就是检护完备、油弹齐全,随时可以投入作战的最优等状态,此时也就不必再做别的准备,直接开上了去往进攻出发阵地的公路。
混编战车连地10部战车外加配属的2装甲抢救车、3运载补给品的卡车在坚硬的冻土路面上蜗牛般慢腾腾地挪动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赶在十二点前抵达出发阵地,与正在准备进攻阿克托别村的步兵和炮兵部队汇合。
“终于等到你们了,欢迎欢迎。”进攻部队指挥官,禁卫第一团团长李翔上校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一张细长白皙的脸包拢在厚厚的皮帽与大衣领毡之间,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介绍过自己之后,李翔又拉过身边一位黑壮的大汉:“这是我们师里派下来的炮兵指挥官梁天少校,拆房子翻地的事交给他办就好了。”
“初次见面,幸会,幸会……”付亮分别与两人握过手。竖直身子道:“装1旅1连连长付亮上尉,奉命率第一装甲旅特遣混编受李团长调遣,请下达任务吧。”
李翔往冒着腾腾白汽地一座大帐篷努了努嘴:“反正也到开饭时间了,我特别吩咐团部炊事班加做了你们的份,让弟兄们先下来吃顿热呼饭吧,咱们也边吃边聊。”
付亮抱拳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付某就代装1旅的弟兄们谢过李团长了——弟兄们,都下来了,李团长招待咱们吃饭哪。”
团部军官食堂设在另一座帐篷内,以行军地图桌兼代饭桌。摆了两桌饭菜,付亮与李梁二人同坐一桌。另有团主任参谋、负责主攻阿克托别村的2营长等另外几位上尉以上军官围坐在旁,付亮麾下的三位战车排长则与团部其他军官坐满了另外两桌。
饭菜很简单,不过是每桌一大叠烙饼和一锅杂烩肉菜汤,另外按人头每人发一个鸡蛋。
付亮露出了羡慕的神色,鸡蛋在前线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通常只能从当地征收,而此处地阔人稀,俄军又厉行坚壁清野的焦土政策,撤退前后往往将所过之处夷为平地,即便以一团之力。要凑齐这几十个鸡蛋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李团长似乎感觉到了付亮的诧异,微笑着摘下皮帽子,两根手指拈起鸡蛋在桌上轻轻磕击起来:“鸡蛋是昨天从西边一个小村里征收来的,肉也是新鲜地。刚宰的一头小牛,从人家牛圈里直接拖进我们厨房——听说还拉了满满一车土豆洋葱什么地。”
留着络腮胡子的2营长王忠君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手枪:“还有一车面粉哪,那些毛子大妈又哭又闹。趴在面粉袋上不肯动,老子急了,拔枪就往她们脚下打,打得雪沫子刷刷乱飞,这还真管用,一下子就没声了,乖乖地滚到一边……我那警卫员小刘还直犯嘀咕哪,怎么毛子女人一个二个长得跟牛似的,哈哈哈——”
长着一副尖下巴的梁天掰着烙饼笑道:“那是因为他看到的都是老女人吧,听说毛子女人过了二十岁就变奶牛,二十岁之前还有水灵的,不过这一路过来,还真没见到几个看得过去的。”
付亮不做声,只是低头吃饭,把烙饼撕碎了泡进汤里,一骨脑灌进去,三下两下就填饱了肚子。
这些人——怎么这样,不但对抢劫毫无羞耻感,还为找不到漂亮女人而遗憾不已,这是帝国军人应有的作风吗?
一下子对这些人产生了无法抑制的蔑视之情。
完成任务第一,不能在这里伤了和气,何况对方地军衔都比自己高……
“进入正题吧,守军的情况摸清了吗?”
付亮不想继续浪费时间。
“付连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团长冷笑着眨了眨眼——他几乎就在一瞬间里完全看穿了付亮的心思。
姜还是老的辣。
“但是这就是战争,作为进攻地一方,我们没有必要对敌人仁慈,因粮于敌,尽可能榨取敌国的资源——物力、财力、人力——为我所用,有时即便只是为了让我们的兄弟过得更舒服一些,也不应受到指责。至于敌国平民地人权,等到战争结束,他们全都成为帝国臣民的时候,自然就得到了更充分的保障,专家都论证过了嘛,我国的人权是比沙俄好五倍的。”
付亮一时无语。
梁天赶紧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谈正题,谈正题。”
//com//众人匆匆吃完午饭,待勤务兵收拾完桌面,便摆开地图研究起来。
“综合两天来的侦察报告,推断守军约一个步兵连,配备两部装甲车和两到三门火炮,请看这里。”
李团长指给付亮看的,是一份由禁一团侦察分队绘制的简易地图,目标附近的地标一目了然。
村中一条大道呈南北向直贯而过,大道往北通向色愣金斯克西郊,往南通向塔尔巴哈台,在村南一座风车处与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大道汇合,构成一个不规则的“Y”字三岔路口。
村西是一片密密的针叶林,村东是一座小高地,高地以南是一片围着栅栏和矮墙的农地。
“你打算怎么干?”付亮问。
“我准备分两路进攻,两个连沿村南大道推进,两个连从南、东两个方向进攻村东高地,预备队3连在风车南面的凹地里集结。你看你的战车连怎么分配任务比较合适。”
付亮想了想,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我的部队可以分三路,3轻战车和1部重战车负责支援正面进攻的部队,另外3部重战车5部轻战车分别支援从南面和东面进攻村东高地的连队,其中右翼的轻战车部队必要时可向北绕过高地,迂回到村后,截断守军与后方的联系。”
“就这么办,时间不多了,得马上制订具体协同计划,什么时候搞不清楚,大炮打到自己人就麻烦了。”李团长十分干脆地应道。
讲到作战方面,这位李团长倒是果断英明,毫不拖泥带水。令付亮心生敬佩。
人果然还是不能光从单一方面来评判的。
炮兵指挥官梁天也来凑份:“进攻前的炮火准备,1个钟头够了没有?我手里可有整整两连大炮,最快一分钟可以打100发炮弹——我的计划是,先猛40分钟,突然停歇10分一线战位后,再回过来扫他20分钟,打他个措手不及,玩死
步兵、战车、炮兵的协同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涉及很多细节,不是随便开个会就能解决地,好在禁卫1团战前就经常跟装甲部队搞协同演练,积累了不少经验,加上开战以来高强度的实战磨合,现在看来已经不成问题。
付亮与李梁二人一拍即合,计划很快制订完毕,末了,付亮建议对地图上的进攻路线现地查看一遍,也就是跑到前线去实地侦察。
“好。难得有机会坐你们那铁壳子,走——”
……
平均每分钟落弹一百发的炽烈炮火刚刚向敌阵后推移。付亮麾下的10部战车便一起发出了低沉的引擎声,沉重的钢铁身躯摇撼:实的履带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辙印,后面跟随着蚂蚁般的一群群步兵。
前面熊熊燃烧地村庄映红了周围的白色世界,俄军没有立即还击,左翼王布武上尉的第1轻战车排外加付亮的座车率禁1团2的两个连(7连和8)很快开过了村南那座显眼的大风车,从正面向惨遭蹂躏中的阿克托别村稳步推进。
第1轻战车排的三部“飞霆”轻战车以倒“品”字形队形推进,付亮的座车则始终保持在第1轻战车右后方,以粗短的75米战车炮掩护主力推进。
敌人为什么还没反击?
在距离村庄不到一百米地地方,付亮心头突然晃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已经被之前我军地炮火准备打垮了吗?
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上次战争中,单纯以炮火摧垮对方士气,导致对方不战而溃的几个战例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俄军难道一点都没意识到这座小村的重要性?至少应该修起一堆坚固的工事,好让我军“策电”重战车的主炮好好表现一番嘛——
突然,最近的一幢农舍轰然爆碎。不到三十秒,又一发炮弹接踵而至,在王布武座车前面几十公尺外的雪地上炸开,顿时一片飞花碎玉,待纷纷扬扬的雪末如朝雾般散降消落,付亮再度从座车炮塔中探出眼睛和望远镜时,他看到一堵移动的钢铁巨墙——堵在小村另一头大道上地那个庞然大物,棱角分明,长长方方的,有点像加长加高的火车闷罐车皮。怪物前面突出一根长长粗粗的大管子,顶部中间靠后地位置上还“戴着顶小头盔”,从中伸出的俄制一九一零年式水冷机枪的圆柱形枪套证明了它并非火星人制造。
没有时间再去做确认,战或退,只有这两个选择,付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不打打开,怎么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便是付亮地逻辑。
不等付亮下令——事实上,付亮也不可能立即给所有车组下令,这里没有1部战车装有无线电——轻战车排的“飞霆”已经急不开耐地纷纷开火,37毫米炮弹冰雹般地射向那过分显眼的目标,顿时打闪耀的火花……
“打,把那东西打回老家去!”付亮通过脖子上的喉头送话器对全车下令。
沉重的“策电”一个急停,梯形的大炮塔缓缓转动,“轰隆”一声,第一发炮弹脱靶,强暴了路边一幢无辜的农舍,三十秒后,第二发在目标前方爆炸,又过了半分钟,第三发直接命中目标!
“打中了,干得好,再来三发,把那东西打碎了回炉!”
接下来一分钟内,付亮的座车又连射三发,一发近失,两发直接命中,目标附近一时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
硝烟散尽,付亮大吃一惊——那怪物几乎毫发无损,既没有起火,躯体上更没有明显的伤痕,甚至还吐着黑烟,憋着一股蛮力,沿着村中的大道张牙舞爪地逼了过来。
“撤……撤退!快打信号弹,不能跟这种怪物硬拼!”
//com//一九一五年一月十五日,帝国国会大厦。
议长席上的新任众议院兼参众两院联席会议议长陈次虎敲了敲桌上的小锤子:“表决结果,五百二十八票赞成,三十五票反对,十五票弃权。本议长宣布,一九一五年帝国海军补充法案依法通过,即日起生效。”
旁听席上顿时一阵欢呼雷动:
“帝国万岁!”
“帝国海军万岁!”
“我军必胜——”
列席的总理大臣杨正金微笑着转向国防部海军部长林泰曾大将:“林部长,国民对你们海军的期望很高哪。”
林泰曾谦逊地点头道:“国民广泛的支持是我军夺取更伟大胜利的根本基础,期待举国一致的战时体制能尽早建立和完善。”
嘴上虽这么说,林泰曾却无法不沉醉于法案顺利通过带来的喜悦与自豪中。
刚刚通过的一九一五年海军造舰补充法案是在林泰曾主持制订的海军一九一五补充备忘录的基础上制订的,该法案确定将一九一零海军法案规定的主力舰建造计划提前3完成,即由1925年提前到1922。
其主要内容包括:
一、继续完41913-14年开工的海字改型战列舰
二、计划1915年开工2天字号战列舰、2远字号战列巡洋舰
三、计划1916年开工2天字号战列舰和2远字号战列巡洋舰
四、预计1917-18开工4艘天字改型战列舰,1919-20年开4洋字号战列舰
五、继续完成31914开工的豹字改轻巡洋舰和2昆仑改重巡洋舰,计划1915-16年开工6艘豹字改轻巡洋舰和2昆仑改重巡洋舰
七、继续完成6艘1914开工的阳字号驱逐舰,计划在1915-16年开工40艘阳字号驱逐舰和16艘新型驱逐领舰[L
八、继续完成完成14年开工的8鲨三型潜舰和6艘鲸三型潜舰,计划在1915-16年开工36艘鲨三改型潜舰和36艘鲸三改型潜舰
九、继续完成14年开工的2大鹏级舰队航空母舰。计划在工4飞凤级舰队航空母舰,1916年开4瑞云级航空母舰,并在年将2-3艘高速远洋邮轮改造为舰[|
……
林泰曾还清楚地记得,自划时代的新型战列舰“北岳”级下水后,帝国海军经过了一段突飞猛进的跨越式大发展,尤其在主力舰的发展上,回想起来更是得意万分。
北岳级之后,是所谓岳字改型的发展。
由于岳字级的成功建造,而列强也纷纷建造自己的新锐战舰,都是追求在火力和防护上要求压倒岳字级。帝国为了继续保持在海军建设上的领先地位。决定建造改进型,增加防护力和火力,使列强无法压倒己方的新锐战舰。本来国会海军委员会提出应为新战舰配备5305炮塔但由于海军舰政本部的极力反对,认为多了这一座炮塔又要霸占海军不多地预算,且提4305/50火炮威力的方案足够压制列强的新战舰,国会干涉才没成功。岳字改得以装备了新型的305/50倍口径的火炮,新型火炮比此前的305/45炮的威力增大17%。防护方面,虽然主装甲带厚度没有变化,但加厚了炮塔、弹药库和动力系统的防护。在这些部位加厚了30毫米的装甲。这与美国人在1912年提出“重>=呼应,然而此时帝国的战舰防御设计还没有完全脱离全面防护地范畴。舰首尾部分仍占用了部分装甲重量。
而在建造船厂上,依旧选择了上海的江南制造和大连地北洋重工。虽然帝国此时已经开始了海军战略基地的南移,建设了广州造船场和马尾造船场。由于他们是新船厂,没有建造万吨级战舰的经验,特别调拨了一部分的海军技术官员和上海,大连造船的技术人员,帮助新船厂的建设。
该级舰的预算在1907年顺利通过,+岳”号。
接下来就是过渡阶段的“龙威”级。
也正是在1907年,列强在各自的海造装备有更大口径火炮的主力舰地方案。比如英国人的343已经进入测试状态。而德国的350也进入研究状态。帝国海军在对新战列舰火力和防护的论证里,提出了以350炮为基准地方案。而对防护的要求也由于350炮的威力过大,不能再和前面地305相比较。帝国海军在防护上只要求作到“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两者相当”。为此,在陆军和国民内部由于此话闹了个老大不小的笑话。不过后面“龙威”级的服役也重新给列强一个震撼,而防护上也算是更上一个台阶。由于在此前的技术储备里。已经有了350炮的预先研制方案,350炮的研究进展颇快。不象德国那般没技术却先叫嚣。此时的德国才刚造了款炮的“赫尔戈兰”级。他们的第一款无畏舰“拿桑”级则只装备了口径的主炮。
而此款战列舰的防护让英国同时期的战列舰相形见捉。无论是船台上的“猎户座”,还是已经通过议会审批的“乔治五世”级。英国人为了这款战舰,又提出了“铁公爵”级战舰的计划。
该级舰预算于1909年通过,共两艘+
之后便是被称为“东亚联盟通用战列舰”的“波”字号战列舰。
虽然1909预案建造的“龙威”级火法抵抗列强此刻建造的大批量的战舰。英国在343径上开工建造了3战舰,而美国也通过购买英国火炮提升了技术,造出了装备356口径地新战舰。美国此时的“两洋舰队”的方案已经
入实施阶段。他们将每年建造2新战舰,并把他们洋。如果美国人的计划顺利实现的话,到1915年,其装备356毫米主炮的战舰的数量将达到10条,质量和数量将远远超过帝国海军。对于帝国来说,英国只是远在大西洋的威胁,而美国海军无畏舰的建造速度将导致太平洋海军势力的急剧不平衡——美国已成为帝国最直接最严重地威胁。
有鉴于此。帝国决定建造“波”字级——“龙威”级的改进型,此款战舰一改帝国原本的2一级的战略,一举建造4条。并准备组建镇洋舰队第二分队,驻港为宁波港。波字号重点加强了航速,使用了新型燃油机组。由于帝国在发动机技术上的突破,帝国为了保证自己在战列舰技术上的先进,敢于采用新技术,使其成为世界上第一款使用燃油机组的战列舰。航速由煤油混烧的“龙威”级的22节提升到了25节,可谓界第一快速战列舰。而原本预定装备波字号的350/50倍口径火炮由于技术地滞后,没能及时装备到波字号上。在海军的提案里准备把它装备在下一级地“海”字号上。最后采用的350/45主炮由于采用新技术,炮管寿命已经增加到了300。而非“龙威”级上的200。本没有变化。防护上也只是学习岳改的经验,在炮塔,司令台,轮机库,燃油仓库上做了重点加强,使这些区段的最大装甲厚度达到米。
而在建造风格上,除了使用“岳”字号上的“飞剪”式水下船艏,“波”字号还采用了倾斜装甲布置方式。主装甲带和司令台等部位的装甲全部向外倾斜了15度。在近距离的炮战里,实厚330米的主装甲带相当于345米钢板。
之后便是大名鼎鼎的“海”字号战列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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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字级地服役,大大的刺激了大英帝国。英国同期的“铁公爵”级还没服役便已被超越。而帝国的350炮也第一次把追求火力地英国人抛在了后面。虽然英国海军也试制了356口径的主炮,但自己并未装备,只是用来出口。受到刺激的英国在1912年地海军预案里决定造“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为了令新舰的火力全面压制“波”字号,此款战舰破天荒地采用了以“试造356”为名研发的381炮。火力远远超越帝国设计装备350/50倍主炮的新战舰(即“海”
美国也毫不示弱,紧跟着开工了装43联装356/50炮的“宾夕法尼亚”级,相较原“海”字号设计方案中配备4双联350/50主炮。占据了绝对优势。
至此,帝国海军部迅速展开380的研究,结合列强火炮技术和自身350/50口径炮技术。帝国于1913年终于开发580/45口径的战舰主炮。最终确定装备4座双联580/45炮的“海”字号火力终于不逊色于“女王”级。防护方面,虽然“海”字号的主装甲厚度仍是330米,但比如司令台,炮塔,燃油库和弹药库等重点位置的装甲都达到了米。由于进一步地增大了倾斜装甲的角度(由15度变为17度),此时点位置的防护力已相当406毫米的装甲厚度。
即便如此,“海”字号战舰的排水量仍控制在32000吨/标准,吨/满载的水平。排水量的相应增加并没有造成航速降低。由于帝国在战舰引擎制造技术上投资也非常之大,新的机组供应的动力完全能支持“海”级航速到达25节的理想速度。到1914年开+时的世界第一等战舰。
而原先计划装备“海”字号的350/50倍的火炮已经了一批,由于制造数目庞大,为避免浪费,帝国决定将这批火炮用于原定装备岳字号改上地305/50倍主炮的新型战列巡洋舰—帝国没有制造战列巡洋舰的经验。最后制造的装巡也是1904年的事了在考察和特工的帮助下,帝国借鉴了德国人的“马肯森”级图纸和英国人的“狮”级,帝国首款战巡——雷字号也于1911年开工建造了。
接着是“海”字级改进型。
在“海”字号的开工建造后,大英帝国也开工建造了“女王”级的改进型——“复仇”级。这主要是由于面临中国正在建造地“海”字号,德国计划1914年以前开工建造的“~“诺曼底”级,美国计划建造的“新墨西哥级”的多重挑战。英国原计划建4“女王”级,后来又利用马来亚酋长的捐献追加了1条,然而即便如此,仅仅5“女王”也无法抗衡这么多的挑战者。考虑到这种情况。英国决定在1914年前开工建造“复仇”级。而已经将主要敌人确定为英美的帝国也迅速行动起来,通过紧急预算开工建造了“海”字号改型战舰。
“海”字号改并没有在火力上得到加强。只是在防护上设计得更为妥善,主装甲倾斜角度加大到19度,其他重点部位加厚400毫米,进一步地提高了“海”改的生存能力。最大航速仍然是25节,但经过设计修正的动力系统更加可靠,故障率大大降低。其他方面地性能与“海”相差不大,首舰“镇海”号于1913年开工:
预定于15年开工的最新型“天”字号战舰,则是以装地美国“科罗拉多”级战舰为对手设计的。预定装4双联410毫米炮,同时保持有25节的高速。主装甲最厚400米,大量采用了之前运用于“海”字号上的种种成熟技术,希望以此降低造价,缩短建造周期,但无论如何抓紧,第一批2天字号最快也要到1917年中期才有可能完工。
相较战舰发展的按部就班、循
,帝国战列巡洋舰的发展历程中倒有一些有趣的插曲
这插曲的主角就是“雷”字号战列巡洋舰。
原本帝国已经在英国建造“无敌”级战巡时考虑过建造战巡,不过在1909年论证时发现战巡防护上不行,>国海军大臣丘吉尔在看了战巡后也曾说“战列巡洋舰的之间的战斗就象两个拿着长矛对拼地鸡蛋壳”。而速度方面,正值帝国展开对“波”级的论证。航速达到25的战列舰也是可行的。对于就要制造快速战列舰地海军来说。战巡属于鸡肋。
由于海级推翻原本的350/50毫米炮的方案,而金陵|:造了3论证炮管,14准备装备“海”字号地350/50炮。本来正值智利来华商议采购战舰,很是中意北洋重工提出的装备350/50炮的设计。但由于产量少,350/50火炮变得很贵,在价格方面明显国的356炮。如此。工集团都希望海军能出手相助。
海军自然不会只为满足军工巨头的愿望而去费力抢预算,此时,主要是有感于列强近几年制造战巡的热情——英国最新开工建造的“狮”级战巡已具有较高的性能水准、德国建造的“得弗林格”级也已经能抗衡原本305的无畏舰、美国在此时也提出要建造战巡——受到以上刺激,海军准备建造一款战巡来抗衡英国的“狮”级和德国的“马肯森”级战巡。帝国在结合了本国战列舰技术和列强的经验,决定开工建造这一款“雷”字级战巡。
另一方面,日本由于位置偏北,联军的南进策略要求日本的海军能快速跟进。日本海军在采购了2“波”字号后,也希望追加采购这款新锐战巡。当然,日本海军对“雷”字号的兴趣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他们看中了这款战舰的新型火炮,在提出购舰意向的同时还要求帝国把350/50倍舰用主炮技术全盘传授给日本,令日本有独立炮的能力。
这样一来。雷字号地总订购数就达到了6条,需要装备48350/主炮,另外还要准备同样数量的备用炮管,对金陵兵工厂而言自然是大大的利好消息,而北洋重工也由此解决了主炮的造价问题,成功赢得了智利的战舰订单。
在“雷”字号各舰顺利开工后,帝国为了对付美国酝酿中的新型战巡以及英国筹备中的“声望”级和德国计划中的“约克”级战巡,计划建造一款配备380/45倍火炮的战巡,这就是刚刚通过的开建地“远”字号战列巡洋舰。这款新型战巡的正常航速由雷字号的2节提到了30节,但通过往燃烧室中喷淋特殊水合物的方式。可以在短时间内保持33节的极速——由于会降低锅炉寿命,只允许在“情况下采用这种特殊提速手段。当然,“远”字号是否真能通过特殊手段开到33节,最少还要等个两年半这样才有可能实际验证。
1个世纪后,两位网名“近猪者痴”和“奇迹之海”的海军爱好者研究过这段历程,多方搜集资料并利用名为“SPS”的舰船设计软件进行验证,将1915年海军法案中涉及的新型舰>>|上,现将该表摘抄如下,以资参考——当然。正在座位上冥思的林泰曽阁下是看不到这东西地-V-
一、战列舰:
1、“平海”级战列舰(舰政本部战舰第十八号案)
1910年预算:平海,宁海
1911年预算:靖海
1912年预算:威海
舰名:平海(BB23)。宁海(BB24,靖海(BB25,威海(BB
船厂:=/大连港制造上海船长_船长
开工日期:1910/3/22910/3/10911/5/10912/4/
下水日期:1911/7/15911/7/05912/9/10913/8/
服役日期:1913/3/12913/4/20914/1/20914/10/
排水量:标准/满载32000/35300~:
尺寸(米):8吃水线200)/305/9
动力:24台舰本四型重油锅炉4“神威”蒸汽轮机4,桨,双舵并列。
功率:正常71,
航速:正常25,续航能力10000里/12节,载油00
主炮:8380mm/45径(江南制造制炮局1911年研联炮塔。中线布置,电力扬弹装置提升炮弹的速度为5/分钟,射速Ckg。身管寿命0。
副炮:10门150mm/45径炮,舷侧单炮座。
防鱼雷艇/防空炮:1290mm/45倍径速射炮,+射程13100,射速15发/分。490mm/50径高射炮。
乘员:02平时,军官56名),1563人(战时
主装甲带
水密舱隔板厚度
水平装甲板平均厚度
炮塔(面/边/顶/炮座)0/200/120/
司令塔
抗沉性:SPS软件测试能抗51
对手: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级
德国“巴伐利亚”级4
2“镇海”级战列舰
1913年预算:镇海、定海
1914年预算:清海、肃海
舰名:)、定海(BB28,清海(BB29),肃海(BB
船厂:=/大连港制造上海船厂=/大连港
开工日期:1913/10/22913/10/10914/10/25/10/
排水量:标准/满载33450/37100~:
尺寸(米):2:)5)/305/95
动力:24台舰本四型重油锅炉4“神威”蒸汽轮机4。4旋桨,双舵并列。
功率:正常72
航速:正常25,续航能力10000里/12节,载油00
主炮:8380mm/45径4双联炮塔,中线布置,电力扬弹装置提升炮弹地速度为5/分钟,射速:850kg,身管寿命
副炮:12门150mm/45径炮……
防鱼雷艇/防空炮:Cmm/45倍径速射炮。490mm/50高射炮。
乘员:48(平时,军官56名),1623人(战+
主装甲带厚度
水密舱前后隔板厚度
水平装甲板平均厚度
炮塔(面/边/顶/炮座)0/200/120/
司令塔
抗沉性:SPS软件测试能抗5
对手: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级(5,“复仇”级(5
德国“巴伐利亚”级4
3“天”字级战列舰(舰政本部战舰第二十三号案)
1915年预算:天乾,天坤
1916年预算:天社,天稷
船厂:北洋重工大连船厂/大_上海船厂=>重工大
连船厂/大连港|=
预定开工日期:1915/02/22915/02/10916/03/25916/04/
排水量:标准/满载38,900/44
尺寸(米):9(水线215/335/9
动力:8北洋甲型锅炉,4组“神威乙”蒸汽轮机4,桨。双舵并列。
功率:正常88
航速:正常25。续航能力12500里/
载油:
主炮:8410mm/45径(江南制造制炮局1916年研联炮塔,艏+;)];的速度为5/分钟射速2发每分钟。
副炮:12门150mm/50径炮,舷侧单炮座。
防鱼雷艇/防空炮:1290mm/45倍径速射炮|mm高射炮。
鱼雷:无
乘员:88平时,军官70名),05人(战时)。
主装甲
水密舱前后隔板厚度
水平装甲板平均厚度
炮塔(面/边/顶/炮座)0/250/150/400米(上300,
司令塔厚
抗沉性:SPS软件测试能抗3)
对手:美国“科罗拉多”级(2后又追加
4
1911年预算:迅雷。响雷
1912年预算:震雷,闪雷
舰名:迅雷(BC1),响雷(BC2。震雷(BC3。闪雷(BC
船厂:江南制造上海船厂/上=北洋重工大连船厂/大连港制造上海船厂/上海港|
开工日期:1911/10/22911/10/28912/10/25912/11/
下水日期:1912/10/04912/10/30913/10/10/12/
服役日期:1914/01/12914/01/20914/04/20/06/
排水量:30000:
尺寸(米):8780x
动力:24台舰本四甲型重油锅炉4“神威甲”蒸汽轮机螺旋桨。双舵并列。
功率:正常104000力
航速:正常28,续航能力10000里/15节,载油
主炮:8350mm/45径(金陵制造制炮局1909年研联炮塔,中线布置,发射635斤穿甲弹。电力扬弹装置提升炮弹的速度为5/分钟,射速:每分,身管寿命
副炮:10门150mm/45径炮
安装。
防鱼雷艇/防空炮:16门75mm/50倍径速射炮m高射炮。
载机:2浮筒式水上飞机
乘员:1187人(平时,军官52)44(战时)。
主装甲带(艏//)0/300/
水密舱隔板厚度
水平装甲板
炮塔(面/边/顶/炮座)0/200/100/
司令塔厚度
抗沉性:SPS软件测试能抗1:0
对手:英国“狮”级,“虎”级
德国“得弗林格”级,“马肯森”级
5“致远”级战列巡洋舰(舰政本部战舰第二十二号案)
1915年预算:致远,靖远
1916年预算:平远。经远
舰名:致远(BC5),靖远(BC6)。平远(BC7),经远(BC
船厂:北洋重工大连船厂/大_上海船厂=>重工大
连船厂/大连港|=
预定开工日期:1915/01/22915/01/10916/01/25916/02/
排水量:38300
尺寸(米):86(水线250
动力:24台舰本四乙型锅炉4“神威乙”蒸汽轮机4,桨,双舵并列。
功率:正常145000力。
航速:正常30,极速33,续航能力10000里/15。
载油
主炮:8380mm/45径(江南制造制炮局1915年研联炮塔,中线布置。2发/分,发射850斤穿甲弹,电力扬弹装置提升炮弹的速度为5/分钟,身管寿命
副炮:10门150mm/45径炮……
防鱼雷艇/防空炮:1290mm/45倍径速射炮|mm/50径高射炮。
鱼雷:无
载机:2浮筒式水上飞机
乘员:1379人(平时,军官60)793人(战时)
主装甲带
水密舱隔板厚度
水平装甲板最大
炮塔(面/边/顶/炮座)0/200/150/
司令塔厚度
抗沉性:SPS软件测试能抗3
对手:
二、航空母舰
1、飞凤级舰队航母
飞凤、飞凰、飞龙、飞鹤
预计服役时间:1916-
排水量:标准21600/满载约
航速:最大
续航力:6600海里/
载机:舰战24架,舰攻54架,舰:架,舰4),合计96架。
武器(原设):单装120米平高炮12门,四联高射机枪8,双联高射机枪12座。
2瑞云级舰队航母
瑞云、祥云、吉云、飞云
服役时间:1917-
排水量:23000,满载约
航速:最大
续航力:7500海里/
载机:舰战24架,舰攻54架,舰架(舰架,舰4,舰侦2架),合计98架。
武器(原设)单装120米平高炮14门,四联高射机枪8,双联高射机枪14座)。
3改装航母:
香格里拉级:
1915年由香格里拉型豪华邮轮改装i<
满载排水量3吨,航速26节。
续航力:1万海里/
载机:约
武备:单装120米平高炮12,四联高机/机炮8,双联高射机枪机炮12座。
三、巡洋舰
昆仑改型重巡洋舰——
标排:
航速:
主炮4双联210毫米
副炮4双联120毫米475毫米高射4机枪。
防护:主装甲带
续航力:1万海里/
水机:
四、潜舰
1、鲸三型大型远洋潜艇。
排水量:水上930/水下1205~:
航速:水上17节/水下
航程:水上10000里/8,水下4/
鱼雷:550米鱼雷
鱼雷管:550米鱼雷发射管8具(
火炮:120米/45倍单装炮2
安全工作深度:
乘员:
2鲨三型近岸潜艇。
排水量:水420/水
航速:水上16节/水下
航程:水上3000海里/8节,水4/70海里
鱼雷:550米鱼雷
鱼雷管:550米鱼雷发射管5具(
火炮:120米/45倍单装炮2
安全工作深度:
乘员
……
//com//看到林泰曾的得意样,大本营陆军部长暨陆军参谋长张遥前大将斜着脸凑近总参谋长刘百良大将的耳边:“这样好吗?海军可是越来越得意了。”
刘百良微微一笑:“让他们得意去,我们又没什么损失。”
“不对吧,资源都被海军占去了,我担心陆军无法如期打通大陆桥……”
张遥前不满地别着脸。
刘百良摇摇头,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出去说话。”
两人相伴走出沉溺于爱国主义摇头丸中的国会议事堂,钻进了刘百良的黑色王虎牌防弹轿车中,刘百良命令司机坐到后面的随从车中,亲自操起方向盘,体会起阔别已久的驾驶乐趣来
“不要妒忌海军,集团没有直接掌握海军,并不等于就是纵容海军自立,更不希望出现海陆对立竞争的局面。”
刘百良轻快地转动方向盘,小车转进了巍峨的永定门门楼,一列叮当做响的有轨电车从边上不紧不慢地晃过,车上挤满了身穿制服、高唱军歌的学生,他们的歌声如此嘹亮激昂,他们表情如此生动活泼,他们的青春如此炽烈燃烧……
“……风飘飘兮雨潇潇兮军容照严寒,誓捐躯于酬国兮壮志不复还。千人万人相送兮欢呼夹道旁,祝吾师之长征兮扬名于四方。”
“秣尔马兮荷尔戈兮决胜于沙场,救万民于水火兮箪食而壶浆,直捣黄龙之穴兮奏凯旋之章,扬汉声于绝域兮军乐其洋洋……”
刘百良向窗外侧了侧脸:“看到了么,这个国家在沸腾,但我们不知道结局是什么。如果战争失败,说不定他们会以好几倍的热情来对付我们……你觉得陆军兵力不够用了吗?”
张遥前抱起双臂,眼珠左右转了转:“到上周为止,联盟对俄作战的兵力47个师、32个骑兵旅和20装甲旅,投入南方和东海方面的总共有48个师,联合大本营预备队尚有31个~面上来看似乎是绰绰有余……”
“实际上又如何?”
“现属大本营预备队的全部31个师中,20师缺少重武器,少军官,6个师完全没有武器——仅仅是个空架子。还有。盟国部队地战斗意志也值得关注,毕竟联军总共124师中就有18个师来自朝日盟军,若不能同心同德,团结一致对敌,反倒会成为我军的累赘。再有,根据最新汇集的情报,欧洲列兵师在战争中全力强化战斗部队的武备,步兵师火力密度大大提高,我军在这方面的优势已不再明显。”
正如张遥前所说,到1915年初:
德军一个师拥有16600。54重机枪、104轻机枪和72师属火炮。
法军一个师拥有15900,56-72~=炮。
俄军一个师拥有21000、64挺重机枪48门师属火炮。
华军一个重装师拥有22500。64~4轻机枪和火炮。
华军一个轻装师拥有14500,48挺重机枪、207~火炮。
另外,在步兵军的编成方面:
德军每个军有24个步兵营、6到8个~连共160火炮,以及3个战斗工兵连,C0人和16800匹马。
法军每个军有28个步兵营、6个骑兵连、128-160重机枪、连共120火炮,以及4个战斗工兵连,C0人和12600匹马。
俄军每个军有32个步兵营、6个骑兵连、128重机枪,14炮兵连共108火炮,以及5个战斗工兵连,总C0人和13500匹马。
华军每个重步兵军有24个步兵营。6个骑兵连、128~炮兵莲共124师以上火炮(另4875步兵炮),6个战斗工兵连,总共5万人和16500马。
华军每个轻步兵军有18个步兵营,96~师以上火炮(另36门75步兵炮)。3战斗工兵连,总共35000和1万匹马。
刘百良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却仍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已经编成完毕的95个师还不够用?加上陆战队的几个师。短期内应该不用担心。”
张遥前点起一根白金哈德门:“未雨绸缪好不好,这场战争说不准要打多久,一九一二陆军案规定的106个师看似有余,但却是以对面地敌军兵力恒久不变且我军常胜不败为前提的。别的不说,按照那个时空的历史,到1916年初,协约国集团将拥有565个师,军队总人数达到人,而对面的中欧强国集团将只有286个师,军队总人数不过900人——仅仅是对方的一半。要改变这场世界大战的结局,让同盟国赢得最胜利,就要在美国提前两年多参战的前提下,尽快把兵力方面的劣势补过来。以东亚联盟的总体工业实力,能够支撑地师数应该不少于总兵力应在700以上,我是希望在1916年之前实现这一目标,所以对海军一下子夺去那么多预算觉得有些不妥。既然打通大陆桥是战争胜利的根本,那就不应该舍本逐末,不去优先考虑陆军地扩充案,反倒给海军搞了那么一大桌酒菜……”
小车在一条斑马线前停了下来,路口的交通灯刚刚由绿变红。
不屑于依仗权势践踏交通规则也好,正好想停车抽根烟也好,总之,总参谋长阁下的王虎轿车此时的确是老老实实地趴在那一排琴键般黑白交错的图线前面。
“你打算把那两百个师用在哪里?”
刘百良没有点烟,只是顺手摸出一个铜制小铁盒,摸出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
“在对俄战场,我们最多只能支持60个师远征乌拉尔,36个师足以平定南洋和印度,16个师足夷为核心的东海方面,加上本土驻军和轮换所需的部队,准备150个师也到头了,哪用得着200师。尤其是南洋东海方面,制海权乃战胜的关键,海权无从保证的话,陆军
//com//我可没有嫉妒海军的意思。”
见张遥前此地无银三百两,刘百良趁势一行白鹭上青天:“那不就得了?打通大陆桥的关键不在于兵力,而在于后勤,兵力过多反而自受其累,南洋东海有船运维持,大陆上就全得靠铁路,西伯利亚铁路开到极限也只能支撑60个师,再多一个师就有人要挨饿了。”
张遥前耸耸肩,吐出一口白金哈德门的烟气:“正因为如此,我觉得这场战争还是太冒险了,如果不能在美欧合力击破德国之前打通大陆桥,我们就得独自面对全世界的围攻——可是你看看地图,俄罗斯也太大了!”
“恩,那又怎样?”
“如果美国人放弃西海岸的防御,把残余的海军主力和最精锐的陆军部队全部开到欧洲,配合英国执行历史上未能实现的波罗的海登陆计划的话……”
刘百良斜瞥了一眼张遥前,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弹跳起来:“费希尔那老疯子……”
原来,早在1905年英法开始制订联+=约翰*费希尔爵士就强烈主张英国必须以海军作战为主。他轻视法国的军事能力,认为德国人将在陆战中迅速打败他们,所以认为把英国陆军送过海峡去一同吃败仗是无谓之举。他所赞成的唯一的陆上行动是在德国的背后来一次大胆的强攻:
由于德国的大洋舰队在北海与英国大舰队对峙,在波罗的海只留下一些为数不多的老式舰艇,如果全力投入经过苦心经营,已经开始在日俄战争的噩梦后复苏地俄国波罗的海舰队,再辅之以强有力的特设英国分舰队。一举将大量的英俄精锐部队在波默恩地区强行登陆。该地只距柏林82英里之遥,是从海路抵达德国首都的最近地点,称地也不过言,倘若在此地插上一把尖刀,便不怕德国人不动摇,大有一锤定音的韵味。
退一步说,此举即便不能按计划一举结束战争,但无论如何,西线的压力将会被大大减轻,趁德国被这场突袭冲乱了阵脚之际。法军以及在西线的英国远征军可以挽回颓势,大举进攻,饮马莱茵河畔。再退一步说,万一登陆部队受到重创,甚至遭到溃灭,反正登陆部队主力也不是英军而是俄军,反正损失的主要是别人,混乱的是敌人,这并不妨害从西线地进击。
对于海上的对峙,这个作战计划实施以后。德国海军主力必然会经过基尔运河驰援波罗的海的危局,如果这样。英国大舰队可以全力杀出斯卡帕湾以及罗赛斯,一举将德国主力舰队封杀在波罗的海内,同时一扫北海残存的劣势敌舰队,自由航行于北海的各个角落,随心所欲地对西线的各个海岸实施海上支援,一旦敌军大舰队再胆敢出来进行挑战,势必将在比以后发生的日德兰海战更为不利的态势下与英军大舰队决战。
而除此之外,陆军地作战必须“绝对限于……对沿海一带的突然袭击,收复赫耳戈兰岛,并驻守安特卫普”。费希尔认为。陆军在法国作战地计划是“自取灭亡的愚蠢行动”,陆军部的不知战争为何物是出奇的,陆军应当作为“海军的配属部队”来支配。费希尔于1910年初十九岁时被授予爵位,同时被解除了海军部的职务。但是他对国家的作用则远未告终。
1914年10月,=耳曼民族出身问题,掀起反对的浪潮。海军大臣丘吉尔提议由精力充沛地海军上将约翰-费希尔勋爵接任这一职务。一些海军将领对此有异议,国王也认为由于费希尔年事已高,不再适宜担任此职,但由于丘吉尔的坚持,10月29日这项任命得到批龄就任相当与海军参谋长的第一海务大臣之职。
历史上,这位宝刀不老的费希尔老爹于191410重返海军部以后,立即开始重新对那项搁置已久地攻势作战计划进行探讨,为了这次行动的实施,他认为有必要建造一些特殊的舰船。虽然当时英国已经制定了庞大地战时造舰计划,然而由于费舍尔对于英国海军所拥有的绝对威望,他精力充沛地重新调整了舰艇建造计划。对于计划运用在波罗的海的舰艇,除了已经开始投入建造的驱逐舰和扫雷舰以外,还加入了浅水重炮舰等其他充满个性的新型舰种计划,这些预定用于波罗的海强袭作战的舰艇合计达到162之多,其中甚至包括了三艘搭载15英寸甚至寸主炮、航速32节的超级变态巡洋舰“勇敢”级。后来“勇敢”级中的“暴怒”号接受改装,成为另一时空历史上全世界第一艘全通甲板航空母舰,成就一段后世海军迷津津乐道的逸闻趣谈。
虽然在那个时空历史中,费老爹惊世骇俗的强袭波罗的海计划最终还是随着他的去职而烟消云散,但在这个已经被重新创造过的分支时空中,却也并非完全没可能实施——尤其是在美国提前参战的大背景下。
红灯亮了,刘百良踩下油门,淡淡的表情映在窗玻璃上:“没关系,美国人真的敢放弃太平洋和西海岸,我们就提前实施I计划,集中海陆精锐展开印度攻略,从印度洋方面打通与盟国的联系,这样的战略也是俄国战线陷入僵局时的最后对策。”
张遥前冷冷一笑,把芶延残喘的烟嘴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烟灰缸里使劲一摁:“为什么不是登陆美洲?”
刘百良耸了耸眉:“登陆美洲?攻克华盛顿,火烧白宫?不错,你打算派多少个师上去。”
“不需要做到攻克华盛顿的地步,让美国人无法抽身前往欧洲就可以了——我需要60个师。”
“你觉得我们能跨越整个太平洋供应这60个师吗?”
“我觉得这并不比跨越整个西伯利亚供应60个师要难。”张遥前摇晃了一下他那镶满金百合花纹的烟盒,捡出一根做工精致的白金哈德门。
//com//色地灰暗,翻卷的浪涛与低垂的云脚之间,浮摇晃荡着数十艘玩具般的战舰……
这里是夏威夷东南1700海里,巴拿C00里,梁书铭中将的机动舰队已经在这股凌虐性十足的风浪中挣扎了两天一夜。
机动舰队旗舰“大鹏”号上,禁闭室中一位身着飞行服、扎着小马尾的年轻女子被两个肌肉鼓胀着军服的彪形大汉拖了出来。
“吐晕过去了,真可怜。”
“快送医务室。”
“救了战友,回头却是这个下场,哎……”
“军令如山啊,放在从前可是要掉脑袋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人人都忙着救战友,把长官的命令当做放屁,那还打个屁的仗。”
“毕竟是女人,太勉强了,被美国鬼子抓到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会怎样?”一一七舰攻中队祁冰准尉微微睁开眼,含糊不清地反问了一句。
其中一位脸庞宽阔的水兵慌忙立正:“长官……您听到了?”
“听到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里?”祁冰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伏在另一位水兵的背上,胸前那两团小肉球紧紧地压在对方那厚实宽阔的脊背上——不知为什么,突然头皮一阵发麻。
未等对方回话,前面唰地晃出了一位扎着长马尾的女飞行员,比起长着一张可爱小脸蛋的祁冰,她的模样更透出别样的女人味。
“你们两个,要把我家小冰带到哪里去?”
宽脸膛地水兵赶紧摇着手解释:“这个。那个,不是那样的,我们奉舰长命令前来探察,发现她晕了过去,就打算送去医务室。”
“交给我吧,我还背得动她,好像最近又重了几斤,会影响飞机航程的,真是的……”蔡国兰开始挽袖子。
“我没事的。”祁冰弱弱一笑,脸一白。小脑袋像挨了闷棍的小兔般忽地耷拉下去……
“大鹏”号医务室,一张被白色帘幕隔开的病床前,并排坐着蔡国兰与祁冰的哥哥祁鹏。
“都是因为我,连累了小冰。”蔡国兰咬着嘴唇自责道。
祁鹏搓着拳头,与祁冰同样美丽的眸子里透着不羁飞翔的侠气:“那是她自己地选择——话说回来,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干。”
蔡国兰轻拽着脑后的马尾,微微摇头:“你们是兄妹嘛,别人就不那么想了。归根结底,是我自己技术不过关。第一次出战就被打下来,太丢脸了。听说整个战队总共只有十六架飞机没回来,我的小乖乖就是那其中之一啊!”
“别想了,都过去了。再说了,我们战队不打仗的时候,一年还不要摔几十架飞机?”祁鹏绕着圈安慰她。
“你还真会说话。”蔡国兰忍不住想逗逗他,“对了,听说你的那个小公主要嫁人了,对方是什么琉球王的世子——可惜了,小冰说公主对你有意思呢。”
祁鹏顿时满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哪有。你听这小丫头片子胡扯哪,她自己才是对太子殿下痴心不改,你不知道,那次她在布鲁塞尔看到殿下的时候。眼睛都发直了,那春光烂漫的样子,哎哟。我都看不下去了……”
“谁眼睛发直了。”刚才还是恬静睡美人状态的祁冰突然睁开眼,绷得紧紧的小脸悠地朝向老哥。
祁鹏怔了一下,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没什么没什么,一定是你听错了。”
说罢又随手拾过一本《新文艺》特刊号砸到老妹脸上:“你看老哥对你多好,好不容易从图书馆里给你抢到这本承宪四年新文艺特刊,你喜欢地那几个新浪漫主义派小说家全都在里面发有新作,本来想送到禁闭室给你消磨时间,上面不让,没办法……”
这本特刊号的封面绘着一艘艇身涂有“凌云”二字地飞艇,右边竖排着空的楷书刊名“新文艺”,旁边还标注了大号的英文刊名,其他版面用各式字体和花样繁多的构造区别有加地排出本期的主打文章与作者名。
其中最醒目,也就是字体最大构造最华丽的那一列,赫然标注着:“梦断天空之城!新浪漫主义黑马王子周翔宇全新力作,本刊独家首发,特惠附赠周翔宇学生装正照一张……”
“少在这里假惺惺,背后悄悄说人家坏话,全都听到了,坏蛋。”祁冰不满地嘟嚷着,翻过杂志一看,突然兴奋起来:“有照片!照片!照片呢?”
祁鹏一楞:“什么照片?”
“周翔宇啊,小周周的照片啊,快给我快给我!”祁冰已经陷入某邪教的狂热状态。
蔡国兰叹了口气,往祁冰额头上一拍:“发什么花痴,还小周周小周周,不害臊,人家可比你小三岁,小弟弟来的。”
“还说,你自己还不是收有一张小周周的照片,背景是巴黎铁塔地,跟你借来看一下都死板着张臭脸,生怕我偷了去,他还比你小五岁呢,这又怎么说?”
蔡国兰急得直拍大腿:“哎呀,死丫头,吐也吐了,晕也晕了,这张臭嘴倒还挺利索,我看你纯粹是装病,赶紧把你送回禁闭室得了。”
“禁闭室就免了。”门那边突然传来一个沉稳深厚的声音,三人扭头一看,竟是战队司令官毕凌波少将!
祁鹏和蔡国兰顿时弹簧般地蹦了起来,条件反射外加机械化地立定敬礼。
祁冰挣扎着想起来,被毕凌波扑倒,不对,按倒,也不对……比着手势制止了。
“都坐都坐,我就是来看看。”毕凌波微笑道,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是,承蒙司令长官关照……”祁冰一边程序性地应答着。一边做掩耳盗铃状把那本惹祸的《新文艺》一点点塞进被子下面。
“怎么样,听说在禁闭室晕了过去?这就是看守的疏忽了,舰长已经下令追究相关人员地责任,你有什么话也都可以跟
是不是被看守的人欺负了?”
“不,不关他们地事,是我自己以为可以顶过去,就没有跟任何人说,而且,身为海军却晕船。实在太丢脸了,不想被人知道……总之,拜托长官,请不要处罚他们。”
毕凌波却唰地拉下脸:“处不处罚不由我说了算,条令法规在那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地情况也一样,虽然从敌军重围中救出战友,立了一大功,但违抗军令之罪无可抵消,所以在授予你忠勇勋章的同时。又给了你降一级留用以及禁闭十五天的处罚。怎么样,还有什么不理解的。现在就可以跟我说。你和蔡中尉虽为女流,技术水平却在同批的男飞行员之上,都是我们战队宝贵的核心战力,也是我们海军航空兵今后发展壮大的基础。我对你们十分看重,但我绝不允许你们因为个人意气把军规条令丢到脑后,影响到其他战友以至整个战队、舰队,军令如山倒,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明白了吗?”
“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没有以后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回家种田吧。”
祁冰可怜巴巴地低垂着头:“是,谨遵长官训示,不会有下次了……”
毕凌波这才稍显满意地点点头:“恩。这样就对了,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上级批准。对你余下地禁闭天数予以保留处理。”
“保留处理?”祁冰蠢蠢欲哭的眼睛忽地一亮。
—
“就是先存在那里,趁这段时间养好身子,抓紧训练,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戴罪立功吧。”
“接下来的战斗?”
舰队从夏威夷出航前就被关了禁闭的祁冰对正要去的地方还一无所知。
“巴拿马,美洲的咽喉,我们要把那条刚完工的运河炸掉,卡住美国佬的脖子。”
同一天,霉梨奸合众国首都花生屯的一幢白房子里,威尔逊大酋长……总统阁下手指间夹着根哈瓦那雪茄,正默默聆听美国海军首任海军参谋长威廉*S*西姆斯中将地报告。
“……三个月内我们只剩下三艘无畏型战舰可用,仅仅是对方的五分之一不到,而敌人地舰载航空兵完全有能力把圣迭戈变成第二个珍珠港。”
西姆斯中将有着漂亮的睫毛与高挺的鼻梁,说起话来冲劲十足,碧蓝色的眸子里洋溢着知性的热情,正符合威尔逊所欣赏的“智慧勇士”形象。
“我认为,在我们的战舰和飞机母舰达到足够的数量之前,舰队主力应该尽量与占绝对优势的敌人拉开距离,以免遭受无谓的损失。西海岸和巴拿马方面地防卫,可以完全交给陆军,事实上,如果敌人立即渡海进攻西海岸,舰队残余的那点兵力对保卫本土也起不到任何实质性作用。”
“如果舰队残存的兵力在西海岸保卫战中损失殆尽,那么我们就要退回到罗斯福时代之前,一切重新来过。特别地,那些军舰上的官兵是我们最宝贵地财富,有了他们,我们才有可能在两年内组建一支压倒敌人的大舰队。如果他们不幸随舰沉没,我们就得完全靠菜鸟和预备役来重组舰队,而我们的对手却已久经战阵,赢得这场战争地胜利将变得非常艰难……”
“另外,对应东海岸的十五个大型船坞,西海岸仅有两个可供无畏型战列舰使用的船坞,无法完全容纳珍珠港受创的舰只,在此维修的舰只还要时刻面临被敌舰队攻击的危险。为了尽快恢复舰队的实力,也很有必要把这些伤舰转移到安全的东海岸进行修理。”
“最后,舰队转移到东海岸后,既可以为计划中开往欧洲的远征军提供支援,也可以与英国海军联合起来对付德国舰队……总之,无论陆海军,都应以欧洲战场为第一优先,先德后中,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威尔逊总统听完报告,一言不发,手里的雪茄向S*西姆斯中将身边的海军部长丹尼尔斯指了指,示意他发表评论。
丹尼尔斯清了清喉咙,以他特有的装腔做势发言道:“我认为西姆斯中将的报告是具有高度合理性的,非常符合海军的现状。我认为,赢得这场战争的关键是耐心,为了将来的某个时候美国大兵在北京紫禁城阅兵,让美国舰队暂时退出太平洋并不是不可忍受的。”
话音未落,陆军部长史汀生微微扬起他那宽阔发亮的额头:“那么您认为陆军应该用多少兵力来保卫我们漫长的海岸线?不,不仅是我们的,还有南边那些年年革命月月政变的垃圾国家!德国人曾一度无视门罗主义,但他们的大门有英国人站岗,最多也就在委内瑞拉的海岸上放几炮,以求收回那些被独裁军阀挥霍一空的债务。可是中国人不同,除了美国海军,太平洋上再也没有可以威胁他们的力量,如果海军撤出太平洋,整个美洲西海岸将成为他们自由往来的乐园!”
史汀生顿了顿,又稍稍抬高声调道:“从阿拉斯加到智利,我们无法预测他们会在那里登陆,更不知道他们能从这块大陆拉到多少盟友,要知道,我们在南边没有真正的朋友,弱者畏惧我们,强者仇视我们,我们的正义行动在他们看来只是帝国主义强权的表现——”
“您说得都没错,可是我刚刚说了,就算舰队留在西海岸,也无法阻止敌人登陆,只能是白白牺牲。”西姆斯异常地回应道。
“是的,不能让海军白白牺牲。”史汀生耸耸肩,讽刺般地歪了歪脖子。
“这样一来,十八个月内谁都别想把陆军运到欧洲去,我们不但要全线撒网,防卫整个美洲西海岸,还要保留足够的机动兵力,对敢于进犯的敌军给予迎头痛击。而我们现在的兵力还不够防卫西海岸,我们缺军官,缺大炮,缺靴子,缺罐头,什么都缺!欧洲?他们应该还有足够的血来流。”
//com//务卿兰辛,一个高鼻梁、尖下巴、脸色有些苍白的中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如果放任敌人攻占西海岸,美国的威望将严重受挫,那些心怀怨恨的墨西哥土匪和南美暴徒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另外,我也想请诸位考虑一下普通民众尤其是西部各州人民的感受,当中国人偷袭了我们的舰队,攻占了我们的海外领地,随时可能入侵我们本土的时候,不去全力应付迫在眉睫的危险,反而要把军队运过大西洋,与看起来并不相关的德国人作战——有多少人能想得通?西部的议员们已经组成了一个‘保卫家园联盟’,扬言要跟任何企图抛弃或牺牲西部各州的人斗争到底,我敢说,他们绝不缺少同情者,没有人愿意看到我们先辈以生命为代价开拓的美丽国土遭到蹂躏……”
威尔逊总统终于放下了雪茄,仁和的目光转向陆军部长史汀生:“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未来几个月里,只依靠陆军能不能阻止敌人登陆本土?”
史汀生正了正身子,表情严肃地一字一句道:“总统阁下,没有海军的支援,我们绝不可能阻止敌人登陆,但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兵力兵器,就可以在敌人登陆后,以坚决有力的反击将敌人赶下海去。”
“你需要多少兵力?”
“连同防卫巴拿马在内,至少要六十个齐装满员的师——现在我们只有六十个团。”
海军部长丹尼尔斯不快地反驳道:“根据海军的预测,在进行南中国海周边作战的同时,东亚联盟剩余的远洋运力最多只能保证8装师地跨洋作战,对付这点兵力,哪用得着六十个师!”
“是的。如果海军不撤走,当然不需要那么多兵力,但是只依靠陆军的话,就一个师也不能少!希望诸位都还记得,一开始是我最先提出先欧后亚战略的,但前提是海陆军要协同防卫西海岸,现在海军一走,敌人可以任意在选定的地点集中登陆,而我们只能在广阔的海岸线上的到处设防,处处薄弱。处处挨打。另外,正如兰辛先生所说,敌人登陆美国本土的事实将造成整个美洲的不稳。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保留强大的机动兵力,随时准备开往整个美洲大陆地任意一处,与亚洲人或美洲人作战。”
史汀生顿了顿,瞥了一眼面色僵白的丹尼尔斯:“我还希望诸位认清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与盟国在南中国海周边的军事力量非常薄弱,一但我们的舰队撤出太平洋,这一地区注定将迅速沦入敌手,原本用于该地区作战的东亚联盟船只届时就可以转用到美洲方面。尼尔斯先生。您计算过这种情况下,对方可以维持多少兵力在美洲大陆作战吗?”
丹尼尔斯低头数了数手指:“大约30个重装师。”
史汀生伸出三根手指:“按照军事工业委员会主席巴鲁克先生的说法。近6个月内国内工业最r业向军事工业的大规模转型以及经济全面统制的展开需要时间,预计要到一年后才能完全转入正轨。也就是说,6个月内,美国陆军可用的兵力不超过36个师。”
史汀生所不知道地是,在另一时空历史上,美国于1917年4月参加世界大战,3月后,首批美军抵达欧洲时,几乎不得不完全装备英法制造的步枪和大炮。因为美国地军火储备是如此有限,只“适合与墨西哥荒野上破破烂烂的农民军作战”。
事实上,在那个时空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由于指导和统制工业生产的战时体制迟迟不得完善。造成产品交货期过长,使得美国工业能力在较短的战争周期中没能发挥最大效率。在停战前19个月内,美国工厂倾吐出多得令人难忘的军械弹药。其中,相当部分的生产集中在春夏。然而,这些装备运送到使用者手里为时太晚,以致不能用上。同一阶段,美国生产的步枪和无烟火药终于超过主要盟国,只是在机关枪和自动步枪的产量上,法国超过了美国
不过,在大炮生产方面,美国出了问题。1917年6月,按计划在美军到达欧洲时,由法国和英国提供大炮。预计以后到欧洲的部队,将装备由美国制造地英—法同类型号的大炮。然而,美国工厂在承担这个任务的过程中,在翻译法国数据规格方面及制造某些必需部件问题上遇到了困难。尽管这些困难最终是克服了,但在停战之前,美国公司生产的完整地火炮还不到2C。
在这个时空,美国陆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亚俄战争以来历届美国政府将遏制东亚联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海军舰队上,国内弥漫地孤立主义情绪又经久不散,美国陆军长期得不到重视,远不如威武雄壮的大舰巨炮更受国会与公众青睐。
欧战爆发后,陆军向国内厂家紧急采购了34个团的装备+个月内将总兵力扩充到65个团的第一次扩军法案,到中美开基本完成,即便如此,根据陆军最得力的潘兴将军提出的1914军师编制案,总共也只能编成16个师,每师28000人,装备72门火炮枪——与华军1912年制重步兵师的战力
由于这次紧急采购,美国的军事工业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成长,由民品生产线应急改造的军品生产线在完成紧急采购订单后,可以立即投入更多订单的生产,然而,这种程度的成长对15年1月初通过的第二次扩军法案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
第二次扩军法案规定,美国陆军将在18个月内扩充到90师,总兵力超400人。
但上面的数据还完全保留在纸面上,远水解不了近渴,未来救不了现在,这也是史汀生为什么如此固执地拽住海军不放——没理由陆军独挡一面支撑大局的同时,海军却躲进后院无所事事。
//com//1915年1月16日,位于库仑以北360里、距离国境大约120里的色楞格河左岸小城新谢连金斯克郊外,一列运行于急造简易铁道上的轻便军列在用枕木仓促构筑的临时站台旁缓缓停靠。
所谓急造简易铁道,不过是铲除了地表松软的积雪后,在坚实的冻土上直接铺设枕木、铁轨而成,这样的临时铁路显然无法承载沉重的标准军列,也无法在夏天冻土解冻后继续使用,其惟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建成,为疾速挺进的大军及时运去粮草、弹药、油料、重炮、补充兵……
眼下这列轻便军列便是由矿山用的小机车拖带,总共只挂了不到二十节老式的小车皮,总载重不过七八十吨——这样一小列简陋粗糙不堪入目的车皮,每昼夜可在物资堆积如山的恰克图兵站与周围挤满了卡车、马车、雪橇的新谢连金斯克车站间往返两趟,相当于60两吨半卡车一昼夜的运量,换句说,可运来供1个重步兵军全部人马耗用一天的给养(弹药除外)。
小车站是三天前才建起来的,三天以来,平均每三小时就有一趟列车停靠,由于人手和车辆不够,从列车上卸下的物资来不及分送到仓库也无法立即运往前线,便在站台周围露天堆积起来。
一箱箱弹药、一袋袋粮食、一桶桶汽油,层层叠叠,构成一座座毫无美感的方形高台,外面裹着防水帆布,棋盘般地纵横交错开来,一小队一小队的卫兵牵着狼狗在其间幽灵般地巡逻——这的确是一座酝酿死亡的城市。在它地支持下,数百公里外那一支支威武雄壮的钢铁雄师,将以敌人的鲜血与死尸,酿造名为胜利的甘醇美酒。
反过来,如果没有这座城市,或是没有创造这座城市的那条简易铁路,又或是少了在这座城市与前线部队之间来回奔忙的卡车、马车和雪——钢铁雄师迟早要变成废铁饿死鬼军。
站台的另一头,简易铁道远远地向北延伸,消失在满目创痍的新谢连金斯克城与缀着雪挂的针叶林间。
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天堂风景……但这还不够,要到更前面去。去欣赏那真正有意义地地狱景色……
“司令长官,该下车了。”
副官的提醒,打断了王直感性化的放纵思绪,只见他鹰目微闪,缓缓起身,披上副官呈来的翻毛将官大衣,手握柄间镶嵌红宝石的御赐军刀,迈着与年龄不甚相符的矫健狼步,意气风发地走下列车,迎面就是一列机械般“唰唰”敬礼的将领。
王直回过礼。目光一扫,领头的两位上将正是本方面军司令官赵民河及原属东北方面军第3团军司令官赵飞雪。再过去就是两人麾下的几位中将军长,个个披挂全套勋绶,皮靴擦得锃亮,仿佛是在参加和平时期秋季大演习后的御前阅兵。
现年四十六岁地赵民河上将,乍看起来有点知识分子般文弱的面孔却不协调地搭配着块块肌肉鼓起地壮硕身躯,在上次亚俄战争中,他历任海参崴方面第三军团参谋长、海参崴集团军参谋长、西部方面第五军团司令官,曾于双城子战役中前出到第一线视察敌情,突遭敌骑兵袭击,亲执军刀与敌肉搏。手刃敌兵十余,其武勇强悍可见一斑。“大胆”、“主动”、“灵活”、“敏锐”、“具有全局意识”、——这正是王直在陆军大学第11届将官培训班结业时给赵民河写下的
身材瘦高、脸上仍残存不少年轻时美男子遗迹的赵飞雪则在上次战争中历任第1军团和第4集团军司令官,现年四十九岁,天性何时何地,只要他愿意,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乐趣。最大的爱好是睡觉、美食、编笑话,他的司令部平时总是笑语连天——但这一切丝毫不影响他在需要的时候做出清醒而正确的判断,本朝太祖武皇帝曾给予他如下的评语:“这家伙是天生的大兵团统帅。”
“校长,一路辛苦了。”赵民河率先向司令长官伸出了手。
事实上,站台上这些恭敬等候地将军都少不了要尊称王直一声“校长”,在他们晋升将官的道路上,先后八年担任陆军大学校长的王直扮演了不可替代的指路人与裁判员角色。而在精熟另一时空某段历史地王直听来,享受这样的待遇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诸位都辛苦了——”王直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站台那头阴沉灰暗的天地线,深吸一口冰冷彻肺地清寒空气,摘下手套,与众将一一握手。
“我的前指在哪?”
“城里,市政厅。”赵民河指了指远处废墟间隐约可见的一幢红砖楼。
十分钟后,王直踏入了他的前方指挥所。
“地图。”
王直对正厅中央那铺着洁白餐布、上面整齐排放着西式餐具的餐桌毫无兴趣。
赵飞雪小心地敲着边鼓:“校长一路劳顿,不如先……”
“找个地方把我的地图挂起来。”
赵民河赶紧抢到前面领路:“校长请往这边……”
二楼一间看起来像是市政人员办公室的房间里,仓促挂起了一张两人多宽、一人多高的巨幅作战地图,上面花花绿绿地标着箭头、番号,截至1月15为止的乌兰乌德周边敌我形势在上面一目了然:
由3装甲军、禁卫第1军和禁卫骑兵军组成的左突击集|::德以西的色愣金斯克城下与敌遭遇,当面之敌为23个军,/明的装甲部队。
邢强中将的右突击集团正以4和骑3军各一部,沿赤塔方向的铁路线推进,与该部协同作战的还有来自右主力集团的步兵第7主力和骑兵第4军一部。右突击集团的另一部,正沿乌达河谷向雅布洛诺夫山脉西侧的几个山口迂回,其中第12骑兵旅已突进200里的波佩列奇诺耶——只需再往东北方向行进100里即可彻底截断赤塔守敌的退路。
原属右突击集团的步兵第7师和原属右主力集团的步兵第10师重新由第5军部统一指挥,留驻位于乌兰乌德以东40里的奥诺霍伊,作为战役总预备队。
左主力集团的禁2和骑4旅已抵达乌兰乌德城下,从左|:中接过了包围乌兰乌德之敌的重任。该集团的步兵第2正向乌兰乌德以南60公里的塔尔巴哈台挺进,步兵第1军则尚未抵达新谢连金斯克。
//com//直伸手点了点地图:“赤塔以东方面,这两三天来,团军几乎没有遭遇有组织的抵抗,进展异常顺利。至于乌兰乌德包围圈内的那些兔崽子,这几天倒是蹦达得厉害,禁卫第2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到昨天为止的大略形势就是这样,诸位有什么看法?”
赵飞雪向前一步:“我看赤塔方面的敌人要逃了。”
王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摘下脖子上长长的羊毛围巾,递给身后的副官,又朝众将打了个手势:“是我的话也该逃了——坐,都坐。”
待众将坐定,王直才倚着地图边那张洒满纸片的办公桌继续道:“关键是他们会从哪里逃?”
赵飞雪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沿铁路开往乌兰乌德。”
“为什么不走别的路?”
“第一,大雪封山,走雅布洛诺夫山中的小路势必要丢弃大量重武器和辎重,还可能导致大规模非战斗减员,即便部队脱困,也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丧失战斗力。第二,由铁路线运兵速度快,给养有保障,又可携带重炮,战局不利时还可迅速退回赤塔。第三,赤塔之敌惟有在最短时间内与色楞金斯克方面之重兵集团携手打破乌兰乌德之围,方可从根本上解脱困境,完全粉碎我冬季攻势之企图。”
王直满意地在副官刚刚点起的炉火边搓了搓手:“很好,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不要指望第1和第2集团军,他们缺少机动车和骑时间修铁路——你只能用现有的兵力解决问题。”
赵飞雪起身走到地图前,在乌兰乌德东南方的一段铁路线上比画了一下:“我认为可以在彼得罗夫斯克到希洛克之间解决问题。”
“继续。”
“今早收到的报告。邢晓强中将的4前锋已经开进彼得罗夫斯克,装3后面,沿着铁路线依次排开了骑3军主力、4一部和步主力。我打算把这些部队编为一个集群,由邢晓强统一指挥,在彼得罗夫斯克到更东面地希洛克之间设置伏击阵地,派出小股骑兵把赤塔过来的敌人引诱过去,设法一举歼灭。”
“集群的代号,就叫‘钳’吧,钳子的钳,跟夹核桃那样。喀嚓两下弄碎,吃掉。”王直五指一合,仿佛那个想象中由几万俄国大兵压缩成的核桃已在他手中灰飞湮灭。
“不过——这点兵力够用吗?对方少说也有一个军,重炮什么的也少不了,一口吞得下吗?”王直还不打算到此为止。
“我相信邢晓强的能力,也相信4的实力,集群中的其他部队在先前作战中都有很不错的表现,更重要地是,4在奥诺霍伊缴获的几列火车可以为集群提供及时可靠的保障,部队不会因为补给问题而丧失战机——”
“上次战争的深刻教训……大陆作战。铁路和列车就是一切。”王直心里念叨着,回头看了看正在做记录的副官。又再转向赵飞雪:“奥诺霍伊的第5,暂时不要动,今天你就动身去那里,把这支总预备队掌握好。没有我的命令,一个兵都不许动!”
“是!”
王直挥手示意赵飞雪回到座位上,斜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赵民河,口气中略带激将性的讥讽:4团军怎么样?搞清楚状况了吗?”
赵民河“唰”地起身:“报告司令长官,敌军正在进行一场旨在打破乌兰乌德包围圈的大规模攻势作战,若作战成功,不但可解救乌兰乌德和赤塔方面超过两个军地有生力量。还有可能重创甚至歼灭我围城部队,从根本上改善其防御态势……”
“说点有用的。”
“是,现已判明色楞金斯克方面连日向我猛攻地敌军,大致个步兵师和若干骑兵部队。配属相当数量的装甲车辆和重炮,且战斗意志极为旺盛。此外,在我补给线的侧翼。大致在塔尔巴哈台以西和古西诺奥泽尔斯克西面,有相当规模的敌军轻装部队在活动……”
古西诺奥泽尔斯克距离新谢连金斯克仅30公里,是4团军补给线上的重要据点,在这附近发现敌军的话……
“这么说,敌人离我的前指不远了。”王直微微一笑,“继续。”
“就集团军司令部对总体形势的把握,决定在色楞金斯克方面实施后发制人的策略,许魂的左突击集团先向乌兰乌德边战边退,在坚守关键要地地同时,以积极有力的局部反击消解敌军的攻势,将对方的兵力、意志消耗到一定程度后,再集中装甲部队猛击敌战线上地薄弱之处,钻透敌战线,直扑色楞金斯克,配合友军击溃或歼灭敌攻击部队。”
王直抱臂道:“许魂的长项在于穿插突进,速战速决,要他死守阵地可算难为他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最后地目的是进攻,他不会介意在阵地上先死守几天,何况他手中还有帝国一半的装甲机动部队,反击的主动权掌握在他手中——”
“很好,我也相信他,那么色楞金斯克方面就交给他了。乌兰乌德方面呢?你认为光靠一个禁卫第2就能把敌人的3个师锁在|||吗?”
说到这里,王直皱着眉提高了声调:“我相信许魂和他的装甲集团,但我不能容忍第1和第2军的推进速度,这两个军的官兵乌龟了吗?”
在座的两位军长立时涨红了脸,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来。
王直却不看他们两个,直盯着赵民河道:“我没有时间帮你督促部下,你的位置不在这里,马上给我把第2赶到乌兰乌德去,第1军把补给线给我看好——我们没有时间了,贝加尔湖区进入暴雪期之前我们要让湖东地区平静下来,知道我的意思吗?”
“是!”
众将一并起身,扯着嗓门齐声应道。
“现在下楼,开饭。”
//com//司令官,集团军司令部来电。”
位于乌兰乌德与色楞金斯克之间的色楞格河畔,设在一幢伐木工人小屋内的左突击集团司令部里,一位身材魁梧、阔脸方额的中将手按军刀,对前来报告的副官微一点头,碎石般地硬生生吐出一个字:“念。”
“经查,你部当面之敌实力可观,且有数量不明之装甲部队支援,即将发起全面进击以救援乌兰乌德及赤塔之敌。为全局考量,着你部展开积极防御,机动灵活,且战且退,待磨消其锐气、摸清其虚实之后,再伺机反扑。切记,须预留有力之预备队以备反攻之用。”
“知道了。”
中将略一沉吟,“唰”地一声抽出军刀,原来这刀并非制式的西洋佩刀,乃是时下军官中流行的唐样横刀,这种唐朝时风靡东亚的古兵器原本早已失传,倒是在其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日本刀在东瀛列岛传承了千年。甲午以来,鉴于西洋佩刀越来越沦落为“女人发钗一般的装饰品”,享有佩刀特权的军官纷纷自己花钱购买名匠打造的实用性战刀。到亚俄战争后,这一风气益演益烈,一开始先是风行源自明清骑兵战刀的柳叶刀,接着更有“品位”的日本刀又为高级军官所青睐,针对日本刀的泛滥,有心的工匠百般搜集古法,终于铸造出了品样别致又锋利耐用的唐样横刀,先是得到太祖武皇帝的欣赏,为宫内的羽林团军官所配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遂成军中风尚。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放纵随意的笑声:“名刀配英雄,配得上‘千头斩’的刀。必定名贵非常,见识了,见识了。”
左突击集团司令官,陆军中将许魂“噌”一声收刀入鞘,微微一笑:“我说是谁呢,郑军长,今天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者正是眼下正负责围困乌兰乌德之敌地禁卫第2军长郑虹中将,亚俄战争时曾任海参崴方面第三野战军步兵第11师师长,曾+:野战军参谋长的现4团军司令赵民河在双城子战役中一同遭遇敌袭并手刃敌骑十余——两人更因此结为异姓兄弟,之后率军激战双城子、猛攻海参崴。在残酷血腥的海参崴要塞攻略战中,本部虽伤亡惨重,但本人的组织和指挥能力却得到高层的欣赏。其人武艺精湛,擅使日本刀,既为大中华剑道协会二段,又是“大东亚古刀剑鉴赏协会”副会长,据说私人收藏的名刀宝剑不下三百件。
不为时尚所动的郑虹中将,腰间自然还挂着他钟爱的日本刀,刀鞘外面包着狐狸皮刀囊,可见主人的爱刀之心。
许魂含笑请他坐下。正要收起自己的唐刀,却被郑虹一把拉住:“老弟别急。可否容我一观?”
许魂知道他地嗜好,手腕一转,双手将刀捧奉过去,嘴上却不忘放毒针:“观一观倒无所谓,别心一痒给吃掉了,刀没了是小事,兄台的身体搞坏了,小弟可负责不起。”
郑虹笑道:“我若吃得了这刀,老了没事干,还可以当街卖艺。挣点吆喝,赚点铜板,倒也不错——老弟这刀还真不错,虽不是古董。也没有完全照古法打造,却做了更实用的改良,真的拿来砍脑袋。恐怕要比我腰间的这把日本刀好用。”
“等到我要用它来砍脑袋的时候,说不定还得把自己的脑袋也砍了。”许魂别有意味地回应道。
的确,时过境迁,二十年前的甲午战争中,只是个少尉排长的许魂拼杀一线,汉城一役,砍瓜切菜般取敌首级,搏得“千头斩”之名——看起来也都是理所当然之事。
到了十年前地亚俄战争,许魂火箭般飞升上校旅长之后,肩负指挥数千官兵之重任,若是随便离开指挥位置、轻易到火线上去妄逞匹夫之勇,虽可博得武勇之名,却是不负责任、短视无智的表现。
如今身为3装甲军、1个骑兵军又1个禁卫步兵军地司令官,麾下近十万官兵、上千门火炮、数百部铁甲战车,到了本人不得不拔刀拒敌的时候,恐怕离身死军灭的惨淡结局也不远了。
“铭德兄,专程跑到我司令部来,不会是只为了看我这柄不入流的破刀吧。”
许魂急着转入正题。
郑虹笑了笑,把刀递还回去:“好了好了,看你那心痛样,还你。”
“坐下说话,这里也没什么东西招待你,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说话间,许魂已从劈啪作响的木柴炉子上拎起一把覆满烟灰的烧水壶,从满是文件的木墩子上捡出两个白瓷小杯,倒满,递给郑虹。
“这个我喜欢。”郑虹含了口热酒,咂咂嘴,裹紧大衣坐到了火炉前——座位是还没膝盖高的小马扎。
“说吧,想要我干什么?”许魂脱了手套,把酒杯捧到手心。
“我需要装甲部队。”
“要多少?”
“三个装甲旅。”
“不可能。”许魂干净利落地吞下整杯酒。
郑虹叹了口气,跟着一饮而尽。
“你知道吗?现在我是用两个师来包围三个师,毛子一旦察觉到我们是在虚张声势,集中兵力由一点突破的话,根本拦不住。”
“后续部队不是正在赶过来吗?”
“南边的第2要三天后才能赶到。”
“你们背后,奥诺霍伊那边不是还有第5吗?”
“那是总预备队,又是第3团军地,根本就懒得理我们。”
许魂懒懒地“哦”了一声,给郑虹斟满第二杯酒。
“那你应该去问我们赵司令官,让他想想办法。”
“问过了,是他让我先来问你的。”郑虹一脸无辜。
许魂苦笑着摇摇头,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吞掉。
“实话跟你说吧,我对面有不下三个军,有重炮,有战车,特别是战车!前两天装1军跟我报告,说是在与敌军装甲部队交战中,发现一种不知名巨型战车,我军各型战车主炮均无法将其击毁!在把对方装甲部队——特别是这种巨型战车——的情况搞清楚之前,我要保留充分的预备队,应付各种可能地情况。铭德兄,我看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com//虹苦着脸想了想:“你打算把预备队放在哪?”
“怎么?又想打我预备队的主意?”许魂警惕性颇高。
郑虹绷紧了脸:“我也实话跟你说了,我怀疑敌人会从贝加尔湖方面绕过来,抄我们的后路。”
“贝加尔湖东岸是我的防区,这点你不用担心,真的突过来的话,我来负责。”许魂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郑虹冷笑道:“如果包围圈内的敌人同时杀出来呢?我刚才说了,两个师包围三个师,本来就是靠虚张声势来维持,我手头又没有汽车队,全部的机动部队就那一个骑兵旅——这包围圈就像个肥皂泡,一戳就破。到时候敌人杀到你背后,你也不好过。”
许魂略一沉吟,从木墩上取过地图,放在膝前:“铭德兄有何高见?”
郑虹点了点地图上位于乌兰乌德正北40公里、色楞金50公里的一个小镇标记:“把你的预备队放在图伦塔沃耶南区里,一来可防敌军从贝加尔湖方面抄我后路,二来可及时支援乌兰乌德方面,三来亦可及时支援色楞金斯克方面,如何?”
许魂摇摇头:“离色楞金斯克太远了。”
“怎么?你现在就要反攻?”
许魂擦了擦发红的鼻头:“没有反攻,只有进攻,我随时准备进攻。”
“不是要先摸清对方的情况……”
“天气不好,飞机飞艇都不能用,靠什么来摸清?只能边打边摸。我留着一大堆预备队,就是要等摸清对方战线上的弱点以后,集中兵力一鼓作气凿开个一两个大口子。机动部队从中钻透到敌人腹心,杀他个天翻地覆!”
郑虹把酒杯在水壶盖上敲了敲:“钻进铁扇公主肚子之前,先要保证自己的肚子里不会钻进别的妖怪!三天,我只要三天,等第2一到,你地预备队随便你用,在此之前,至少给我留住三个装甲旅。”
许魂又仔细审看了一遍地图,依旧不大情愿地问道:“就三天?”
“赵民河司令官向我保证了,三天之内必亲率第2赶到乌兰乌德。”
许魂咬咬牙。拍着大腿痛下决心:“既然如此,我就先把第2甲军放在图伦塔沃耶,只留三天,多一个小时都不行!”
郑虹赶忙放下酒杯,拱手称谢。
许魂举杯一笑:“没什么好谢的,这也是为了确保我的后路,我可不想被黑瞎子咬屁股。”
与此同时,色楞金斯克火车站,一群黑瞎子,不。一群大俄罗斯帝国的“牲口”们正挤在一列满载货物的平板挂车前,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做惊讶状做猎奇状做自豪状……
“上帝啊。这么大的铁房子!不敢相信,这家伙有两层楼那么高!”
“直来直去的,更像个大铁棺材。”
“看它前面的炮管,我敢肯定口径不会小4寸。”
“我看起码有5寸。”
“它真的能走吗?”
“看那些铁轮子,还有那些铁带子,这是我们的新型‘坦克’。”
“‘坦克’是什么?”
“你落伍了,斯列金维奇——”
突然,一队骑马地军官气势汹汹冲上了站台,为首的大胡子上尉挥动皮鞭往人群中一顿乱抽,发情的狗熊般吼叫道:“滚开。滚开,离陛下的宝贝远一点。装甲兵总监纳卡西泽将军驾到,还不快让路!”
在衣勋华丽的大俄罗斯帝国贵族军官们看来,这些胡子拉喳、满脸泥灰、军服肮脏的“农奴生的杂种”跟军中役使的牲口并没有本质区别。甚至还不如男爵、伯爵们胯下鬃毛闪亮的纯种战马,有事没事用皮鞭教训一下已经算是奖赏了。
“伊万诺夫,住手!”
后面一位蓄着斑白羊角胡、脸庞宽阔的骑兵中将厉声喝止了那名上尉地暴行。士兵们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他身上。
“我是纳卡西泽中将,请原谅伊万诺夫上尉地暴躁表现,他怕你们把这铁家伙吃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哄笑,上尉脸一白,惭愧地收起皮鞭,策马躲到将军背后。
“这里有谁见识过敌人的‘坦克’?”将军一手勒辔,一手叉腰,四下扫视道。
“我见过!”前排一位还没长胡须的小个子战士高高地举起手。
将军和蔼地向他点点头:“我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尤里奇*彼得洛夫,来自西伯利亚步兵第30。
“原来是第8的——说说看,敌人的‘坦克’有多厉害。”
小伙子左看右看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是远远看到的,还没看清楚部队就撤退了。”
左右又是一阵哄笑,一位满脸浓须的军士走过来,敲着他的头厉声呵斥:“你这尿裤子的小鬼,又在这里捣乱,快给我滚回去削土豆皮。”
小伙子挡开军士地拳头,不服气地高声叫道:“但是我听说那些来不及撤退的连队,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人群顿时沉寂了。
尤里奇唱诗般地继续道:“我看到了,我们的骑兵向那些玩意冲锋,个个都是好汉中的好汉,骑着漂亮地顿河马,他们勇敢地向前冲,还没靠近就一个个连人带马摔进雪里——短短两三分钟,一个骑兵连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看到了,我们的机枪射光了一箱又一箱子弹,那些铁家伙毫无反应,他们从我们的机枪阵地上碾过,把机枪压扁,把人压扁,魔鬼一样地铁脑袋转来转去,喷射子弹和炮弹……在开阔的雪野上,我们的人像兔子一样被打翻,是啊,满地的兔子,满地都是,包括我的好兄弟捷加列夫……”
说到这里,尤里奇呜咽起来,不住地用黑呼呼的袖子擦眼睛。
人群里渐渐骚动起来,不断有人举手发言:
“尤里奇说得对,那不是战斗,是屠杀,我们对那东西毫无办法!”
“我们的炮兵用打骑兵的办法对付那些玩意,可是没用!榴霰弹可以轻松地屠杀骑兵,打在‘坦克’边上却跟放屁一样!”
“‘马刀不行,长矛不行,刺刀不行,我们哥萨克不缺乏勇气,但是勇气在那些移动堡垒面前毫无用处!”
“他们是没有弱点的铁甲骑士……”
纳卡西泽举起手来,在空中顿了顿:“请安静一下,我听到你们的控诉了,你们都是勇敢的战士,却在为无法消灭敌人的新兵器而苦恼。现在,请你们再回头看一看,看看这个俄罗斯帝国最高科技的结晶,我们民族的骄傲,无敌的陆上战舰,伟大的B*门捷列夫重型坦克——他在两天前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com//卡西泽放下手,抬高了声调:“两天前,在阿克托别样一部门捷列夫坦克,独自对抗敌人几十部轻重坦克,彻底粉碎了敌人的进攻!敌人坦克的炮火打在门捷列夫身上,就跟挠痒一样——而门捷列夫的大炮,来自海军的四点七英寸大炮,一炮就能把一打的中国小坦克送上天!”
“乌拉!”
“我们的坦克万岁!”
“装甲兵万岁!”
人群的热情刹那间被点燃,熊熊燃烧的士气,仿佛要冲透那低垂的灰色云层,与久违的阳光一较高下……
几分钟后,纳卡西泽一行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旅馆前停了下来。
一位蓄着及胸大胡子的小个子将军领着一班参谋迎了上来:“欢迎回来,亲爱的米哈伊尔*伊里奇*纳卡西泽,您<
纳卡西泽跳下马,向那位热情的迎接者伸出手:“是的,看过了,巴别尔*安东诺夫,您的小伙子们都像顿河马那样强壮。”
对方正是西伯利亚第2军长安东诺夫中将。
“快请进,里面有热呼呼的茶,还有涂了蜂蜜的面包。”安东诺夫殷勤地招呼道。
当下两班人马进了旅馆,果然大堂中央拼起了一张有差不多二十个座位的长桌,铺着干净的白桌布,摆着堆满面包的草藤篮子和盛满蜂蜜的玻璃罐子,墙角炽旺闪亮的炉子上烧着个大号茶炊,暖哄哄的空气中混杂着蜂蜜的甜香与茶叶的清香——多美好地战地天堂。
茶具早已摆放整齐,搪彩的杯子,银亮的勺子。白瓷糖罐里是亮晶晶白光光的高级砂糖——可见安东诺夫中将是下足了工夫。
“您是在招待国王吗?”纳卡西泽笑道,伯爵出身的他对这场面并不陌生,但这里毕竟是战地,如此讲究未免太过奢侈。
“能够帮助我们夺取胜利的国王是您的仆从,这还不够吗?”安东诺夫自以为智慧非常地应道。
“国王?仆从?”
“有很多位国王,其中最强大的那位叫门捷列夫,我说的没错吧?”
“不错,他体重170,身披4英寸)一个钟头能跑20公里,他是机械世界中最强的国王。而且,正如您所说的,他将帮助我们夺取胜利。”纳卡西泽得意洋洋地摘下他引以为豪的哥萨克皮帽,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长桌的一头。
待众人坐定,纳卡西泽又朝天拍了拍手:“诸位,请听好了,我们的国王虽然强大,但也有弱点,他们的盔甲太严密。视野不好,一但跑动起来也不容易停下。所以请提醒你们的部下,无论如何不要冲在国王们前面,否则被国王们的大铁脚踩成肉泥可不关我的事。”
“国王万岁——真应该拿伏特加来!”伊万诺夫上尉激动地举起杯子。
安东诺夫陪着笑,对身边地参谋长耳语了几句,参谋长随即离座而去,稍顷,一幅花花绿绿的大地图在柜台前面竖了起来。
安东诺夫起身离座,提起马鞭在地图上敲了敲:“奉方面军司令部之命,后天早上,我地第2在战线南段发起全面进攻。”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认真聆听军长解说。
“第2的展开计划是这样的:第3师在左翼,与北面第5军的右翼相掩护,4在右翼,南面与第8师相掩护。预备队由第3的1个营。第4的1个团,军属的两个炮兵连,以及全部的6个骑兵连组成。”
“第3的任务是。集团军配属的1个重炮营及本师全部炮兵兵力地支持下,与配属的装甲部队相配合,坚决有力地突破当面阵地,由南面迂回攻进到色楞格河铁路桥一带,随后在军预备队的支援下,夺取铁路桥,越过色楞格河,攻进乌兰乌德城内,与包围圈中的友军会师。”
“4地任务是,掩护第3师的右翼,在配属装甲部队由乌兰乌德南面越过色楞格河,进至塔尔巴哈台一线,与南面地第8协同作战,切断敌军集中在色楞格河谷的补给线。”
“也就是说,第3处于这次攻势最关键的主攻位置上,要给予最充分的加强。”
纳卡西泽毫无恶意地向安东诺夫摊手道:“这句话我在第3的加特宁军长那里也听过,只不过您口中的第3换成了他的第5师
安东诺夫瞪了瞪眼:“巴列耶夫司令官没有跟您说过什么?”
纳卡西泽抹了抹他油亮的羊角胡:“他要我由自己的方便来配置部队,因为这里没有人指挥过装甲部队,他本人对这些机械怪物也是一头雾水。当然,他的确也强调了攻取铁路桥的重要性,不过从他的话中,我感觉到他是要你们两个军进行一场竞赛。第3将从正面突进到铁路桥一带,是的,他们也接到了夺取铁路桥,攻进城区的任务。”
“那么,您觉得在我这里,还是在加特宁那里——运用装甲部队更加方便呢?”安东诺夫充满期待地紧盯着纳卡西泽。
纳卡西泽晃了晃脖子,伸手抓过面包篮,取出十二个牛角小面包,在桌上整齐地摆成一排。
“您看,我手头总共有三个坦克连——”说着,纳卡西泽把其中三个较大的面包拨出来,垒成一堆。
“一列装甲列车——”纳卡西泽想了想,把银勺子放在其中最大的面包上。
“还有八个装甲汽车连。”纳卡西泽指了指剩下八个较小的面包。
“装甲列车只能沿铁路线行进,第2的作战区域在铁路南面,所以一开始没办法用来支援你们,但如果你们首先夺取铁路桥并打通铁路线的话,这支部队就有可能配属给你们。”纳卡西泽耸耸肩,把最大的那块面包丢回篮里。
“装甲汽车部队当中,有两个装备‘奥斯丁-凯格/:车的连队已经拨给了第14师,以支援他们从贝加尔湖北面迂作战。”话音未落,两个小面包被扔了回去。
“剩下6个连,因为全部是轮式装甲车,对道路的要求比较高,而第2作战区域里正缺少合适的道路,所以我决定把5个连给第5军,只给第2留1个连。”
“什么……”安东诺夫不快地抖了抖他的大胡子。
“至于剩下的那三个战车连。”纳卡西泽捏起勺子,往剩下的三个大面包上涂起了蜂蜜。“被您的蜂蜜所吸引,全都到这儿来了。”
“兄弟,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安东诺夫欢快而热情地敞开怀抱,一股脑扑了过去……
//com//色楞金斯克东南,华军装甲第一军军部。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没有查清楚吗?”军长银天不快地盯着面前的军情报部长江铁山中校。
江铁山脑门上沁着汗,低头道:“这个……已从战俘口中得知其代号为‘门捷列夫’。综合阿克托别战斗目击者的描述,估计高度4尺以上,长10到14公尺,外观是一个长面,车体前面有一门大口径主炮,车顶还有一个小炮塔。但奇怪的是,没有人看到它的履带,周围也没有发现铁轨的痕迹——排除了是装甲列车的可能。”
“没有履带?也没有铁轨?难不成是飞到那里的?”银天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敏锐的目光转向了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有“装甲小诸葛”之称的装1旅旅长袁旭。
“袁诸葛,你怎么看?”
袁旭捻着颌下的山羊胡子,啧啧道:“不好办啊,之前怎么完全没有报告呢?能用航空兵来侦察一下就好了。不过事到如今,只能设法拖回来一部,拆开来研究研究了。“
“说得容易,那么大的东西,怎么拖回来?”袁旭对面的装卢顿上校捧着茶杯摇头道。
“还有,没有履带是怎么回事?是履带埋在了雪里,还是我们的人看错了?”留着油亮八字胡的装3旅长蒋易伸上校小心地捏了捏嘴边的须尖。
“眼见为实,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捕获一部看看,最好是完好无损,能开起来试验的。”袁旭搓着手,跃跃欲试——事实上。解剖和调试机械是这位汽车兵出身的装甲旅长平生的最大乐趣。
“也许根本就是个不能动地铁屋子,我看有可能是毛子的新型工事——”卢顿下意识地点了点下巴上的伤痕,那是在以尸山血海闻名的海参崴要塞攻略战中留下的永恒纪念。
“如果是固定堡垒就好办了,但是据目击者所说,战斗前后,那个东西的确变换过位置,后来渗透过去的侦察兵也没能在村里找到它。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在我军主动撤退之后,那东西没有追上来,或者说。因为行动笨拙的缘故,根本没办法追过来。”
“行动笨拙?当事人是这么说的?”银天抱臂在胸前,手指贴在一枚浮刻着雄狮与十字架图案的银质圆章上轻轻摸挲,圆章周围镶刻着这样一圈金字:“阿比西尼亚援助纪念”。
袁旭冷笑道:“不光当事人这么说,在我看来,这么大地东西,以国内的引擎和传动技术为参照,能动起来就是万幸了,绝对不可能比我们的飞霆、策电跑得快。而且这种超出理智范畴的设计,可靠性与实用性值得怀疑。俄国人除非全体脑子进水,绝不可能把这种希奇古怪的东西量产化。
“你是专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可靠也好,不实用也罢,反正我们暂时拿他没办法。袁诸葛,发现这东西的是你的部队,无论如何给个主意吧,我们可不想跟你的手下一样,来个敌前一百八十度大调头,让敌人的炮弹追着屁股打。”卢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模有样地品了口茶。
袁旭双手按膝,颇有些痛心地说道:“虽然很想搞到一部完好的。但为了即将发起地雷电作战,必须排除一切障碍。请军长即刻向许司令官提议,为每个投入进攻的装甲旅加强一个机械化地一零五重野炮连。”
炮兵出身的蒋易伸微微晃动起他的威廉二世胡:“打算用一零五加农炮平射来解决问题?但是炮手应该没有进行过射击移动目标的训练,一零五加的主要任务是反炮兵和破坏工事。攻击对方装甲目标的任务本来就是由己方装甲兵、三七步兵炮和七五野炮共同分担……”
“那东西我看就是个移动堡垒,雪地上一个钟头能爬34里该顶天了。我就不信俄国人的战车技术足足超了我们一代,要真那么厉害。怎么没见他们把用战车海把德国人淹了?”袁旭不紧不慢,徐徐说来,手指轻点桌子,只恨手上缺了把鹅毛扇。“再者,飞霆的37短炮,策电的75短炮,都是以对付敌有生力量与土木工事为主要任务,甲汽车什么的,打不掉这种铁堡垒是正常地,要不然我们怎么不用装甲部队来冲乌兰乌德要塞?非得等重炮兵上来开罐头?”
“当然,实在申请不到105,把旅属的75野和105布置好,设个伏击圈,应该会有效果的。再不行,还有特种烟幕弹,风向对头的话,用迫击炮打出一大片,把人熏倒,把车缴了。”
“特种烟幕弹地使用需要方面军司令官批准……”江铁山提醒道。
“那就申请。”袁旭摇了摇那不存在的鹅毛扇。
“诸位还有别的想法吗?”银天环视左右,卢顿和蒋易伸都挪开目光闭了嘴,江铁山则一脸犹豫。
“就依袁诸葛地意思,我来申请105和特种烟幕弹,各旅自己动脑筋,仔细想想怎么用旅属炮兵打这种怪物。”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
“报告,许司令官到!”
众将慌忙起身离座,个个电线杆般地直在那里,恭迎他们那位赫赫有名的“千头斩”司令官。
“敬礼!”
回过礼,许魂司令官摘下斗篷,和蔼地向他们点头:“正好都在,省得我再找人了——看看我带了谁过来?”
众将往司令官身后一望,一水的将字级:国字脸加大胡子的禁卫军第1军参谋长贺思齐、圆脸大耳富贵相的禁卫第一师师长侯昌少将、头发胡须都黑油油亮光光仿佛是到战场上来参加贵族宴会的禁卫骑兵军参谋长易枫准将……
“欢迎……欢迎……”
“不欢迎也得欢迎啊。”
许魂笑了笑,掏出怀表瞄了一眼:“雷电作战提前到明天早上开始,你们电集群还有1个钟头来协调,12钟头来准备。”
“那我们快开始吧……”银天突然觉得窗外天空阴暗了学多。
//com//师新华宫,地下十公尺处。
一间不过五六十平方米的封闭小房间内,摆放着一排不应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机器——两个呈九十度打开的平面,下面那个布满按键,上面那个显示着复杂排列的框格、图标和文字。
随着一阵急促的“啪啦啪啦”敲击声,其中一台机器的屏幕上显出了这样一排文字:
……从图1(a)中可以看出,这种超重型坦克是有一种庞然大物,车体长在10-12m之间,车体高4m以上。它用履带行驶,装有长长的120mm舰炮,车体顶部还有一个小机枪塔,装甲厚度达到100mm-150mm,称它为坦克是蛮够格的。从总体布置上看[图1(b)]120mm火炮置于最前端,动力-传动装置在车体的后部,车内的空间较大,人。火炮身管转动各16[图1(c)]。每侧游个负重轮,车体顶部有5托带轮。更绝的是,这是一种准过顶履带式结构,长长的履带绕到顶部,但位于车体内部。火炮射击时,要将笨重的装甲车体降到地面上,以吸收一部分火炮后坐力[图1(计最大速度为24km/h。
“等等!这里,是24?”
某位胡子拉碴的大叔指着屏幕,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叫张遥前,时任陆军参谋长暨大本营陆军部长,领衔陆军大将,封爵宁西侯。
“170的车体配250力的发动机,每小时二点四公里还差不多。要么少打了个小数点,要么少打了个杠,这东西一个钟头爬上2还可以理解……”
回话的那位下巴刮得光光的,眉目间尚存留不少年轻时地清秀遗迹,身材也显得颇为清健,乍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实际上却已年过半百——正是当前大本营实际统帅,任职总参谋长、领衔陆军大将、封爵宁东侯、位列五元老的刘百良阁下。
“哪里的资料,太神经了——”
张遥前在触控板上滑动几下手指,很快找到了他想的要的答案:
《坦克装甲车辆》2002年第1期。P
“为什么是2002年的资料。”张遥前不屑地切了一声。
“因为是从免费资料库下的。”刘百良耸耸肩,“再说了,比起机械化航空化的华丽二战,人肉堆成的一战对那个时代的史学家缺乏吸引力。”
“不管怎么说,毛子真把这种变态东西弄出来了,接下来还有什么?火星科技地别列津科大轮战车?月球科技的‘越野汽车’?还是提前迈入多炮塔神教时代?历史被我们强奸得发疯了。”张遥前感叹得颇为邪恶。
“历史要么被强奸,要么就顺奸,我们的职责就是把强奸变成顺奸。”刘百良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
“有人来了。”
只见两人右手边足有五公分厚的铁门向一侧徐徐转动,一位身着黑色裙装制服的曼妙女子独自款款而入,几秒钟后。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铿然紧闭。
“陛下,您来了。”两位大将只是向来者微微点头致意。
“两位辛苦了。”来者虽号称帝国皇帝。在未来人小集团中又尊为领袖,当现场没有外人时,却不得不对几位集团元老礼让三分。
女皇刘千桦暂时不想,也无法做任何改变。
“在查资料吗?”
刘百良点头笑道:“是啊,俄国前线发现了敌人的新兵器,毛子一定是掌握了火星人的科技,看来我们要向天顶星人求援了——陛下也是来查资料的吗?”
“不,最近在做一个程序,每天抽空做一点点,你们忙。我用那边的机子就可以了。”
“做程序啊——”张遥前正欲发问,却被一旁地刘百良用眼神制止了。
“我们的资料查完了,陛下,臣等先行告退——陛下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刘百良做诚恳关心状夏
“没事地。谢谢。”
女皇陛下的微笑还是颇具魅惑力的……
铁门开了,被大功率白炽灯映得如同白昼的长长甬道里空无一人,甬道的尽头。是另一扇充满厚重质感的门。
自一九零五年京师变乱后,长年雪藏在国防部地下的未来设备被移送到新华宫地下的密室中,以便登上皇位后的刘云就近控制和使用。
刘云死后,未来设备的控制权由刘千桦继承,其中经常要用到地电脑设备部分,除五元老可不经通报直接进入密室使用外,其他集团成员使用前都要向领袖刘千桦通报申请。
千桦登基后,鉴于五元老经常要与其他集团成员一起进电脑房,同去的非元老成员若也要按规定通报,元老的特权将形同虚设,在众元老强烈要
不得不特别规定,元老可率最多两名其他集团成员不电脑房。
并非五元老之一的张遥前得以进入这间受到严格出入限制地密室,便是依照如上规定,给刘百良“顺路”带了进来。
“有什么问题?干嘛拉我出来?”张遥前还有点迷糊。
刘百良在第二道门前停住脚步:“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你仔细看过陛下的脸吗?”
—
张遥前呆呆地点点头:“美女是美女,看多了也麻木了——干嘛问这个?”
“不是,你注意到她化地妆吗?”
“我对化妆没研究。”张遥前一脸纯之又纯的诚实。
刘百良摇头笑了笑:“也许是我太敏感,我总感觉,陛下是刻意要通过化妆呈现出自己外表的日渐老化……”
“听不懂,”张遥前疑惑地眨眨眼,“你的意思是,给陛下化妆的女官该杀,而陛下自身的审美能力又有严重缺陷?”
“我只想说,如果除去那层故意扭曲老化的脂粉,陛下现在的模样恐怕跟十年前没有多大差别。”
“那不成妖精了……”张遥前吐出这话的同时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刘百良露出某种科学怪医般的猎奇性表情:“我所感兴趣的是,一个女人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密室内,千桦面前的屏幕上,刘百良的脸被一点点放大,直到那周围刮得青光、被猎奇表情扭曲成半月形的嘴占据了整面17寸
“想知道为什么?来解剖我吧。没办法解剖自己……”
千桦没有张嘴,这充满金属味的声音,来自那台军用笔记本电脑内置的扬声器。
目光无神地望向天花板,整个身体仿佛石像般凝固锁定……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
……
“飞霆策电前两年就停产了,新型的九吨飞狼优先供应海军陆战队和南方军,四吨的捷狐和两吨半猎犬都是只有机枪的骑兵战车,五七炮的铁豹中战车已经定型,只有试制阶段的王虎还可以打主意……”
戴着牛奶瓶底般厚实眼镜的科技大臣何新向前来咨询的两位大将捧上一叠资料。
“这是德国人提供的英法坦克资料,有照片,不是很变态。”
“我们有心理准备。”刘百良与张遥前相视而笑。
嘴上这么说,张遥前还是被面上的第一张照片给噎住了。
“这是……装炮塔的‘水箱’?”
图片上是一部有着过顶履带与大号扁柱形炮塔的粗糙玩意,车体两旁还有两个突出的炮廓式机枪位,仿佛陆地版的前无畏型战舰。
照片下面标注着几行小字:英制MK3国王”型“巡洋战车”,全重25吨,实测最大时速10公里,实测车体|~(57毫米)海军炮1门,车体前方及左右共设机枪3,乘员5-6名,9的马恩河会战中首次使用,威力惊人,曾单车击破德军一个营……
“巡洋战车……英国佬脑子里就是船,恶趣味……”刘百良摇摇头,翻到下一页,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终于出现了……那个多炮塔圣物。”张遥前似乎对此早有期待。
长而厚的车体,高高的准过顶履带,倒扣锅盖状的主炮塔周围环绕着四个前方后圆的副炮塔,散发着沉厚的质感与淫邪的美感。
标注是这么写的:
英制MK4“独立”型“战列战车”,50,实测最大时速6-里,实测车体装甲厚10-20米,除主炮塔装配1门12磅5英寸)海军炮外,四个副炮塔各装一挺机枪,乘员7-8,=常与MK3巡洋战车搭配作战……
“战列战车?太邪恶了——这个,果然还有驱逐战车!”
刘百良指着一张车体瘦长、炮塔仿佛截短的轮船烟的小号战惊呼道。
MK2“赛犬”型“驱逐战车”,全重::里,实测车体装甲厚度7-10米,主炮塔配备一门2(37毫米)海军炮,车体前方配一挺机枪,马恩河会战后大量使用……
“成陆上舰队了。”
“期待潜地艇和航空母车……”
“看这个,就当是巡逻艇吧。”
“赛犬”的下一页是“卡登*洛伊德”型“勤务战车”,看个装了履带的铁皮矿车,上面敞开,车体前方安装一挺有着圆厚套筒的水冷机枪——与帝国的两吨半猎犬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com//“看看法国人搞了什么玩意。”
张遥前翻出更下面的文件。
箱形车身,车体前方呈立体V字形的正面突出一根大炮管,垂直的车身两侧各伸出两根包在装甲套筒里的枪管,跟毛子的“门捷列夫”倒有几分神似。
照片下面标注着:
法制圣沙蒙战车,推测车体前方安装一门75毫米野炮,枪,马恩河会战后期少量出现,因未能缴获整车实测,具体数据尚不明。
“比门捷列夫少了个炮塔,叫自行野炮还差不多。”刘百良似乎对炮塔抱持有别样暧昧的感情。
“历史上的水箱只有炮廓——请体谅一下这个时代的机械工程师。”何新扶了扶他的超重型眼镜,抽出最底下那张资料,恭敬地捧在手中。“至少法国人坚持了原则,没有被我们创造的历史大潮过分污染,看这个,FT17诺,跟那个时空历史中的模样没有多大区别。”
“数据也差不多,单炮塔的典范,连车体机枪都没有,装枪不能装炮,装炮不能装枪,看起来有点像小了一圈的飞霆——毫无艺术价值的存在。”刘百良一找有机会就企图贩卖他的兵器美学论。
“但是很有大规模生产的价值。”深悉刘百良恶趣味的何新提前举起了实用论的盾牌。“我们的主战场不在欧陆,不需要那种每小时只能爬几公里的巨无霸,飞狼捷狐之类的快速战车足够应付西伯利亚的机动战和南洋的丛林战,重要地是产量和可靠性。”
张遥前扬了扬手中的资料:“总得想办法对付这些还不算过时的大恐龙,德国人没有用缴获的车体做射效实验吗?”
“用77野炮在中近距离上平射,效果还是不错的。但是为保存实力,一般不会将压制用的77野炮部署在一线。另外德军还应急制造了步机枪用的K型反战车子弹和13米反战车枪,但是因为射击后座力过大,士兵使用时有恐惧感,效果不是很好。”
“我军的三七和七五步兵炮对付得了这些恐龙吗?”张遥前换了个更实用的问题。
“七五步初速太低,只能打薄皮榴弹,30倍径的三七步弹地话在300距离上勉强可打穿20米均质钢板,开发中45倍径三七速射炮使用穿甲爆破弹,500距离上可打穿40毫米均质钢板,1000距离可穿30毫米。但战斗全重是前者的四倍,而且要到年中才可能列装。根据部队的反映,更需要安装大口径火炮的重装甲战车来清扫筑垒阵地,所以在王虎的设计中,把安装大威力的七五野炮作为了首要条件,有了安装七五野的王虎,横扫那些恐龙是不成问题的。”
张遥前不满地哼了一声:“期待那定型遥遥无期的王虎重战,还不如现地利用飞狼地底盘,装上铁豹的五七战车炮改成突击炮车,或是敞开安装七五野搞成自行野炮车。来得现实点。”
“那会影响飞狼地产量,我不认为我们会在亚洲战场遭遇对方的装甲洪流。若是对王虎的进度不抱希望。不如把机动反战车的希望放在换装45倍径三七速射炮的飞狼改身上。不出意外的话,到今年年底飞狼改的月产量可超过一百部,捷狐和猎犬每月可产五十部,同期铁豹的月产量不会超过二十部,至于王虎,恐怕还不到两位数。”何新对自己所负责的事务再熟悉不过。“真要改突击炮,不如用铁豹来改,拆了炮塔,装个截短的105或是160,把前装甲加加厚。可以冲堡垒了。
刘百良摇头道:“等把这种冲堡垒地突击炮造出来,我军对面大概已经没有值得一提的堡垒了。对了,我们那些战车、鱼雷机的图纸应该交到德国人手里了吧。”
“早就存在大使馆里,进攻夏威夷后的第二周就一卡车一卡车地拉给了德国人。就是不知道老顽固们会不会感兴趣。”何新对那些日尔曼大胡子没什么好感。
事实上,在另一时空历史上,战前的德国也有人设计出履带式的装甲战车。然而德国最高统帅部从未准备打一场拼物资地战争,其所依靠的是人力而非物资和机器。德国可以迅速征召250师,在西线一直享有步兵和炮兵的数量优势与质量优势。因此“坦克”出现在战场上后,德国军方也不打算采用这种性能不稳定、似乎只能吓唬人的玩艺儿。
但在这个时空,英国人提前两年投入了他们准备充分的陆上铁甲舰队,马恩河会战震撼性地展现了新型装甲兵
力,法国也紧随英国之后大力发展战车部队,就连一代的俄国似乎也搞出了他们的火星兵器,这次德国人还会不会故步自封、游离于时代潮流之外?
“不过这个时代的战车还是太多缺陷了,作为主战兵器远未够格……”何新说了句大实话。
另一时空历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的坦克不但速度慢、防护差、火力弱,最致命的是故障率太高和没有合适的通信设备。这时的坦克的最高时速不超过25英里,行程不及100英里,故障奇多,特别是履带经常脱落,行驶100英里就报废。至于坦克的通信问题,则更令指挥官头疼。当时的无线电电台体积大、重量大,可靠性低,无法在坦克内高温、颠簸、震动的条件下工作,坦克一旦关闭舱门就成了与外界隔绝的铁箱子。英国人和法国人在大战中曾把电台安装在装甲容积较大的M型和法国的雷诺FT17轻型坦克上,但装了电台就无法安装武器,装有电台的坦克只能与司令部联络,无法与其他坦克联络。英国人和法国人都使用信鸽和信号板联络,但这两种方式都太慢,也不可靠。前者在战场难以找到流动的坦克,也容易被打死;后者则使坦克乘员不可能时刻观察其他坦克,遇到大雾或使用烟幕弹时更不起作用。所以当时最常使用的办法就是用一根铁棍在坦克的钢板上猛敲,敲出莫尔斯电码。这种方法也不可靠,一是其他坦克的乘员离开坦克后极易被打死或打伤,后来成为美国名将的巴顿就是在敲坦克时被炮弹炸成重伤的;二是在战斗中坦克内发动机噪音震耳,车体也不断受各种子弹的撞击,乘员之间的交谈都很困难,常常察觉不到车外有人在敲钢板;三是徒步奔跑的人很难追上高速行驶的坦克。由于这些原因,坦克群一旦出发,就成了各自为战、无法控制的一群乱哄哄的乌合之众。
在这个时空历史上,就近一个月帝国装甲部队的实际运用来看,以上问题并没有得到实质性解决,帝国的工业技术还没有超前到可以支持装甲集群大纵深闪电突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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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对地,敌方也没有任何反战车作战的准备,更没有组织起与帝国装甲旅、军相当的装甲兵为主体的诸兵种合成作战单位,这就给了帝国装甲集群施显威力的机会——在超出敌军想象的极短时间内为步兵部队打通障碍,将战线推进到敌军腹地。
正是观念上的滞后,以至乌兰乌德与赤塔方面的敌军未能及时撤到贝加尔以西,反而陷入了我军的重重包围。
“战车这种不成熟的新兵器只能对战局起到有限的辅助作用,就看谁能把这辅助作用发挥到最大,我们已经做到了极限,接下来要看德国人的了,英法的陆上舰队可够他们受的——茶还是咖啡?”何新有点口干。
“白开水。”刘百良说。
“一样。”张遥前说。
何新提起电话:“送三杯清水进来。”
“你不用铃的吗?”刘百良指指桌上颇具欧陆风味的小手铃。
“我们可是21世纪的人,尽量向电气化靠拢吧。”何新半开玩笑地板起脸。
“是啊……21世纪,老何,你说在我们那个时代,有没+人类的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靠注射激素来调节新陈代谢,的确有可能保持青春长驻,但在我们穿越之前,这方面的技术还不够可靠,有一定的副作用,效力也仅作用于表面,无法控制内在的衰朽,在实验中也出现过一夜之间少年白头的案例……”
“注射激速么……”刘百良若有所思。
“怎么,想长生不老?省省吧,晚了。”何新毫不留情坚决打击,却不知自己打错了方向,扑错了被窝。
“没什么,随便问问——说起来德国终于开始无限制潜艇战了。”刘百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转换起话题来,“不过还真是不可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对美宣战啊,美国最近的反应也很奇怪,高潮之后直接跌进谷底了,这些天低调得有点诡异,不知道在策划什么阴谋……”
“外交的事情去问内阁,总参不是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捞到?”
“我会去问的,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情,就不等那杯清水了,下次再来骚扰。”
听起来倒像是急于脱身的托词……
//com//东南要地阿克托别村。
蒙蒙的晨雾尚未散去,空气清冷彻肤,昨天一场小雪,将三天前激战的痕迹掩盖干净——除了两部被抛弃在村东旷野上的华军战车。
1月14,大约10华军战车掩护一个步兵营向小村发动突击,守军一个加强了2野炮、1个机枪排和1个装甲车排的步兵连在一部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钢铁怪兽支援下,击退了华军的猛攻。
战斗中,华军扔下了这两部战车,大概是两军都打着要将其回收再利用的小算盘,这对难兄难弟一直没有遭到炮击,但由于所在之处过于空旷,又正好在双方步枪火力范围内,就这样原地躺了三天三夜。
现在,其中那部较大号的战车后,隐匿着几名身披白色斗篷的华军战士。
他们要做什么?
摸到附近的几名俄国兵在对此产生兴趣之前,一阵突如其来的密集弹雨,打翻了其中的半数,剩下的抱头鼠窜,很快消失在茫茫雾霭中。
打退了敌人的那支华军小分队却并没有因此而欢欣鼓舞。
“被发现了,动作快点!”
“来不及了,敌人的炮火压过来怎么办!”
“少废话,继续,一定要把这大牛修好带回去……”
在领队军士的严令之下,小分队提心吊胆地继续修车,直到对方的炮火真的扑天盖地压了过来——
“早说过会这样了!”
“死定了!”
“钻车底!”
“车底安全门是开的!”
“别进去,在车底最安全!”
……
晨雾渐渐散去。
躲在车底的小分队鼹鼠般地露出小脑袋,紧张地注视着周围地情况——战车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弹坑所包围,弹坑透过冰雪深入土层。可见炮弹威力不小。
“有人受伤吗?”
一片沉默。
一片寂静。
突然,阿克托别村方向闪起了一阵迭连不断的爆光,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震荡胸腔的爆响——我军的炮击开始了!
“打啊,打得好啊!“
“打他狗娘养的!”
“我们也来帮帮手,进战车,车上的大炮应该还能用!”
几分钟后,这部被遗弃的24吨“策电”转动起它梯柱形毫米的炮口缓缓抬升,粗短地炮管猛地向后一缩,一枚55斤的榴弹呼啸着飞射出炮口。拖着平缓的曲线落向那座早已废墟化的小村——
战车身后1公里,华军炮兵观察哨。
“看哪,那个大牛向毛子开炮了!”
“干得好!”
“可是敌人看到会反击的,这样太危险了!”
“想办法用炮火支援它!”
“在它周围打烟幕弹吧——”
在那部起死回生的“策电”战车隆隆的炮声中,后世闻名的阿克托别村战斗展开了散发着强悍英雄气概与深厚同袍之情的序幕……
在装1军军长银天看来,这样的开场不仅充满戏剧性与宣传性,也许还预示着某种吉兆……
就在昨天,左突击集团司令官许魂向所属各部下达了执行雷电作战地命令。
雷电作战的要点包括:
一、以禁卫骑兵军一部与禁一军一部防御色格河、贝加尔湖沿线要地。
二、以装1军和装3军为核心组成两个突击集群,从北南击敌阵,穿透敌防线。向色楞金斯克包抄突进,合围铁路沿线之敌。
三、雷集群编成:装3、禁2师(欠1个团又1个营)、禁骑1旅(欠个连)、禁骑2(欠1个营)。加强1个集团军属炮兵营。
四、电集群编成:装1军,禁1师(欠2营),禁骑3(欠连),加强1个集团军属炮兵营。
五、装2为预备队
……
雷集群指挥官为装3军长刘扬波,电集群指挥官自然就是装长银天。
银天将突破口选在了阿克托别村。
阿克托别村地重要性非但没有因为14日的失败而削弱,:
//com//“弟兄们,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退了。”
装1旅1连连长付亮上尉背着手,在他的连队前面踱来踱双色涂装的“策电”前,数十名官兵紧密地排成三排,嘴里呵着白气。
林子的那一边,炮声一阵紧似一阵,每分100?200?500?谁能数得清呢。
“上一次我们不明情况,撤退还情有可原。现在终于搞清楚了,原来就是个比乌龟快不了多少的移动碉堡,不要怕,往前靠,跟那东西贴身肉搏!据说那东西能把车体降下来,盖住它的铁脚板,那也不打紧,专打它的进气口排气口,顺带也要把它那小机枪塔削了。等它动也不能动,机枪也不能用的时候,我们的工兵就能慢慢收拾它了。明白了吗?”
“明白!”异口同声,声如金石。
“我们的任务是支援步兵,不要开太快,要充分利用我们的火力,七五炮打房子、打工事都是一等一的,不要吝啬弹药,尽量多消灭敌人的工事,为后面的步兵开路!”
“是!”
“不要畏惧敌人的大炮,直射的炮火一发现就反击,曲射的炮火,自然有我们的重炮兵来压制,害怕不能解决问题,前进才能救你们自己,救你们后面的步兵。胜利属于我们,杀光毛瞎子吃熊掌!”
“杀——杀——杀!”真正士气如虹,豪气冲天!
付亮满意地点一下头,木桩似地定在了雪地里:“现在布置队形——6战车分成两个标准形小队,我亲自率领左队,1排长[一切按突击战壕线的演习步骤来,有问题吗?”
“没——有!”
付亮掏出怀表瞥了一眼:“还有5钟进入最后出发阵地,各车组听令,上车——发动引擎待命!”
“明白——”
“一排长,你过来一下。”付亮叫住了1排长钟易少尉——一位面宽体壮,气冲云霄的热血型军人,更为特别的是他的身份:已故武镇公钟夏火大将之嫡子,第二代武镇公。
“这次作战非比寻常,你也见过那个怪物吧。”
“是,我地座车在1000到500公尺距离上朝那东西连打了七发炮弹。命中四发,毫无作用。”
“担心这次也会重蹈覆辙吗?”付亮盯紧了年轻公爵浓厚一字眉下的明亮眼眸。
“这次再碰上的话,炮弹打光了就开车撞过去,同归于尽也在所不辞!”钟易咬牙切齿道。
付亮恩了一声,充满信任感的大手有力地搭在钟易的肩头:“要的就是这股气,好好干,让毛子见识见识帝国军人的勇武之道!”
轰隆隆的引擎发动声瞬间包围了两人,令他们无从察觉他人的接近,直到装1旅旅长袁旭得光光的圆脑袋探到两人之间——
两人慌忙立正敬礼。
“旅长,您怎么来了。”付亮习惯性地凑到袁旭耳边叫道——不要指望在这种时候还能讲究什么优雅有度地语气。
“拿鞭子来赶你们啊。”袁绪扬了扬手中的马鞭。虽然坐乘的都是越野小汽车或战车,但这场战争中几乎所有的帝国中高级装甲兵指挥官手中都少不了一条马鞭——已经无从考证这一风尚的来源。
“不用您赶。弟兄们士气高涨啊。”
“是嘛?那还不快动身,步兵已经在出发阵地等你们了!我的座车在后面盯着哪,谁敢后退,我亲自操炮干飞他!”
“是,马上出发——”付亮用尽力气嘶吼了一句,扯了扯钟易,各自奔向座车。
“臭小子,都挺有精神。”袁旭满意地点点头,跳上他的“策电”指挥车,用马鞭敲了敲驾驶室舱盖。
“跟上!”
当天袁旭的装1旅在阿克托别方向投入了所有能动的装甲车辆。包括:
装1连的6部“策电”重战车;
装2地9部“飞霆”轻战车;
装3的8部“捷狐”机枪战车;
=
装5的7部“飞霆”轻战车;
装6连的8部“追风”装甲汽车;
旅部连的1部“策电”重战车和两部“猎犬”超轻侦察战车;
机动战车排的3“猎犬”超轻侦察战车。
计14部重战车、16部轻战车、8机枪战车、8装甲汽车和5部超轻侦察战车,共51部装甲车辆。
这些装甲兵力将分为三部分使用:
由装1连、2连组成的左翼队,负责支援禁1团2,将从村西的小树林与穿过村庄的大道之间发起进攻。
由4、5连组成的中军队。负责支援禁1团1营,将从穿村大道村东小山坡之间一片被栅栏围起来的农田中发起进攻。
由装3、6连组成地右翼队,负责支援禁1团3。色楞金斯克东郊的大道上绕过村东小山坡,快速迂回到村庄后方,截断敌军退路,捣毁敌炮兵阵地,与正面进攻的部队构成对村内敌军的合围态势。
装1旅地机动步兵营与禁骑3旅的1个骑兵连将作为快速预备队,随时准备开赴已被装甲部队突破的敌阵地,扫清残敌,并准备应付敌军可能发起地反攻。
待阿克托别村基本平定后,以装2为核心的第2突击波庄,越过装1旅和禁1团,高歌猛进,直捣敌后。
袁旭没有太多时间,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夺取村庄,不能让守军有喘息之机——周围几十公里内有五到六个俄国步兵师和若干骑兵部队,还不包括乌兰乌德要塞的3师以及正从东面扑向乌兰乌德的两个师,袁旭手里没有太多预备队,而守军只要有充分的时间,就可能得到远超出装军进攻力量的增援。
速度在这里是个关键因素,一锤定生死,一次突击解决问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
相对地,正被炽烈炮火蹂躏践踏的阿克托别村方面,守军指挥官巴米扬中校有着完全相反的认识……
//com//托别村的重要性,俄军该村的防御,撤下了被炮火重创的原守军一个加强连,换上了以新锐的西伯利亚第3第10第1营为核心的一:中校指挥。
到1月17日,作为俄西伯利亚第2军:一,阿克托别村周围集结了可观的兵力——包括第2分配到的大部分装甲部队。
其中的第1实验坦克连下辖3个排,1排装备门捷列夫重型坦克排装备列别津科越壕坦克3,第3排装备里吉斯基轻型越野“越野汽车”)5。1、2部署在村后通往色楞金斯克西郊的大道上,与西伯利亚第10团的3在一起。3排部署在村东的小山坡后。
第7装甲车连的10装甲车集结在第1实验坦克连后面,作为机动预备队。
此外还有第2验坦克连一部,包括装备有5部法制雷诺:克的第5和配备有3部英制MK3国王”型巡洋坦克的第7排,部署在村东北通往色楞金斯克东郊的大道上。配属的步兵部队为西伯利亚第第2。
为支援预定在20日发起的总攻,计划在村后与村东北的:~署总共676点2毫米速射炮连(每连8炮),2107毫米加农|炮)和3152毫米榴弹炮连4炮),共68门火炮。到17日为止,仅376点2米速射炮连、1个107毫米加农炮连和1个152米榴弹炮连就位。
为掩护西伯利亚第3主力的展开,里维诺夫中校的1个~个骑兵连、1个骑炮兵连)也集结到了村后树林中。
到1月20。以西伯利亚第3师为核心的第2主攻部队将从阿克托别村出击,扑向乌兰乌德,但直到1月17日,第3主力仍未进入出发阵地。
守村守得不耐烦的巴米扬中校向上级询问起来时,得到了如下解释:“都是因为那些坦克啊,路都被铁房子地大脚板和铁马车的大轮子压坏了,马车汽车全都不能走,辎重运不过来,难道要弟兄们到阿克托别吃雪过活?老老实实守在那里等着。”
巴米扬知道,所谓铁房子就是曾在此地单车击退了敌优势装甲部队的门捷列夫重型坦克。而铁马车,则是指样貌怪异的列别津科越壕坦克:一对直径8以上的巨大铁轮,中间的横梁上下各有一个圆柱形武器塔,横梁左右以炮廓方式装置有机枪或小口径火炮,斜向下伸出的尾梁尽头挂着一个实心小尾轮——一眼望去仿佛一驾畸形化的古代马拉战车。
巴米扬也曾从望远镜中仔细检视了华军遗弃的那两部坦克,得出的结论是:门捷列夫也好,列别津科也好,都比敌人地坦克大得多,强得多。
但在亲眼目睹了被“铁房子”和“铁马车”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大路后,巴米扬不得不承认。这些怪物不适合脱离铁路线进行长途行军,更不要期望它们能开过色楞格河冰面……
华军的炮击一开始。巴米扬就意识到事情不妙——如此密集而猛烈的炮火往往是大规模进攻的前奏。
震天的炮声中,躲在村长家地窖内的巴米扬伏在电话机前嘶扯着嗓子:
“喂——喂,安德烈上尉吗?喂,请你大声点——”
“喂喂,给我接米诺夫斯基少校——喂喂,快说话——”
“喂喂——狗娘养的,安德罗波夫,给我派
线!”
如此密集的炮火,打断电话线是理所当然的,打翻查线地小兵更是不足为奇……
巴米扬尚在感叹。只觉地窖顶上猛地一震,瞬间大片的碎土块夹杂着蜘蛛网、蜡烛灰什么地倾泻而下,铺头盖脸,砸得众人一片哀号。
“啊切——呸呸!”
吐出嘴里的泥巴。摸了摸头上的伤口,巴米扬呛着嗓子喊道:“还有活着的吗?”
黑暗中有人颤抖着回话:“有——中校,我是安德罗波夫。”
“你去谢连诺夫中校那里。要他向敌人开炮还击,开炮还击!告诉他,如果他再不还击,我们在见到敌人之前就全都被活埋了!”
—
“是!”
“还有人吗?”
“我,里维瑟夫中尉。”
“去米诺夫斯基少校那里,请求他,请求他的坦克部队尽快赶过来,告诉他们,敌人的坦克如潮水般涌过来了!”
“可是……还没有接到敌人坦克部队进攻的消息。”黑暗中对方在大口地喘着气。
巴米扬朝声音来处恶狠狠地踢了一脚:“狗娘养的,你是怕死了,快给我滚过去,我说坦克来了就是坦克来了,你要跟我打赌吗?拿你的命来赌!”
一刻钟后,炮声渐渐远去。
巴米扬爬上地面,从地窖口望出去,村长家的二层石房早已荡然无存,院子里灌满雪水地弹坑还冒着热气,角落里的草垛熊熊燃烧,马厩那边飘来烧肉的焦味——巴米扬的战马还寄放在那里。
巴米扬没有去看他地马。
他只想尽快用自己的眼睛来证实,自己精心布置的防御体系,在这空前凶猛地炮击中,还能保存多少战斗力。
进驻不到三天,巴米扬充分利用了手头的人力和器材,不惜动用大量炸药,硬是在坚实的冻土上开出了密密麻麻的散兵坑、交通壕和枪炮射击掩体,重要的射击掩体均设有防炮洞,村里残存的房屋都改造成了堡垒。
然而,由于俄军即将由阿克托别村发起进攻,上级严令巴米扬不得在阵地前挖掘壕沟,设置鹿、陷阱、地雷和铁丝网,以免“届时我们再浪费时间去拆除”。
巴米扬对此回应道:“要么给我更多的大炮和机枪,要么撤我的职。”
最后,巴米扬的战斗群得到了1个迫炮排(4门82米迫击炮)、1个小炮排4紧急调拨的47毫米海军炮)和1个机枪排(4挺机枪)的加强,连同原有的1个野炮排(2门76点2米野炮)和2机枪排,这些重武器被小心安置在了防护严密的射击掩体中,并尽可能做了伪装。
沿着到处崩塌的交通壕一路小跑,巴米扬爬上村东的小山坡——方圆几公里内惟一的制高点。
“有人吗?有人吗?都给我滚出来,中国人来踢你们屁股了。”
巴米扬一路呐喊,士兵们如地鼠般从防炮洞里钻出,瞪着发懵的眼睛奔向阵地,偶尔从崩塌的防炮洞里伸出一条胳膊或大腿,巴米扬只是一瞥而过。
终于到山顶了。
如同被虫子蛀烂的白袍般,累累弹坑的开阔雪地在他眼前豁然展开,不到两公里的正面上,铿铿的机械声与隆隆的引擎声连绵不绝,几十只灰白相间、大小不一的钢铁野兽排成严整的阵形,引领着一小股一小股的步兵纵队,裹挟着雪与泥,喷吐着铁与火,令人窒息地迎面压来……
//com//随着炮兵的火网一点点向敌纵深推进,飘扬血色战旗的华军战车部队开始冲击敌阵。
从阿克托别村西面的小树林到村东的小山冈,两公里的正面上,装旅的6装甲连一线展开,引领着禁卫第1步兵团的3加强步兵营,在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哨子声中猛冲向前——
在左翼,装2的9部飞霆轻战车排成三个锲形小队,三[又构成一个大锲子,连长亲领的1排在前,2排3分别在左右后方,各车开足马力,喷着黑烟,一刻钟内就从出发阵地杀到了两三公里外的树林边上,好在步兵的出发阵地离敌阵不到一公里,背负沉重装备的两个步兵连憋足了劲猛跑猛冲,总算没落下太远。
刚才的炮火准备把森林边缘高大的针叶树炸得东倒西歪,幸存的俄军从林子和小村两个方向射来密集的弹雨,打在战车钢板上叮铛作响。
装2的飞霆战车稍稍放慢了速度,转动炮塔,以三七炮和机枪猛烈还击,俄军的炮火散漫地在周围掀起裹胁着雪与土的烟团,弹片对战车没什么作用,却足以屠杀暴露的步兵。
必须尽快找到并摧毁敌人的炮兵阵地!
连长车的炮塔舱盖“哐”地一下打开,从中伸出一面红绿相间的三角旗,剧烈地绕着圈挥舞:这是“跟我来”的信号。
抛下满地匍匐挪动的步兵,装2开足马力,穿过橘光闪耀、弹片纷飞的敌炮火网,向敌腹心突进——
与装2同属左翼突击队的装1连远远落在了后面,1连地6部“策电”重战车足足花了半个钟头才爬完了不到3里的阵间空地。这倒成了步兵的福音。
1连长付亮率左队3部战车,1排长钟易率右队3战车,各引导一个加强步兵连,中规中矩地按教程杀入敌阵。
装1连突击正面上是俄军依托地势构筑的一圈堑壕,从树林边上到穿村大路,横宽不到500尺,纵深直达村内堡垒,守军为加强了机枪与火炮的1个步兵连。
当装1连抵近敌阵时,本来应该在装1连左翼掩护的装2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本应由装2引导的两个步兵连则被敌军火力死死压在一个洼地里。动弹不得,看到装1连的重战车上来了,这两个连立即自觉地跟在了后面。
只见“策电”的75短炮在近距离上连连发射,尘雪飞扬;溅,不一会儿就将肆虐的俄军机枪纷纷打成了哑巴,后面地步兵顿时士气大涨,冒着炮火一鼓作气抵近敌阵,程序性地先抛出一片冰雹般的手榴弹,硝烟未散便挺着雪亮刺刀跳入掩体。左捅右刺,短短几分钟便夺取了第一掩体线。
付亮可不敢稍作停顿。打出“跟我来”的旗语,率队继续挺进。
敌军阵地显然是仓促构成,壕沟挖得很窄很浅,也没有布置鹿铁丝网之类的障碍物,不但战车的行动不受任何阻碍,步兵的运动也十分方便,各连携带重武器的加强分队大多顺利进入了刚刚占领的一线掩体,迅速安装架设,以密接火力支援后继作战。
突击部队的每个步兵连都尽可能地加强了火力:每连直接配属可由六名士兵携行的三七步兵炮,1-2喷火组。2挺重机枪,另加强1到2冲锋枪班,轻机枪和掷弹筒配属到班,每个步枪兵最少携带八枚手榴弹——为此不仅动用了师和军地直属队。还从不参加突击的部队中抽调了大批火力分队。
左翼队攻夺一线掩体地同时,中路队4的7部策电和5连的飞霆以组合锲形队(连长车为锲尖,左右后方各跟随一个三车锲形小队)从穿村大道东面与村东小山之间的800尺正面上发起攻击。后面引领着禁卫第1团1营的四个连和3的两个连,其中1营的四个连将从正面冲击村庄,3的两个连则负责进攻小山。
右翼队的8捷狐机枪战车和8部追风装甲汽车则开上了楞金斯克东郊的大道,由搭乘在履带拖拉机拖斗内地两个加强步兵连支援,企图绕过村东小山,迂回到村后,截断守军退路。
旅长袁旭准将亲乘一部“策电”,率领旅部和机动侦察排的五部“猎犬”,在中军队之后沿穿村大道时进时停,随时掌控进攻部队,旅直辖的第1机动步兵营亦乘坐卡车迤俪跟进,随时增援前方。
战斗在不到两公里正面上打响,一时间,铁甲横冲,枪炮齐鸣:这一边弹如雨下,那一边爆光闪烁;此一处血红雪白,彼一处肉泥烂;这一部战车原地回旋,卷起雪土将俄兵活埋于掩体,那一部战车履带铿锵,追赶数十溃兵扫射碾压;此一连战车迂回疾行,兀自开足马力杀向村后炮兵阵地,彼一连战车纵横敌阵,引领步兵突入村内四下扫荡……
场制高点——村东小山,地图上的102地成了两军争
控制了这座小山,村后的俄军炮兵阵地就失去了眼睛,无法准确拦射我军,相对地,我军炮兵将充分发挥威力,变按图盲射为按报校射。
巴米扬中校深知102地的重要性,将手上一半兵力用来防御此地,其中1个步兵连配2门76点2炮482击炮和6挺轻重机枪个步兵连配247海军炮和8挺轻重机枪
华军方面当然也没有掉以轻心,集中大部分重炮猛轰山头近一个钟头,上千发重炮弹将方圆三四百公尺地小山丘炸得面目全非。
在烟幕和战车火力的支援下,禁1团3营的两个连趁势从|时朝山顶发起冲锋,加强的机枪、掷弹筒和三七步兵炮发挥了重要作用,暴露地俄军火力点几乎立即被压制。首次使用的火焰喷射器配合手榴弹暴雨。将俄军苦心构筑的掩体变成了地狱。从战斗工兵连抽调的冲锋枪班在扫荡掩体的战斗中大显神威,金陵冲锋枪喷洒的弹雨将掩体中的残敌打得鬼哭狼嚎,即便如此,挺着刺刀跟进的步枪兵仍不忘记在每一具生死不明的俄兵身体上狠狠戳上几刀。
当鲜艳的云龙团战旗在山顶升起时,巴米扬中校早已逃之夭夭。
不,应该说,他亲自跑去请救兵了。
—
在山顶挥舞战旗高呼万岁地华军官兵很快看到了足以令他们终生铭记的梦幻场面:村后的大道上缓缓挪动着几个高大得骇人的黑影——相照之下旁边的农舍简直就是玩具!
硝烟渐散,黑影露出了真容:一个刷着土色底漆、表面粗糙的巨型长方形盒子,三个怪异的巨轮机械——远远看去仿佛就只是三对足有三层楼高的铁轮子在转动。
黑影周围黑压压地展开了几队擎刀持矛的哥萨克骑兵,看起来是要配合这些怪物发起反攻。
只见那个长方形大铁盒子颤颤巍巍地挪了一会儿。忽地停住脚,身子往地上一降,前面突兀而出的一根大炮管闪了一下,山脚下顿时掀起一大股雪土——
3地步兵哗啦啦伏倒一片,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妈的,比我们地一零五加还猛!”
“2的弟兄真没骗人,毛子还真有火星战车!”
“把三七炮架起来打吧!”
“日他奶奶,不是说重战车的七五炮都没用吗?”
“小王,去跟我们的战车部队联系,告诉他们敌人战车的位置!找条备用枪管带上——”
备用机枪管当然是用来敲战车舱门的。这是当时战场上步兵跟战车最有效的联络方式之一。
“虎子,去后面把电话线拉上来!”
拉电话线的目的当然是呼叫炮兵。每个突击连都加强有一个有线电话组,电线直通炮兵指挥所。
另一方面,趁着中路军猛攻102地,俄军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右翼军急行猛进,不与敌军纠缠,顺利从102地东面绕了过去,只有一部装甲汽车和两部拖拉机掉队。
装3的8部捷狐在前突进,装6连地7追风在后掩护运载步兵的拖拉机队,以这样的队形绕过102地后。突然与村后树林中冲出的一小队战车遭遇。
无须识别,这种单履带地妖怪战车绝非我军所有!
装3的捷狐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转动炮塔扫射敌车,敌军战车毫不示弱。以不亚于捷狐的速度迎面反冲,小炮塔里伸出粗厚地马克沁机枪套筒,向我军战车疯狂射击。
双方的子弹打在对方车身上铛啷作响。火星四溅,却楞是穿不出洞来,双方迎面对冲的姿态,又仿佛是欧洲中世纪铁甲骑士的单挑比武。不觉间两队战车已近在咫尺,只听一阵叽里喳啦的乱响,3的一部捷狐与对面的俄国战车硬生生撞在了一起,巨大的冲力令捷狐向旁转了半圈,震得履带松脱,那怪异的俄国单履带战车则连滚带翻了两三回,侧倒在地,半圆的炮塔滴溜溜滚了出去——
却说另4俄军小战车与装3连的捷狐飕飕飕飕地擦肩未回身再战,而是一路直冲村东大道。
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诧异地看着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冲向空无一人的大路,跳过路沟,越过大路,没有转弯,也没有减速,只是沿他们出发时的方向直线狂奔,仿佛那东西根本无法转向,天生只会直着走……它们就这样消失在大路东边的洼地后面,半小时后,它们再次出现,掉转了车头,直溜溜地冲过来,正好闯到我们的三七炮炮口前……”
步兵第3的一位连长在他的日记中如是写到。
//com//个连配属的四门三七步兵炮和两门七五步兵炮迭次开速开进的单履带妖怪猛地颤了一下,扑通一下向一旁歪倒,炮塔里轰地吐出橘红色火焰。另一只妖怪发羊癫疯似地抖了好一阵,最后瘫在一株雪松前,一名乘员掀开炮塔盖跳出来,非常自觉地高举双手向华军阵地走去。
剩下的两只又是一阵直线狂奔,炮塔左转右转疯狂扫射,从华军步兵炮阵地间飞速穿过,迎面遇到了早已掉过头来严阵以待的华军捷狐战车。
华军战车借着交战的空隙,给机枪换上了碳化钨弹芯的三式穿甲子弹——按条例每部捷狐应配备12条200的帆布弹带,其中2弹带应装满三式穿甲弹。
在试验中,三式穿甲子弹能够穿透10-12米匀制装甲钢板,这意味着可以用它对付已知所有类型的装甲汽车,但使用这种子弹会严重磨损枪管,所以捷狐的乘员只会在需要时换用。
陆军还计划为每个重机枪组配发一条装三式穿甲弹的弹带,每名狙击手配发5一式穿甲弹,但直到战争爆发都未实现。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些单履带妖怪的装甲有多厚,仅从外表来看,身形与四吨捷狐相当,武器也同样是一挺重机枪,速度亦不亚于捷狐,想必装甲不会比捷狐强多少。
除去先前与其中一只妖怪同归于尽的战车,装3余下的7捷狐几乎同时喷着黑烟扑了上去,一路机枪狂吼,从三四百米打到拼刺刀的距离,三式穿甲弹不负众望。一阵火星飞溅,两只妖怪全变成了蜂窝,其中一只引擎起火,另一只失去控制翻进雪坑。俄军第1实验坦克连第3排就此全灭。
“里吉斯基,里吉斯基,可爱的里吉斯基,转个弯要花半个钟头,为什么?因为它只有一条履带……”被俘地那名俄国战车手事后唱着歪曲交代道。
右翼军捷狐大战单履带妖怪的同时,中路军的飞霆、策电也开始了与大铁房子、巨型三轮车之间的死战。
接到步兵报告后,4的策电和装5连的飞霆开足马力虽然巨轮战车的出现大出装甲兵们的意料,各部仍按原计划,分成几股向敌侧迂回。
装52排排长金正原中尉的飞霆战车率先冲到了一驾巨面,只见那车顶的炮塔与车体侧面突出地炮廓里忽地喷出一串橘光,金正原的座车周围顿时雪土横飞,弹片打在装甲板上啪啷作响。
金正原可见势不妙,往前下方驾驶员的左肩上连拍两下,示意他向左转。
作为第一代战车的飞霆并未配备后来新式战车上普遍列装的车内通话器,乘员间的联络只能靠肢体动作。
待座车转到了巨轮战车之后,金正原又往驾驶员石田介的后脑上敲了敲。8吨重的飞霆喀拉喀:]
金正原麻利地转动手柄旋转炮塔,同时紧紧抵住37毫米托。这时车体外传来密集的子弹撞击声,仿佛随时要将这单薄地小战车打成蜂窝。
瞄准镜里终于映出了铁马车的身影——不,整个瞄准镜地视野完全被那个拖着三圈实心尾轮的尾梁给占据了,金正原没有犹豫,单手拾起手边最近的一发一式战车穿甲弹,喀啷一下塞进炮膛,随手一转炮闩杆,闭好炮闩,运用肩力调整火炮高低角,眼睛贴紧瞄准镜。把准心对正了尾梁与主车体的连接部。
好,就是这里!开火!
沉着拉动发火绳,一声震响,炮尾在金正原鼻子前面猛地向后一挫。又徐徐退回原位,只见前面的铁马车微微一颤,尾梁上部溅出一团火星——却也仅此而已。那家伙丝毫无碍地继续转动那对三层楼高的巨轮。带着浓重的梦幻意味在这污痕斑斑的雪原上缓缓前行。
金正原没有灰心,听得出来,打在自己座车上的子弹明显减少了,大概是跟在后面的僚车把对方火力引了过去,仔细从瞄准镜中看去,随着距离地拉开,那个扁圆的、周边一圈插满枪管的畸形炮塔终于出现在陡峭倾斜的尾梁上部,同时金正原还注意到尾梁上地扶手和突出的脚踏——原来乘员是从尾梁登上战车的。
这样看来,扶手尽头那个突出地小方舱就是入口所在,小方舱面对自己那一面就是舱门所在。
对了,向出入舱门打几炮看看,那里的构造必定不如其他地方坚固。
打定主意,金正原将早已顺手装好炮弹的战车炮迅速调准方位,拉下火绳,咬紧牙关熬过炮响,不待火炮后座完毕便一手扳动炮闩杆,往一旁的弹壳收集袋里旋出还冒着青烟的滚烫弹壳,另一手从环绕炮塔座圈的炮弹架中抽弹再填,如此连发数炮,只见那尾梁猛地抖了几抖,竟从车体上断裂下来,巨轮怪物顿时失去平衡,原本悬在空中约有一人多高的车体猝地向后一倒,深深插入雪地中,再也动弹不得。
成了!歪打正着也好,正打歪着也好,正巧另一部巨轮战车枪炮齐发,大摇大摆地从金正原车前开过,被钻出炮塔确认战果的金正原逮个正着。
“阿介,要为外进兵团人争光啊!跟上那个大家伙!”
金正原俯下身子在石田介耳边吼道。
原来金正原与石田介分别是亚俄战争中朝军和日军功勋老兵的后代,根据《亚俄战争盟军嘉赏条例》,凡荣获与华军四等白虎勋章相当功勋之朝日老兵,可加入外东北的生产建设兵团,免费获得份地、房屋和农具,由兵团组织生产,这就是所谓的外进兵团人。金正原和石田介来自同一个农垦团(生产建设兵团以农垦师为最大建制单位,下设若干农垦团,各团设农垦连,各师团男丁天然为陆军预备役兵员),虽然原本母语不同,但兵团毕竟以华人为主,华语非学不可,经过多年课堂教育与日常交流,华语倒成了他们真正的母语。
“不用你说,我也想拿到白虎勋章,让咱爹高兴一回啊!”石田介回头应道。
“那还废话什么,快追上去,僧多粥少,功劳不够抢哪——”
//com//隔数日,又一次看到那个长方形大铁房子的时候,钟心里直打颤。
多么邪恶的存在!布满铆钉的巨型铁盒,一端插着根粗长淫恶的铁管子,三层楼高的车顶上架着一个糟蹋美学的烟头般的机枪塔,以元素周期表发明者的名字作为代号,被策电的七五短炮多次命中却安然无恙……这一切都促发着钟易心中那难以抑制的,游荡于愤怒、恐惧与吞螂般的恶心之间的不安感。
门捷列夫,门捷列夫——你不下地狱,我必上天堂——
嘴里念咒地呓语,手早已下意识地在位于前下方的驾驶员肩上拍出暗语。迎着那根大炮管直冲过去显然是死路一条,没有别的办法,迂回,只能迂回,绕到侧后,打履带,打机枪塔,搞瘸它,弄瘫它,让它变成待宰的小羊羔——
钟易很喜欢吃羊肉。
战车急速转向的一瞬间,钟易脑海里晃过小时候父亲系着围裙与全家人一起烤羊肉时的画面。
在外人看来,父亲正如他的名字般,总是暴烈如火,但在家人眼中,他的笑脸远比他的怒容更常见。
父亲的死充满了疑点,钟易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解除这些疑惑,但在此之前,先得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并为这轻易承继而来的公爵之位填充足够的战功——钟易可不想被人看做是吃老爹饭的纨绔子弟。
就在这地狱般的战场上证明一切吧!
装甲钢板外壁传来打铁铺的敲击声,钟易从潜望镜里看出去,那座铁房子顶部的机枪塔正疯狂地朝自己地座车喷吐枪焰。
钟易敲了敲驾驶员后脑。
20吨的策电重战车猛地一个急停,扎在了铁房子的侧后
“三点钟方向,距离一百!穿爆弹准备!”
没了震耳欲聋的机械运转声。钟易总算可以放心地用嘴下令。
“收到,三点钟方向,距离一百!穿爆弹装填——”
炮长话音未落,对方原本沉埋在雪地中的车体突然升了起来,露出底下宽大厚实的履带,侧面一片格栅里也忽地喷出浓浓黑烟,看来对方见势不妙,打算就此开溜。
“注意瞄准履带!”
“收到,瞄准履带——”
位于钟易左侧的炮长口里机械式地重复着命令,两眼紧贴瞄准镜。双手麻利地旋动方向和高低手轮;钟易后方的装填手则迅速从炮塔内壁下方的待发弹挂架上取下炮弹,旋动炮栓把手,哐啷一下推弹入膛——不到30秒,装填手和炮长相继喊出了“备毕”。
“放!”
炮长按下发火钮,粗大的炮尾噔地向后弹了一下,钟易看到那座铁房子下面闪出了一团爆光,铁房子微微抖了一下,格栅里喷出更浓厚地黑烟,挺着一杆长管子的车首向自己这边慢吞吞地转过来。
“糟了!快炮!”炮长惊恐地叫起来。
钟易却按住了正欲踩下油门的驾驶员。
“看到那片喷黑烟的铁栅了吗?引擎应该就在那里,往那里打一炮。”
“可是——”
“执行命令!”
“是——”
说话间。装填手早已推入了第二发穿甲高爆弹。
“备毕——”
“备毕——”
“放!”
大概是过于慌张,这一发炮弹打在了格栅边的车体上。在车外轰然炸开,大铁房子依旧喘着粗气继续原地转向。
这时,围拢过来的1连其他战车也相继开火,大铁房子一下子陷入了此起彼伏的爆光中。
“这个方位正好,抓住机会!”钟易贴在炮长耳边吼道。
炮长额上沁着汗,拈绣花针般地微调手轮,就在装填手喊出“备毕”的那一刹那,大吼一声“日你奶奶”,啪地摁动发火钮——
弹爆火起,正中目标!铁房子的侧后下方喷出大股烈火浓烟。顿时瘫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日你奶奶,早两天这么干不就成了!”炮长兴奋得直哆嗦,攀住钟易的肩头猛摇晃。
钟易倒是挺冷静:“先别晃。看见那炮塔没,快动手!给步兵开路——”
没等炮长动手,铁房子顶上地烟头炮塔早已迭连中了两三弹。硝烟散去,只见炮塔三面吐火,四面喷烟,显然无须为其再浪费弹药。
1连各车见目的已达到,纷纷停止射击。
钟易打开顶盖,从突出于炮塔顶部地车长指挥塔里小心地探出脑袋,见四周并无大碍,迅速挺出大半个身子,举起两面红绿小旗,向后面的两部僚车挥舞起来。
“右队向我靠拢。”
连续几次打出这样的旗语后,左右后方各约五十公尺外的两部战车才
地靠了过来。
钟易往连长付亮的座车望去,只见付亮高高站在炮塔顶上,小旗子上下翻飞,打出如下旗语:“全队跟我来。”
装1连大战门捷列夫的同时,禁1团2在装1旅旅部队(1部策电,5猎犬)的支援下突入阿克托别村,以火焰喷射组和冲锋枪手为先锋,逐屋扫荡——事实上,这座被我军重炮拆得七零八落的小村早已无屋可扫。
绕过一堆又一堆燃烧的废墟,不时从这个地窖里赶出几个残兵,往那个掩体里扔几枚手榴弹,不到一刻钟,2就从村头扫到了村尾,还没来得及歇口气,迎面便撞上了一股气势汹汹的俄国骑兵。
—
“乌拉——”
挺着长矛,挥舞马刀,哥萨克地皮帽子证明着他们的身份,成群的草原雄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淹没了最前面的
听到前面地喧哗喊杀声,蹲在袁旭座车炮塔上的2长王忠君急忙站起身观望。
登高望远,一目了然。
“怎么了?”装1旅旅长袁旭握着他的马鞭钻出炮塔。
“毛子地骑兵反扑过来了。”王忠君看得心急。
“看后面,还有战车队。”袁旭眼力更胜。
“要有一场恶战了……”
“支援你们的左翼队跑到哪去了?”
“在村西头,好象是冲着一只大家伙打过去了——我这就派人去联系。”
袁旭手握马鞭连拍几下:“来不及了,生啊,就在这里大干一场吧。”
原来袁王二人本是同乡旧识,平素皆互称表字,这次王忠君所部不但编入袁旭麾下作战,两人又在激战中相遇,实在缘分不浅。
“好,大干一场就大干一场——”
说罢王忠君“唰”地拔出战刀,跳下战车,赶着他的部下督战迎敌去了。
袁旭也毫不含糊,以座车为先锋,领着5玩具般的猎犬小战车开足马力突入敌阵。俄国骑兵一见华军战车杀来,大约是先前有了经验,转身就逃。华军战车步兵枪炮齐发,追着马屁股一阵猛击,打得哥萨克们鬼哭狼嚎人仰马翻,马刀长矛扔了一地,先前的威风劲头一口气扔到了九霄云外——
袁旭正要率队追杀,俄军反击的炮火接迭而至,在村子里一寸寸地来回耕耘,密集的弹片疯狂地打在装甲外壳上,浓重的硝烟包围了战车并从缝隙间涌入,乘员不得不戴上了防毒面具。
由于前面的道路被炮火封锁,袁旭只得命驾驶员暂时后退,薄皮大馅、行动笨拙的策电在密集炮火中的生存力反而不如轻巧敏捷的猎犬。
俄军的炮击持续了不过五六分钟,待硝烟消散,袁旭钻出炮塔,只见大道的那一头影影绰绰现出一队装甲汽车来,为首的几部在单薄猥琐的车体上顶了两个硕大得不成比例的柱形炮塔,一股莫名的淫邪之气靡靡而漫。
没空欣赏俄军兵器的独特美学,袁旭正欲指挥全队冲向敌阵,来个生死相搏,无意间瞥见几名士兵用一扇门板抬着位浑身是血的军官从车边经过。
袁旭见那军官身形与王忠君相似,忍不住叫问一句:“那边抬的是谁?”
“我们营长中炮了——”一名下士带着哭腔应道。
就在这时,门板上那位军官突然挣扎着翻下地来,艰难地向袁旭举手招呼。
“生,你下去好好养伤,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袁旭的劝说并没有起到效果,王忠君挣脱了部下的拦阻,滚到战车履带边。
袁旭咬咬牙,跳下战车,扶起老乡:“你不要命了!”
“已经没命了。”王忠君颤抖着苍白的嘴唇,“打在海参崴留下的旧伤上——这回是逃不掉啦,就用这条命来回报先皇的大恩吧。”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快回担架上去!敌人要打过来了。”
“等等,请想办法……把这个交给当今皇上。”王忠君艰难地从胸兜里摸出一个带血的油布包,塞到袁旭兜里。“这是20年前先皇亲手交赐我父之物,请转告今皇,我王家世世代代,誓为汉家天子,中华皇室效忠……到死……”
“你这——”
袁旭后面的“傻瓜”二字未出口,王忠君头一歪,已然昏死过去。
“快抬上往后面送,毛子的战车上来了!”
三下两下将王忠君扶上门板,袁旭爬回战车顶上,摇头叹道:“生啊,忠君爱国,当以爱国为优先,留得这条性命努力报国才是正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啊。”
//com//军炮击的硝烟渐渐散去,袁旭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敌人部装有单个或双个炮塔的装甲汽车后面,慢吞吞地跟着一只正面为方形、直直向前挺着根大铁管的庞然巨兽,是门捷列夫!
换上三式穿甲子弹的猎犬在近距离上跟那些装甲汽车还有得一搏,而那只传说中连中策电主炮十数发仍安然无恙的怪兽却着实棘手,何况敌众我寡,这种时候正面硬拼是没有前途的。
以拆除车体机枪并减少三分之二主炮弹药为代价安装的无线电台终于派上了用场,袁旭急命位于驾驶员左侧的无线电员向后方炮兵指挥中心发报,请求以密集炮火覆盖敌战车群。
随即又急命旅部的一部猎犬沿小路开往村西,找到理应在此掩护左翼队步兵部队的装1连和装2连,将它们引到敌军侧后展开攻
其4猎犬分散躲进街角,准备伏击敌装甲车。
袁旭的座车则隐蔽在一座仅剩下石头壁炉的废墟后,这里既可隐藏策电的臃肿车身,又不妨碍车顶上的袁旭躲在烟后面观察敌情。
不愧为老牌精锐,禁1团2营幸存的官兵毫无惧色,纷纷~中钻出,架起火炮机枪,扎起集束手榴弹,严阵以待。
电报发出后不到三分钟,停顿许久的我军炮火猛然发威,密密匝匝地打在了大路上——只是准头太差,远远打在了敌军战车群之后,这时,高速开进的敌军装甲车距离村口已不到两百公尺。
“打!”
袁旭一声令下,策电的75短炮一声轰响。正中冲在最前面的一部俄军装甲车,车上一座硕大淫邪的炮塔如鸡蛋落地般啪啦一下涨碎开来——
仿佛捅了马蜂窝般,步兵们手中地小炮也砰砰嗵嗵地打了起来,一阵攒射,又连续命中两部,其中一部轮胎迸飞,歪过一边,另一部引擎起火,乘员慌忙弃车而逃,被守侯在前的华军机枪瞬时放倒。
其他俄军装甲车见状纷纷刹住车轮。摇动炮塔,枪炮齐发猛烈还击。
袁旭这才发现对方阵中果然还有装着小口径火炮的装甲汽车,急向炮手指示。
“先打有炮的!”
“那个大家伙呢?”炮长显然也看见了装甲汽车后面的那个大怪兽。
“先别管,打掉它的跟班我们才好迂回过去。”
袁旭知道,偏重火力的策电重战车薄皮大馅,甚至不足以抵御己方37步兵炮的射击,单车冲击眼前的敌阵无异于送死,他要等
向无线电员报出了修正炮火的方位数据后,袁旭看到那座大铁房子前面突出地大炮管忽地喷出一道光焰,下意识地把头往炮塔里一缩。差不多就是一秒钟的延迟,轰然一震。战车外壁啪啷啪啷响成一片,稍一停歇,没来得及扣上的舱口又落下纷纷扬扬的尘雪、碎石、木片,呛得袁旭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旅长,撤吧,我估摸那大家伙的主炮比咱军炮兵的105加还猛,咱这大饺子顶不住的。”炮长禁不住恳求道。
袁旭稍一迟疑,附近又落下一颗炮弹,威力虽弱了些,飞散的弹片、弹起的石块还是在战车外壳上敲起一阵脱离了高级趣味的噪音。
“放烟幕。往村西头转移,我倒要看看付亮这伙兔崽子死到哪去了。”袁旭话音未落,一直贴在瞄准镜上向外观测地炮长突然兴奋得跺起脚了。
“旅长,出来了。我们的策电,一、二、三——六台车都在!”
袁旭一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座位后地钢盔往头上一扣,提着望远镜钻出炮塔,定睛一看,果然是装1连的策电,那顶上飘扬着鲜红队旗的必定就是付亮的座车——1连的战车全都还在啊!
装1连的突然出现令形势急转直下,六部策电以严整的突击阵形从敌阵侧面杀入:以付亮座车为首的一个锲形小队直取敌装甲车队,一阵凌厉炮火,将敌车打得车翻塔飞,车轮乱滚;另一小队三车则喷着黑烟扑向那座大铁房子侧后,在拼刺刀的距离上攒射其履带、机枪塔、引擎进出气口。那看起来巍峨壮观不可一世的铁房子面对群狼来袭,竟毫无还手之力,笨重地车体转向不便,一但行动装置受损,安装在车体前方的重炮也就成了摆设,仅仅三两分钟,这一度困扰我军的怪物就被打得多处喷火,随即侧面舱门大开,跳出一长串乘员,乖乖举手投降。
装1连还未来得及安置俘虏,迎面又遇上一群稀稀拉拉的俄国骑兵,原来刚才我军打偏了地炮火正好落在紧跟于战车队之后的俄国骑兵队中,打断了骑兵与装甲兵的联系,待到炮火稍停,幸存地哥萨克骑兵顽强地追上来时,看到的只是熊熊燃烧的己方战车与战意正酣的华军战车——
正当此时,袁旭第二次呼唤的
啸而至,正好打在那群懵懂冲近的哥萨克当中,顿时马嘶人嚎,袁旭正要叫好,却见那片火网一点点向小村这边拉回来,很快覆盖了敌军战车残骸所在,可是与敌战车贴身搏斗的我军战车却还没来得及撤离!
“停止射击的电报还没发出去吗?”袁旭强压着气询问无线电员。
“三分钟前就发完了。”
“再发一次,加上一句,你们正在轰击友军!不,连发三次。”
三四分钟后,令人提心吊胆的炽烈炮火总算停住了。
“开过去看看。”袁旭附在驾驶员耳边,颇为平静地命令道。
“装甲小诸葛”是不应该为这种事情着急上火的,已经发生的终归要老老实实地面对,设法挽回或尽可能减少损失,骂娘、踢墙、砸桌子、摔东西都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座车缓缓向前开动,袁旭登高望去。弥漫硝烟中,累累弹坑间,四下都寻不见付亮座车上那面鲜艳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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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处,一堆车头画有蓝底双头鹫标志的俄军装甲车正熊熊燃烧,远处,瘫痪冒烟的门捷列夫清晰耸立,这之间散布地,就是炮塔上标记着红边金圆圈、写有汉字番号与车名的几部我军战车。
袁旭命令装填手带上一根备用枪管,一部一部车地敲过去。
随着各车炮塔顶上的舱盖一一打开,沉默的钢兽纷纷复活。
袁旭看到了付亮的身影。没有做声。
“旅长,刚才是我们的炮火吧——哎,我的旗呢?”付亮摸了摸炮塔后边的半截旗杆,一脸委屈。
“是我们的炮火,大概是无线电的问题——这东西一向不可靠。”袁旭敷衍地解释道,探头向付亮身后观望,看到钟易也安然无恙地钻出了炮塔,心底地大石头才放了下来,禁不住要默念一句阿弥托佛了。
那位年轻的公爵,可是方面军司令官特意嘱咐要悉心关照的。然而在这瞬息多变的战场上,炮弹可不会特意避开公爵……
装填手回来了。报告说只有一部战车被近失弹震坏,乘员一死二伤。
袁旭站到塔顶四下观望,北面是满地的人马尸体,西面并不见装2那堆飞霆的踪影,南面2的步兵陆续跟了上来,只在东面隐约望见一个突兀的黑影,正向大路这边蜗牛般地爬行。
硝烟稍散,袁旭看清楚了,又一部门捷列夫!
等等,还有别的东西……
是我们的策电!
中路军总算也杀过来了。
袁旭倒没有乐得合不拢嘴。他首先考虑到地是避免己方的误伤,追击门捷列夫地中路军很有可能把已经突进到敌军后方的自己人当成目标——这些杀得正痛快的家伙可不会悠闲地停下车来仔细识别。
“把旅部旗升起来。”袁旭吩咐装填手——在策电战车的编组中,装填手通常属于专事打杂的角色。
炮塔尾部有一根三公尺高的木杆子,十五公分见方的鲜红战旗挂上去。一两公里外的敌我应该都能看清楚。
眼尖的付亮没等袁旭下令,早已扯起嗓门嚷起来:“准备战斗,又有大家伙打了。”
说罢又打起信号旗——全队跟我来!
出击时才发现又有一部战车机械故障无法行动。乘员只得留下来修车。
包括袁旭座车在内的5策电奋力爬过大片弹坑,冲向那部形影孤单地门捷列夫,有了对付前两部的经验,加上中路友军吸引了对方注意力,攻击十分顺利,各车在一百到五十公尺距离上急停开火,不约而同地先打履带,接着集中射击车体侧面后下方那一大片进出气格栅,打到引擎起火后再集中轰击机枪塔,短短两三分钟就把这大家伙干成了一堆废铁。
担心中的误击总算没有发生,袁旭放心地打开舱盖,挥旗召唤中路军指挥官向自己靠拢。
一部表面布满青印的策电吭哧吭哧地爬过来,一位方脸少校半个身子树在车外,远远地便向袁旭敬礼。
“2长秦川前来报到!”
“座骑中弹不少嘛。”袁旭回礼道。
“小意思,挠痒痒,刚刚干掉了三个大轮子怪物。”秦川得意地同时又一脸遗憾。
“大轮子怪物?回头要好好瞧瞧,怎么,一张臭脸,还不过瘾?”
“那个大铁房子是我们的猎物。”秦川向那一大块废铁努了努嘴。
袁旭板起脸:“你们的就是我们地,都是我们装1旅的战果,你费什么小心眼。”
“旅长教训的是……”
突然,一部装3的捷狐从东面疾冲而来,嘎地刹在两部策电之间。
“报告——村东大道上发现敌装甲部队及大股步骑兵,右翼队的机枪战车无法击破敌战车,已沿原路后撤,现敌军正全力进攻村东高地!”3g华夏
//com//旭皱皱眉:“动作还真快……秦川,你的5呢?”
“在后面打扫战场。”
“集合起来,我们要增援102地。”
“是——”
一刻钟后,付亮的装1连与2营长秦川统率4、5汇成一股,二十余部战车在大约一公里正面上展开成数个锲形小队4在右,中,5在左翼拖后位置,如一条布满钢钉的皮鞭,轰隆隆地甩向村东102地。
转过村东口,很快发现了进击102地的敌军战车,与先前遭遇的怪物不同,这一批战车要“正常”许多:较大的3车体瘦长,过顶履带,两侧各突出一个炮廓式机枪位,顶上一个扁扁的圆台形炮塔;较小的5车体扁短,上部履带向后倾斜,炮塔顶部突出一个烟盖般的指挥塔,极似我军的飞霆轻战车。
蚂蚁般密密麻麻的的俄军步兵在战车火力支援下正向山顶覆盖而去,守军危险了!
无须袁旭下令,各车仍严格保持住阵形,以徐如林之势压向敌阵。
俄军战车大概是过于专心支援步兵,直到华军战车冲到五百公尺距离上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转动炮塔迎战。
华军战车兵似乎还未从轰杀巨轮战车和门捷列夫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只有寥寥几部战车在五百公尺外急停开火,大部分战车仍开足了马力,迎着炮火猛冲敌阵,直到眼见两部领头的战车被敌炮击中,这才纷纷醒悟过来——此战车非彼怪兽,高速抵近拼刺刀的战法此处不灵。这才在两三百公尺上刹住战车,排炮回击。
平均受训时间超过一年半的华军精锐战车手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以三倍的数量优势劈头盖脸地猛射,短短两三分钟就把8敌战车全部打瘫:其中半数燃起了熊熊大火,剩下地全被掀掉炮塔——
来不及检点损失,战车群顺势直扑敌军步兵,枪炮四射,履带狂碾,好似狼入鸡笼,虎入兔圈。杀得是血肉横飞,肝脑涂地。
山上守军趁势反击,喇叭哨子响成一片,刚才还附满山坡哇哇乱叫的俄军回见后方惨状,战意全无,整连整连弃枪举手,向10前就把他们前辈打得一塌糊涂的“黄猴子”乖乖投降。
相较之下,山下的俄军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一方面是杀得兴起,一方面又由于战车本身视野不良,华军战车兵是见人便射。遇人就碾,管你是举着手不动还是颠着屁股乱跑。一律追歼不赦,不是机枪扫成筛子,就是履带压成肉饼,不时大炮轰响,绽开一朵血肉奇葩——真正修罗杀场、人间地狱!
根据战后俄方资料,当日正午前后,俄军3步兵营、2骑兵连在第2验坦克连的3部“国王”中型坦克和5“雷诺FT14”装37炮,3装8毫米机枪)支援下反攻碎,只有不到50人返还。
……
金正原小心地从炮塔里探出半个头。除了前方几十公尺外那个被机枪打落马的俄国军官外,目力所及,并无一车一人。
“阿介,怎么搞的。冲过头了——”
驾驶员石田介往两边掀开驾驶室舱盖,擦着护目镜应道:“我怎么知道,是你拍着我让我这边冲的嘛。”
“我是要你往大路那边冲。现在大路在哪里?”
“我怎么看得见大路在哪里,你的位置比我高,还说?”
“……算了,不跟你吵,开过去看看,说不定能缴到什么东西。”
战车徐徐开近那名军官,金正原突然兴奋地直喊停。
“好家伙,是个上校,还有军刀!”
“真的噢,下去看看!摸点纪念品。”
两人正要下车,突然,西边林子里传来阵阵引擎声,惊得二人慌忙钻回车内,关上舱盖。
“好象有很多战车。”金正原俯在炮瞄镜前仔细观察。
“是我们地吗?”
“不知道……刚才那一小队俄国骑兵不是往林子里去了?估计那里是敌军的战线吧。”
石田介紧张起来:“那——要不要撤退?”
“等等,看清楚了再说,要不回去以后该怎么报告?”
“是……那我先转向了……”
“别转了,臭小子,那是我们的战车!是2的,在向我们挥旗哪!”金正原长舒口气,提着信号旗跳上炮塔。
几分钟后,3表面弹痕累累的飞霆卷着雪沫靠了过来。
“21排长王布武。”领头的那位小胡子少尉不待车停便扯起嗓门自报家门。
“52排长金正原——你们怎么在这里?”
“没空解释了,知道大部队在哪里吗?”王布武看起来很是着急。
“大概还在那边——”金正原往后面指了指,“旅部队,2、4连、5都在那里,刚刚一股敌人反扑过来,被我们一口气干光了。”
“你的车还有弹药吗?”
“有,多得很……怎么?”
“我去找大部队,请你跟我的部下到林子那边去。”
金正原还在纳闷,王布武的座车已经一溜烟开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
金正原转向另外两位车长。
其中一位年轻些的红着脸吐着气叫道:“是大炮啊,我们连一路冲进了敌人炮兵阵地,奶奶地,那么多大炮,还有那么多步兵,装炮弹装到胳膊都快断了——长官,无论如何先匀几发炮弹吧。”
“你们干掉了多少大炮?”金正原随手抽出一发炮弹。
“两个阵地,三四十门吧,里面还有一五二口径的重榴炮,奶奶地——算了,先跟我们赶回去吧,我们连有两部车挂了,现在那边只有四部车八个人看着,弹药也打得没剩多少,敌人冲回来抢炮就麻烦了。”
“好,这就走!”金正原附下身,拍拍石田介。
“长官,军刀不要了?”
“你要稀罕,回头走路来拿,走,去看毛子的大炮——”
……
日落之前,由装甲第2、禁卫第3步兵团、禁卫骑兵第5旅(欠第3营)组成的卢顿战斗群浩浩荡荡穿过已被夷为平地的阿克托别村,很快将雪野上那些奇形怪状的铁疙瘩与遍地的人马尸体抛在后面,向着俄军的腹心命门——色楞金斯克城徐然开进……
//com//午夜时分,左突击集团司令官许魂一手拄着他那把心爱的唐刀,一手按着太阳穴,正凝神注视面前那昏黄煤油灯光照映下的作战地图。
座位是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俄式扶手椅,许魂稍稍斜着身子,按太阳穴的那只胳膊正好可以靠在扶手上,歪翘着二郎腿——套着大马靴的一只脚在空中微微晃荡,头向左倾,目不转睛,神色凝重,极似那尊著名的希腊雕像“思考者”。
地图上三串鲜红的箭头反复映在他眼眸里,视网膜神经细胞发出阵阵电流,直通高速运转这中的大脑……
最南面的那串箭头是银天“电集团”的左翼部队,其袁旭战斗群(以装1旅为核心)在雷电作战开始的当天即突破敌阿克托别防御阵地并粉碎敌重兵反扑,击毁敌轻重战车20余部,装甲汽车~,缴获大炮40门,俘敌2000余人。随后,未经战斗、养精蓄锐的卢顿战斗群(以为核心)迅速冲入突破口,超越袁旭战斗群,向敌核心兵站色楞金斯克全速开进——
中间那串箭头则是电集团的右翼部队——以装3为核心的蒋易伸战斗群,该部苦战一日,击毁敌轻战车10余部,装甲汽车20,入夜前终于突破敌阿申科耶防御阵地,缴获大炮20门,稍做整顿后,为先导,在卢顿战斗群右翼的位置上并行突向色楞金斯克。
北面,刘扬波的雷集团将麾4装甲旅中的3个(装89、11旅)在铁路线北侧一字展开,后面是3步兵团和120大炮,前面是不到的狭窄突破正面——平均每公里投入30部战车。进攻在75野炮、加炮、150炮和160炮地轰鸣中开始,炮火集中轰击事先侦察过的敌防御要点。半小时后转为徐进弹幕射击,150战车同时发动引擎,转动履带,摇动炮塔……一万多步兵迭次展开为连纵队、散兵线、突击小组、火力小组……
战斗很快演变成一面倒的屠杀,俄军仓促构筑的防御阵地如松饼般一触即溃,为两天后的总攻集结在阵地后的大批部队(包括规模可观的装甲部队)还未来得及协调整合,便在配合娴熟的华军诸兵种合成攻击下玻璃般地分裂破碎,先是一小股一小股部队被战车切断联系,继而各部被跟进的步兵包了饺子,最后是震天动地的炮击。山呼海啸地冲锋,瞬息之间,整连整营崩溃全灭……
俄军装甲部队在骑兵支援下勇敢地发起一波波反冲锋,但在火力和野地机动力占优的华军战车前,拖成长列行进在压平雪路上的的俄军装甲汽车队根本就是送上门的绝好靶子——
仅仅一个上午,3投入进攻的华军装甲旅就击毁了超过100装甲汽车,冒烟喷火的俄军装甲车残骸散布在几条主要道路上,堵住了华军后续车队的去路,为此,出动了整个装甲军全部的15部装甲通道路。
短短八个小时里。雷集团突入敌纵深20公里,前锋距离色楞金斯克不到20公里!
到18日午夜。卢顿战斗群进至色楞金斯克东南偏南15公里处,蒋伸战斗群进至色楞金斯克东南20公里,雷集团进至色楞金斯15公里——色楞金斯克指日可下!
7装甲旅,350部装甲车辆,再加5个精锐骑兵旅,集中在三个狭窄突破点上,深深钻透敌阵,直扑深远后方之腹心,与其称做雷电作战。倒不如叫电钻作战来得形象!
色楞金斯克……色楞金斯克……只要迅速拿下色楞金斯克,就能切断当面五六个俄国师的补给与退路,若能一举摧毁这些部队,不但乌兰乌德与赤塔之敌再无希望突围。俄国在东西伯利亚地军力亦将一扫而空,此去西面3000里,势必听任我军驰
“谁先拿下色楞金斯克。就让谁做西进先锋,这是王直司令官亲口允诺的!”
事先对银天和刘扬波许下了以上诺言,也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报告——”
副官地声音很是急促,这大半夜的,什么了不得的事?
“进来。”许魂放下腿,肃坐以对。
“驻奥穆伊尔的李冰支队来电,入夜后,配有装甲车的大股敌军从贝加尔湖冰面突然来袭,我部力战不敌,现趁夜向图伦塔沃耶转移——”
许魂吃了一惊:“什么?拿过来我看——”
仔细看过电报,许魂皱着眉,自嘲般地笑道:“郑军长真乃天人也,这种事情都被他猜中了。”
原来许魂的左突击集团将包围乌兰乌德的任务交给禁卫第2后,全军转向西进,于1月12以李冰支队(一个加强团规模)进占色楞格河口以北的贝加尔湖东岸渡口奥伊穆尔,并在此展开警戒。前几日,禁卫第2军长郑虹前来拜访,提醒许魂注意防范敌军趁贝加尔湖封冻越湖而来,侵袭我军后方,希望许魂留下充足预备队以应不测。
如今正如郑虹所料,敌军奇兵果真越湖而来,好在听了郑虹所劝,把文宇的装甲第2留在图伦塔沃耶待命,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想到这里,怎能不舒心大笑一场。
“记下来,给装2军部发报,第一,18夜,包括装甲部队在内的一股敌军越湖进袭奥伊穆尔,李冰支队败退,着你部即刻向奥伊穆尔派出搜索队接应。第二,着你部19日天明后向奥伊穆尔搜索前进,抓住并歼灭突入之敌。”
末了又命副官将电文拿过来核对一遍,点头道:“去吧,要快。”
副官遵命而去,许魂放下手中宝刀,掀开帐帘,在雪地里吸了口冷气。
阴霾散尽,月明星稀,黑蓝黑蓝地天幕那边,欧洲的盟军也正在奋力痛打这只浑身脓疮的北极熊吧。
会师莫斯科或圣彼得堡的那一天,到底还有多远呢……
//com//行嘛,这个千头斩。”
新谢连金斯克,蒙古方面军前方司令部。
方面军司令官王直敲打着许魂发来的电报,不快地冷笑道。
“明明叫他打防守反击,这是干什么?先斩后奏?把我这司令官当猴耍?”
一旁的方面军参谋长、科尔沁亲王向蓝取过电报一看,劝道:“司令官消消气,许魂在电报里不是认罪了吗?何况这次主动出击,的确大大改善了我军形势,正如电报中所说,只要一举拿下色楞金斯克……”
“亏你还是参谋长,之前为什么要他打防守反击?补给跟不上嘛,方面军的车辆都拿去运送第2了——光靠一个禁卫第2军哪|||兰乌德的3师?你自己出去看看,车站里的物资都堆成了小山,都运不上去啊。许魂手里有多少储备,我清楚得很,就他那点底子,撑死了往前冲个五六十公里,保准瘫死在原地。所以我要他先守,先撤,先往我方兵站靠拢,减轻后勤压力,他倒好,一股脑把手上的战车全扔出去了,这是拿帝国最精锐的装甲部队来玩押大小嘛。”
向蓝再仔细看了看电报:“也没全扔出去,在图伦塔沃耶留了个装军,正巧有一大股敌军从贝加尔湖冰面上过来,企图穿插我军后方,这支预备队可派了大用场。”
王直余怒未消,背着手来回踱步:“少给他说好话,我看他怎么搞到汽油,又从哪里挖弹药,要是装甲部队有什么闪失,我管他千头斩万头斩。先提他自己的头过来。”
“是是……不过电报里也说敌军在色楞金斯克囤积有大批物资,许魂大概是希望靠缴获来熬过一段时间……”
“熬熬熬,把希望寄托在缴获上不就是赌博?我军的作战宗旨是靠赌博来取胜的吗?那还要军校干嘛,要陆大干嘛?直接从赌场里选拔军官不就行了?”
王直气呼呼地来回转了好几圈,末了,叹口气,站定在地图前。
“事已至此,毙了他也没用,既然色子已经掷出去了,我们就得想办法让它开大……真能一举夺取色楞金斯克的话。看看,毛子这五六个师就进口袋了。”
“地确是很有魄力的决断……”向蓝趁机夸赞。
王直摇头苦笑:“早该料到这家伙会这么干,是我失察了——回头再收拾他。现在的问题就是包得起,吃不下,没有油料弹药,战车就是堆废铁,得想办法腾出车辆,把物资抢运上去。”
“手头已经没有可用的机动车了,除非半路上把第2放下来,让他们步行赶往乌兰乌德……”
“乌兰乌德之敌趁机突围怎么办?两个师围三个师。本来就够悬了。”
向蓝伸手点了点地图:“奥诺霍伊的第5就近增援。”
“那是总预备队。”
“还有保留预备队的理由吗?往赤塔方面已经展开了步兵、装甲各个军,骑兵两个军。对付敌人一个军应该不成问题,何况敌军后方还受到我军整整两个集团军的重压。贝加尔湖方面虽然出现了敌人的迂回部队,但从许魂的报告来看,一个装甲军足以应付。正如司令官所说,色子已经掷出,一决胜负的时候到了,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赢!”
王直想了想,抱臂点头道:“就照你说地办,你来写命令。”
……
19日晨。天光微熹,色楞金斯克的俄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前方司令部内一派忙乱,搬东西的搬东西,烧文件的烧文件。
“司令官阁下。请快一点,您听这炮声——”参谋长托卡列夫少将正焦急地催促他的司令官。
“纳卡西泽,我的朋友纳卡西泽在哪里?”司令官巴列耶夫上将在勤务兵帮助下吃力地往硕大的肚皮上扣着腰带。嘴里还念叨着帝国装甲兵总监的名字。
托卡列夫低下头,小声道:“听说坐上装甲列车往伊尔库茨克去了……”
“什么?那个骗子!狗娘养的懦夫!他的那些破烂坦克连马粪都不如!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好好地呆在伊尔库茨克,让乌兰乌德和赤塔地那些蠢货自己想办法去——现在倒好,我们自己也陷进去了……”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只要您不吝惜那些辎重……”托卡列夫闪动着他狐狸般的小眼睛。
“炸了,烧了,一根木头都不留给黄猴子,向库图佐夫致敬,让西伯利亚地荒芜和寒冷来埋葬我们的敌人。”巴列耶夫总算扣上了腰带。
“不打算再反攻回来了?”
“反攻?再给我10个师我也不够,回去,回伊尔库茨克:_在那里熬到明年,我只能有这个愿望了——操他娘的纳卡西泽。XXOO的纳卡西泽……”
骂够了,衣服也穿好了,巴列耶夫正欲动身,忽闻楼下传来一阵机枪扫射声,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一名军官踉跄冲上楼:“坦克——敌人的坦克冲进城来了!”
巴列耶夫脸色发青,往后退了一步:“胡说,这不可能!”
“我看清楚了,坦克上写着中国字!您可以从窗口往下看,它就在门前的广场上——”
巴列耶夫没敢靠近窗口。
“想办法击毁它,为司令官开路!”
“附近没有大炮——”
“用手榴弹,用你们的身体,用你们能找到一切东西,为我开出一条去火车站的路,快去!”
当日,率先冲入色楞金斯克城的是卢顿战斗群装23连麾下的3“捷狐”机枪战车。
三车借着依稀地月光,在大部队最前方连夜搜索前进,不知不觉开进了一片密林,正绕得头晕眼花不知所措之时,邱毅鹏隐约看到黑暗中现出一排房屋轮廓,便以手灯引导僚车跟进,小心翼翼开了过去。
这时天色渐明,邱毅鹏等人看得清楚,前面正是一座典型的俄国城镇,街道上拦着沙包、铁丝网,拐角处架着机枪,车马人流乱糟糟地拥成一团——无须邱毅鹏下令,三部战车一并沿最宽的那条街道急弛过去,冲破铁丝,跨越沙包,撞倒马车,碾杀兵民,各自拖着一道道血染肉沾的履带印,在一处开阔地广场上停下来,尾对尾围成个小圈,三面开火扫射。
邱毅鹏当时并不知道,俄军司令部就在他战车前方二十公尺处。
//com//“我要知道有条大鱼在里面,就是撞也要把那房子撞塌了——广场上明明就有几部小汽车,怎么就没想到呢?”
事后,邱毅鹏后悔莫及。
后悔归后悔,猝然出现在城中心广场上的华军战车着实把色楞金斯克的俄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混乱如潮水般席卷全城。
“中国人攻进来了!”
“完蛋了,司令部被攻占了!”
“去火车站啊——”
成千上万的军民乱糟糟地涌向火车站,守卫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如波浪中的碎叶般被冲散,为巴列耶夫司令官预留的专列眨眼间就里里外外堆满了人。
“开车,快开车——”
爬上火车头的士兵举枪对准司机。
几声汽笛鸣过,机车喷着浓烟,拖带着十余节连车厢外都挂着人的超载车皮慢悠悠地驰离车站。
从后门溜出来的巴列耶夫一行抢了一驾马车,一路鸣枪冲向火车站,结果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覆满人的列车在铁路那头没了影。
“敌人的坦克向火车站过来了!”
“下一列车在哪里!”
人群中一阵鼓噪,巴列耶夫等人更成了热锅蚂蚁,司令官大人急得直跺脚。
“去城西,那里还有一支汽车队。”
关键时刻还是托卡列夫机灵,在他指点下,车夫挥舞马鞭在人群中一阵乱抽,驾着马车走近道直奔城西。
另一方面,邱毅鹏的战车小队在广场上四下扫射了一阵,打得几部小车噼里啪啦窜出火来,见四周再无目标。便随便挑了条大道追杀过去,如狼入羊群,放了胆乱咬一通,直打得枪管发红冒烟,碾得履带间填满稀糊烂肉,再加上众乘员一天一夜未眠未休,个个困顿不堪——不得不暂时寻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停下来喘息一番,
“这么多条铁道,还有站台——是火车站啊!”
邱毅鹏再一次撞了大运。
站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桶包裹。一看到华军战车冲上来,守卫远远放了几枪便一哄而散,只有一小队勇敢的哥萨克骑兵从站台后面绕出来,高举刀矛策马冲锋。邱毅鹏从潜望镜中看得真切,操枪便打,大概是枪管温度过高,机枪突突突放了五六发便卡住不动了,而两部僚车正注意街道地其他方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邱毅鹏急了,推开顶盖探出身子。拔出腰间的九毫米金陵手枪迎面乱射,还未看清究竟打中了几个。一片刀刃已破空而来,照着邱毅鹏的小脑袋瓜斜劈下来,邱毅鹏哇啦一声,条件反射地往下一缩,马刀铿愣一声撞到舱盖上。
正要伸手去关舱盖,早有一根长矛从舱门口戳进来,矛尖擦着邱毅鹏耳尖掠过,一声重重扎在薄薄的底板上。
“我日——还不快发动,全速向前!”邱毅鹏冲着前头的驾驶员吼了一声,抓住矛杆往外一甩。顺势探身举枪,又一名持刀骑兵已近到眼前!
啪一声脆响,脑壳爆飞,脑汁溅射。邱毅鹏只觉脸上一片湿热,也顾不上抹一把,此时车头方向已经没了人。便转过身来朝车尾方向连扣扳机,把剩下的子弹一口气打光。
这时脚下的座车已然全速向前,后面的僚车也终于回过神来,转动炮塔扫过几梭子,十几名哥萨克连人带马全都成了血筛子。
“乖乖,毛子骑兵砍战车砍上瘾了……”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邱毅鹏等六名战车乘员强忍困倦,渴了就舔舔水壶里的冰块,饿了就啃一小口石头般地压缩饼干,三部战车在火车站周围来回碾杀扫射,直把方圆五六百公尺的市街都赶得没了人。
“毛子怎么还没反攻?老子可都杀够本了……”
这是邱毅鹏最后的抱怨,这时他车里只剩下最后一条250发弹带。
正午时分,装2旅长卢顿亲率40部战车强行冲入城内,看到大队友军滚滚而来,邱毅鹏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邱毅鹏这支小分队阴差阳错的胡乱冲杀,俄军城防部队被搅得一塌糊涂,前方部队以为后方被截断慌忙择路退散,结果前方门户大开,卢顿的大部队几乎未遭抵抗便轻易入城。而后方部队以为前方防线已被突破,原本井然有序的撤退一下子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大溃散——最好的证明就是站台上仓库里那一大片堆积如山来不及运走也来不及烧毁的物资。
“干得好,邱少尉,这次一定要给你请白虎勋章,回头还要请你大喝一顿。”
看着那一箱箱连封皮都没打开的弹药、一包包打着俄罗斯帝国双头鹰标记地面粉和熏肉——尤其是那一桶桶沉甸甸满当当的汽油!卢顿喜不自禁,把着邱毅鹏地肩膀一个劲摇晃。
正午刚过,蒋易伸战斗群的先遣部队约20部战车也赶到>+顿正欲向军部发电报喜,却见军长银天盘膝坐在一部策电炮塔上,带着另一队约30部战车轰轰隆隆开了过来——是装1旅的战车!
“军长,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行吗,一二三旅都在这里了,你说要1旅指挥2,2旅指挥3?”银天提着军刀站起来,放眼四望,喜笑颜开——装1军不但抢在装3前面攻入了色楞金斯克,又缴获了这么多实在玩意,可为他这“副官命的家伙”挣够了面子。
现在还不是陶醉的时候。
“卢顿,你的战车不要停,顺着铁路往东面冲击,跟装3来个里应外合。”
“是!”
“袁诸葛来清理城内残敌,蒋易伸往西面追击,我的军部就设在这火车站,在步兵赶上来之前,都给我放开来打,往死里打,把对方打翻打晕,别让他们回过神来。明白了吗?”
“明白!”
“干吧——”
话音未落,城东传来一阵密匝匝的枪炮声,银天歪过头仔细一听,拍刀笑道:“那位亚布洛诺沃的军神这回火气大了。
刘扬波的装3先头部队于当日午后三时许才开入城内,事后这位亚布洛诺沃地大英雄很不服气地对记者说:“要不是我装3以全部兵力猛击敌正面,吸引了敌军主力,银军长未必能如此顺利突入色城,我装3两天战斗摧毁敌军140部战车,乃彼军击毁数之3,即是明证,。”
银天对此回击道:“鄙人无法理解,费劲苦心击毁200~:毫米主炮的超级战车,与屠杀不到5重、只装有小机枪的装甲汽车,居然可以归为一谈。”
撇去两位军长的意气之争,19日入夜之前,俄军最重要:i站色楞金斯克的确已淹没在为数三百以上地华军战车海中……
//com//以乌兰乌德为轴心的命运之轮不断转动,从贝加尔湖畔到赤塔,中俄数十万大军的鏖战由华军突击夺取色愣金斯克为折点,向暂时的结局高速滑落……
1月19日下午,从图伦塔沃耶出击的华军装甲第2与穿越贝加尔湖冰面而来的俄西伯利亚第14师迎头相撞,装2的160战车以密集队形高速突入敌阵,一股作气将敌击溃,摧毁装有雪橇的半履带装甲部,缴获大炮20余门。装2军长文宇派出一支以30轻战车为核心的特遣队连夜追击,特遣队于次日上午进抵奥穆伊尔,残敌无心应战,纷纷向贝加尔湖方面溃退,华军战车追上冰面扫射碾杀,因冰面上毫无遮蔽,俄军死伤惨重,降者无数。西伯利亚第14师从伊尔库茨克出击时有一万六千余人,败退回来时仅剩下不到三千人。
1月20,乌兰乌德东南一百公里外的彼德罗夫斯克,邢晓强中将指挥的右突击集团捕捉到了从赤塔沿铁路西进的俄西伯利亚第6军,邢中将果断下令以4的130部战车连同骑兵5和4的一万五千名骑兵从敌两侧、步兵第7军(辖步1214)主力从正面,以白鹤并翼之势扑向拥挤在铁路沿线的俄军。而集团的全部大炮早已沿铁路两侧展开,通过电话线联成一气,只待一声令下,一百余门大炮同时发射,集火轰击敌阵头尾。铁流滚滚,马蹄踏踏,激战数小时后。走在前头的俄第2兵师和西伯利亚第12师被切断合围,战至黄昏全军覆没。靠后的第6军军部及第11师则在装甲列车的掩护下向赤塔方面且战且退,华军~不顾疲劳连夜追战,24小时内追进120里,夺取交通重镇希洛克,击毁装甲列车2,俘敌西伯利亚第6军军长多洛宁中将。两天之内,右突击集团以重锤击卵之势一举击破对方一个整军,仅俘虏就达两万人!残敌一部沿铁路向赤塔溃退,一部夺路遁入雅布洛诺夫山中。
另一方面。自19日起,乌兰乌德包围圈中的俄军集中兵力向城西突围,并动用要塞地重炮为突围部队开路。
由禁卫第10“狮吼”团扼守的城西高地遭敌两个师轮番在甲午、亚俄战争中均大出风头的王牌团将团旗埋起,自团长至厨子无一人后退,与敌竟日血战,高地反复易手达十二次!入夜,敌军敢死队趁暗突上高地,团长侯昌亲率警卫排与厨子、车夫、马夫、文书组成的预备队反扑上去,一番白刃激战。硬是将敌军赶了下去。
次日,俄军先以重炮猛击高地一个多小时。继而以数团兵力从三面围攻,狮吼团弹药用尽,与敌白刃博杀至中午,第一批援军——禁卫第十二团的一个营——终于赶到,然而杯水车薪,该营接战数小时便伤亡殆尽,十团长侯昌亦身负重伤,仍坚持在担架上指挥战斗。
眼看敌军即将得手,来自装2和骑兵第4旅的援军突然~杀出,30余部战车与两千多骑兵如热刀切奶油般截断敌阵。将最前面的数千敌军包了饺子,黄昏时分,禁卫第十二团主力赶到战场,协同友军将包围圈中的敌军彻底摧毁。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冰血高地”之战。俄军损失八千余人,主攻的四个团几近残废,我军伤亡两千六百余人。禁卫第10团几乎打光。
相对禁卫第10团地牺牲,包围圈内的俄军丧失了突围的21日后,一直作为预备队的华军第5开到乌兰乌德城下,3后,第2军赶到,围城者与被围者的师数之比由23变为6:3,可救……
在乌兰乌德西面,许魂左突击集团的攻势得益于在色楞金斯克缴获的大批物资,得以继续进行到23日,其前锋装甲第1军的矛头在三天内戳进了120里,夺取贝加尔湖畔的交通要地坦霍伊,后续的装甲第禁卫第1军和禁卫骑兵军则忙于扩大战果,逐个围歼被截断在色楞金斯克以东地俄军步兵师。
由于我军兵力不足,加之俄军迅速化整为零,分成小股遁入山地,到1月24,仅确认全歼敌西伯利亚第3第5师,但缴获的火炮和辎重倒十分可观——溃退地敌军显然无力将这些沉重的玩意扛进山里受罪。
1月24,由于油料用尽,装1军在深突击为标志的雷电作战就此画上了华丽的句号——5内突击部队突进170里,打死俄军1万余人,俘虏3余人,击毁、俘获战车和装甲汽车近200、大炮和迫击炮300门。集团(不含装2军)为此付出的代价是:1016人阵亡,3214负伤,431人失踪。有68部战车和装甲汽车被毁(包括因机械故障抛弃自毁),89部须送整备营大修——换句话说,损失了差不40%的装甲车辆。
蒙古方面军鏖战乌兰乌德的同时,东北方面军也没闲着,张一叶大将麾下的第1、第2两个集团军顶着严寒齐头并进,以竞赛的~冲向赤塔。
由于守卫赤塔方面地俄第6军主力为参加乌兰乌德会战已向西开进,1、2集团军自1月14发动进攻后并未受到有力抵抗,只是俄军沿途破坏铁路,运走粮食,焚烧村落,两集团军又没有机动车辆,补给全靠畜力,整体推进速度大受影响。
鉴于以上情形,张一叶大将下令组建两个以骑兵为核心的快速突击集群,在集团军主力之前迅速开进,阻止敌军的破坏行动。
第1集团军以骑21、22为基干,第2团军以骑兵第1023旅为基干,各加强炮兵、机枪、步兵和装甲汽车分队,分别组成第1和第突击集群,于1月17日前后展开突击。
第1突击集群于1月19日进抵涅尔琴)月22日与第2击集群会师于赤塔东南80公里外的卡雷姆斯科耶,截获满满>|得及运走地粮食。到1月24,第1突击群先遣部队已开抵赤塔郊外,守军短暂交火后撤出战斗。
再克赤塔似乎已经毫无悬念。
数日后,一场迟来的暴风雪横扫贝加尔湖区,气温骤降到零下三四十度,雷电之后的西伯利亚终于露出了他地狰狞面目……
//com//“……战列舰分队昨日已全部通过巴拿马运河,整队驶入加勒比海,预计21日前可抵达诺福克基地。”
威尔逊总统听罢海军参谋长威廉*S*西姆斯中将的报告,向一旁的海军部长丹尼尔斯点点头:“国会明天就要表决新海军法案,你有什么想法?”
丹尼尔斯整了整领结:“我同众院海军委员会的几位得力人士私下谈过,他们都对审议中的法案表示了不满。”
“什么?”总统不安地皱了皱眉。
“他们认为法案过于谨慎,应该将完成13艘新型主力舰+|年缩短为两年,并规定两年内新建至少7艘飞机母舰,还要尽快提交将商船和巡洋舰改装为飞机、水机母舰的方案。另外,三年内为海军订购3000架飞机、水机的计划也应更改为两C……此外,应尽快完成新型巡洋舰、驱逐舰、潜水艇的设计,确保海军装备均衡全面地更新……”
“这是好事,上帝保佑,美国永远不缺少真正的爱国者。”威尔逊总统的大胡须兴奋地向上颤了颤。
“从头设计飞机母舰需要时间,如果英国人能提供现成的图纸……”西姆斯中将闪动起他宝石般漂亮的蓝眼眸。
“已经在交涉了,据说陆军方面也希望从英法获得新型陆上兵器‘坦克’的图纸。”丹尼尔斯瞥了瞥一旁的陆军部长史汀生。
“是的,据报在夏威夷战役中,敌军动用了大批水陆两用的‘坦克’,迅速突破我军阵地,以至两万人守卫地瓦胡岛仅过了两天就完全沦陷。就欧陆方面的作战来看。‘坦克’的参战对士气有很大影响,我军无论是要固守本土还是反攻夏威夷,都须要相当数量的坦克。当前英法全力与德国作战,没有多余的坦克装备我军,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史汀生无奈地耸耸肩。“是的,只能靠我们自己,未来三个月是我们最困难的时期,占有海上优势的敌人随时可能集中力量在美洲西海岸的任意一点登陆……而我们的海军,却刚刚躲进了温暖地加勒比海。”
一周前,根据西姆斯中将的提案。主力舰队残存的6艘无畏舰(其中3负伤)开出西海岸圣迭戈基地,在严密的护卫下开向巴拿马运河,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半年前的老家——东海岸诺福克基地。
这些金贵的大家伙将在东海岸的大船坞中得到悉心维护,并加装防空武器,在下一年的夏天来临之前,美国海军战列舰部队还可以期待1912-1913海军法案规划地3艘新|级新型战列舰的加入。
留在西海岸地兵力于1月20重组为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下辖圣迭戈的第2队和巴拿马的第3舰队。
新任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由资深海军上将威廉*S*本森担任,兼第2队司令,第2队的主要兵力到1月22日为5艘旧式战列舰、3装甲巡洋舰、6艘防护巡洋舰、18驱逐舰、35艘鱼雷艇和8潜水艇。第的主要任务是协助陆军守卫圣迭戈基地。
第3舰队司令官由原第三战列舰分队司令官施罗德中将担任,其麾下兵力包括2旧式战列舰、2艘装甲巡洋舰、5防护巡洋舰、14艘驱逐舰、27艘鱼雷艇和10艘潜水艇。第3舰队的主要任务是守卫巴拿马运河。
未来3月内。舰队还可得到9艘舰龄15-25的旧式战列舰、2旧式防护巡洋舰和2艘新式侦察巡洋舰、10驱逐舰、22鱼雷艇以及9潜水艇的支援。
陆军部长史汀生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6艘无畏舰的撤出与海军放弃整个太平洋没有根本区别。
“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开战也快1个月了,陆军还是没把握保卫本土吗?”丹尼尔斯反戈一击,把史汀生呛得牛眉高耸。
“怎么样,有把握吗?”总统老头子发话了,史汀生只得向陆军参谋长伦纳德*伍德中将使了个眼色——
“总统阁下,请允许来我报告。”伍德中将机灵地接过了话头。
“截至上周,除去尚在菲律宾地2团,陆军共有59个团处于完全动员状态,其40个团已部署到西海岸。7个团部署
马。在西海岸防御中心加利福尼亚州,部署了6个师团,共28个团。北面的华盛顿州部署了1个师和4个独立团,共他们将与英王陛下的加拿大军队协同作战。中间地形复杂不易登陆的俄勒冈州部署4团。在2月地前两周将另外10个团部署到西海岸届时西海岸的正规军将有10个师和17个|:兵力超45万人。”
“此外。短短3周之内>:8千名民兵,华盛州动员45千人,俄勒冈州动员了1万2人,他们自备武器和给养,主动承担海岸警戒、仓库保卫之类的任务,这些爱国者士气高涨,但缺乏训练和组织,陆军将给予他们适当地指导,事实上,搜捕敌国侨民的任务只能依靠我们这些忠诚热情的地方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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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搜捕敌国侨民的任务”,肇始于两周前国会通过的《战时国家安全法》,法案规定对战争时期本土及巴拿马的中日朝侨民予以“集中看管”,也就是送入集中营关押。然而,早在东亚联军偷袭珍珠港后不久,美国国内便掀起了针对亚裔侨民的迫害浪潮。在旧金山,数千户中日民住宅被捣毁,白人枪手结队在街上游荡,见到黄皮肤黑眼睛的不由分说开枪便射,警察不仅不加阻止,反而警告白人居民不得窝藏他们的亚裔邻居。在洛杉矾,暴徒将抓到的东亚侨民装进亚麻袋,浇上汽油点着,任凭受害者嘶叫翻滚,围观者纷纷拍手叫好。在西雅图郊外,海滩上树起一排绞架,吊满了黄种人的尸体,暴徒们声称:“让这些猪仔向大洋那边的同伙问好。”
作为虔诚的基督教徒——更重要的是考虑到东亚联军方面可能采取的报复措施——威尔逊总统对此等暴行无法坐视不顾,在国务卿兰辛的建议下,总统督促国会通过了战时国家安全法修正案,将正在遭受“某些情绪失控的激进分子”疯狂迫害的中日侨民关进集中营由政府看管。一方面防止暴行传播出去损害美国的国家形象,另一方面作为与东亚联盟交换可能被扣押的美国侨民的筹码……
此时此刻,威尔逊总统却对那几十万“敌国侨民”的命运毫无兴趣,他需要的是能令他安心的保证。
“伍德将军,您的意思是即便敌人现在就打过来,陆军也有能力把他们赶下海?”
“这个……要看情况……”一问到实质问题,伍德马上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样的情况可以办得到?”总统追问。
“要看对方能在短时间内投入多少兵力,还要看登陆的地点。具体来说,最有可能的情况,如果对方一周之内在加利福尼亚送上10重装师,短期内我们是无法将他们赶下海的,当然,他们也无法将我们打败。接下来会演化成持久战,敌我的力量会不断增强,在这一过程中,加利福尼亚的许多城镇会变成废墟,但总有一天,我们在大陆上的力量将远远超过盘踞在我们小部分国土上的敌人,到那时,我们将发动全面反攻,切断他们的退路,包围他们,用他们的鲜血浇灌我们的农田。”伍德硬着头皮豪迈了一把。
“另外,综合各方面的情报,东亚联军主力正忙于与俄、英、法、荷作战,一时间应该抽不出那么多兵力。而且珍珠港、火努鲁鲁港都已被我军用沉船封堵,在恢复这些港口的功能之前,敌舰队很难在我国沿岸持续活动,无从支持如此大规模的登陆作战。”
威尔逊听罢,淡淡地转向西姆斯:“对方恢复夏威夷港口的功能需要多长时间?”
“估计要两到三个月。”
威尔逊点点头,又转回去问伍德:“你觉得南中国海周边的战斗会进行多久?更重要的是,菲律宾能坚持多久?”
“无法得到增援的菲律宾最多能坚持三四个月。英法荷不给予有力支援的话,整个南中国海方面的战斗,估计在夏季来临前会结束,且不说已经放弃抵抗的法属印支,荷属东印度将完全沦陷,英属马来甚至缅甸也将被占领。”
“需要强调的是,在这期间,巴拿马运河随时可能遭到袭击……”
//com//姆斯并非第一次在总统面前表达对巴拿马运河的担忧
1913年10月,u[工。这条运河将东西海岸间的航程缩短了差不多一半,这也使得美国海军主力舰队迅速进驻夏威夷成为可能。要知道,从东海岸纽约到西海岸旧金山,若绕道合恩角,航程要超过一万五千海里。与此形成不祥对照的,就是1904年覆灭在南中国海的俄第[>开往海参崴的总航程达到一万八千海里,正好是在走到一万五千海里的时候遭到东亚联合舰队的打击,一天之内损失殆尽。
就中美开战后的情况来看,运河若被摧毁,美国舰船在东西海岸间的航行时间势必倍增,这对西海岸的防卫以及未来在太平洋地区的反攻都将产生不利影响。
虽说自1903年通过《海约翰*埃尔达条约》取得宽10里、面积方公里的运河区之后,美国陆海军就开始了在运河区的军事基地建设,但直到1914年运河完工,陆军仅在科隆>+兵营,驻扎兵力不到一个团,海军也只是在民间公司的协助下在科隆港和巴拿马港修建了少量海军设施。
欧战爆发后,来自中国的军事威胁日益凸显,随着海军舰队主力从大西洋移驻太平洋,作为舰队最便捷最有效率的增援补给通道,巴拿马运河的重要性不容忽视,对运河区防御的强化也就提上了日程。
海军的计划是在运河地太平洋一侧修建海防要塞和海军基地,部署重炮、鱼雷艇、潜艇和水上飞机。但由于形势变化,永备海防要塞的计划被取消,改为修建若干临时海防炮台,计划中要耗费十几个月才能完成的现代化海军基地则尽量以巴拿马港的已有设施将就替代。
陆军则制订了必要时控制巴拿马全境,阻止敌军包抄登陆的全盘方案,计划在战争爆发后的一周内进驻科隆和巴拿马城,一个月内进占巴拿马全境各要点。
到珍珠港事件前夕,海军已在运河区太平洋一侧开工5海防炮台和2陆防炮台,计划安放1座双联14英寸]炮。5门10寸要塞炮,8门8寸舰炮、7门6英寸舰炮,以及若舰炮和3寸野炮,实际上只有8英寸炮和6英寸炮安放完毕。陆军则将运河区的驻军增加到3团,并加强有6个炮兵连和3骑兵连,相对地,被美国“保护”着的巴拿马政府,其手中全部的武装力量不过是一支60人的国民卫队和数百名警察。
夏威夷沦陷后,陆军立即“和平进驻”巴拿马全境,并在1个月内将驻军增加到7个步兵团、16个炮兵连(其中4重炮连)和6个骑兵连。
海军则加紧修筑炮台工事。4内完成了全部10寸炮和单装炮地安置,并将原本预备用于夏威夷防御的一批防空武器——包括24英寸高射炮、12门1磅高射机关炮及32高射机枪——集中部署于船闸和加通水坝附近。
此外。由前陆军航空总监威廉*比利*米切尔上校指挥的陆军第|空队(34架陆基飞机)和威廉弗莱彻准将指挥的海军航空兵第1混合联队(25架水上飞机)也在几天前完成了在巴拿马的部署。
即便如此,西姆斯还是放不下心。
对方要破坏运河,已知的办法有三种:登陆、炮击、空袭。
巴拿马地势以山地为主,最高峰奇里基火山海拔3475,境内雨林密布,山隘险要,沿海多峭壁陡岸,美陆军又已集结重兵防范,对方强行登陆势必要付出巨大代价,即便侥幸攻入运河区也很可能是得不偿失。
以第3舰队的实力显然是无法阻挡敌主力舰队攻入巴拿马湾的。但即便对方动用14英寸级的战列舰主炮,想要破坏1315深、150宽、开凿在岩石山体中的运河水道也并非易事。薄弱环节在连通海拔2米地加通湖与太平洋之间的两座船闸上,但船闸并非建在海口处,靠太平洋一侧最近地二级船闸深入内陆十多公里。又有山势遮挡,战舰就算冒险开到岸边轰击,也未必能准确命中。
空袭是最值得担心的。靠大西洋一侧的加通水坝一但被摧毁,加通湖水一泻而空,整个运河将陷入瘫痪,而修复大坝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好在有专家论证,要摧毁重力坝型的加通水坝,须1吨以上TNT炸药在水线下510紧贴坝体爆炸,也就是说,要动用35吨重的巨型鱼雷或炸弹,而根据夏威夷作战中取得的情报,敌舰载攻击机的载弹量不超过1000磅454斤)。而看似薄弱的船闸闸门其实全由钢铁制成,每扇重745,厚达一米多,强度胜过战列舰舰体,且闸门宽度不过33点击难度远远超过珍珠港中那些动辄200长的战列舰。
困难是有的,可天知道中国人还藏了多少秘密。
珍珠港事件之前,谁能料到不可一世地战列舰队会败给那些不起眼的小苍蝇?
西姆斯宁愿相信对方有能力克服那些困难,夏威夷失守以来,凡事先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已成了西姆斯的习惯。
“如果运河被摧毁,我们该怎么办?”
西姆斯总算下定决心提出了这个在胸中徘徊已久地问题。
史汀生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有什么关系?难道战争在发,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吗?一直以来海军不就是以没有运河为前提制订对华作战计划的吗?”
“珍珠港之后,一切计划都报废了。”西姆斯冷笑道。
“那就重新制订没有运河的计划,海军既然撤出了太平洋,西海岸被登陆也好,巴拿马被摧毁也好,都是我们必须忍受地可能。”史汀生显然还在对海军的撤退耿耿于怀。
安坐白宫拌嘴斗架的大人物们当然看不见,巴拿马城以南200海里,一支跨越太平洋而来的庞大舰队正破浪疾弛,镶嵌龙纹的舰艏整齐地指向美洲大陆,目标——运河。
//com//动舰队旗舰“大鹏”号。
舰岛下方的飞行员待机室内,即将出征的数十名海军飞行员正在领受任务。
“为什么是水雷?”
祁冰纳闷地举手提问。从禁闭室放出来之后,她剪掉了马尾,换成一头爽朗的齐耳短发,很是清新可人。
联队长蔡勇咋咋舌,摸了摸光秃闪亮的脑壳:“那么,祁少尉,你怎么想?”
“因为……因为明知现有的鱼雷和炸弹都没用?”
“聪明。”
“可是,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聪明。”
“那……”
“我们的任务不是摧毁运河,”蔡勇微微一笑,“知道为什么?”
“因为……”祁冰眨眨眼,楞住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机密。”蔡勇耸肩笑道,马上又摆出一副严肃模样,“所有人听着,这次任务成功的关键是保持队形,任何情况下都严禁脱离编队擅自行动。感情用事,个人英雄主义,统统给我扔海里去。明白了吗?”
“明白!”
祁冰知道队长的话有所指向,红着脸缩了缩脖子。
“别担心,这次我来保护你。”
一旁的蔡国兰冷不防贴在祁冰耳边低语道。
“蔡姐……”祁冰不自觉地缩起猫爪子。
“傻瓜,本来编队里面舰战就是要保护舰攻的,说好了,这次我再掉下去,你可别来了,这次可没有陆军登陆,飞机摔了就全完了。”
“如果我掉下去呢……”祁冰可怜巴巴地望着蔡国兰。
“自杀。”蔡国兰板起脸。“打仗不是玩游戏,瓦胡岛那次,真要逃不掉的话,我是打定主意杀了你再自杀的,你能想象我们落在美国人手里会怎样吗?”
“不能……”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蔡国兰气哼哼地扭过头去。
“蔡姐,别这样,我自杀就是了嘛……”
蔡国兰彻底无语。
另一方面,舰岛最上层的航空舰桥内,机动舰队司令梁书铭中将默默遥望黑暗中的巴拿马湾,心绪难平。
战前航空母舰部队地训练集中在攻击敌舰方面。从未系统训练过如何攻击运河这样的大型地面目标,况且根据已掌握的情报,巴拿马运河开凿在岩石山体中,河道坚固无比,重力坝型的加通水坝由数十公尺厚的钢筋混凝土筑成,钢制的船闸厚达一公尺多,远超出了“枭鹰”舰攻主要攻击武器—450米航空鱼雷和250斤航空炸弹——的威力范畴。
如此以来,如张良火烧栈道般,一口气摧毁运河的可能就十分渺茫了。
好在“栈道”作战的目标也并非彻底摧毁运河,而是“令其两到三个月内无法使用”。延缓美国海军对西海岸的增援,以便夏威夷方面地我军能心无旁骛地展开各种工事作业——特别是恢复珍珠港、火奴鲁鲁港机能的沉船清理作业。
四下通海的拉哈纳锚地绝非驻留舰队久居之地。一来难以防御敌军攻击,二来船对船的补给作业效率低且易受风浪影响,驻留舰队的战斗效能将大打折扣。
而光靠登陆舰艇的抢滩运输,是无法建立以瓦胡岛为核心的所谓“航空要塞”的,夏威夷防御的强化同样依赖于港口的尽早开通。
另一方面,既然大本营夺取夏威夷地战略意图就是将其作为吸引美国力量的“磁石”,彻底摧毁巴拿马运河显然是与这一战略背道而弛地——美国若因为运河被毁而暂时放弃反攻夏威夷,全力转向先欧后亚战略,德奥的压力将大大加重,德奥若是被迅速摧毁。东亚联盟想必也走不远了……
不能摧毁,也摧毁不了,那就只好封锁。
战列舰部队抵近封锁风险太大,补给也有问题。总参早在兵器推演阶段就排除了这一项。
梁书铭个人倾向于用潜舰封锁,然而那位陆军出身的的总参谋长却很轻巧地说:“潜舰要派,航母也要出份力。布雷嘛。一个舰攻中队顶一艘潜舰4航母上有18舰攻中队,我们的鲸字头远洋潜舰总共也就20条不到。再说了,潜舰布完雷要跑几千海里回去补充,飞机要跑多远?方便多了。”
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梁书铭一心想的是歼灭敌舰队,证明他的航空母舰部队乃真正海军主力,要他的宝贝舰载机干扔水雷搞暗算这种既不威风也不勇武的“杂碎事”,实在无法令他提起兴趣来。
“机动舰队应该马不停蹄,再接再厉,一口气追杀到圣迭戈,把逃出珍珠港地敌舰接着消灭掉。若敌舰队残部不在圣迭戈,则沿西海岸搜索,一个一个港口的探,每个港口无论有无敌舰都要轰炸一番,这样才能真正刺激美国,迫使他们把主要力量用于防御本土。”
夏威夷作战结束后,梁书铭向萨镇冰司令长官当面陈述了以上想法。
萨司令长官的答复是:“那边的运输船上有五百枚特制空投水雷,给你地船装上,开到巴拿马湾,在被敌人发现之前,用飞机扔到计划指定海域,栈道作战就完成了。”
“之后就可以空袭西海岸了吗?”
“会给你发电的,预计将在瓜达卢佩岛海域汇合。”
西出加利福尼亚半岛约160里的瓜达卢佩岛属墨西哥所有,北距洛杉矾300里,西离夏威夷1800海里,南去巴拿马3800里,美国西海岸到东海岸地定期班轮航线正从该岛与加利福尼亚半岛间穿过。
“司令长官的意思是,要亲自出马,收拾剩下的美国战舰?”
“可以这么说,既然已经打到了这个地步,在回航之前,不往美国大陆打几炮是不甘心的啊。再来,你的心思我很清楚,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跟美国舰队堂堂正正干一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好好把握吧。”
梁书铭记得当时自己敬礼的时候太过激动,把军帽都掀飞了。
巴拿马算什么,丢水雷算什么,进攻军港,消灭敌舰才是机动舰队的正业!
封锁巴拿马运河?错,这次任务的核心应该是消灭守卫巴拿马的敌舰队!前三波飞机应该全部挂鱼雷和炸弹,打光了敌舰队,随便干什么不行?
问题的关键就是敌舰队在哪里……总不会还像珍珠港那样傻呆呆地熄了火死在港里等着挨炸吧?
天怎么还没亮,我要派侦察机……
//com//拿马港。
威廉弗莱彻准将早早来到海军第一混合联队征用的水上飞机码头,准备亲自部署当天的任务。
作为美国海军中罕有的航空主义者,弗莱彻早在1910就提出在未来的战争中,中国海军很可能会从快速母舰上起飞水上飞机攻击珍珠港,但被当时的海军头头们斥为“妄想”。
大概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马汉的海权思想对美国海军的影响尤其深入,美国人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海军大竞赛中,相对其他海军大国,美国人的目光更专注于战列舰,而对巡洋舰、驱逐舰之类的辅助舰艇少有关心,以至从1905年到1913,8年间竟未开工一艘新巡洋舰,成的80余艘驱逐舰中大半皆400700的小型驱逐舰,几乎不适合在广阔浩瀚的太平洋上作战。
在这种惟大舰巨炮论一统天下的背景下,梦想建立一支强大海军航空部队的弗莱彻处处碰壁,举步维艰,但他毫不气馁,终于与怀有同样理想的海军物资局局长助理华盛顿*欧文*钱伯=:人一拍即合,由钱伯斯出面,获准在军舰上进行飞机起飞的试验。
1910年11月
//com//出时分,巴拿马港,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第3舰队将登上旗舰“新罕布什尔”号舰桥,准备率队出航。
组建不到三周的第3舰队基本兵力包括:
旧式战列舰2——
康涅狄格级2佛蒙特号,新罕布什尔号(16000吨412寸主炮,18节)。
装巡2——
宾夕法尼亚(皮特斯堡)级2普韦布洛号、皮特斯堡号(48英寸炮、14门6英寸炮,22节)。
防护巡洋舰5——
圣路易斯级3圣路易斯号、密尔沃基号、查里斯顿号(门6寸炮,22/1904-1906服役)。
哥仑比亚级2哥伦比亚号、明尼波利斯号(8270吨,1门8寸炮、26炮、84炮,225/1894-1896服役)。
驱逐舰14艘——
全部为700型保尔丁级(742,燃油动力,32,3门5英寸炮,318英寸鱼雷发射管)。
另外还有九艘“霍兰”和“霍兰2型近岸小潜艇,是在珍珠港事件后不久与两艘旧战列舰一起从东海岸诺福克基地紧急调来的,因为这些潜艇实在不适合进行远洋航行,据说是用缆绳串在一起,由战列舰拖曳才勉强完成了3500海里的航程。
至于巡洋舰和驱逐舰,全都是珍珠港的劫后余生者,事实上,去年12月25日集结于夏威夷海域的全部21艘巡洋舰中,只有5艘未能逃回大陆。全部24驱逐舰也就损失4,相对22战列舰中12艘被毁4受创的惊人损失率,可谓甚幸甚慰。
亲身体验了珍珠港地恐怖大空袭后,上任伊始的施罗德中将把强化舰队防空能力作为第一把火来烧,由于高射炮要优先配置给运河守军,且加装高射炮的作业无法在缺乏修船设施的巴拿马港进行,施罗德只得派人四下搜罗机枪,并集中随舰匠工,利用巴拿市内一家锻造作坊的设备,自制了一批高射枪架。
在巴拿马防卫总司令安德森上将的支持下。第3舰队很快得到了陆军移交的差不多100机枪,施罗德中将决定给每艘战列舰加装巡洋舰6挺,驱逐舰2挺。
水兵和工匠们一起动手,仅用一星期就完成了全部工程,与此同时,施罗德联络到弗莱彻的海军航空队和米切尔的陆军航空队,请他们派出飞机拖带飞靶,协助舰队进行对空射击训练。
弗莱彻担心他的飞行员出事,只肯在天气晴朗无风时派出飞机。而且不许用实弹射击——即便射击地目标是拖曳在飞机后方一两百公尺的飞靶。
米切尔则提出了对等的条件:他要用马丁公司的大型四发飞机做轰炸军舰的演练,演练项目中包括向战舰投掷外表包有软木的模拟炸弹。
施罗德一口答应了米切尔的要求。令他无法理解的是,陆军航空队竟比海军航空队更急于参加海战……
两周之内,600舰员接受了防空射击训练,足足打掉了10万发子弹。
600舰员分成两百多个射击组,负责操作各舰上的一百多挺高射机枪,其中一半的组作为预备,随时补充到一线。
另外还加派了防空了望哨,各了望哨通过电话线连接到舰桥,再转接到各对空射击阵位。
米切尔地马丁轰炸机配合得很卖力,有时飞机几乎是擦着桅杆掠过军舰。把桅盘上的了望哨吓得半死,有这样热情洋溢地友军配合演练,水兵们自然也干劲十足,在实弹测试中屡次让陆军的弟兄们大加赞叹。
防空搞上去了。舰队的主业也不能放松。
施罗德把手上的兵力分为三组,轮流巡查巴拿马湾口,不值班的舰船随时升火待发。港口的主航道则尽可能保持畅通。
当天“新罕布什尔”号不用值班,但已约定与米切尔的陆航部队协同演习,施罗德是不会错过这种机会的。
“左舷后方发现飞机,单机,高度3000英尺),航向010……”
扬声器里传来望哨的报告,施罗德爬上舰桥顶部的露天桅台,举起望远镜亲眼证实。
“不像是米切尔地飞机,飞得也太高了,时间也不对……”
米切尔的马丁飞机都是四发的大家伙,弗莱彻的寇蒂斯是双发飞艇型水机,单发地肖特S184着独特的梭形浮舟和长方形机身,这些天来施罗德天天跟它们打交道,实在太熟悉不过了。
可是眼前的这架飞机既是单发,下方又没有浮舟,倒是跟记忆中珍珠港上空出现地那些家伙……
“敌人,是敌人,那伙飞贼又来了!杰克,快去给安德森将军发电报,不,先拉防空警报……”
当地时间1月257时33,[+风”侦察机发回电报:“港内发现战舰3,4,驱逐舰朗无云。”
几分钟后,该机又补充报告:“港内发现水机基地一处,在泊飞机15架。”
差不多与此同时,舰队还收到了“云鹏”号一架侦察机的报告:“巴拿马城正北15公里发现机场一处,飞机20以上。
以上就是派往舰队北面的6架侦察机获取的全部有用情报。
派往舰队西面4侦察机只发现了几艘渔船。
派往舰队东面和南面的飞机遭遇大片积雨云,被迫提前返航。
740,“大鹏”号对空了望哨发现一架双发水机从正北方向接近,立即向空中待机的战斗机发出信号,五零一中队的东方明中尉撇开发动机故障的僚机,单机出击,在1000尺高度将敌机打成一团火球,首开舰上战斗机部队空中击落敌机之纪元。
“被发现了……不好办啊……”
梁书铭看着那团火球徐徐坠下,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电台没有侦听到异常电波,可能还没来得及发报。”说这话的情报参谋王子龙中校显然还不知道,美机上并未安装无线电台。
“无论如何要下决心了——传令下去,一战队和金隼号载机负责攻击港口,猎隼号载机负责攻击巴拿马城北机场,第一攻击波立即出动!”
//com//一攻击波港口攻击队指挥官蔡勇的座机于9时40飞临空,他身后以立体棱阵展开的100舰载机如同一群饥肠辘辘的秃鹫,迫不及待地要扑向猎物。
猎物……猎物在哪里?
战舰呢?水机呢?
防波堤里面空荡荡的,连只舢板都没剩下。
怎么办?
搜!
才过了两个钟头,飞机追不上就算了,舰队应该没跑多远,往四周转上几圈,找得见就打,找不见就回来把港口炸了,鱼雷打码头怎么了?哼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如此下定决心,蔡勇打出“跟我来”的信号,率队先往东面搜索而去。
机场攻击队的24架“枭鹰”和10架=|电”于9时50分飞抵目标上空,长长的跑道两侧看不到一架飞机,几门高射炮不断把延时引信炮弹射向天空,在距离机群很远的地方炸开团团黑烟。
指挥官司徒别无选择,下令“枭鹰”向机场设施投弹,“海闪电”用机枪压制高射炮。
100枚炸弹冰雹般地砸下,整个机场瞬时被闪耀的红光覆盖,塔台、机库、油库、弹药库、兵营相继化为火海,滚滚浓烟升腾到几百公尺空中——司徒飞到十几公里外的巴拿马城时还清晰地看得到那些烟柱。
“那些歪歪斜斜的烟柱仿佛在嘲笑我们的失败,本来是要摧毁敌机群的,结果连敌机的毛都没捞着……”
司徒事后回忆道。
蔡勇要比他幸运得多。
向东搜索半小时后,蔡勇的攻击队终于找到了目标——高挂星条旗地美国舰队。仔细识别后,确认敌舰队由康涅狄格型战舰1艘、皮特斯堡型大巡2、圣路易斯型大巡3艘及700吨型驱逐舰10艘组成。令人惊讶的是,敌舰队竟排开了本是我军独有的轮形阵——以战舰和2皮特斯堡型大巡为核心,其他各舰分散环绕在周围,相对一字长蛇的纵阵,显然更利于编队各舰规避空中攻击。
没时间多想,蔡勇拔出信号枪,连打两发红色信号弹,遮天蔽日的大机群迅速分成数路纵队,咬定舰队中体形最大的六舰,绕着***下降到十几公尺低空。贴着海面发起突击。
祁冰所在的一一七舰攻中队盯住了个头最大的那条康涅狄格型战舰,只见猎物的四个大烟如火山爆发般剧烈地喷吐着黑烟与火星,被舰体切开的海水在舰+=|,|呈现出一条条雪白地、蚯蚓般左右扭曲的航迹。
中队以三机为一组,迭次从敌舰左后方掠过,下降高度的同时,翅膀贴着翅膀转了一又四分之一圈,正好来到敌舰左前方位置。
各机看准领队长机信号,散开成扇形阵,根据即时解算的提前量。机头对向敌舰航向延长线,在规定距离上相继投雷。九条鱼雷呈扇面射出,大大封压了敌舰机动空间,以提高攻击成功率——这便是所谓“鱼雷面积攻击法”,本来是水面雷击舰只的战法,在实际演练中发现同样适用于技术水准还较原始的海航部队——尤其是在攻击大型活动目标时。
这一次,敌舰的抵抗异常猛烈,祁冰刚按下投雷按钮,就发现四周几乎被如织的光痕填满了,下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目地开了几个窟窿。
“中队长的飞机——起火了!”
后座小陆在传音管中急迫地叫道。
果然,处于扇面中央——也就是最前端——的中队长机。机头已包裹在浓烟烈火中,看一眼就知道没救了。
“中队长——”祁冰捏紧拳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无可奈何地。眼睁睁看着中队长地座机拖着长长的烟迹坠入大海。
“信号,廖副队发信号了,全队跟他走。”
“小陆……向中队长敬个礼再走吧……”
以中队长牺牲为代价。一一七中队投下地鱼雷在敌舰左舷爆起两股高过桅顶的巨大水柱……
施罗德中将爬下软梯,踏上“詹森”号驱逐舰甲板,在他面前,一万六千吨的“新罕布什尔”号已经歪过了半边身子,覆盖红色防锈漆与藤壶藻的的舰底醒目地暴露在水线之上。
“它毕竟过时了,安息吧。”施罗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一千码外,“普韦布洛”号装甲巡洋舰露出了它巨大的黄铜螺旋桨,它那尖锐锋利的舰艏早已没入水下,四周煮饺子般飘满了幸存的舰员,“坎贝尔”号驱逐舰正向他们开去。
施罗德中将还清晰地记得,几分钟前,“罗德里格”号驱逐舰在他面断成了两截,它消失得如此迅速,来不及挂出任何信号,海面上也没发现任何幸存者——就像突然蒸发掉了一样。
“詹森”号舰长——一位大胡子少校迎了上来:“阁下,您要转移到哪里去?我们还4巡洋舰,不过我要提醒您,我看到皮特斯堡号右舷被打中了,虽然它还在那里快活地跑着,像只发情的座头鲸,天知道它什么时候……”
“你还看到了什么?比如说,你有没有数过,天上掉下来几架飞机?”
“四架,我以圣经的名义发誓,从头到尾就掉下来四架。”
施罗德耸耸肩:“没关系,我们比珍珠港地时候干得漂亮多了,珍珠港的时候也是这么多飞机,却在半小时内干掉了我们10艘
“因为那时候他们打的是死靶,现在的我们可不是随便让他们玩地死鱼。”
“他们还会来的,看到那边的雨云了吗?上帝没有放弃我们,我们要躲到雨里去,在此之前,请把我送到圣路易斯号上去。”
“乐意为您效劳——”
施罗德抬起头,遥望西南天际渐渐远去地华军机群,轻蔑地哧了一声。
“敌机又来了!”突然有人惊慌地呼号起来。
施罗德一惊,一把抓住叫喊的人:“在哪里?”
水兵指了指巴拿马城的方向。
施罗德定睛一看,激动得浑身颤抖。
“是米切尔,米切尔的陆军航空队出击了!让我们为他们欢呼,为他们祈祷——”
舰上顿时一片山呼海啸:
“米切尔万岁!”
“陆军航空队万岁!”
“美国万岁——”
//com//第一攻击波返航时,蔡国兰所在的五零四舰战中队被安排在编队最后负责掩护。
11时30分,中队长机轻轻摇晃起翅||气,大概是担心僚机掉队,随便往后探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一队陌生的四发大飞机就紧跟在机群后面!
冷静,冷静——得先报告中队长。
蔡国兰一把拉下油门,窜到中队长机右前方,用手势提醒他向后看。
中队长往后一看,给她回了个手势:“去通知指挥官。”
随即剧烈晃动机翼,率领各机掉头扑杀过去。
蔡国兰遵命前行,开足马力冲到编队最前方的指挥官——也就是她叔父蔡勇——座机前,用手势报告了情况。
蔡勇向她点点头,迅速打出一红一绿两发信号弹,表示“空中有敌机”,要护航战斗机立即投入战斗。
蔡国兰报告完毕,一踩舵,掉头回去追赶中队,她是绝然不会放弃这一杀敌良机的。
用击落敌机的功绩来洗刷在珍珠港上空被击落的耻辱吧——这就是蔡国兰的想法。
把油门推到底,很快追上了中队,来不及抢占阵位,咬定一架敌机迎面冲了过去,500尺,400尺,300公尺……
开火!
扣下扳机的时候,敌机仿佛填满了前方全部视野!
蔡国兰没有闭眼,只是条件反射地一拉杆,飞机猛地一颤,几乎是蹭着对方的机翼弹了起来。
蔡国兰没有放杆,同时还推足了油门。飞机沿着一条弧线爬升,机头越抬越高,在过了天顶之后,猛地向后一沉,蔡国兰感眼前一片泛红,飞机完全翻倒过来了!
就是现在——以天生的敏锐反应力,在飞机转入俯冲之前,一个完美的滚转,由倒飞状态迅速恢复到平飞状态,尤其重要的是。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机头正好指向了刚才那只猎物地屁股。
两百公尺不到!
刹那间,一串曳光弹迎面射来,擦着飞行帽呼啸而过。
“你输了!”
怒吼的同时,架在机头的两挺金陵重机枪从螺旋桨叶间打出密织的红线——每分1000发,受死吧!
第一轮长点射把机尾那不识趣的机枪手打趴了下去,同时回拉了一下油门,稍稍降低速度——差不多能用螺旋桨来削对方的水平尾翼了。
距离拉开到五六十公尺的时候,瞄准左内侧的引擎又打了一串子弹,很快冒出了黑烟。为了避免被烟熏到,微微一蹬舵。往敌机右侧偏了过去。
瞄准驾驶室的位置又打了一梭子,然后是右边的引擎,打燃其中地一台后便脱离了攻击位置——为了回避迎面冲来的黑烟和残片。
失去两台引擎的敌机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中拖着一条黑色弧线迅速下坠,蔡国兰在它上方紧紧跟随,随时准备给它补上几梭子,直到看清楚两边机翼完全被大火覆盖,剩下的两台引擎也停止了转动,这才放心地拉杆爬升,开始寻找新的猎物……
尾行第一攻击波的十六架美军飞机在短短一刻钟内有十一架被击落,其中九架是五零四中队的战果。副中队长蔡国兰中尉一人就包揽了三架——战果由照相枪拍摄的画面得以确认。
剩下的美机扔下炸弹,遁入东面地积雨云中,第一攻击波的护航战斗机因油料不足,没有穷追。
蔡勇刚回到母舰甲板就被叫到梁书铭司令官面前。
“战果如何?”
“对方似乎早有察觉。逃到海上去了,反击地火力异常猛烈,规避机动也有模有样……恩。确认的战果是击中战舰1,巡洋2,驱逐2,有,没能打到水上飞机。”
梁书铭皱皱眉:“刚才接到司徒上校的报告,机场方面的攻击也未得手,虽然轰炸了机场设施,却一架飞机也没捉到。”
“那……还要继续吗?”
“你怎么想?”
蔡勇比了个手势:“返航时发现一队陆基飞机尾随在后面。”
“哦?”
“当然,交给护航战斗机了,确认击落大部,剩下的丢下炸弹跑了。我认为,这里的敌人警觉性相当高,又极富攻击意识,相对袭击珍珠港的时候,这次作战是在毫无情报支持的前提下进行的,完全无法达到奇袭的效果……还有,到现在为止,东面和南面地侦察,因为天气原因,还是两眼一抹黑,我担心……”
“觉得无法摧毁敌舰队,反而会为其所趁?”梁书铭干脆挑明了问。
蔡勇摘下飞行帽,为难地摸摸头:“是,归根结底,我们的任务并非打击巴拿马敌军,萨司令长官的意思,应该是在敌人发现之前……”
“你想说我篡改司令长官的命令吗?”
“属下不敢,只是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又兼敌情不明,不如趁早完成布雷任务,速速北上与萨司令长官汇合,一道扫荡美国西海岸,方为稳妥之计。”
梁书铭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颇为遗憾地叹口气,悠悠道:“传令下去:第一,第三攻击波换装水雷,开始布雷作战。第二,给空中地第二攻击波发电,攻击部队一分为二,鱼雷载机继续搜索攻击敌舰队,炸弹载机轰炸港口后即行返航,不得延误!”
话音未落,传音管中一阵惊呼:“左舷前方发现雷迹!”
“什么!”
梁书铭与蔡勇急步冲出舰桥,来到露天飞桥上,顺着了望员指示,果然看见一条白泛泛的雷迹径直向“大鹏”号疾驰而来。
距离——五百公尺!?
突然,舰身剧烈倾斜起来,母舰开始全速左转规避,与此同时,一名水兵跑上飞桥呼唤梁书铭:“司令官,舰长请您注意安全,请到司令塔去——”
“不必了,来不及了,我就在这里亲眼见识他的操舰技术。”梁书铭满不在乎地应道。
“司令官,这里危险!”蔡勇就要动手,却听梁书铭安然道:“不愧是我费劲周折挖来地操舰专家,得救了啊——”
蔡勇再往下看,鱼雷早已没了影。
“擦着舰艏过去了……是潜水舰干的吧,很有胆量嘛。”梁书铭长舒了口气,拍拍蔡勇的肩膀,“看来这里真不是久留之地啊。”
//com//西元一九一五年二月,源自欧洲的战火席卷了太阳照到的每一条纬线——全世界最强最有影响力的十二个国家卷入其中,波及的人口超过十五亿,军队总数超过一千万。
西欧七百公里的筑垒阵地线东侧,德军集结了七个集团军、二十六个军,共九十五个师,一百九十万人,四千门轻炮和一千六百九十五门重炮。与其对峙的协约国军包括法国的八十三个师、英国的二十二个师和比利时的六个师,共一百一十一个师,二百六十五万人,四千多门轻炮和大约一千六百门重炮。
去年十二月法军在香巴尼和阿图瓦发起的突破作战由于准备过于仓促,很快变为地方性的战斗,进入一月份便中途停止。根据协约国军一月中旬确立的西线作战方略,将从二月十六日起全线发动春季攻势,集中突破香巴尼和圣米耶尔地域,数百万大军将在泥泞冰冷的堑壕中展开新一轮绞肉大赛……
东普鲁士方面,挟坦能堡大捷余威,德军东线总司令兴登堡将军以麾下两个集团军、八个半军共二十五万兵力,发动了旨在合围俄第10团军的奥古斯托夫战役,战至2初,重创俄第10团军,全歼其第的4师,将俄军完全赶出东普鲁士,兵锋入立陶瓦平原。
在巴尔喀山脉一线,德奥联军经过两个月浴血奋战,逼退了兵力处于劣势的俄军,及时解救出普热什米尔要塞中的十二万奥军,俄军退向桑河一线。华沙的两翼暴露在德奥南北两路大军前。
东南欧的巴尔干战线自去年底塞军收复贝尔格莱德以来就陷入了漫长地沉寂中。
在一九一四年战局中,仅有四百五十万人口的塞尔维亚王国与仅有四十四万人口的黑山王国共同抵抗住了奥匈帝国的入侵,四个月内共消灭敌军七千六百名军官和二十七万四千名士兵,“奥匈军队已被打垮……不再是有充分价值的战斗工具”,迫使奥匈统帅部放弃了对塞尔维亚继续采取积极行动,只留下两个军维持战线,其余兵力全部调往俄国战线。塞军也为胜利付出了沉重代价,损失多达十三万二千人,军队缩减到不足十万人,再也无力反攻。
风雪交加的高加索山区。土耳其最精锐的第3团军自去年十二月起发动的萨勒卡默什战役,在俄高加索集团军的有力反扑下,终于以惨败告终,截止1月23,该集团军只剩下一万二千四百人,损失多达九万人!其中三万人冻死在战役最后几天的暴风雪中……
俄军为胜利也付出了高昂地代价,高加索集团军死伤病两万多人,六千多人冻伤,“截掉的肢体堆成了小山”……
转动地球仪,来到干冷的中亚高原。21日,华军西北方面军在动用架设在列车上的305米舰炮和380米臼炮连续轰击两星期后。以8个步兵师同时发起总攻,一举攻克俄国在中亚最强大的要塞——阿拉木图,全歼守军两万余人。步兵部队围攻要塞的同时,以装甲骑兵部队为主体的方面军突击集团越过冰封的伊犁河面,沿机械化工兵于沙雪中开出的一条急造军用道,绕过阿拉木图要塞,直接冲上阿拉木图到塔拉兹之间的铁路线,利用缴获地列车运送补给,集中300装甲战车沿铁路线疾速西进,1月6日进占科帕。1月20渡过楚河,至24日,前锋已进抵塔拉兹(江布尔)40天突进500里。沿途遇敌则击,一击即破,仅俘虏就不下五千人。事实上。俄军在中亚的全部兵力仅仅是4土耳其斯坦师,加上辅助部队,总兵力不到十万人,装备较其他地方地俄军更为落后,其当面的华军西北方面军却有14个步兵师、~旅,总兵力四十万人,且配备数百部可靠而敏捷的轻型装甲战车——实力可谓悬殊至极。
事实上,这里的俄军要担心的不仅仅是当面的华军,在这片后期才勉强征服的土地上,散布着浩罕王国的残党,桀骜不驯的哈萨克部落,以及企图回归波斯祖国的什叶派穆斯林。曾一度统治阿姆河、锡尔河到咸海之间广袤土地地希瓦、布哈拉两汗国,沦为俄国保护国的时间还不40年,两国中的爱国者是十分乐见于俄国失败并趁立、收复失地的。
再往东去,华军蒙古方面军刚刚挫败了俄军地反攻,在贝加尔湖东岸站稳了脚跟,围困在乌兰乌德要塞的数万俄军已是插翅难飞,惟一困绕蒙古方面军的就是补给问题,在库伦方面地急造军铁延伸到乌兰乌德,或是乌兰乌德与海叶铁路之间的联系打通之前,进一步发展胜利变得举步维艰。当然,急造军铁并非长久之计,归根结底,蒙古方面军发动新一轮攻势的日期,取决于东北方面何时攻克赤塔。
东北方面军的前锋部队于1月30发起的试探性进攻毫无成果,大部队的开进与集结还需要时间,只是以16个师、3装甲旅、10个骑兵旅共47万人的庞大兵力,对付已经在希洛克战役中损失过半的一~军,想必已是毫无悬念,何况自上次战争赤塔要塞被夷平后,资金匮乏的俄军便再也没给赤塔添建哪怕一座堡垒。
数千公里外的南中国海方面,林加延湾海空大战之后,西方四国联合太平洋舰队躲回了新加坡养伤,为安全起见,伤势最重的几艘主力舰退到印度洋的军港修理,在这“最危险的一个月”里,四国联合舰队只有两艘主力舰能出航执行战斗任务,而他们的对手——东亚南海方面舰队的实力却得到了夏威夷方面返航兵力的加强,其中朝鲜和日本海军所有的四艘海字号型无畏战列舰和两艘雷字号型战列巡洋舰更非残破的四国舰队可敌,东亚联军方面一时间完全控制了南中国海到菲律宾海的制海权。
//com//此为前提,同时籍由夏威夷方面登陆船队的返航,南势大举出击。
负责攻略法属印度支那的第六集团军于1月18将一万六千法军截断合围于河内,1月24,法国印度支那驻军总司令里维拉中将率部投降。同期,以越南复国军所部为基干的几个突击支队在港、芽庄、头顿上陆,1月22克复古都顺化,救出“维新皇帝”(即法国人所立的傀儡国王)阮福晃。1月25进占金兰湾,2月1日收复西贡,至此,越南全境解放。
在此期间,暹罗以两个半师的兵力越过边界进攻法属印支,意图收复上世纪被法国割占的万象、朗勃拉邦、诗梳风府等东部领地(大致为老和柬埔寨西部地区),遭到法军的顽强抵抗,法军虽不敌华军强兵,却打心眼里瞧不起一直以来忍声吞气任凭英法殖民者欺凌的暹罗人,各部坚守阵地,寸土不让,暹军的攻势屡屡受挫,不得已向华军请援。
接到大本营要求支援暹军的指令后,第六集团军以第55的步兵第109师为基干,组成柬埔寨攻略军,从海上运送至湄公河口,再换乘小船溯河而上,于27日攻占金边。以第65军的步兵130师为基干,组成老挝攻略军,分三路进入老挝境内,于211日与军会师于万象、琅勃拉邦一线。
213,新成立的越南王国政府与罗、中国签订了“印度支那解放宣言”,宣布结束法国在印度支那的殖民统治,组成法属印度支那的老和柬埔寨由越暹两国瓜分,同时。暹罗和越南正式加入东亚联盟,共同进行反对西方殖民主义的“亚洲太平洋解放战争”。
东亚联合舰队在林加延地胜利直接推进了菲律宾方面的攻略作战,苏萧羽上将的第七集团军迅速恢复攻势,以马尼拉为中心,林加延湾上陆的第56军自北向南,苏比克湾上陆的第9军主力自西而东,拉蒙湾上陆的第54军由南而北,6个师十几万大军三面围进,美军在菲律宾仅有两个正规步兵团和由美国人担任军官的七个菲律宾团,加上科雷吉多岛的守备部队。总兵力不过四万人,其中的菲律宾部队士气极为低下,作战中一触即溃,甚至有整连整营的士兵在打死美国军官后携带武器向当面地华军投诚。
1月20,第七集团军又以步兵第115所部登陆菲律宾第二大岛棉兰老岛,开始了平定菲律宾南部的作战。
29日,第七集团军三路大军会师马尼拉,212日,包括美国菲律宾驻军司令温赖特中将在内的一万名美菲残军向华军投降,菲律宾大部平定。只剩下马尼拉湾口科雷吉多岛上的守军还在付隅顽抗。
1月底,负责攻略马来亚的第一南海集团。及负责攻略婆罗洲的第二南海集团,开始搭乘由夏威夷方面返航的登陆船队向目标出击。
根据战前汇总的情报,马来亚方面的敌陆军兵力大致包括英军七个正规营约一万一千人,印度兵(军官为英国人)约三万人,澳大利亚一个师约两万人,马来当地部队和白人组成的义勇军若干,合计约七万人。
英属婆罗洲方面有印度人为主地正规军1000,军2500人,共
荷属东印度方面地敌陆军兵力包括欧洲人与当地人混杂的内属军(正规军)2师约5万人,当地人为主欧洲人为
外属军(辅助部队)15个营约2人。合计约7万人。
鉴于东亚联军进展速度大大超过预想,袁世凯上将的第一南海集团和欧治星上将的第二南海集团军于出师前夕进行了重新编成,将原本编入攻击部队的朝军、日军部队转为预备队,替换以由南洋流亡华侨组成、着重于两栖作战训练的南洋义勇军所部。
重编后的两集团作战序列如下:
*第1南海集团(马来亚攻略)。
辖:
—
陆战3
步110(调自刚刚结束了越南作战的第55军)
第72军(预步143
亚太解放军第2(南洋义勇军第301、302、
预备队:朝鲜陆战1旅、朝鲜禁卫师
——合计8师又1个旅,17万人。
友军支援:暹罗第1军(步1师、
*第2海集团(婆罗洲、爪哇、苏门答腊攻略)
陆4
第73军(预步145146师)
亚太解放军第3(南洋义勇军第303304、306师)
预备队:日本陆战1旅、日本近卫师团
——合计7个师又1个旅,15万人。
在暹军的配合下。第一南海集团以第72军和亚解第2所部登陆罗所有地宋卡、北大年,计划与暹罗第一军一道沿马来半岛西海岸突进。以经过严格两栖战训练并于不久前参与了下龙湾登陆作战的第师,配合专业两栖部队——海军陆战第3,在英属马来亚东北要地哥打巴鲁登陆,计划沿半岛东海岸挺进。截止212,两路攻击部队进展顺利,英军士气低落,节节败退,西路军进占亚罗士打,开始向槟城、太平推进,东路军经数日奋战,击败严密设防之守军,夺取哥鲁士打,开始向瓜拉丁加奴进军……
第二南海集团派出以陆4第10为基干的李明义支队,1月底占领英属婆罗洲北部的诗里亚(文莱境内)和米里。以南洋义勇军第师908为基干地陆道明支队,2月初占:在海军掩护下开进苏拉威西海,进占婆罗洲著名石油产地打拉根。随后又派遣以南洋义勇军第304一个团为基干的霍东阁支队,在第2队苏拉威西特遣队的掩护下向巴厘巴板开进……
随着印支攻略作战地提前结束,对英属缅甸的攻略也早早提上了日程,211日,华军大本营下令组建西南方面军,其编成如下:
*第21集团军:(云南方面,即原缅|:
第70军(预步141、
第79军(预步157、
*第31集团军:(暹罗方面),下辖:
第57军(步113114,完成香港攻略后转运于罗)
第74军(预步148
——共八个师,连同辅助部队,合计14万人。
:+
……
发动缅甸战役的时间,初步确定为农历正月初五即218日之后。
缅甸的两万五千英印军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com//背对着东方海天线上初现的晨光,以联合舰队总旗舰“平海”号为首的数十艘大小舰艇徐徐驶入停泊场。
“平海”号刚刚停稳,几艘机动艇就围了上来。
三位身着雪白军服、腰佩短剑的将官相继踏上“平海”号前甲板,他们是:东海方面舰队兼第五舰队司令官刘冠雄上将,第六舰队司令官李响中将和机动舰队司令官梁书铭中将。
“请跟我来。”一位披挂金色穗带的参谋官早已等候在舷梯旁。
“好大的炮,这一个炮塔就该顶好几艘潜艇啊。”负责指挥夏威夷驻留潜艇部队的李响抬头仰望前甲板的两座三八零毫米双联主炮,禁不住感叹道。
梁书铭颇为自豪地叉起腰:“很大吧,可不是摆设来的,这次总算向美国本土开火了啊,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不过一定是很壮观的场面,只是……。”
“打到美国舰队了吗?”刘冠雄关切地问。
梁书铭遗憾地摇摇头:“只抓到了几只小杂碎,主力想必已经通过运河逃到大西洋了——如果我是美方司令官也会这么干吧。”
封锁巴拿马的“栈道”作战结束后,机动舰队于1月26日沿墨西哥海岸北上,22日在瓜达卢佩岛与萨镇冰司令长官亲领的第三>合,稍作补充后,于24日开始了扫荡美国西海岸的“台风
第三机动部队的基本兵力包括联合舰队最大最先进4海字号战列舰,从第五舰队临时抽调的战舰第2队“伏波”、“驾波”号,战巡第2队“迅雷”、“闪雷”号,共战舰6艘。战巡2,护航兵力为轻巡第1战队地4艘豹字号轻巡洋舰,驱逐第1和第2队的16艘狼字号驱逐舰,另有8快速油船由轻巡第2战队4轻巡洋舰护卫,跟随在作战部队后方。
“台风”作战的首要目标正是美国海军在西海岸最大的军港圣迭戈,24日,机动舰队先后派出四波300余架次飞机攻击港内舰船并轰炸港口设施,炸沉弗吉尼亚型战舰1艘(后查明为“内布拉斯加”号),丹弗型巡洋舰1艘(“德梅因”号),中型轮船2艘。拖轮和驳船数艘,重点轰炸了海军船厂、储油槽和仓库,据潜伏在港外的鲸17号:;“军港入夜后仍火光冲天,明亮如白昼……”
在校射飞机的支持下,当日第三机动部队的八艘主力舰以三八零和三五零毫米巨炮遥击海岸要塞、军港和市区,计发射三八零口径炮弹八百一十六发,三五零口径炮弹七百三十八发,隐蔽在各处的美军岸炮猛烈还击,“靖海”号中大口径弹1发。“威海”号中大口径和中口径弹各1发,其余数舰遭近失弹弹片扫击。损失轻微,共7人阵亡,31人负伤。
25日,“台风”席卷洛杉矶,机动舰队以200架次舰载机分三波袭击港口,炸沉轮船多艘,主力舰部队则连日炮击市区,发射巨弹一千余发。期间主力舰部队遭敌潜舰雷击,护航的驱逐舰部队连连投放深水炸弹,将敌潜舰迫出水面。俘获舰员后击沉了重伤地潜舰——正是从这些舰员口中审问到了敌主力舰队撤退到东海岸的情报。
综合各方面情况来看,与敌主力舰队残部决战的最后希望濒于破灭,27日,草草扫荡了旧金山之后。萨司令长官请示大本营后,宣布“台风”作战结束,参战部队就此返航夏威夷。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司令长官室门前,参谋官报告请示后,推门跨槛而入——位于甲板之下的司令长官室亦毫无例外地采用了橡胶缘的水密门。
“都来了,快坐——”萨镇冰放下手中钢笔,和蔼地招呼众将。
“司令长官辛苦了。”还是刘冠雄嘴比较甜。
萨镇冰欣然一笑:“恩,接下来就要辛苦你和李司令官了了。”
“就要回航本土了吗?”
“加了油就走,机动舰队也一起——”说着,看了一眼梁书铭,“跑了这一圈,油船都快空了,夏威夷已经养不起我们了。”
微微一顿,又畅然道:“这次没有捉到敌舰队主力,其实也在预料之中,台风作战的本意就是给美国人一点颜色看看,逼迫他们把主要力量投入到本土防卫中来,使之暂时无力出兵欧洲。以后你们还要发动第二第三次台风作战,不让他们有安稳觉睡……”
“既然美舰队主力已经撤到了东海岸,封锁运河的作战又已完成……大本营就没有趁势登陆美洲的计划么?”刘冠雄好奇地问。
“还没接到与此相关的指令。”萨镇冰淡淡地应道。“只不过,为了进行南洋作战,以及维持太平洋诸岛的驻军——尤其是夏威夷这边地驻留部队,占用的船舶吨位就已十分可观,在南洋作战结束、珍珠港机能恢复之前,对美洲发动大规模登陆作战地可能性很小,我相信大本营的决策者——尤其那位做出最终圣裁的女皇陛下,还是有相当理智的。”
“我且问你,你觉得仅仅依托拉哈纳锚地,能够维持驻留舰队的长期高强度作战吗?”
刘冠雄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毕竟只是个临时锚地,四面通海,避不了多少风,又没有码头,运补都是船对船帮靠帮,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好,风浪稍大就危险了,前些天的暴风雨还弄翻了几条机动艇……”
“对你的驻留舰队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发动美洲作战的大舰队了,当然,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如果大本营硬要这么干,我等也只好鞠躬尽瘁,力求克敌制胜。”
“是……”
“李司令,第六舰队的重整完成了吗?”萨镇冰又转向李响。
“是,全队已整肃一新,待命出击——”
“很好,立即开始栈二号作战,将巴拿马湾变成船只地禁区,这个重任暂时就交给你们第六舰队了。”
//com//盛顿,白宫。
“圣迭戈陆海军官兵共阵477人,失踪125,伤996人1000多人,5000无家可归,港口设施严重受损,损失军舰一万八千吨,商船一万四千吨……”
“洛杉矶陆海军官兵共伤亡198,平民死伤1700多人,超过筑被炸毁和烧毁……”
“旧金山平民死伤1400多人,7000无家可归……”
威尔逊总统愤怒地挥起手杖,打断了西姆斯海军中将的报告。
“强盗,匪徒!用主力舰的巨炮向平民开火,果然是跟德国一样的野蛮帝国!”
1914年11月,=击了英国沿岸城市雅茅斯和斯卡伯勒一带,英国城镇平民在炮击中共计122死亡,443人~报道,在各中立国舆论中进一步强化了德国“野蛮刽子手”的形象。当然,这一次,威尔逊下意识无视了军人的伤亡。
“要通电,要报道,向全世界展示中国人的罪恶行径——”总统那正义使者的眼中似乎正喷发着上帝的怒火。
“阁下,相对中国人屠杀平民的罪恶,美国失去在南美诸国中的威信才是最令人忧心的。”国务卿兰辛转动起他狐狸般的碧色眼珠。
威尔逊疑惑地眨眨眼:“你想说什么?”
“巴拿马和西海岸被袭,我们却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自门罗总统以来我国在南美建立的巨大威望很可能就此瓦解,德国在南美一向有相当的影响力。现在德国地盟国中国又暂时控制了东太平洋,这样下去,我担心美洲大陆迟早会出现我们的敌人。”
“美洲大陆的敌人已经出现了。”陆军部长史汀生突然在旁冷笑道。
“你说的是……”
“墨西哥的土匪头子,微拉和沙巴达,已经占领墨西哥城了。他们是最危险的革命党和反美派,我几乎可以肯定,为了夺取全国政权,他们不会拒绝中国人的援助,而中国人也绝不会做亏本买卖,想想看。就在我们的南部边疆,突然多出一个两千万人口的敌对国家,这个国家还会向我们最危险的敌人开放军事通行——”
兰辛摇头道:“土匪就是土匪,他们只知道破坏旧秩序,却无力去建立一个新秩序,墨西哥革命地大势已经无法动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较能符合美国利益的革命者,卡兰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兰辛口中所说的墨西哥革命,已在曲折与血腥中前进到了第五年。
1911年。墨西哥人民推翻大独裁者狄亚士的黑暗统治后,地主资家出身的马德罗当选为墨西哥总统。马德罗一方面限制外国资本,一方面却在土地革命问题上停滞不前,前者引起了美国的仇视,后者则招致代表贫农利益的查巴塔起义军的反对。1913年,美国一手策划了颠覆德罗政权地军事政变,扶植反动军官韦尔塔上台,这直接导致了墨西哥内战的爆发,查尔塔地农民军和马德罗助手卡兰沙组织的立宪军联手推翻了韦尔塔政权,在此期间,美国借口水兵被扣。派兵在韦腊克鲁斯湾登陆,直接干涉墨西哥革命。1914年底,随着太平洋形势的日渐严峻美军撤出了墨西哥。共同战胜韦尔塔后的农民军和立宪军却立即反目成仇,农民军将领维拉和沙巴于14年12月>+随一时失利。却得到了国内中上阶层的大力支持,双方一时相持不下。
“卡兰沙?他比马德罗更反美,马德罗只是要限制我们的资本,他却想把我们从墨西哥的矿山里全赶出去。”
兰辛送出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你们?噢,我差点忘了,你的家族在墨西哥的确有大笔投资——”
史汀生被戳中软穴,又气又急:“现在不是提这个地时候!”
“好了好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把你们的矛头掉过来对准敌人。”威尔逊老好人忙站出来做和事佬。“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在西海岸吃紧的时候,又让南部边疆面临被侵略地危险,现在的情况,不是支持土匪就是支持卡兰沙,我看还是卡兰沙比较有前途,你们觉得如何?”
兰辛点点头:“我认为,相比那些率领乞丐与流氓大军的土匪头子,得到教会和中产阶级支持地卡兰沙才是真正稳重的政治家,只有他能带领墨西哥走出革命的混乱,完成国家的重建,一个稳定、保守的墨西哥符合美国的利益。我们必须在中德对他产生影响之前,把他拉拢到我们这边来。”
“给他军火,美元,全力支持他,不要提出太多附加条件,只要他不投向中国,一切都好说——半年就可以了,半年以后,就算卡兰沙投向了中德,我们也有余力把他干掉,所以这个时候就随便许诺好了。”
“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兰辛自信满满道。
美利坚合政府定制,不设外交部长,外交事务一向由国务卿赞襄总统而行,兰辛对画金饼忽悠人这类事情可谓驾轻就熟,自然当仁不让。
“还有一件事,就是德国日前宣布实施无限制潜艇战,对行驶于不列颠和法兰西沿岸200里范围的任何舰船不经警告即行击沉——”西姆斯接着报告道。
“看到我们被中国人打得喘不过气来,汉斯们也终于忍不住伸手了,很好,既然他们这么期待,就向他们宣战好了,巴黎和伦敦该放焰火庆祝了。”威尔逊摘下夹鼻眼镜,眯着眼看了看兰辛。
“那个会议安排得怎么样了?”
“都联系好了,2的最后一天如期举行,英国首相,法国总理,俄皇和比利时国王的全权代表,还有相关的将军和官员——卡萨布兰卡的旅馆已经预订一空了。”
“很好,正义必将战争邪恶,这是上帝的意愿作为正义的一方,大家也该坐在一起谈谈了。”
//com//列颠,斯卡帕弗洛。
沿着狭窄的舷梯,大英帝国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登上“人”号航空母舰舰桥,举目前望,大洋舰队(The-Grand-Fleet)一百多艘大小舰艇密密匝匝填满了海湾。
“世界第一的舰队……”
丘吉尔小声嘀咕了一句,摘下嘴里的古巴大雪茄,转过去问大洋舰队司令约翰*杰利科上将:“行动所需的兵力都到齐了吗?”
“是,请看这边——”
“包括本舰在内,胡德少将突击部队4航母中队共3飞机母舰、6快速水机母舰,舰载机220架,/2艘、驱逐舰16艘,现已全部就绪。”
“那边——杰拉姆中将的第一战列舰中队、斯图第中将的第二战列舰中队和托马斯少将的第四战列舰中队,共24艘无畏型战列/巡洋舰10艘,驱逐舰50艘,我将在第一[(主力部队,作为突击部队的坚实后援。”
“那边——贝蒂中将的机动部队,两个中队共7艘战列巡洋舰,配属8轻巡洋舰和21艘驱逐舰,将在突击部队抵达攻击阵位之前扫清敌巡逻兵力,并适时掩护主力部队投入决战。”
“从其他基地出发协同作战的还有19艘扫雷舰艇、27艘潜水艇、3艘大型攻击飞艇和2载机飞艇……”
丘吉尔默默听罢,抽了口雪茄,冷不防问道:“你认为这次作战的关键是什么?”
“航空攻击。”
“恩,你不想做纳尔逊第二吗?”
杰利科微微一笑:“纳尔逊的精神值得继承,但纳尔逊时代的已经过去了。我认为我的任务并非歼灭德国舰队,而是将其锁死在北海,保证不列颠连通世界各地地海上生命线畅通无阻。”
“你这么想,我很高兴,但现在我们已经别无选择,这一次,就算不能歼灭德国舰队,至少要让它在6个月内动弹不得。”丘吉尔说罢,又转向陪同在旁的霍雷斯*胡德少将。
“有把握吗?”
“请放心,加装防雷网切割具的鱼雷已经全部配发到位。一周前的实弹打靶射击中,投放的10条鱼雷有8成功穿过防雷网击中靶舰。舰载的杜鹃攻击机搭载这种18英寸457毫米)鱼雷或三枚250(炸弹时,一口气能飞350400里(560-640公里),肖特S184上飞机可搭载较小的14英寸鱼雷或3100(454公斤)炸弹连续飞560英里,骆驼和海豹崽式战斗机加装辅助油箱后足以全程掩护攻击机……总之,突击部队可保证在100里距离上,三小时内出动200飞机,携带英寸鱼雷和30枚14英寸鱼雷空击敌舰队大通,令丘吉尔十分满意。
“我并非是对北海战局失去了耐心,可大英帝国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印度……”丘吉尔苦笑着抬起雪茄。
皇家海军大洋舰队在北海的作战行动是按战前制订的计划开始的。主要致力于对德国进行深远封锁,封锁行动遍及北海十二万平方海里地辽阔海区、多佛尔海峡和英吉利海峡。建立了七个巡洋舰巡逻区,由各巡洋舰分舰队在主力部队、潜艇支援下进行定期侦察,由于德国潜艇的的频繁活动,大洋舰队主力一度由斯卡帕弗洛退避至不列颠西海岸港口,这就给了德国舰队发动旨在逐步消耗英国海军实力的“小型战争”的机会。
在1914年战局中,德国潜艇部队不战果,仅9到10份就击沉4艘巡洋舰、艇、数艘商船和几十艘拖网渔船。以轻兵力为主的水面舰艇部队则频繁奔袭英国沿岸地带,并在英国沿海布设攻势水雷障碍,但德军统帅部同时秉持“存在舰队”原则。暂时无意动用主力部队——这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赫尔戈兰海战的影响。
828,为掩护陆军在法国登陆,英军统帅部决定奔袭德国海军在北海的主要基地赫尔戈兰湾,大洋舰队几乎倾巢而出:以特鲁伊特舰队的2轻巡洋舰、35舰队驱逐舰为突击部队。先行突入海湾;贝蒂舰队地5+7艘轻巡洋舰为支援部队,随后接应;杰利科亲率包括航空母舰部队在内的主力部队在200里外压阵。
贝蒂舰队地战列巡洋舰在战斗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准备不足的德军在6时内损失了3艘轻巡洋舰、1艘驱逐舰和1艘扫雷舰。人,英军2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受伤,伤亡不到一百人。
这次战斗后,德皇下令禁止包括轻巡洋舰在内的大型军舰未经他批准而驶出赫尔戈兰湾,自此之后的少数几次出击也并未取得任何有意义的战果,英国的海上封锁日益严密,德国与中立国之间的海上贸易逐渐被切断——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好歹的东亚联盟掺和了进来,一上来就是大手笔,珍珠港放倒了美舰队,林加延打残了四国联合舰队,一时间,太平洋俨然成了黄猴子的内海,自由纵横,所向无敌。
照这样下去,大英帝国皇冠上的明珠——印度,真是岌岌可危了,印度一失,中东、非洲不保,东亚联盟与土耳其会师地那一天也不远了。
丘吉尔对此既愤恨又烦恼,怒骂黄猴子卑鄙无耻的同时,也不得不忍痛取消了他梦寐以求、孜孜谋划的达达尼尔战役,在他看来,击败东亚联合舰队理应成为今后协约国海军的首要目标。
然而,仅仅是取消达达尼尔战役是无法凑足兵力去对付东亚联合舰队地,要解决这个问题,最根本地就是要打击直接威胁英国本土的德国公海舰队,削弱其实力,挫伤其士气,令其在一段时间内无力再战,他丘吉尔才好放心从大洋舰队抽调重兵力开赴印度洋。
//com//争中风云变幻,很多时候,一件很偶然的事情,往往估量的影响。
1914年827日,德国海军轻巡洋舰“马格德堡”号在波罗的海触雷沉没,在海上飘荡的德国水兵被俄国海军发现了,俄国人立即宣布:“马格德堡”号被英勇无畏的俄国海军击沉。为了证实他们的战绩,一名俄国潜水员潜入海底搜索德国巡洋舰残骸,在水下舰体中,潜水员发现了一具德军中尉的尸体,尸体仅仅抱这一只密闭的金属盒子,潜水员出于好奇将盒子带出来水面。当人们打开盒子时,发现盒子中竟是德舰使用的密码和信号薄,以及一张北海平方面积图。这些东西的复制品立即被送到了盟国英国,经过试用,英国海军发现他们已经能够破译德国海军的机密无线电通讯——英国人迅速成立了一个名为“鼹鼠”的秘密机构,专事截听德国海军的无线电通讯并进行破译,此外,他们还利用无线电接收机来确定发报敌舰的位置。
这来之甚巧的“马格德堡财富”很快在19151月23日的多格尔沙洲之战中体现出其不凡价值,当夜,德国海军大洋舰队第一侦察舰队司令冯*希佩尔中将率麾下3战列巡洋舰、1艘艘驱逐舰开出威廉港,直奔多格尔沙洲,准备拿那里的英国渔船开刀——可能的话,顺便吃掉几艘赶来救援的驱逐舰之类的“小玩意”。
英国海军部通过“鼹鼠”掌握了准确情报,杰利科立即作出决定,派遣贝蒂中将的战列巡洋舰部队拦击德国军舰,主力舰队将随后行动。企图以牛刀杀鸡之势一口吞掉公海舰队地战列巡洋舰。
贝蒂舰队4威力强大的“狮”级战列巡洋舰——“狮”号、“虎号”、“大公主”号,2“不倦”级战列巡洋舰——“新西兰”号、“不倦”号,以及7艘轻巡洋舰、35驱逐舰构成,实力远在希佩尔舰队之上。
1月24清晨,两支舰队在多格尔沙洲附近不期而遇,贝蒂舰队以27节高速向希佩尔舰队猛扑过去,希佩尔见实力悬殊——战列巡洋舰35大口径火炮2840,:+|节的装甲巡洋舰“布吕歇尔”号拖住了希佩尔舰队的后腿,希佩尔不愿轻易放弃“布吕歇尔”号,更想借机试探英国战列巡洋舰的实际战斗力,遂下令舰队转向攻击。
双方激战半小时后,希佩尔的旗舰“塞德利茨”号后炮塔发生大爆炸,大火一度吞没半个舰体,贝蒂的旗舰“狮”号则被三发炮弹连续命中,船舱进水,航速骤降,暂时退出战列。短腿的“布吕歇尔”号被密集的炮火打瘫在海面上。希佩尔不得不将其放弃,率领其他舰只向赫尔戈兰湾全速撤离。
英舰队副司令穆尔少将抛下动弹不得的“布吕歇尔”号。率队继续追击。不久,从主力舰队所属航母部队上起飞地一队“杜鹃”攻击机抵达战场,向死鱼样的“布吕歇尔”号先后投下近二十条鱼雷,命中九条,很快将这艘排水量高达17200~:海底。
希佩尔舰队且战且退,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开速度较快的英国战巡,“塞德利茨”号中弹累累,甲板离水线越来越近,速度一掉再掉,竟至动弹不得。
换乘“大公主”号赶上来的贝蒂却下令放过已近瘫痪的“塞德利茨”号。继续追击尚堪驰骋的两艘德国战巡“毛奇”号和“冯*德*坦恩”号42,32门135英寸和12英寸主炮对1811英寸主炮,27节编队航速对24节最高航速。战斗结果理应是一面倒的,德舰却以异常精准的炮火给了贝蒂一个惊醒——穆尔少将的“新西兰”号连中数弹后弹药库突然大爆炸,全舰瞬间断成两截。短短两三分钟内带着近千名舰员从海面上完全消失。
贝蒂丝毫不为所动,命舰队继续追歼,先是打得“毛奇”号到处冒火,全部主炮失效,继而将“冯*德*坦恩”号:=到比乌龟还慢……
正当此时,为掩护战巡撤离,德军驱逐舰部队蜂拥而上,企图以密集雷击驱退英舰,被英军占优势地驱逐舰部队一阵猛击,赶了回去。
在此期间,英军舰载机队搜索到动力全失、随波漂流且大火熊熊的“塞德利茨”号,对其连发二十多条鱼雷,命中十三条,“塞德利茨”号迅速倾覆沉没,希佩尔中将随旗舰殉难。
待杰利科地主力舰队赶到战场时,“毛奇”和“冯*德*坦恩”号虽然还漂浮在海面上,却已丧失大部分火力,变成了“露出肚皮待宰的海豹”。
杰利科迅速收拾了战场,他没有动用全部24艘战列舰去+芶延残喘的德舰,只派出了第5列舰中队的4艘“伊丽莎白速战列舰和16艘大型驱逐舰,女王级的15寸主炮和大型驱逐舰上的寸鱼雷“没费多大力气便肢解了那两只死鱼。”
最后,当一艘德国飞艇赶到战场侦察战况时,“百眼巨人”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两架“海豹崽”战斗机用几枚燃烧弹将其炸成了一团庞大而耀眼的火球。
多格尔沙洲之战至此落下帷幕,德国海军最精锐的3战列巡洋舰和1艘装甲巡洋舰被摧毁,希佩尔中将以下2961名将兵阵亡、被俘、失踪,英军战巡一沉一伤,伤亡失踪1137人。
面对这惨痛失败,德皇一方面解除了英格诺尔海军上将的公海舰队司令职务,由更谨小慎微海军参谋长波尔上将接替,另一方面下令大型舰艇不经他批准不得驶离赫尔戈兰湾50海里以外——十几艘一度通过运河撤退到了基尔港。
在英国方面,这次光辉荣耀地胜利却促使丘吉尔下定了决心……
//com//海军部军务处第二科
周作人
FR:
驻德大使馆武官处
周树人
……
作人二弟:
展信见悦。
来信已阅,闻汝晋升上尉,任组长位,不胜欣喜,食君之禄,报君之恩,从此愈应恭谨事国,自不当言。
兄奉皇命使德,前后已历三年,公务繁忙,欲求片暇返归,至慈母膝前尽孝而不可得,幸得二弟用心寄来照片,见慈颜未改,思往昔慈恩,泪湿衣袖,不胜感慨唏嘘。
战事连绵,海陆交通不便,月前大华空客之定期航班业已取消,信件惟盼经中立国传递,此信何时可至汝前,不得知也,此身何年可归家,亦不得知也。
别无他求,期弟用心赡养老母,替兄尽孝,若有余力,适加关照三弟建人,感念之情,非言语可表。
帝国即已参战,国内民心舆情究竟如何?上下可有必胜之志?
兄驻德三年,举目所望,军国主义也,黩武主义也。
举国硕学之才,言必称战,论必谈武,举国报纸文刊,唯战争,唯武器。
今日号称吞比割俄,明日宣扬灭法屠英,炫耀兵士之善战,夸耀武备之精良,张牙舞爪,狰狞狂暴,颇似蛮族之象。
其元帅毛奇名言:“人类最可尊敬之高尚品格,皆由战争而揭示显露,没有战争,世界必陷于自私自利之卑污境地。”
杀人放火即高尚品格,心怀此念,卢万之暴行实在无须惊诧。德军所过之地,犹如匈奴蒙古再现,丘八之凶残,黎民之惨状,目之所睹,口念阿弥陀佛又有何用?
其国有泛日尔曼同盟,领导资助者皆政客财阀、容克军阀,日日碎念征服欧洲,建立世界德意志帝国,非日尔曼民族皆应俯首为奴。其鼓动仇恨,鼓励屠杀,鼓吹奴役,穷凶极恶之甚。
战前曾逗留基辛根城,见中心广场立有俄旧都莫斯科之克林姆里宫,惊诧而细观,乃纸木模型也,只见乐队吹奏战曲,童子军上前放火,市民谈笑围观。火起则呐喊鼓掌,狂喜嘶嚎。状若群狼,至宫殿化为灰烬,则花炮轰鸣,乐队改奏德国国歌,民众相拥起舞,如此纵恶侮邻,岂有和平可言?
终于欧战猝发,战前曾为德奥同盟之意国畏缩不肯参战,德奥先失一手。
当时德国仅奥匈一盟国,其民族纷杂。百弊丛生,国力虚弱,不堪一战,却是野心勃勃。无日不念染指巴尔干,借以逞威海内,平息内患。
战事初开。尔塞尔维亚竟力克庞然奥凶,奥国三十万大军数月间灰飞烟灭,颜面丧尽,国威一堕千丈。
德国本欲以奥匈牵制东面强敌沙俄,不料加里西亚一役,奥军兵败如山倒,反被俄军突入本土,丧师二十余万,苦求德军调兵相援,真正阿斗一只。
去年十一月,土国参战,立同盟一方,德人皆以为有助,无奈高加索一战,十万大军一战而溃,德人垂头叹气,方知其无能腐朽,非几吨黄金几个军官一朝可变。
我国参战,德奥土之大福也,然数月以来,所见所历,感念最深,无过其日尔曼民族之自大狂妄。
追根溯源,欺华仇华之黄祸论,原本起自德国,数年之前,尤如发瘟恶犬,对我狂吠不已。今虽事出无奈,勉强与我联手,轻蔑鄙夷之本心未曾稍减,兄实忍无可忍,几亦出口成脏也。
便如上月二十六日,馆内探闻德国海军新败于北海,损失甚巨,遣兄前往核实,接待官名汉森者,声称并无败阵,反是大胜,令兄回待正式战报。
次日,战报发表,言称击沉英军战舰五只,德方仅损巡洋舰三只,领军中将希佩尔光荣殉国云云。
怎奈本馆早收得英方战报,称击沉德战巡四只,己方沉伤战巡各一,于是再遣兄前往询问,反遭责问:如何竟不信盟国而信敌国?
兄既应道:如是盟国,便应告之实情,不可隐瞒遮掩,即便真有大败,我国亦不会轻易背离。
对方竟恼羞成怒,肆意谩骂一通,内有“猪猡”、“黄猴”之类侮辱词句,大意是怪我帝国投机取巧,声言若无德军于欧洲流血牺牲,怎有我帝国纵横亚太之风光,德国实有恩于中国,谅中国也不敢忘恩负义云云,语气轻蔑,姿态骄横——记念大局,兄且忍之,不与小人见识,暂且拂袖而去。
次日武官长邀其上司奥贝坦上校至馆会谈,岂料此人言语更恶,责问我国既无登陆美国之力,如何竟向美国开战,届时美国大军移兵欧陆,可有手段为德国解困?想必原本就打定主意与英法美提前媾和,意图牺牲德国而谋取单方私利云云。
薛武官长与之辩论良久,毫无实效,只得送客了事。
直至上周,方从国内得知实情,德人战报为假,英人战报为实,可叹盟友之间,彼此信任竟不如敌国。
此例所指,尚属轻浅,更甚之事,尚属机密,非至终战,恐不能轻泄。
惟昨日便装至菩提树大街一咖啡馆,啜饮读报之时,一羊角胡绅士上前搭讪,谈及战事,言语中不无悲观惶恐,言称德国已无力改变此僵持现状,亦难指望东亚联盟有所作为,美国一国即有压倒东盟之力,最好之结局,乃德人于困至饿死之前媾和。
此人所言,兄深为感触,德国工业强而农业弱,所需粮食四成靠进口,如今陆上两面受敌,海上亦无力突破封锁,照此情形,不出一二年,败亡之势可定。
兄非悲观论者,然单纯计算工业实力,德奥土与东亚联盟占全球三成有余,不及美国一国,英法俄比又有二成多,同盟协约相对,大致一比二强。
工业实力为现代战力之根本,弟应不难理解,此战之艰险,可想而知。
兄自不敢揣度圣断,违抗圣意,不过心有屈闷,不吐不快,与汝知道即可,勿向他人言语。
弟妹出身公爵豪门,汝切不可怠慢,幸有弟妹,此次太子大婚盛宴有汝之位,机会难得,善加把握。
随信发寄一百又十元,中有一百元请代孝敬老母,驻外花销大,储蓄不易,勿嫌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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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兄
树人
承宪五年二月十三日
——摘自《周树人先生通信集》,春秋文艺出版社,一九四九年
//com//“这是个愚不可及的政体,它是集怯懦、盲目、狡诈、愚蠢于一体的大杂烩……”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维特颤抖着写下这句~吟片刻,又惊慌地用笔在纸上乱涂一番,末了,干脆将整张稿纸撕了个粉碎。
一位银发斑斑的老妇推门而入,见此情形,面露忧色:“老头子,你怎么起来了,快,听话,躺下——”
一面服侍维特躺下,一转头又训斥起旁边的仆侍来:“你们怎么搞的,也不劝劝老爷……”
“算了,算了,不关他们的事。”维特劝住老妇,又向仆侍们微微一点头:“你们先下去。”
待众仆退尽,又交代老妇将门关紧,可见这位老先生的谨慎小心。
他出身于波罗的海地区的德国贵族家庭,母亲是俄国人,父亲曾在高加索总督府做过高官,本人先后侍奉两位沙皇:于1889年任铁路局长,1892年升任交通大臣,同年8改任财政大臣,1903年又议主席,1905年至1906年4月担任内阁总理大臣。在抵达仕途的最高峰之后,又急剧滑落到谷底,去职赋闲至今。
现如今,刚刚进入生命的第六十六个年头,这位去职前被当今沙皇安慰性地封为伯爵的过气重臣,已隐约看见了地狱或天堂的入口。
见门已关好,维特才缓缓向那老妇——他夫人——开口道:“手稿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从巴黎转移到巴荣纳了,存在当地一家银行的保险箱里,你就别担心了。”说着。夫人握起维特的手,“倒是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快点好起来。”
维特干瘪的脸颊上好不容易皱起一丝笑意:“上帝在召唤我……先皇在召唤我……起点和终点,不是我们能决定地。”
夫人眼里顿时泛起一团泪花:“老爷,别说了,好好休息——”
维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现在我还能说话,你就好好听我说话,扶我起来。”
夫人忍着泪扶起维特,取了一个大鸭绒靠枕垫在维特背下。
“我曾经说过。我既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也不是一个保守主义者,我仅仅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我不能只因为一个人思想和我不一致便把他流放到西伯利亚去,我也不能因为他不和我在同一个教堂祷告便剥夺他的公民权——”
“是的,您的心灵是如此仁厚高尚。”夫人提起手帕拭了拭眼角。
“听我说,”维特费力地握住夫人的手,“正因为如此,我的敌人很多,各个阵营都容不得我,宫里的王公骂我是共和派。自由党说我为讨好皇上而削减人民的权利,地主们说我企图让他们破产。立宪民主党却说我为了地主的利益而欺骗农民,最后,我还是向中国人割让领土地卖国贼……上帝做证,我所做的一切都出自良心,都是为了帝国与陛下,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惹得夫人赶紧上前伺候。
维特却硬把夫人推回座位上:“不要紧,不要紧,听我说完——”
“我主持制订的宪法得罪了很多人,最后连皇上也听信谗言。不再信任我,对此,我没什么可说的,也不想参与下流的争吵。但我不想我的手稿落在科柯弗采夫这样的流氓土匪手中。我死后,那些蟑螂般的秘密警察一定会摸到这里来,不要管他们。他们在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我们在巴黎的别墅怕是也躲不过了——那里收拾干净了吗?”
“是地,一张手稿也没有留在那里。”
“皇上如果派人来要手稿,你就说保存在国外,无法呈送……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就去找萨佐诺夫,他会想办法让你去法国。”
夫人已是泪如雨下:“是的,是地,都记住了。”
突然,门铃响了。
夫人一惊,蔌地起身凑到窗前,透过玻璃观察楼下院门前的情形。
“好象是萨佐诺夫——”
维特轻飘飘地哼了一声:“来了,我的老交情,虽然现在也成了科柯弗采夫的狗,但只有他从不咬我,你去把他带上来,告诉他,我要和他单独会面。”
“是——”
稍顷,一位身着燕尾服、头戴高礼帽的干瘦老绅士大步走进来,他就是以“宫廷经济学家”自居的朝廷关系人物萨佐诺夫,当今俄国总理大臣科柯弗采夫的御用学者,宫内那位身受沙皇一家宠信的传奇教士(也可称为“妖僧”)拉斯普京的密友,据说神通广大,朝中密事无所不知。
“我已经没力气亲自去迎接您了——请坐。”维特吃力地朝他笑笑。
萨佐诺夫摘下礼帽,一脸歉意:“请原谅,一星期前我就打算来看望您了,可是您知道,我的事情总是很多,忙完了这一头又要去应付另一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快请坐。”
萨佐诺夫这才坐到床前,以难得地热心详细询问了一番病情。
维特笑道:“亏你还挂念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样,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报纸上登的我大多不信,单单就信你说的。”
萨佐诺夫耸耸肩:您你想听什么新鲜事?这世界上还有您觉得新鲜的事吗?”
“随便说说,我这老骨头在床上呆久了,就想听人说说话,怎么,不愿意?”
“看您说地,乐意效劳,从哪说起呢,让我想想……”
“皇上还好吗?”
虽已失宠多年,维特最先问起的,却还是那位令他又痛心又无奈的大俄罗斯帝国皇帝陛下。
“好,好得很。”萨佐诺夫显出一丝玩世不恭地笑意。“皇上听皇后的,皇后听拉斯普京的,三年来一向如此,宫里的人都说,拉斯普京一句话,抵得上二十个德国师。”
“是么,一向如此……尼古拉大公怎么样?我听说他最近有些麻烦?”
萨佐诺夫摇摇头:“听说皇上想撤换他,皇后整天说他的坏话,因为他从来不拿正眼看拉斯普京——没办法,得罪拉斯普京的人,就算是皇家贵冑,也绝没有好下场。”
//com//惜道:“大公威仪堂堂,意志坚定,多年来在军中深要撤换了他,皇上要派谁做前线总司令?”
“听说皇上要亲任总司令。”
维特大惊:“这万万不可。”
“为什么?”
“你想想,别人做司令官时,战事不利,还可以把过错都推到他头上,撤职查办,转移国民的怨恨。若皇上亲任司令官,打了败仗,岂不是要自己负责?国民的怨恨无从转移,全都归到了皇上一人身上啊。谁出的这个馊主意,该杀,该杀!”
萨佐诺夫支吾了一阵,不情愿地开口道:“皇后。当然,正如先前所说,皇后听拉斯普京的。”
维特楞了半天,长叹一声:“不提这个了。战场上有什么好消息吗?”
萨佐诺夫一摊手:“全是坏消息,西北方面军被德国佬从东普鲁士赶出来了,西南方面军把快要吃进去的普热什米尔要塞又吐出了来,华沙危急,吉林斯基一晚上给皇上拍了三封电报,弹药不足,弹药不足,还是弹药不足。南边,黑海舰队吃了亏,土耳其人干掉我们一条战列舰,罗马尼亚拒绝了我们的提议,保加利亚蠢蠢欲动,塞尔维亚人耗光了他们的老兵,英法推迟了达达尼尔作战——”
“不是在高加索打了胜仗?”
“暂时的,土耳其斯坦被中国人搅得一塌糊涂,大本营手头没有预备队,只好从高加索就近增兵,土耳其人有充分的时间去恢复他们的军队。中国人的背后袭击让我们很被动,我不是军人。但我知道算数,在西面我们用80多个师对付德奥110师,而在东面,我们只能用来对付中国的50个师。好不容易拼凑起来地装甲部队又在乌兰乌德被打垮了……真不知道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维特笑道:“连你也动摇了?”
“这不是动摇,是理智。”萨佐诺夫分辩道。
“是啊,理智,这个国家最缺乏的就是理智。曾有一位英国外交官直言不讳地告诉我,就他看来,在俄罗斯,人人都有点疯疯巅巅。他把这称为所谓的斯拉夫魅力——半是无所用心,半是无所事事,外加灵光一闪的大脑爆炸。”维特伸出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爆炸?”萨佐诺夫不解地眯起眼。
“是的,爆炸,正是这种爆炸把我们拖入了这场无益的战争中——你知道,我一向反对与德国为敌。十年前我就明白了,中国人想要的,是我们全部的亚洲领土,不,不仅是我们的。还有英国的,法国地。美国的——他们要建立一个自地中海至太平洋的亚细亚大帝国,为此他们将不择手段。只有整个西方世界联合起来,才有可能扑灭这股疯狂的黄祸,维护这个基督教文明为中心的世界秩序。”
萨佐诺夫摆摆手:“据我所知,皇上本不想与德国为敌,是德皇背叛了我们,推翻了自己的承诺,把手伸到我们志在必得的君士坦丁堡,皇上才怒而加入协约的。”
维特连连摇头:“是我们被野心蒙蔽了眼睛,形势变了。中国人已经有能力宰割我们的亚洲领土。巴尔干和土耳其,真的就比我们全部地亚洲领土更重要?我是不相信的,我宁愿德奥占有巴尔干和土耳其,也不愿看到皇上地双头鹰被砍掉半边。与德奥友好。虽然得不到巴尔干和土耳其,却可保亚洲领土不失,与德奥为敌。中国必然趁机出手,我国势必两面受敌,这么简单的道
上怎么就听不进呢。”
萨佐诺夫想了想,捻须道:“因为绝大多数人都相信欧战会在六到八周内分出胜负,在此期间,就算中国入侵,也占不到多少便宜。当时有多少人会想到,这场战争竟能打到第二年?吉林斯基说过,一两座要塞就能让成千上万黄猴子血流成河,在土耳其斯坦和西伯利亚多修几座要塞不就解决了?他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还有,正因为在上次战争吃了败仗,皇上才无日不想一战雪耻,将军们更是跃跃欲试——”
—
维特颤颤巍巍地举手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怪皇上,形势已经败坏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我就不信,一亿六千万人的俄国能被轻易征服。朝廷有什么对策了吗?”
萨佐诺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很简单,西防东烧。”
“烧?”
“是的,烧,把西伯利亚和土耳其斯坦烧成一片火海,一个村镇、一个谷仓都不放过,铁轨扒掉,桥梁炸掉,军队边烧边撤,每撤几百公里,依托一处要塞阵地抵挡一阵,用空间换时间,让敌人仿佛在千里无人烟的荒漠中行进,每一粒麦子都要从几千公里的后方运来——”
维特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库图佐夫就是这样对付拿破仑的。”
萨佐诺夫却苦笑地摊开手:“可现在已经不是库图佐夫地时代了,庄稼汉可没当农奴的时候那么听话了,看看杜马里那些农民议员,都什么德性,一个劲地土地土地,皇上快被他们气疯了。尤其是东边那些土匪、流放犯和逃亡农奴的后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1905革命是那些人先闹起来的,凡是政府支持地,他们就一定要反,把土地由村社分到个人,多好的事,他们竟要暴动——愚民!暴民!牲口!无可救药!偏偏东边的驻军就是从这些人当中征召地,您想想,这些自私自利,对皇上和政府毫无忠心的败类,要他们放火烧掉自己的家园,他们能愿意吗?”
“这么说,他们倒还是愿意保卫家园的。”
“问题是我们连主要战场的弹药都不能保障,哪还有余力去支持遥远的东方战场。您猜陆军大臣苏克霍姆利诺夫怎么说?‘马刀、旗杆矛和刺刀就是战争的一切,过去的战争是这样,现在的战争也还是这样,除此之外的种种玩意都是歪门邪道,二十五年来我就没看过一本军事手册。’正因为有这样英明的陆军大臣,三年来我们没有新建一座兵工厂,到战争爆发前,陆军部连政府专供军火生产的拨款都没用完,于是,现在,我们的军队,没炮弹了。皇上这才想起来要发火,可他是拉斯普京的人,拉斯普京跟皇后一说,皇后再跟皇上一说,没事了,到现在他还坐在那位子上——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真后悔当年没把那妖僧推进芬兰湾里……您还不知道吧,总理大臣阁下其实也对拉斯普京深恶痛绝,我敢说,他是真正的爱国者——”
维特心中一颤,隐约猜到了萨佐诺夫的来意。
“听说您写了一部回忆录?”
狗就是狗,不咬人,并不意味着他丧失了狗性。
维特冷冷一笑:“您从哪听说的,没有这回事。”
窗外忽地飘起了纷纷细雪。
圣彼得堡的冬日,尚漫漫无终。
//com//承宪五年新历二月十四日,旧历正月初一,京师,新华宫。
入夜,装饰一新的承宪厅内,开始了当日皇储殿下与月兰公主殿下婚典的最后节目——西洋舞会。
虽说是战时,“一切典礼从简”,宫里还是拿出了十万元内:其中六万专用于置办皇储婚典,三万用于置办公主婚典,最后一万就用于这承宪厅内的宴会——经皇储与公主同意,两家的宴会合办在一起。
既然预算有限,再者不宜张扬,有幸出席这次宴会的人不多,除新人亲族密友外,余皆朝廷重臣、显贵王爵,多携家带口前来拜贺。
与平民百姓的婚宴不同,直至客人到齐,主角才姗姗而入。
一身全黑禁卫军将官制服,立领上闪耀金龙领花,双肩平挑元帅穗饰,胸前披佩勋绶,衣袖描饰金线花纹——如此打扮更显英姿勃发的二十四岁皇储刘平挽着储妃率先踏上正门前的红地毯。
迈着清雅而不造作的步伐,轻启娴静与知性并举的笑容,如此伴随刘平进门来的储妃朱馨早已换下了白天在紫禁城行华式典仪时的凤冠霞佩,改以一袭量身细作的白纱洋裙,雪色长手套覆盖的左手无名指上,闪耀着一颗硕大的南非钻石,胸前的珍珠项链和耳边的红宝石吊环据说是当年太后随先皇登基时所佩——“与其说是太后对这位新媳妇的重视,不如说是太后想借此表达对皇储的期望”。
紧随皇储夫妇之后出现的,便是那位身着雪白海军校尉制服、充溢清新刚健气息的乘龙驸马——琉球王世子尚昌殿下,与这段华丽剧目中真正地主角之一——同样一袭洁白婚纱、却更显雍容大方姿态的月兰公主刘玉春殿下。
女皇刘千桦也只是今天宴席的客人之一。
“皇上只管去操心军国大事,平儿和玉春的婚事交给本宫便是。”
太后既这么说了。千桦也乐得脱身,何况她对这种事情原本就毫无兴趣,在她看来,这场婚礼的惟一意义大概就是成为战略上的烟雾弹。
根据参情处的报告,英美对战前帝国的军事调遣并非毫无察觉,但在预测帝国发动进攻的时间时,却大多推定为19153到5,有证据表明,帝国定在15年214举行皇储大婚并邀请各国要人参加这件事,是对方预测失误的重要因素之一。
千桦对“重要因素”这个词是很不感冒地。但即便只起到一点点微小作用,“这十万块也够本了”。
久居深宫的太后倒是乐此不疲,这些天来忙前忙后,事必恭亲,重新装修皇储殿下婚后的居所毓庆宫时,竟天天顶着寒风跑到工地督促,谁都劝不住。
就让她开心去罢,她的儿子娶媳妇,她的女儿嫁人,还有谁能比她更兴奋。倒是因为嫌宫里拨的钱少了。闹了不少别扭,到处说她自己又贴了多少多少私房钱……
无所谓。
千桦暗地冷笑一声。调整好表情或面具,头一个上前迎接新人。
以皇帝身份接受了两对新人的半跪礼后,千桦突发灵感,凑近刘平耳边:“看你这样子,等不及了吧。”
惹得刘平一阵面红耳燥:“哪有,怎么皇上也来寻我开心……”
千桦微微举袖掩面:“不是我来寻你开心,其实还有个人更等不及了。”
“谁啊?”
“你说还有谁?”
刘平眨眨眼,摇头。
千桦伸出一指:“你说还有谁在望眼欲穿盼孙子哪。”
刘平楞了一下,哑然失笑。
“谁在说本宫坏话哪。”
说曹操,曹操到。太后这会儿也是迫不及待地要来看新媳妇的洋装打扮。
千桦让过身来,摆手笑道“哪敢啊,朕是说啊,太后今后就有福享了。子女之外,又多了媳妇女婿的孝敬,不多久再来几个孙子外孙什么的。都围在您前面转,多好。”
太后乐得直点头,忽然又叹了口气,举帕拭眼道:“只可惜你们父皇看不到这一天了,这事早几年办成就好了……”
“太后保重身子啊,父皇在天有灵,见平儿和玉春终身大事已了,也只会欣喜万分,了然无憾地。”
“说的是啊,看我,这大喜地日子,都在说什么呢。”太后拍了拍额头,瞬间哀容一扫而空,喜滋滋地伸手拉过储妃:“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我家平儿的新媳妇,不愧是洋大学出来的,穿起这洋装真有味……好,好,真好。”
继而又上下端详了一番刘平,顺手为他整了整领子,继而转向新女婿,上看下看,左瞅右瞄,直看得那位风度翩翩的王世子殿下没了主意,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还是玉春赶忙给夫君解围:“母后,别看了,世子殿下都不好意思了。”
太后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拍手:“噢,对对对,你看我,我是欢喜啊,看不够,看不够,这么漂亮个人,我家小公主有眼光,有福气……哟,这边这位就是亲家翁吧……”
现在是主角们的时间……
千桦知趣地退到一边,要了杯红酒,向时刻不离左右的女官长叶镜莹使了个眼色。
“皇上想见谁?”日夜陪侍,叶镜莹自然深知女皇心意。
“潘国臣和梁根生还没回来吗?”
“已经到天津了,预定两天后进宫觐见,要打电话去催吗?”
千桦淡淡抿了口酒:“算了,叫方天华他们过来吧。”
稍顷,所谓“特遣队六人组”中的领袖方天华,与六人组中专责情报工作的武海松,前者着燕尾服佩领结大礼帽——典型政治家打扮,后者着配饰金穗的藏青色参谋官制服,皆若驯服已久的鹰犬般,恭恭谨谨地跟随叶镜莹来到千桦面前。
千桦招呼二人坐下,先瞥了一眼绷紧了脸地方天华:“战事正酣,皇室犹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方天华,你是这么想的吧?”
“臣——不敢。”
千桦放下酒杯,眼一冷:“朕不要你说不敢,朕想听你的真心话。”
//com//皇上的家事,臣不好逾越,再说典礼的费用早已编入不知铺张浪费从何谈起……”方天华倒是说得实在。
“你倒是这样想了,不知国民会怎么看哪。“
方天华笑道:“平常百姓家的嫡子娶个媳妇,尚不遗余力,不惜花费全家多年积蓄,力求办得热热闹闹,皇储大婚只是这种规模,已算是节俭的了,皇上不必忧心。”
千桦转眸晃了一眼远处太后的背影:“节俭么……倒是有人暗地里骂朕抠门,到处扫朕的脸哪。”
“无知牢骚,成不了气候,皇上无须与其计较。”
千桦冷笑道:“计较又能怎样,父不慈,子不可不孝,换成母女亦然。”
“是……皇上宅心仁厚……”
“就不谈这个了。”
千桦挥挥手,打断方天华的话,唤过叶镜莹,附耳交代了一番,又回过头继续道:“帝国参战也有两个多月了,国民的精神状态究竟如何,你们可有了解?”
方天华与武海松彼此对视了几眼,这才由方天华先应答道:“据臣所知,战时内政委员会的工作做得很到位,真正形成了举国一致、万众同心的大团结局面……”
千桦不满地嗤了一声:“谁要你说这虚套,武海松,你来,说点实的。”
武海松阴阴一笑:“是,据全国发行量最大的新华时报所做的民意测验,有四成多国民支持参战,不足一成国民反对参战,另有四成多不置可否。在支持参战的国民中,三十岁以下占百分之八十强。在反对参战的国民中,三十岁以上占百分之七十强。在对参战不置可否地国民中,百分之六十强为农民,百分之三十多为工人。在不置可否的回答中,选择最多的是:‘打仗总不是好事,但既然皇上说要打,怎么好违抗圣命’。”
千桦看了看方天华:“这就是你说的举国一致,万众同心?”
方天华慌忙低头:“臣……”
“慌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坏事,真正举国一致的时候才危险哪。全民狂热起来,我们可就骑虎难下了。”
方天华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滴:“改造国民性确非一朝一夕之事……张志高他们也尽力了……”
千桦拨弄了一下左腕上的翡翠镯子:“方天华,我注意这一点已经很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说话就罢了,说起话来就没有不提到张志高的。”
方天华紧张地眨眨眼,额上的小汗珠愈发密集了。
“臣……”
“不必解释了,其实回过来一想,先皇安排你到张志高身边,自有其用意。朕也有心让你成为张志高派系的有力人物。”
“先皇与皇上地苦心,臣不敢忘记……”
“忘记了也没关系。”千桦轻抚那透彻洁莹的水晶杯壁,“这里人人自由,但自由从来都不是无代价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选择了一条路就得放弃其他的路,你觉得呢?”
方天华睁大眼睛,剑眉紧绷,一字一句道:“当日的誓言,臣无时不刻不牢记在心——”
千桦宛尔一笑:“说说而已,何必如此认真。你们那点心思,朕还不明白吗?这里人多耳杂,说话不便,叫你们过来也没别的事。梁根生和潘国臣要回来了,他们在外面舍生忘死立了功,这是集团的光荣。也是你们六人组的光荣。朕要给他们办个庆功宴,到时候,你们一起来,介绍些人给你们认识认识。”
“谢皇上——”
“先下去吧,有事会给你们电话的。”
“是——”
眼见二人转身远去,忽地音乐声起,宴会正式开张了。
“皇上,该去接受新人跪谢了。”叶镜萤低头提醒道。
“跪谢……镜子啊,某人看了会不开心的,不跪家婆跪家姐,这算哪门子事。”千桦似乎对手中地红酒还恋恋不舍。
叶镜莹正色道:“不管谁开不开心,皇上就是皇上,皇上赐的御婚,哪有不跪谢地道理。”
一小时后——
该做的都做了,仪式,礼节,微笑,碰杯,雍容华贵、优雅动人的面具,很完美,很无聊……
千桦觉得心里被什么堵住似的,是棉花,还是水泥……
“皇上,您不舒服?”还是叶镜莹看出了异样,赶忙扶住千桦到一边人少的角落里坐下。
“没事,不要张扬,拿杯水过来。”
叶镜莹刚一转身,千桦就看到了她此时最不想见的人,更可怕的是,他也看见了自己,还大步走了过来!
宝蓝的羽林团制服,缀羽的猩红高筒帽,锃亮的长筒马靴——这些都毫无意义,惟一有意义地就是那梦寐中反复出现、总也无法释怀的面孔。
“李瑞石,你别过来。”
乐声回荡,人声鼎沸,对方似乎没听见,疑惑地张了张嘴,三步两步跨到了千桦面前。
“都叫你……”
最后的反击只进行到一半便骤然瓦解。
“皇上,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舒服吗。”
“朕没事。”千桦稍微侧了侧脸——不想正对这个男人。“你怎么不在自己的岗位
“我只是看到皇上一个人在这里,有点不放心,就——”
“朕让叶女官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是这样……”
千桦一时没了语言,玩弄起手中地紫纱绒扇来。
—
“这扇子真好看。”李瑞石不失时机地打出一发废话。
“是么……”千桦觉得手有点抖。
“那就送给你了。”
话一出口,千桦差点伸手去捂自己的嘴。
不可能!怎么可以有这种事!
眼睁睁看着扇子到了李瑞石手中,又被他小心藏进衣服里面,千桦咬紧牙关,捏紧拳头站了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绝对的最后一次!结束之前地送别礼。对,就是这样的,没有别地意思!
“朕问你,想再去立功吗,为朕立功?”
李瑞石楞了一下,忽地单膝跪地:“微臣——任凭皇上差遣。”
“你不要误会,朕是想栽培你,你还年轻,深居宫内是没有前途的,现在这场大战正是机会。你怎么想?”
李瑞石正身道:“臣愿为先锋。往最危险的前线冲杀,必欲血染沙场,马革裹尸,以报皇上厚恩。”
“不,朕要你活着回来,做朕的心腹大将——快起来吧,有人看着呢。”千桦瞥见了躲在人群中悄悄往这边观望的叶镜莹。
“死镜子,躲谁呢,还不快过来。”
这么一叫,叶镜莹这才装模做样地捧了杯水。迈着碎花小步走过来。
“死样,越来越没用。弄杯水都这么久。”千桦故意板起脸教训道。
叶镜莹忍着笑屈了屈腿:“镜子罪该万死,请皇上先喝了水,再随意处罚镜子罢。对了,要不要给这位李侍从长也弄杯喝的?”
千桦一脸没趣地抢过杯子:“不用了,李侍从长可以退下了。”
李瑞石犹豫了一下,颇有些不舍地道了声“是”,这才转身离去。
叶镜莹看一眼他的背影,又看一眼千桦的背影,禁不住掩面发笑。
千桦眉一横:“再笑,真要罚你了。”
叶镜莹已经花枝乱颤:“皇上……皇上……打算怎么罚镜子?”
“罚你嫁人。”
“嫁给谁?”
“嫁给李瑞石做小妾。”
“啊。那皇上舍得吗?”
“怎么舍不得,朕倒想闹个清净,好,就这么定了。朕现在就跟他说去。”千桦说着便要起身。
叶镜莹慌忙拉住千桦:“皇上千万别去啊,李侍卫长要伤心死的——”
“他伤的什么心,他伤心。又关朕什么事,以后别跟朕提起他,心里头乱着哪!”
见千桦这次真地动了怒,叶镜莹也不敢再开玩笑,缩手缩脚地立到一边,小猫般轻声细语道:“是,不提了,以后再也不提了——皇上今天也累了,要不,先回去歇着?”
千桦摇摇头,叹口气:“这里太闷了,陪朕出去走走。”
承宪厅大门外建有一座灯光喷泉,虽是严冬腊月,来自地底的泉水仍喷洒不休,五彩灯光透映其间,恍若梦境。
灯影水帘旁,悠立二人,一位身披呢子风衣加围巾,年纪稍长;一位裹着带有毛皮围脖的将官军大衣,典型中年男——各自手托酒杯,随兴侃谈。
“……您是说,赖帐也是参战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十亿英镑的外债,早把这国家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十亿?亚俄战争结束的时候不是才五亿多吗?”
“借新债还旧债,利滚利,利加利,哼哼,要不是早几年西方对我们大搞贸易壁垒之前,倾销了一大堆价钱杀死人的机械玩意,借的债还要多。”
“你想想,二三十年来,我们搞工业化,资金从哪里来?我们强兵、打仗,钱又从哪里来?一开始,机器都是花高价从外国买的,工厂要靠政府巨额补贴才能维持生产。仿制机器,谈何容易?不跟洋人贷款,光靠那点岁入,想搞出个完整的工业体系,真正是做梦。”
“没有足够地工厂,军队就要大量进口军火,甲午战争,陆军大部分枪炮靠进口,海军主力舰全靠进口,说是自己造了半数以上巡洋舰,其实都是用进口锅炉、进口枪炮以至进口龙骨拼起来的,这些东西都是钱啊,靠卖生丝矿石之类原材料换地那点外汇根本不够用。”
“亚俄战争,远离铁路终点站几百公里的前线全靠马车和小铁轨运粮运弹,苦寒之地修路造桥,动员的民夫多达百万,累死的骡马几十万都有,路途遥远。运一份粮草到前线就得先消耗十份——全都是钱啊,一天花掉的战费就能办十次太子大婚啦。攻打要塞,弹药费起来就跟流水一样,国内兵工厂使了吃奶的劲也补不上消耗,怎么办?进口,发了疯地进口,没外汇,借,一亿不够,两亿。两亿不够,三亿,足足三亿英啊。那段时间,你也看到了,前线部队什么口径的炮都有,什么牌子的枪都有。为什么?从哪个国家借的钱,就得从哪个国家进口军火,没办法啊,是你求人家啊。再说了,没有这些贷款。华元地信用
了,通货膨胀一胀到底。不战自溃。为什么?华元本位,可银子一路贬值啊,再加上为了打仗狂发纸币,不死才怪。人家不同,金本位,金价硬着哪,国家又安生,他的钱就值钱,我们就宣布拿出一部分贷款来买黄金,把银本位变成了金银双本位。这才安定了一阵子,死活熬到老毛子求和。”风衣老头说得兴起,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对俄战争以后,痛定思痛。足了劲买机器,可人家也警觉起来了,各国联横合纵。硬把价钱吹到了天上去,没办法,明知被宰还是要买,时不待我嘛,可钱从哪里来?还是得借,借借借,关税抵押出去了,盐税抵押出去了,没办法啊,人家都合计起来对付我们了,买到一套算一套,总比自己慢慢仿慢慢造来得快。那时候我们有些东西好卖啊,为了贸易结算方便,更为了把华元做成东盟通行货币,忍着穷来搞金本位,用银子换金子,可金银之类的贵金属交易都捏在他们手里,要坑你是分分钟的事,银价一贬到底,原来准备地银子不够用了,没办法,又得借钱,这回利息又更高了……那时候我们怎么想的?不怕,我们有价廉物美地电风扇、电冰箱、小汽车,不愁赚不回来。”
“再后来,干他娘,贸易壁垒起来了,百分之三百、五百地关税,摆明了不让人活哪,可利息还得照付,拿什么付?人家只要我们的原料,可我们的工厂也要原料啊,我们搞工业化,要搞扩军备战,要搞义务教育,什么都紧巴巴的,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再就,这金本位金本位,华元跟黄金挂钩,这世界上的黄金又大多掌握在那班子犹太财团手里,华元就等于间接被他们控制了,这不,外汇挣不到,机器呀黄金呀就没办法进口;黄金买不到,华元就不能多发,没有足够的资金,经济发展就停滞不前。好,既然如此,干他娘——你用你的经济秩序把我往死里掐,我就用我的武力秩序把你往死里干,债我不还了,黄金我不要了,我用武力来做华元的保证,华军开到哪里,华元就用到哪里。贸易壁垒是吧?我把你地殖民地解放了,在你的殖民地卖我地好东西,收我需要的资源,顺便对你建贸易壁垒,傻眼了吧?哈哈,你说我们这班文官怎么也那么热心打仗,被洋人逼的嘛。”
“为什么打美国,美国是第一大债主,为什么打英国,英国是第二大债主,为什么打法国,法国是第三大债主。德国呢?他没多少钱可借,前前后后也就一千万马克,算不了什么。支持参战的原因嘛,你们说别的我不管,要我说,我就认这一条,老子不想还债了,还要把付出去的利息都收回来。”
“不愧是财神爷,透彻,透彻——”军大衣伸出大拇指赞叹道。
风衣老头连连摇手:“酒上头了,胡扯一通,透不透彻,天知道。“
“天不知道,朕知道。”
一句纶音天语,二人身后闪出两个婀娜身影,正是女皇陛下与她的侍从女官长。
无须证实,两老忙回身鞠躬,口称“参见皇上。”
千桦笑道:“果然是韩财神,这位是——总参作战处长,苏三岭苏中将吧?”
风衣中年男忙单膝下跪,以示谢恩:“蒙皇上记挂,正是微臣。”
“快起来,朕没记错的话,你是从‘狮吼’团出来的吧,甲午的时候打过不少恶仗,亚俄地时候先后做过预备军和第四军的参谋长……”
苏三岭狠不得双膝跪地外加以头叩地:“是,是,微臣不才,竟得皇上如此关念——”
更令他感激涕零的一幕发生在下一秒:女皇陛下竟弯下身子,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不必拘礼,先皇曾有言,他登基时,身边有十三太保,五虎六豹,九鹰十狼,十三太保自是诸公侯重臣,五虎便是你老上司肖烈日这般前辈,而跟你同辈的六豹当中,第一个就是你了。”
苏三岭含泪道:“先皇如此看得起微臣,无以言报,惟尽忠报国鞠躬尽瘁以不负皇恩。”
千桦借着灯光看见他眼中泪影,又递上贴身手帕:“好了好了,你地忠心,先皇跟朕都深念在心,来,擦擦。”
苏三岭顿时慌了神:“臣着实不敢……”
还是韩财神韩浪过来解围:“皇命在上,苏处长,你怎敢不就?”
这才逼得苏三岭接过手帕,随便往眼皮上按了两下,就要退还给女皇。
“送给你了。”
“这……”
“留个纪念也好。”
女皇陛下的媚惑性微笑……实在无可抵挡!
这边韩浪又在捣肘:“还不快谢恩?”
于是扑通再跪,含泪谢恩。
倒是把跟在千桦后面的叶镜莹看得目瞪口呆,便小心贴到千桦耳边密语道:
“皇上……这样好吗?”
“你觉得呢?”
温柔中绽放无数玫瑰枝刺地反问。
叶镜莹稍一琢磨,退后,低头,不敢再问。
//com//中南海怀仁台,在京的集团成员齐聚一堂,为即将召帅联席会议定调打底。
集团的会议,主持者自然是身为领袖的女皇陛下。
“今天的会就讨论两点,一是总结前一阶段战政工作,二是讨论下一阶段工作重点。军事方面的总结先由刘百良来做。”
都是自己人,无须虚饰,开门见山,务实第一,正是集团会议的宗旨。
总参谋长刘百良起身向众人稍稍致意,拾起面前的发言稿,想了想,扔下,来到女皇陛下对面的大地图前。
“稿子是为统帅会议准备的,废话太多,这里我就说说大略的意思。”
说着从地图下抽出根教鞭,悠然比划起来。
“东海方面,继偷袭珍珠港大获成功、攻略夏威夷神速完成,封锁巴拿马的栈道作战和袭击美国西海岸的台风作战也取得了预期效果,现机动舰队和预定编入第一舰队的第三机动部队已启程回航,预计可完成重整,投入南方方面作战。为加强对巴拿马的封锁,东海方面舰队的远洋潜舰部队此刻也正向巴拿马航进,准备发动第二次栈道作战。”
“东南方面,司令官顾英扬大将月前已到任,电称方面军现有兵力仅堪守备之用,且缺乏海军支援,无力作为,奏请速将方面军拟议编制的5师兵力配齐,并尽早增强东南方面舰队实力。我的回答是,请他稍安勿燥,等4后再说。”
“南方方面,在海军林加延湾大捷的影响下,印度支那和美属菲律宾迅速平定。第六和第七集团军的作战任务完成,转入残敌扫荡与治安控制。印支解放后的政治构局已通过日前地解放宣言得以确立,菲律宾民族联合政府也正加紧筹备,预计3初可正式成立——”
“第一南海集团的马来亚作战现顺利进行中,因我海军掌握制海权,东海岸进度尤快,据报我陆战3所部昨日已攻占东岸重镇瓜拉丁加努。第二南海集团所部已大致平定英属婆罗洲,以一部开入苏拉威西海,攻略荷属加里曼丹和苏拉威西岛,另以一部集结英属婆罗洲西部沿海。准备攻略苏门答腊。海军第一舰队和第二舰队主力将重点支援马来亚和苏门答腊作战,第二舰队一部和东南方面舰队一部将重点支援苏拉威西海作战。”
“西南方面,预定攻略缅甸的第一波6个师已在边境线展开,预定2月20日起从北、东两面同时发起攻击。”
“西北方面,继南进集团力克阿拉木图要塞、急取塔拉兹后,其装甲突击群日前又在行进中夺取希姆肯特,兵锋直逼敌土耳其斯坦总督区首府塔什干。敌军战力低下,统治基础虚弱,我军战前谍报工作做的很到位,随军的民族宣抚队也成效显著。加上我军军纪肃然,民族政策深入军心。促使当地非俄罗斯民族纷纷起而反戈,驱逐俄军,协助我军,实为我军得以神速进展的关键之一。”
“蒙古和东北方面,两个多月来,两方面军组成的快速突击集团,克服重重困难深入敌境,在乌兰乌德周边诸会战中重创当面之敌,合围乌兰乌德要塞,并开始攻打赤塔城。贝加尔湖以东大势已定。现在大雪封山,向贝加尔湖以西发展尚须时日。”
“北太平洋方面,日军已完成北海方面舰队和堪察加、阿留申攻略部队的编组,舰队以6艘巡洋舰为基干。攻略部队以3个海军陆战大队、9步兵大队为基干,预定2月底发动堪察加攻略4初发动阿留申攻略。并希望在发动阿留申攻略时得到联合舰队重兵力的支援。”
说到这里,刘百良放下教鞭,摊手道:“以上就是两个多月来各方面战事的概况。”
“既是总结,我简单说几点:
“第一,我军先期准备充分,欺敌、诱敌工作到位,预定目标地相关情报搜集细致认真,无可挑剔,但战事既开,对方一定会加强警惕,今后恐怕很难再将这种优势保持下去。”
“第二,精挑细选、训练有素、装备优良的常备军发挥了强大战力,装甲部队和海军航空部队起到了出奇不意、一击克敌的关键作用。但随着战事的进展,精锐部队的素质将会随老兵的伤亡而不断弱化,迟早下降到第一甚至第二批预备师的水准,而对方在吃了我军战车飞机的苦头之后,必将大力发展自己的装甲航空部队——总之,不要指望把这两方面的优势当饭吃。”
“第三,珍珠港和林加延之后,太平洋已任我联合舰队驰骋,机动舰队和第三机动部队回航后,将对印度洋残敌形成压倒之势。这洋空前地优势不会维持太久,据推测,美国海军年内可完成56艘>舰,英国海军可完45艘战列舰和34战列巡洋舰,而德国海军的新式主力舰计划却因为陆战负担太重而停滞不前,今年只能完成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至于我们,今年只能完成2海字号改型战舰。”
刘百良在此顿了顿,大步回到座位前,手按座椅靠背,徐然道:“其实我想说地就一个意思,开局的一切优势都是暂时的,今后只会越战越苦,切不可因为一时巧胜而骄傲轻敌。善加利用当前的短期优势,为日后艰苦漫长的持久战预做安排,应是今天会议的主旨所在。”
“说得好。”
领袖一声应喝,带头拍起巴掌,不算宽敞的会议室里顿时掌声如潮。
待掌声稍平,千桦点头示意刘百良入座,又环视一番众集团成员,玉音轻启:“其实呢,开战以来,我最担心的就是自满,骄傲,就是目空一切,把眼前的奇迹看成了常态,以为日后总能靠一两样先进玩意制胜,把长期持久战争的前提扔到了火星,涌出种种奇思妄想,狠不得明天就饮马泰晤士河,把红旗挂到白宫顶上去。这不,听说陆军参谋部里,百万大军登陆美国地提案都出来了——”
//com//我管教不严……平时没把部里的思想工作做好。”
陆军参谋长张遥前大将赶紧来了个自我批评。
“我觉倒得这样的提案很有意义。”刘百良冷不防插了一句,众人惊异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身上。
千桦抿唇一笑:“说下去。”
“提案我看了,做得很用心,登陆点、潮汐、气象、海陆配合、空中支援、补给、占领区政策、反游击——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战略上也有其合理性:趁着我们在东太平洋占有优势的时候,把美国西部变成战场,把他的陆军死死吸在本土,让他长期无法增兵欧洲,为我们打通中德交通线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出发点还是好的嘛。”
“我认为,这样的提案,不应该一棍子打死,里面一些步骤,还是要相关部门组织力量去实行的。”
“为什么?”刘百良自问了一句,抬眼看看众人的反应,纷杂的疑惑目光之中,只有女皇陛下眼中闪烁着名为“理解”的知性之光。
“要做给美国人看,要他们以为我们真的会登陆。提案的人要升官,让他筹组一个司令部,指定一位有名望的将领担任司令官,把事情有模有样、热热闹闹地搞起来,偶然出点事故,泄点密,同时又要弄点神神秘秘的花样,让他们以为我们在为掩饰某种重大行动而制造假象。另外,墨西哥方面的工作也不要放松,摆出两面夹击的姿态,拖他个一两年就够了,有这些时间。我们的欧亚大陆桥贯通计划也差不多成了。”
文官方面的第一号人物张志高突然发问:“光是摆迷魂阵,真地能拖一两年吗?一两年之内,又真的能打通大陆桥吗?”
刘百良拍手一笑:“如果做不到……”
“大家就准备本土抗战,御敌于国门之外罢。”
千桦闻到了淡淡的硝烟味。
“军方的信心也不过如此吗?从现在的措施来看,就是对美摆迷魂阵,对俄往死里打,可据我所知,俄国的阿尔汉格尔斯克港和摩尔曼斯克港已经比那个时空的历史同期完善了很多,协约国对俄国的支援效率大大提高,只要有足够的物质支持。拥有一点六亿人口的俄国是没那么容易倒下地。美国人也许会被我们的迷魂阵拖住一阵,但我们都知道,只要持续动员810月,美国就有能力迅速击破我们有可能组织的最大规模登陆,美国人不傻,他们很快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还有,就算如军方所愿,两年内美军不动,这期间顺利击败俄国,德军的东线部队得以西调。帝国也将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支援德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通过铁路进行的增援。效率能高得过美国通过海运对他欧洲盟友的增援吗?”
刘百良冷笑道:“张总裁,现在才说种这话,未免太没意思了吧。”
“百良,不要耍脾气,张总裁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军方当前的头号人物——战时内阁总理大臣、帝国武装力量大元帅杨正金当即训斥道。
张志高摇头摊手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面对这种危难局面,军方究竟还有何妙策?”
刘百良忍住气,看了看杨正金,征得眼神上的同意后,正色道:“妙策不敢说。总参即将向最高统帅联席会议提交地战略提案,主旨如下:
“完成马来亚作战后,不待英军喘息,马不停蹄地发动印度洋作战。与缅甸的西南方面军和中亚地西北方面军南进集团以及波斯湾方面的土耳其军密切配合,迅速夺取印度次大陆和锡兰沿岸要点,将亲同盟国的波斯拉入我方。驱逐波斯湾英国势力,必要时择要向索马里、东非、马达加斯加、埃及等地出兵……以建立和保护本土至波斯湾的海上交通线、继而利用柏林至巴格达的2B铁路向盟国提供增援为根本目的,以解放缅印、加盟波斯、复国阿比西尼亚为次要目的。计划动用南方方面舰队全部组成印度方面舰队,从南方军和本土预备队中抽40师、120人,组成印度方面军。除保证其他方面军的正常补给和夏威夷要塞的建设外,陆海军全部征用船舶将集中配发至该方面——”
听完刘百良一番介绍,文官中自树一帜的司法大臣莫宁倒是莫名奇妙感叹了一句:“既然有能力发动如此规模地印度洋作战,百万大军登陆美国也是不成问题的啊。”
刘百良不解道:“莫大臣的意思是?”
“能用百又二十万大军征伐印度洋,就不能用百万大军征伐太平洋么?登陆美国本土这样的光辉伟业,难道不是很有诱惑力40师扔过去,美军也不一定能撑得住吧,把他们西部地坛坛罐罐砸个粉碎,顺道把墨西哥拉进联盟,把他们困在本土困到终战,也是一条路子嘛。打印度损不到协约国的根本,对陆海军深陷对德作战的英国来说,美国输地血比从印度搜刮的利润更有直接意义。而我们一但打进美国本土,英法俄可就一船美援都没希望拿了,没有美国的军火粮食,英法也就刚好维持住战线,根本没什么余力去帮俄国,只好任我们把俄国熊往死里打。”
说到这,莫宁习惯性地扶了一下他的招牌黑框眼镜,眼角闪出一瞬发散得意意味的凶光:“之后,俄国熊服输了,西伯利亚铁路开通了,德军西调了,我军西援了,等到英法在西线垮掉了,美国大兵却还在忙着收复国土——战局如此发展岂非妙绝?”
张志高鼻子里轻哧了一声,高声接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担心澳洲会成为敌军反攻的重要基地啊,军方就没有考虑过澳洲方面的攻略作战么?”
莫宁知道他言外别有他意,冷笑道:“只要登了美国,还有谁能利用澳洲反攻?英国大舰队被德国人绑在北海,哪还有余力来对付咱们。”
//com//领袖一发话,任何争执都必须暂停,这就是集团与议会的根本区别。
集团每位成员按下手印签下名字的“总则”中规定,集团会议的提案争执不下时,由领袖裁决一切——战争时期,领袖高于一切!
千桦有权力在她认为必要时行使裁决权,但现在她还不想动用那继承自父亲的合法权力,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保证那铁的规则不至于沦落为废纸一张,自己惟一可用的一颗棋绝不能轻易亮出,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刘元老,你来说说,为什么印度攻略要到现在才提出。”
时机不单单是等出来的,往往还需要恰到好处的调剂与引导。
刘百良领了领袖大命,底气十足地开口道:“之所以到现在才提出在马来亚作战后立即展开印度作战,是因为一开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取得夏威夷和南海海战的全胜,也没有预料到南洋作战会如此顺利。总参对战争开局曾有最坏的打算:第一、防卫菲律宾登陆场的南方方面舰队主力被敌联合舰队主力击溃,登陆部队陷入绝境;第二、攻击夏威夷的机动部队夜间被敌伏击全灭,主力部队被迫与毫发未损的敌战列舰队正面交战,根据海大兵棋推演的结果,我军有六成把握重创敌舰队,摧毁其六成以上主力舰,但己方也将付出五成主力舰战沉或失去战斗力的代价——”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别说印度攻略,南洋作战到现在能进展到哪一步都不得而知。”
“但事实证明,连我们自己也小看了航母机动部队的威力。为什么?技术所限,还不成熟嘛。木头飞机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只希望能打伤一批敌舰,让本来就短腿的美国舰队更加跑不起来,进一步拉大跟我们主力舰队之间的速度差,好让萨镇冰他们也有机会再打个南海大海战嘛。”
“可是机动部队往珍珠港一冲,我们自己都傻眼了,光飞机就干掉了敌人六成主力舰,预定地主力决战泡汤了,主力部队毫发未损开到夏威夷,虽说没能全歼敌主力舰队,倒还是赚大了。”
“另一方面。林加延海战,海空潜密切配合,重创敌联合舰队,还差点把敌人堵在海湾里包了饺子,虽说马升宇临阵撤退之事有待商榷,但仅仅损失了几艘老式巡洋舰,就完成了先前打算损失整个方面舰队来解决的任务,同样是赚大了。”
“正因为大赚了这两笔,南洋的敌联合舰队一时丧失战力,我主力部队又得以迅速分兵回援。南方战区制海权确保无虞,我军输送补给船队畅通无阻。南洋方面的进展才会如此神速。”
“有了以上前提,印度攻略才能如此自然而然的作为正式提案拿出来。其实呢,印度攻略也好,美洲攻略也好,澳洲攻略也好,军方都是认认真真做过兵棋推演的,推演的结果也都曾如实上报领袖以备参考。”
说到这,刘百良顿住了,挤出所谓诚恳的目光,向领袖那边寻求支援。
“报告我都看过了。”千桦实话实说,“根据报告里的设定条件,我自己也在电脑里做过推演,结果大致相符——总参还是很用心的。我很放心。刘元老,你继续说,为什么总参最后选择了以印度攻略为正式提案。”
刘百良点点头。喝口水,凛然道:“主战略方向决定一切。”
“主战略方向在哪里?亚欧大陆,世界岛。主战略是什么?打通亚欧大陆,建立与盟国地联系,同时解放协约国的亚非殖民地,削弱其战争潜力——”
“登陆美国为了什么?为了牵制美军?还是为了牵制我军?美国的重心在东部,登陆西部能砸烂多少坛坛罐罐?明说了吧,撑死了,我们也就能在太平洋那头维40个师作战,要这么干,印度洋到只采取守势,我们与盟军会师的惟一希望就是干掉俄国,惟一通道就是那条与中德不同轨距的漫长铁路。”
|L了滩头阵地,还要往内地建立掩护阵地,掩护阵地巩固了,再去攻城,打下一两个港口,再通过港口接收援军和补给,再慢慢往周围扩张。可美国人也不傻啊,美国铁路那么发达,通讯又那么发达,一发现我军登陆,电话一报,地图一看,命令一下,火车一上,几个团几个师涌过来,把你围个水泄不通。”
“是,我们有两栖装甲部队,我们还有航母,有战列舰,一开始拼死了打,是能夺下一片地方,可这跟登陆瓦胡岛的时候不是一回事。瓦胡岛是被我们围死了,敌人打死一个少一个,我军则
断涌上来;地方小,也不用考虑补给,战车从北岸开用停车加油;不用考虑反游击,最多几个败兵躲进山里,迟早饿死。”
—
“换到大陆上,完全不同了,就拿俄国来比照,德奥牵制了俄国的绝大部分兵力,我们还在远东打得那么吃力,美国是不用考虑本土两线作战的,工业力又远在我国之上,让他们坐在本土设防以待,我们辛辛苦苦跨海去攻,这不是犯昏么。”
“归根结底,我们是绝无力量在美国本土击败美国的,美国西部将成为我军的绞肉机,而我军最终还是要被赶下海地,这会对士气民心造成严重打击。而美国人很可能会因为本土被荼毒而更加同仇敌忾,恐怕不打到我们本土是不肯罢休的,往后地和谈之门可就难打开了。”
刘百良顿了顿,看到莫宁还是一副不信任的表情,摇摇头,又喝了口水。
“刚才说的,也许有人还不能理解,我就简单说一下兵棋推演的结果吧。要登陆美国,全面平定南洋是前提,否则船只不够,登陆作战将后继无力,由当前南洋方面的进展来看,起码要到56月份美准备。估计在此期间,美军可完成3040个师的编组。我军在优势海空支援下,初期有可能夺取沿海狭窄地带为据点,并通过沿海的南北纵向铁路连为一气,并在巩固登陆场后的36个月内,将登陆到40个师,这时,经过一段时间补充重整的美国海军将想法太平洋的活动,海军压力增大,我们也将无力维持更多陆军部队在美作战。”
“战事进入1916年,美军兵力将进:达到90个师400人,海军在年底之前估计可补充7到8艘无畏舰和大量辅助舰只,基本战力可恢复到珍珠港之前。即便全力支援,派遣军最多也就能撑到17年初——届时半数以上师团将被彻底歼灭,总16年秋主动撤出,估计在此期间,我军伤亡地兵员将超过等于参战各师全部打光了一遍。”
“就算是这样,”刘百良突然加重了语气,“根据对俄作战兵棋推演的最好结果,也要到16年中期才能解决俄国,德军最快要:|能将东线兵团调回西线,帝国的援军则要到16年底才能奔赴时候,美援也该源源不断抵达欧洲了,经过本土实战磨练的美军,战力将更为可观,从这方面来看,大概还要感谢我军给了他们锻炼地机会。”
“而我们呢,在大洋那一头消耗大量兵力物资,到底得到什么了?定为泛利益圈的印度洋、波斯湾沿岸,还有澳洲,都好端端地留在英国人手里,可到了这时候,回过气来的美国海军也该筹划太平洋大反攻了,就轮不到我们选择对手啦。”
莫宁听到这里,摘下眼镜,认真地盯住刘百良:“可照刘元老说地,若是不打美国,美国就有能力在1916大举支援欧洲,我可不认为摆摆迷魂阵就能把美国人拖两年,手头有60个师的时候他根我们登陆,不是吗?”
刘百良没有直接反驳,语气反倒平静下来。
“在那个世界的一战中,印度为英国提供了80万兵员,~新西兰提供了超过50万兵员,占英帝国动员总兵力的百分之还从印度和澳洲获取了大量战争物资。如果我们进攻印度,同时摆出进攻澳洲的姿态,英国非但无法得到这些地区兵员和物资的支持,反而要分兵保护,可投入欧洲战场的兵力势必有所削减,不足的物资也不得不伸手向美国要,一定程度上就抵消了美援对英法的增强效用。完全未经实战的美国菜鸟到了欧洲战场,也需要时间整训适应,初期的战斗力有限,很难起到决定作用。”
“再者,若能如兵棋推演的最好结果,于16年中期打通线,巴尔干方面的形势又正常发展的话,我国与盟国之间就开辟了一条新的交通线,与通过俄国的交通线相比,前半段是海运,后半段的铁路里程又只是过俄铁路的三分之一弱,援德效率将大大提高。同时,进军波斯湾也将切断协约国经过波斯的对俄援助路线,解放波斯后,我军将与盟军联为一气,形成紧密的对俄陆上包围圈,更有效地打击俄国,进一步瓦解其斗志。”
千桦看了一眼正低头擦拭镜片的莫宁,觉得时机到了。
“不错,主战略方向决定一切。”
//com//不懂,你怎么就硬往枪口上撞。”
宫门外,张志高拦住了行色匆匆的莫宁。
“真理是越辩越明的。”莫宁爱理不理,就要踏进自己的黑色王虎轿车。
张志高拍拍自己那部显眼的白虎轿车:“上我的车吧,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莫宁那警觉的目光从厚厚的镜片下面斜瞥过来:“有什么好谈的?”
“关于未来。”
“未来?”莫宁轻蔑一笑,快要迈进自家车门的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张志高那边。
“去贤良寺。”张志高附在车窗旁吩咐司机道,说完亲自动手,为莫宁拉开车门。
车子前后座之间,安置有厚厚的可动隔音板,由后座控制收放——这是所有集团要员座车上的必备。
轿车颤抖着启动,开上长安大道,穿过巍峨的正阳门城楼,转个弯,向忠孝区(东城区)徐徐驶去。
静默了好一阵,莫宁才轻轻开口道:“老师的忌日已经过去很多天了。”
贤良寺正是前集团二号人物文易的墓地所在。
“现在去还不迟。”张志高双手交叉在膝前,淡淡应道。
莫宁摘下眼镜,闭上眼睛,疲惫地吐了口气。
“十年了,像做梦一样。”
“是啊,十年了,你我也该重新集合在文老师的旗下了吧。”
莫宁眼皮一颤:“什么意思?”
“我们的分歧,是从集团领袖承继的问题上开始的吧。”
莫宁从上衣内袋掏出一块小绒布,漫不经心地擦拭起眼镜来。
“是,那时我的确有私心,推举刘千桦接刘云地班。提出领袖皇帝一体、集团立宪制,是讨了刘云的好,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我承认。”
张志高的口气不像是在敷衍。
“找我来,就为了算旧帐?”
张志高微笑摇头:“开宏二年我的内阁倒台,一是经济危机,二是暴民没及时压制住,形势所迫,不干你的事。后面我们不是又合作了嘛。”
莫宁嘴角一蹙,放下绒布。双手戴回眼镜:“合作而已,未曾合流。”
张志高点头表示理解,目光投向车窗外的熙攘街景,突然话锋一转:“知道吗?陛下在聚集自己的势力。”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如果陛下的意图是打破目前地宪政、实行君主专制呢?”
莫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有那个力量吗?”
“我希望她跟我们一起,向老师努力的方向前进。”张志高故意答非所问。
“老师努力的方向?老师努力一辈子的东西,军方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倒,十年前那场变乱的真相,想必你也很清楚。”莫宁一脸的不以为然。
“事后军方不也自己清除了祸根?没有某人的默许,那样位高权重的军内大老,怎么会被人如此离奇的做掉?那个人一死。世界倒安静了,十年来集团内部坚如磐石。我们跟军方地合作还是很融洽的嘛。”
莫宁冷笑道:“融洽?倒不如说经过那一次事变,大家都看请了自身地无力感,不得不向军方投降吧?”
张志高倒是泰然自若:“随你怎么说,但你不能否认集团目前正处于空前的团结状态,我们与军方在根本利益上是一致的。”
“一致?你确定?”
张志高高没有正面回应。
“前两天杨正金私下里跟我说。”说到这里,张志高刻意停下来,观察莫宁的反应。
莫宁又摘下了眼镜,两根手指捏住,晃来晃去,一言不发。
“希望我们在建立举国一致体制方面再用一把劲。把国会剩下的宪法大权暂奉君上并转授战时内阁。”
“终于要解散国会,建立法西斯专制了吗?这就是文老师努力的方向?”莫宁轻蔑地哧了一声。
“听我说完,条件是战时内政委员会由我们实际控制,军方只进行必要的指导。还有,战争一结束立即恢复国会的合法权力。”
“你们?你真以为你已经控制了整个文官系统?”
“不,所以我请你上我的车。”
莫宁沉默了好一阵。直到贤良寺的山门与宝塔定格在车窗外。
他突然转过脸,没有眼镜隔挡地浑浊眼睛里透出失却已久的刚直与悲悯。
“去老师面前,像以前那样,堂堂正正的吵一架吧。”
——
中南海,瀛台。
一桌琳琅满目的宴席,一位洋装女皇,一位唐装女官长,两位刚从前线返回地战争英雄,四名衣色各异的同党——人不多,气氛却很热烈。
女皇正亲自为两位英雄授勋章:高一点,宽一点,方脸的那个,正是率军最先冲入檀香山地陆战装甲1旅旅长潘国臣;矮一点,精壮一点,西瓜脸的那个,乃最先率空降兵踏上瓦胡岛的陆军航空兵第九特务联队联队长梁根生。
很快,两人胸前都挂上了四等白虎和六等青龙勋章各一枚,未及谢恩,女皇又伸手去解潘国臣的肩章。
“皇上,这是……”
潘国臣大概还没调回时差,眼睛里直犯迷糊。
“从现在起,你是将军了。”女皇陛下优雅地向他回应一个摄魂掠魄的微笑,把手中描龙带锚的海军准将肩章举到他眼前。
潘国臣却丝毫无感女皇陛下的魅惑之力,目光越过女皇的肩头,激光制导般地死盯住了手捧托盘在旁侍侯的女官长叶镜莹。
千桦一眼洞察天机,把已经凑到潘国臣眼前的肩章收了回来,回身递给叶镜莹:“镜子,你来给他戴。”
叶镜莹口称遵命,便笑吟吟地上前为潘国臣戴好肩章,那番爽朗大方,倒把潘国臣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千桦忍住笑,转向一旁肃立如杆的帝国第一位空降兵指挥官:“梁根生,还有你,你干的活更危险,你们两人中,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终于等到你平安回来了,朕终于松了口气,来,这是你的。”
说话间,玉指轻动,为梁根生换上了金光闪耀的准将肩章。
梁根生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扑然单膝跪地,其声带泣:“谢~谢陛下厚恩!”
//com//来吧,不必拘礼。”
见梁根生还跪着不动,千桦宛尔一笑,伸手去扶,更惹得梁根生一番感激涕零。
围观的四个同伙不约而同,以摧残掌骨的劲头拍起巴掌来。
虽说这是一次小众聚会,似乎不如当着千军万马获勋受衔来得荣耀,但潘梁二人显然对当前的安排十分满意,尤其梁根生身上熊熊燃烧的忠诚之火,耀然灼热了这二月晚冬的清冷空气。
“好了,都坐。”
千桦牵起银绣百合花的裙摆,轻然回到铺着金线鸾凤垫子的御座上,优雅与亲切共生的魅惑笑容下面,不自觉地张显着深浅难测的威权之力。
“潘国臣和梁根生给大家做了榜样,朕很欣慰,你们其他人近几年的表现,朕也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朕就是要锻炼你们,提拔你们,为帝国储备人才,为朕分忧解难,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不要放在心上,一心做好本职工作,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说到这,脸色一变:“有人说朕在聚集势力,笼络人心,意图废除宪政、复辟君主专制——你们怎么想?”
武海松正色道:“说这种话的人,不但不解皇上为国为民坦荡之心,反而妄加揣测,恶意污蔑,实在该死,倒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如此不知好歹。”
千桦摆摆手,倒是安然无谓:“算了,民主宪政嘛,怎么能不让人说话?方天华,你觉得呢?”
方天华推了推鼻梁上新配的金边眼镜,一派“不得了”的严肃模样:“虽说民主宪政。凡事也得有个限度,何况决定国运的大战正在进行,更要上下一心,举国一致,方能最有效地支持战争。凡扰乱人心、动摇国本的言论务必严加禁绝。像谭嗣同那帮不识时务地反战分子,政府早该有所行动了。”
“那为什么政府到现在还不行动?”武海松问。
“大概是派系斗争的干扰,张志高为首的文官系统担心军方完全掌控内政后,会导致军国化的不可逆转,即使到战后也无法恢复宪政。不过最近似乎达成了交易,以文官系统实际执行内政委员会的大部分权力。条件是停止国会一切机能,大权移交杨正金为首的战时的内阁。这样一来,谭嗣同一党不但没办法在国会闹腾,战时内阁又有了无限立法权,随便搞出个新闻检查法、禁绝反动言论法什么的,再闹就扔进监狱。不过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反战分子都是极少数派,成不了气候。”
“防患于未然嘛,当前我军战无不胜,国内自然热情高涨。一到战事不利的时候,这些家伙就成大麻烦了。”武海松说。
“还有。就是皇上的态度。”方天华补充道。
千桦故做惊奇地“哦”了一声,一点点展开手上地雪色绒扇,徐徐道:“这跟朕的态度,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毕竟是集团领袖,这种关系国本的天大之事,皇上没个暗示,下面也不好擅加妄动,大概谁都不愿做破坏宪政的出头鸟,授人以柄,影响自己战后的地位。”
千桦听罢冷笑摇头:“方天华。你高估朕了,五年来一向是五元老决定好事情后,再走程序通报朕一声而已,朕手中的决断权是看着五元老的脸色来使的。朕何尝敢有一次绕开五元老自作主张?刚才你说的,张杨两派的交易,才是关键。朕地态度?在他们眼中根本就可有可无。”
武海松颤动起他金属面具般的大脸:“皇上,总有一天,形势会变地。”
千桦点头道:“是的,总有一天,但还很遥远。这场战争,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五元老率领集团进行的战争,但朕必须支持他们,这不仅是为了五元老和整个集团,也是为了朕自己,更为了父皇缔造的这个帝国,朕的这番信念,你们务必要牢记在心。”
大义所在,众人皆同声称是。
突然话锋一转:“只不过,支持他们,不等于朕就完全没有自己的主张,朕不想这国家完全被门阀权贵掌控,也不要一直向军国化法西斯化的道路行进,朕想要打造更完美的国家,因此需要自己的力量,你们愿意成为朕的力量吗?”
众人一并离座下跪,方天华抬头代言道:“皇上,十年来,我们一直是作为先皇与皇上地力量而存在的,请皇上明鉴。”
“你们的心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快起来吧。”
众人这才遵命回座,稍稍坐定,方天华又道:“我等才能有限,力量尚弱,恐怕难负皇上厚望啊。”
千桦知道他的意思——大概是嫌提拔得慢了,却不动神色,一边把玩着手中地扇子,一边轻缓开口道:“你们的才能,十年前怎样,现在又怎样,朕心里都有数,朕也没有把重任全都抛到你们六人肩上的意思,但只要你们好好干,战争结束后,五元老未必不可能换成六元老。当然,这战争一定要打赢了,战败地话,大势就不是朕所能影响的了。”
方天华大约也感觉到自己出言不慎,忙不迭地表了一番忠心,被千桦微笑打断。
“既是要完全进入战时体制了,朕以为,你们的工作也应该稍微调整一下、交代一下。”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事关各人前程的新安排。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张志高执掌内政部是迟早的事情,方天华,你继续跟紧他,调动的事不用你担心,总理政务厅和内政部都有朕的线——有问题吗?”
“没问题,听由皇上安排。”
“参情处本是顾英扬的地盘,大概是跟刘百良一派起了冲突,战争一开始就被放逐到东南方面军,武海松,你要抓住机会加紧渗透,适当的时候,你会碰到同伴的。”
“是,一定用心尽力!”
“潘国臣和梁根生继续在原部队任职,在一线多挣些功勋,带出一批忠心的部下来,威望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会上来的。”
“是——”
//com//代表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部提出战略方向提案。
提案自然不光是单单说一句“打算攻略印度”了事,但也没有对在座的盟国代表进行透彻的说明,只是以大哥大的立场,向众小弟指明了今后牢固不变的总战略方向,以及各小弟应分担的义务。
还有,帝国单独进行的西伯利亚和中亚作战通常是不必对盟国详加说明的,相关内容理论上是在大本营会议上修订完毕后,或呈大本营-政府联席会议深入讨论,或直接恭请皇上圣裁,但实际上,任何重大策略变动都会由集团会议事先决断,再来走程序溜过场。
今天的会议自然就是以印度洋攻略为中心。
在安排攻略兵力之前,首先清算了盟国现有兵力:
老大中国,117个步兵师和57个装甲/骑兵旅。
详细情形如下:
57个1912年编55,6个撤回休署16个;
55个1912年编个,未部署6个;
5海军陆战步兵师,已部署3个,未部署
25个装甲旅(4海军陆战装甲旅、机步旅),已部署18个,未部署7;
32个骑兵旅,已部署27个,2撤回休整中,3改装中;
另计划于1915年度新建33甲类步兵师、10以乙类步兵师为编制基础、以卫戍占领区为主要任务的警卫师,以4装甲旅。
已编入大本营预备队的兵力包括:
由蒙古方面军调回的禁卫第1军(禁1、2。禁骑1旅)和禁卫(禁34师,禁骑2);由东北方面军撤回的第12军(步23、24);这62旅在完成换装休整后将作为为重要地机动打击兵力返对俄战场。
因损耗过大,由蒙古方面军调回休整的装甲第2(装46、7旅),正全面换装适应两栖作战的新装备。
由东北方面军调回的骑兵4(骑26、27、30旅),打算改装为适合沙漠戈壁作战的装甲骑兵旅。
原隶东海方面军,完成夏威夷作战后陆续回归本土的陆战第1军(陆战1师、2师、陆战装甲1、2旅、陆战机的两栖打击集团,适时投入最需要的方向。
完成动员后尚未参战的单位有:
第26军(预步51、52);第30(预步5560师);预备步兵第53、54、56-65;预备轻步兵第152153、155-158;共22个。
——
老二日本,陆军完全动员后有18个师团4预备混成旅团、立骑兵联队,总兵45万人。
其师团编制为帝国1912重步兵师的较少,全师兵力约2人,配备36门火炮和180轻重机枪。
陆军武器弹药八成以上可自给。
其中:
常备军——7个常备步兵师团(近卫,第1、235、6、7);3常备骑兵联队(近卫,第1、第2);独立炮、工、辎、守备部[7计18万人。
预备军(架子部队)——11个预备步兵师团(第成旅团(第1-4)预备炮工辎部队
——
老三朝鲜,动员后全军10个师、1个预备旅、3独立步兵团,总兵力25万人。
每师约2人。36门火炮和120挺轻重机枪,~争中缴获自俄军地枪炮。武器弹药仅三成可自给。
其中:
常备军—4常备步兵师(禁卫,第1、23,3个独立步兵团(第101、102、
预备军(架子部队)——6个预备步兵师和1个预备旅,部队若干,合计15万人。
老四暹罗军5师又2个团,老五越南复国军3师。
五国合计153师,57个装甲/骑兵旅,5预备旅、5独立步兵团和3独立骑兵联队。日海军各有1个直属陆战旅,以上野战部队总兵力超过300人。
帝国陆军航空兵开战时有100中队,1100多架飞机40艘飞艇,此时已40个中队编入南方方面军和西南方面军。预定开春后将有超过50个中队编入直接对俄作战的各方面军。
对敌方兵力的估计如下:
俄国方面——俄军总兵力110师,当前用于对抗华军的兵力不超过20个师,鉴于德奥已断然发动春季攻势。俄军近期内不可能增兵到东方。俄军航空兵总共有30中队300架,可用于东方战场的约为5个中队。
西南方面——缅甸英印军1个师又5个营为基干,约两万期内有可能得到印度方面增援。飞机3中队30架。
南方方面——马来亚英印澳军等七万人、英属婆罗洲3500,荷属东印度包括土著军在内约七万人,近期内很难有变化。估计马来亚之敌配备飞机150,婆罗洲之敌有1个中队
//com//前提,计划在5前对联军兵力做出如下配置:
拟在印度方面(含缅甸方面)动用总共50个师又9个特种兵旅的重兵打通印度洋交通线。
在西伯利和中亚方面动用总共53个师又50特种兵旅,打通亚欧大陆交通线。
在北太平洋方面动用日军6个师团解决勘察加、阿留申、阿拉斯加,击加拿大和美国西海岸。
东海方面大致以810师兵力充实夏威夷和中太平洋诸岛守备,完成瓦胡岛要塞化建设,同时徉击美国西海岸。
东南方面兵力由当前的不足5师增加到10师,准备进行巴布亚-所罗门作战以压迫澳洲。
中国本土驻防以10个师(含5新建师)为基干。
日本本土驻防4预备师团为基干。
朝鲜本土驻防以3预备师为基干。
罗本土驻防以1个预备师为基干。
越南驻防以越军1个乙类师、华军1个甲类师为基干。
菲律宾驻防以华军3甲类师为基干。
至于正在进行马来亚作战的第一南海集团和正在进行婆罗洲、荷属东印度作战的第二南海集团,鉴于进展速度远超预期,拟将前者兵力由12个师又1个旅(含盟国部队)减少到8师,后者兵力由8个师又1个旅减少到7师,调整后的两集团除了要继续完成攻略任务外,还将担负各自占领区的治安整理,直至新编警卫部队接手。
以上的部署计划中,堪称重中之重的就是印度洋攻略部队的编成,攻略部队预定由10个师为基干地西南方面军40师又9个旅为基干的印度方面军组成。前者各部早已进入攻击位置,预定于明天也就是1月日发起总攻,后者的编成则还处于纸面状态。
为组建印度方面军,拟从已完成越南攻略的第6集团军抽调6师——第65军(预步129、130),第68(预步135136师)和~1军(越南第1师、第2)。
从完成了菲律宾攻略的第7集团军抽调7个师——第9军(陆战步18师、步115),第54军(步107、108)和第56军(步111、112师)。
完成夏威夷攻略后转入大本营预备队的陆战第1军(2个陆战装甲/机步旅)。
以上14个师4旅在前期作战中积累了相当的两栖战、丛林战、山地战经验,将作为方面军的核心骨干,运用于重点方向。
拟从第一南海集团抽调作为预备队的朝军禁卫师和陆战1旅,以及尚未投入战斗的亚太解放军第3(南洋义勇军第303步师、南洋义勇军第304步师)
拟从第二南海集团军抽调作为预备队地日军近卫师团和陆战
从朝鲜国内抽调剩下的3常备师。
从日本国内抽调3常备师团(第1、57。2预备师团(第11)。
从帝国大本营预备队抽调13个尚未参战的预备师:第30(预步5560师),第26军(预步51、52),预备步兵(重装)第5354、56、60和预备步兵(轻装)第152153155、157、
此外,从蒙古方面军调入大本营预备队的装甲第2(辖3装甲旅),将在完成两栖装备的换装后加入方面军。
方面军的后续支援部队,将从大本营预备队的新建部队和完成指定战区作战的第一和第二南海集团中抽调。
“……总而言之,到今年5份,日军要往北太平洋方面投入团,往东海方面投入2师团,往印度方面投入6个师团又1个旅。国内只能留4师团。往印度方面投入4个师又1个旅,往西伯利亚方面投入3师。留驻3个师。罗军5师中的4个,越南军3个师中的2,都要与盟军一并投入战场。有什么问题吗?”
刘百良说罢,凌厉地目光往诸盟国代表脸上扫了一圈。
朝鲜代表团长战战兢兢地举手道:“这个,我们朝鲜人,又要到西伯利亚作战吗?”
亚俄战争中,作为藩属参战的朝军在尸山血海闻名地赤塔攻略中付出惨重代价,以至大部分参战官兵因此而丧失战斗意志,西伯利亚从此成为朝鲜人的噩梦,朝方代表会有疑虑也是理所当然。
“都调查过了。要征调的3师,兵员基本来自冬季气温极低的朝鲜北部,比较适合在西伯利亚作战,且这3师都是用亚俄战争缴获的俄国武器所武装。派去西伯利亚后,可依靠缴获的俄军弹药进行补充。这些部队的任务也很简单,主要是保卫铁路沿线。讨伐游击队,不会用于围城作战。”
下巴蓄着一绺小尖胡的朝鲜代表还是不依不挠:“这样说来,预定用于印度方面41旅,上国是否能包下他们的给养弹药?
“给养自带,自行补充,你们是100养1个兵,不可能负担不起吧?弹药嘛,原则上是自带自补,不足部分,参照英联邦与其自治领地做法,通过两国间贸易解决。情况紧急时,可向友军求助,友军视情予以协力。”
朝鲜代表皱起眉,欲言又止,面对宗主上国,实在不敢太过造次。
那边厢刚压下了朝鲜人,这边厢日本代表又发话了:“请问参谋总长阁下,派去印度洋作战的我国部队,我国有无军令权?所需给养、弹药、船只,贵国是否予以分担?”
刘百良心里冷笑一声,斩钉截铁道:“无庸置疑,最高军令权当然在联合大本营,次而为方面军司令部,再次为集团军司令部,再次为军司令部。预定部分贵军将混编入亚太解放军各军,部分贵军单组为一两个军团,也就是说,贵军派印部队的最高军令级别为军级。至于给养弹药船只,依据贵国的国力,自带自补自运应当不成问题。”
“什么不成问题?北太平洋地6个师团,东海的2个师团又要打仗,日本的国力……”
“别忘了,你们也是100人养1个:惠,给养就不说了,贵国兵工生产的情况我们也很清楚,维持14师团的作战有什么问题?还有,贵国的120吨商船,难道打算保留下来做协约国军的战利品吗?”
日本代表脸一红,无话可说。
武士道精神的软腹之一,就是怕人家骂他怯懦。
//com//国会议事堂,东偏厅,一张椭圆长桌前,围坐着八位政党领袖:中民党总裁张志高、自民党总裁孙文、大公党总裁康有为、铁血社主席江治(退役海军少校)、兴华党总裁蓝天蔚(退役陆军准将)、青年党总裁韩新火男爵、公明党总裁谭嗣同以及社民党总书记鲁道明。
这八人所领导的政党,占有国会参众两院百分之九十五的议席,以及各省县议会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议席,在连续运作了二十年的代议制度下不断发展、成熟、整合,触角伸展至社会的各个层面,可以说,每个党所占有的每个国会议席后面,都蕴涵着影响、动员数十万民众的力量。
这其中,中民、自民、大公三党(包括其前身)组成的联盟已有近二十年的联合执政经历,以渐进改良和保守稳定为基本政见,但三党内部派系众多,纷争迭起,缺乏坚定纲领。即便如此,由于掌握强大行政资源,背后有财阀和军方支持,又都是宪政的先行者,选举经验丰富,就承宪元年大选的结果来看,执政联盟地位还是相当稳固。
铁血、兴华、青年三个激进国家主义政党则是近十年来逐步兴起的政治势力,因鼓吹军国主义和“尊皇攘夷”,颇受军方青睐,在“后”也就是25岁以下的年轻一代中也有较大影响力,其纲领;有力,故在承宪元年大选中收获颇丰。这三党组成的联盟又称“国家主义阵线”。
秉承民主和民生主义的公明党在承宪元年大选中击败大公党,跃居众院第三大党,并与主张社会民主主义的社民党组成所谓“左翼联盟”,声称代表工农和小资产阶级利益,主张改善民生、改良民主。反对穷兵黩武、军人干政。
“不行!”只听左翼联盟盟主谭嗣同一声怒喝,会议乍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绝对不行,这是借口,军阀权贵摧毁宪政的借口!”
“请谭总裁说明白点,谁是军阀权贵?”以《军国民》一书一跃成为“铁血主义总旗手”地国家主义阵线盟主蓝天蔚冷笑反问道。
谭嗣同毫不相让:“谁拿国民的血肉来换取他小集团的富贵发达,谁就是军阀权贵!”
蓝天蔚一巴掌拍到桌上:“那么在为国为民浴血奋战的帝国军人背后说黑话放黑枪的家伙,又算是什么东西!”
“两位稍安勿燥,有话好好好说,好好说。”康有为忙着做和事佬。孙文则偏向一旁抱臂不语,这已足以显示两人对那个史无前例的“举国一致”案的态度。
事实上,早在这次会议前两天,张志高就私下找他们商量过,拍着胸脯保证了一通,康有为一开始还颇有微词,但一听这其中有皇上的意思,便转而声称百分百支持,孙文先是唯唯诺诺,回过头又说还要听取党内高级干部意见。临到此时呈现骑墙姿态也就不足为奇。
所谓“举国一致”案,就是效仿欧战爆发后的德国国会。由国会立法,主动放弃宪法规定的所有权力,奉交皇帝并转授战时内阁。其中又有根据国情附加地条件,即国会各委员会作为相关部门的顾问机构和监督机构,赞襄大政,检举清督。
张志高并不担心康有为和孙文。
康是坚定的保皇党,虽然也曾保过前清皇帝,但事实证明,他和他的儒者弟子们对爱新觉罗氏的忠诚并未胜过对君主立宪制度的忠诚,这也是存在了十年的保皇党得以在刘氏皇朝建立后成功改组为大公党并继续留在执政联盟中的前提。康的君主立宪主张。原本介于欧陆早期开明专制与德意志帝国的实君立宪之间,因此,既然德意志帝国能做,中华帝国又有何不可?何况在他看来。臣子本来就该“仰承圣意”,昭应明君圣主地为国之心,当今女皇陛下的圣明无庸置疑。因此既然陛下有意如此,臣子自当精诚执断,以慰圣安。
“宪法?宪法本来就是人造地,为了皇上,为了帝国,再造一个法不就行了?”
这就是康对宪政的基本态度。
至于孙文,虽然也有那么一点理想,那么一点豪情壮志,那么一点原则,那么一点百折不挠,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那自民党的基本盘,还就是民族主义加几分江湖义气,什么洪门,哥老会,这个帮那个派,说不好听的,自民党者,江湖党也。江湖是什么?黑社会?不一定,有的可算是中国原生态的商会、工会、农会,但与新型的农工商会不同,这帮人是不会关心民主也无心于人权的,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现实利益,现钞或官位,只要给足利益,他们什么都愿意做,偏偏他们在思想陈旧的落后地区还有那么些影响力。这样地江湖党,自然是政府的好走狗,便宜,量足。美中不足,有点臭,还有点毒。
简单来说,早在找孙文谈话之前,张志高早就派部下把自民党的大老收了个遍,故才如此胸有成竹。
国家主义阵线与江湖党不同,他们是真心信仰国家主义、铁血主义、军国民主义,诚心诚意尊皇攘夷,巴不得帝国大杀四方,一统环宇,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加危险。但现在还远未到考虑他们危险性的时候,战争时期正需要他们,他们地活动是兴奋剂,每一张海报、每一篇文章、每一场演说、每一幕戏剧,都是政府希望人们吞食的的吗啡与摇头丸。只要有利于战争,有利于尊皇攘夷,这些人会不惜一切代价。
“命都可以丢掉,何况几页废纸(指宪法)。”
蓝天蔚曾豪气万分地对张志高如是表态道,反倒让张志高感到些许悲哀——20年地宪政实践,却培养出视宪法如废纸的议员来
还需要花点力气的,就是这帮软硬不吃的左翼联盟。
对付他们,张志高还是有点自信的。
//com//午饭前结束,张志高走出厅门时,长出了一口气。
口才是次要的,大势与利益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存在。
欧洲的社民党人,无一例外都投向了他们的祖国和政府,全心全力支持本国打仗,你中国的左翼联盟闹腾个什么劲?
再说了,又不是彻底废除宪政,议员也并非就此回家吃闲饭,战时内阁还是需要大家做顾问的嘛。只要立法规定清楚了,战争一结束立即回复战前政治常态,到时即便军方顽固分子擅自行动,大义所逆,天下人人尽可讨之,何况还有圣明亲民尊法重宪的女皇陛下在那里,反动势力是跳不起来的,事实上军方也无意将战时体制千秋万代永不变更嘛。
说到史无前例,这世界大战倒也是史无前例,形势在变,对策不可不变,为此大战开一特例,又有何不可。
说到人民福利,说到民主人权,想近年来列强以贸易壁垒遏制我工商,以金融黑手扰乱我经济,以至业者破产,工人失业,哀号遍地,饭都没得吃,还谈什么福利,谈什么人权?不彻底扭转这畸形的世界秩序,国民的福利与人权就永远捏在洋人财团的手里,时不时给你整个经济危机,搞得你百业凋敝国库拮据,一点一点勒到你死,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奋而反击,趁此欧战良机,一举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有了稳定公平的新秩序,工商发展了,国库充实了,才能更好的给国民予福利嘛。老百姓都有活干了,生活有保障了。还有些闲暇读书看报听演说上夜校,民主才能进一步普及嘛。
最后还有一点,就算你左翼联盟全投反对票,执政联盟与国家主义阵线加起来,还是能以三分之二多数强行通过议案,但为什么还非要寻求你左翼联盟的支持?你们左翼联盟的议席虽少,却也是代表了一部分国民地,创造举国一致的局面,绝不是搞多数人的暴政,用强权用暴力压制不同声音。而是要尽可能让国民了解事实,明晰道理,体谅大局,自觉自愿加入其中,以积极主动的精神为战争做贡献。
好说歹说,费尽口舌,谭嗣同总算点了头,张志高却并不感到大有成就,反倒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战争是一定要打赢的,可战争结束后国家就一定能恢复常态吗?
单纯信任杨正金的承诺就可以了吗?
张志高觉得。什么大义,什么女皇陛下。在暴走的军头面前不过是一层单薄的窗纸,一捅即破。
十年前他已亲身领教过了,被献祭的除了他最敬爱地导师,还有他最珍爱的一对儿女……
想到这里,心里被什么东西绞住一般,不觉斜倚在一根大理石圆柱后,一时竟动弹不得。
只要我活着,一定……不,这种誓言跟放屁差不多。
需要力量,更多更强的力量!
如果无法创造新的力量。就只能借助结盟……要跟谁结盟?还能跟谁结盟?
那个人,真的可以相信么……
223,国会参众两院以百分之百的出席率,百分之九十八的赞成率。通过了《建立举国一致战时体制法案》,决定从翌日起向女皇陛下奉移宪法第四条第八款的一切权力,国会即日起休会并停止选举议员。直至战争结束。
224,承宪女皇下诏,将得自国会的宪法第四条第八款诸权力部分转授战时内阁,由总理大臣负责将所得各项权力通过政府法令分配到各相关部门。
翌日,女皇诏准战时内阁改组,免去杨正金总理所兼内政大臣一职,改由文教大臣张志高兼任。免去邓简大将的国防总部陆军部长职位,改任印度方面军司令官,原职由杨正金兼任。此外,杨正金辞去内政委员会委员长,由原副委员长张志高接任,司法大臣莫宁任副委员长。
举国一致赞襄大政地新局面至此顺利达成,皇帝与政府取得了比一八九六年建宪以前更大的权力,这空前地自由度,却是代表国民的国会给予的,自然也就明正言顺可称之为“民意所向”。
新任内政委员会委员长张志高跳上来放的第一把火,就是召集在京文教界要人名流,在自家公爵府里开了一场西式沙龙酒会。
受邀名流不下数十人,皆为各领域的领袖翘楚。
有的一篇文章一次演讲足以振动洗刷整个思想界,譬如提倡“兼容并包、新旧共存”的公立燕京大学校长、全国教授联合会会长蔡元培;又如白话文运动积极倡导者、创办了包括《新青年》、《汉声》等十余种白话文刊物的“新文化旗手”陈庆同。
有的写一部小说,唱一出戏,或引得市民排队买报看连载,或令万千戏迷不惜重金买黄牛票听一场首演,前者的代表有所谓“鸳鸯蝴蝶派先锋”,创下一部小说再版三十二次、销量爆百万记录地现帝国作家协会会长包天笑;后者有绰号“小叫天”,曾组“同庆班”于内廷伺候前清皇室的梨园长老,现帝国国剧协会会长谭鑫培。
有的拍一部电影,编一部话剧,或可激动成千上万普通人的感情,如筹拍了中国第一部故事片《难父难妻》、号称“中国电影之父”地现帝国电影协会会长郑正飞;又譬如以新话剧《大陆春秋》震动全国,开创开、承年间话剧大繁荣局面,并于承宪二年受封男爵的“帝国话剧第一社”春秋社社长刘艺舟。
还有来自记者协会的笔秆子元老,来自新音乐协会地“洋乐”带头人,来自多个教育基金会的董事,几所著名私立大学的校长、校董,几位社会科学院院院士,几位具有相当影响力的独立文化人,几家主要电影公司老板……
等等等等。
没有别的意思,喝喝酒,聊聊天,顺便向诸位名流讲讲这战时体制下,这文教界能做或该做些什么贡献。
强制扼杀,当然不如激发热情令其积极主动,张志高不想放过任何机会——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com//十六日,设于国防总部一幢凸形大楼内的帝国军需部厅,举国一致体制设立以来首次战时经济委员会扩大会议正在进行。
除去身为委员的财政、工商、交通、农林、科技、卫生诸大臣及所部次官外,还有十位站在帝国财富金字塔尖的工商大亨,五位国有产业监理员,以及帝国中央银行行长、银监会主席、内阁经济顾问、亚太经合会主席、总参后勤处代表、国防总部军需厅长等等,林林总总三十号人,围着大号椭圆形会议桌铺满了整一圈。
委员长暨军需部长马丰对这番景象充满了感情,这会令他怀念起战前担任总理时的美好时光——即便他离开这个位子还不到三个月。
也许两天前其长女与皇位第二顺序继承人——武和亲王刘凡的订婚宴,多少还能慰剂一下这位任职时间仅次于已故文官领袖文易公爵的前总理大臣。
虽说内阁换了个头,各部委实际执行机关却基本还是他马丰在任时的班底,既然杨正金没把握玩大换血,由他马丰来主持重中之重的战时经委会也就顺理成章了。
马丰组阁之前,集团文官业已分裂为张莫两派,军方名义上统合在杨正金旗下,实则暗流涌动,元老之一的刘百良与一度操纵西北系的张遥前自结一党,资历深厚的另一元老胡克自成一派,余者或亲或疏或对立,若即若离,时聚时分,捉摸不定。马丰不敢乱入混水,只认定势力最强的杨正金、张志高二人。凡举大事无不与二人事先会商,达成共识后方才摆上台面,故而行事顺畅无阻。且其人严于律己,不摆架子,不搞拉帮结派,行事认真细致,有“八面菩萨脸坦荡玲珑心”之誉。
小心驶得万年船,本是马丰的座右铭,但战事即开,容不得再磨蹭踟躇。趁着举国一致体制确立的新风,一鼓作气,快刀斩乱麻,将帝国及盟国经济全面纳入战时统制轨道,以期更快更深地发挥东亚联盟各国战争潜力,为战胜敌人提供充分的物质保障——这便是今天会议地主题。
总参提交的一九一五年基本军需计划一星期前就送到了马丰办公桌上。
武器装备方面,为装备新建部队、补充预计的战斗损失和支援盟国,需要90万支步枪和冲锋枪、8000轻重机枪、2500大炮(包括团属、旅属步兵炮)4000具掷弹筒和2500迫击炮。
保证150师、60旅的6个会战份弹药。
海军飞机2000架,陆军飞机3500。合计
战车和装甲汽车2500部。
汽车3部(其中载重汽车不少于15000)。
火车头500,车皮1万5个。
各种铁轨1万公里。
各种油料、煤炭随需随供。油料供应不低于300吨,精煤供应不低于1000万吨。
兵员方面,新建部队和预计补充轮换所需的最低限额为:陆军人,海40万人。
舰船方面,仍按一九一五海军造舰备忘录稳步进行,当年最低限度应完成战舰2、航空母舰2艘、巡洋舰5、驱逐舰和驱逐领舰30艘、潜舰32艘。
船舶征用方面,除继续征用现有的200吨总吨外,战局进行中至少需追加征用120吨总吨。
为备参考,在秘密附件中开列了另一时空历史中1915参战各国的基本军备产量和用电脑预估的美国军备产量:
同盟国方面——
德国(历史值,下同):步枪1155。8000,飞机
奥匈:步枪90万,机枪2500:85,
小计:步枪2055千,机枪C0。大炮炮管5585飞机
协约国方面——
法国:步枪80万,机枪6000,1200,
英国:步枪61万3,机枪6064,炮管3400飞机
俄国:步枪74万,机4250,2106,飞机
美国(预估):步枪80万,机枪8000,1500飞机
小计:步枪2953千,机枪24314,炮管8206,飞机
此外,美国一九一四年的汽车产量即已超过100部,其船舶总吨位达710吨,仅次于英国(近2000万吨),超过东亚联盟全部(约吨)。
预计美国的军备生产将在1917年达+是15年预估数字地三倍以上。
马丰很清楚,要在军备产绝对数方面保持对美优势是不可能的,毕竟有一倍以上的工业力差距,但如果不及早实现国内经济全面统制,恐怕连军方一五年战局的基本需求都无法满足——绝对不可以由于“生产不足”这样的丢脸原因影响到大本营的作战决心。
无须在意美国如何如何,尽力把军方需要的东西搞出来就是了,当然,与此同时也不能忘记培植国力、增强帝国持久战争的能力。
这种时候,经委会下属的计划处就忙碌起来了,从各地搜罗来的数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员,扎起堆来将总参军需计划地诸项数值换算成基本资源单位,比如80万枝步枪等于多少钢、多少煤、多少~多少度电、多少工时、多少产能(生产设施占用,分为轻工重工手工等几类),等等等,一项一项理清后,统筹出一个总额,加上民生所需的基本资源数,跟当前各种资源预估产量一比较,就知道还要增加多少基本资源地生产才能满足需要了。
问题的关键是,怎样才能增加这部分基本资源的产量,又怎样保证这部分增加的产量会真正流向军工生产?
一群数字狂魔组成的计划处显然无法解决这种超出了他们能力范畴的难题。
工业整合统制,战略物资统购统销,股市汇市暂停交易,外汇金银彻底冻结,银行协作联合,民生实行配给制、通过亚太经合会协控盟国经济……种种措施,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却是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把各方面的权要人物齐聚起来,开诚布公地探讨一番,马丰绝然不敢轻率冒进。
有热情,也要有理智,可算是马丰的一贯风格。
//com//北海,德国与丹麦交界的北弗里西亚群岛以西50海里,密的舰队正迎着东方微熙的海天线小心航进。
其中一艘个头不亚于无畏型战列舰的平顶船“皇家方舟”号上,肃立着舰队指挥官、英国海军航空兵创始人霍雷斯*胡德少将。
正值壮年的胡德将军相貌堂堂,周身溢满典型的英伦绅士气质,一身海军少将制服更衬出他的威挺大方——不过这与他的事业并无直接关系。
英国海军对飞机的兴趣,始于亚俄战争。
在东亚联合舰队歼灭俄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南海大海战中,随东亚军出航的英国军事观察员亲眼目睹了中国水机母舰的作业,直观而深刻地认识到了飞机在海战中的作用——最原始的作用,也就是侦察。
在此之前,海军舰队实施侦察的手段,从纳尔逊时代以来从未有过根本改变——那就是舰员的肉眼加望远镜。
肉眼的目视距离是有限的,即便在能见度最佳时,在最高的桅顶用性能最好的双筒望远镜观察,视距也不超过四十海里——事实上,在变幻莫测的大洋上,这样的情况也极少发生。
以此为前提,要扩大舰队的侦察范围,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派出一批侦察巡洋舰到巡逻线上进行侦察,侦察巡洋舰彼此间保持目视距离,通过接力传递信号的方式向司令官的旗舰提供信息。
虽然到了近世,无线电的发明减少了对视觉通信的依赖,但仍然无法解决这样的问题:一艘单独地舰只不可能发现目视距离以外的任何目标。
而在南海大海中,东亚军依靠母舰搭载的水上飞机,在敌我视距之外抢先发现俄舰队。得以提前调整阵势,确保一接战就能占据有利阵位。
双方舰队还没见着面,一方就赢得了先机,不是靠侦察巡洋舰,而是得益于速度和侦察范围远胜于水面舰只的飞机。
有鉴于此,亚俄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1905),当时的海军大臣麦肯纳授命霍雷斯*胡德中校筹建第一支海军航空部队。
胡德找到正满世界推销他们飞机的莱特兄弟,订购了第一批6架飞机,并派出三名海军军官到莱特兄弟公司学习飞行。
次年,有英国政府背景的肖特兄弟公司成立。以俄国提供的几架战场上缴获的中国飞机为蓝本,开始试制比进口地莱特飞机性能更优良的肖特系列飞机。
1907年,皇家海军拥有了第一艘载ARK-ROY台杆式旋转吊车,航速10节,最多可搭载10肖特S1型水上飞机,母舰的首任舰长便是刚刚提衔为上校的胡德。
胡德并未就此满足,作为投石问路的试制品,“皇家方舟”号因速度慢、航程短、适航性差。无法跟随舰队出海作战,只能作为训练舰使用。胡德急切盼望能建造一种速度不亚于最新型侦察巡洋舰的快速载机母舰。
1908年,同样出于试验性质,旧式后甲板的部分火炮和设施,安装了吊杆与舰+|水机,皇家海军总算拥有了第一艘能伴随大舰队出海作战的飞机母舰。
改装毕竟只是权宜之计,随着中国海军新型“海鹰”级水机母舰的公开亮相,英国人感到了压力,专门设计建造一型载机母舰地计划提上日程。
1909年,在海军大臣麦肯纳推进下|
//com//年以来,第一次应邀访问基尔港,中国驻德大使馆三人少校的心情大致徘徊在感慨与不平之间。
自从上次跟那个叫汉森的接待官闹过一次别扭后,周树人对这帮子盟友是越来越不爽,只是不爽归不爽,工作归工作,作为帝国海军驻在德国的第三把手,在一把手病倒、二把手开会开到爆的非常情形下,真正是舍他其谁——想找借口推脱?没辄。
这次的接待官名叫布劳恩,长着一张招人喜欢的大圆脸,多少缓和了周少校的不爽心情。
登上港口西面屹立于基尔运河一畔的那座白色灯塔,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大洋舰队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这位初次来访的中国海军军官面前。
自运河河口往港湾东北的防波堤方向,并肩排开三条充满金属质感与大工业时代厚重感的巨舰舰列,舰体如山,桅如林,炮塔累累,炮管森森,蔚为壮观。
“好多船,好多大船——”
成群巨舰在前,能不心潮澎湃?
虽然出使德国之前,周树人也曾目睹本国镇洋舰队会阅时的壮景,然而当时的镇洋舰队不过有东南西北四岳及龙威、凤翔共六艘无畏舰而已,眼前的三条舰列,一眼数过去,统共二十一艘,其中无畏型巨舰不下十五艘!
“中间那列打头的,就是我们大洋舰队旗舰‘国王’号,去年服役的新舰,装有威力强大的三五零主炮,各方面都不亚于英国海军的新型主力舰。”布劳恩少校指着其中一艘体型最大油漆最新的巨舰自豪地说道。
“你们德国人造地战舰,看起来就是特别厚重、结实。”周树人礼节性地竖起大拇指。
据他所知。英国海军最新型的女王级战列舰,配有三八零主炮,航速高达二十四、五节,性能全面压倒眼前这位“国王”。
当今地球上,能与“女王”正面抗衡的战舰,惟有我中华帝国“平海”级,炮小腿短的德国战舰连小小北海都冲不出去,还是省省罢。
布劳恩见周树人赞叹不已,又得意地介绍起大洋舰队的家当来:“请看,离我们最近的舰列。是第二战列舰中队的旧式战舰,鉴于他们设计上的先见性,在与敌无畏舰的战斗中仍能发挥相当的威力,出于加强战斗力地考虑,编入了大洋舰队……”
第二战列舰中队共有六艘旧式战舰:五艘德意志级——“德意志”号、“波莫恩”号、“西里西亚”号、“汉诺威”号、“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号,以及一艘更陈旧的布伦瑞克级——“黑森”号,这六艘旧舰建造于1900-1904间,主炮都是2双联280毫米,最大航速也都不超过18节,装甲薄弱不说。舰体水密性更是不堪,完全没有考虑到对水下爆炸物的防御。即使被一两条鱼雷轻易推倒也毫不奇怪。
周树人嘴上打着哈哈,心想:与其说她们能“在与敌无畏舰的战斗中发挥出相当威力”,倒不如说她们能为其他新型战舰挡挡炮弹或是打捞打捞落水官兵罢。
与此形成醒目对照的,便是旗舰“国王”号领头的那条舰列——完全由最新最大的所谓“超无畏舰”组成的第三战列舰中队。
七艘巨舰中,除前面两艘装五座双联三五零主炮(一舷可用八门)的“国王”级——“国王”号和“大选帝侯”号外,后五舰全是五座双联三零五主炮(一舷可用八门)配置的“凯撒”级,即“凯撒”号、“菲特烈大帝”号、“皇后”号、“阿尔伯特国王”号和“路易波特摄政王”号。
最远地那条舰列,也就是战列舰第一中队,由德国海军早期的八艘无畏舰组成。前四舰为“赫尔戈兰级”——“东弗里斯兰”号、“图林根”号、“赫尔戈兰”号和“奥登堡”号,配置六座双联三零五主炮(一舷可用八门);后四舰为最早地“拿骚”级——“波森”号、“莱茵兰”号、“拿骚”号和“威斯特法伦”号。配置六座双联二八零主炮(一舷可用八门)。
“那边是我们生力军——”
布劳恩示意周树人往南边的港口深处望去,只见塔吊如林,几条未完工的巨舰舰体与沙丁鱼般密密麻麻的潜艇、驱逐舰之类小舰各自平躺在大大小小的船台上。与大海仅一闸之隔、深入海平面之下的的干船坞中,则沉卧着几条崭新的巨舰。
“船坞里的战舰还没完工吗?有两条好象是‘国王’级?”周树人眼睛紧贴着望远镜问道。
“您眼力真好。东岸两个船坞里的确是‘国王’级地续舰,本来年初就该服役了,贵国取得珍珠港大捷后。我国从贵国提供的相关资料中得到启发,决定趁着两舰还在舾装的时候,在舰体两侧加装防鱼雷隔壁,并加厚水平装甲,增加防空武器,这一改进就耽误了工期,估计要到年中才能完成。”布劳恩还真是有问必答。
“还有那些船台上的最新型战列舰,也会进行相应地设计修正,这都是受了你们那个‘珍珠港奇迹’的影响啊。”
周树人微微一笑,虽然心中颇感得意,却不好在外人面前过分显摆,免不了要先自谦一番,这就是所谓“中国人的内敛性”罢。
“南岸三个船坞里地新型战列巡洋舰,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延误了工期,不,不仅如此,还吸取了多格尔沙洲战斗的教训,改动的幅度远超过‘国王’级,恐怕要到年底才能全部完成。”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效仿我国,用舰载航空兵攻击斯卡帕,不知贵国是否有这样的考虑?”
布劳恩送出一个程序性的笑脸:“不好意思,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那我换个问题,据我所知,英国也有一支规模可观的航空母舰部队,你们的飞艇基地也遭到过舰载机的攻击,如果英军的舰载机群来袭,基尔港能保证舰队的安全吗?”
布劳恩自信地一摊手:“当然没问题。”
“第一,我们的军舰有防雷网,而就你们所说,珍珠港的美舰没挂防雷网。”
“第二,基尔港深处内陆,敌机要攻击我们,先得横穿日德兰半岛,我们在半岛沿岸设有对空观察哨,部署有巡逻飞机,敌机一接近海岸就会被发现和拦截,而我们的舰队接到警报后还有时间采取措施加以防范。”
“第三,基尔港的防空火力……”
周树人突然略带歉意地打断了布劳恩:“对不起,那边,是北边罢,黑压压的一片——是你们的飞机吗?”
//com//|i行,于当地时间1月288时15冲破云层,突然出现在基尔港的德国大洋舰队上空。
为达到奇袭的效果,英国人不惜践踏丹麦王国的中立,庞大的第一攻击波机群实际上是从靠近丹麦领海的阵位出击,借着朦胧晨光自西向东横穿丹麦部分的日德兰半岛,进至阿尔斯岛后再向南突入基尔湾。
空防薄弱的丹麦军既无法及时发出警报,更无力拦阻如此强有力的空击部队,事实上,当哥本哈根的王宫里紧急召开确认情况和研究对策的御前会议时,结束突袭的英国舰队早已远离了丹麦领海。
眼下看来,德国人显然没有防到这一手,基尔港安静地横卧在赫尔的机群下方,没有德国飞机,也没有高射炮的火网。
第一攻击波由第一航母中队3舰队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总共96架舰载机组成,包括36架战斗机、54架雷击机|
战斗机队的三分之一(12架)单纯执行制空任务,余下(24架)挂载小型炸弹,负责突击基尔港附近的一个陆军机
雷击队以9机为一组,在引导机带领下分别选定一到三个目标实施雷击,然而当大洋舰队的锚泊阵形真真切切展现在赫尔面前时,他发现,三列舰列中靠西岸的那一列(也就是由旧式战列舰组成第二战列舰中队)由于离岸太近,处于海图上的浅水区,又有东面两列舰列的屏护,根本无法攻击,而位于东西两列舰列之间、显然是由最大最新型战舰组成的舰列(第三战列舰中队)。只有最末两舰由于缺乏西面舰列地屏护(第2队的旧式战舰舰体较短且比第3中队少1舰),有可能加以攻击。
位于锚泊场东侧的那条舰列(第三战列舰中队8),与东岸之间有足够发动雷击的距离,且处于海图上的深水区,鱼雷不易触底——也只好把打击重点放在这条舰列上了。
三发绿色信号弹从赫尔手中迭连升起,攻击开始!
几乎与此同时,基尔港西岸的一处制高点上射出了当天的第一发77毫米空爆炮弹。
与直接面向北海、开战以来一直作为大洋舰队主力待机基地的威廉港相比,深处内陆的基尔港似乎并不是很迫切地需要强化防空,到年1月,威廉港配置有33高炮连。装备超过12065米气球炮和高射炮、24门最新式40毫米机关炮和~2毫米机枪,而基尔港只有15个高炮连,装备56门77毫米高射炮和840毫米机关炮
然而这些数字地纸面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所有的高炮部队都缺乏训练,尤其缺乏防御航空鱼雷攻击的训练——因为他们只能以陆军飞机作为训练对象,而陆军航空部队对海战实在一窍不通。
德国海军沉迷于体积庞大、滞空时间长、航程较远的氢气飞艇,对天空的投资绝大部分用于建设轻于空气的浮空部队,很少采购飞机,对建造飞机母舰也毫无兴趣,海军航空部队的建设停滞不前。以至到开战后,既没有一架实用化的舰载机。连只能靠基地执行任务的水上飞机也寥寥无几。
海军高层对此毫不在意,德国海军既采取了“存在舰队”战略,大洋舰队就没必要冒险开到大洋深处与优势的英国大舰队正面交锋,只须乖乖躲在由雷场、潜艇、鱼雷艇屏护地赫尔戈兰湾,等待机会,不时往对方的薄弱处咬上几口,一点一点消耗对方地兵力与士气……
既然预定战场都在近海,又有了可以连续十几个钟头甚至几十个钟头巡弋海天的大飞艇,发展那种猥琐的短腿小飞机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于沿海的防空,交给高射炮部队和陆军航空队不就好了。什么?珍珠港的教训?好吧,珍珠港的教训就是高射炮不够多,飞机不够多,那就一个劲的往军港堆高射炮。在军港边修机场请陆军飞行队进驻,还有就是临时把各种各样能往天上打的枪炮七七八八地装到军舰上去,至于人员的训练。训练的方法,基地和舰队防空作战条令地编写,都可以慢慢摸索,一项一项的搞嘛……
于是无论港口的防空部队,还是军舰上的防空枪炮手,大多都还在“慢慢摸索”阶段,对于初次见面地“杜鹃”雷击机,以及初次见识的大编队空袭,除了以百倍的精神疯狂发射安装人工定时引信地空爆弹外,实在闪不出诸
沉着自信之类的反应。
在次元彼端的另一时空有这样的记载: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平均每两万发高射炮弹才能击落一架飞机,到战争后期才逐步下降到平均5000发一架。
打出“全军突击”的信号后,赫尔中校又注意到,每艘德国主力舰都挂有繁复累赘的防雷网,包裹住两舷的大半部分,不禁嗤然一笑。
上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鱼雷兵器的迅猛发展,英国皇=发展出一种安装在军舰上的的防雷金属网,可在锚泊时和低速行驶时抵御当时技术性能尚有限的各种早期鱼雷。
后来出现的鱼雷的雷头上装上了防雷网切割器,对舰队再次形成了严重的威胁。为对付新出现的切割器,又出现了网眼更密集的重型防雷网,在皇家海军和德国海军,重型防雷网仍然被认为是鱼雷的屏障。就其他海军强国而言,法国人结束了早期的一些实验后就不再使用防雷网,俄国只在一小部分舰只上装备,意大利的少数战舰上曾经短时间地采用,美国人和中国人则认为防雷网作用不大,一直没有采用。
到了1907年,动力倍增的新型白头+上的重型防雷网,与之相应,皇家海军防雷网的设计和装备到终,“乔治五世”号战列舰是最后一艘装备防雷网的主力战舰,“铁公爵”级战列舰的首舰“铁公爵”号在试航期间曾经安装过防雷网,但是服役时已经拆除。后来的舰艇设计中再没有出现过防雷网的影子,原先装备了的舰只也逐渐予以拆除,到开战时,皇家海军已经完全摒弃了曾是主力舰必需装备的防雷网。
只有脑子里塞满固化钢筋水泥的德国海军将领们,才会以“也许还有点用”的骑墙姿态,执着地保留这种实战中只能成为累赘的沉重装备吧。
事实上,在另一时空史书上记载着:到了一次大战爆发时,除了英国和德国的主力舰只外,其他各国都已经取消了防雷网这一装备。在1915年加利波利战役初期,英国前无畏~时,被德国军官指挥的一艘土耳其小型鱼雷艇击沉。随后,一艘德国潜艇把前无畏舰成就号和庄严号送入海底。这三艘战列舰当时都布放了防雷网,但新型鱼雷证明防雷网已经成为摆设。
另外还有以下记载——顽固的德国人一直保留防雷网到日德兰海战,不过在战斗中他们发现防雷网在炮火攻击之下极易损坏,再没有保留的价值。“德弗林格”号战列巡洋舰的枪炮长在记录该舰的战斗损伤时写道:“后部防雷网被击中,并挂在左舷推进器上方,我们不得不在战役高潮停下来几分钟,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诅咒为什么没在开战前把这几百吨重的累赘扔掉。在任何情况下这种网子都只能部分地保护战舰,同时因为我们几乎从不在海上下锚,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另一方面,损坏的防雷网早晚会缠绕到推进器上,航速就会骤减,那就意味着我们的船要完蛋了。因为这些原因,英国人早在开战之初就拆除了防雷网,而我们直到在斯卡格拉克之战(即日德兰海战)中吃了亏才想到把它去掉……”
赫尔对索普威思“杜鹃”雷击机肚子下的MK2A型18英寸空射鱼雷有着充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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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重量远轻于同口径舰用鱼雷的机载兵器以牺牲航程为代价,重点保证战斗部威力和航速。为确保穿透德军主力舰仍在装备的重型防雷网,特别在雷头上加装了新型防雷网切割器,切割器在鱼雷冲破防雷网后将自动脱落,以保证雷头撞击目标触发引信。
开战以来,第一航母中队秘密集结于不列颠西海岸,苦练航空攻击技术,重点练习使用MK2]+的实雷打靶中,绝大部分MK2>:显示出相当的可靠性。
多格尔沙洲之战为雷击部队提供了第一次实战验证的机会,然而当时“杜鹃”的目标是已经被己方战巡重创过,毫无还手之力的死鱼,像现在这样,迎着满天飞溅的爆烟,向深处敌腹心的军港发动突袭,才是对这半年多来没日没夜刻苦训练的真正检验!
傲慢自大的德国佬,见识见识天下第一的皇家海军的威力吧!
//com//人少校从藏身的煤包后露出脑袋时,目力可及已没有只见港湾的西北方向,升腾起簇簇黑烟,倒是港湾内的情况,看不大清楚。
事后他才知道,那些黑烟来自附近的陆军机场,在空袭开始后的半小时内,机场上整齐排列的两个中队二十多架陆军飞机,几乎无一幸免地被摧毁在地面,机场油库中弹起火,继而发生大爆炸,巨大的烟柱窜到一两千公尺空中……
此时的他,第一反应却是冲向灯塔,打算亲眼确认这次空袭给大洋舰队带来的损失。
“等等,周,你要去哪里?”接待官布劳恩少校想要阻止周树人,却心有余力不足,就在一刻钟前,一架拖着黑烟的敌机歪斜着坠落下来,就在布劳恩身边撞地爆炸,强大的冲击力掀倒了这个倒霉蛋,外加一根尖利的金属管扎进他大腿里——
沸开了锅的码头上,再没有人理会那位埋头往灯塔上爬的中国海军军官。
狠喘着气,迈过最后那级台阶,东倒西歪的大洋舰队,再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周树人面前。
最远处的战列舰第一中队八舰中,已有六舰出现明显的横倾;中间的战列舰第三中队七舰中,最末两舰似乎也略略向右舷歪了几度;倒是近处全由旧式战列舰组成的第二中队六舰,看起来一色地毫发无损。
这样看来,仅仅半小时里,大洋舰队十五艘无畏舰中的过半数,业已中弹受损!
从受创的战舰都没有起火燃烧来看,想必完全是鱼雷攻击造成的。纯粹以煤炭为燃料且防护性能优良的德国无畏舰,即使同时被多枚鱼雷击中,大概也很难发生大火或爆炸什么地罢。
天空中密密麻麻全是空爆弹炸出的烟团,周树人心想:没被飞落的弹片打到还真是谢天谢地,这些家伙是在打飞机还是为了好玩放烟花?
没等他醒过神来,北边的海天线上又涌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C*B*拉姆海军中校的第二攻击波紧随赫尔中校的第一攻击波之后,于八时五十分飞抵大洋舰队上空。
22架“海豹崽”战斗机,51架“杜5架“杜鹃”引导机,总共78机的大编队(出发时的84机落)。以整齐从容的姿态,迅速有序地分成十几个制空组和雷击组,紧密协同,冒着漫天弹烟英勇突击!
拉姆中校虽然并不清楚第一攻击波地战果,但从空中往下看,敌舰的倾斜度无疑是最方便的损伤判断标准,集中兵力攻击倾斜度最小的敌舰就对了——
大致在第二攻击波发起攻击之后五六分钟,与第一攻击波同时起飞,却因速度较慢,以至落在了第二攻击波之后的所谓“补充攻击队”。总算赶上了与第二攻击波的协同作战。
R格林海军少校的补充攻击队由4水机母舰上起飞的20肖特S18水上飞机组成,经过漫长的三个钟头飞行后。中途有3发生故障后返航,1机坠落在基尔湾,仅16机顺利飞抵目标。
补充攻击队各机携带1枚250磅(114公斤)和2100(454公斤)炸弹,进入目标区后各机自行选择合适的目标实施水平轰炸。
一时间,只见巨大地、含有海底污泥的不纯水柱接连突兀而起,继而化为漫天暴雨,冲洗着歪斜地巨舰甲板。与此同时,干船坞和船台上由错综复杂的木架支撑起的大小舰体周围,迭连爆开团团闪光,间或一二弹正中堆满施工材料的舰体。引发熊窜大火。
眼见此番惨状,周树人也顾不得身陷危险,绕着塔灯猛转***,想要尽可能看清这场单方面屠戮的全貌。
“德国飞机在哪里……”
正当他如此自言自语时。一架翼下画着黑白铁十字的黑色双翼机歪歪斜斜地从灯塔前面晃了过去,扑地一下扎进码头附近的海水中。
基尔遭袭后不到一小时,第一批来援德机从位于赫尔戈兰湾沿岸、距此80公里的海德基地赶到。兵力为海茵兰中尉和汉斯中尉的两个陆航中队共25架福克E型战斗机。
担任制空任务的英军20余架“海豹崽”立即迎了上去,[形可言、纯属狗咬狗地空中乱斗后,7架“海豹崽”和12“福克”坠毁(福克机的损失中包含己方高炮的误伤),另有7架“杜鹃”和2肖特S184被福克
当120里外韦斯特兰基地的20福克E赶到时,英军地空袭已进入尾声,低速的肖特184完炸弹后先行返航,卸去鱼雷重负的“杜鹃”正全速飞向外海集结,“海豹崽”战斗机队殿后掩护。
韦斯特兰方面地福克机向海上追击了一阵,击落几架受伤掉队的英机后,因为不敢远离海岸线,且英军战斗机掩护得力,只得悻悻而回,战斗中3被击落,另有2机降落时毁坏。
160里外的威廉港基地战斗机队于九时三十分后相继抵达基尔港上空,第一批15架,第二批22架,第三却只能呆呆俯瞰浓烟滚滚的港湾,无力回天。
周树人少校在被几位高头大马的日尔曼肌肉男“请”下灯塔之前,对这80分钟光天化日大空袭给大洋舰队造成的损失做出了如中队领头第1舰翻覆,暴露舰底;排后之第2至第6号舰或倾斜严重、或上甲板距水线过近;7号舰上甲板没水,疑似坐底;8号舰向左|+,暴露右舷舰底,第3队末尾7号舰上甲板没水,船体略纵倾,:号舰右倾十度上,余舰皆无碍……南岸干船坞及两岸船台亦遭敌轰炸,多处起火,貌似某新式战巡船体上火势较重……
对于英军的损失,周少校在目击报告中写道:“第一波英机来时,漫天弹烟,然命中极少,英机左突右击,灵巧大胆,可见操机之纯熟……前后半小时,粗略观算,不过击坠十余机。之后防空炮火愈烈,英机坠落甚多,第二波英机来后约一刻钟,见有别处德机来援,一时乱战不已,双方各有损伤,纷纷坠下之残骸,难辨英德,其总数约五十之坠机中,英机应占三分之二上……”
//com//2日,法/
海滨,全市最豪华的加西亚大酒店外,一派如临大敌的景象:沙包加铁丝网构成的警戒线,架着机关枪的装甲车,牵着狼犬的宪兵队,装在卡车上的机动高射炮,还有海面上来回巡弋的舰艇——
如此大动干戈,此处必有不寻常之事。
没错,这天,协约国方面的领导人或代表将齐聚一堂,共商对付德中奥土四国“邪恶同盟”之大计。
英国首相阿斯奎斯与他最得力的阁僚之一——海军大臣丘吉尔最先钻出轿车,在排成人墙的保镖护卫下,春风得意地踏入加西亚大酒店富丽堂皇的正厅。
最得意的还是那位大英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内阁大臣,入阁时不过三十三岁,现年四十一岁的温斯顿*伦纳德*斯宾爵的九世孙。
就在昨天,他亲笔签署发布了一份皇家海军战报:228日,皇家海军航空母舰部队以大编队舰载机群突袭基尔港,80分钟内击海军无畏型主力舰各6艘,击毁击落德机40架,皇家海军仅损失少数飞机,舰艇无一损伤。
这一爆炸性消息迅速通过电波传遍全球,势必大振协约国方面的声势,痛挫同盟国方面的士气罢。
虽然德国方面很快发布己方的战报,声称“挫败”了皇家海军的空中偷袭,击落英机200架,己方仅沉、伤旧式战列舰各两艘,损失飞机20余架,但他们显然还不知道。接下来英国报纸上将会出袭击接近尾声时从空中拍摄的战场照片,读者将很容易看出,德方的战报是脱裤子放屁,自欺欺人。
事实上,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不能说皇家海军地战报中就毫无水份。
根据战后公布的德国海军内部报告,228空袭当天,德国海军损失详情如下:
第一战列舰中队8中,
1号舰“东弗里斯兰”号左舷中雷5枚,翻覆沉没;
2舰“图林根”号中雷3枚。最大倾斜十五度,重创;
3舰“赫尔戈兰”号中雷4枚,最大倾斜二十二度,锅:;重创;
4舰“奥尔登堡”号中雷3枚,舰体进水2000吨,重创;
5舰“波森”号中雷2枚,进水较多,重创;
6舰“莱茵兰”号中雷2枚,锅炉舱浸水。重创;
7舰“拿骚”号中雷3枚,上甲板没水。坐底;
8舰“威斯特法伦”号中雷5枚,向左翻沉。
第三战列舰中队7舰中,
6舰“阿尔伯特国王”号右舷中雷3枚,最大倾斜十度:;水,重创;
7舰“路易波德摄政王”号中雷6枚,上甲板没水,坐
十艘战列舰被总共36条鱼雷击中,翻沉和坐4,重创6艘。有艘船坞中的“得弗林格”号战列巡洋舰和1艘尚在船台上的“王储”号战列舰被多枚炸弹命中起火,虽然未曾伤筋动骨,却要延迟工期三个月以上。
飞机的损失为:基尔基地航空队27架飞机被击毁在地面::的海德基地航空队25架战斗机中12架被7报废;韦斯特兰基地航空队的20机中3被击落、2降落时坠毁,落后报废。总计损失
由此看来。水份虽有,但与德方那块浸水海绵相比,倒显得客观了许多。
公道地推测。当战斗进入尾声时,在四处赶来增援的德国战斗机威胁下,慌乱的英军飞行员将已经东倒西歪或甲板接近水线的敌舰看做“沉没”,应该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英国方面宣称地“仅损失少数飞机”,大舰队司令官杰利科上将提交给丘吉尔的战役报告中详细罗列了以下数字:
第一攻击波:出动96架,返航着舰69,[
补充攻击波:出动20架,返航回收9架。
第二攻击波:出动84架,返航着舰41架,舰队附近着水5架。
共出动飞机200(单座战斗机60,双座攻击机和水上轰炸机架),返航着舰或回收119架,舰队附近着水9(战斗机2架,攻击机7架),战斗损失、故障损失、迫降敌境或中立国合计82架(架,攻击机和水上轰炸机67架),总损失率达百分之四十三踪飞行员合计164,损失率达百分之四十八。
如果说超过百分之五十才可称之为“多数”,在此严格定义下,这样的损失叫做“少数”也还说得过去,但非要在前面加上个“仅”字,自然是严重倾向性的文字游戏,你不能说他骗人,只是有些不厚道,事实上,战争中这种程度的不厚道已经厚道到不能再厚道了。
无论如何,这次丝毫不亚于珍珠港奇迹——不,甚至可以说,远胜之上——的闪电突袭,总算在可承受的损失范围内达到了预期目的。
某中立国报纸如是写道:“在珍珠港事件震撼全世界之后两个月,始作俑者中华帝国最重要的盟国德意志帝国,却被敌对方的英国人用相近地手法,在诸方面条件更为艰难的情形下,达成了足够光辉耀然地战果,不禁令人啼笑皆非……”
“温斯顿,我们好象来早了?”
阿斯奎斯首相一下子把丘吉尔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是的……阁下,不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么?”首相眨眨眼,故作不明所理状。
“因为我们是事实上的东道主。”丘吉尔轻松地耸耸肩。
“吁——”首相夸张地把食指竖到嘴前,“这话可别让法国人听到。”
“那美国人呢?”
“没关系,反正给我们做饭的不是美国人。”首相俏皮地笑道。
丘吉尔缩缩脖子,摊手道:“如果我们的商船继续像前两个月那样损失,如果失去印度和澳洲的粮食来源,总有一天我们将不得不靠吃美国人的饭为生。”
//com//自去年底德国宣布发动无限制潜艇战以来,仅今年失了20万吨商船(包括被敌潜艇和水面舰艇击沉以及触雷沉:前单月最高损失的3以上,到2月份,损失总量进一步上升:此外,还有相当数量船只被击伤,急待修理。
这两个月中,英国每100出港的商船中就有20艘再也不能返航,同时损失的还有这些船只所装载的宝贵物资,照此下去,英国的运力将出现重大缺口,无法满足本土对各种战略物资的需求。
包括丘吉尔在内的英国领导层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除了希望总吨位世界第二的美国商船队能尽快接替英方损失的运力之外,丘吉尔计划在这次会议上促请美国派出小型舰艇部队协助英国进行反潜作战,不仅如此,他还打起了美国主力舰的主意。
林加延海战后,协约国方面丧失了西太平洋以至印度洋的制海权,印度和澳洲暴露在步步进逼的东亚联军面前,这两地大量供应的廉价粮食和各种战略物资是大英帝国繁荣昌盛的关键之一,在已经明白显露出持久战趋向的这场战争中,两地丰富的资源更属不可或缺。
丘吉尔明白,同时保卫处于相反方向的两处要地,已经远远超出了英帝国的能力——不,即使是在重创大洋舰队之后,单凭英国本身,也无法确保其中任意一地不失。
虽说通过奇迹性的空中偷袭,将大洋舰队15艘无畏型战>)+击沉击伤,还炸伤了在建的2无畏舰,以德国的修船能力。估计半年内就能将港内重创地4修复,至于击沉的6舰中,坐底4或可在一年内捞起修复,另据各方面汇总的德方造船情报,估计年内还可完成2战列舰和3战列巡洋舰。就是说,到1916年战局开始时,德国大洋舰队可恢复到15艘无畏型战列舰和3战列巡洋舰的水平。
以此为前提,英国大舰队现有的27艘无畏型战列舰中最他战区抽调出10艘,9艘战巡中最多只能抽调出4,17艘战列舰和5++
//com//总统的座车姗姗驶近加西亚酒店正门时,其他盟国的经恭候多时了。
“是不是太晚了?”总统似乎还有点良心不安。
一旁的国务卿兰辛意味深长地微笑道:“不,相反,还有点早了。”
“你是说战争?”总统不点自明。
“是的,但这与我们的意志无关,是黄猴子硬把我们拉进来的。如果能晚个两三年,等双方都打到精疲力竭,我们又如期完成扩军计划的话……”
“也许这正是中国人急不可耐的原因。”威尔逊摆摆手,微露怒容,“也罢,正好为我省去了说服国民参战的工夫。”
“您一开始就希望我们参战吗?”兰辛有些惊讶。
“不,我只是觉得,既然这场战争呈现了长期化的倾向,美国迟早会成为协约国方面的大债主,届时为了保证我们的债权得以兑现,我们将不得不全力协助协约国打赢战争,到了那时候,参战也就顺利成章了。”
“但是中国人插进来了,赶在我们完成两洋舰队计划之前……”
威尔逊点点头:“再晚几个月也好,最好是在基尔港奇迹之后……早知道舰载航空兵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们的主力舰队绝不会败得那么惨。”
“总有一天,不,只要再咬牙坚持两年,我们将拥有一支实力全面压倒黄猴子的舰队——包括舰载航空兵。”
兰辛所言并非意淫空炮,一周前,国会通过了一九一五年度海军法案,规定除加快完成在建的两艘科罗拉多级战列舰“科罗拉多”号和“马里兰”号外,追加建造同级二舰“华盛顿”号和“西弗吉尼亚”号。新建六艘“南达科它”级战列舰,即“南达科它”号、“印第安纳”号、“蒙大拿”号、“北卡罗来纳”号、“衣阿华”号和“马萨诸塞”号。“科罗拉多级”装八门十六英寸(四零六毫米)主炮,设计航速21节;“南达科它”级装十二门十六英寸主炮,设计航
八艘威力巨大的新型战列舰之外,另规定建造六艘“列克星顿”级战列巡洋舰,即“列克星顿”号、“萨拉托加”号、“约克城”号、“福吉谷”号、“星座”号、“合众国”号,该级舰装四座双联十六英寸主炮,设计最大航速33节,其技术性能要求之高,为地球)
珍珠港事件给美国人带来的刺痛在这个法案中也得到充分体现:规定当年要一口气开工七艘舰队航空母舰。其中“突击者”级三舰“突击者”号、“大黄蜂”号、“企业”号直接采用英国提供的“百眼巨人”级图纸建造,“林肯”级四舰则在“百眼巨人”级基础上改进设计后再开工,“突击者”级预计1916年中完工=完工。为满足以上正规母舰完成前舰载机飞行员训练地需要,又决定紧急改装一艘3吨级、两艘2万吨级高速邮轮以及两艘内湖蒸\作训练母舰,预计年内可全部完成。舰载机方面,以英国提供的索普威思“杜鹃”和“海豹崽”飞机图纸为蓝本,由寇蒂斯公司设计新型舰载攻击机,由莱特公司设计新型舰载战斗机。在新型机批量生产之前,进口和仿制一批索普威思飞机用于训练。法案还规定。两年内要为海军提供6000架各种飞机。
辅助舰艇方面,一改过去的轻视态度,异常大手笔地规定追加建造“切斯特”轻巡洋舰6艘,新建“奥马哈”级轻巡洋舰16艘、新型“彭萨科拉”级重巡洋舰6艘和“威克斯”级平甲板型驱逐舰111艘,另新建远洋大型潜艇36艘,中型潜:|
一向纷争不断又吝啬无比的美国国会这次竟全票通过这项预算如此惊人的海军法案,堪称史无前例,这就是所谓“战争效率”罢。
然而,这笔庞大的投资要到一两年后才能渐渐显出成效,在此之前。美国不能靠船台上的战舰和尚不存在的海军航空队展开反攻。
威尔逊长叹了口气,摇头道:“两年……太漫长了,太漫长了,这两个月来我感觉自己好象老了二十岁。”
“我们并非在单独战斗。”兰辛提醒道。
“我知道。可我们的盟友也自身难保,太平洋已经是东亚联军的天下,印度和澳洲向他们敞开着大门。我们地英法朋友却不得不在欧洲跟德国人玩顶牛游戏。我们的压路机,屡遭劫难的俄国,这次又被北极冰盖和同盟国大军四面包围,上帝才知道这个一团糨糊的帝国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所以我们要全力支援他们。”兰辛强调道。
威尔逊顺畅地补上了一个前提:“在我们自保有余之后。”
兰辛点点头:“那是自然……最近西海岸方面的海运航线上,敌方潜水艇的袭击异常频繁,巴拿马运河口附近也经常发生船只触雷事件,这是敌人在提醒我们,太平洋还在他们手里,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直接打击美国本土。”
稍微顿了顿,又略略加重语调道:“可是很显然,在新法案的规划完成之前,我们在太平洋方面单独发动的反攻不具任何实质意义。”
威尔逊一抬眼:“你的意思是……”
“如果不能集结起一股足以压倒东亚联合舰队的兵力,就算暂时夺回了夏威夷,也一定会再度丢失。要想令反攻真正成功,有两个选择。”
“一是把我们地舰队留在安全的西海岸老窝,坐等兵力充实后再按部就班地发动反攻。二是以我们现有地基干兵力,与基尔港之战后有可能调遣到东亚方面的协约联合舰队合流,拧成一股来对付东亚联合舰。”
//com//微微握紧手杖,摇头道:“我们不能打一场静坐战争冒太大的风险,在新法案的纸面数字形成真实战斗力之前,现有的海军兵力要小心使用,任何时候美国都不能没有一支足以自卫的舰队。”
兰辛却不以为然:“可是现在的舰队不是连自卫都做不到吗?敌人袭击圣迭戈、洛杉玑、旧金山的时候,我们的海军主力在哪里呢?不都乖乖躲在东海岸安全舒适的港湾里睡大觉吗?太平洋舰队现在就是个空壳,保卫西海岸只能靠陆军,未来这一两年里,我们的海军主力要么继续睡觉,要么去跟英国人合流,单独出击既达不到实质效果,又很可能被优势敌军击破。”
总统想了想,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加西亚大酒店:“打仗的事情,让军人们去费心。我们是政治家,要多考虑政治范畴的事情,好了,该下去跟大家打打招呼了。”
第一天的会议,是在“友好融洽”的氛围内进行的,威尔逊一行受到了其他各国领导人与代表的热烈欢迎——甚至可以说是阿谀奉承,倒是没有人不识趣地为那场“珍珠港悲剧”向美方表示“哀悼”。
威尔逊彬彬有礼,左右逢源,一会儿大加夸赞英国皇家海军创造的“基尔奇迹”,一会儿盛赞比利时军队的坚韧不屈、宁死不降;这边厢对俄国人的艰难处境表示“深切同情”,那边厢对法国人在自己国土上的苦难抗战表示“钦佩与共鸣”……
双方这一番礼节性的吹捧自然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成果,大家心知肚明,有些关键的东西还真不方便拿到台面上说,私下进行的秘密协议历来是外交活动地重要组成部分。
阿斯奎斯首相早有准备。会议一结束便邀请威尔逊到他下榻的酒店共进晚餐,威尔逊欣然接受,入夜后便带着兰辛国务卿准时赴会。
酒宴一开,威尔逊抢先祝酒道:“为了贵国国王的健康。”
阿斯奎斯则毫不掩饰地回祝道:“为了我们终于成为并肩作战彼此扶持的盟友。”
酒足饭饱,阿斯奎斯邀威尔逊至楼顶天台“散步”,威尔逊明白,交易的时间到了。
二人驻足天台朝海一侧,阿斯奎斯遥望海上初升的洁澄明月,轻轻摇晃酒杯中的血色液体,毫无自夸意味地说道:“如您所知。我们在基尔狠揍了德国人。”
“是的,对于这一奇迹般的,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感佩,同时希望在贵国地帮助下,我国也能尽快发展起一支强大的舰队航空兵。”威尔逊称赞之余还不忘记提要求。
“皇家海军会尽最大努力帮助总统阁下实现这一愿望。”一旁的丘吉尔忙不迭地插嘴道。
“这不仅仅是我的愿望,更是全体美国人民的意愿。”威尔逊说到“人民”时刻意加重了语调。
“我们已经了解到这一点并打算努力满足美国人民更多的意愿——只要这种意愿有利于打败我们共同的敌人。”阿斯奎斯就差直接吐出“交易”这个词了。
威尔逊微微一笑,向阿斯奎斯举起酒杯:“是的,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都知道,北美大陆正面临东亚联军的威胁,很遗憾。珍珠港遭袭后,我国军队暂时无力解除这一威胁。”
阿斯奎斯搞不清威尔逊葫芦里卖地什么药。只得先保留性地回应道:“对此我也深感不安。”
威尔逊突然话锋一转:“在解除本土的威胁之前,以我国地国内政治形势,恐怕很难展开对贵国及其他盟国的有效援助。”
敏感的丘吉尔嗅出味道不对,赶紧向前一步道:“总统阁下,冒昧地问一句,您所谓‘解除本土威胁’的定义是……”
“夺回对方借以威胁我国本土的基地,也就是夏威夷群岛。”威尔逊轻描淡写地应道,仿佛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惟一正确答案。
丘吉尔顿时如遭雷击,怔定在那里——真要如此,印度澳洲势必不保!
“本来只想等到我国完成全面动员且海军力量初步恢复后。再单独发动反攻,夺回夏威夷群岛,之后再以夏威夷为中继基地,跨越中太平洋。直插敌人腹心。看到贵国的战报后,我却有了另外的主意。”
丘吉尔心中大叫不好,嘴上还得装模做样地道一声:“愿闻其详。”
“按贵国的战报。德国主力舰队一年内应该无法恢复战斗力,皇家海军手上就有了一支机动兵力。”
丘吉尔不得不点头:“的确如此。”
“我对军事不是很精通,但我可不可以这样设想:如果将皇家海军地这支机动兵力,与我国舰队合在一起,反攻夏威夷,如果胜利,既解除了我国本土的威胁,令我国从此无所顾忌地援助诸盟友,同时就此击溃东亚联合舰队,夺回必不可少的夏威夷中继基地,为今后反攻东亚联盟本土奠定基础。即使失败,想必东亚方面也会遭受短时内无法恢复的损失,再也无力进击印度和澳洲,也就相当于保卫了印度和澳洲。”
丘吉尔掏出手帕,擦起额上沁出地粒粒汗珠来——真没想到,这边还没开口,人家倒先提出了舰队合流的要求,只是目的与英国人地小算盘正好南辕北辙。
你想把美国人拉去保卫印澳,美国人还想拉你去反攻夏威夷哪,说的似乎还在情在理——人家也是为了“间接保卫”你家的印澳小崽子啊。
再往里想一层,就更要感叹美国人的精明了:美国人跑去协助你防御印澳,属于客军,主导权必然落在你英国人手里,说白了就是为你英国人流血;换到你英国人来帮忙打夏威夷,不用说,自然是美国人主导,要你英国人为美国人出血。
站在国家利益的立场上,威尔逊会有这样的立场也在情理之中,大可不必惊诧吐血。
想到这里,丘吉尔先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不成熟,继而开足脑力,飞快地勾画起对策来。
“怎么样,我觉得惟有这样,才是对基尔之战宝贵成果的最充分利用,一举两得的好事,不是吗?”威尔逊马不停蹄,又往前逼了一步。
怎么办?
丘吉尔和大英帝国正面临艰难抉择。
//com//光瞬转到一九一五年五月,欧战爆发后第十个月,中六个月,华丽的世界大战距离结局尚遥遥无期。
514,印度次大陆西海岸,孟买港,战列舰“伊丽莎白女王”号上升起了协约联合舰队司令官杰利科的海军上将旗。
这一天,杰利科上将正式开始统率这支印度洋上从未出现过的超强舰队。
屹立于“女王”号天台上,环顾港内一座座熟悉或陌生的艨巨舰,虽然从斯帕卡湾受命出发至今已过了两个月,身材瘦高的杰利科上将仍是心绪难平。
眼前这支林林总总铺满了盟买港6000泊地的联合舰队,其实力绝不亚于两个月前集合在斯卡帕的皇家海军大舰队。
舰队的基干是20艘无畏型战列舰,包括:
“伊丽莎白女王”:勒姆”号、“厌战”号(主炮8381毫
“乔治五世”:号、“阿贾克斯”号(10门343米,21节);
“猎户座”:“雷鸣”号(10门343米,21节);
“巨人”级2:“巨人”号、“大力神”号(10305米,节);
“海王星”级1艘:“海王星”号(10305米,21节);
法国“丹东”级2:“狄德罗”号、“康多塞”号(12门21节);
法国“科尔贝”级2:“科尔贝”号、“海洋”号(12门21节);
荷兰“爪哇”级1艘:“苏门答腊”号(12305米。21节)。
以上舰只统编4战列舰中队,其中女王级4舰编为临+:中队,由杰利科中将亲领;乔治五世级和猎户座级8编为第2队,由杰拉姆中将指挥;巨人级2、海王星号和苏门答腊号编为第3队,由由原太平洋协约联合舰队司令官伯尼中将指挥;法4编为第4队,由日尔姆中将指挥。
主力舰行列中还包括5战列巡洋舰,它们是:
“狮”:“虎”号、(主炮8343毫米,28);
“不倦”级1艘,即“不倦”号(8门305毫米,27节)。
5统编为第1侦察中队。由贝蒂中将统一指挥。
大舰巨炮的行列中,胡德中将的平顶船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第一航母中队的3百眼巨人级,各搭载64舰载机,第二航母中队的3人马座级,各搭载6架水上飞机,加上主力舰搭载地32水上飞机,整个协约联合舰队按编制应搭载有242各式飞机。
此外,舰队中还有8英国装甲巡洋舰,包括:
“德雷克”级1艘,即好望角号(14000。23,2门234米炮。1门152米炮,03完工);
“爱丁堡”级2:“爱丁堡”号、“黑王子”号(11500,22-节,69点2寸炮,106寸炮,06年完工);
“德文舍尔”级1艘,即罗森伯格号(10800,22-23节47点5寸炮,16门6英寸炮。05完工);
“蒙茅斯”:和“兰开斯特”号(9800吨,22-23,14门152米炮,02-04年完工)。
以及属于英、法、荷、美的总共12艘轻巡洋舰。它们是:
“查塔姆”级2:“都柏林”号、“南安普顿”号(5400吨,英寸炮,26节。12年完工);
“布里斯托”级3:“布里斯托”号、“格拉斯哥”号、“利物浦”号、4800吨,26寸炮,104英寸炮,26节,10-11年完工);
“布劳德”级2:“布劳德”号、“布莱彻”号(3350吨,寸炮43磅炮,221英寸鱼雷发射管,25-26节,10-11年完工);
法国1艘,即“安南”号(2600~:
荷兰2,即“巴达维亚”号和“巨港”号(2500吨,812炮,24节);
美国2,即“底特律”号和“马布尔黑德”号(2235吨,2炮、85寸炮,18节)。
以上重型和中型兵力由来自四国的总共53艘驱逐舰和29艘潜艇掩护支援。
杰利科明白,皇家海军六成的主力舰已然集结在此,斯卡帕的那支“大舰队”已是空有其名,不,很快就连“大舰队”的光荣名号也不得不忍痛割舍,改换为那拗口的、毫无语言美感的“英美大西洋联合舰队”罢。
事情要追溯到两个多月前,在卡萨布兰卡的协约国战略协调会议上,英国领导人费尽口舌,总算令美国人梢加让步,改变了原来要求皇家海军机动兵力协助反攻夏威夷的“狮子大开口”立场,同意派出包括主力舰在内地海军分遣队开赴英国本土,协助皇家海军继续封锁德国大洋舰队以及对付日益猖獗的德国潜艇。
如此一来,英方虽然没能说服美国人加入英国主导的针对东亚联军的协约国太平洋/印度洋联合舰队~|更多机动兵力投入对东亚军的作战,实际上也达到了目的。
此外,3中旬,意大利宣布参加协约国一方作战,令原本负责地中海战区的法国海军大感轻松,得以从手头的7艘无畏型战列舰中抽调4艘加入这支联合舰队。
然而,面对这支由“上帝给予的幸运”而顺利拼凑成的庞大舰队,杰利科却丝毫不觉轻松,相反,在新加坡失陷、科伦坡和亭科马里基地遭敌舰载机部队袭击地严峻形势前,他正努力抵御不断袭来的沉重感
//com//洋,安达曼与尼科巴群岛间的十度海峡,以四艘平顶帝国海军机动舰队正胜利返航。
然而,对趴在“大鹏”号飞行甲板上百无聊赖晒太阳的两位美女而言,两个多月来的海上颠簸,与其说是“胜利大进军”,莫不如说是杀鸡用牛刀,烧菜使炸药。
这里是舰岛前向舷外突出的一小块甲板,是起降作业时甲板损管队的待命位置,周围挤满了漆成红色的消防栓和卷成圈的橡皮水管,舷墙上还挂着几把厚重的太平斧。
在这相对的隐蔽却又正好能在此时沐浴到印度洋鲜美阳光的小小空间,两张随意铺开的军毯上,却极不协调地趴着两位身着连身及膝裤式泳衣、皮肤泛着健康古铜色、表情臃懒随性的年轻女子。
扎着马尾、身形较宽长的那位酷姐型美女名叫蔡国兰,现年二十四岁,乃舰上五零四舰战中队上尉中队长,以十一架的总战绩排名机动舰队“王牌榜”第二名,还是舰队中第一位白虎勋章获得者。
一旁那只一头及耳短发、比蔡国兰稍显瘦小的猫样小美女正是祁冰,二十二岁,一一七舰攻中队驾驶“枭鹰”攻击机的少尉飞行员,两天前刚刚完成她的第十二次战斗出击。
“蔡姐,这样没问题吗?我觉得有好多眼睛在看我们……”祁冰懒懒又不安地嘀咕道——虽然最先提出要跑到甲板上晒太阳正是她自己。
蔡国兰自顾往暴露的肌肤上涂抹防晒油,头也不回:“傻瓜,这种时候男人可以光膀子随便趴甲板上,我们至少还穿了泳衣嘛,被人看怎么了。别告诉我在军校的时候你没跟男人一起游过泳。”
祁冰捏着手指,左顾右盼:“游泳是一回事,那个,那个,这种情况完全是另一回事,这条船上可有两千多号人……”
蔡国兰伸手按了按祁冰的小脑袋:“放心吧,这里是最隐蔽的角落,你左看右看,看得到谁吗?这可是我精心挑选地角落,消防栓。舷墙,高射炮座,包围得严严实实,舰桥上也看不到这里……”
“我看到了噢。”
一个熟悉的男声,蔡国兰慌忙抓起旁边的军服遮在胸前。
“刚才不是说得很无所谓吗?怎么反应这么激烈啊。”来人说着便从高射炮座后闪了出来,一脸坏笑。
“哥哥——坏蛋,偷听人家。”祁冰气愤地撅起小嘴。
来人正是祁冰之兄,一一六舰攻中队上尉中队长祁鹏,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与祁冰几无分别,仿佛上天注定要以最表象性的方式证明两人的DNA关系。
祁鹏摆手笑道:“冤枉冤枉。你老哥恰好经过,何来偷听之说。倒是你们两个。晒太阳嘛,什么了大不了的,那边甲板上铺了一大片,要真不介意,就别老躲在这小片地方,去那边跟大家打成一片。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还真不痛快。”
祁冰脸一红,气鼓鼓地就要起身,口中叫道:“谁偷偷摸摸的啦,打成一片就打成一片。什么了不起——”
却被蔡国兰一把拉住:“你听你哥瞎扯呢,甲板那么大,我们爱在哪晒不行,舰长又没规定这里不行。”
说完却言不由衷地扣起上衣。盘坐起来,斜瞥了眼祁鹏:“找我们有事吗?”
祁鹏展展手:“两位新任中队长,为了今后的协同作战。私下交流交流也是有必要地吧。”
祁冰嘟起小嘴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老哥你明显别有用心。”
蔡国兰倒无所谓地歪了歪头:“坐下说。”
祁鹏给祁冰丢了个鬼脸,继而正正经经地盘腿坐下。
“六个月内战死三位中队长,转职两位,这艘‘大鹏’号怎么就留不住中队指挥官呢。”
蔡国兰不解地注视着沉溺在感慨气氛中的祁鹏。
“你想说什么?”
祁鹏毫不在意蔡国兰的异样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仅是中队长,很明显,各中队菜鸟的比例正不断增加,就算是你我一般的老手,也都感到疲惫不堪了吧。”
“同意,要休假,要休假!”
祁冰冷不防举手嚷道,立即被蔡国兰两指按倒:“晒你的太阳。”
祁鹏向妹妹撇撇嘴,伸手搓起下巴上的胡渣来:“是啊,休假,太难了,开战以来舰载机部队也没有进行过哪怕一周的集训。栈道和台风作战之后,舰队经过夏威夷回航本土,在高雄整补的时候就地放了三天假,后面就再也没假期了,菜鸟直接跟机上舰,战斗的间隙跟队训练,也真难为他们了。”
“我记得你们黄中队长是在新加坡殉国吧。”蔡国兰下意识插了句。
“是,那次突击我们损失很大,掉了一半地老鸟。”说到
鹏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
“也许他们还活着,一直困在新加坡岛上,现在新加坡已经解放了,等舰队开到新加坡地时候,他们就归队了。”蔡国兰安慰道。
—
祁鹏忧伤地叹口气,摇头道:“不是每个人都跟你和冰儿那么幸运……”
蔡国兰无奈地低低头:“好了,不说这个,你的意思是,大本营对机动舰队的运用有问题?”
“恩,你认为呢?先是新加坡,继而是爪哇、苏门答腊,接着是吉大港、维沙卡帕特南、亭可马里、科伦坡,不觉得机动舰队的出击过于频繁了吗?印度洋方面就算了,南洋方面那些破事,交给陆军或是基地航空队不就行了,没道理非用机动舰队不可吧?”
“这一系列的作战之后,各中队都获取了相当的实战经验啊,从这方面来想不就行了?至于损失,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你们中队的情况只能说是特例。还有,以我们的身份,质疑大本营的决策又有什么用?服从上级命令,努力杀敌报国,才是我们地本分吧。”
祁鹏焦急地拍腿道:“可是……无论如何,不抽出个时间休整集训的话,恐怕很难以最佳状态投入未来的大战啊。”
“未来的大战?”
“英国海军在基尔得手后,理所当然会分兵南下,保卫印度,从英国人公布地战报来看,可抽调的机动兵力应该相当可观,而帝国为尽快打通与盟国的联系,继解放新加坡之后,发动印度攻略势在必行。两强相遇,必有一场恶战!”
祁鹏还在慷慨激昂,冷不防身后闪出一个宽厚身影,徐徐赞道:“不错,很有干劲嘛。”
祁鹏一惊,回头一瞥,原来是驻旗本舰地航空一战队司令官毕凌波少将,免不得弹簧般跳起,响亮地并腿敬礼。
那边纯泳装状态的祁冰顿时满面绯色,慌里慌张地披起上衣站起来,倒是早已穿好上衣的蔡国兰毫无腆色,动作迅速麻利,将裸露在外、还透着防晒油光泽的小腿啪地一并,赶在祁鹏之前向将军敬礼。
毕凌波一副邻家大叔模样地笑道:“这不是我们的二号王牌嘛,还有我们战队的粉色玫瑰——祁少尉,不必拘礼,我也正准备光起膀子,痛痛快快晒晒这印度洋的大好阳光哪。”
“报告司令官,我们正在探讨部队的……士气问题。”祁鹏挺直了脖子说道。
毕凌波邪邪一笑,忽地搂住他肩膀,附耳道:“放心,我没有想歪。”
祁鹏怔了怔:“这……司令官,我——”
毕凌波仰头大笑:“哈哈哈,小伙子,还是小伙子啊,”笑罢,拍了拍祁鹏肩头,“坐,都坐下说话。”
四人盘腿坐毕,毕凌波开口道:“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也想到了,近段时间,大家连日奔波,战果重大,损失也不小,公道的说,三成是敌人的因素,七成是天气和飞机本身的因素。不少珍珠港时的好手没能及时回来,补充的菜鸟以前没上过舰,得从头教起,有人觉得是累赘,会拖后腿,这都可以理解。但是,你们有没有觉得,部队没有越战越弱,相反,是越战越强。从前没有重点练习过的东西,比如夜间起降,比如攻击航进中的舰船,都通过实战而驾轻就熟起来,部队的凝聚力也并没有因为失去部分老鸟而变得涣散,相反,开战以来的一系列胜利,造就了一批标杆王牌,一批模范中队……荣誉,竞争,团结,奋进,一派你追我赶的热血场面,你们也感受得到吧?”
祁鹏却并未就此退缩:“虽说如此,可是——”
毕凌波举掌止住了祁鹏。
“我了解你的意思,但你恐怕没有想到过,正因为我们机动舰队不辞辛苦,四下出击,萨司令长官的战舰部队才得以有暇苦练炮术队形,准备重演一场规模更为宏大的南海大海战。”
“那不是临时抱佛脚么?”蔡国兰眨眨眼,漂亮的睫毛一晃一晃,似乎对那位司令长官还不大放心。
“是临阵磨枪,能比对方多磨两三个月的枪,接战时可就不是多消灭一两艘敌舰的问题了。”
“所以机动舰队就不必磨枪了?”祁鹏不满地小声嘟嚷道。
“要磨,主要是边战边磨,但也不会只是边战边磨,我在这里可以告诉你们,到下一次决定性战役开始之前,科伦坡是我们最后一个出击目标。”
祁鹏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在此期间,可以休整集训了?”
祁冰更是兴奋异常,捏起小拳头悄悄念起口号来:“休假,休假,休假万岁——”
//com//加坡,全岛制高点——武吉知马山顶。
众多身披绶带的参谋与端着冲锋枪的卫兵,簇拥着两位神气面貌完全相反的将军。
其中肩挂陆军大将军衔的那位,身形瘦长,脸刮得光光的,戴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要是把身上那套笔挺的藏青色制服换成普通的西服,倒更像一位文弱教授。他就是三个月前在海南三亚就任的印度方面军司令官、前任国防总部陆军部长邓简——这天刚刚将司令部转移到新加坡。
陪侍一旁的那位陆军上将,明显要矮胖许多,军帽下边暴露出刮得青青的头皮,留着斑白的山羊须,浑浊的眼珠里泛着气死狐狸的狡黠与超越玻璃珠的圆滑。他叫袁世凯,南方方面军下属第一南海集团司令官,率军三个月内攻克马来半岛与新加坡,人称“马来之猿”,以叹服其用兵之敏捷神速。
“就是在那里受降的吗?”
邓简指着山下一条很是显眼的宽阔街道问道。
袁世凯点点头,顺势指点道:“是,就在那条布基帖马街道尽头,罗森伯格中将派出的军使举着白旗来到我军阵中,接着在前面的三岔口那里举行了会谈。”
“听说你直接用英文跟罗森伯格说:‘投降还是不投降,YES,NO?马上
袁世凯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都是大本营指挥得当,也多亏海军和邓司令官关照……”
邓简笑道:“海军就算了,我哪有什么关照。不过,慰庭啊。不瞒你说,我此番来,还真是要关照关照你啊。”
袁世凯眼珠子一闪:“邓司令官的意思是……”
“新加坡和苏门答腊总算按计划顺利平定了,安达曼-尼科巴诸岛业已由海军夺取,印度洋的大门已被我军踢开,接下来的攻略目标,慰庭不会猜不到吧?”
“这么说,邓司令官有意要纳用职下?”袁世凯说这话时,颇有些踟躇,早被心细如针的邓简看在眼中。
“不过。倒是听说慰庭近来旧病复发……”
“没有地事,没有的事,我老袁今年不过五十六,与那位年过六旬尚不辞劳苦出征廓尔喀的赵尔丰老将军相比,不得不道一声惭愧啊。”
邓简目睹袁世凯着急的样子,心想:“这家伙其实也挺可爱的,在这个已经被我们彻底颠覆的全新历史时空中,应该能多活一阵子吧。”
在另一时空的1915年,身为中华民u造的“民意支持”下,悍然颠覆民国。复辟帝制,当年12月11日接受谓参政院“推戴书”。次日宣布改国号为“中华帝国”,将公元定为“中华帝国洪宪元年”。然而仅过了13天,以云南首义为发端,爆发了反对袁世凯称帝捍卫民国的“护国运动”,16年322宣布撤销帝制,企图退保总统地位,但遭到各方拒绝,于日忧愤而死。
而在这里,帝国陆军上将袁世凯却展现出全新地王道先锋、战场名将形象,集团自然没有给他建立北洋军的机会。也没有给他参于以至主导渐进改良的机会,没有了李鸿章的提拔,没有小站那支武卫右军做初始资本,没有了戌戌年抱对大腿博得的“信任”。更别说直隶总督、北洋六镇以及辛亥年那敲诈来的总理大臣之位……
自1890年之后,他的命运不得不随|::
先是担任了全权负责协助建立朝鲜新军的中方总顾问,继而在亚俄战争中担任朝鲜集团军的“总联络官”。即实际上地参谋长。战后历任直隶军区动员局长、保定陆军学院副院长、直隶军区参谋长等职,与长期担任直隶军区司令的邓简颇有交情。战前调职华南军区,潜心谋划未来可能进行地南洋攻略,欧战爆发后,受命组建负责攻略马来亚的第一南海集团。
15年1月底,随着南中国海制海权得到越来越有力的确保,马来亚作战正式展开。第一南海集团主力——由华军四个师与暹罗军两个师组成的西路军——从暹马边境西侧强行突破,接连击溃敌军,于212日攻占亚罗士打,217日克双溪大年,大军分两个纵队自半岛西海岸和中央山脉西麓之间攻击南下。
与此同时,由陆战3和步兵110师;>舰艇,在南海方面舰队主力掩护下于半岛东海岸的哥打巴鲁突击登陆,攻占该地后沿东海岸急进,于216日攻克瓜拉丁加奴。
220,西路军的吴佩支队(预备步兵144的3个营为基干)乘工兵机动艇突袭槟榔屿,仅24小时即击溃1营英印守军,平定槟城。
224,西路军两纵队联合攻克太平,随即集中配属的汽车(3纵队约300)、战车(1个营,约30)、摩托车和脚踏车(数量不明),配属给以预备步兵1433个营为;>|全无视侧翼地闪电突破战术,三小时内狂奔四十公里,与陆航特务第九联队的飞艇空降部队相配合,一举夺取霹雳河上惟一的铁路大桥,消除了霹雳河这一天然障碍对我军的困扰。
228,渡过霹雳河地143轻取怡保,3月6日,夺取金宝,西路军在此重新分为两个纵队,齐头并进。
值得一提的是,沿海岸进军的“海”纵队在进攻巴生和马六甲时又两次动用了吴佩孚支队,在无法保障半岛西海岸制海权地情况下,大胆实施近海舟艇机动,迂回至敌后进行截断和扰乱,均大获成功。
赖此“奇兵”之冒险突击,“海”纵队于312克巴生,3马六甲,俘虏敌军甚多。
沿中央山脉西麓进军的“陆”纵队则以徐树铮支队为先锋,发扬“脚踏车轻步兵”优势,不给敌军喘息的机会,一路猛打猛追,于日与东路军一部共克吉隆坡,317日克芙蓉,322克昔加末,至3月29日,与“海”纵队及东路军主力会师半岛南端的柔佛巴鲁至此,第一南海集团仅用两个月就完成了近千公里的半岛进军,歼敌两万余人,解放除新加坡岛外的马来亚大部。
//com//新加坡岛位于马来半岛最南端、马六甲海峡东端,与苏门答腊岛隔海相望,是海上航船出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门户,素有“狮城”和“东方直布罗陀”之称。自古以来,新加坡就是一个海上交通和贸易的要地,更是兵家必争之地。自1819年英国殖民主义开拓者托马斯*莱佛士到达新加坡后不久,新加坡就成为大英帝国在东南亚的重要殖民据点。英国殖民者在马来半岛和新加坡大量种植橡胶树,使该地区成为世界主要橡胶产地。随着英国在东亚势力的不断扩张,尤其是19世纪后期苏伊士运河开通后,新加坡港口停泊的船只急剧增加,贸易活动更加频繁,新加坡的战略地位也愈加重要起来。
进入20世纪后,随着中华帝国闪电般的崛起,为确保大~洲的利益,英国开始全面强化新加坡防务。
到珍珠港事件前夕,面积不过三百六十平方公里的新加坡岛上建成了远东最强大的要塞群:海防方面,十余座海防炮台扼守新加坡海峡,装设数十门口径从六英寸(152米)到十三点五英寸(343米)不等的岸防重炮,另有十数座岸基重型鱼雷发射器,可发射重达1万磅(约9吨)、射程2码(约18里)的特制24英寸(610米)超大威力鱼雷,其岸防司令帕特准将自称“未来三十年内足以抵御任何来自海上的攻击”;陆防方面,防卫新加坡市区的核心阵地武吉知马山一带建有数十座钢筋混凝土碉堡和装甲回旋炮台,配备大量的机枪和速射炮,号称“无敌壁垒”;空防方面。岛上修建了一座混凝土常备机场、两座夯土野战机场和数座水机码头,可容纳陆基飞机300、水机50架以上,堪称“航空要塞”。此外,这座“东方直布罗陀”的机场、军港和各防御要地共部署有包括最新式1磅(37毫米)高射机关炮在内地近百门防空火炮,防空火力密度远在真正的直布罗陀之上。
林加延海战后,英国为首的四国联合舰队溃不成军,残余兵力大部退避印度洋,只留下少数小型舰艇执行海岸警戒和布雷任务,由此,罗森伯格中将的马来亚方面军不得不单独承担防卫马来亚和新加坡的重任。
马来亚方面军下辖1个临时编成的英国旅(6个英国营)师(24个营)和1个澳大利师(12营),另直辖1个英国营、1个印度营和若干临时动员的义勇军,总兵力约7万人,火炮约200,纸面上看颇为可观,实则武器陈旧,士气低落,部分印度部队在东亚方大张旗鼓的宣传攻势下甚至处于兵变的边缘。
配属给该方面军的航空部队倒还颇具实力,早在珍珠港事件前,派驻新加坡地陆海军航空部队即已拥有总共150的强大实力。具体包括:索普维斯骆驼式战斗机33架、皇家飞机工厂BE2陆军侦察/轰炸架、德-哈维兰DH2陆军攻击机20架(载弹350斤时作战半径可搭载300斤级14寸鱼雷)、汉德利佩季100重轰炸机24架(载弹80公斤时作战半径600里。可搭载450公斤级16英寸航空鱼雷)、肖特S2型水上飞机22架、肖特S184水上飞机14(可搭载300斤级14寸航空鱼雷)以及阿弗罗式教练机11架。林加延海战后,又紧急增调包括骆驼式战斗机34架、杜鹃式鱼雷攻击机24架和|+的90余架各型飞机,组成拥有200架陆基飞机的马来亚航空军和拥有36架水机的皇家海军亚洲舰队新加坡航空队。
罗森伯格中将的计划是:以2印度师防御马来亚西海岸,以澳大利亚师一部防御马来亚东海岸、一部防御新加坡岛,战斗力最强的英国旅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开进支援。
西海岸方面,以霹雳河防线为重心,一旦敌军突破霹雳河防线,守军应且战且退,将尽可能多的战力撤回新加坡岛。
东海岸方面以关丹防线为重心。一旦关丹不保,守军应全力向新加坡后撤以保存实力。
总的方略就是要依托新加坡这个强大的海陆空一体化要塞,尽可能阻滞东亚联军地攻势,固守待援。以期反攻。
袁世凯的第一南海集团能如此神速地横扫马来半岛,与罗森伯格地这个退岛固守方略不无关系。
为保存实力,马来亚航空军在初期的战斗中避开了与配属第一南海集团的华军陆航第5空集团的正面对抗。对马来半岛上少数几个机场也预先做好了破坏准备,一旦东亚联军逼近便断然实施全面破坏,以免为敌所用——这一招给的确拥有强大兵力的华军第5空集团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第5空集团原配属于负责攻略法属印度支那的第六集团军,司令官游缓中将,下辖2战斗机联队、3个侦轰联队、2重轰联队和1个独立侦察中队,合计29个中队329机,其中侦察联络机48架、战斗机108架、轻轰炸机87架、重轰炸机80架、运输机6架,纸面实力在马来亚航空军之上。然而,当第一南海集团如期发动马来亚攻略时,第5空集团却受困于战区基础设施的不便,无法立即发挥出全部实力,在地面部队迅猛推进到主要战机作战半径之外后,又因占领区的主要机场事先遭到严重破坏,大部队地基地转移被迫延后。这样一来,当第一南海集团突进到马来半岛南部时,几乎完全失去了己方的空中支援,“被敌机弄得快要发疯”。
恰逢海军机动舰队完成横扫美国西海岸的“台风”作战后返回本土,正集结于高雄基地补充休整,大本营得知第一南海集团的窘境后,下令机动舰队出击新加坡,击灭敌航空部队,确保第一南海集团及早完成马来半岛攻略。
41日,西方所谓“愚人节”当天,梁书铭中将地机动[L至阿南巴斯群岛以南,借着微熙的晨光,在110100里距离上以半小时间隔放飞两波合计196架作战机,按照约定,第5空集团将从刚刚抢修完毕的关丹基地(距新加坡300里)出动1个联队40“炎雷”重型轰炸机配合攻击
//com//击波124分成三队,主力第一队80机集中攻击岛东最机场,第二队24机攻击岛中、第三队20攻击岛西的野战机场,以摧毁地面敌机为要务;第二攻击波60机与陆军的重轰炸机进行后摧毁机场设施和水机基地为要务。
此时的帝国海军舰载机部队里尽是历经夏威夷、“栈道”和“台风”作战的熟练飞行员,实战经验极为丰富,但之前打的都是顺风顺水仗,对付的是战争观念相对落后的美军,这次的对手却是数百年来一直努力站在世界军事技术前沿的英军,绝不可妄加轻视。有鉴于此,出征前,梁书铭司令官以“不骄不惧、全力以赴”为主题对参战飞行员进行了集中训导,重点扫除部队中一时弥漫的盲目乐观思想,要求部队以珍珠港作战之前紧张、严肃、认真、时刻准备牺牲的精神面貌投入作战。
大概正是有赖于机动舰队众飞行员丰富的经验与谨慎的作风,也许还要加上云层的帮助,第一攻击波各攻击队背对着太阳出现在目标区上空时,天空中仅有不到十架负责警戒的敌机,很快被我战技高超的护航战斗机队一扫而空。
以水平轰炸机角色出场的“枭鹰”攻击机冒着漫天绽放的高射炮爆烟快速掠过停机坪,投下密密麻麻的特制“铁雨一号”集束炸弹,不多时,地面爆出一团团闪亮火豆,将地面上整齐排列的帆木结构飞机打出累累孔洞,继而星星之火四下延烧,真正干柴烈火。成一片火海。
每架“枭鹰”装载八颗50公斤级“铁雨一号”,每颗集二十四枚装有高效引燃物和钢珠的多用途子弹,集束炸弹前端安装的伸缩式探杆(投掷后伸出)可使炸弹在两公尺以上空中起爆,向半径五十公尺范围内抛射安装延发引信的子弹,每颗子弹有效杀伤半径七到十公尺,理论上一颗“铁雨一号”即可覆盖超过7000方公尺目标区,是对付集群步兵、车辆纵队、停机坪机群之类软目标地理想武器。
由于这种炸弹制作复杂,成本高昂,陆军只有少数精锐航空部队出于作战的特殊性,经大本营特批才能领到。倒是被视为海航精华、“大本营掌心之宝”的舰载航空部队对这种“特”字号弹药一直是随要随有,毫无限制,令陆航部队好不嫉妒。
遭到突然袭击的英军并未就此丧失战斗意志,被集束炸弹扫荡的停机坪上不过停放了马来亚航空军不到半数的“待命状态”飞机,余下半数“后备状态”飞机分散隐蔽在机场周边的密林中,大多毫发无损,曾在“基尔港奇迹”中大出风头的“杜鹃”鱼雷攻击机,3中队24机更是被当宝贝般藏得严严实实、万无一失。
未曾遭遇想象中强烈抵抗的第一攻击波护航战斗机队依照计划分兵突袭了岛南水机基地,以特制燃烧弹扫射系泊中的敌水机,击毁击伤近20机。
当第二攻击波72机抵达目标区时。遭到了英军战斗机地疯狂拦击,好在协同作战的陆军重型轰炸机部队及时出现。吸引了部分敌机的注意力,减轻了护航战斗机的压力,枭鹰攻击机趁隙向塔台、油槽、仓库、兵营等设施投下数百枚50到250斤级普通炸弹,迅即开足马力返航。
在海军战斗机队的掩护下,赶到战场的陆军重轰炸机队38排成密集队形集中轰炸樟宜机场,迭连投下近30吨大小炸弹,间有+槽,引发冲天大火……
两波攻击下来,地面、水面合计击毁敌机100110,空中击落30架。重创敌机场和水机基地,我军有29机未回,其中海军24机,陆5机。另有数十机带伤返航。
鉴于已知战果与情报所述敌军实力尚有较大差距,“击灭新加坡方面敌航空部队”的任务尚未完成,梁书铭中将下令发起第三波攻击。攻击队将使用定时引信炸弹和二次触发引信集束炸弹(类似空投地雷)封锁机场,并在护航战斗机队之外,另派遣一支携带小型炸弹的战斗轰炸机队在机场周围低空游猎,搜索攻击可能隐蔽在林间的残敌。
就在机动舰队全力回收第二攻击波,准备出动第三攻击波的时候,一股敌机跟踪第二攻击波而来,找到了他们想要攻击地目标——航空母舰。
护卫航母的战斗机及时靠拢过来,将来犯敌机全数击坠,不料随后又赶来更大一股敌机,其中数机拼死钻过我战斗机防线,冒着炽烈地防空炮火投下鱼雷,虽然最终无一幸存,所投鱼雷也无一命中,其无谓生死的果勇精神着实令许多目睹此状的帝国官兵感佩不已。
无论如何,这还是开战以来纵横无敌的航空母舰部队首次真正涉险,以鱼雷机重创了美太平洋舰队的航母部队终于也遭到了敌方鱼雷机的攻击,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足以唤起多数官兵的警醒罢。
在被称为“新加坡打麻雀”的这场母舰防卫战中,“大鹏”号的50和504战中队大出风头,两个中队就包揽了48架总击坠数中的一半——正好24架,501中队地东方明中尉和504队的蔡国兰中尉分别以6和5架的战绩成为帝国最早的“单日王牌”。机动舰队方面损失轻微——6架战机坠海4飞行员战死或失踪,2人获救,此外,驱逐舰]走狗屎运吃到一枚100斤级炸弹,舰进水,A主炮损坏,舰员5死伤。
打完两股烦人地麻雀后,第三攻击波仍照计划出击,以7架飞机未返回的代价顺利完成封锁机场任务。
回收第三攻击波后,梁书铭下令全队返航高雄,以“春醒”为代号的突袭新加坡作战就此告终。
是役,马来亚航空军和皇家海军新加坡航空队共损失各型飞机架,精华消耗殆尽,从此再也没能恢复元气,如此一来,袁世凯地第一南海集团在缺乏己方空中支援的前提下得以更加顺利地急速跃进,终于在规定时限内以极微小的损失进抵柔佛巴鲁,平定马来半岛。
//com//岛与新加坡本岛之间隔有一千多公尺宽的柔佛海峡,接起海峡南北的的新加坡和柔佛巴鲁,3底,英联邦军在把最后一批部队从马来半岛撤到新加坡后,将长堤炸毁,企图依托海峡天堑暂时阻挡来势汹汹的东亚联军。
191545日?+划,决定41524发动对新加坡岛的登陆作战,第一南海集团各部随即按此期限抓紧时间进行攻击前的准备工作。
到攻击发起前,集结在柔佛海峡北岸的地面部队有6个中国师(缺7个营)约8兵力,另有两个罗师和7个中国营分置于马来以保卫交通线、维持治安。
袁世凯也好,大本营也好,都没有让暹罗军参与新加坡攻略的打算。
事实上,根据暹罗参战前中暹达成的密约,战争胜利后,暹罗不但可以收复早先被英国割去的马来亚北部吉打、玻璃市、吉兰丹、丁加奴四州大部,还将得到中南部的彭亨州大部及霹雳州、雪兰州、德美兰州、柔佛州各一部作为奖赏,其余华人占多数经济也较发达的地区(主要集中在半岛沿海一带,包括:半岛西海岸的吉打州一部、槟榔屿州全部、霹雳州一部、包括吉隆坡市在内的雪兰州大部、德美兰州大部、马六甲州全部,半岛南端的柔佛州大部,以及东海岸的彭亨州一部——详见新图册)则由华军单独占领,暹军不得进入。位于半岛之外,华人占绝对多数且战略价值极高的新加坡自然就更不容这位小伙伴染指了。
航空部队方面。协同机动舰队将敌驻新加坡航空部队打成残废之后,配属第一南海集团的第5空集团在地面部队全力协助下,迅速抢修和拓展了半岛南部地前进基地,赶在规定时限前顺利完成了计划部署,并立即以压倒性优势掌握了战区制空权。
袁世凯司令部拟定的的新加坡攻略计划堪称名副其实的“声东击西”:即将主登陆场选在长堤以西,以娴熟登陆战技的陆战3和步兵110为先锋,战力较充实的亚解第2军501、302师)为后续,实施主攻。而将之前作战中损耗较大的第72军(辖步兵143师)部署在长堤以东,担任佯攻以牵制敌军。
415之前,第72多次进行佯动。在敌军眼皮底下构筑假炮兵阵地,沿着海岸大摇大摆地频繁调动部队,派出小股部队实施夜间渡海侦察并故意让对方发觉,做出准备从长堤以东横渡海峡的样子。第5空集团也受命集中轰炸长堤以东的樟宜、实里达、森巴旺等海岸要地,而对长堤以西海岸很少给予“关照”。不明就里的英军指挥部果然下令将两个印度师部署在堤东地区,只在堤西方面部署了残缺不全地澳大利亚师。
是时,防卫新加坡的英联邦军包括3印度师、1个澳大~加强的英国旅,连同部分临时动员的义勇军,总兵力超过八万人,其中参加过半岛作战的2印度师和惟一的澳大利亚师均严重缺员且士气低落。不足依恃。
岛上的的岸防炮群虽威力强大,却只设在东岸和南岸。做扼守新加坡海峡之用,仅有极少数可大角度回旋指向半岛方面,其背后的武知吉马山要塞群距柔佛海峡尚远,且要塞炮台以中小口径速射炮为主,重炮寥寥无几。海峡近岸的防御设施全是开战后临时构筑起来地,到华军登陆之前,不过沿岸拉起一排铁丝网、挖出一两道堑壕外加若干交通壕而已。
面对海峡那边士气高昂且掌握了制空权的华军精锐之师,英军指挥部并无守住滩头地把握,反复思量之下,罗森伯格决定以最精锐的英国旅扼守武知吉马山的陆防要塞群。作为生力军新近渡海而来的一个印度师防御武知吉马山东西两边的平原地带,海峡方面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企图依托武知吉马山一线的“无敌壁垒”迟滞华军攻势。消耗其有生力量,“打一场海参崴式的光荣的要塞保卫战”。
413,作为佯攻作战的一部分。第72以1个步兵营为基干组成先遣支队,由半岛作战中曾大出风头的吴佩孚准将指挥,趁夜一举袭夺位于新加坡本岛东北地乌敏岛,在岛上架起山炮和迫击炮猛烈轰击不远处的樟宜海军基地和陆军机场,此举成功吸引了英军的注意力,罗森伯格从为数不多的预备队中抽出过半兵力前往驰援。
415午夜,华军500大炮一起开火,先是一股脑猛击堤东地区,转移敌军注意力,待陆战3和步兵110地一万五千名官兵搭乘折叠式机动登陆艇相继出发后,才转而集中炮击堤西地区的预定登陆场,冰雹般密匝匝落下的炮弹进一步摧杀了袋鼠国守军早已不堪地士气。炮火刚一转向纵深,第一波登陆艇恰好蜂拥抢滩,打前锋的海军陆战队员借着夜暗掩护冲上滩头,以果敢坚决的白刃突击(当然也少不了掷弹筒和轻机枪的密接支援)一举攻破当面阵地,继而择要固守,掩护后续的陆军部队上岸。
至15日中午,堤西地区的林)器的陆军大部队随即乘上海军的机械化登陆艇或征用来的小型民船,“鞋底都没弄湿”地涌上岛来。
15日夜,完成佯攻任务的第72军在[=从长堤东侧越海突击,击溃当面的印度守军,分别于16日攻=军基地、17日攻占樟宜海军基地和陆军机场。
417日,袁世凯司令官率其前方指挥部渡过柔佛海峡,亲临岛上前线指挥作战,此时,华军登岛兵力已达四万余人,携大炮80、战车部,各部接连击溃敌军反扑,相继挺进到武吉知马山下。
//com//:|部战车车)受命以先前半岛作战中屡试不爽的装甲锲入战法,冲破武吉知马山以西的裕廊街道,穿插敌后,搅乱敌防御配系,以策应主力部队粉碎武吉知马山到新加坡岛西海岸之间的敌军防御,进而直取新加坡城。
乍一接战,在我战车部队集中突击下,印度阿三兵抱头鼠窜,溃不成军,我军顺利攻入裕廊。
不料,在进攻由英军和澳大利亚军各一部据守的第2防线时,部队被武知吉马山要塞炮群发射的密织炮火所阻,步兵伤亡惨重,失去步兵支援的我军战车被敌步兵近距离爆破或射击观察缝,损失甚多,指挥官徐树铮准将亦身负重伤,不得不收兵回撤。
是日,我军大部队一度猛攻武知吉马山以西敌阵,亦屡遭山上炮群侧射,不得不暂缓挺进。
是夜,袁世凯司令官向第5空集团发出“集中轰炸武知吉马山一线敌工事群”的命令,并向大本营申请借用重型飞艇,以及申请批准所部在武吉知马要塞攻略中大量使用“特种烟雾弹”——也就是毒气弹。
19日至25日,第五航空集团总共出>队出动50多艘次,合计投弹近千吨。最大的炸弹重达2500斤,起爆时地动山摇,威力骇人,号称“地震弹”,由于过重过大,只有少数重型飞艇可搭载,然而飞艇轰炸又一向全无准头。显然心理效果远胜于实际效果。
其间,地面部队集中500大炮日夜轰击,一周内发射炮弹二十余万发,集中破坏要塞外围由地雷、铁丝网、壕沟、鹿呰构成的障碍线,并在炮击间隙派出战斗工兵分队进行补充破坏,到总攻发起前,大致打开了几个可供步兵营正面突击的缺口。
连续的高密度轰炸,不但破坏了部分要塞设施,更令守军惶恐不安,连日难眠。之前曾亲赴山顶指挥作战的罗森伯格中将也不得不撤回市内地坎宁堡司令部以躲避“撒旦的怒火”。
25日,袁世凯司令部接到气象部门报告,次日风向风力军发动“特种烟雾攻击”,遂下令准备总攻。次日清晨,部署在各处的300大炮一并开火,主攻方向上各步兵单位亦集中60迫击炮(步兵武器,不计入大炮数量)和掷弹筒辅助攻击,三小时内发射一万多发具有催泪催嚏催吐效果的特种烟雾弹,间杂部分普通烟雾弹,黄黄绿绿的烟带连绵数公里。在微弱的西风推动下缓缓漫向山顶。
炮击一停,头戴防烟面具的突击部队如鬼魅般跟在烟带后边。三三两两,稳步前行,几乎未经战斗,轻取要塞外围防线,俘虏大批英军。
部队以极小代价突入要塞核心阵地后,对于无法立即打开或劝降无效的的水泥碉堡和装甲炮台,大多采取向枪眼、通气口冷喷大量汽油后再喷射火焰的方法“快速处理”,一时找不到明显通气口地隐蔽型地堡炮台,则由工兵实施大威力爆破。
至27日下午,武吉知马山上最后一座英军碉堡被我军拔新加坡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我军兵锋之下。
直到此时,装备二一零到四二零毫米口径超重型火炮的大本营特派攻城炮部队才刚刚由新近修复的马来亚铁路运到,尚处于拆卸运输状态,这下子连一发炮弹不用打了。
51日。我军攻入布基帖马街道,先头部队逼近罗森伯格将军的坎宁堡司令部。次日,英国军使打着白旗来到华军阵中。接洽停战事宜,当日下午,举行了停战谈判。
后世某年代课外读物如此记载道:“在袁世凯将军无情的逼迫下,高傲的罗森伯格将军极不情愿又绝对无奈地吐出了‘投降’二字,超过七万名英国、印度和澳大利亚官兵从此开始了他们并不悲惨的战俘生活。”
此时此刻,武吉知马山上早已闻不到刺鼻的特种烟雾味,邓简却不算意外地发现不远处斜插着一枚未爆的炮弹,仔细辨认,应该是一二零口径重迫击炮发射地特种烟雾弹。
看到这枚炮弹,邓简想起了什么,转向袁世凯道:“慰廷啊,如果那时的英军全都装备了防烟面具或是给通气口装上防烟过滤器,你地进攻可就悬了。”
袁世凯呵呵一笑:“邓司令官说的是,虽说前面抓的俘虏都没带有防烟面具,那都是野战部队,又多是印度澳洲的仆从兵,究竟要塞里的正宗英国兵有没有那玩意,还真拿不准。”
“可要不试一试,又怎能这么快就搞清楚了呢?就算他们真有那玩意,我打败了一次,可我还有预备队,攻城炮也快运到了,正正经经的再打一次,谁怕谁啊。再说了,那阵子海军不是出击印度洋,绕着孟加拉湾横扫了一通,海航基地部队又进驻了马来半岛,天天给马六甲海峡梳头,英国人断了增援,小小一块新加坡,他还能撑多久。就算那次我老袁栽了,败了,我不是给您吹的,顶多拖上十天,照样把这座山给踏平啰。”
邓简赞许地点点头:“有胆色,我邓简没看错人啊。”
“多谢邓司令官抬举……”
邓简摆摆手,显然不想听太多废话,正色道:“慰廷啊,你对未来的印度攻略有何看法?”
袁世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关键在于海军,海军胜则可速进,海军败则不得不缓进。”
邓简冷冷一笑:“倒不如直说,海军胜则胜,海军败则败,来得痛快啊。”
袁世凯一抱手:“袁世凯悉听邓司令官教导。”
邓简摇头笑道:“你呀,就这副德行——这天色也不早了,该下山了,我们边走边谈。”
//com//一架四引擎“黄鹤”大型水机的船形机身缓缓靠上拉包尔平南港西侧的小码头,兼做跳板的机门向下打开,一名脸部肌肉仿佛由金属拼成的壮硕男子踏着机门跳上码头。
早已在码头上等候的一群军官——或者说,由一群挂金穗带的参谋簇拥着的东南方面军司令官顾英扬大将——立即快步迎了上去。
“顾司令官,别来无恙?”
来者身着镶金边、挂金穗的纯黑侍从武官制服,肩扛禁卫军上校军衔,年纪大约四十出头,却毫无顾忌地以平辈平级口气跟一位年近五十的大将打招呼。
“欢迎欢迎,武参谋,一路辛苦了。”
顾英扬热情地伸出手去,表情里并未包含丝毫的不自然。
来人笑道:“坐在飞机上看风景,哪比得上顾司令官辛苦。皇上说了,东南方面不是谁都坐镇得了的,亏得有武灵侯打理啊。”
顾英扬听罢,立时转向帝都方位,低头遥拜道:“皇恩浩荡,敢不鞠躬尽瘁。”
当下向身后众参谋介绍道:“这就是皇上派来了解战况的御前侍从武官武海松上校,照前朝的话来说,便是那钦差大臣了。”
武海松听了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也就是为皇上跑跑腿,做一个千里眼顺风耳罢了。”
于是相互恭维谦让了一番,末了,二人同乘一部带顶篷的一吨小卡车,众随员另乘一部两吨半中卡,一路烟尘地驶向内陆。
拉包尔位于新不列颠岛东北端平南湾(另一时空的辛普森湾)北顶,港市三面临俾斯麦海。西至华属新几内亚的莱城448里,西南至澳属巴布亚的莫尔比兹港945里。东南至布干维尔岛地基埃塔港海里,南至新西兰的悉尼港1844海里,~略基地,东南方面军司令部即设于此。
所谓外南洋,乃是东亚联盟单方面的称呼,泛指新几内亚岛(伊里安岛)与美拉尼西亚诸岛以及之间的海域——包括俾斯麦海、所罗门海和珊瑚海,协约国方面通常将该地区称做西南太平洋。
欧战爆发前,该地区由英国(含澳大利亚自治领)、德国、法国分据。其中,德国占有位于新几内亚岛东北部的“威廉皇帝领地”,构成美拉尼西亚岛链前端的俾斯麦群岛。所罗门群岛北部的布卡岛、布干维尔岛,以及原属荷兰的新几内亚岛西部(即西伊里安);英国占有所罗门群岛大部,并从1906年起与法国共管岛(另一时空地瓦努阿图);法国则单独占有新赫布里底群岛西南、构成美拉尼西亚岛链末端的新喀里多尼亚;澳大利亚自1901年起从母国手中取得新几内亚岛东南部英属新几内亚的管理权,并在1906年将其更名为巴布亚领地。
1914年中欧战爆发后,中国陆海军/新几内亚、俾斯麦群岛和西伊里安,该地区的英澳军仅来得及占领布干维尔岛和布卡岛,华军同时还抢占了西太平洋上德属北马里亚纳、加罗林、马绍尔诸群岛,只有深入南太平洋的德属西萨摩亚实属鞭长莫及,先为英澳所占。
1914年底,中国为首的东亚联盟同+]L被划分为东南战区,由东南方面军司令官顾英扬大将统辖战区内所有陆海军武力。对英联邦军和法军作战。
战区内的陆军兵力包括第九集团军和西伊里安集团,根据战前计划,前者应4轻步兵师为基干,后者以1个轻步兵师为基5个师约8人。今,以上部署仍处于纸面状态,仅有3个严重缺编的师到位,真正实力不到正常编制的一个半师,预定补足的兵力全被大本营以各种理由扣下。
战区内地海军兵力为松村龙雄中将的东南方面舰队(辖第三舰队和第六航空战队)。编有4艘30飞机,实力应当足以压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海军。然而,与陆军地情况相似,方面舰队自当年1月11日编成以来。除执行对本战区日常的护航运补任务外,主力一下子被调去支援荷属东印度攻略,一下字又被拉去保护本土至马绍尔、吉尔伯特群岛之间的交通线。时不时还要执行搜捕敌军破交舰的任务,几乎没有一天能为顾英扬随心所用。
正因为如此,在其他战区捷报频传的时候,这片炎热潮湿的广阔战场却相对沉寂无事,身为战区统帅的顾英扬内心之郁闷,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面对同为未来人集团成员的武海松,顾英扬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不自觉压低声音道:“真没想到,竟然会派你来。”
武海松皮笑肉不笑地应道:“顾司令官,先谈公事如何?”
顾英扬冷笑一声:“好,公事就公事,我就想提两点:第一,答应给我的5师什么时候吐出来?第二,东南方面舰队什么时候归我管?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武海松耸耸肩:“顾司令官还请稍安勿燥,按照大本营地部署,当前以打通对德奥土之联系为第一要务,要尽可能集中有限的资源投入主战场,其他战线或防御为主,或佯攻牵制为主,所需的兵力能省则省。”
“说得好啊,能省则省,这一个半师的方面军还真是辛苦我了,非我莫属了。”顾英扬自嘲道,说罢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之态溢于言表。
武海松陪笑道:“顾司令官,话不能这么说,大本营设置东南方面军,自有其道理,放置多少兵力,得照具体形势斟酌评估,要不是英国人在基尔干了那一票,东南方面未必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顾英扬才不吃他那一套,冷冷道:“英国人倒是跟大本营某些人心有灵犀哪。”
武海松换了副笑眯眯地哈巴狗脸:“关于大本营的某些人,我们私下里再谈,如何?”
//com//着烟尘停在一幢德国风格的红砖小楼前,门口挂着道上书“方面军司令部”五个红字。
众人下车入楼,顾英扬走在最前,亲将武海松引进参谋室。
不待落座,武海松打开手中黑皮公事包,取出一张公文宣示左右,口称:“奉旨口传大本营命令。”
众人当下肃立如桩,静听这位武钦差宣令。
“第一,为巩固亚太解放战争已有之成果,改善东南战区现有态势,转移英联邦军注意力并牵制澳新军兵力,命令东南战区发动攻略澳属巴布亚作战。”
“第二,此次攻略拟投入以下兵力:陆军第63军和64各两个师,得到第二舰队旧战舰、新型巡洋舰、驱逐舰和潜舰各4加强的海军东南方面舰队。包括攻略作战所需的运输船只在内,所述兵力拟于6月中旬前配置完毕。”
“第三,初步研判,至5中旬,澳陆军在巴布亚驻扎有69个步兵营,大炮数十门,飞机数架到十数架。澳海军以35艘新型巡洋舰为基干,新海军以1到2艘新型巡洋舰为基干,此外,很可能已得战舰和潜舰的支援。”
“第四,攻略作战发动的时机,定为六月中旬之后,无论胜败,限于八月之前结束,八月之后,加强给方面舰队的海军兵力将毫无商量地调走。”
“第五,本次攻略,既可看作策应主攻方向的牵制作战,如若成功,亦可看作澳洲攻略的起点。战区所有陆海军兵力应紧密团结于顾英扬司令长官麾下,精诚一心,为帝国之荣光及亚太解放事业奋勇向前——”
宣令完毕,武海松走近顾英扬,微笑道:“顾司令官,这下总算如愿以偿了吧。”
顾英扬冷笑一声:“如愿以偿?早几个月动手不就轻松多了?”
“顾司令官,凭良心说,早几个月前,光靠东南方面舰队原有的兵力,也未必能得手啊。当初我们抢占这片地头的时候。英国人可是开过战列舰来对峙地,之后还赶紧把最新型的巡洋舰卖给了澳新海军,到开战的时候,澳新海军的实力已经相当可观,并非不堪一击。还有,澳新作为英联邦成员,其实还比我们早动员半年,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再换个角度看,袋鼠国和袋鼠他妈国在当地的经营也有好多年了,堪称老牌地头蛇。我们却是开战前才进占到这里的,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不先把基地巩固好,就算靠奇袭胜了一时,以后也很可能后劲不足,一但遇到挫败,恐将溃之千里……”
武海松一番糙话直白,说得顾英扬身后众参谋纷纷点头称是,惟有顾英扬愣是卯着一张似笑非笑毫无信任感的恶脸,脸皮上似乎还印着字:“***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公事交代完毕,无须武海松示意,顾英扬主动将其引入司令长官办公室。紧闭房门后,随手从桌上拾起一把折扇忽闪起来。
“说吧,女皇陛下派你来想干什么?难不成,你们六人组已经下贱到甘心当传令兵了?”
武海松却不立即回答。“嘎吱嘎吱”地扭了扭脖子,放下公文包,走到俯瞰港湾的巴洛克式大窗前。
“那两条德国巡洋舰可真显眼哪。”
顾英扬先是愣了一下。跟着往窗外一看,这才反应过来:“哦,那个啊,上周刚从南太平洋回来,旁边两条英国商船是战利品——说来还真有意思,虽然只是协同作战的盟军,却是几个月来我东南战区仅有地机动战力。”
欧战爆发后,德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的“埃姆登”号和“莱比锡”号巡洋舰分别被“中立”的中国和日本扣下,东亚联盟参战后,根据中德间的相关协议,两舰以“协同盟国作战”名义接受东亚联合舰队指挥,由中方提供补给和维修服务。2初,在完成与东亚联军配合作战的相关训练后,两舰被配属到东南战区,但并不编入东南方面舰队,而是单独在外南洋和南太平洋海域执行破交任务,3月来共击沉协约国方面商船6共2万1千7百吨,俘获2共7千吨,俘虏船员一百多名,两舰舰长皆荣获女皇陛下特赐的四等青龙勋章。
以上情形,武海松当然不会不知道,总归不过借题发挥,迂回出击,当下果然冒出一句:“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顾司令官不会没听说过这句话吧?”
顾英扬“啪”一下合起折扇:“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不提也罢。只怕牢骚未出已断肠,也不知放不开眼量的究竟是谁。”
“好一个牢骚未出已断肠,顾司令官,我且问你一句,先皇待你如何?”
“待我如心腹。”
“今上待你又如何?”
顾英扬咬咬牙:“欲施恩而不得做主。”
“那么谁可做主?”
“名义上,杨正金接军方的班,张志高接文官的班,实际上集团内无论文武,统由刘百良一系军头主导,刘白良、张遥前等统内,梁天河、张一叶等治外,门生旧部遍布军部要害,无人可代,无人敢动,我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才被赶到这无功可立地地方喂蚊子——别以为我看不明白,什么狗屁澳洲攻略,画饼而已。怎么样?你还想知道什么?”
武海松推开玻璃窗,漫无目的地观望热带烈日灼烤下地拉包尔港市:“顾司令官倒是看得很豁达啊,如果真的只是喂蚊子而已就好了……”
“此话怎讲?”顾英扬故意装傻。
“阁下在参情处的旧部,如今也被扫荡得差不多了吧。”
“那又怎样?”
“您已经失去了预警能力,而据我所知,您还不仅仅是知道得太多。”
顾英扬剑眉一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武海松回身一笑:“别想岔了,陛下很同情你,我们则很想帮你。”
“你们?”
“我们。”
武海松用右手大拇指和尾指比出“六”的手势。
“只是‘你们’?”
“你说呢?”
顾英扬突然生出一股下意识的冲动,很想把眼前这个男人一把揪住,以三倍光速甩出窗外……
//com//瓦胡岛,珍珠港一号码头
从东停泊场“龙威”号战列舰放出的一条机动艇缓缓靠上码头南端的小艇栈桥,一名身着藏青色陆军制服、胸挂参谋官金穗带的年轻中校离艇上岸,与前来迎接的东海方面军参谋长李玮中将迎头打了个照面。
只见年届五十的李玮中将主动向这位三十来岁的俊秀后辈伸出手去,不无热情地慰问道:“聂参谋,一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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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玮笑道:“沈司令官本欲亲迎圣上天使,怎奈军务政务迭连不绝,分身乏术啊,不得已命鄙人代劳,还望聂参谋见谅啊。”
前朝重臣勇毅公聂士成之四子聂文青,就任承宪女皇御前侍从武官已近五年,深受女皇信赖,开战后作为女皇代表常驻大本营,这次又承皇命前来,视察东海方面军。皇帝承天命,为天子,聂文青既为天子之使者,被称作“天使”亦有古例可循(此天使非彼天使也)。
开战之初,大本营将马里亚纳、加罗林、马绍尔、吉尔伯特诸群岛及其以东海域设为东海战区,编成东海方面军,并出动联合舰队主力,以划时代的航空突袭重创美主力舰队,继而海陆一体,闪电攻克夏威夷群岛。依托夏威夷群岛,联合舰队再接再厉,接连发动封锁巴拿马的栈道作战和扫荡美国西海岸的台风作战,重挫美国国威,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被视为美国后院的拉丁美洲地区对美国的离心倾向。
联合舰队主力完成台风作战后,所辖兵力一分为二,一部返航本土。稍事休整后加入南方方面舰队,一部就地编成东海方面舰队,后者由四部分组成——即第五舰队、第六舰队、第七舰队和第五航空舰队。
第五舰队由方面舰队司令官刘冠雄上将亲领,为方面舰队主力部队,基本兵力包括8无畏型战舰、2艘战巡、2装巡4水母、巡和24艘驱逐舰。该舰队除作为“存在舰队”防卫整个东海战区外,另受联合舰队命令,于3中旬单独实施了第二次台风作战,4初分兵支援了吉尔伯特群岛作战4中旬支援第六舰队实施第三次栈道作战,5月初。又受命支援北海战区地日军发动阿留申-阿拉斯加作战,至今尚未返回夏威夷。
第六舰队为潜水舰部队,司令官李响中将,初始兵力为20大型远洋潜舰和3供应舰。队的主要任务是侦察、破交和以布雷方式封锁巴拿马运河,开战至今已连续施舍了三次栈道作战,虽然尚无从统计布雷作战给对方造成的损失,但仅仅是鱼雷和火炮攻击的战果,不到5月即累计达到30万吨,其间舰队因战斗和事故共损失了3潜舰,新补充了7。
第七舰队为东海战区运补船团护航部队,司令官易明轩中将。基本兵力包括2无畏型战舰、6艘装巡、8轻巡、2水母和22驱逐,负责护卫来往于本土与战区各主要岛群间的运输船队,这种工作枯燥无味,却要时刻保持警惕。
英联邦和美军的巡洋舰和潜舰利用设在所罗门群岛、图瓦卢群岛、菲尼克斯群岛以及豪兰岛和贝克岛的前进基地,深入战区后方实施袭扰破坏。
很多时候,第七舰队不得不主动出击,搜捕围剿敌破交舰,但收效甚微,仅在1月下旬击伤澳军巡洋舰“悉尼”号。
倒是在2下旬,“金虎”号巡洋舰率2艘驱逐舰护送一伯特群岛的小船团时突然遭遇澳军巡洋舰“墨尔本”号。双方激烈交火,“墨尔本”号火力较弱,渐渐不支,放出烟幕企图遁走。我驱逐舰借着烟幕掩护大胆逼近,突然以面积法齐射鱼雷,命中2。“墨尔本”号在短短五六分钟内倾覆,仅23名舰员获救。此战之后,编有巡洋舰的我运输船团再也没有遭遇过敌巡洋舰。
3中旬,一支开往夏威夷的大型运输船团在接近瓦胡岛时遭到潜射鱼雷攻击,护航驱逐舰以密集深弹攻击将一艘英国潜舰逼出水面并俘获之,这是我军首次俘获英国潜舰。
3下旬,夏威夷群岛西北海域,又一支船团遭到潜舰攻击,一艘商船中雷沉没,护航部队报以猛烈地深弹攻击,直到确认有油料和碎木杂物浮上海面才停手。这之后,船团又多次遭遇敌潜舰,有赖于护航部队的机智勇猛,并未出现严重损失。
第七舰队编成迄今,共完成了五十多次船团护航任务,计击沉击伤敌巡洋舰各1艘,确认击毁潜舰4艘、俘获1艘,自身无一损伤,所护卫船团累计被击沉6艘约2万吨,伤3,另有5+吨被深入菲律宾海的敌破交舰击沉。
第五航空舰队为基地航空部队,司令官鲁杰凯少将,司令部设在瓦胡岛檀香山市内,下辖第九、第十航空战队,其中第十航空战队驻夏威夷群岛,第九航空战队约50机分散驻扎其他群岛。
第十航空战队编制如下——
战队直属:6架陆侦。
第2机混成联队:辖第214、215水侦中队,第250艇中队,共机。装备通用双发水上侦察机和四发水上大艇。
陆基第10联队:401402403陆[战。
陆基第103队:第663-666陆[C。装备中型陆上攻击机。
独立第707陆侦中队,6机。
——合计
第十航空战队是在陆战队装甲军闪电平定夏威夷之后,于1月中旬后分批搭乘方面舰队的水机母舰进驻的,主要任务是防卫夏威夷,并协助第七舰队执行船团护航和反破交任务,其派出的巡逻机队多次发现并攻击了敌巡洋舰和潜舰,进驻以来虽只确认击毁潜舰一艘,但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护航船团由此可及时得到敌破交舰位置通报,有利于船团指挥官及时采取反制措施。
//com//来陆续进驻夏威夷群岛的工程、岸炮、陆战部队的近兵,并不直接隶属方面舰队,而是由东海方面军司令部直辖,与驻夏威夷群岛的陆军第八集团军结为一体。
继陆战队之后进驻夏威夷群岛的第八集团军由2常备甲类师、4乙类预备师、1个装甲旅以及若干独立工炮辎单位组成,总兵力十二万人,装备战车74部、75毫米以上火炮340门,集团军司令官由方面军司令沈星一大将兼任。
以上情形,聂文青早已了如指掌,此次奉皇命前来,除了视察夏威夷防御工程的进展之外,更要广泛听取守备部队的意见和要求,为大本营下一步的决断提供依据。
当下由李玮引路,两人共乘一部福特轿车,往檀香山方向疾驰而去。
“是美国车啊。”文青摸了摸门把上的英文标签。
“据说是夏威夷总督的座车,我军缴获后作为战利品配属给集团军司令部……”
;稳,美国人的工业实力不可轻视啊。”
“可是我们沈司令官一次都没有坐过。”
“哦?”
“沈司令官从来都只坐国产车。”
“原来如此……”
一路闲聊,聂文青突然想起港内见到的大型打捞船,骤然问道:“李参谋长,珍珠港的清理工作,进行得还顺利吗?”
李玮点头道:“如您所见,堵塞的航道早已清理完毕,龙威这样的主力战舰都能进来了。檀香山商港的清理工作亦接近尾声,现正全力打捞我军击沉在珍珠港内地美国战舰。”
“海军的评估组有结论了吗?几艘有修复价值?”
“据说只有两艘有完全修复的价值,两艘可改作低速重型炮舰,三艘可作为无动力重型浮炮台留在珍珠港使用,具体情况还是到司令部再说吧,评估组的人已经在哪里了。”
于是赏风看景,问答琐事,不觉间已开入檀香山市区,迭经三道设防严密的关卡,这才抵达目的地——设在原夏威夷总督府的东海方面军司令部。
一路引入司令官办公室。只见一位面如斧削、肩若刀切的壮年男子正埋首于累累文牍中孜孜而作,一见聂文青进门,赶忙掷笔来迎。
“怠慢了,怠慢了,还请聂参谋见谅啊,令尊身体尚康健否?”
//com//,已经确认到沈司令官的信心和决心了。”聂文青了沈星一的报告。
“什么意思?”沈星一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事实上——大本营并不认为年内美国有能力反攻夏威夷。”
沈星一恍然大悟:“行啊,比你老爹有脑子,会忽悠人了。”
[
//com//玮自信满满地挥挥手:“这个请放心,大军进驻以来直辖的各独立工程单位已超过一万人,另在当地征调了约两万亚裔工人,由朝鲜和日本招募来四万名廉价劳工,加上两万名美军战俘和白人囚犯,总计十万工程人员,配有各种先进建筑机械和数百部车辆,驻防的战斗部队在整训之余也要参与工程建设……此外,为了施工方便,正全力建设一系列连接码头到各主要工地的小铁路……”
李参谋长,就先介绍到这里,稍后我会亲眼见证的。接下来,我想见见海军评估组的人。”
“是,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这就传他们进来。”
说罢,李玮亲自开门,迎入几位服色各异的中老男子,由一位造船少将领头,一一见过聂文青。
当下请茶落座,任由聂文青提问。
||联合舰队提交的珍珠港美军沉舰初检报告,知道珍珠港内留弃有美军11艘战舰和2装甲巡洋舰,或坐沉或侧沉或倾覆,甚至还有一艘发生大爆炸,断裂成两截——这种情况就真是彻底没救了。
“听李参谋长说,其中还有两艘战舰值得完全修复?”
+
名叫向宝剑的那位中年造船少将掀起碗盖抿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正是如此。”
“愿闻其详。”
向宝剑悠然一笑,突然放下茶杯,起身道:“对着空气说多没意思,不如现在就坐船到港内晃一圈。一一指看,既直观又明了,怎么样?若聂参谋觉得太累……”
)没问题吧?”
李玮哪敢说不,赶紧往码头方面拨去电话,命令备办小艇云云。
于是众人分乘两部轿车,没多久又开回了聂文青之前下船的珍珠港一号码头,毋庸多言,一并登上备好的机动联络艇。先往东停泊场巡阅。
只见福特岛东岸一侧,密密麻麻挤满了树着巨大吊臂和卷扬机地打捞船,船旁小艇穿梭,不时还冒出一两个裹满臃肿设备的潜水员,透过打捞船的缝隙,隐约可见半露于水面上的巨大炮塔以及歪斜的的笼式桅。
向宝剑一看见船,立马来了精神,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来。
东停泊场沉有7艘无畏型战列舰,自北向南依次为:一万六千吨的密歇根号,二万吨的北达科它号。二万二千吨的犹他号,二万六千吨的阿肯色号。二万七千吨地德克萨斯号、俄克拉荷马号,以及三万一千吨的亚利桑那号。
14年12月25日v扣过来,舰员大部被困,打捞作业至今已发现数百具骸骨。该舰由于动力系统彻底损毁,舰体和其他设备破坏严重,判定完全失去修复价值,建议暂时停止打捞。战后再做处置。
其后的北达科它号虽然也累计中了六条鱼雷,但因损管得力,舰体一度控制倾斜,最后却因失去动力。被美方放弃并炸沉。评估组认为,该舰动力系统遭彻底破坏,舰体有一定损伤却不是完全不可修复。火炮等作战设备没有太大损伤,可在完成排水堵漏工作后,改作浮动炮台,停泊于珍珠港内辅助岸防炮台作战。
当日犹他号总共吃下八条鱼雷,一舷倾斜触底,但并未倾覆倒扣,经评估组仔细探查分析,发现轮机损伤不大,锅炉尚有一半可用,作战设备大部完好,似可改作低速重炮舰。
“低速到什么地步?”聂文青打破砂锅问到底。
“估计会在14节以下。”
“恩,这么说来是跟不上大舰队了,连旧式战舰都跑不过,只能干些对岸炮击的杂役了?”
“是这样。虽然把动力系统彻底换一遍也不是不可能,但很不值得,火力也好,防护也好,整体性能完全过时了,就算完全修复了也无法放进一线舰列,却要耗费大量资材,还会长时间占用宝贵的大船坞,影响新舰的建造和一线舰的维修改造。”
(
向宝剑也毫不在意,如数家珍般大侃特侃。
再往后,吃了九枚鱼雷的阿肯色号左舷甲板没入水下,同样未曾倾覆,但动力系统严重损坏,惟6座双联12寸主炮中4尚堪使用,建议捞起后改作浮动炮台。
再后,更大更新地德克萨斯号只吃了六枚鱼雷,虽倾斜触底,但动力系统损伤不大,舰体主结构尚属完整,5双联14寸主炮及大部分作战设备基本完好,且防护水准较高,评估组由此认为该舰具有完全修复价值,可在捞起后拖回本土彻底大修。
之后,与德克萨斯号相当的俄克拉荷马号非常倒霉地连吃了十条鱼雷,却十分幸运地垂直坐底,并未造成严重地人员伤亡,但动力系统已彻底损毁,舰体损伤严重,已不再具有航行能力,惟武器系统尚堪勉强使用,建议捞起改作无动力浮炮台。
最后,最大最新的亚利桑那号身中七条鱼雷后迅速下沉,直至坐底,损伤情况与德克萨斯号相似,其先进的防御设计43长身管英寸主炮价值又远在德克萨斯号之上,因此评估组强烈建议优先修复改造此舰,以弥补我东盟主力舰建造力之不足。
说话间,小艇已转过福特岛北端,一路飞溅碎玉华琼,不觉间已开至西停泊场。
这里只孤零零停了一条瘦弱矮小的非主流打捞船,与熙熙攘攘的东停泊场几若天地之别,完全无法掩盖福特岛西岸一线东倒西歪惨不忍睹的船骸。
25日当天,美军四艘旧式战舰葬身于此,它们是:一万泽西号和乔治亚号,以及一万六千吨的路易斯安那号和明尼苏达号。
i东西,捞起来也注定是累赘,陛下对它们毫无兴趣。”
“那个……至少乔治亚号……”向宝剑似乎还没过瘾。
“够了,详细地书面报告,大本营会有人仔细审阅的,我就是代陛下了解个大概,不必讲到滴水不漏的地步——总之,辛苦诸位了。”
说罢,聂文青站定身子,向评估组一行深深鞠了一躬。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只代表自己。
//com//北太平洋,阿拉斯加湾。
时间已近六月,海风依然清冷透肤,阳光似乎温柔过了头。
深蓝色的海面上,豁然排列开数十艘钢铁舰船,整齐地划出一道一道首尾相衔的雪白航迹。
这是一支龙旗飘扬的舰队,没有掺杂旭日旗或太极旗,清一色地,龙。
龙的大脑在舰队中央,那炫耀着四座双联三十五厘米口径巨炮的“扬波”号战列舰天台上,东海方面舰队司令官刘冠雄上将正捧着炸弹模样的保温茶杯出神地遥望远方。
阿留申群岛和阿拉斯加半岛的攻略作战是从5初开始的,根据开战后联合大本营的部署,该地区为日军专属战区,华军只在必要时提供海上支援。
此前一个月,日军以小股兵力进占勘察加半岛上的彼得罗巴浦洛夫斯克,取得了大日本帝国的第一个专属战利品。没等彻底平定整个勘察加半岛,日军又迫不及待地冲向了阿留申和阿拉斯加,只是这一回,面对美国这个庞然巨兽,他们不敢单独行动了。
4底,日本海军在北海道单冠湾集结了北海方面舰队的2装甲巡洋舰4旧式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另有3特设巡洋舰和1艘特设水机母舰“若宫丸”号,征用了10艘商船和3煤船,搭载舞鹤镇守府第第3别陆战队约2000,以及陆军北海支队约3000人。计划以陆战队先行夺取阿留申群岛东边拥有天然深水港荷兰港的乌纳拉斯卡岛,继而由陆军夺取阿拉斯加半岛南边拥有阿拉斯加地区最大港口科迪亚克港的科迪亚克岛,建立一条巩固的基地链后,再视情攻略半岛或大陆方面。
阿留申群岛位于太平洋北部,为分隔白令海与太平洋的火山岛群。其东起乌尼马克岛,西接阿图岛,由70多个小岛组成,长C公里,总面积18万平方公里。大部分岛屿为火山岛,部分火山仍有间歇活动。群岛气候受阿拉斯加暖流和极地海洋气团影响,多雨雾和强风。四季温差小,冬季气温高于同纬度大陆东部。岛上因风大无树,植被以草甸、为主,是彻头彻尾地“光头岛”。在另一时空历史上。二战中的日军在发动中途岛攻略的同时,以牵制为目的发动了阿留申作战,一度占领了群岛西部无人定居的阿图岛和基斯卡岛,次年即以阿图岛日军“全员玉碎”为代价,两岛均被美军毫不费力地收复。
阿拉斯加半岛位于北美洲西北角,西隔白令海峡与俄罗斯相望,南靠太平洋和阿拉斯加湾,东与加拿大育空地区分界,东南延伸的狭长地带包括大陆沿岸部分和亚历山大群岛,与加拿大育空地区和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毗邻。面积153平方公里。
其北部为高耸的山脉。中部为育空高原,南部亦为险峻山地。其中麦金利山海拔6193公尺,为北美洲最东南部与中南部为温带气候,全年气温0-15;内陆为大陆型气候,夏季极昼时可达26,-15;西部与西南部受海洋影响,寒冷风大;北极圈内为极地气候,气温全年处于零下。
北部沿海原有爱斯基摩人居住,南部森林地带原有印第安人部落。1741年丹麦探险家维他斯*白令为俄国人雇佣,首次到达阿拉斯加。年俄国人在南岸的科迪亚克岛建立第一个定居点。1799年开设俄罗斯洲公司。对当地居民实行殖民统治。1867年美国政府以720美元从俄国手中购得。1896年育空高原发现金矿,掀起淘金热。1912设阿拉斯加地区。
在另一时空历史中,包括阿留申群岛在内的阿拉斯加地区于成为美国49个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拉斯加的采矿业开始飞跃发展。50代,南部库克湾地区首次发现石油。1968年北坡大油田地发现,使得石油开采跃居该地区矿业首位。北坡油田带的普拉德霍湾油田还一度成为美国最大油田。其他矿产还有金、铜、银、煤等,均有相当规模。
在这里,在这时,世界对阿拉斯加的普遍印象还仅仅是“很冷很冷,而且有很多山”,能知道这里“有过淘金潮,主要工业是鱼和木材加工业”已属难得。
日本朝野对阿拉斯加的兴趣始于亚俄战争期间。
有赖于中日同盟的建立,亚俄战争期间,日军收复了1895被俄国趁火打劫侵占的北海道诸岛,作为报复,日军一度侵入勘察加半岛,所谓得寸进尺,其民间激进组织“北海开拓团”甚至在军方支援下登陆阿图岛并升起日本国旗,还好被中方及时发现,赶在美方觉察前逼迫日方撤出了这个无人岛。
随着纽约和约的签订,日军被迫吐出了已经到手的勘察加半岛,国内激进分子愤恨不已,甚至一度流行起“被中国人利用后狠狠出卖”的论调。
战后不久,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通过了歧视亚裔的新教育法案,中日舆论怒火冲天,中方适时添柴加油,成功将日本人对中国地怨恨全面转移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却惹得日本海军一度打算单独派舰“出访”夏威夷,差点擦枪走火,弄巧成拙。
为了在未来世界大战中更充分地激发日本人地积极性,也为了总体政略部署的需要,中方高层在决定了加入同盟国一方并首先偷袭美国的战略后,便通过各种渠道向日方散布“阿拉斯加蕴藏丰富资源、库克湾有大储量油田之类”的情报,饱受资源匮乏之苦的日本人很快被调起了胃口。
果然,到了谈判参战条件时,日方不仅提出了要拿到曾经吞下又吐出过的勘察加,又附加了要“取得单独处置阿拉斯加的权力”
//com//帝国希望看到的——虽然帝国高层并不认为日本最终额外的奖品。
林加延大捷后,在饥渴难耐的日本代表催促下,联合大本营决定设立由日军单独负责的北方战区,从联合舰队中抽出部分日军兵力,编成北方方面舰队,陆军预留六个师团,择精编成北海方面军。
日本本部的面积不过三十七万八千平方公里,而预定分给日本的勘察加半岛就有四十七万平方公里,若能把阿留申和阿拉斯加一并吞下,日本将拥有五倍于本土、总面积超过二百万平方公里的新国土,成为世界级的领土大国,这种诱惑是绝大多数日本官民无法抵御的,也是日本随同中国参战的根本动力。
5初,刘冠雄接到联合舰队司令部传达的大本营命令,命其亲率方面舰队主力部队配合日军实施阿留申-阿拉斯加攻略作出现的美军增援舰队。
刘冠雄接令后不敢怠慢,迅速抽调第五舰队大部分可用兵力组成北海支援部队,计战舰7艘、战巡2艘、水母3、轻巡6艘、驱逐舰及若干必要的补给船只。完成出征准备后,为迷惑可能存在的敌间谍及潜舰,支援部队先以演习名义集结于拉哈纳锚地,58日夜[:
//com//是帝国的情报机关和巴拿马方面的警戒线全部失灵。道。
“萨长官那边还没有新的情报吗?”刘冠雄还是不放心。
“暂时没有。”
沉吟稍许,刘冠雄把手中的茶杯盖拧了回去。
“就照你刚才说的,让袁锋回来吧。”
“是!”
……
“扬波”号以北50海里,袁锋侦察部队旗舰“震雷”号
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冲入舰桥:“报告,‘扬波’号来电!”
一名参谋接过电文,转递给那位手拄军刀肃立于桥窗前的将军。
已经在“震雷”号舰桥上连续站了四个钟头的战巡第二战队司令官袁锋中将身材偏胖,小肚子无法遮掩地向前突进,军帽后面露出刮得发青的头皮,面目强悍威猛,作风硬朗无情,乃军内著名的炮术专家,信奉英国皇家海军的“见敌即击”理念,并将这四个字写成横幅挂在旗舰军官餐厅,每天开饭前让麾下军官齐声高喊三遍。
看过刘冠雄司令官发来的电报,袁锋鼻子里嗤了一声,愤愤道:“还没看到敌人就逃回本阵,那还要侦察部队干什么?薛参谋,航空部队都是吃什么干的,让他们继续搜!”
“可用的飞机全都派出去了,可是数量太少,战巡每舰搭载巡每舰搭载1机,总共才6架飞机,根本不够用……”
“少跟我扯,要是够用,还要你这航空参谋干什么?现在就滚去海图室,给我搞出个最有效的侦察计划来!”
“是——”
赶走了看不顺眼的航空参谋。袁锋把刀鞘顶端往地板上狠狠一戳:“给扬波号发电,请求继续执行原任务,直至发现从科迪亚克逃窜之敌。”
话音未落,联通无线电室的传音管突然通通作响,通信员贴近一听,迅速传报:“飞豹号巡洋舰报告,方050现不明烟柱,请求离队前往查看。”
袁锋顿时精神抖擞:“传令,准许。”
没过多久,无线电室又传报。接到“闪雷”2侦察机报告:己方舰队东北30海里处发现一支不明舰队,计大舰1艘,小舰4,航向东南,航速20节,舰型无法识别。
“无法识别?”袁锋眼珠一转,“看来是敌方的新型舰——有肉吃了!这个情况要转报扬波号,马上。”
一分钟后,“震雷”号桅顶升起了“全队随我来”地信号旗。
两分钟后,“震雷”号三万多吨的庞大舰体微微倾斜着向右急转。舰尾顿时激起千层雪浪,稍后。僚舰“闪雷”号也吃力地扭转舰体,与周围4驱逐舰一起,紧跟旗舰开往正东方向。
五分钟后,“震雷”号发出第三个命令:“全队第二战速!”
舰队很快提速到24节。
这时,震雷号舰桥一位通信员激动地传报:“飞豹号来电,发现不明舰队,疑似巡洋舰一艘,驱逐舰4!方位090航向135,航速节!”
袁锋嘴角一蹙:“全队最大战速。主力准备炮战!告诉飞豹号,尽量与敌保持接触,随时传报敌情。雷豹号继续警戒北面。另传报扬波号,我部队已发现从科迪亚克逃窜之敌。即将投入战斗!”
不一会儿,舰队又加速到28节——这也是雷字号战巡正最大航速。
“报告,闪雷2飞机油料耗尽。请求回收……”
这位不识好歹的通信员顿时招来了袁锋中将歇斯底里的怒吼:“***滚远点,降在海上又不会死!再报告这种没用的事,一刀剁了你!”
嘴上还没长毛的新任通信员吓得不敢吭声,很快被人事参谋请出舰桥,换上一位跟随袁锋多年的老士官。
“发现敌舰队!方085,250,130,航速…
袁锋条件反射地举起胸前地望远镜,瞬间对准方位,果然看到了舰首左前方那一绺清晰的烟柱与若隐若现的单薄舰影。
“震雷号瞄准敌领头舰,第一次试射!”
首席作战参谋当即进言道:“司令官,距离太远了吧,就算是震雷的三五零炮,两万五千码上也完全没准头啊。”
袁锋一跺脚:“我就是要试试咱震雷的三五零,看看实战中究竟能干到什么地步!这是机会,天赐良机啊!”
众参谋这才恍然大悟。
稍顷,“震雷”号舰桥上方的十年式主炮射击指挥仪缓缓旋转,带动着前方的两座双联主炮指向目标——每座主炮塔的重量都超过一艘现有最大的驱逐舰。
指挥仪连续跟踪目标数分钟后,位于司令塔下方的主炮射击指挥所传来报告:“锁定目标!距离240,2,一
A炮塔左侧地三五零巨炮首先吐出炫目的炮焰,间隔不到一秒钟,炮塔左侧主炮微微一震,喷射出第二枚重达六百四十公斤地榴弹。
两声接踵而至的巨大震响后,舰桥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所有的望远镜都指向舰首左前,直到半分钟后,那两股清晰的红色水柱如期升起。
为区分各舰弹着点,以免看错弹着点导致越打越偏,联合舰队中同属某一战队的战巡或战舰须装载填有不同颜色染料的炮弹,震雷号装载的主炮炮弹填有红色染料,僚舰闪雷号的主炮炮弹则填有绿色染料。
“确认弹着点……”
射击指挥所很快传来报告,两弹落在距目标四五百码外,需要进行第二次试射。
“立即进行第二次试射。”袁锋对着传音管亲口下令。
第二次试射尚未开始,又冒出了新情况。
度……”
“什么?”
袁锋心一紧,正要发令,一名来自无线电室的传令兵恰好冲进舰桥,双手奉上电文。
“扬波号来电——”
来自上级司令部的电文必须书面传达,以免口头传递中出现遗漏差错,所谓一字之差,谬之千里,这也是亚俄战争以来地惯例。
袁锋接过电文一看,这才安下心来。
“别慌,是本队派出的水机部队,命令无线电室打开对空频道引导友军。”
//com//信员传达,袁锋瞬即改口:“不,跟他们说,快滚蛋打炮。”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情报参谋又叫起来:“敌舰队转向了!航向改为
“航速呢?”
“26节,没变。”
袁锋绽出一个华丽的狞笑:“追,一个钟头缩近两海里,再过两三个钟头,那帮兔崽子哭都来不及。”
“是否将纵队改横队?尾追的话,闪雷号的前主炮会被本舰挡住。”首席作战参谋再次进言。
袁锋毫不犹豫地应了一个字:“改。”
掠过“震雷”号头顶的机群径直冲向逃窜中的敌舰队,不知是没收到震雷号的电报还是故意不予理会,自顾投弹扫射,不料想,这几艘看似单薄的敌舰竟突然爆发出空前炽烈精准的对空炮火,短短几分钟里就把3笨拙的华军水机打得凌空散架。
目睹这一惨状的袁锋不禁破口大骂:“搞你XX,,都不知道为什么!传令,打信号弹,叫那帮废物马上滚开,再不滚就别怪老子无情了!”
刚刚骂完,又传来射击指挥所报告:第二次试射准备完毕。
袁锋大眼一瞪:“给我打。”
第三次试射之后,弹着点已接近到距目标三百公尺内,袁锋却并不满意,挤出一张随时要砍人的脸,稿得舰桥内杀气腾腾,人人仿佛都在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气把此时看起来只是一堆小黑点的敌舰吞进肚子里。
“闪雷号主炮发射了!”观察员报告的同时,只见左后方闪雷号前部的2浅灰色主炮塔微微一颤,黑洞洞的炮口霎时喷出两股橘色爆焰。裹抰而出地灰色烟团瞬间覆盖了整个前部甲板,一时间,这条长达两百一十公尺的钢铁巨舰仿佛跳入了仙界云端,穿破云浪临空飞航……
不到半分钟,两股高耸的绿色水柱冲天跃起,水柱落下时形成的大片水雾几乎完全覆盖了敌舰队中的殿后舰——
一分钟后,闪雷号以灯光通讯向旗舰报告:刚才的弹着点落在目标左后方一百到一百五十公尺。
袁锋兴奋地拽了拽右手上的雪白手套:“传令,震雷闪雷一起,准备前部主炮齐射!目标-敌舰队殿后舰。”
这时,来自本队的第二波机群飞临战场上空。大概已经收到了先前袁锋的警告,没有立即冲向敌舰队,先往袁锋部队上空绕了几圈。
“报告,空中的第三航空战队所部请求暂停炮击,先让他们发动鱼雷攻击。”
听到通信员地传报,袁锋眯起肥厚的眼袋,小声嘀咕了一句:“笑话,水机部队什么时候也开始玩雷击了?”
“是三五六口径的特制小鱼雷,打不了大战舰,勉强能对付轻巡。主要起到扰乱阻滞作用……”不知何时返回舰桥的航空参谋对袁锋科普道。
袁锋却嗤之以鼻:“用不着这帮吵喳喳的苍蝇瞎掺和,现在是5下旬。阿拉斯加湾的白昼比黑夜长得多,再追五六个钟头都没问题,到时候迫近到一万码,再灭不了那几只小杂碎我立马从这跳下去!”
航空参谋也没那么容易退缩:“夜长梦多,保不准中间会出什么状况,我们现在是巨舰追小鱼,大炮打蚊子,没那么容易解决。现在暂停几次炮击,让航空部队过去放鱼雷,逼得对方转向规避。没办法一路直线逃跑,我们就能更快拉近彼此距离。再说了,靠近一段再打,应该更有把握命中吧。现在这种距离上很大程度是拼运气。浪费炮弹不说,久击不中,还可能影响到士气……”
袁锋眨眼一想:“这话说得在理。就照你说的办,你去给航空部队拟回电,就说我们暂停炮击三十分钟,让他们尽量拖住对方,加一句,敌舰防空火力远胜于昔,注意防范。传令——全队停止炮击三十分钟,各舰射指所瞄准待命!”
收到“震雷”号回复后,来自第三航空战队“海鹰”号和“猎鹰”号水机母舰所载水侦中队的12架SJ-5_“震雷”号的空速轻松追上了敌舰队,迅即冒着交织的光痕与爆烟,分批从几个方向上相继发动攻击。
“激烈地海空搏击持续了十多分钟,几乎每隔一分钟就有一条三五六毫米口径的小鱼雷跳离外形笨拙、挂有三个大小浮舟地载机,冲向一千公尺内某条高速逃窜中的敌舰——突进到这个距离的飞行员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桅顶飘扬的小幅星条旗,以及疯狂闪耀的防空炮口后那些胡乱晃动着的蓝色锅盖型钢盔……”
“一架海鸥改逼近了超低空飞行的极限——机身下的主浮舟不时扫过海面,吊挂在左机翼根部的鱼雷还没来得及脱离挂架,一串大口径机关炮弹正中机头,机头急速下冲,眨眼间,机尾高搞抬起,整架飞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重重地砸向海面,一下子碎成一堆破木片,凌乱地浮散开来……”
——摘自《海军第三航空战队史录》
在帝国水上飞机部队首次实施的雷击作战中,有2海鸥改投雷之前中弹坠海,1架投雷后起火并凌空爆炸,3架冒烟坠海,第202水侦中队中队长陆林中尉以下九名飞行员当场战死——他们地牺牲没有白费,攻击队投下的10条鱼雷中,1条命中领头的大舰,1条撞到殿后的小舰,前者立时航速大减,后者挣扎了一阵,很快失去动力,死鱼般瘫浮在海面上。另外3艘小舰为了规避:耽误了好一阵子。
震雷号上地袁锋目睹这悲壮一幕,不禁热泪盈眶,当下挺直身板,憋足劲道,向着远去的攻击队残部“啪”地敬了个礼,口中碎碎念道:“保重,一定要顺利返航啊,我要再说你们是废物,我他妈就不是人,心肺让狗吃掉。”
//com//“距离两万码!”
“目标编队分流!疑似驱逐舰之殿后舰停航!疑似轻巡之领队舰航速降为15节!”
“3敌舰脱离原编队继续逃窜,航向改为
“新编队航速30节,正远离本舰!”
不断冒出的新情况难不倒平素就以果断凌厉闻名的袁锋,没有迟疑,没有拖泥带水,一连串命令如散豆般弹出。
“全队右转两个罗经点,航向改为
“震雷闪雷主炮一起,全力攻击敌新编队殿后舰,以副炮攻击掉队敌舰。”
“驱逐舰出列,从两翼包抄逃敌。”
“飞豹雷豹集中攻击掉队敌舰,暂时放过停航的驱逐,先打逃窜中的轻巡”
命令一下4狼字号驱逐舰三下两下加速到33,以2为一组,一组在左,一组在右,展开鹤翼,气势汹汹地扑向逃窜中的3敌舰。
两艘6000吨级轻巡飞豹号和雷豹号[>;里喷出滚滚浓烟,劈波斩浪,没过几分钟就窜到30节极速,+那艘了脚的敌军轻巡。
一刻钟后,飞豹雷豹接近到距目标13000码,数门150米主炮开始断断续续地试射,敌舰的还击微弱无力——从头到尾似乎只有一门主炮在还击。
距离缩短到1万码时,两舰已各有4门150毫米主炮指向目标,每隔十几秒就有一股或红或绿的水柱在目标附近冲起。豹字号轻巡一共装有8门一五零主炮,采用传统的半开放式炮罩,前后各1门。舷侧各3门,一舷最多可同时使用5主炮,此时,由于敌我位置的关系,两舰的后主炮尚无法发射。也就在这个时候,闪雷号左舷可用地4150毫米副炮也始射击12000外的这艘敌军轻巡,遭到12门一五零大炮集中射击的敌舰不得不跳起了歪歪扭扭的探戈舞,这样一来,华军轻巡又能更轻松地追上它。
至于那艘瘫痪了的小舰(事后查明为美国海军“考德威尔”号),大家也并未掉以轻心。首先是驱逐舰,然后是轻巡,最后是战舰,每一艘从它身旁急匆匆冲过的华军战斗舰都没忘记赏给它一顿劈头盖脸的炮弹——口径从120米到75米,每种口径的数量都在百发以上,这个小家伙零零散散地还击了一阵,终于燃起了熊熊大火,舰员纷纷跳海。但它没有立即沉没,一小时后,来自航空四战队“神鹰”号水母的三架海鸥改盯上这条死鱼。相继接近到五百码以内投下鱼雷,两股几乎遮没了甲板的水柱散落之后。舰体急剧倾斜,中雷后不到五分钟,全舰朝左舷翻覆,倒扣着沉入海底。
事后查明为美军“切斯特”号地那艘倒霉轻巡,好运气终归到了头,在8000码距离上,“飞豹”号的一的黑烟很快笼罩了后半个舰身,本来就软弱无力的反击一时沉寂下来。
距离拉近到7000码时,华军轻巡上|速“扫击”敌舰。一五零主炮也频频中的,“切斯特”号先是起火燃烧,接着操舵失灵,舰体突然倾转。一下子横在了尾追其后的两艘华军轻巡前。
飞豹雷豹迅即转舵,稍稍歪过舰身,取与敌航向45度
//com//一九一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乌兰乌德郊外,一块被铁丝网围起的广阔平地中间,一架由“炎雷”重轰炸改装的四引擎司令部运输机缓缓停住了机轮。
舱门打开,舷梯放下,前面早已排起两行电线杆般树立的军官。
身材健硕、鹰眉狼目的北方方面军司令官王直元帅徐徐走下舷梯,微笑着向前来迎接的众人挥手示意。
“元帅阁下还是第一次到乌兰乌德吧。”
第一个迎上来的东西伯利亚战区军政长官肖烈日大将笑眯眯地问候道
“恩,不巧不巧,一个月前就该来看望肖司令官了,谁想大本营突然来电,要我回京议事,这不,回去时还是蒙古方面军,再过来时就变成北方方面军了,战争时期,不由自主啊。话说回来,陛下对肖司令官如期攻占乌兰乌德坚城甚感欣慰,大大夸赞了一番——请立正。”
肖烈日愣了一下,赶紧并腿挺腰。
王直从副官呈上的托盘中恭敬地捧起一枚金质龙眼镶钻石的一等青龙勋章,如托泰山般小心稳当地别在了肖烈日胸前。
接着拉高尾音宣道:“传陛下谕旨——”
一听有陛下谕旨,众将纷纷单膝下跪,恭奉如仪。
“陆军大将肖烈日伯爵,自维新以来二十余年,历经甲午亚俄诸战,忠心耿耿,功勋卓著,天日可昭,堪为帝国军人之表率。今以其率军攻破乌兰乌德要塞之光耀新功,特授军官最高阶之一等青龙勋章,晋封平坚侯,享双倍年金。钦此。”
宣旨完毕,王直将圣谕文书交给肖烈日,笑道:“从此要改叫平坚侯了。”
“不敢,不敢,鄙人不才,怎敢与元帅阁下一道位列公侯……”
“陛下的赏赐,你不敢也得敢,不接也得接了。”
于是扶起肖烈日,命众将起身,一一握手寒暄。末了,携两三亲信参谋共乘一部轿车,前后各有七八部小车、卡车开路,两旁更有骑兵护卫,如此浩浩荡荡地开向乌兰乌德市内。
乌兰乌德会战之后,由于大雪封路,补给困难,华军停止了对贝加尔方面俄军的追击,此后的几个月里,陆上战线大致维持在贝加尔湖南端的斯柳江卡经沿伊尔库特河到东萨彦岭。不到160里地有限正面上。
而在贝加尔湖东面,蒙古方面军击溃来自伊尔库茨克的俄军解围部队后。对坚固的乌兰乌德要塞暂取围而不攻之势,等待东北方面军打通赤塔。
2初,东北方面军的第1集团军由东面、第2团军由东南面、第3集团军由西面,三面合围赤塔,当时赤塔守军为俄西伯利亚第6军残部约一万五千人,虽缺粮少弹,士气低落,在副军长尤先科强令下,仍依托战前修筑的环城防线芶延残喘,堵在这华军攻略西伯利亚必经之要隘上。
为尽快打通本土至乌兰乌德的铁路线。为攻略乌兰乌德要塞及贝加尔以西地区奠定基础,经请示大本营,方面军司令官张一叶大将下令在攻城作战中大量使用特种烟雾弹。
214凌晨,赤塔周围500门75米以上大炮同时开火。前时以高爆弹扫射俄军阵地前的铁丝网、鹿呰等障碍,并全面压制俄军炮兵的反击,在步兵发起冲锋前一小时。改以普通烟雾弹和特种烟雾弹夹杂发射,弥漫的黄灰色烟雾笼罩了整座赤塔城……
方面军以第1集团军步兵11军的两个主力常备师为主攻部队,配齐防烟面具,自城东、城北两面同时突击,第2团军地1个师自>+第3团军的装甲骑兵部队在城西既设阵地待机,随时准备追歼逃敌。
俄军没有配备防烟面具,前线阵地过半官兵被毒烟熏晕,没晕的也大多泪流不止、鼻涕不断外加喷嚏连天,几近失去战斗力。
加强有战车和装甲汽车部队的第11军先头部队在发起冲即突入市中心,活捉尤先科少将,至215中午,赤塔全市平定,俘虏俄军一万三千多人,完好无损地夺取市内大部分铁路设施。
不幸的是,就在次日举行的入城式上,骑马入城的张一叶司令官忽遭枪击,弹中坐骑,张司令官坠马受伤,随即被大本营召回任国防总部陆军部长兼禁卫军司令,方面军司令官一职改由原禁卫军司令肖烈日大将接任。
事后查明,枪击张司令官的乃脱去军装隐藏在附近地窖内的一名俄军士官,此人在城外阵地上被毒烟熏得半昏,携枪逃回城内,昏睡竟日,次日天明后被锣鼓声惊醒,遂探出藏身之处,见一骑白马、着裘皮大衣之高官带着一大票随从正趾高气昂地检阅两旁肃立如林之兵队,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要么干脆是熏糊涂了),举枪便射,一射便倒,随即被闻声而来地华兵团团围住,犹豫再三,举枪投降。
捕到凶手后,有人说要把他凌迟,有人说应绞死在中心广场,有人说可公开枪毙,惟张一叶大将最后开口说道:“他尽了士兵应尽的义务,有什么错?现在既然俘虏了他,就应遵循日内瓦公约,谨守我军战俘处置条例。切记,我们是来解放他们,而非制造仇恨。”
这句话被敬业地某随军记者记下,又再添油加醋写成一篇主旋律通稿,电发国内,各大报刊纷纷转载,一时间,“仁义之师”成了大部分东亚报纸头版头条的主题词——这是旁话不提。
赤塔既定,大本营为了让前一段时间历经恶战的蒙古方面军有时间养精蓄锐,以备开春后进击贝加尔湖以西,决定改组东北方面军:将第集团军主力并入蒙古方面军;第1集团军主力由6个师增强攻略乌兰乌德要塞;第2团军主力由6个师减为3师,负责驻守乌兰乌德到本土的铁路沿线;另编成以步兵104为基干的远北支队,准备开春后北上平定伊尔库茨克、马加丹等接近北极圈的边荒要地。
改组后的东北方面军编制如下:
*第1集团军(乌兰乌德攻略),肖烈日亲领,参谋长赵飞雪上将。
辖
第11军(步20、22)
第19军(预步37师、38)
第20军(预步39师40)
第23军(预45师46)
*第2团军(赤塔驻屯军,交通线保卫),司令官李雪冬上将,参谋长秦飞叶上将
第22军(预43师44)
步
第10骑兵旅
第23骑兵旅
*北方支队:步104为基干,开春后向雅库茨克方面搜索攻略
——方面军合计12个步兵师,2骑兵旅,30万人。
//com//组蒙古方面军,重新编4集团军,以第4集团军负南端到东萨彦岭之间的陆上战线,第3团军负责贝加尔湖东岸防御,第18集团军负责外蒙古西部防御,第1机甲集团军转至后方休整补充,另抽调部分兵力纳入大本营预备队。
改组后的蒙古方面军编制如下:
*第1机甲集团军,司令官许魂上将,参谋长赵飞雪上将,下辖:
装甲第1军(装1、23旅),军长
装甲第3(装5、89、11旅),军长刘扬波少将
装甲4(装101214旅),军长邢晓强中将
禁卫骑兵军(禁骑34、5),军长苏塔德楞台中将
骑兵第1军(骑1、23旅),军长
第1军(步1师、3),军长潘旋中将
禁卫(摩托化)第
*第3团军,司令官赵民河上将
第5(步7师、10师)
第7军(步12、
骑兵第3(骑121314旅)
*4团军,司令官楚卿上将,下辖:
第2(步2
第3(步5、6师)
骑兵第2(骑4、6、7、11旅)
*第18集团军(原西蒙古集团),司令=
第51军(步101师、
第62军(预步123
第21、22骑兵旅
*方面军直辖:第106师、预步121师、
——共计18个步兵师,10个装甲旅>_同附属部队。总兵力五十六万人。
新编成的第1机动装甲集团军集中了方面军绝大部分装甲兵力和机动车辆,将作为未来攻略西伯利亚的核心力量使用。
然而,在此前的高强度作战中,分属两个方面军的700部装甲车辆有200部报废或失踪、300须大修,6000汽车和拖拉机中报废部,另有2000部须大修,损耗巨大,各
综合考虑未来作战需要与前线现地需要,大本营于第1机甲集团军编成后,下达了装甲部队新编制表。将每个装甲连(包括战车连装和甲汽车连)地编制数由10部增加到14部,同+:营规模,这样一来,每个装甲旅编制的装甲车辆数将由原来的70部增加到近100,汽车拖拉机数增加到200部。时又下令,集团军下辖的第1和第4装甲军将手头可用的全部装甲车辆和大部分机动>:装甲军,先让第3甲军完成新编制转换,第1和4个装甲军的大部分官兵乘火车返回国内接收新装备,届时再转换到新编制。
如此一来,在第1和第4装甲军重新武装整编之前。第1机甲集团军全部的装甲战力就仅仅是第3甲军的3个装甲旅——3齐装满员、经验丰富、士气高涨、车辆完好率接近百分之百、随时可发动新编制表上全部战力投入战斗的精锐旅!
原属蒙古方面军的禁卫第1、第2军,以及原属东北方面:和骑兵4。本营第一预备军,暂时撤下战线,返回国内休整换装,重点强化机动能力,目的是作为第1机甲集团军的后备机动力量,在决胜的关键时刻投入战场。
蒙古方面军的另外一个装甲军,文宇少将的第2甲军,在交出全部武器装备后,被大本营调往南方换装,计划编入印度方面军。大概已经没可能再返回西伯利亚战场。
两大方面军完成改组后,接下来北方战线的首要任务就是攻破乌兰乌德要塞,打通至贝加尔前线的主交通线,而进攻乌兰乌德要塞的先决条件。在于迅速完成本土到乌兰乌德之间铁路线的改轨和修复工作,重担落在了配属北方战区地铁道兵部队肩上。
攻克赤塔后,大本营决定成立北方战区铁道总军。下4铁道集群,总共一百五十个铁道连,其中第1和第2集群分别负责苏(蒙古方面)到乌兰乌德之间、满洲里(黑龙江方面)到赤塔之间急造军铁的抢建和升级,第3群负责乌兰乌德到贝加尔湖南端斯柳江卡前线兵站之间地改轨修复工作,而重中之重的叶罗费伊(辽阳军政区方面,海叶铁路西部终点)到乌兰乌德之间线路的改轨修复工作由兵力最多的第10集群单独负责。
第10铁道集群辖9个铁道营,共66个铁道连,约一万七千名官兵,除携带大量专业工程设备外,也配有包括60迫击炮在内的步兵自卫,工地和已通车的铁路沿线均由第2团军派遣的护路支队警卫。
为加快施工进度,大本营还为该集群配备了征调自帝国铁道公司和几家民营铁道工程公司的数千名熟练工人和技术人员,并授予该集群征用战俘劳力和派发铁路沿线俄国平民劳役的优先权,根据这项特权,第10铁道集群仅在2份就调用了1万名俄]民,在“绝不饿死一个劳工,也绝不养一个懒虫”的内部口号下,“以苦口婆心地解释宣传、公平仁慈的食物分配协以适量的枪托与皮鞭调教”,“让这些曾经为专制奴隶、如今一只脚已迈进自由新世界的人们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到3中旬,叶罗费伊至赤塔间约800里地铁道改修工程全部完成,集群又再调用了1万2千名战俘、征发1万5名当地平民,并得到了三千名朝日熟练工人和技术员的支持,全力改修赤塔至乌兰乌德间穿越崎岖山地的最后500里铁道。
1个月后,在“劳工无一死亡、王师所至仁义慑服”之类地鼓噪宣传下,将海参崴海港以及伯力、海兰泡河港与远东内陆联接起来的海叶铁路终于延伸到了乌兰乌德城下……
//com//乌兰乌德周围,替下了先前负责围城的蒙古方面军6个师,虽然铁路改修尚未完成,在肖烈日司令官的催促下,集团军二十万官兵还是克服种种困难,积极展开了总攻前的准备工作。
其一为拔除突出于敌军主防线外的前哨据点,由集团军抽调各军精锐组成突击集团,每次只集中攻击一个据点,并埋伏机动部队,随时准备截断从城内出来的援军。到3中旬,城外7处设防坚固的据点全被我军拔除,歼敌3000余人。
其二为向敌军主防线接近地挖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平行壕、交通壕,尽量缩短主攻时突击部队的冲锋距离,由于冻土过于坚硬,不得不使用炸药辅助开掘,这样一来动静很大,随时会遭到俄军炮火或突击队的截击,我军只得以炮兵不间断轰击敌军阵地前沿的方式来掩护挖掘部队作业,同时有选择地集中破坏防线前最宽达五十公尺的多层铁丝网阵,炮弹的海量消耗一度让方面军后勤部门头痛不已。4中旬,最近的平行壕已延伸到距对方第一道战壕不到100尺。
其三为预先修筑供重型攻城炮使用的水泥基座、公路、小铁路、弹药存储转运中心,并为即将进驻的陆军航空部队修建机场和飞艇系留场。到4月下旬,在征调超:+下,上述一系列工程基本完成。
3下旬,天气转暖转好,加以铁路线改修进展顺利。配属给北部战区的第一航空集团开始分批转场至前线新建的野战航空场。4第一批飞机轰炸了乌兰乌德市区。412,第一浮空联队的老式“强云”攻击飞艇首次动用重达2000公斤地|=德要塞堡垒——当然,这种毫无准头的巨弹轰炸主要是起到震撼威吓敌军的心理作用。到4月中旬|::航空中队、12浮空中队已全部进入战区,合计战斗机124,侦察联络机57架,轻轰炸机架,重轰炸机120,运输机6架。外加飞艇24艘允许,乌兰乌德上空总会出现规模不等的华军机群、艇群,或侦察,或轰炸扫射,或抛洒劝降传单,不断削弱俄军士气。
419日,进驻斯柳江卡野战机场的第1战斗机联队第3中队与来袭的俄机展开了北方战区的第一场空战,中队长墨涵中尉首开记录,落3敌机。战技将来袭的14敌机全部击落,己方仅1架降落时坠毁。4架负伤,飞|处于绝对劣势地俄国航空部队再也没有勇气发起“斯柳江卡式”的挑战,贝加尔方面的制空权牢牢地掌握在华军手中。
4中旬,作为补给咽喉的铁道既已改修完成,作为“战力增强器”的航空部队亦已聚齐,总攻的准备工作也就转入了最后阶段。
两周之内,超过600标准军列直接从本土开抵乌兰乌德城外的集团军专用卸载车站,运来了口径从210米到460米不等的数十门攻城重炮,以及总重超过10万吨的各种炮弹和炸弹。外加大量炸药、油料、火焰喷射器、冲锋枪、手榴弹等攻坚必要装备。
这当中,首次实用于战场的六门十三年420米超重型榴弹炮系专
钢筋水泥结构地强固堡垒而设计,炮管长7公尺,全发射重达1000公斤的巨型混凝土破坏弹上技术性能与去年德国用于攻破比利时列日要塞的克虏伯“大贝莎42毫米攻城炮极为相近,不过帝国军工部门极力否认战前曾得到过德方的技术支持,证据就是帝国同时还研制了德国所没有的十四年460毫米超大口径攻城迫击炮——但就口径而言,仅次于法军装在列车上的榴弹炮(弹重1400公斤,射程16公里,连炮车全重290吨),>:二。
十四年式攻城迫击炮炮管长四公尺,全重70吨,可发射C斤重的爆破弹和混凝土破坏弹,射程6500米,|成若干部件运输,进入阵地后再组装并安置在特制的混凝土基座上发射。由于该炮射程近,容易遭到敌方火力反击,也可安装在特制的轨道炮车上,利用铁道机动发射,这次运到乌兰乌德前线4十四年式迫击炮中只有2配装专用轨道炮车,另外2门只能采取基座发射
亚俄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8三年式380米攻城迫击炮也运到了这里,这种老式巨炮全重69吨,相对十四年式却只能发射750公斤重地炮弹,射程5700米,性能已显落后,好在川,总归还有第一集团军先前夺取的几处山岗高地可供这种大仰角高弹道的家伙躲在后边跨山发炮。
亚俄战争中大量使用的一年式305米重野战榴弹炮运来了24门,该炮全重36吨,发射350斤榴弹时最大射程8里,该炮一开始就被设计为具有一定机动性地野战重炮,既可以大群骡马或大马力拖拉机整体拖曳炮车,也可分拆成数十个部件由马车或轻型机动车载运,对后勤压力较小,是野战部队在远离铁路线时惟一可依赖的攻城重炮。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四门占用了整整十二列标准军列(四列载炮,八列载待发炮弹)地四年式305米列车加农炮,这种诞生于亚俄战争期间的远射重炮改装自海军战舰主炮,发450斤榴弹时最大射程22公里,原本打算用于远距离轰击海参崴港内的俄第一太平洋舰队战舰,惟一的样炮却在只有未来人集团所知的“特遣队事件”中被来自2039年的自行火炮齐射打成了渣……3月前的阿拉木图要塞攻略战中,这种依靠铁道快速机动、利用急造军铁调整射击范围的远射重炮在敌要塞炮射程外安然发射的样子给相关人员留下了深刻印象。
最后,30具没有炮管、仅仅是底座上安了个棒式稳定器毫米掷弹器将设法部署到接近敌堡垒的一线平行壕中,这种固定仰角的近迫攻城武器带弹全重1200公斤,弹重500公斤,射程1000,破坏力惊人且不易被对方发现和摧毁。
5月初,>+(大炮(不包括步兵炮和120米以下迫击炮)也早已完成再部署,第五航空集团亦整备充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段适合大规模炮击和轰炸、又利于特种烟雾弹使用的好天气。
//com//德的历史几乎与其他西伯利亚古老的城市历史一样,草原上的小田庄、城堡。1666年俄罗斯的一支哥萨克部落移居至乌德河口处,1690年建成上乌金斯克城堡。17世纪80代,上乌金斯克市在行政上划分于伊尔库茨克省,由于处在由俄罗斯通往中国、蒙古的“商贸之路”的有利地理位置上,因此迅速地发展成为俄罗斯东部主要商贸中心之一。1899年,在上乌金斯克开通了第一辆火车,西伯利亚交通线把上乌金斯克与俄罗斯内地相联系起来,以采矿、冶金为核心的城市工业开始迅速发展。1900年后,为安抚雅库茨克省境内的布里亚特蒙人,沙俄政府将上乌金斯克更名为乌兰乌德,意为“红门”,表示对城内藏传佛教喇嘛寺庙的尊敬——另一时空历史上,要到19347月根据布里亚特蒙古自治区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的申请,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才通过了关于将上乌金斯克城市更名为乌兰乌德的决议。
亚俄战争中,华军一度攻到乌兰乌德城下,双方百万大军沿乌达河、色楞格河一线对峙,因国力见拙,加之外部干涉,华军最终依照纽约和约撤退,乌兰乌德就此躲过一劫。
战后,在俄国军方规划的西伯利亚防御计划中,乌兰乌德处于相当重要的地位,是阻滞华军入侵的三大核心要地之一,由此,陆续围绕城市建设了一整套要塞防御工事,配备最先进的重炮、速射炮和机枪,在地下仓库中储备了大量弹药和粮食。企图再现“海参崴要塞之荣光”,把沿着西伯利亚铁路进军的华军牢牢地拖在坚城之下,待联合英法盟邦击败德国后再回过头展开反击。
14年底,东亚联合舰队突袭珍珠港的同时,华军蒙古方方面军从两个方向同时展开了对贝加尔方面俄国驻军地突袭,沿色愣河谷前进的两个机动突击集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深远敌后,于次年月初包围了乌兰乌德。
为援救被切断在乌兰乌德和赤塔的部队,同时企图借机围歼与后方主力部队脱节的华军突击集团,集结于伊尔库茨克方面的俄西伯利亚方面军主力在装甲部队支援下发动反击,被武器装备更实用、作战观念更先进的华军突击集团击溃。自此放弃贝加尔湖以东,余部退到伊尔库特河一线固守。
赤塔陷落后,乌兰乌德遂成孤城,困守要塞的俄军包括西伯利亚第军残部约1个师(主体为西伯利亚第7师),西伯利亚4一部约合一个旅,以及要塞本身的一个守备团,原有近四万兵力。乌兰乌德会战时守军一度集中兵力突击包围圈一角,企图与增援部队里应外合,歼灭围城华军,不料突击部队在禁卫第10“狮吼团”守卫的山头前寸>最后反被及时增援而来的华军战车和骑兵杀溃,伤亡被俘八千余人。战力大损,彻底丧失了再次出击地意志与能力,之后的外围据点作战中又相继损失三千余人,残余兵力依凭法国专家设计的钢筋混凝土堡垒与铁甲炮台固守要塞防线,华军几次中等规模的效力侦察均遭重挫——被打开探照灯的俄军以狂风骤雨般的炮击与扫射瞬间击灭。先期抢运过来的1个210毫米野战迫击炮营也曾集火试射>+经空中侦察研判,几乎毫无效果,只得将原本打算用来攻击堡垒的米野战迫击炮转用于轰击堡垒间的堑壕。
总攻准备完成后,在等待合适天气地空当中。连续一星期,总是选在午餐时间集中炮击俄军前沿,以做迷惑之计。
直到当地时间57日早7时30,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的乌兰乌德之晨被地动山摇地炮声骤然击破——犹如火山爆发。大地瑟瑟颤抖,天空灼灼变色!
华军配置在前沿和纵深的所有炮兵阵地的上大小口径火炮一起发射,耀眼的炮焰映红了华军阵地接近地面的上空。撼人心肺的难以分辨的巨大轰响震彻天地,无数炮弹夹带着高低不齐的啸叫声划破微熙的晨空,由远而近,冰雹般蜂拥撞向地面——接着便是起伏不绝的爆响,一团团菇状膨胀、有时冲升到上百公尺空中地巨大烟云汇聚成一整片,完全覆盖了堡垒圈中的乌兰乌德市区。
烟雾中只见无数红光不断闪动,足以震碎耳膜的巨响迭连不绝,暴露在堡垒间掩护战壕内的俄军士兵被这突如起来地强密炮火打得晕头转向,抱头鼠窜。转眼间,裸露在地面上的阵地已被炸得沟断壕裂,不少人被坍塌的壕壁活埋,更多地人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与碎裂的内脏混杂着土沫乱石一并被甩向高高的空中,因爆炸而迅速膨胀的空气如某种滚动的液体冲刷涤荡过地面,试图击碎或踢飞任何可以动摇的物体!
即便是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强固堡垒,在华军数十门超大口径攻城炮连续轰击下,也如同瓦解的积木般一点一点坍塌下去,至于那些钢铁浇铸的质感十足的装甲炮台,被1吨重的穿甲弹直接命中时还是如同遭遇筷子戳击的鸡蛋壳般洞然开裂,装填TNT的巨弹在炮台内轰然炸响,不时爆弹药,耀眼的火球夹杂着碎裂的钢片与肉块从弹洞内射出,有时竟将数十吨到上百吨的炮塔扔帽子般掀到空中!
阵地上暂时幸存的俄军士兵被滚雷般的巨大轰鸣震得耳鼻出血,蜷缩在各个角落,没人再敢抬头,更没人再敢走动,所有人都在等待上帝的判决。
作为主攻方向的城西方面承受了华军七成以上火炮的集中轰击,在最初的几个钟头,这一方向上的华军炮兵群以平均每小时2发的极速疯狂“喷射”7公斤到1500斤不等的各种炮弹。
不同的火炮有不同分工:破坏铁丝网和鹿呰等前沿障碍物主要使用75毫米野战速射炮以及90和本上使用120210米的中大口径迫击炮以及各种重型掷弹器,对堡垒和炮台则集中使用305米以上攻城炮分别以专门配置的混凝土破坏弹和穿甲弹强击“开壳”,对敌军部署在装甲炮台以外的野战炮兵则使用米加农炮、150米榴弹炮等远射重炮夹杂发射榴霰弹和特种烟雾弹予以压制。
//com//沫烂骨的碎石焦土不断呼啸着从空中急泻而下,很快长的主攻地段上,如同月球表面般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质地不同、深浅不间的弹坑,天空中滚动、悬升、弥漫着沉厚的令人窒息的浓烟和尘土,一波接一波地向四周涌散开来,仿佛要把整座城市和围城的华军一并吞噬……
惊天动地的炮火准备持续到第七个钟头,所有高弹道的火炮暂时停止射击,以便第一航空集团的60架轻轰炸机、120架重轰炸机和24艘攻击飞艇进入战场投弹。
每架ZH-2“炎雷”重炸机装载12100公斤轻型炸弹,QH-3风雷”轻轰炸机每机装4100公斤炸弹,12FTG-2紫云改”中型攻击飞艇每艘装载16枚250斤重型炸弹,12艘FTG-3“强运改”重#装载32枚250斤炸弹。
以轻轰炸机的两个大编队打头,继而是重轰炸机的三个大编队,最后是飞艇4小编队,200多部大小各_两三千公尺空中缓缓飞过烟云笼罩的乌兰乌德市区,密密麻麻地投下数千枚粗厚黑硬散发别样邪恶质感、同时更发出仿佛面临强暴的处女歇斯底里的尖叫般凄厉呼啸声的轻重炸弹。
这番缺乏准头的无差别地毯式轰炸,目标并非俄军一线阵地,而是照着地面指示,往防线纵深的市区泛泛炸去,目的是阻滞市内的预备队支援前线,同时制造混乱。进一步削挫城中军民的抵抗意志。
短短几分钟里,整座城市被成片闪耀地红光淹没,包覆住每一条街道的沉厚烟云缓缓浮涌而起,肆无忌惮地彰显地狱神色……
巨幅的航空编队渐渐远去,高射角的迫击炮和榴弹炮群再度咆哮起来,这一回,除了超大口径攻城炮外,所有80毫米到210毫米的野战迫击炮全部改用弹头涂有黄圈的特种烟雾弹,集中轰击主攻地段前沿,很快。呛人的黄灰色毒烟在几千公尺的狭窄地段上弥漫成一条朦胧纷杂呈现魔幻意味的带子,烟带乘着微风一点点朝东南方的市中心推进。
此时,城北地俄军阵地早已面目全非,三座水泥堡垒被打成了多孔奶酪,四座装甲炮台上的30多个回旋炮塔中,有的被掀翻到:=正从数个直径近半米的弹洞中喷吐浓炽的烟火;有的或壳体开裂或塔体歪斜或炮管炸断,再无无法作用;也有的虽周身布满累累弹痕,仍旧自如转动,不停发射反击的炮火——里面因过滤通风装置免受毒烟侵害的俄兵必定会高呼法兰西万岁罢。
用于掩护堡垒与炮台间开阔地地步兵堑壕几乎被抹平,地面炸起的浮土足有半米高。接近防御线地的树林和木质民房全被烧成灰烬,到处散落着嘶嘶冒出青烟、扭曲变形的暗红色弹片。以及血淋淋或焦呼呼的残肢碎肉。
炮击期间,俄军前沿各指挥所基本瘫痪,前线残存守军与市中心司令部的通信——包括人力通讯——也完全中断,司令部相继派往前线的16名传令兵无一返回。
15时30分左右,炮声渐渐远去,随成片成片地响起,头戴防烟面具、状如鬼魅的华军士兵纷纷从距离敌前沿障碍区不过百来公尺的一线平行壕内跃起,携带小到止痛药片大到37步兵炮地各种装备奋力奔跑着冲向敌阵。
从高悬空中的观察气球上俯瞰,只见无数灰绿色小点从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华军阵地一端涌出,汇成一小股一小股断续短促的水流——也就是突击队。密密麻麻前后不绝地扑向俄军一线阵地。
这些突击中地华军步兵前方约一公里,由钢铁碎块、榴霰弹和毒烟构成的炮兵弹幕还在不断向纵深内延伸……
步兵的突击分成几个层次:师地突击是两个团在前,两个团作预备队;第一线团又以两个营为第一梯队,一个营做第二梯队。步兵营在三四百公尺宽的正面上组成四个波次连续突击:最前一个波次是三四十人一小股的突击队。由工兵、步兵和火力支援分队组成,配备冲锋枪、机枪、掷弹筒和有线电话,外加喷火器、爆破筒、串联炸药抛射器等破障武器。任务是破坏进攻路线上炮兵未能完全清除的障碍物,并就近观察炮兵射弹效果,引导炮火压制敌军暴露的残余火力点。第二第三波次为超编制携带大量手榴弹的步兵连出击,第四波次为配有机枪、喷火器、轻型迫击炮和步兵炮的近接火力支援队。
乌兰乌德处于色楞格河与乌达河交汇处,西面南面都有已经解冻、水流急的河道作为天然屏障,附以岸边强大的堡垒炮台,自此强攻必然损失巨大,第1集团军只得从北、东两面发动攻击。
其中又以北面约六公里的战线作为主攻地段,在此地段集结了集团军所属全部八个师中的四个,平均每个师负责一点二五公里的正面,而在东面的五公里长的辅助攻击地段只集结了两个师,此外,西面和南面沿着河岸各部署一个团负责警戒,余下一个师又两个团作为集团军预备队直接掌握在肖烈日手中。
根据亚俄战争的经验以及总攻前汇集的各方面情报,肖烈日清醒地认识到,以欧洲最先进技术构筑起来的乌兰乌德要塞完全不同于先前轻易攻克的赤塔环城阵地,必定不是单单一轮炮击一次冲锋就能解决的。
曾造成中朝联军七万人惨重伤亡的赤塔要塞在联军撤退前被彻底夷平,之后再也没能重建,这次战争中俄军围绕赤塔市区修建的临时防线不过由一些粗糙的土木掩体、断续的堑壕和相对狭窄的铁丝网带构成,甚至连一个水泥碉堡都找不到,这种程度的防线,就算不用特种烟雾弹,以当时集结完毕的十倍于敌的兵力火力集中突击一角,也并非不可速胜。
而眼前这座列居俄军西伯利亚三大防御核心要地之一的现代化要塞,在短短八小时里承受了近20万发大小炮弹和数千枚炸弹居然还有相当力量反击华军暴露的炮兵阵地,肖烈日实在不敢再兴起亚俄战争前的狂态,高呼什么“今天拿不下要塞我提头来见”之类的血性狂语了。
//com//始后的两个钟头里,北面主攻地段进展顺利,各师一梯队迅速排除进攻路线上残存的地雷、铁丝网、鹿呰等障碍物,越过大多被炸塌炸平、散布着大块弹片和残肢的前沿堑壕,小心接近那些由深达三四公尺、宽十来公尺的巨大护城壕包围着的堡垒和炮台。
但就在第一梯队的突击队试图通过护城壕被炸塌的部分冲上堡垒和炮台表面时,大多遭到了各种口径炮弹冰雹般的交织射击,伤亡惨重,密集的炮火还炸断了许多突击队借以联络炮兵的电话线,被弹幕截断的突击队被死死压制在原地,进退不得,无法发挥攻击梯队的先导作用。
在“眼睛”和“清道夫”失去作用的情况下,作为梯队主干的第二和第三攻击波在第四波轻火力支援队的掩护下连续发动步兵连突击,同样遭到密集曲射火力的拦截,付出巨大代价后勉强攻占部分表面阵地,却被随处暗藏的枪眼中射出的弹雨打到动弹不得。事后查明,当天战斗中,俄军配备在装甲炮塔内的法制半自动迫击炮发挥了重要作用。
入夜后,各师一线团的第二梯队补入了第一梯队,连夜前送弹药、后送伤员,并接复联通炮兵的电话线,部分二线团还趁夜占领了各堡垒与炮台间的开阔地,修挖堑壕,构筑掩体,以期切断彼此联系。
第一天的战斗中,华军俘虏4000名负伤或被毒气熏倒的俄军士兵,乌兰乌德北面和东面总共6座堡垒、7座炮台均丧失部分::被切断联系,但它们的火力仍仍牢牢掌控着进入市内的通道。
当夜,总结了白天的作战后。肖烈日决定从次日开始,集中力量,逐一拔除已经孤立化地各个据点。
最先要拔除的,是处于战线左端,紧靠色楞格河的6号堡垒。为尽快达成目的,肖烈日投入了第20师的两个二线团和作为预备[|两个团,为加强该处进攻部队的近迫火力,还将集团军直属30重型掷弹器中的20部连夜运至距堡垒核心阵地不到500公尺的危险地段,意图借助300斤混凝土破坏弹的近距离齐射为突击部队开路。
次日天明后,攻城重炮群依据前沿电话指示。不断修正命中点,准确“敲击”昨天战斗中已经暴露地各处火力点,足足3时的重炮轰击打碎了更多的水泥,穿透或掀翻了更多的炮塔,这天,俄军炮台再也无力向华军炮兵还击。
上午10时,六号堡垒方面,最后几轮迫击炮和重型掷弹响了步兵突击的号角,在手榴弹烟雾的掩护下,携带喷火器、爆破筒的攻坚小组匍匐前进。先用喷火器往残存的射击孔里倾射火焰,继而由爆破手塞入爆破筒。连烧带炸,一一解决,最后由佩戴防烟面具、携带冲锋枪、喷火器和特种烟雾手榴弹的突击小组偱着堡垒表面被炸开地缺口深入内部,火攻加毒攻,彻底歼灭残敌。
仅用了3小时,攻击部队宣告夺取整座堡垒,俘敌200名,缴获大量弹药和粮食,己方伤亡不到
与此同时,作为辅助攻击。第22师的两个团小心翼翼地攻击了邻近地5炮台,不料却顺利得手,原来该炮台的通风系统在早上的重炮轰击中受损失效,残存守军在第22师攻击前发起的特种烟雾攻击毒。几乎毫无抵抗地任由华军突击兵摸入炮台内部。
尝到甜头的肖烈日依样画葫芦,连续调整部署,自战线左方到右方一一扫除俄军强固据点。于59日拿下五号堡垒和四号炮台,5占四号堡垒和三号堡垒,从北面进入市区的通道被打开。511日,以1余部装甲汽车为先导,以45师177团为基干的先遣支队突入乌兰乌德火车站,市区方面的俄军被分割成两片,至此大势已定。
512中午,龟缩在南部乌达河畔8堡垒中的守军司令米赫留尔中将派出军使打着白旗前往火车站,接洽投降事宜。下午四时,双方司令官在已成废墟的车站大厅外会谈,米赫留尔请求允许“军官保留佩刀、部队保留军旗地体面投降”,肖烈日道:“本司令官深佩贵军之勇武顽强,故为体谅计,前一条可以,后一条不许。贵司令官若有意,可做众官牟之表率,带头参与多民族融合之布里亚特自治政府,必有重用。”
见米赫留尔支吾不语,肖烈日笑道:“参与新政府之事可日后慢慢考虑,本司令官宽容至此,降与不降,汝当速断。”
米赫留尔不敢犹豫,只得忍辱开口道:“我们投降。”
513,城内残余的1万6千名俄军放下武器,走出堡垒、炮台、街垒、地窖、房屋和堑壕,向华军第1集团军官兵举手投降。
连续六天的要塞攻略战中,第1集团军以伤亡近万的代价毙敌余,俘敌21千人,前后耗费各种炮弹50万发,到战役结束时,集团军到各师地炮弹储备点已是空空如也……
515,第10道集群司令部进驻乌兰乌德,与第3道集群合编为第13铁道集群,征发大量战俘与当地居民,以前所未有的极:+改修乌兰乌德到斯柳江卡之间320里的铁道,为预定于六月初发动地夏季攻势奠定后勤基础。到王直临乌兰乌德的这一天——525,改修工作已完成三分之二——约240里。
以上情形,王直早已通过第一集团军提交大本营的报告了然已心,这次他作为北方战区总统帅回到前线,代表女皇陛下表彰肖烈日的武功只是下班顺便卖颗白菜一般的随手之事,真正重要的,乃是注定由他王大元帅唱主角的对俄夏季攻势……
//com//南海,瀛台。
时至暮春,暖风习习,春花开败,夏花未盛,柳芽渐绿,菩提落雨,虫来燕归,藻起鱼跃,一派去旧迎新、生气勃勃的景象。
三位身着同样蓝地镶白边套头运动服的男女微喘着气在这布满亭台楼阁与奇石异木的湖心小岛上停了下来,在他们后边,连接小岛与陆地的玉带桥上零散站立着十数名相似打扮、气质却与这三人相去十万八千里的健硕男女,不断以警觉的目光扫视四周。
其中喘得最厉害的那位富态女士一边提起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边摇头道:“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陛下就饶了我吧。”
被称为陛下的,自然就是当今承宪女皇刘千桦。
千桦听了笑道:“清,怪不得你发福了,平常很少运动吧?”
被女皇陛下亲热地唤做“清”的,正是前工商大臣张男爵之次女张倩清,东亚第一成衣企业倩华集团的大老板,现年三十五岁,担任女皇陛下的御前顾问已有五年之久。
“生了孩子就变成这样了,没办法。”张倩清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圆脸。
一旁那位稍显清瘦的眼镜男撇嘴笑道:“明明是贪吃甜食的结果……”
张倩清脸一扭:“黄先生,请问,这幕后的纵容者又是谁呢?”
张倩清口中的这位“黄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其夫黄浩,系前众议院议长黄林宏之四子,原为帝国大学历史系教授。黄林宏于一九零五年京师变乱中遇难后,黄浩根据遗嘱分到一百万元遗产。在帝国首富张氏财团的帮助下创立天浩文化教育基金,开设了两所私立学院、一个独立政学研究所和三家报刊,本人于一九一一年当选众议员,一五年初国会停止运作后,被女皇聘为御前顾问,现年三十六岁。
千桦掩面笑道:“不错嘛,感情还是这么好。”
张倩清故意气鼓鼓地叉起腰:“哪有什么感情,看他这样,就会损我——话说回来,陛下身体还是这么好啊。跑了这么远都没怎么喘气。”
“何止是没喘气,脸色都没变。”黄浩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陛下的样子跟十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都差不多,没怎么变啊,这样的养颜术我也想学——这不,我转眼就变成黄脸婆了,陛下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地小姐样,相形见惭啊。”
千桦眨眨眼:“这是皇家独有的秘方,当然不能对外泄露。”
张倩清失望地摇摇头:“看来我是没资格了,还是储妃殿下有福……”
黄浩顺势接道:“皇储大婚也有一段日子了。最近却一直没有皇储夫妇的消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坊间倒是传言太后与储妃之间……”
千桦无奈地送出一个苦笑:“宫里有宫里的苦衷啊。战争期间,这种事情就不要拿出来炒作了,只能以不理会不应答的态度冷处理,皇室根基尚浅,经不住折腾。”
“明白了,我下属的报刊会设法炒出新的焦点来转移注意力的,我大哥和倩清大哥的下属报刊也会做相应配合……”
千桦满意地点点头:“拜托了,皇储和公主夫妇迟早要出到外面来,代表皇室和帝国操办一些堂面上的事情,绝不能让负面报道影响到他们地形象。他们的形象就是皇室与帝国的形象。”
张倩清恭敬地略略俯身:“我们张黄两大财团永远是皇室最忠实的拥戴者,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为陛下办事是我们张黄两家最大的荣幸。
千桦听罢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你们两家也是无条件支持这场战争了?”
张倩清迟疑了一下。转眼看了看黄浩,这才故作顺从地应道:“那是自然……”
“说实话。”千桦多少还是继承了些父亲的急躁性格。
黄浩扶着石头栏杆向前一步,语声轻缓:“从我们自身实际收益来看。当然应该支持,大笔的军需订购已经让许多与高层关系密切的财团大发横财,倩清的公司光是今年一年军装的订单就够她把资产翻一番了……”
说到这里,骤然加重语气:“但是,战争地消耗,战场上的牺牲,全都是底层国民承担地。如果战争长期胶着下去,导致物价飞涨、下层国民生活困苦,社会普遍厌战,却因为实行了军人的独裁统治,民意无法通过合法正常的渠道影响政府决策,到那时候,以列宁为代表的,共产国际激进派的暴力革命主张就大有市场了。”
张倩清却跟丈夫唱起了反调:“你是说,社民党左派会趁机作乱?我国工人的头脑好像还没到那种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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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浩寸步不让地反扑回去:“当今我国工人的思想觉悟绝不亚于一九零五年革命时的俄国工人。”
千桦笑道:“清,你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人家黄议员是做学问出身的政治家,看问题可比你准。”
张倩清摊手道:“好好好,我认输,我投降,那么我来问问黄议员,假设果真到了那一步,该如何应对才是?”
“你的问题缺了一个主语,究竟要‘谁’来‘如何应对’?”黄浩毫不留情地指出妻子话中地疏漏。
张倩清不服气地皱起眉:“我们,陛下,还有侍奉陛下的你、我,该如何应对,行了吧。”
黄浩摆出个很西洋的耸肩:“我们?只好无条件支持军政府镇压革命了,按照那些所谓革命者的说法,皇帝是腐朽地封建专制统治的象征,我们这些资本家则是压迫剥夺无产者的万恶之源,统统要打倒消灭,挫骨扬灰,渣都不能留。既然不是你死就我活,只好自保第一,杀个血流成河也是没办法地事。”
张倩清还是不服:“什么啊,说得杀气腾腾的,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再怎么乱,只要有陛下在……”
“届时陛下和皇室将成为革命的第一障碍,是革命党最先要铲除的对象,不要太天真了,一九零五年的时候,暴乱的俄国军民可曾把他们的沙皇当一回事?”
“这个和那个完全不是一回事,当今皇室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国民的事……”
“真到了那一步,谁对得起谁啊,军政府一瓢脏水过来,你有什么办法?”
眼看夫妇二人越吵越大声,千桦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按住两人:“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朕已经感受到了你们的忧国忠君之心,无论如何,只能先相信朕的军队能打赢这场战争了,退而其次,就算战事不利,只要朕还有一口气,绝不允许爆发内战,绝不让中国人打中国人。”
话音未落,桥头那边传报:“女官长叶镜莹求见。”
千桦向二人微笑点头:“又得去开会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拖着你们陪我跑了这么远,辛苦了。”
一小时后,新华宫,换上一身特制纯黑色裙装戎服的承宪女皇陛下优雅从容地踏入了将星闪耀的大本营御前会议室。
//com//请坐。”
随着女皇那轻柔中渗透权力性刚硬的命令,众武将文臣齐刷刷地落座,只有身着新制元帅大礼服的总参谋长刘百良纹丝不动。
“军情紧急,需要当机立断,闲话能免则免,现在我代表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部向陛下及诸位臣僚,报告有关对俄作战的情况。”
千桦褪下雪白的将官礼仪手套,纤指抹开面前的蓝地鎏金笔记本,朝刘百良点点头:“辛苦刘元老了。”
“是,在报告我军的情况之前,有必要通报最新汇集的盟国情报。”
说完,刘百良平端起一份黑地镶红边的牛皮文件夹,不紧不慢地念起来。
剔去讲稿中的修饰,加入相关细节的叙述,或许要比刘元帅单纯的照本宣科更有意义……
一九一五年二月,法军对德军发动了筹备已久的春季攻势,其实力最强的4团军首先向香巴尼地域全力进攻,并由第3集团实施引诱突击给予支援。
当时在整个西线,双方的基本兵力部署在比利时与法国交界的佛兰德以及法国境内的香巴尼、阿尔贡和圣米耶尔突出部地域。在战线北段的佛兰德地域,德国4第6集团军的二十六个半师与协约三十八到四十个师对峙。在战线中段的香巴尼、阿尔贡、圣米耶尔地域,德国第3第5集团军的三十四个半师外加施特兰茨集群|:34集团军的三十二个师相对峙。战线南段山峦起伏,不利作战,双方均未部署重兵。
适时,德军最高统帅部确定了首先联合中奥土打败俄国的总战略,其西线的作战计划在于牢固地守住已占领地法国和比利时领土。
就日前我总参作战处长苏三岭与德军参谋总长法金汉的会谈来看。德方有以下基本认识:第一,西线的协约国军不可能在一九一五年将其兵力急剧增加到足以发动决定性重大进攻的程度。第二,必须抢在美军大规模登陆欧洲之前击败俄国。
其中,第一点认识的前提在于德军要有足够强大的筑垒阵地和一定数量的机动预备队,为此,法金汉特意提到,他曾命令西面的德国各集团军巩固阵地防御并抽调兵力组建预备队,争取在2初从已有的九十四个半师中抽出十二个师作预备队。为了更加机动灵活地调动预备队和作战物资,规定在每个集团军后方都要有值班列车处于随时待命状态。法金汉相信,这样就足以抵御协约国军以现有兵力在西线任何地域发起的大规模进攻。德国可继续将国内地新锐兵力调往东线打俄国人——这样的保证在这次规模有限的协约国军春季攻势中得到了初步验证。
二月十六日,香巴尼地域的德国第3团军突然遭到压倒性的炮击和山呼海啸的步兵密集冲锋,事后查明,法军调集了4团军的四个军和预备队三个军,总共十六万三千兵力,九百门轻炮和一百一十门重炮,当面的德军只有八万五千兵力,不到四百门轻炮和七十六门重炮,而法军在主要突破地段的优势超过三比一,突破正面的火炮密度达到每公里六十至七十门。还投入了数十部“圣沙蒙”突击战车。
大概是由于弹药不足,法军地炮火准备未能打通各处的铁丝网障碍物。德军大部分地机枪和炮队未被压制下去。设计有缺陷的“圣沙蒙”突击战车在通过密集的弹坑地带时故障频发,安装在车体前方的火炮射击不便,薄弱的锅炉钢装甲也无法抵御德军配发到前线每挺机枪以至每个步枪手的K型穿甲子弹的集中射击,另外,本来规模就小的战车部队还是以6到9部为一组平分给七公里主攻地段上的5师,突击效果就更有限了,结果全40部战车在第一天全部损失,仅有1部带领步兵突破了德军第一条掩体线。之后,法军只顾使用密集波次的散兵线反复冲击德军设防严密地掩体线,遭到重大伤亡。
战至二月十九日。法军总共只推进了三百至五百公尺,占领了第二条掩体线并开始争夺第三条掩体线。当日,德军三个预备队师赶到香巴尼,迅速填入战线。对法军的进攻发动越来越猛烈的反冲击,令法军寸步难移。到二月底,德军又相继投入几个预备队师。将双方兵力兵器对比拉平,法军有组织的大规模进攻变成了各个小规模地分散攻击,白天占领的掩体经过德军的夜间反冲击又被夺了回来,战斗完全演化为势均力敌地拼消耗。
法军于3初将预备队的最后两个军也投入攻击,希望扭转局势,终归无济于事,到315,部队普遍丧失作战意志,进攻暂停。法军付出了伤亡失踪九万余人的代价,只占领了宽六公里、纵深三四百公尺的一小段狭窄而寸草不生的“死亡区”德军伤亡六万多人,第一防御阵地未被攻破,后面的第二、第三防御阵地更是稳如泰山,对己方防御充满自信的法金汉甚至在战况最激烈的二月十九日就下令把邻接战区的第集团军的一个预备队军调往东线。
另一方面,原定在发动香巴尼战役的同时,于战线北段由英法联合进行的阿图瓦战役却因为英国人的不合作态度而流产,据信是由于英方坚持要抽调兵力发动达达尼尔海峡攻略作战,新加坡陷落后,这部分兵力又被转用于印度方面,一时无力可发。
大约是作为补偿,英军在香巴尼战役的最后阶段,在佛兰德地域中部、里尔以南的内夫-夏佩尔一带实施了局部进攻战役|军的两个军进攻德国第6集团军的第7军,并由英国第2团军和比利时集团军实施引诱佯动。
37日,短短三十五分钟的炮火准备后,英军四十八个十多部战车引导下。集中于三公里的狭窄正面上扑向德军第7军地营,短短两三个钟头便轻易占领了内夫-夏佩尔村和德
御阵地。英军在第二阵地前停留了五个钟头,以作备,然而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德军利用贯通整个防御地段的野战铁道迅速调来预备队,以强大的火力和预备队的有力反冲击连续击退了英军随后的历次进攻,英军在死伤一万三千人、损失全部战车后停止了攻击。德军伤亡八千余人。
45日,法国第1集团军又对香巴尼东南圣米耶尔地域的韦尔夫谷地展开局部攻击,企图消灭位于己方凡尔登突出部右翼的德军圣米耶尔突出部。事后查明,这次法军在重要突击方向上共调集大约十五个师、五百门火炮和五十部战车。同香巴尼战役一样,全部兵力以密集战斗队形扑向两条各五公里的主攻地段,平均每公里突破正面上有一个半师和大约50门火炮。
然而,德军统帅部早在3中旬就得知法军各军和炮兵开始从香巴尼调往圣米耶尔,3底,由法军第1集团军积极建立进攻基地:|了法军新的突击方向,随即命令施特兰茨集群准备应战。
防御圣米耶尔地域的施特兰茨集群原有十一个半师,到战役开始时增加了两个预备队师,一线各团早已进入战斗准备,法军的攻势一开始就没有形成数量优势。
战斗的前几天。法军突击部队在新装备的英制多炮塔“战列战车”支援下,一度夺取了南北两个主攻地段上的第一阵地。但很快在密布装甲帽堡、混凝土掩蔽工事和隐蔽交通壕的第二阵地强固筑垒地域前遭受重创,到17日,法军停止进攻,企图挖掘地道来爆破德军筑25日,施特兰茨集群在己方新制战车的支援下发动反冲击,被法军占领的阵地,在许多地段还锲入了第1集团军地原防线。
前后持续十二天的战斗中,估计法军伤亡六万到七万人,德军伤亡四万余人。
德军最高统帅部从协约国军失败地春季攻势中确认,英法没有能力也无意愿在近期内发动大规模的能取得重大战役成果的攻势。统帅部不再为其西线的稳定担心,开始大胆地将更多兵力调到俄国战线。从年1月到到5月,已总共向东线调去九十个步兵团和五十四个~次在东线具有了兵力优势。即以110德奥师对付不到90俄国师。
4底,为改善佛兰德地域北部己方阵地的态势,德国第4团军在英军第5和法军第20之间的伊普雷一带发动进攻。并首次在欧洲战场——或者说首次在世界范围内大规模公开使用化学武器。
德军早在开战之初就小规模试用过各种毒气弹,但效果有限,没有引起对方注意。
这一次,德军选择了地势平坦、风向适宜的伊普雷地带,利用夜间在六公里宽的正面上安放了六千个装满压缩气的钢瓶。
—
422下午,德军利用顺风向英军第5阵地施放了十八万公斤,形成一人高的黄绿色浓烟带,德军第26军地突击部队脸绷带尾随其后,未发一枪就占领了英军抛弃的一线掩体和炮兵阵地,其后宽十公里、纵深七公里的地段几乎无人防守。英军一万五千人中毒,其中五千人死亡,英法两军之间出现了一个三公里半的缺口。
然而德军没有预备队,在占领了纵深数公里地一小段突出部后,没能继续发展胜利,缺口很快被英法用骑兵和汽车调来的步兵部队堵住,德军试图再次用毒气攻击,但再也没能达到原来的效果,这时英法士兵已经有了最简单地防护器具,并且被告知在战斗中如何使用。
之前华军虽然也曾在多次重要战役中大量使用号称“特种烟雾弹”的功能性(催泪、催嚏、催吐)和窒息性毒气,但却严格将使用范畴局限于攻岛或围攻要塞作战,尽可能确保相关情报不至外泄,但在伊普雷战役之后,为毒气强大杀伤力所震撼的协约国军势必全力开发越来越有效的防毒器具,随之也会开发出自己的化学兵器,参战以来华军单方面拥有的化学武器优势将不复存在。
作为对德军发动伊普雷战役的回应,5初,重新协调后的英法联军发动了规模空前的阿图瓦战役,在佛雷德地域南部动用至少三十个师,从一处二十公里和另一处十公里的宽大正面上同时展开进攻,当面鲁普雷希特将军的德国第6集团军只有十三个师,其中两个师还被作为统帅部直属预备队。
在十公里宽的第一主攻地段上,法军第10集团军的十二对的德军不到四个师。
法国第10集团军在总攻之前进行了六天炮火准备,59日总攻当天又进行了四个半小时的压制炮击,将整个突破地段上德军第一阵地的掩体几乎全部炸平,大部分机枪被摧毁,掩蔽工事被破坏,守军死伤殆尽。
59日日落前,第10集团军在德军
//com//另一时空历史中,意大利要到5下旬才参战,之所以在这里提早了两个月,大约是由于基尔事件的影响。
德奥统帅部决定,在意大利战线以尽可能少的兵力进行防御作战,主要是在意军最有可能进攻的伊宗佐河一线积极布防,先期集结的20奥国师抢先构筑了掩护主阵地的两座桥头堡,随后奥军从塞尔维亚和加利西亚又抽调4师,德军则派出了专事山地作战的阿尔卑斯军(相当一个师)和相当数量的重炮兵前往增援。
意大利对奥作战的基本兵力为35个师,大约87万兵力,1500轻炮和200重炮,乍看上去数量不少,但战斗素质和技术装备均劣于德奥军队,物资准备不足,严重缺乏机枪和炮弹。
宣战后两个多月里,意军以双倍以上的优势兵力对奥军设防严密的伊宗佐河防线连续发动两次大规模进攻,均被奥军击退,损失十五万人以上。预计入夏后意军还将发动新的攻势,但从先期的战斗来看,在没有新的力量加入之前,单凭时常被讥笑为“欧洲最弱”的意大利军的战力,很难取得实质性的战果。
相较陆军的糟糕表现,意大利海军的及时参战却着实让地中海的英法盟军顿感轻松,这支拥有十三艘战列舰(其中四艘无畏舰)、七艘装甲巡洋舰、十六艘其他巡洋舰、三十三舰队驱逐舰、四十八艘小型驱逐舰、十八艘潜舰和四艘布雷舰的庞大力量,足以压制原本要由英法地中海舰队合力封锁的奥匈海军,甚至还有余力协助英法封锁土耳其海军。
正因为如此,法国海军才得以从他们有限的主战兵力中抽调4宝贵的无畏舰,加入防卫印度洋地协约联合舰队。令这支舰队的战力充实到与东亚联合舰队相当的水平。
现在让我们把视线转向地中海东南沿岸。
去年11月土耳其参战后,与英法的中东殖民地形成了一~勒斯坦战线。151月,受到东亚联盟加入同盟国和东亚海军取得林加延海战胜利的鼓舞,两万土耳其远征军打着反英“圣战”的名义企图穿越西奈半岛强渡苏伊士运河,其一部借着沙尘暴在伊斯梅利亚地域差一点就抢渡成功,最终还是被具有海上机动优势的英军以背后登陆包抄的战法击退。
由于东亚联盟的威胁,英军不得不抽调机动兵力保卫其亚洲太平洋殖民地,再也无力开辟新战场,另一时空历史上于15年2开始的达达尼尔海峡战役在这里没有发生,土军仍有相当数量地机动兵力可用于叙-巴战线。
帝国总参也曾希望土军继续攻略埃及。至少切断苏伊士运河,以妨碍英国本土与其亚太殖民地之间的联系,为东亚联军发动印度洋攻略制造有利条件,为此还通过德国向土耳其派出了特使,然而,控制土军总参谋部的德国军官完全秉承德国统帅部的指示,要求土军集中力量先进攻俄国。
另外,考虑到土方的实际困难:一是其攻略高加索的第3团军在年初的萨勒卡默什战役中遭受毁灭性打击,亟待恢复;二是其埃及战线后方到处兴起了反抗其统治的阿拉伯游击队,他们通过海路接受协约国的援助。不断袭击城镇破坏铁路,铁路沿线安全形势急剧恶化。使得土军难以为更多攻略埃及的远征军提供后勤保障。
到3份,与德国参谋总部协调后,帝国总参放弃了原来地构想,不再要求土军攻略埃及。
确认了15年战局的作战重心后,土军将原本准备用于防海峡地预备队补入第3团军,于4月初再度发动高加索攻略重点指向里海沿岸的巴库油田,同时积极展开特工活动,以“圣战”的名义配合利益引诱,企图促使波斯和阿富汗公开对抗俄英。
俄高加索集团军虽然在前期的作战中取得重大胜利。但由于中亚方面形势急剧恶化,不得不分兵增援,以至无法趁势扩大战果,而且部队严重缺乏弹药。战力大受影响。
就在这时,受俄国特务机关的作用,土军战线后方凡湖一带的亚美尼亚人和艾索尔人发动了反土暴动。迫使土军回兵镇压,其中派去镇压凡城暴动的兵力就有一个整师之多。
俄高加索集团军趁机向先前被土军占领的波斯阿塞拜疆(国吞并了波斯的阿塞拜疆省北部,南部仍属波斯的部分即波斯阿塞拜疆)发动进攻,到5中旬,遭到前后夹击地土军不但被逐出了波斯阿塞拜疆,还丧失了凡湖以东的大片领土。俄军在战斗中消耗了大量弹药,储备所剩无几,被迫转入防御。
然而,俄军在高加索战线取得的有限胜利远远无从抵消其主力部队在东欧战线上的累累败绩。
到15年2,东欧战线上地德奥军队已经从俄军手中夺回了战斗的主动权。
战线北段的东普鲁士方面,自奥古斯托夫战役后,德军突入立陶宛平原,一部从北面压迫华沙,一部向涅曼河到波罗地海之间的俄国领土推进,
战线南段的加里西亚方面,自普热什米尔战役后,奥德军队推进至桑河一线,意图收复整个加里西亚地区并从南面包抄华沙后方。
2底,德奥统帅部制订了以华沙为中心发动向心攻击,形成“坎尼”式包围圈以歼灭大批俄军有生力量的作战计划。
计划在华沙以北的夏普斯尼希地域集中七个精锐德国师实施突破,在普热什米尔以北、桑河西岸的亚罗斯瓦夫一带集中三十五个德奥师发动进攻,如果计划成功,东欧战线上过半的俄国师将被歼灭。
4初,两个战役同时打响,南线进攻亚罗斯瓦夫的德奥军进展顺利,迅速突破桑河,轻取利沃夫,到5中旬基本收复开战之初奥国丧失的加里西亚领土。
北线进攻夏普斯尼希的德军却未能如愿,被当面俄军死死钉在纳累夫河以西,华沙突出部中的俄军开始有计划地收缩战线,以空间换时间,企图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到5下旬,北线德军一部已进至华沙城下,对照另一时空的史书,足足提前了两个月……
//com//“以上就是近3月来盟国方面的战事概况。”
刘百良放下稿子,喝口水润了润嗓子,又继续报告道:“总的看来——第一,英法近期内很难在对德战线取得有意义的战果;
“第二,意大利陆军的参战只牵制了少量德奥师,对战局不起决定作用,其海军的参战稍稍增强了协约方面的海上力量,对我军的印度攻略有所影响;
“第三,对土耳其陆军的战斗力不应抱太大期望,但尚可利用其牵制俄国,并影响波斯、阿富汗等伊斯兰势力加入同盟阵营,从侧翼协同我军进行印度攻略;
“第四,德奥军在东欧战场有所进展,但未能捕捉到俄军主力并加以歼灭,今后的作战将完全转入俄国本土,俄国的战斗潜力势必受到影响……不过,就最近通过中立国进行的外交接触,以及情报机关提交的报告来看,俄国上层的战斗意志仍十分坚强,认为依靠盟国的援助尚可坚持到底,尤其在美国参战后,更加坚定了己方必胜的信念……”
千桦听到这里,明快地插了一句:“所以我们得尽快对俄国下重手,下狠手,是这样吧?”
刘百良略略躬身道:“陛下圣明,的确要抓紧时间了。据德奥方面最近的保证,到今年9月份之前,德奥的对俄作战兵力将增加到116个步兵师和24个骑兵师,而最新的情报表明,开战以来,俄国陆已从年初的110减少到不足100,其中超过80师集中在东欧战线。另外在高加索战线有34个师,土耳其斯坦战线34师,西伯利亚战线只剩下不到10个师。无论在哪条战线,俄军的兵力都处于劣势,尤其是我军单独负责地后两条战线上,无论军队数量还是武器装备,我军都占有绝对优势,只是先前在后勤方面碰到了一些小问题……”
“问题解决了吗?”
玉音再启,刘百良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一向被他看作提线木偶的那位所谓“女皇陛下”,今天未免太过积极了。
是错觉?还是操纵木偶的提线老化松弛了?
有独立思想的木偶还是留存在童话世界里来得合适。
那张不会变老的精致小脸。不就证明了你作为木偶的本质吗……
“刘元老?”
女皇陛下温柔的微笑提醒了刘百良——怎能在如此严肃紧要的场合失态!
“抱歉,最近有点感冒……”刘百良随和自然地解释道——最能让人理解甚至同情的解释。
千桦顿做关心爱护状:“军务虽紧要,刘元老还是要以保重身体为先啊,要是不慎病倒,大本营群龙无首,朕可就要犯愁了。”
言下之意,大本营不能没有你刘大元帅啊,统领东亚联盟数百万大军,非你不可。
刘百良也立时挤出一副恭谨感恩模样:“蒙陛下关切,臣感激涕零。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千桦抬手道:“好了。既然刘元老身体不适,今天就别这么劳累了,念稿子之类地事,就由你的作战处长苏三岭中将代劳,紧要之处,你再随时补述,如何?”
刘百良稍稍愣了一下,不大情愿地点头:“如此再好不过,臣遵旨。”
说罢,将稿子递给了身后作为随员列席的苏三岭手中。命他到会议桌一侧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前,就着地图边指边讲。
苏三岭得受女皇陛下钦点,在帝国最高决策层前报告实际是由他主持制订的作战计划,登时激动若狂。最开始的几秒钟,拿教鞭的手还禁不住发抖。
总算咬牙控制住情绪,这才轻挥教鞭。侃侃而叙。
“陛下刚才问到的后勤问题,容下官细述。”
“西伯利亚的北方战区方面,到昨天,也就是六月一日,由海叶铁路西部终点叶罗费伊城到贝加尔湖南端——这里——斯柳江卡之间,总共一千六百多公里长的铁道线,已经全部改修完毕,预计一周后可调试到每日对开四十列标准军列地最大运量,这样的运力,除了足够保证北方方面军夏季攻势所需,尚有余力支持蒙古方面苏赫巴托尔到乌兰乌德之间、以及东北方面满洲里到赤塔之间——这两条急造军铁地升级工程。若一切照计划进行,到明年年中,最大运量均在每日四十对左右的苏乌铁路和满赤铁路可告完工。这两条铁路投入运行后,可在基本不影响军需的前提下,逐步将北方方面军所依赖的西伯利亚铁路由单线升级为双线,达到每日对开六十列的国内最高标准——其中最先升级的东段,由叶罗费伊到伊尔库茨克之间约1700里的路线,预计到1917年初可完成,若后续攻略顺利,到1918年初,里雅宾斯克之间3200公里的路线亦可完
千桦听到这里挥手打断了苏三岭:“我们同盟国必须在明年之内打败俄国,明年之后的事情暂且放一边。你就明白来说,到1916年,北战区可以维持多少兵力在一线?”
苏三岭不假思索地应道:“叶罗费伊到伊尔库茨克之间的双线升级完成之前,整个1916年内,排除占领区[::需要,最大限度可维40个步兵师和骑兵、装甲各20旅在第一线。”
千桦满意地点点头:“明白了,请继续。”
“至于西北战区,自2初西北方面军攻克阿拉木图要塞,继而迅速推进到楚河以西的塔拉兹(江布尔)后,在阿拉木图编成的西北铁道总军就全面展开了改修占领区铁道的工程,先是在3初完成了国内兰萨铁路(兰州-迪化-伊犁河以北地||终点之间80公里无路地段的连接,继而在当地居民的积极协中旬就完成了阿拉木图到塔拉兹之间500里地铁道改修工程。方面军于4下旬攻占土耳其斯坦总督区首府塔什干后,铁道总军到5中旬就完成了塔拉兹到塔什干之间330里铁道线的改修,如今萨雷奥泽克到塔什干之间,理论上可达到每日对40列的最大运量,由于方心北移,最近的实际运量不到每日6对……”
//com//“请看这里,兰萨铁路由阿拉山口出旧国境后,沿阿拉湖、萨瑟科尔湖南岸向西北延伸至巴尔喀什湖东端的边境重镇阿克斗卡,再从阿克斗卡折向南转至萨雷奥泽克……如今方面军主力已向阿克斗卡集结,萨雷奥泽克到塔什干之间每日六对的运量足以维持第10集团军:+势,以兰萨铁路每日四十对的最大运量计算,尚有每日三十四对的运量来保障西北战区的夏季攻势,相较兵力较多、任务较重的北方战区已属宽裕。”
苏三岭在这里提到的第10集团军,乃4下旬西北方面军攻占塔什干后“第一次重整”的产物。
根据大本营的事先谋划,西北方面军在夺取塔什干后,主力应尽速北返,为夏季攻势做准备。另以有力之一部活动于咸海以东以南、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的广阔地域,密切配合特务机关的谋略活动,伺机解放布哈拉、希瓦两汗国,视情打通与波斯民族解放势力的联系,以间接策应印度攻略。这“有力之一部”就是严猛上将的第10集团军,下辖第21军(预备步兵4142师),第25(预步49、50),骑兵第7军(预骑24、25、32旅),~?万人。
方面军主力奉命北返后,第10集团军在巩固交通线的同+|击,首先集中机动兵力沿锡尔河北上,于5初攻占扼于锡尔河与其东面莫因库姆沙漠之间的交通要隘突厥斯坦,在此构筑防线屏御北面之敌。继而主力乘车南下,朝塔什干西南方攻击前进。于524进占中亚名城撒马尔罕,稍事整顿,又转而进军撒马尔罕以西300里外的布哈拉汗国都城,至今尚未传来捷报。
苏三岭稍稍停下来喘口气,又抑扬顿挫地补充道:“且西北战区现有部队消耗的补给大多可在新疆省内解决,无须内地转运,较亚俄战争时西北方面军地拮据困顿情形,堪称天地之别……”
原来亚俄战争之后,帝国高层痛感西北经济薄弱,距离内地经济中心过于遥远。难以支持大军活动,决心以国家力量推动西北尤其是新疆省的军需相关产业发展。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中央政府在新疆最先集中力量推动发展的正是粮食生产。为此,除了以种种优惠条件招揽内地移民赴疆垦殖外,还参照外东北新收复地上实施的生产建设兵团制度,在包含西北新收复地的新疆全省相继成4农垦师,由专业农垦公司指导,在迪化-石河子地区、塔里木河沿岸地区和伊犁河以北地区建设集约化农场。
各农垦师均以亚俄战争退伍老兵为主体,以免费分房分地(自留地)、税赋全免、附加补助等超出一般移民的优惠条件鼓励老兵们携妻带口(还可外带其他亲戚。也欢迎愿意遵守兵团条例的一般移民)举家迁入,平时由各农垦师下属的团、营、连各级单位组织生产。农闲时定期集训,预定战时每个农垦师可征集出一个重步兵师的满额兵员并可长期保证该师外出作战的给养。
到1914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地农_150,其中15人纳入陆军第一预备役。兵团开拓的耕地占全疆可耕地的五分之一,生产全疆四分之一的小麦和一半以上棉花,兵团的牧场养有全疆一半的马匹,兵团肉类加工厂生产的熏肉和肉干供应整个西北军区,占军区平时正常消耗的六成多……
此外,大批私营农垦企业被令人垂涎的优惠政策所吸引。随着兰迪铁路的通车,各种各样地私营农牧场如雨后春笋般在沙漠和戈壁边缘疯长起来,资本带动着产业,产业带动着移民。大量内地农业移民的涌入。彻底改变了新疆地民族构成,据1914年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汉占新疆省总人口的3。十年前翻了一番。
战前新疆农业的大跃进发展,确保了西北方面能够成为与北方方面并列的对俄作战主要方向之一,对俄开战后,西北方面军36官兵和万8匹战马需要本土供应的给养(不含弹药)9成以上来自使得来自内地的铁路运力可集中用于其他物资的运输。
自古以来打仗没有粮食万万不可,然而现代战争光有粮食也没办法打,亚俄战争时西北方面军的武器弹药几乎全部要由内地供应,打起仗来难以接济,所以一开始被交通较为方便的俄军攻了进来,压着打了好一阵。
痛定思痛,在大力发展新疆农业地同时,中央政府又制订了发展新疆工业的十年计划,希望新疆本地的军工生产能够补充未来西北方面军的部分需要,减少从内地长途运输地消耗。
新疆本身矿产资源丰富,矿种较齐全,尤其发展军工所需的几种重要矿产质量好、富矿多,具有发展军事工业的天然优势。
在1905年制订地新疆工业十年计划>钢铁、弹药、轻武器和燃料的生产设施建设,以政府支持的大财团牵头融资的方式相继开办了哈密钢铁厂、迪化重工、帝国石油克拉玛依油田、疆省煤铁联合集团、北疆机械、安西化工等大型工矿企业。兰迪铁路通车后,省内军火工业在政府大规模采购支撑下飞速发展,产量连年翻番,对俄开战后,西北方面军所用弹药和油料8以上可由疆省就近补给,此外,方面的大部分车辆,包括卡车、装甲车、战车和机车,均可在省内大修甚至改装,包括80毫米迫击炮、75米步兵炮在内的各种步兵武器亦可由省内工厂补充。
“看来后勤方面没什么可担心了,朕没有问题了,苏处长,你继续。”
//com//极绅士地微微鞠了一躬,继续道:“是,以上述后勤提,总参的对俄夏季攻势计划如下——”
“北方方面,编成一个装甲集团军、三个合成集团军和一个守备集团军:第1装甲集团军辖十个装甲旅、六个骑兵旅、一个禁卫机动步兵师和两个普通重步兵师;第3团军辖四个步兵师、六个骑兵旅;第军辖四个步兵师、四个骑兵旅;第1集团军为要塞攻略部队,辖八个步兵师和攻城重炮队;第2团军为占领区守备部队兼负平定极北地区之责,辖七个步兵师、四个骑兵旅,其中包括三个朝鲜守备师。方面军直辖三个师的战役预备队。预计作战开始后,先前撤回国内休整换装的四个禁卫师、两个步兵师和两个禁卫骑兵旅将返归北方战区,作为生力军参与后续作战。”
“据察,现方面军当面之敌尚有七个师的番号,估计实际兵力约合五个师,平均每师要防御超过20公里正面,但敌军凭借河湖|程度上弥补了兵力不足的弱点。”
“当前北方方面敌我主力对峙的战线在贝加尔湖南端到东萨彦岭之间,长约160里。敌军大致沿伊尔库特河北岸以及斯柳江卡以北的陆地正面布阵,伊尔库特河早在5初业已解冻,预计入夏后河面将变得相当宽阔,但水流平缓,利于搭设浮桥。据察,敌军已在斯柳江卡到伊尔库特河之间的狭窄陆地正面建起相当坚固的筑垒阵地,强攻有可能陷入消耗战且难以捕捉合围敌有生力量。为达到奇袭的效果,同时也为了能合围歼灭当面之敌,加快后续作战的进度。计划避开设防严密地陆地正面,主力渡河进击。”
“首先以楚卿的4团军从战线右翼发动佯攻,吸引敌军注意力,继而由赵民河的第3团军加强舟桥部队从战线左翼突破敌军河防,建立巩固的桥头堡并架设浮桥,掩护许魂的第1装甲集团军渡河。”
“第1装甲集团军渡河成功后,迅速超越第3集团军,沿尚-安加尔斯克路线迂回突击至伊尔库茨克西北,切断~及伊尔库茨克要塞区与后方的铁路联系,之后以一部沿乌斯季奥尔登斯基-奥洛伊-叶兰齐-图泰路线东进至贝加尔湖西岸。形成大纵深包围圈。”
“在第1装甲集团军包抄敌后的同时,第3集团军应先以协助4团军突破当面防线,继而主力紧追第1装甲集团军甲集团军的交通线并强化包围圈,最终接手第1装甲集团军的包围圈防务,以便装甲部队抽出身来向包围圈内部分头突击,分割歼灭未及躲入要塞中的敌军。”
“4团军在突破当面防线后,将迅速沿铁路线两侧展开,两翼与第3团军衔接,形成完整稳固地包围圈。确保敌军无从突围,并适时发动有力之机动突击。配合第1装甲集团军在包围圈内部的钻突作战。”
“肃清要塞外的敌军后,由第1集团军接手包围伊尔库茨克,展开要塞攻略,其余各集团军主力暂时就地休整,同时以少数精干有力之装甲骑兵部队组成方面军前卫突击群,加强工兵、铁道部队,沿铁路线继续向纵深突进。”
“战役开始前后,方面军直辖队一部将搭乘从色楞格河上游顺流进入贝加尔湖的机动船队,适情渡湖登陆,配合主力部队行动。”
“配属方面军的第五航空集团须在作战发起前夺取战场制空权。并以积极有力之活动密切支援地面行动。”
“集结于斯柳江卡铁路终点的第13铁道集群将在战斗开:+集团军推进,全力修复被敌军破坏的铁道线和桥梁,以便携带重炮的第集团军尽早赶到伊尔库茨克准备攻城。”
听到这里,千桦弹起雪白手套覆盖的纤长细指。象征性地轻拍了两下。
“非常凶悍,很有野心的计划,若是真能全歼伊尔库茨克之敌。北方军短时间内就不会再遇到有力抵抗了吧。”
苏三岭恭敬点头道:“陛下圣明,若此战成功,伊尔库茨克向西直至新西伯利亚,一千七百公里纵深内,我军将如入无人之境。”
“敌人在后方就没有预备队了吗?”
“据察,新西伯利亚周围尚有三个师地番号,不过在我北方军自东向西突击的同时,西北军主力也将由南而北,沿阿亚古兹-塞梅伊(塞米巴拉金斯克)-巴尔瑙尔路线进击新西伯利亚,与北方:>一千七百公里的战略性钳形攻势。”
“为夏季攻势特别编成的西北方面军主力包括第2甲集团军和第5集团军,前者辖六个装甲旅、四个骑兵旅和两个步兵师,后者辖四个步兵师和三个骑兵旅。计划以第2甲集团军为突击矛头,第5集团军掩护两翼并围攻第2甲集团军绕开的坚固据点,一前一后,沿阿亚古兹到新西伯利亚之间的支线铁道两侧攻击前进,伺机围歼敌有生力量。配属的铁道部队须尽快完成阿克斗卡到阿亚古兹间无路地段的铁道连接工程,并紧随攻击部队尽速改修阿亚古兹以北的俄国铁路……”
“这方面的进攻,主要目的应该是牵制新西伯利亚地俄军预备队吧?”千桦脱口而出,丝毫不在意会议桌这边或那边交织飘射的非善意目光。
“正是这样。不仅如此,作为牵制作战的另一环,集结于唐努乌梁海方面的第18集团军,也就是原本隶属蒙古方面军地西蒙古|:在伊尔库茨克战役发起的同时,沿叶尼塞河谷向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这里,伊尔库茨克与新西伯利亚之间的正中位置——攻击前进。该部下辖四个特殊编制地轻步兵师和两个骑兵旅,兵员全部来自外蒙古牧民,总兵力四万人,重武器很少,所需补给亦大多由蒙古特别军区就近筹措,但士气高涨,可堪一用。计划动用该部的两个骑兵旅和两个轻步兵师投入进攻,利用叶尼塞河运送补给,如遇强敌抵抗则牵制之,如进展顺利则可配合北方军的前卫突击队夺取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这部分兵力最后将脱离第18集团军,视情编入北方军其他集团军……”
//com//“唐努乌梁海么……”
听到苏三岭提起,千桦不禁回想起另一时空中早已被大多数人遗忘的一段公案来。
唐努乌梁海(俄名唐努图瓦),位于外蒙古的西北,北至萨彦岭,南到唐努山,是一个群山环抱的盆地,面积17万平方公里,:计为52300,以乌梁海人为主。
在另一时空的21世纪,唐努乌梁海实际上应分为三部分联邦图瓦共和国”、图瓦共和国以西直属俄罗斯的部分地区、蒙古“库苏古尔省”。但由于后两部分事实上已没有了“唐努乌梁海”的痕迹,因此,通常所指的唐努乌梁海地区实质上是俄罗斯联邦图瓦共和国。
“乌梁海”之称出现于清代,其先世为唐代史书中的“都播”、“都波”,元代的”秃巴思”、”秃八”:改”等。清代乌梁海人分为三支:居住于唐努山者称为”唐努乌梁海人”,1921年始改称为”图瓦”;居住海人
唐努乌梁海在唐代为都播地,归安北都护府管辖,已被正式纳入中华版图,后又归属回鹘汗国管辖。北宋时属另一边疆民族政权黠嘎斯管辖,南宋时属西辽政权,称谦谦州。元朝时属岭北行省,称益兰州。明代属蒙古瓦剌部。明末清初,唐努乌梁海地区属于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部和托辉特首领管辖,并是其常驻之地。1655年,清朝册封喀尔蒙古扎萨克图汗部和托辉特首领俄木布额尔德尼为扎萨克(领主)。唐努乌梁海地区自然也由此纳入到了清朝的版图之中,清朝也由此开始了对该地区实施有效统治。根据1727年《布连斯奇条约》规定,中俄在以西萨彦岭为界。清政府在此地设置546佐领,归乌里雅苏台将军管辖。
沙皇俄国从17世纪开始,一直妄图吞并包括唐努乌梁海蒙古地区,但直到19世纪中叶,由于清帝国(看上去)的强能得逞。
鸦片战争后,清帝国华丽臃肿的遮羞布被毫不留情地揭开,俄国熊一向难以满足地情欲找到了发泄对象。于是……
1860年,由于中国在第二次鸦片战>:|停”为名,强迫清朝签订《中俄北京条约》,确认了其对黑龙江以北和乌苏里江以东超过100平方公里清帝国领土的吞并,在《中俄北京条约》第二款,沙俄还别有用心地提出要分中俄西北边界。
1864年10月7日,沙俄强迫中国签订《中俄堪分西北界约记》,通过欺骗、恫吓、武力占领等手段,侵占中国西北新疆和外蒙古地方公里的领土。根据这个条约。沙俄侵占了清帝国西北定边左副将军所属乌梁海十佐领及科布多所属阿尔泰淖尔乌梁海二旗,也就是上面提到的“图瓦共和国以西直属俄罗斯的部分地区”。后来签订的《科布多界约》和《乌里雅苏台界约》则进一步完善了沙俄对这些地区的“法理兼并”。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长期受到沙俄威逼利诱的外蒙古王公乘机布“独立”,自立“大蒙古国”。本来叛乱集团准备占领包括唐努乌梁海的整个外蒙古地区,但沙俄却将唐努乌梁海排除在“大蒙古国”之外,声称沙俄在唐努乌梁海有特殊利益,必须对该地区进行直接控制,随后派出警察官员前去“管理”,唐努乌梁海就此沦为沙俄殖民地。
1916努乌梁海人的抵制,克穆齐克旗总管派人向中国中央政府求救……民国政府决定在唐努乌梁海地区设置佐理专员,但由于国内纷乱,政府软弱无力,和俄国的交涉没有结果。俄国十月革命并没有动摇旧俄势力在唐努乌梁海地区的殖民统治。但为中国政府收复该地区提供了机会。1918年,当时的段瑞政府派遣调查员严式超等率兵进入唐努乌海地区。翌年,严式超出任驻唐努乌梁海佐理专员。尽管中国军队遭到残留此地的旧俄军队的阻挠,但最终还是成功收复唐努4,唐努乌梁海全境又纳入到了中国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辖之下。
唐努乌梁海地区虽重归中国,但其分离的趋势并没有消除,尤其是俄国布尔什维克党人已经在该地区建立了政权组织,并和唐努乌梁海地区各旗订立了“脱离保护条约”,企图以“革命”的名义将唐努乌梁海从中国分离出去。
1919年冬,萨彦岭以北地
俄国苏维埃政府控制之下,翌年苏俄红军即表示要进海地区。同年,中国驻唐努乌梁海地区长官和苏俄政权代表举行了会,但双方在有关该地区主权问题上意见根本对立,而中国在唐努乌梁海地区地驻军很少,面对苏俄的大军压境不敢据理力争,俄国移民趁机作乱,形势十分严峻。1921年初,出于内战需要,苏俄红军陆续撤走唐努乌梁海地区局势才暂时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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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地暂缓为中国增兵唐努乌梁海地区巩固边防提供了可能,但陷入军阀混战的中国已经没人有余力理会这过于遥远的边鄙荒原,未能及时增派军队,从而丧失了巩固在该地区统治的机会。
1921年3,先前攻占过库伦的白俄军将领恩琴率众攻入唐努乌梁海地区,中国驻军和官员大部遇害。同年夏,苏俄红军以“支援东方被压迫人民解放斗争”的漂亮名义开进唐努乌梁海地区,歼灭了盘踞该地的白俄军,“解放”唐努乌梁海的同时,又遮遮掩掩地开始了吞并这片中国固有领土的谋划。
1921年8,唐努乌梁海宣布”独立”,成立”唐努图瓦共和国”,同年9,:>视为自己的领土”;
1925年7月,苏联和”唐努图瓦共和国”签订”友好条约”,建立”外交关系”,但实际上控制着”人民政权”地运作,事实上将其作为保护国对待;
1926年11月,>共和国”改称为”图瓦人民共和国”,并颁布了“苏联专家”代为制订的宪法;
1928年-1929年,执掌图瓦政权的“人民革命党”开始仿照苏联模式在全国建立基层组织、建立军队,清洗维护传统的右翼领导人;
1930年,开展了“反封建革命”,>信仰地藏传喇嘛教,实行农牧业集体化,同时推广俄文字母为基础的新文字,停止使用蒙古文;
1941年6月,宣布派兵参加苏联卫国战争——暂时还是以苏联盟友的名义。
终于,到1944年8,“图瓦人民共和国”小呼拉尔非常大会通过一项宣言请求苏联接纳唐努乌梁海,同年10月苏联最高苏维埃其”请求”,作为一个自治共和国纳入到俄罗斯联邦地建制下。至此,原本作为中华大家庭一分子的唐努乌梁海在被新老沙皇轮奸到顺奸之后,乖乖地“自愿”纳入了新沙皇的后宫之列。
中华民国历届政府皆不承认所谓的“唐努图瓦共和国”和之后的“图瓦人民共和国”,但在那弱肉强食的时代,灾难深重、一团散沙的中国面对咄咄逼近的最危险的敌人——日本,除了默认这既成现实,根本无能为力。
毕竟,在那个惯常发出“亡国”悲鸣的苦涩时代,唐努乌梁海的悲哀实在算不上是真正的悲哀,甚至无法令麻木的国民睁一下眼。
现在,我们颠覆了那个时空的历史,唐努乌梁海不但完整地保留在我们的大中华帝国版图内,还成为进攻俄国本土——不,是前往“解放”西伯利亚各被压迫民族——的出发地,这样的报复,还不够痛快吗?
解放吧,解放吧,解放者有强暴被解放者的天然权力,不是吗?真正的解放从来就不存在,弱者不是被这个解放者强暴,就是被那个解放者强暴,既然无力反抗,那么如果这个解放者实施强暴时比另一个解放者的动作稍稍温柔一些,她很可能会爱上前者。
这就是解放的本质……也许……
归根结底,把那个时空西方列强加诸中国的种种苦痛与悲哀,在这里十倍百倍的索还回来——支撑着父亲他们不顾一切穿越时空不惜代价创造历史的,就是对体验这种报复性快感的期待么。
再刺激的快感也有麻木的时候,当你们感到麻木的时候,原来光辉灿烂的华丽追求会不会瞬间沦为瓦砾?
渗透地狱色调的思绪很快被苏三岭那富含磁性的性感嗓音带回了现实。
“陛下,这次作战的代号拟命名为‘铁流’,期望以纵横三千里的两股装甲洪流,摧枯拉朽,横扫西伯利亚,踏平乌拉尔山!”
千桦满意地点点头:“准了,朕在此报以十二分的期待,不要令朕失望啊。”
众武将不约而同一并离座立正,由刘百良带头吼道:“定当竭忠效命,誓不辜负陛下厚望!”
//com//即便是雨季最盛时的瓢泼大雨,也无法遮掩那座巨塔的金碧辉煌……
“这瑞光大佛塔,真的有一百公尺高?”
福惠寺藏经阁,一位方脸阔额、眉宇轩昂、却不乏睿静气质的将军手指雨帘中那座慑人心魄的巨大金色佛塔,向身边那位似僧非僧的男子问道。
那男子外披土红色麻布袈裟,里面却极不协调地套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华帝国陆军将官制服,腰间皮带上挂着黑漆皮的手枪套,手里却捻着一把佛珠,没戴帽子,露出剃得青光的脑袋。
只见那光头男子微闭双眼,双手数着念珠,诵经般地喃喃应语:“此塔乃两千五百年前,缅人获佛祖所赐八根佛发,为存此圣宝而建。初建时不过比普通佛塔稍大,经二千余年历朝历代修缮,到二百多年前辛漂信王时方成此宏伟模样。据洋人查测,其高为一一二公尺,塔顶镶有钻石五千粒,宝石二千粒,塔周挂缀金铃一千、银铃四百,塔体贴有金箔七千公斤……以英人之贪婪无耻,此塔居然完好至今,可见我佛慈悲之力。”
这里是仰光,原英属印度缅甸省首府。
佛教圣地瑞光大金塔正位于仰光制高点,在仰光市区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这座高耸华丽的神圣之塔。
中国式样的福惠寺位于瑞光大金塔左方,乃前清光绪年间在缅华侨捐建,本是诸多海外游子许愿祈福之地,此时寺院内外却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不见一名僧徒信众。归其缘由,全系藏经阁上那方脸将军与光头男子——前者不是别人。正是统率东亚联盟缅甸方面军十数万人马杀入缅境的中华帝国陆军大将、武平侯肖如海,今年不过四十七岁;后者则是缅甸王室仅存的自由之身——末代缅王锡袍之侄疆阔,现年四十八岁,却已就任“缅甸复国军总司令”二十年之久。
听完疆阔的介绍,肖如海双手合十,向巨塔躬腰致敬。
“但愿今后这佛灵圣地不会再遭洋夷荼毒。”
疆阔平静地遥望圣塔,轻声诵道:“彼佛国土。微风吹动。诸宝行树。及宝罗网。出微妙音。如百千种乐……者。自然皆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
待疆阔诵闭,肖如海问:“是《阿弥陀佛经》么?”
疆阔点头:“正是,想必肖司令对佛法也颇有造诣?”
肖如海略略摇头:“不敢当,只是内人素爱吃斋念佛。我也就捎带接触一二……”
疆阔微微一笑:“想必肖司令与夫人感情甚好。”
肖如海又再双手合十:“全赖佛祖保佑。”
疆阔含笑点头,捻着佛珠走近阁窗,突然一手放开佛珠伸向窗外,任由仰光地六月热雨冲刷他黑瘦却有力的手臂。
“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终于能回到故土,再度瞻仰这巍然圣塔,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啊……”
即便是说出这激动话语的同时,疆阔的表情依旧平和如空,仿佛那积存酝酿了三十年的亡国之痛已经麻木了他的面部神经……
肖如海看在眼中。感慨不已。
缅甸的末代王朝,从开创到灭亡。虽不至于昙花一瞬,却是“其兴也盛,其亡也衰”。
1752年诞生的贡榜王朝,在尚未完:第一总战略后,不但立即解除了对复国军的“捆锁”,还以空前的热情在资金、装备、训练、情报等各方面给予有力援助,到欧战爆发前,疆阔的复国军组织已从寥寥几百人发展到数千之众,编成3步兵营和若干特务分队。
//com//||的复国军一面与中机关合作,全面强化在缅甸境内的特务活动;一面派遣小股突击队越过缅边境发动游击战,以“驱逐英窛,光复祖国”为口号,意图再度掀起全国规模的反英大起义。
据事后从英国殖民当局缴获的文件来看,复国军先期的活动卓有成效。其制造的一系列割断电线、袭击车辆、暗杀官员等“恐怖”事件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英军的调动,在殖民当局和英国侨民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而各地爆发的反英起义更直接牵制了相当数量的英军,使之无法顺利展开对东亚联军的防御准备。
2下旬,随着印度支那战役的顺利结束,缅甸攻略作战如期展开,肖如海大将的缅甸方面军分成两个集团同时从北、西两个方向发动攻击。
北集团即第21集团军4预备轻步兵师,配属两个复国军步兵营为先导,计划从缅边境的腾冲、一线出击,其主力经腊戍向缅甸旧都瓦城(曼德勒)攻击前进,截断英军北退之路,一部经八莫渡过伊洛瓦底江进攻缅北通往印度的要地——密支那。这一方面由于补给不便,一开始就考虑到要依靠复国军游击队和地下组织的力量,尽可能就地筹措给养。
南集团即第31集团军辖常备、预备轻步兵师轻各两个,/:军步兵营和若干特务分队,另有暹罗第2的两个师与其配合作战。
这一方面集结了闪电攻克香港的精锐部队——第57军,的绝对主力,配属了相当规模的工兵和骡马辎重单位。计划从暹缅边境地索渡过湄空河,迅速夺取缅甸第二大港口城市毛淡棉,以此为依托沿海岸向仰光扫击。
31集团军的另一个军——第74军,57军之后渡河,但不并直接进攻毛淡棉,而要迅速迂回到毛淡棉北面的巴安,阻止英军南下增援毛淡棉。
为配合上述行动,暹罗第2将首先对缅边境南段的丹老墨吉、土瓦、耶城等沿海要地发起攻击,牵制英军,扫清主攻方向的左翼。同时切断英军从印缅方面对马来亚的陆上支援。
配属方面军的第五航空集团有13个作战中队,连同各直/计战斗机54架,侦察联络机35架、轻轰58、运输机6架,截止缅甸战役发起时,在陆军各航空集团中实力最弱,却足以在初期的战斗中彻底压制弱烂到渣的英军驻缅航空兵。
218,南线的罗军最先越过边境,一周后进至土瓦,英军随后发动反击。双方在土瓦附近激烈交战,装备中国武器地暹罗军队显然没能复制中国军队的战斗意志。很快重演了进攻法属印度支那时屡战屡败的丢脸一幕。
就在土瓦之战进入高潮的226日,所部曾最先渡海登上香港岛的57军113这次又率先渡过空河,在第五航空集团倾其全力的密接空中支援下,当天即突破英军河防,次日占领河西的边境重镇高加力,进至毛淡棉地区,与守备此地的英印军第7师展开激战。
311日,华军第74先头部队进至巴安,毛淡棉方面的英印军面临陷入三面合围的危险,被迫全军北上。退守巴安,不料很快又遭到第7军后续部队地迂回穿插,不得不退守比林。
315后,华军主力陆续渡过萨尔温江。开始迂回包围比林之敌,英军被迫于317日放弃比林,退向锡当河。
四百五十公尺宽的锡当河上只有一座大桥。河东通往大桥地道路早被抄小道迂回过来的华军先遣部队封锁,英军屡次集中兵力猛攻,皆无法接近大桥,眼看身后追兵将至,师长林德曼下令抛弃全部重装备,分批从小路绕行上桥。
不料守卫大桥的英印军第11师所部因遭到华军突击队与游击队的前后夹击,认为第7师已脱险无望,为防大桥落入敌军手中,于320炸毁了锡当河大桥。
结果当英印军第7师所部轻装抵达河岸时,既不能逃,又不能战,白天华军飞机不断侦炸,夜间缅甸游击队不停偷袭,粮弹断绝,四面皆敌,苦撑到323,绝望的林德曼中将终于率近万官兵向围拢过来的华军第74军所部投降,只有第21旅不甘被;率领下抛弃所有装备趁夜洇渡过河,虽然遭到华军和缅甸游击队的层层狙击,仍有超过两千人成功渡过锡当河抵达勃固——这两千名除了身上的军服几无所剩的“裸兵”,就是原有一万六千人地英印第7师在战斗后残存的全部生还者。
锡当河之役后,缅南尚有战斗力的英军部队只剩下英印第11师的1个团,面对华军四个师地咄咄攻势,该部接连放弃勃固、仰光,一部乘火车退向锡当河上游的东吁、彬马那,一部乘船逃向伊洛瓦底江上游的礼勃坦、卑谬。
326日,华军进占勃固,30,113先头部队攻占仰光,缴获英军未及运走地大量物资,更重要的是打开了通往缅甸全境的门户,获得了由海路实施补给的良港。
缅南作战打响的同时,集结于云南的华军第70军所击队接应下顺利突破当面的英军防线,沿至腊戍间的大道迅速开进,于314攻占腊戍。3月25日,70先头部队进至曼德勒附近,与刚刚开到的英印军第1师展开激战,初战不利,只得后退设防,以待后援。
另一方面,继70军之后抵达腊戍的79由此转向西北方的八莫进军,于327日进占伊洛瓦底江畔的八莫,继而向北进击缅北重镇密支那,准备从北面包抄曼德勒,截断缅中英军的退路。
进4份,随着南路卑谬、彬马那以及北路密支那等要地的接连失陷,华军第70军主力又已从腊戍方向开到曼德勒附近,集结:近的英军主力即将陷入遭到三面合围的危险境地,缅甸英军总司令贝福德上将被迫下令放弃曼德勒,全军分两路撤回印度。
424,第70进入曼德勒,513,自密支那方向出击的第所部进占印缅边境要隘德穆,至此,缅甸全境解放。
//com//此,肖如海又看了一眼神情宛如佛像的疆阔,缓缓开下,这里的轮回才刚刚开始,还请速往瓦城登基,匡复贡榜王朝正朔啊。”
疆阔淡然道:“吾愿已成,吾心已倦,实在不想继续投身这纷杂俗世……”
肖如海皱了皱眉,突然加重语气道:“三十年前,殿下舍弃空净出世之修行,毅然脱去僧袍,为国为民,行入世之道,三十年来,历经曲折,未尝轻言放弃。如今缅境新复,百废待兴,亟需殿下之力统御重整之,且天望所归,人心所向,非殿下个人心境可转移。前锡袍王不仁,为一己私欲滥杀无辜,以至英夷趁虚而入,吞灭全缅。难道殿下也想效仿这亡国之君,为私心私欲而罔顾此数千里大好江山与数百万缅甸臣民?”
疆阔轻叹了口气:“这丧尽了人心的贡榜王朝真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肖如海连连摆手:“非也,锡袍王咎由自取,已被英国人废黜,贡榜王朝的正朔,理所当然归于身为敏东王长孙的殿下您。殿下您为光复缅甸坚持奋斗了三十年,由殿下您亲自复兴的贡榜王朝,国民全心拥护还来不及,哪来的丧尽人心之说?”
说到这里,骤然话锋一转:“殿下难道是在怀疑我东亚联军解放缅甸的诚意?”
疆阔忙合掌点头道:“当然不是,对于这场正义的亚太解放战争,我和复国军诸同仁都是全心拥护的,也都一心期望最后胜利的来临……”
肖如海这才稍稍缓和:“拥护就好,请殿下务必信任我天朝,理解我帝国王道大义之真谛。我们绝不会干那种打着解放旗号行殖民之实的卑劣之事!”
顿了顿,又略略仰起头,以恩赐地口气宣布道:“非常荣幸地通知殿下,昨天帝国战时内阁已通过决议,计划在缅甸王国临时政府成立后,向其移交英国驻缅甸殖民行政机关的所有财产,并协助建立缅甸中央银行,发行缅甸自己的货币。此外,还将协助装备和编练未来的缅甸王家陆军,帮助建立一定规模的空军和海军……”
雨还在下。湿热的空气不可避免地会造成生理上的不适,但此时肖如海的心情却异常清朗,因为他看到那位总是戴着坚忍平静面具的王子殿下终于露出了罕见的充溢了真诚地微笑。
一周后,一九一五年六月二日,荒寂了三十年的瓦城(曼德勒)王宫重新热闹起来,到处披红挂彩,僧侣诵经祈祝,大象起舞庆贺,在身着中国禁卫军纯黑制服的复国军老兵簇拥下,疆阔王子头戴佛塔式的王冠、身着大红大绿镶金嵌宝的传统王室礼服从东门步入皇城。三十年前。向英国侵略军屈膝投降的锡袍王一家就是从东门被押出皇城,流放到印度去的。疆阔特意选择东门进宫,可谓一雪前耻。
这一天,疆阔登基为缅甸贡榜王朝第六位国王,即位当日便宣布要效仿“东方王道文明国”实行“预备立宪”,在战争结束前暂行责任内阁制,任命原缅甸复国军副司令昂古为首相,负责组建内阁,而将原“缅甸复国军”改编为“缅甸王家陆军”并亲任总司令。
接下来的两天,中国、日本、暹罗、越南相继宣布承认“独立的缅甸王国”,六月五日。成立仅三天的缅甸王国新政府对英宣战,成为同盟国阵营地第八个独立国家成员。
在这缅甸举国欢庆之时,肖如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就在疆阔登基前夕,印缅边境上的英印军突然大举反攻。将连日苦战、补给告竭地华军第79军先遣支队赶出德穆、栋赞、葛礼
//com//新加坡,原英属马来亚总督府。
装修精美,溢满暖丽色调的会议室内,一位身着黑色绣金边侍从武官制服、面部犹如钢铁零件拼成的精悍男子正向一群恭敬肃立的显赫将领宣读手上黑色封皮的大本营令。
“大本营玄字第十八号令:陆军大将、武平侯肖如海,于解放缅甸之战中统御有方,克敌制胜,以累功授一等青龙勋章,晋升陆军元帅……现解除其原缅甸方面军司令官之职,着任南方方面军司令官兼南洋军政总监,统率越南、原美属菲律宾、原英属马来亚、婆罗洲,以及原荷属东印度之帝国驻军并总理当地军管区之政务。本人接令后应尽速返京,接受御赐元帅节杖并会商职内相关事宜。”
宣读完毕,男子将命令文书递给肖如海,随口道:“肖司令官,请尽快与苏司令官交接工作,专机已经等候在机场,随时可以出发。”
肖如海接过文书,稍一浏览,转头问邓简:“这就是你说的天降神药?”
邓简歪过脖子,摊手道:“还不算?你现在可是南洋总督了。”
肖如海叹口气,略略摇头道:“这样一来,不就没仗打了……”
“通过平定印度支那和缅甸的作战,大本营已经充分认可了肖司令长官的指挥才能,但此时此刻,更需要发挥您的政略才能,因为您是军中著名的‘南洋通’,没人比您更适合来领导这建立南洋新秩序的艰巨工程。”那位侍从武官——刚从拉包尔的东南方面军司令部赶到这里来的参情处上校武海松——语气铿锵有力地解释道。
邓简拍了拍肖如海宽阔有力地肩膀:“三个方面军的后方全都拜托你了,你把内南洋的事情整顿好了,我们才能安心出击啊——好好干,看你了。”
肖如海耸肩一笑:“就这么放心让我来干啊。听起来可是个油水满满的位子,我怕会忍不住吃到肚皮爆哪。”
众将一并大笑,待笑声稍弱,武海松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三份命令书:“请等一下,接下来还有其他命令。”
“陆军上将苏萧羽,于解放菲律宾之战中统御有方,克敌制胜,以功授三等青龙勋章,封男爵……现解除其原南方方面军代司令官之职,着任缅甸方面军司令官……”
“陆军上将袁世凯。于解放马来半岛之战中统御有方,克敌制胜,以累功授二等青龙勋章,封子爵……现解除其原第一南海集团司令官之职,着任印度方面军第12集团军司令官……”
“陆军上将欧治星,于解放婆罗洲及东印度群岛之战中统御有方,克敌制胜,以功授三等青龙勋章,封男爵……现解除其原第二南海集团司令官之职,着任印度方面军第14集团军司令官……”
照本宣科之后。武海松一一将文书递交诸将,抬头补充道:“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除肖元帅外,上述三位司令官的勋章将由稍后前来巡视前线的皇储殿下亲手颁赐。”
肖如海眉间稍蹙:“皇储殿下要来前线?新婚燕尔,何须如此奔波……”
“这是皇储殿下自己的意愿。”武海松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角。
“好了,今天是勋章丰收日,不开两瓶酒庆祝一下?”邓简迫不及待地提议道。
肖如海故作不快地摆摆手:“两瓶酒怎么够?我的接风宴呢?”
邓简舞起手指摇头笑道:“你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就摆上了,来来来,诸位都来赏光,为肖元帅跟这位武侍从官接风洗尘。”
众将纷纷拱手道:“敢不从命……”
于是邓简拉起肖如海,邀上武海松。领着一干将领随员出得总督府,分乘十余部轿车,前后各一连马队护卫,浩浩荡荡开往市内最富盛名的武吉知马酒店。
邓肖二人自然共乘一车。邓简一上车就放下了前后座之间地隔音板,肖如海见了笑道:“怎么?还留了什么内部消息给我?”
邓简从口袋里掏出包金哈德门:“没什么,习惯。”
肖如海自觉掏出个镀金的方形雕龙火机。火光一闪两闪,上等烟草的醇香肆意弥漫开来。
“怎样,印度攻略也快开始了吧。”肖如海下意识地用拇指擦了擦火机盖。
邓简吐出一个不够完美的烟圈:“那个啊,关键在海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缅甸的基础设施太差,加上印缅边境那大片的野人山,光从陆上出击没前途。那个时空不是还有英帕尔战役的教训摆着吗?”
另一时空的史书上记载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19443月,日军以个师团另印度国民军一部共九万一千人的兵力(连同民夫合计十二万人),向固守印度英帕尔地英军发起进攻。当他们经过一个月的奔袭抵达英帕尔前线时,弹药、口粮储存将尽,英军又坚壁清野将粮食隐藏起来,日军无法因粮于敌,就地供给,英军又掌握有制空权,不但能迅速对紧要阵地空投增援,还不断以大股兵力空降到日军之后,切断其供给。英帕尔久攻不克,很快,日军弹药耗尽,粮食断绝,只得以芭蕉树心草根葛叶之类充饥。官兵成群地饿死,士气大灭,残存地日军纷纷溃逃,伤亡高达七万人,参战的三个师团几近残废,日军的缅甸战线也由此走向崩溃……
肖如海点点头:“这个时空里,当前缅印边境一带的交通条件铁定要比日军发动英帕尔战役时更垃圾,依我看,光靠陆路供给,整个战线上最多也就能支撑四五个轻装师出击。”
邓简摇摇头:“那样是攻不过去的,硬干的话,很可能要重演无脑小日本的英帕尔悲剧……所以啊,海军——还得靠海军。”
“那海军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邓简故作奸笑:“不行啊,要注意保密……”
“切,我们谁跟谁啊,保你个头的密——快说!不说我可翻脸了啊!”
//com//摆手——烟头的红光在空中画出淡淡的弧,似笑非笑帝国命运,集团存亡,你我全家生死,我们居然还笑得出来。”
肖如海阔眉一拧:“什么意思?”
“这场战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那又怎样?”
“如果战败,我们会怎样?我们创造的帝国会变成怎样——你就没想过吗?”
“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肖如海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摸了摸面前的隔音玻璃,似乎难以信任这道半透明的屏障。
“敌我的综合实力对比是二比一,这是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我们跟德国的优势是暂时的,军国化的体制自然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动员起强大的军事力量,但如果不能在短期内取得决定性胜利,当对方完成国家战时体制的转型后,双方就只能靠基本的硬实力来决定胜负了,也就是拼谁的工厂多、资源丰富,谁能在同样时间内生产更多的军火,武装更多的兵员……”
“旧的世界秩序已经妨碍了我们的和平发展,或者说,我们对手并不打算给我们机会,任凭我们继续崛起,到综合实力一比一的时候再跟我们公平决斗……看到机会来了,我们就凭着本能扑过去,用我们的爪牙夺取我们的生存空间,这也是他们自己所认可的国际秩序,自然法则,弱肉强食嘛。只是,我等并非森林之王,彼等并非待宰羔羊,我们就像一群饿狼豺狗,企图从狮子老虎口中抢食。必须以狡诈坚忍来弥补蛮力上的不足,可也不能不承认,这样做很危险,随时可能被对方撕碎。”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们只是想抢食他们口中的大餐,暂时抢不到,也还可以靠腐肉残渣过活。如果因此丢了性命,真的被五马分尸,永世不得超生。那就不值了。”
邓简无奈地弹了弹烟灰:“后路……剑已出鞘,还能有后路吗?”
肖如海长长地吐口烟:“我们那些所谓的盟国,说不定也会有同感呢。”
“就算德国现在撒手不干了,我们也足以自保,你觉得呢?”
肖如海按了按镶有双股金龙纹地黑亮帽檐:“保住本土大陆或许不成问题,海外就难说了,凡是要凭借制海权才能保证控制的地盘,差不多都要丢光光吧。东印度群岛、菲律宾这些岛屿地区就不用说了,主要靠海运接济军火的缅甸、暹罗、越南那边也危险,日本怕是会见风使舵。朝鲜若是得不到我们的及时支援也有可能动摇,琉球守不住。台湾、海南会被切断,慢慢勒死……”
邓简歪歪头:“如果联合舰队战败,你说的全都会发生。”
“你的意思是,联合舰队不会战败?好了,别跟我绕圈圈了,海军到底想怎样?”肖如海有点不耐烦了。
“联合舰队已经从这里消失很多天了,哪里都找不到他们。”邓简并不正面回答。
肖如海以掌击拳:“怎样,终于要干了吗?”
“你怎么想?”邓简反问。
肖如海不快地眯了眯眼:“我能怎么想?你自己说要靠海军的——要我说,海军最好在陆军出击之前把英国舰队干了:海战胜,我们杀进印度去。海战败,我们就暂时别想印度了,全部资源转去北方打俄国熊。我可不想把装满精锐陆军的船队撒在海上,等着英国舰队来屠杀。”
“说是这么说。可如果英国人不上钩,愣是不跟我们决战,非要等我们的运输船队开过来才出手。我们又能怎样呢?”邓简继续诱导。
肖如海断然应道:“那就先派一支船队,摆出要登陆关键地区的样子,把英国人引出来。”
“什么地方那么重要,能让他们冒着主力决战地风险杀出来?”
肖如海手指往下巴上磨蹭了好一阵,狠吸一口烟,这才决然开口:“锡兰,也就是我们那个时空的斯里兰卡,英国海军基地亭可马里和印度洋重要商港科伦坡所在。这里一旦被我们控制,配合已经在我们手中的安达曼-尼科巴群岛以及缅甸沿海的基地,将大大增的行动能力,同时严重妨碍敌方舰队进出这片海域,如果联合舰队主力进驻到那里,依托基地航空兵和潜舰打一场阻击战的话……对啊,锡兰!难道说……”
邓简摊手笑道:“我说什么了吗?”
肖如海这才醒悟过来,喷着烟笑道:“好好好,你什么都没说,你守口如瓶,模范军人,行了吧?”
笑过一阵,二人不约而同,面露忧容。
“主力决战……真的有把握吗?听说一支协约联合舰队正往印度洋集结,好像实力还远在我们的联合舰队之上……”肖如海先开口道。
邓简随手摁灭那珍贵的过滤嘴烟蒂:“基尔事件,意大利参战,这两个因素解放了英法海军,如果美国海军肯出力,可以拿出来对付我们的力量就很牛B了。至于胜算……海军一向自成系|不透,好不容易放进个潘国臣还赶去了陆战队,我们在这里估量有个屁用,就算直接去问萨镇冰他们,能有几分实话给你?”
“联合舰队要是在这一战中覆灭,我们之前所做地一切,从新几内亚到夏威夷;从马尼拉到巴达维亚;从新加坡到仰光……一切的一切,恐怕都要化为乌有了……”
“也许北方军还能打到乌拉尔,西北军还能冲到里海岸边?”
“那又有什么意义?集中了全国七成以上工业地沿海地带暴露在敌人的巨舰大炮前,海路交通断绝,数千万人的生计受到影响,何况几千公里的海岸线不可能处处设防,难保不会再来一个火烧圆明园什么的,心腹被袭,你还想翻过乌拉尔,横穿欧罗巴,游过英吉利海峡去火烧白金汉宫?就算烧了白金汉宫,还有美国的白宫在那里,大西洋可不比英吉利海峡……”
说到这里,肖如海突然吃吃一笑:“我们这算不算散布失败情绪,动摇军心啊?”
邓简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根烟:“能在节节胜利时想到战败的人,至少没那么容易疯狂。”
//com//来看,如果赢的是我们,沉下去的是协约联合舰队,还能抵抗多久呢?”邓简把烟递到肖如海鼻子底下。
肖如海“啪”地打响火机:“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吧。”
邓简手指捻着烟,稍稍沉吟了一阵,缓缓开口道:“巴尔-甘格达尔-提拉克,听过这个名字吗?”
肖如海稍一沉思,点头道:“你是说那个引发了孟买十万工人罢工的国大党激进派领袖?”
“没错,就是他,主张暴力推翻英国殖民统治,实现印度的完全独立,在工人和知识阶层中影响很大,是英印当局的眼中钉肉中刺。曾在1897年被判18个月=马拉特聚集了一万多工人示威游行,欢迎他出狱。”
“很得人心嘛。”
“的确,之后他又进一步提出建立联邦共和国,允许言论、出版、集会和结社自由,以及发展民族工商业,等等等等,一系列的纲领,到1907年,国大党以他为首的激进派与郭~者自己搞出个‘民族主义者党’,抗’思想和‘彻底自治’的第一阶段政治目标。”
“后来就不仅仅是‘消极抵抗’了吧……”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游行、起义、街垒、屠杀、逮捕,愈演愈烈,终于……七年前,提拉克第二次被捕,判处六年徒刑。审判结果一出来。孟买十万工人走上街头举行全市总罢工,英军开枪镇压,随后是更大规模的逮捕和迫害,民族解放运动陷入低潮——某时空某国史书的调调。”说到这里,邓简倒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模样。
“然后呢?六年徒刑的话,去年就出狱了吧。”肖如海关切地问道。
邓简歪歪头,并不正面回答:“在原来那个时空,出狱后地提拉克变了个人,宣布效忠英王,并呼吁印度人民在战争中支持英国。同时还表示要通过合作和改革的方式,而不是暴力斗争的方式来达到自治的目的。”
肖如海嗤然笑道:“小资情绪,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这算是向温和派投降了吧。”
邓简接连吐了两个烟圈:“差不多,到16年,国大党两一,之后又与影响力仅次于国大党的穆斯林联盟实现合作,确定了要走和平争取自治的道路。当时英国人为了打赢战争,也曾许诺战后给予印度自治。”
“结果阿三被耍了?”
“没错,耍无赖这种事阿三哪玩得过老牌殖民头子啊。后面国大党的主导权又落到甘地这种欠揍的烂好人手里,搞什么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自己捆住自己手脚,被英国人整得屎尿横飞,穆斯林联盟趁机大搞特搞,最后搞出个印巴分治,甘地没被气死,倒是被自己的印度教同胞给枪杀了。”邓简轻蔑地从鼻子里喷出好长一串烟。
“现在呢?在这里,提拉克怎样了?甘地又在哪里?”肖如海迫不及待想知道下文。
邓简还是一成不变保持他那给小朋友讲故事般地腔调:“去年六月,提拉克出来了。”
“然后呢?”
“他遇到了一些中国人。”
“继续。”
“他来到了中国,见到了另一些中国人,还有他的很多老朋友、好同志。接下来还要我说吗?”
“说下去。”
“他现在就在新加坡,就在前面的武吉知马酒店,很快你就能见到他,到时你要叫他主席阁下。”
“主席?”
“全印解放联盟主席。兼印度国民解放军总司令,怎样?还有那么点味道吧。”
“差不多……原来如此……”
看到肖如海总算摁灭了第一个烟头,邓简适时递上烟盒。肖如海想了想,一次抽出两根,一根放嘴里,另一根,摘下军帽,别耳朵上。
“怎么?在重温某年头美好的回忆啊。”邓简收回烟盒,摇头笑道。
肖如海微笑不答,只追问起甘地的下落来。
“甘地啊,没记错的话,1888年去:|南非工作,一呆就是十几年,根据那边的史书记载,到1915返回印度,并在国大党两派统一这件事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他在南非搞过一大堆抗议运动和示威游行,显示出非凡的组织动员能力,基本的政治理念也都成型了,基于印度教教义的真理呀非暴力什么地好像也挺合一般印度人的胃口,就这么任由他回国发展地话,温和派就有搞了。”
“所以呢?”
“所以?还能怎样?不跟全印解放联盟合作的,不支持民族解放领袖提拉克阁下的,不肯为印度解放出力的,就是印奸、英国狗!反过来还要跟英国人合作搞什么本土自卫呀假自治什么的,更是罪不可恕的印奸头子,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那么……”
“你觉得呢?”
“解决掉了?”
邓简神秘地眨眨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肖如海一愣,忽地又一惊:“难道甘地也在这里?”
“不可以吗?”
“难道说……他也在武吉知马酒店!”
邓简一个响指:“对头,而且他还跟提拉克在一起。”
“他……是自愿的?”
“很快我们就可以确定了,在此之前,先让两位智者好好探讨探讨他们的‘真理’吧。”
肖如海恍然大悟,磨裟着下巴上的胡渣感叹道:“原来如此……甘地也考虑在内了啊,在这样的情势下,由国大党元老提拉克来说服甘地,以借用甘地超强地组织动员能力……”
“不仅如此,甘地在海外印度侨民中的声望也很有价值,全印解放联盟当前还能吸收的力量主要就是海外侨民了……”
“那个印度国民解放军又是怎么回事?”肖如海似乎摆出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主要是马来和缅甸作战中地印度人战俘,外加少数志愿侨民,经过提拉克的号召,到上月底已经召集了差不多一万三千人,计划到战役发起前编成四个独立团——当然,我不认为他们能起到与缅甸复国军相当的作用。”邓简摊手道。
肖如海轻蔑地笑了笑:“阿三民族地劣根性?”
邓简报以一个不怀好意思的微笑:“这个问题,你可以向甘地先生请教。”
//com//新华宫。
恭敬接过女皇御赐的象牙镶金龙纹元帅节杖和金质龙眼镶钻石一等青龙勋章,肖如海转过身,向左右点头致意,惬然接受同僚们的鼓掌庆贺。
手持女皇登基以来颁赐的第五根元帅节杖,肖如海只觉心安理得。在他之前,军部的精神领袖杨正金、行政机关领导胡克、指挥机关领导刘百良、以及北方方面军司令官王直均已获此殊荣,作为长期镇守南方、负责谋划经营南洋的显赫疆臣,加上开战以来平定越南、缅甸之累功,这次也该轮到他了……
走回座位的途中,同志们争相恐后与他握手,是的,同志,这里没有外人,全都是来自另一世界、“抱有共同最高理想的亲密同志”。
肖如海感觉得到,所有的集团老成员都或多或少对他怀有一种感恩的心态,这要追溯到亚俄战争期间时空特遣队来袭的时候,刚开始集团中枢并没有信心一举打垮特遣队,刘云命令集团文官连同所有集团成员的家属立即撤离京师,其中文官去天津,家属则直接乘火车到江宁,由当时的华南军区司令肖如海负责保护。肖如海精心布置,妥当安排,事后各人家属回京,都谈到江宁的“肖司令”如何重视如何尽心,大家感激不已,从此无不对肖如海礼敬有加,刘云更是放话出来:“以后谁敢对我们肖司令不客气,就是忘恩负义,要断子绝孙!”
有了刘云这句话,肖如海的地位已是稳若泰山,他却并不以此为傲既不窥伺中枢大位,也不插手他处事务,只专心经营他的南方地盘,不动声色地在西南、东南、华南三大军区中广布心腹,并取得了对越南复国军、缅甸复国军和南洋义勇军这三支民族解放武装的主导权。开战以来,不但亲领大军平越南、缅甸,又由其新老部属各率一军解放菲律宾、马来亚、东印度群岛,南方军各部无不惟他肖如海马首是瞻,这次由他本人就任南洋军政总监,可谓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你们玩你们的天地乾坤。我伺候我地一亩三分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就是肖如海对待集团的态度。
在众人泛滥成灾的热情包围下,新晋元帅阁下终于坐回了他的位子。
随着总参谋长刘百良一声刻意的咳嗽,刚刚的喧闹瞬时消散无踪。
“今天召开这个御前会议,不单是为肖司令庆功授勋,主题嘛,就是讨论确定南洋解放区的处置计划。这个问题兼具军务政务两方面,所以要军部和内阁联席讨论,更因为这个问题牵涉到另一时空的历史。只有集团相关成员有权参与。根据集团条例,在领袖批准之前。会议的任何内容严禁外泄,否则不分衔位都要依条例处罚——这个不用再提醒了吧?”作为军部当前最高实权者,刘百良俨然一副主持大局的派头。
“现在就由新近兼任外交大臣地张志高同志,代表内阁陈述有关南洋处置的预案。”
最近难得又春风满面的张志高左手搭着刚刚打开又合上的笔记本,右手在空中小幅度地回转伸张,目光炯炯有神地演讲起来。
“我一个一个讲,由近而远,由简而繁。”
“最近最简的,就是越南了,国也复了。也搞君主立宪了,也加入我们的联盟了,大体上跟缅甸一样,按盟国的关系。由正常的外交渠道处理。这里还需要军方操心的,一是协助编练新军,二是海防和金兰湾军事租界。这些问题,法律方面都已经由正式的条约认可,军方按照条约行事就OK。”
来是菲律宾,西班牙统治了三百多年、美国人占领了殖民地。事实上在美西战争爆发前两年,菲律宾的民族独立战争已经打响,1897年11月通+_临时政府,不过由于战事不利,阿奎纳多与殖民当局签订条约,缴械投降,解散政府,本人率若干骨干流亡香港,组织了个‘爱国委员会’。”
“据我所知,那家伙还收了西班牙人80万比索的赏金哪长兼陆军参谋长张遥前大将轻蔑地插了一句。
刘百良皱皱眉,朝他使个眼色,张遥前耸耸肩,没再继续插话。
张志高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保持刚才的精神模样继续道:“不过,阿奎纳多投降后,许多起义军民仍在继续战斗,马卡布罗斯率领的一支起义军在吕宋岛中部建立政权,解放了大片地区。就在起义军与西班牙殖民军拼命对掐的时候,美西战争爆发,美国舰队开进马尼拉湾,干掉了西班牙舰队。当时美军的陆战主力还没那么快赶到,就计划先利用菲律人搞死西班牙殖民军,自己最后再下山摘桃子。很快,阿奎纳多乘坐美国军舰回到了菲律宾,号召菲军大反攻,接着又宣布菲律宾独立,成立以他为首的临时中央政府。菲律宾军民士气大振,很快解放了大部分国土,于1898年9月在首都马洛洛召开国民议会,次年1月颁布正式的‘马洛洛宪法’,宣布菲律宾共和国诞生,阿奎纳多任总统,这个时候,菲律宾已经在法理上独立了,亟需真正秉承王道公义的力量加以支持。帝国当时正忙于对俄备战,无暇顾及,可谓有心无力。”
“美国人打美西战争就是要吃西班牙的殖民地嘛,当然不可能任由菲律宾人破坏他们地帝国伟业,就在菲律宾起义军包围马尼拉的时候,美军千方百计阻挠菲军进攻马尼拉,还私下里同西班牙总督达成秘密协定,要西班牙把马尼拉‘转让’给美国,由美海军陆战队在马尼拉登陆,同时迫使菲军撤出马尼拉地区。马尼拉入口了,美西战争也打到头了,1898年12月美C美元把菲律宾‘转让’给美国,这下没什么好说了,打吧。第二年2,菲律宾对美宣战,可是国力摆在那里,没什么悬念,只能多杀一个算一个。到年,阿奎纳多被俘,菲律宾共和国没了,但是游击战和大规模武装起义还一直持续到1908年,美国直到1906年才正式宣布菲律宾战争全部结束。”
讲到这里,张志高略略抬高下巴,提高了声调——做大义凛然状:“综上所述,从道义上看,是美国卑劣地下山摘桃子,继菲律宾人民推翻西班牙殖民统治后,悍然入侵新生的菲律宾共和国,将菲律宾人民依靠自己力量建立起来的民族政权摧毁,把菲律宾重新推回到殖民统治地罪恶秩序中!我帝国秉承王道公义,响应菲律宾人民的泣血呼号,兴王师行王道,一举驱逐美寇,解放菲律宾全境,自然应当恢复菲律宾的独立,令其重新召集国会,颁布宪法,选举总统,促其加入东亚联盟,签订同盟条约,从此以盟国关系,按正常外交途径处理。至于军方希望保证地军事要地和劳力征发权,自然由外交条约规定,当然,军方也要负起编练菲律宾新军的责任——没有问题吧?“
//com//刘百良手指弹了弹桌面:“继续,有问题我们不会装哑巴的。”
张志高眼也不抬,仿佛刘百良只是一团空气,自顾激情澎湃抑扬顿挫地讲下去:“接下来是南洋古国文莱,古称渤泥,15世纪入后建立苏丹国,又称文莱达鲁萨兰国,最盛时占据婆罗洲也就是加里曼丹岛北部沿海,国土包括后来划入马来西亚的沙捞越和沙巴。中期后,相继遭到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入侵,先是婆罗洲东北端7多平方公里的沙巴自成一国,1841年,得到英美支持的英国冒险家丁*布鲁克以欺骗和讹诈的手段,迫使文莱苏丹封他为沙捞越土了婆罗洲西北部12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建立起所谓的沙捞:{:朝,文莱本身只剩下以斯里巴加湾为中心的不到六千平方公里国土。”
“1888年,文莱和沙巴沦为英国的+界大战中,文莱、沙巴和沙捞越均被日本占领,沙捞越的布鲁克王朝就此终止。战后,1946年,英国正式吞并了沙巴和沙捞越,前者改称北罗洲,二者于1963年同时获得自治并加~的两个州。文莱则在1946年重新被英国控制,通过协商谈判,到才完全独立。由于境内盛产石油天然气,到21世纪初已成为世界最富国之一,另外,也是21世纪罕有的几个君主专制国家之一。”
“在这里,亚太解放战争开始后。帝国并未立即进攻文莱,负责东印度群岛攻略的第二南海集团首先进军古晋为首都的沙捞越和哥打吉纳巴鲁为首都的沙巴,推翻了前者地白人殖民政权,而将后者从保护国的傀儡地位中解放出来,向全世界确实昭示了我帝国的王道大义,在此基础上,通过特工活动和秘密谈判,以恢复文莱对沙捞越的统治为条件,促使文莱苏丹发动起义,与我军里应外合。以极小代价制压了文莱的英国驻军。在这之后,文莱和沙巴申请加入东亚联盟,业已获得东盟大会批准,今后两国将作为东盟正式成员加入到这神圣的亚太解放战争中来,至于军方需要保证的当地军事基地和物资支持,将由正式的外交条约来规定。”
张志高话音刚落,张遥前便按着桌子接道:“文莱可是捡了大便宜啊,算了,也就一大片没铁路没公路的原始林,还给他们做自然保护区也好。让他们的苏丹感激涕零尽心出力吧。好了,既然这恢复旧国旧地地年限都推到了1841年。那个兰芳共和国也该恢复回来了吧?”
另一时空的史料上记载着:70年,广东梅县客家罗洲即加里曼丹西部成立了“兰芳公司”,1777罗芳伯将“公司”改为“共和国”,成为“兰芳共和国”,亦称南方共和国,定都东万津(在坤甸以北、桑高以西),以立国时的西元1777年当年定为兰芳元年。国家元首称大唐总长或是大唐客长,意思是华人作客海外的首长,且“国之大事皆众咨议而行”,以类似于民主选举和禅让的形式传承。陈兰伯为首任总长,罗芳伯为次任总长,至1884被荷兰侵占,一百多年间前后历任十二位总长。
“不是复国。而是解放。”张志高拍了拍笔记本,“虽说荷兰人30年前就占领了兰芳,但一直都没有正式宣布吞并。而是在驱逐了华人统治势力之后,扶植起一个土人傀儡政权,以兰芳国的名义行殖民统治之实,在那个时空的历史上,荷兰人直到1912清帝国灭亡后才正式吞并了兰芳之地。而在这里,兰芳国依然存在,虽然早已不是原先那个华人共和国,但从道义上看,将兰芳从荷兰殖民者的魔爪中解放出来,是毫无疑义的正义举措!至于解放后的兰芳由哪些人来主导,自然要由比荷兰殖民强盗更为文明正义地我帝国政府来决定了……”
“内阁的意思,希望将文莱和沙巴以外地婆罗洲大部都划给重获新生的兰芳国,同时内阁和军部密切合作:一要尽速将流亡苏门答腊和马来亚的原兰芳国上层后裔请回来做门面;二要以军事占领为后盾,大力举行帝国独占的商业开发和移民拓殖,由本土企业掌握当地经济命脉,以新的华人移民作为兰芳未来的统治基础……时机成熟的时候,还可促使兰芳陈请内附,成为帝国的特别行政区。或可考虑将兰芳与预定在马来亚南部沿海建立的南星自治政府合并,在内南洋的中心要害地带,搞起一个实力雄厚地华人国,作为帝国控制该地区的先锋打手,干一些帝国本身不便出面的杂活脏活……”
听到这里,张遥前突然一拍手:“好,这个我喜欢,堂堂亚太盟主,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亲自出马也太没面子了,有一堆小弟在下面撅着屁股等着吩咐,要打就打,要砍就砍,到时候舆论脏水泼过来,反正我老大没动手,小弟前面扛住就是——王道,王道啊!”
刘百良却毫无表情地扶着下巴,程序性地一字一句道“这么说来,在兰芳地经济命脉和统治基础确保为我所把握之前,内阁也赞同继续在当地实行军管了?”
张志高与首相杨正金对视了一眼,不大爽快地点头道:“大致是这个意思。当新兰芳国独立行政的时机成熟时,内阁会及时向军部反映的。”
“很好,继续。”刘百良俨然某人再世。
张志高轻轻按抑住心头不住萌生地恶感,点头道:“再来,就是刚刚提到南星自治政府。根据战前签订的中暹密约,帝国独占包括新加坡岛、槟榔屿在内的马来半岛沿海和南部地区,这些地区经济较发达,更重要的是,居民中华人比例较高,而划给暹罗的地区居民以穆斯林为主,如果不把这些地区给暹罗而由帝国独占,总体上占多数的穆斯林就会影响到华人主导的新政权的建立和运行。把这种麻烦扔给正要重振帝国雄风的暹罗,既满足了小弟的虚荣心,又给了我们自己方便,可谓两全其美。”
“这个预定要成立的华人政权暂定名为南星自治政府,首府定在星城——新加坡未来的名字,其意为拱卫帝国之南方星辰,其根在帝国,与帝国的关系犹如行星遵循万有引力围绕太阳运转,历经千年万年不变!”
//com//又紧追着跳出来接话:“我看啊,这兰芳也好,南星年里是整不清楚的,在搞出符合我们要求的新政府之前,不军管是不行的吧?”
刘百良斜瞥了他一眼,傲然点头道:“军管的目的是尽快令新政权发挥机能,省下帝国直接统治这些地区所必须付出的人力物力,当前帝国并不缺乏资源,而是缺乏将资源转换为工业制成品的生产力,没必要也不可能去效仿那个时空的小日本!请牢记这一点:我们进攻南洋的首要目的并非掠夺资源,没有南洋的资源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吗?不是这样的!进军南洋,一为了阻止我们的敌人利用南洋的资源,二是为了取得进军印度和澳洲的跳板,三是为了战后的世界新秩序——退一歩说,也为帝国留下一条退路。”
“退路?”张遥前眯起一只眼。
“就比如说,万一联合舰队战败,一时丧失制海权,我们也能依靠解放了的东南亚各民族政权,在陆上节节抵抗,给本土防卫争取时间。民心可用,强龙难压地头蛇,在这民族国家思潮大普及的时代,以南洋人守南洋土,南洋人治南洋人,才是正道王道!像那个时空的小日本,说吞就吞,陆海军分赃,张牙舞爪当它的新领土来玩,快要战败了才假惺惺说给人家自治,谁还鸟你,游击战的游击战,反正的反正,一起过来痛打落水狗——这能学吗?”
一直抱臂眯眼在座位上做昏沉沉状的国防大臣胡克突然虎眼一睁:“王道嘛,解放嘛,当然是要尽可能恢复旧地旧国,实在时过境迁,不好恢复的。也要根据现地情况帮助建设自治政权,这正是帝国设置南洋军政总监部的本意。这样的既定方针就没必要再争论,再重新解释了吧?”
大老发话,张遥前一下子没了气势,不甘心地看了看刘百良,见刘百良毫无反应,也只好打起圆场:“没有别地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内阁的态度……”
胡克虎眉一皱,不依不饶:“领导内阁的总理大臣是谁?内阁的意思就是军部的意思,还有什么好确认的?到此为止吧。”
张遥前恨不能脱下内裤当白旗。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张志高感激地望向胡克,只见方才虎威慑人的国防大臣阁下一下子又变回了半睡不醒的病猫模样,不由在心中莞尔一笑。
“兰芳,南星,都没问题了,下面的,继续。”刘百良面无表情。
张志高依旧合着笔记本,打着手势侃侃道:“说到更南边的苏门答腊、爪哇、苏拉威西诸岛,就有必要回顾一下历史了。太古老地,欧洲殖民者入侵之前的就不说了。单说16世纪初,东印度群岛兴起了一系列伊斯兰王国。苏门答腊有亚齐,西爪哇有万丹,东爪哇有马打兰,苏拉威西有望加锡,婆罗洲有文莱、苏加达纳,另外还有努沙登加拉群岛和马鲁古群岛上的一堆小国。16世纪正是欧洲地理大发现的时代,一开始是葡萄牙人,继而是西班牙人,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只搞了些小据点。到16世纪末,荷兰开始有组织有计划的入侵东印度群岛,为印度公司,先是开着炮舰做生意。继而占领几个小岛做据点,后来就是征服、屠杀、收服,老殖民者那一套。到17世纪末终于征服了群岛中最重要的万丹和马打兰。”
“到18世纪末东印度公司解散后,原公司管有的地区直~|王派出的总督管辖,划分为西爪哇、中爪哇、东爪哇、苏门答腊、加里曼丹和东部诸岛共六个省区,另有位于中爪哇日惹和梭罗地区(土邦)作为半自治的保护国留存下来。这时候除了婆罗洲地兰芳外,还有苏门答腊的亚齐未被荷兰征服,亚齐由于地处马六甲海峡印度洋一侧入口,地理位置重要,荷兰人碍于英国人地牵制暂时没有下手,不过到了1871年,英荷签订《苏门答腊条约~放手入侵。战争从1873年打到1881年,荷兰殖民政府宣布亚齐战争已经结束,但实际上荷兰军队仅控制交通干线,大规模抵抗一直坚持到年亚齐苏丹被俘,而分散的游击战甚至持续到我军开进苏门答腊北部……”
“坚持了四十多年的抗战啊,值得敬佩。”女皇难得插进来一句感叹。
“在那个时空的史学界,也有不少人认为这场战争应该结束于年,也就是在日本侵入印尼之前。”张志高挠了挠头。
女皇很配合地“哦”了一声。
“因为自1903年以后亚齐的游击斗~直保持着对亚齐的军事占领状态。而且直到荷兰1942年退出印尼,亚从来没有正式成为其荷属东印度殖民地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与南苏门答腊、爪哇这些已经建立正式殖民统治机关的地区处在不同的体系中。”
“军管状态。”女皇补充道。
“是,值得一提的是,1945年日本无力继续控制东印度地荷兰政府同意包括爪哇,苏门答腊和南加里曼丹的印度尼西亚独立,但印尼方面并不满足,而是要求继承包括亚齐在内的整个荷属东印度,1949年的海牙会议:法理和道义上看,亚齐王国是在没有正式成为荷兰殖民地的情况下被并入印尼共和国,亚齐人自然不甘心。从50年代开始,亚齐人就不断为独立而斗争,70年代成立了‘自由亚齐运动’,进行武装起义派兵镇压,之后谈谈打打,一路打进21世纪,按照六人组的年,差不多1个半世纪过去了,亚齐人还在为独立而战斗!”
//com//“意思是说,要让亚齐复国?”刘百良紧跟着问了句。
“有问题吗?”
刘百良连忙摆手道:“不,亚齐游击队的确得到帝国的秘密援助,也曾在解放苏门答腊作战中发挥过积极作用,被荷兰人软禁的老苏丹也顺利解救出来了,根据当前的形势,军部也认为应当让亚齐复国,只是时机的安排上……毕竟苏门答腊北部是现时非常紧要的军事重地……”
“军管与复国筹备工作并不矛盾,以军管促进复国筹备工作的进行,以复国的筹备工作为军管提供便利,二者相辅相成。正如刘元老所说,苏门答腊北部军事意义重大,新生的亚齐王国暂时只能依靠帝国保护,但是获取当地民众的支持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至少要尽力避免那帮能坚持战斗1个半世纪的游击队把我们当成对手。至于时机,根据情报机关和现地驻军的反馈,我们会在时机成熟时再度召开内阁军部联席会议,届时再决定诸如权力移交之类的细节问题。”
“明白了,那么苏门答腊南部又如何?那里的油田不可能让出去吧?巨港的炼油厂可是花了好一番心思才完好弄到手的……”
在另一时空的21世纪初,印度尼西亚是亚洲惟一的欧佩在全球能源市场具有重要作用,同时还是全球最大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国,而它最主要的油气田都集中在苏门答腊南部。
那个时空的二战前,荷属东印度年产石油800吨,绝大多数出自南苏门答腊,可以说,掠夺荷属东印度的石油是当年日本帝国采取“南进战略”的决定因素之一。
而在这个时空。被1907年成立地荷兰皇家壳牌公司控制的荷属东度石油开采业远未达到30年后的水准,1912的最高年产量为190吨,其中150吨来自南苏门答腊巨港(巴邻旁)周围的油田,巨港由此成为东南亚规模最大的石油储运和提炼中心,具有重大的经济和战略价值,自然也就成了帝国军重点“照顾”的目标。
林加延海战后,负责攻略东印度群岛的第二南海集团在第2队诸分遣队协同下首先对婆罗洲(加里曼丹岛)发动一系列两栖突击,于2初先后平定北部的沙巴、沙捞越,并促使文莱反正继而分兵两路:
东路以亚太解放军第3(辖南洋义勇第303304、306师)和陆4一部为基干,由海军第2队苏拉威西特遣队协同。于2月中旬相继占领婆罗洲东岸地石油产地打拉根和重要港口巴厘巴板,2底,以南洋义勇第306师一部进占苏拉威西岛上的望加锡(乌戎潘当),主力集结巴厘巴板,准备跨越爪哇海攻略爪哇及爪哇以东诸岛;
西路以第73军(辖预备步兵145146师)为基干,由海军第2队爪哇特遣队掩护,沿婆罗洲西海岸南下,首先进占坤甸,解放原兰芳共和国地域,继而分兵进占婆罗洲与苏门答腊之间的邦加岛。为进攻苏门答腊做准备。
3初,西路军的苏门答腊攻略与东路军的爪哇攻略同时展开:
西路军以陆4为基干的突击部队从邦加岛的门托克出发。乘运输船渡过邦加海峡,接近穆西河口时,部队换乘专用机械化登陆舟艇和两栖突击车,在以门托克为临时基地的陆基航空部队和机动舰队舰载机掩护下,溯穆西河而上,浩浩荡荡扑向居于河口上游五六十里外的巨港市区。另一方面,为防范守军破坏炼油厂等设施,事先派遣了一支由熟悉当地情况的流亡南洋华侨组成地特务部队秘密潜入当地,在主力部队发起攻击的当天拂晓分批突袭市郊主要地几处炼油厂。由于守军将注意力集中在河防方面,各分队没有遇到多大抵抗就控制了炼油厂。但随后赶来的荷军警卫部队团团包围厂区,动用大炮攻打,只装备有轻武器的特务部队拼死抵抗,终于坚持到援军赶到。此时各分队已伤亡大半。部分设施也被炮火击中,一座油库燃烧了两天两夜才被扑灭,但炼油厂主体和大部分油田设施未遭严重破坏。经帝国石油集团的紧急抢修,到6初,巨港周围的原油和各种油品产量已恢复到战前的八成。
陆4突击部队在绝对优势的空中和装甲力量掩护下迅速夺取巨港后,扫荡苏门答腊其他地区的任务便转交给了73军所部,73以部进占巨港、一部从海路进军苏门答腊南端的丹戎加兰、直落勿洞,以146师一部溯哈里河而上进击巨港以北的占碑,之后又溯甘巴河而上进占更北地北甘巴鲁。到4月初~|||一内支队,分别进占新加坡以南的林加、廖内群岛,协同海军和第一南海集
新加坡。第一南海集团于51日攻陷新加坡要塞后,团以陆4和73各一部组成北苏门答腊支队,在亚齐游击队配合下顺利攻占北苏门答腊的棉兰、班达亚齐等要地,解放苏门答腊全岛,与此同时,陆4另一部在第1舰队分遣队支援下进占安达曼-尼科巴群岛。
另一方面,东路军在第2队主力支援下,以亚解第3军304(各缺一个团)在西爪哇地巴达维亚(雅加达)附近登陆,一举攻克荷属东印度总督府所在的巴达维亚,继而在配属的小股装甲部队支援下深入内陆,4初击溃荷军主力,迫使逃避万隆地荷属东印度总督和驻防军司令官率部投降。东路军主力进击巴达维亚的同时,陆4一部在第2队分遣队支援下突击登陆爪哇以东的巴厘岛,继而以巴厘岛为跳板,会同南洋306师(缺一个团)在东爪哇最重要的港口泗水附近登陆,一举攻克泗水,之后又以泗水为基地,主力向爪哇中部的三宝垄推进,于3底攻克三宝垄,4月初,绕过万隆东进的303师先头部队与从三宝垄南下的306师侦察队在日惹附近会师,很快又传来来万隆残敌投降的消息,爪哇全岛至此平定。随后东路军又相继编成努沙登加拉、帝汶、马鲁古诸支队,到5初,爪哇以东各主要岛屿相继平定。
出于尊重葡萄牙的中立,华军没有立即占领葡属东帝汶,准备跟解决澳门问题时一样,以外交手段搞谈判做交易——这就是题外话了。
荷属东印度攻略中,兵员主要由土著强充、武器低劣、士气低落的荷兰殖民军在短短两三个月里便土崩瓦解,纸面上的10万大有爪哇的2正规师进行了聊以自慰的“有效抵抗”。从发动东印度群岛攻略到万隆要塞投降,第二南海集团的纯减员不到5000,其中约半数还是病疫损失,至于战果,光俘虏就抓43千人——这地溃散回乡的土著兵。
虽说兵员损失不大,作战中消耗的物资以及占用的舰队兵力和运输船吨位却十分可观,此外,巨港一战,参情处耗费大笔预算和十数年光阴培养安插的精锐特战队几近全灭,情形悲壮至极,或许这正是刘百良说到“花了好一番心思”时显得如此真情流露的缘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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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刘百良的感叹,张志高又看了眼杨正金,忽然微微一笑:“内阁的意思,对南苏门答腊、爪哇、苏拉威西和东部诸岛的处置,暂以直接军管为主,同时视当地居民的文明水平,促使其参与政治。”
“先吞了再说?”刘百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张志高没有正面回答,只自顾自话地继续道:“说明一下,上述地区存有的古国在200年前就已相继灭亡,复国的道义性与现实性已经不存在,残存的土邦和部落也早已宣示效忠荷兰,成为荷属东印度殖民地的一部分,与文莱、沙巴之类保护国的性质完全不同,没资格作为国家来解放。此外,当地土著在荷兰人保留各种封建势力、分而治之的殖民策略影响下,整体文明水平长期徘徊不进,远远达不到像菲律宾人那样能够独立建国的素质。”
“在另一时空历史上,荷属东印度的民族独立运动发展较晚,到1912年才出现了第一个以建立印尼自治;兰联盟,其前身是为了抵制华商而成立的‘伊斯兰商业联盟’,很显然,这种组织的存在与发展并不符合帝国利益。”
“到1914年,原荷兰社会民主党党~分子在泗水创建东印度社会民主联盟。这个组织第一次明确提出‘争取印尼独立’的纲领,主张‘在阶级斗争基础上团结人民、工人和农民以及一切民族和宗教’,并且‘以社会主义知识教育人民’,这个组织后来演化重组为印尼共产党,并在1926年>当然啦,这种搞法同样不符合帝国利益。”
“印尼的民族独立运动真正走上正轨,还要等到30年代为印尼民族独立运动领袖,其政治思想成为独立运动的指导思想。即便如此,30年代印尼的一系列民族独立活动还是以失败告终,日军打到南洋,把荷兰的殖民统治连根拔起,很难说印尼的独立还会拖多久。”
“所以呢,”张志高目光一转,笑眯眯地盯住正听得发闷的肖如海。“这些地方就劳驾肖司令多多用心了。”
//com//一九一五年六月十八日,外南洋(西南太平洋),所罗门海。
澄澈蓝天下,碧耀海面上,一支喷吐滚滚黑烟的钢铁舰队正劈波斩浪向南疾驰,在它侧后方百余海里外,紧随着另一支满载陆军士兵和军用物资的运输船队,其中一艘看起来很普通的运输船上,一位身着陆军浅绿色短袖军官夏常服、肩扛大将军衔的瘦高男子独自屹立舰桥天顶,凭栏远望,眉间若隐若现不安神色。
三天前,在拉包尔港,这位东南方面军司令官阁下罔顾一干部下的苦劝哀求,意气风发地登上舷梯,从现在这个位置上向即将出征的一万五千名将兵宣称:“谁也不许在我顾英扬前面踏上莫尔兹比港的码头!”
三天过去了,虽然船队一路平安,他却禁不住踌躇起来。
一个月前,东南方面军接到了攻略澳属巴布亚的命令,到六月上旬,大本营承诺增拨的海陆兵力和作战物资也全部到位,开战以来长期沉寂的外南洋战线终于迎来了最初的骚动。
但是,随着攻略准备工作的进行,不祥的情报接踵而至。
首先是进入5后,发现敌潜舰活动日益频繁,东南方面舰队防区内损失的船只吨位大幅上升,经过量化分析,估计英澳方面在5后至少将其针对东南方面的潜舰数量增加了一倍。
其次,根据大本营转发的参情处报告,3初,一支包括数艘旧式战舰在内的英国分舰队从直布罗陀出发后,一度出现在加勒比海的英属维尔京群岛,据传又曾在南大西洋的福克兰群岛附近出现过。加上通过破译澳洲方面地无线电报,初步判断这支分舰队的目的地应是澳洲。
最后,通过先前小规模侵攻澳属巴布亚北部据点所获取的战俘供词,以及对巴布亚方面无线电通讯的破译研判,不难得出巴布亚方面的防御已经大大增强的结论。
综合上述情况,顾英扬在作战发动前夕紧急致电大本营,要求推迟作战,待进一步增强东南方面军实力后再作打算,遭到毫无商量的拒绝。
“……若你部全无战意,应就此中止作战。归还为此次作战筹集的海陆兵力,以余部采取防御姿态,等待大本营下一步指示……”
看过以上回电,顾英扬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尽情问候过总参谋长刘百良地家人后,抱着脑袋想了一夜,第二天大早,召集麾下,决然宣布:“巴布亚作战如期进行!”
当时他就已暗下决心:奶奶个熊,千方百计不让老子立功,这次老子就炫给你们看!
果然。大军登船的时候,顾英扬狠心踢开拼力拦阻的几位心腹参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冲劲十足地登上这艘征用来的“南远甲”号邮轮,上演了那幕大将做身先士卒状的加油剧……
冲动总是有时限的,否则就不成为冲动……
今早起来时,顾英扬的右眼就跳个不停,之后灾祸连连:刷牙时弄断了牙刷,吃早饭时卡到了鱼刺,喝咖啡时打翻了杯子,上舷梯时滑了一跤——手指上擦破了一块,到现在还辣辣的痛。
顾英扬不算是迷信的人,但今天地一堆倒霉事不由得勾起了他对近两年来种种遭遇的不快回忆。禁不住再度习惯性地问候了一遍刘百良地女性亲属。
发泄之后是空虚,比这所罗门海的辽阔蓝天更廖阔无际的空虚……
“报告!‘加贺’号来电!”
一听是“加贺”号的来电,顾英扬仿佛磕了药般兴奋起来:“快,快念。”
“12时30分。‘球磨’号所载侦察机于本队西南80里外发现敌舰队,初步判认为旧式战舰6到8艘,大型巡洋舰24。艘,小型舰只20艘以上!航向正北,航速12……松村司令官认为以本队现有实力,很难在完成登陆船队支援任务的同时击败如此规模之敌舰队,建议……中止作战,全队返航拉包尔!”
顾英扬听罢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揪住前来报告的通讯参谋衣领:“什么!你……你再报一遍!”
“是……12时30分……”
“够了,别报了!滚!”
赶跑了通讯参谋,顾英扬双手抱头,目光在绕船环飞的海鸥与甲板上三两聚集的士兵们之间漠然徘徊,湛蓝的海天在他眼中一片灰暗……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怎么会这么多……不,不会的,我地运气没那么背,一定是松村那个老狐狸在骗我,垃圾小日本,不想再出力了就找这种借口……你们这些
全都在骗我!”
—
“南远甲”号前方一百海里,东南方面舰队临时旗舰“加贺”号。
“顾司令官还没回电吗?”
舰桥顶侧的露天飞桥上,长着一张细瘦猴子脸的方面舰队司令长官松村龙雄中将正回头询问首席作战参谋佐野葵介大佐。
“是,还没接到回电。”佐野低头答道。
“顾司令官一定很不甘心吧……虽然个人可以理解,但事关联军两万多将兵的性命,不尽速决断可不行。”
“派去确认地侦察机还没消息吗?”
“没有,”佐野摸出怀表看了看,“不过也快了吧。”
松村伸手拉了拉镶有金色枝纹的帽檐,叹气道:“情报正确的话,以当前地兵力,也不是不可一战,不过……”
根据大本营的承诺,在巴布亚攻略作战发动前从第2队抽调包4艘旧式战舰在内的补充兵力,临时编入东南方面舰队,到作战发动前,实际到位的兵力包括:
日军战舰第2队的2艘“瑞祥”级改型“加贺”号、“:
朝军战舰第2队的1艘“瑞祥”级“汉城”号和1艘“飞电”级“平壤”号;
日军轻巡第2队的4艘“球磨”级——“球磨”号、““长良”号、“大井”号;
日军雷击第1战队的4艘“村雨”级驱逐舰——“五月雨雨”号、“秋雨”号、“川雨”号;
以及日军潜舰第2队的4艘鲨一型潜舰。
这样一来,东南方面舰队的总兵力增加4旧战舰(其中3为装备6305毫米主炮的瑞字号)4旧式装巡、12艘轻巡(4艘新式和8旧式)、26艘驱逐舰(4艘新式和22艘旧式
//com//“3方向!不明飞机接近中!”
瞭望员急促的报告打断了两人缺乏诚意的争吵。
佐野看了看怀表:“应该不是我们的飞机,长良号的侦察机要再过15分钟才能回来。”
“发信号确认一下。”
“是!”
很快,两发红色信号弹打上半空,来机却毫无反应。
“没有反应,是敌机,传令,全队准备防空!”
空爆弹的黑色烟团眨眼间污染了大片澄净的蓝天,敌机见势不妙,迅速爬高掉头,躲进了远处棉花糖般洁白松软的云团中。
佐野着急起来:“糟了,我们也被发现了……司令官,怎么办?”
松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什么好惊奇的,其实早在我们开出拉包尔的时候就被发现了吧。”
佐野拍了拍额头:“原来如此,所以才碰得那么准啊……”
“大井号的侦察机还没消息吗?”
“已经过了通讯时限了,还没接到报告……”
松村皱了皱眉:“没时间了,给顾司令官发电——本队已被敌机发现,估计敌人已在前方设伏,权衡考量之下,本司令官即刻率本队向拉包尔转进,望贵司令官接报后一同率队转进,本队将在3集结点与船团汇合。”
“司令官,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顾司令官,我们擅自行动的话……”
松村略略扬起下巴:“我们没有义务为别国的落魄军阀殉葬,就这么发过去,有什么责任我来担!”
“报告!南远甲号来电!”
“念。”
“因敌情突变,决定中止作战,全军按3预案转进拉包尔——方面军司令官。顾。”
佐野松了口气:“好了,这样一来,我们也不必担上擅自行动的罪名了。”
松村不以为然道:“本来我们的判断就是正确的,依照正确地判断进行正确的行动,何罪之有?被陆军门外汉牵着鼻子走,才真正是海军军人的耻辱!”
“明白!”
“加贺”号西南70海里外,一支飘扬米字旗和米字星点:>缓缓北驶,其中一艘挂有海军中将旗的前无畏舰露天飞桥上,肃立着一位中等个头、碧眼高鼻的白衣将军,正是这支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与澳大利亚海军联合舰队(简称英澳联合舰队)的司令官乔治*布莱恩
此时此刻。布莱恩正凭栏翘首,遥望北边的海天线,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
东亚联盟参战前,皇家澳大利亚海军的基本兵力为55000吨级的新式轻巡洋舰,缺少主力舰和驱逐舰,林加延海战后,英国紧急派遣了一支由2装巡、3艘3700~:驰援澳洲,与澳军组成英澳联合舰队,此时这支舰队的总体力量与东亚联军的东南方面舰队相比仍处于劣势,只得暂以实施破交作战为主。期间损失多艘潜舰和澳军的“墨尔本”号巡洋舰,战果却十分有限。反倒是有德国海军参与的同盟国方面的破交作战给英澳海上交通线造成了较大威胁。
基尔作战的大获成功和意大利海军的加入。大大改善了协约方面的海上态势,英国统帅部据此修订了保卫印度和澳洲的作战计划,准备以杰利科指挥地英法荷美协约联合舰队防御印度洋方面,以兵力大大增强的英澳联合舰队防御澳洲方面。
布莱恩正是在3初率领一支包括6艘前无畏型战列舰
8驱逐舰和若干艘辅助船只地增援舰队从直布罗陀舰和装甲巡洋舰拖曳着驱逐舰横渡大洋,经由加勒比海的英属维尔京群岛、南大西洋的英属福克兰群岛和新西兰的惠灵顿中途补给,于6月初开抵莫尔兹比港,与先期集结的兵力汇合重组,由布莱恩任舰队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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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布莱恩接到部署于拉包尔港附近的英军潜舰报告——发现一支包46艘前无畏型战舰在内的东亚舰队开出拉包尔。向南航行。几小时后又接报——发现一支由较强水面兵力直接保护的中等规模运输船队开出拉包尔港,紧随前一支舰队南下!
虽然刚刚经历了长达3月、环绕半个地球的航行,布莱恩和麾下增援部队的官兵依然斗志不减,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遍布全球地皇家海军基地网和商船队。舰队一路上根本不用为燃料和给养发愁,随行的供应船携带有充足的弹药和备件,布莱恩也无须过分吝惜弹药。航行途中还进行了多次实弹演习,这与亚俄战争中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苦难航程”有着天上地下之别。
舰队地主战兵力虽是过时的前无畏舰,却都是亚俄战争后完工、舰龄不过十来年的“青年”,包括2标排14000地“皇后”级和4艘吨的“爱德华七世”级——前者最大航速18节,装440倍径12英寸(305米)主炮、126寸、1412和63磅速射炮;后者最大航速18-19节,装|倍径12英寸主|英寸(234毫米)二级主炮,以及10门6英寸、1412磅和14门3速射炮。
仅次于6艘战列舰的是4艘舰龄813年的装甲巡洋舰:完工于的“克雷西”级“海牙”号、“酒神”号,完工于1906-07年的勇士级“勇士”号、“阿基里斯”号。“克雷西”级标排12000,最大航速2-22节,装备292英寸主炮,12门6英寸和33磅速射炮。“勇士”级标排13350,装备69点2寸主炮,4门7点5寸二级主炮,26门炮。
这些舰只战前都经过小规模改装,主要是拆除了部分中小口径速射炮,加装防空武器和航空设施,改装后4“爱德华七世”级各搭载2架水机,2“勇士”级各搭载1架水机,此外,澳军残留姆”级和2“伯明翰”级新式轻巡也各可搭载一架水机,合计起来,舰队最多可携带14架水机出击。
早在布莱恩接到报告之前,英国情报机关通过综合分析,预测到东亚联军即将攻击澳属巴布亚,并大致估计到了东亚联军可能动用的兵力,15日的报告证实了英方早先的预测,英国统帅部果断下恩中将率舰队主力出击,拦截并摧毁东亚军的运输船队,挫败敌军的企图。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布莱恩现在已经知道了对方的企图和兵力构成,剩下的,就是敌人当前的位置、航向、航速——舰队搭载的水机部队和事先部署在舰队前方的潜舰警戒线将作为延伸的耳目获取这些战术情报。
“报告!阿基里斯号的侦察机来电!”
听到通讯参谋响亮的嗓音,布莱恩脸上提前泛起一丝胜利者的笑意。
//com//太平洋,威克岛以北海域,一支充溢了钢铁质感与多舰队正行色匆匆地朝西南方朦胧着蓝灰色的海天线开进。
西南方……目的地是哪里?
南马里亚纳的关岛?加罗林的特鲁克?抑或是菲律宾、婆罗洲的某个偏僻港湾?
此时此刻,就连端坐在东海方面舰队旗舰“扬波”号舰桥司令椅上的刘冠雄上将也无法回答以上问题。
六天前,刘冠雄在珍珠港登上这艘“扬波”号,率领由东海方面舰队基干兵力编成的第三机动部队向威克岛开进——没错,大本营的命令就是“航向东经XX度XX分、北纬XX度XX分,即威克岛以北50海里……”
“司令官,1小时后抵达第一待命点。”
背后的参谋长叶飞少将附耳报告道。
“还没接到电报?”刘冠雄略显急躁地皱了皱眉。
“没有。要发电去催吗?”
刘冠雄微微摇头:“不必了,我们再等等。”
“是……”叶飞稍一踌躇,又低声道,“司令官,有些话不知该讲不当讲。”
“拿不准就别讲,”刘冠雄闭眼道。“三心二意,只会自乱阵脚。”
“是——”
之后的半小时里,舰桥里安静得吓人,直到通讯参谋神情夸张地捧着电文冲进来。
“报告,大本营海军部令!”
刘冠雄死人复生般地半眯开眼:“念。”
“直航到XL整补。”
叶飞接过电文仔细一看:“XL……巴厘巴板!司令官,是婆罗洲啊。”
刘冠雄把握在小腹前的手往上抬了抬:“传令下去吧。”
“可是,司令官,巴厘巴板是没办法容纳整个联合舰队的吧?”
“足够容纳我们了。”
叶飞恍然:“司令官的意思是……巴厘巴板也是待机点?最后的集合点另有他处?”
“巴厘巴板只是个幌子,”刘冠雄胸有成竹。“半年多来我们远离基地作战,保障条件差,作战强度高,这次阿拉斯加作战结束后,大部分舰船地机件要彻底检修,人员要重整轮休,否则不足以保持水准以上的战斗力。呆在巴厘巴板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只能是幌子。”
“原来如此……”
“临时抱佛脚的苦练是免不了的,要做好心理准备。”刘冠雄补充道,“这一次。决定战局的必然是大炮巨舰,只会玩偷袭打死靶的苍蝇们可以一边凉快去了。”
叶飞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是,司令官,我们脚下的这艘扬波号,就是为了与敌人的主力战舰堂堂堂正正决战而存在的啊!”
刘冠雄突然伸手按住太阳穴:“……不,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闲着啊,看来是要扔到主力前面,当作前卫警戒部队吧,上面地飞机既是重要的侦察兵力,也有反侦察的作用……就像是陆军的骑兵部队吧。叫做‘骑兵幕’什么的。”
叶飞继续点头:“正是如此……无论如何,梁书铭那种自以为是。哗众取宠的家伙,不能再让他嚣张下去了。”
“姓梁的不过是个棋子,要看到他背后的力量……”说到这,刘冠雄突然压低了声音,“陆军有陆军的企图,我们有我们的坚持,不能坚持地人,就随他去吧,离群的孤狼要么变狗,要么变疯……这些话。你放在心里就好。”
“明白……”
……
缅甸西南沿海地某片丛林中,人声鼎沸,机器轰鸣,从空中看去。一座机场的轮廓已近成形。
工地南边的高地上,一位正当壮年、风度逼人、胸挂三等青龙勋章的海军中将正与一班身着浅色工作夹克的工程人员在地图与工地间来回指点,突然。中将撑大了嗓门吼起来:“什么?还要两个月?不行不行,太慢了,黄花菜都凉了……一个月内必须完工!一个月内完不成,拿你们来填跑道!”
说完一把甩下地图,大步朝坡下走去。
随行的一位参谋急匆匆赶上来,凑到近旁小声进言道:“司令官,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有点过了,里面好几个人后台都挺硬的……”
中将阁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硬?到时候机场不能按时完工,害我们三航舰赶不上战斗,我看是他们的脑壳硬还是我的子弹硬。”
原来这位中将大人正是曾在林加延海战中小试身手的第三航空舰队现任司令官——凌翼,数月前因林加延战役之功由少将提衔,并荣获现在胸前挂着地那枚三等青龙勋章。
“可是,上面不是有透风下来,决战战场在锡兰附近,轮不到我们出场吗?”参谋哪壶不开提那壶。
“你懂个屁!连你都知道要在锡兰决战,敌人还能不知道吗?这叫声东击西,放烟雾弹哪。”
那参谋使劲一眨眼:“不会吧……那……司令官知道真正的决战地吗?”
凌翼突然停住脚步,背起手看了看天:“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但是准备工作时刻不能停,你用脑子想想,如果用不到我们三航舰,为什么还给我们补充那么多兵力?光飞机就翻了一倍多,刚出厂的新式陆基战斗机,还有航程更远、载重更大的新型陆攻,不给别地战区,偏偏只给我们,凭什么啊?”
原来,第三航空舰队在林加延海战中起到的作用并没有预期那么大,损失倒不轻,出击的两个陆攻联队有近三分之一地飞机损毁,四分之一的乘员阵亡失踪,可谓元气大伤。凌翼正为此伤脑筋,却意外地接到好消息:大本营不但同意迅速补充三航舰的损失,还计划将新组建的第十一航空战队编入三航舰。第十一航空战队下辖两个陆攻联队和1个陆上战斗机联队,陆攻队装备最新式的“海响雷”四发重型轰炸机(载弹一吨时作战半径近900里),战斗机队装备陆军的新式“云电”战斗机。此外,以岸基水上飞机为主力第八航空战队还将增编3装备“海鹰”水上战斗机的中队。这样一来,重整完成后的三航舰将拥有陆基攻击机、32架水侦、30架水战、18陆上侦察机和36架陆上战斗机,总共314飞机,外加24飞艇。
参谋摸了摸后脑:“是啊,这的确是……难道真的是声东击西?”
“在接到确实的命令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在此之前,缅甸沿海的基地群一定要按期完成!你们都给我盯着点!”
甩下这句话,凌翼垂下头,迈开大步,继续他风风火火的行程…
//com//西海,机动舰队旗舰“大鹏”号。
“左舷前方敌机3接近中!”
“左舷120炮开火!”
“左舷37高炮开火!”
“右舷前方敌机3接近中!”
“右舷120炮开火!”
……
“左舷敌机进入雷击航线!”
“左舷敌机投雷!!”
“右舷敌机进入雷击航线!”
……
“左舷鱼雷1发接近!全员抓紧卧倒!”
“中雷了!!!”
……
“还好是演习。”
舰岛顶部的防空指挥所内,航空第一战队司令毕凌波中将望着远去的满意地点头道,“这一个多月的封闭训练还是很有效果的嘛。”
“还不够,新装备的效能应该还没全部发挥出来,要往深里挖,榨干最后一匹马力。”回应毕凌波的那位海军上将胸挂二等青龙勋章,正是最近刚刚提衔的机动舰队司令官梁书铭。
“是……”毕凌波应答得不是很干脆。
“怎么,有话要说?”
毕凌波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司令官,这样没日没夜的连轴转,官兵们都很疲劳,是不是……”
梁书铭咂了咂嘴,往前一步扶住护栏,摇头道:“毕兄啊,我不是不知道体恤部下,可现在是非常时刻,非常时刻啊,一切都不能按平常的眼光来看。前面就是赌了国运的大战,现在不拼了命训练,一旦开战就不仅仅是累死人的问题了……”
“可是当前的训练强度,已经远远超出了……”
梁书铭却毫无商量地抬手道:“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说完转过身。拍了拍毕凌波地肩头:“你原来的专长是雷击吧,怎么会想到转行呢?”
毕凌波抬起头,睁大眼睛:“因为……我认同您的海航制胜理论!”
梁书铭用力点点头:“是吧,你也认为那些耗费大量财力,看起来张牙舞爪,却会被几发鱼雷轻易摧毁的主力舰迟早要过时吧。”
毕凌波却并未顺从地点头:“话是这么说,可现有的舰载机性能……”
“在珍珠港和基尔港,舰载机投下的鱼雷都能击沉敌舰,也就是说,鱼雷没有问题。关键在于飞机对目标的捕捉——这很大程度上是靠训练有素的飞行员来达成的。所以,只要加大训练强度,培养出一支空击精兵,辅以正确的战术,摧毁航行中地目标也并非问题,台风作战和刚刚的演习就证明了这一点!”
“珍珠港和基尔港的战果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袭击的突然性,对方停泊防护严密的军港内,缺乏基本的警惕性,舰只的防空和损管准备不足。也正是由于珍珠港和基尔港的震撼性,以后再想实施类似的突袭就会变得非常困难。成功的可能性十分渺茫。偷袭变得不可能之后,未来地战斗将爆发在不断机动的两支舰队之间。就以我们预想地对手来看,一来对方也有经历过实战考验的航母机动部队,二来向战区航进中的敌舰也必然会最大限度地提高警惕性,做好最周密的防空和损管准备。”
毕凌波顿了顿,加重口气继续道:“这样一来,一旦接战,我们自身很难避免被敌机发现,甚至有可能遭到敌人先发制人的打击。就算我们能抢在敌军之前发动攻击,攻击机群也很难避过敌军战斗机的拦截,经过这一层拦截之后。后面还有严阵以待的高射炮火网。从台风作战中美军使用过轮形阵来看,英国海军必然也掌握了这种最实用的防空阵形,另外结合林加延海战中英国军舰的防空表现来看,就算是刚才那些新型鱼雷机。强行突破大舰队的防空圈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最后幸存地飞机投下的鱼雷,在敌舰的机动规避下也远远不可能达到珍珠港作战时的命中率,这正是台风作战和刚才地演习所证明的!就算命中了。由于前面提到的,作战中损管准备地充分,对敌舰的损害也远达不到珍珠港时的程度。最后,如果机动部队发动反击,我们也可能遭受损失,就算有幸避免了损失,预定的第2第3波攻击也会被打乱,可能因为航空兵力损失太大,不得不撤出战场!”
梁书铭耐心听罢,不快地皱了皱眉:“这可是浓厚的失败主义情绪啊。”
“下官只是希望能客观地评估对手……”
“你又不是绝对中立的、神一样的存在,你是帝国海军的一员,天然要从帝国海军的主观角度来看问题,客观客观,你是客吗?哪门子的客?”
“司令官……”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那你说说,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拼了命苦练?”梁书铭越说越激动,显得有些怒不可遏,周围的小兵见势不妙,纷纷往舷梯口回避。
毕凌波咬咬牙,梗直了脖子答道:“是,下官认为,在即将展开的对决中,我们的基本任务应该是摧毁敌人的航母机动部队,掌握战场制空权,为主力部队提供防空屏护和单方面的远程侦察优势。在确保完成基本任务的前提下,再去考虑扰乱敌主力部队之类的其他任务。”
梁书铭皱紧了眉头:“也就是说,我们还没资格发挥决定性作用啦!”
“下官以为,司令官的理论并非不正确,只是太过超前,等到我们舰载机的性能再翻一番的时候,或许就……”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决战已经近在眼前,这是最好的机会,一口气把那帮信奉巨舰大炮的老朽刷下来,让我们航空派主宰海军大局,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对不对?”
“司令官,我的确希望航空理论的信奉者主宰海军,但我不认为眼下已经到了海航包揽一切的地步,请不要忘记,一开始大本营是以奇袭珍珠港可能会失败的前提来发动作战的!”
//com//了口气,毕凌波继续道:“另外,机动舰队要如何运营的事,我们只能在大本营的命令下尽力完成任务,如果大本营命令我们去攻击敌人主力,我们当然只能毫不犹豫,坚决执行!”
梁书铭轻蔑地瞥过一边:“就大本营海军部里那些老朽?还会让我们抢功吗?珍珠港之战后,军内外对战舰部队的质疑声不断,航空制胜论刚刚抬起点头,马上被这些老东西硬生生压下去。看看年初的海军补充法案,他们还要浪费一大堆钱建造那些无用的超大号铁棺材,什么天字战舰,远字战巡,统统都是废物,一水的航母配重巡才是正道!把造那些垃圾的钱省下来,多开工十来条航母,46条航母组>队,决战的时候三四支机动部队从不同方向开进,一波就放他上千架飞机,见鬼杀鬼,见佛灭佛!”
“司令官,请面对现实吧!”
梁书铭冷冷一笑:“现实?现实就是一帮老顽固已成为帝国海军迈向新时代的阻碍,不推倒他们,帝国海军没办法脱胎换骨,更没办法取得胜利!很简单的道理,拼战舰,我们能拼得过英美吗?就算暂时靠奇袭形成局部优势,只要英美核心工业区安然无恙,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地补充损失,而我们永远不可能在造舰速度上压倒对方,甚至可以说,英美在造舰速度方面绝对是彻底压倒我们!”
“既然战舰的建造怎么拼也拼不过,那就应该彻底放弃战舰,全面改用航母,当敌人还在为过时的战舰浪费大量资源时,我们把全部的资源用来建设航母部队。这样就能在舰载航空兵方面取得压倒性优势——彻底压倒对方舰载航空兵的同时,还有充分地力量去对付敌人的战舰部队。那些蠢笨的战舰追又追不上我们,逃又逃不过飞机,白天只能被我们的飞机轮番狠揍,晚上还得跟我们潜舰和雷击舰玩,航母身边有昆仑一类的高速重巡就足够了,打打那些三十几节的轻巡、驱逐什么的,完全没问题!硬跟敌人比战舰,以己之短击敌之长,这才是真正的无视现实!”
毕凌波凝然道:“我的意见不变。我本人是航空制胜论的信徒没错,但是,航母在现阶段完全取代大炮巨舰还为时过早,高层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在新海军补充法案中平衡发展战舰和航母地,不,应该说,是平衡发展各方面。海军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海军舰队也需要各类大大小小的舰只配合作战,现阶段的均衡发展政策应该是综合考量的结果。靠一件宝贝包打天下这种事还是要谨慎对待……”
“报告!联合舰队司令部来电!”
匆匆爬上防空指挥所的通讯参谋大大咧咧地打断了两位将军的辩论,向梁书铭双手呈上一份电文。
梁书铭回过身。接过电文略一浏览,不自觉地微叹了口气。
“怎么?又要改换演习海域?”毕凌波关切地问道。
“萨老头子叫我去开会,也不知摆的什么宴……我走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记住了,都给我拼了命的练,谁也不许偷懒,你的菩萨心肠先给我收起来,老老实实扮个牛头马面大恶人,时时刻刻拿根鞭子抽,抽到他们做梦都要打仗杀敌!”
“明白!”
……
“大鹏”号飞行甲板。一架机尾涂有白鹤旭日标记地“海云电”战斗机顺利勾上甲板中部的一根拦阻索,稳当地着停下来,机头螺旋桨刚刚停转,一个苗条轻捷地身影便跃出敞开的驾驶舱。踏着机翼跳到甲板上,解下飞行帽的同时,脑后晃出一扎乌黑秀丽的马尾。
早就等候在舰岛旁。亮着一头齐耳短发的祁冰少尉蹦跳着迎了上去:“蔡姐,刚才那个着停动作太完美了,上面的检视员包准给你打分。”
被这只小猫粘住的正是504战中队中队长蔡国兰上尉——帝国海军迄今为止衔位最高的女性军官。
只见蔡国兰一手用飞行帽扇着风,一手抚着祁冰的猫耳——不——短发,大步走向舰岛,稍顷,两人已来到舰岛下方宽大的飞行员待机室。
一位身形健硕、面貌英武地男子迎面拦了过来。
“蔡中队长。”
蔡国兰礼节性地点点头:“东方中队长,有事吗?”
来者正是同舰的501舰战中队中队长东方明上尉,当前帝国海军击坠榜排名第一的“头号王牌”,总战绩为13架——比二号王牌架。
“王牌间的交流,有兴趣吗?”东方明一手叉着腰,自信满满道。
祁冰不快地皱了皱眉,拖着蔡国兰就往边上蹭,嘴里念经似地:“肚子饿,肚子饿,没兴趣,没兴趣……”
蔡国兰歪着身子
祁冰拖着走,只是在擦过东方明身边地时候微微一笑见。”
一刻钟后,飞行官餐厅,三人捧着配餐托盘围坐在一张铝质的四人带椅小桌旁。依照海军二十年未改的惯例,大型军舰地军官餐厅午餐时一律安排以自助餐方式进行的西餐,此时三人的餐盘中也都是沙拉、牛排、熏肉、海鲜、面包、橙汁、鲜果之类的西式餐点,尤其祁冰的餐盘中还堆着头鲜亮亮大大个的奶油炖龙虾——这算是平常难得一见的福利。
“龙虾,龙虾,肥龙虾……”祁冰兴奋地磨着刀叉,小心地解剖起面前的美味来。
蔡国兰抿了口橙汁,用叉子划拉着盘中的沙拉,冷不防开口道:“是新型机的事吧,你们中队也受到换装的影响了?”
东方明放下刚举起的刀叉,点点头:“是啊,用惯了江南的海闪电,北洋的新机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有些东西要从头来过,战技训练就跟不上了。”
“新型机的性能的确提升了不少,虽然速度增加不明显,不过转弯很顺,爬升时的响应也不错……”
“我们的新机还是那么笨,”祁冰嘴里含着东西咕哝道,“不,应该说更笨了,加了个座位,又加了座电台,操作很吃力,不过速度倒是明显提高了,油量表也没那么容易亮红了……”
“傻瓜,金雕可没那么笨,是你自己没力气。”
说这话的同时,一一六舰攻中队中队长祁鹏上尉——祁冰的胞兄——单手托着餐盘占据了餐桌旁最后一个位子。
—
东方明微笑着向祁鹏打招呼:“是祁上尉啊,也好,这下是中队长之间的交流……”
祁冰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喂,把人家当空气啊。”
祁鹏朝妹妹举起叉子:“吃你的,多吃点就有力气了,有力气了你就不觉得开金雕吃力了。”
“什么金雕,根本是营养过剩的肥雕……”
祁鹏笑着叉起一块鱼肉凑到祁冰嘴边:“所以只有营养过剩的飞行员才开得动,来,张嘴。”
祁冰“哼”一声扭过脸去:“坏蛋,一有机会就损我,不吃不吃。”
祁鹏向蔡国兰眨眨眼,这下轮到蔡国兰叉起一块菠萝凑到祁冰嘴边:“乖,不吃你哥的,吃我的。”
“蔡姐的当然要……”小猫兴奋地转过脸来,刚一张嘴,嘴里却含进了哥哥的鱼肉,再看蔡国兰,正笑吟吟地把菠萝块往自个嘴里送。
“讨厌……你们俩一伙的……不理你们了!”
咕哝着吞进鱼肉,祁冰赌着气低下头,叽哩唦啦地虐待起盘中无辜的龙虾来。
打发了缠人的猫咪,祁鹏手里掰着面包,向斜对面的蔡国兰送去感谢的微笑:“没打扰你们吧?”
“哪里的话,在跟东方中队长交流换装的事,你来了正好——舰攻队换装金雕也有1个月了吧,感觉如何?”
祁鹏歪歪脖子:“正如刚才小冰说的,操纵性的确不如原来的枭鹰,不过载雷后的空速跟航程都有提高,更重要的是各机加装了无线电,专设了一个无线电员座位,中队各机之间可以喊话,中队长机和副机可以跟母舰甚至其他军舰拍收电报,这都是以前做不到的。”
蘸着浓汤吞了块面包,祁鹏又继续道:“恩,以前只有联队长机和少数几架备用指挥机能联络母舰,各中队只能看指挥机打信号弹或是摇机翼来行动,按既定计划攻击固定目标的时候还没问题,打运动目标的话就很难组织了。各机都有无线电之后,指挥方便多了,遇到恶劣天气的时候也没那么容易散伙掉队……我看光是无线电一项,就远远盖过了操作性的不足,足以把枭鹰挤下母舰。”
东方明边切牛排边摇头笑道:“真羡慕啊,舰攻队各机都有无线电台,还能空中喊话,我们舰战队可是连电台的毛都没碰过啊。”
蔡国兰“切”了一声:“羡慕的话就改行啊,把头号王牌的位子让给我好了。”
“说说而已……”
“男人真虚伪……”
“哟,蔡队长跟祁少尉都在啊。”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低层次拌嘴,蔡国兰抬头一看,原来是待机室那个爱耍帅的记录员。
“有事吗?”
“刚才忘了跟你们说,邮局有你们的信。”
“知道了,谢谢……”
“两封信上都没有发信地址,看邮戳是京师的,神神秘秘的呢……”
记录员暧昧地朝两人眨眨眼,摇头晃脑地闪开了。
蔡国兰和祁冰面面相觑,瞳间闪出满串问号。
//com//群岛西南,苏禄海,东亚联合舰队总旗舰“平海”号
舰桥内,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大将安坐在一张毫无雕饰的小木椅上,头戴窄檐便帽,身着短袖便服和齐膝短裤,小腿上覆着单色灰长袜,脚踩一双软皮阔口便鞋,即便如此,明显发皱的额头上还是不住地沁着汗——这里距离赤道不到10个纬度,炙人的热风终年不
急促的口令在他耳边此起彼伏,这是他最熟悉也最喜爱的乐章。
“测定!领头1号目标同向直航,航速20!”
“全队第二战速!”
“战队火力分配确认,本舰与宁海舰攻击1号目标,威海靖海攻击敌2舰……”
“锁定目标!距离200,2发,
“确认宁海舰主炮试射!”
“本舰弹着点确认!首发前400,近偏300……”
“2舰弹着点确认,首发前偏200,400码……”
“即时校正开始,等待解算结果,5、10、15秒……”
“校正完毕,锁定目标!距离200,2,2号4主炮试射!”
……
“本舰全部主炮分2批次轮替齐射,1号、3、5、7号主炮第一批次,2、4号、6号、8号第二批次……射!”
舷窗玻璃上反射的炽烈火光,脚下明显区别于海浪晃动的机械性震颤,耳膜中剧烈弹跳回荡的隆隆轰响,舷窗外卷扬滚动的大股青灰色硝烟……虽然只是整部宏浩歌剧地枝节片段,却足以令人陶醉酣然。
预定由平海这样的大炮巨舰主演的命运之剧。正在这烈日炎炎的苏禄海上进行着单方面的缺员排练。
“确认拖靶舰信号!本舰射弹覆盖!保持锁定!第二批次——发射!”
“确认宁海舰射弹命中!”
“……本舰射弹第二轮覆盖!”
“1号目标右转!航速20!”
“1号目标航向转到330,航速20!”
“2目标跟随右转!”
“全队第一战速!”
“全队右转1点
……
“本日一阶段演练结束,本舰主炮位全体清膛,二阶段演练开始,副炮位全体备便,准备迎击敌雷击部队。”
“全队第三战速,内侧护卫驱逐队即将钻隙开出,注意观察,谨防碰撞!”
“对空警报4方向大机群接近!高度2-0-0,3
(注:根据帝国海军报数规则。高度报值以10公尺为单位,距离报值以100——合91点4尺——为单位,以上述报值为例,高度为尺,距离为3码——约27公里)
“准备对空作战,操舰权移交防空指挥所,高射炮位、损管队全体备便……”
……
身处这热情比气温更灼人的排练现场,尽情享受感官到心灵的非自然性快感,萨镇冰心中却不住地念叨起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一堆数字来。
“印度方面的情报没问题的话……协约方面地基干兵力就是畏战舰,5战巡。32381主炮、112门343炮、98门305炮。机动部队3航母,差不多200架舰载机…
“我们最多能集结18条无畏战舰。6条战巡,总共32380炮,门350炮,32305炮。机动部队4条航母,250舰载机。”
“协约方面5战巡的编队最大航速26到28节,我方战巡编队是节。”
“协约方20条战舰的编队最大航速2022,我方战舰编队是如果撇下龙威2和岳字4舰,则可达到25……但是,这样做显然要面临被敌人各个击破的风险……”
“我方机动部队的优势不大。43,250200,[取优先舰队防空的策略,大部分空间用来搭载战斗机。恐怕足以在单纯的防御作战中抵消那一点点优势……”
“归根结底……要靠主力对战,然而,我方的主力队并不占有明显优势。甚至在舰只和主炮数量上略逊于敌……”
“要在主力对战前尽量削弱敌人……光指望机动部队是不行的,基地航空队、潜舰和水面雷击队都要用上,而比这更重要的,是怎样把那个以谨慎闻名地协约舰队司令官杰利科引出来,在有利于我方的战场决战……”
“战场……赌注……”
念咒般地重复着这两个词,萨镇冰地眉心越皱越紧。
“报告!大本营海军部来电。”
“念。”
“接电后速飞马尼拉,等候严参谋长亲传本部训令。”
次日,马尼拉郊外一处海军机场,一架海军蓝灰色涂装的四发运输机缓缓降停在跑道尽头。
舷梯落下,钻出一位面目姿态颇为儒雅的白鬓老者来,正是当任海军参谋长严复大将,虽已年届六旬,身板倒还硬朗,一身笔挺的雪白大礼服在马尼拉的热带炎日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
等候机外的萨镇冰一个箭步上去,紧握严复双手:“又陵兄,一路辛苦了。”
严复微笑点头:“鼎铭贤弟,半年不见,你可瘦多了。”
当下稍事寒暄,二人便同乘一部缴自美军的敞篷轿车,护卫从简,以观花望景的车速开往郊外一座征用来的偏僻别墅。
“又陵兄,快了吧?”
车子还没开出机场,萨镇冰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严复摘下军帽,掏出手帕抹起额上的汗珠:“快不快,也不单是我们海军说了算地……”
“怎么说?”
严复擦完汗,又忙不迭地脱下白手套:“这里可真够热的……印度攻略是海陆总体战,海陆军的充分协调是作战成功的先决条件——嗨,这也都是官面话,其实,最根本地,是‘诱饵’的问题。”
“诱饵?”
“你知道的,引出杰利科地诱饵,或者说,赌注。”
//com//出一片潮闷湿热的丛林,眼前豁然开朗,碧蓝无垠的中国水墨画般的临海悬崖上,别致地立起一座欧陆童话风格的白色小楼,小楼周围花团锦簇,绿影摇曳,怪石嶙峋,宛若仙境。
严复满意地点点头:“鼎铭贤弟,你可真会挑地方,这一看过去,感觉就像登临蓬莱瀛洲一般……”
萨镇冰微微耸肩:“不是我会挑地方,是那位首任菲律宾总督——麦克阿瑟先生——有眼力。可惜他卸任得早,要不我们也可以跟他在这喝喝茶,聊聊美国人是怎样把这里‘解放’成殖民地的。”
车子在小楼前停稳,众人谦让着进了门,由萨镇冰引领着来到2临海的天台,围绕一张铺着蓝白格子桌布的桃花心木圆桌坐定,很快就有当地人模样的仆佣呈上茶点,于是品茶寒暄,三两句后便顺然转入正题。
“……通过缅甸的陆上交通不足以支持大部队攻略印度,要从海上支持印度攻略作战,就不能不排除协约联合舰队的威胁,这是大本营的基本共识。”严复说到这里,接过随从参谋递来的黑皮公事包,取出一本深蓝封皮的文件夹。
“要跟协约联合舰队对战,必须尽可能集结联合舰队主力,东海、东南方面暂时放空,以陆军部队为主体,辅以海军轻兵力和基地航空部队,死守岛屿要地,陆军对此也认可了。”
萨镇冰弹了弹手指:“恩……真的能守住吗?澳洲方面敌人增兵了,第2队暂借给东南方面的部队还要收回来吗?另外,德国舰队要到明年才有可能恢复,若是在印度洋决战的当头,美军集结兵力攻打夏威夷的话。我们很难及时增援啊。”
“我刚才说了,放空,海军地兵力抽空到最低限度,主要由陆军尽量拖时间,大本营已经下了这个决心。”
“不惜冒险吗?如果……”
“如果联合舰队主力在印度洋被打残了,东海和东南方面的战线就有可能崩溃——也许今年就崩溃。”
萨镇冰用力眨眨眼:“所以……这次作战,海军应该以保存战力为优先?”
严复却并未正面回应,抿了口茶,目光转向远方灰蓝茫然的海天线:“协约舰队的统帅,那位小心谨慎的杰利科将军。他比我们更理解这个道理。如果那支聚集了大英帝国六成以上无畏舰的大舰队被打残,不但印度没救,澳洲、非洲也完了,一两年内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碍中德通过海路会师,大英帝国就此瓦解,旧秩序彻底崩溃……”
“是啊,杰利科也会以保存战力为优先,双方都害怕损失,小心避战,决战就打不起来。进进退退,绕来绕去。一直对峙下去——可是我们等不起啊,陆军有把握在明年中期打通对德交通吗?”
“陆军虽然拍着胸脯打了包票……不过……就算明年中期迫使俄国屈服,开放中德交通,实际能确保的运输量恐怕也很有限,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大本营对印度攻略作战抱有很高的期望,而印度攻略作战的关键又在于我们海军,这是我们的机会!赢得了这一战,海军地发言权——或者说,战略决策上可发挥的力量——必将得到决定性的提升!所以……”
“冒险决一死战?什么也不管。东海东南崩溃了也无所谓?”萨镇冰微微皱眉。
“你说呢?”严复从桌上的银托盘里挑出一根剪好的雪茄,点上火,悠然抽吸起来。
萨镇冰沉吟了好一阵,摆手道:“既然大本营已经下了决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决策,我来执
|打算怎么诱惑出杰利科?”
—
严复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把那本蓝封皮的文件夹推到萨镇冰面前:“自己看吧。”
萨镇冰打开文件夹,只见起头用毛笔写着几个大字:“绝密-I作战预案参略”。
内容大致如下:
一、甲方案
A:海战开始前先以陆军航空兵(第三和第五航空集团,预定在8前集480)的进攻作战摧毁孟加拉的敌航空部队,夺取孟加拉湾沿岸制空权。
B:以特务敢死[:|击,以第十一舰队的潜舰拦阻线、以及由侦察部队(战巡为基干)掩护地机动部队(航母为基干)协同实施2伏击。此外,运载旭烈支队的船队中拟混编搭载小型鱼雷艇和袖珍潜艇地特务船,在敌军接近时释放出去,发动敢死雷击。
C:第十一舰队和机动部队在锡兰附近伏击协约联合舰队后,从缅甸方向派遣另一支特务敢死队“神烈支队”在吉大港附近登陆,引诱协约联合舰队转而北上,届时机动部队和第三航空舰队(海军基地航空部队)将在昼间实施航空突袭,以缅甸为基地的雷击部队(鱼雷艇和驱逐舰组成)将在侦察部队掩护下于夜间发动连续雷击,进步削弱敌军兵力!天明后主力部队出击,与敌决战!
D:若协约联[u则准备完毕的第一陆战军将在支援部队掩护下从吉大港附近另一处真正选定的登陆场上陆,占领吉大港,之后陆战1军向达卡、加尔各答方面突进,以后续的第12、14集团军包抄到因|
//com//圣彼得堡西南,普斯科夫,俄军最高统帅部。
沙皇尼古拉二世有点局促不安地坐在他的新任总参谋长阿列克谢耶夫将军面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三天前,原俄军最高统帅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和吉林斯基同时被免职,沙皇宣布亲自就任最高统帅并任命原西北方面军司令阿列克谢耶夫为总参谋长。
今天是沙皇抵达统帅部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看得出来,这位不谙军事的皇上还未适应这件与其阴沉麻木性格相背的工作——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适应。
“皇上?”阿列克谢耶夫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可以开始了吗?”
尼古拉二世这才恍然点头道:“哦,你说,你说。”
“情况很糟糕,但还没到最糟……”阿列克谢耶夫缓慢地说道,同时抬眼看了看沙皇,揣摩着主子的反应。
“说下去。”尼古拉二世保持着他聆听国事时一贯的冰冷表情——与其说他镇定,不如说他其实不知所措。
“上个月我们放弃了华沙,接着统帅部把德奥战线上的军队重整为三个方面军,希望每个方面军能掩护一个方向,北方方面军掩护彼得堡,西方方面军掩护莫斯科,西南方面军掩护乌克兰……”
“请看这里……”阿列克谢耶夫起身来到地图板前。
“北方方面军的任务是固守里加-德文斯克-维尔诺一线,阻止敌军冲出立陶宛,逼近彼得堡。西方方面军的任务是固守维尔诺-比亚威斯脱克-布列斯特一线,阻止敌军通过白俄罗斯进攻莫斯;面军的任务是稳固布列斯特-科韦尔直至罗马尼亚边境
//com//里是位于贝加尔湖南端的贝加尔斯克,华军北方方面部和北方战线铁道终点所在。
方面军司令部就设在贝加尔斯克市政厅,此时,方面军司令王直元帅与众参谋围正围坐在一张长餐桌旁,餐桌上空荡荡的,没有人说话,甚至听不到人呼吸,空气中凝结着一触即发的死寂。
天还没亮,挂在高处的几盏煤油灯静静地从玻璃罩后面透射出昏黄的光线。
元帅对面,曾用来安置圣像的神龛下挂着幅两三公尺见方的作战地图,几道大大小小的血红箭头左右迂回正面平推,最后从四面合拢起来,将贝加尔湖西岸那个标注为“伊尔库茨克”的蓝色梯形标记团团围住。
窗外传来一些声响,有点像马蹄声,一位参谋拉开了窗帘,街道尽头现出微熙的天际,近处,借着快要燃尽的火把,哨兵正在换岗。
隔壁隐约传来嘀嘀答答的电报按键声,不时吵起一阵短促的电话铃声。
王直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向一旁的参谋长向蓝上将点了点头。
房门被敲响了,向蓝应了声“进来”。
“第3团军赵司令官请求与元帅通话。”
“接进来吧。”
向蓝说完,从身侧的小方桌上提起电话话筒,双手递奉给王直。
“喂,赵民河吗?开始了?怎么样,还顺利吗?恩,好,好……对,对,要想办法让敌人相信。对的,一定不能暴露我们的意图,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恩,恩,我都知道了,4团军准时行动,第军的重炮都给他们了,航空支援也暂时优先那边,恩,恩。要让敌人深信不疑……你们时间要把握好,4团军开始行动后,要准时,对,动作要快,要猛,要给装甲部队开好路,舟桥部队准备得怎么样?恩,好,很好……”
放下电话。王直略略松了一口气,摘下军帽往桌上一放。向众参谋微笑道:“辛苦诸位了,第3团军已经动起来了,接下来我需要你们轮流值班,大家要吃好,休息好,随时保持最佳状态,现在先吃早餐。”
屋子里的紧张气氛仿佛瞬间融化,参谋们三三两两讲起闲话来,向蓝拍手叫来勤务官,吩咐上早餐。王直却站起身,慢慢走到地图前,捻着下巴端详起来。
这次代号为“去病”地作战是在一个月前的大本营御前会议上得到正式批准的,事实上。“去病”作战只是整个帝国对俄夏季攻势的一部分,计划与其同期发动的还有:西北方面军主力从巴尔喀什方面向新西伯利亚攻略的“班超”作战、第10集团军从中亚方面向波斯=的“仙芝”作战,以及第18集团军从唐努乌梁海方面向克拉~克攻略的“蓝玉”作战。
与上述其他作战相比。“去病”作战规模最大,技术含量最高,仅第一阶段就计划投入二十二个步兵师、十个装甲旅和十三个骑兵旅,配属的航空部队有35个飞行中队和12个浮[:)人,技术兵器包括大约1200部装甲战车、6列装甲列车400飞机和24艘飞艇。这还不包括方面军后方守备部队以及后续预备队的十一个步兵师和六个骑兵旅。
作战目地也最富野心:迅速突破俄军伊尔库特河防线,围歼东西伯利亚方面军主力,拔除伊尔库茨克要塞,进而向克拉斯诺尔斯克进军,与顺叶尼塞河北进的第18集团军会师,之后继续西进,与西协同攻取新西伯利亚要塞,以达成大本营年内平定西伯利亚的战略目标。
最新的情报显示,当面的俄军为东西伯利亚方面军残存的七个步兵师和三个骑兵师,大多在年初的乌兰乌德会战中遭受过严重损失,几个月来虽补充了些兵员,但似乎缺乏合格军官,尤其缺少武器弹药,有的连队甚至两三人共用一支步枪,战力可想而知。
然而,敌人利用我军全力完善补给线、无暇出击的空档,西临萨彦岭,东濒贝加尔湖,沿伊尔库特河构筑了相当强固的筑垒防线,防线东端地伊尔库茨克要塞设施完备,火力强大,又紧扼水陆交通要道,是北方方面军向西西伯利亚平原推进的最大障碍。
要塞三面环水,源自贝加尔湖地安加拉河从要塞西南自南向北流过,夏季河面宽达数百公尺,在西伯利亚铁路修到这里之前,伊尔库茨克与俄国内地的交通主要就是依靠夏季安加拉河的水路运输——由安加拉-叶尼塞河水系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再转由鄂毕河亚。源自东萨彦岭的伊尔库特河在要塞西北数公里外自西向东注入安加拉河,夏季水面宽达一百多公尺,要塞附近的河道基本没有可以涉渡的浅滩。另一条源自贝加尔西岸滨湖山的乌沙科夫卡河绕经要塞北面,自东向西注入安加拉河,这条河虽然不宽,入夏后水流却极其湍急,根本无法涉渡。城东十几公里外就是滨湖山,山那边是宽阔深邃的贝加尔湖,湖岸多悬崖峭壁,不易登陆。
与乌兰乌德不同,西伯利亚铁路并不直接穿过伊尔库茨克要塞,而是从北面横跨伊尔库特河,在伊尔库特河南岸和安加拉河西岸各设置一个车站,在这周围形成了一个不设防的西岸新城区,然而,包括伊尔库特铁路桥在内的整个新城区都处在安加拉河东岸要塞火力地控制下。
也就是说,华军无论是想利用通往新西伯利亚的水路还是铁路运输,都必须先拔除伊尔库茨克这个大钉子。
从战线正面沿着铁路线逼近要塞强攻是不可行的,在钢筋水泥的堡垒炮台前横渡宽阔地安加拉河面简直是自杀行为,而敌人可以利用铁路迅速调来预备队,从伊尔库特河方向侧击攻城部队,要塞守军也能通过安加拉河获得补充。
必须突破伊尔库特河!进一步说。还要从要塞北面渡过安
,继而从要塞东面较远的地方渡过乌沙科夫卡河,抵贝加尔湖,至此切断要塞与后方地联系,把它团团围住,最后从没有河流屏障地要塞东面发动攻击。同时,为了方便后续作战,还应尽可能分割歼灭防线中西部的俄军野战部队,以防其支援要塞或后撤建立新防线。
突破伊尔库特河不是问题,迅速展开后续动作。不让敌人有机会重组防御才是关键。
理所当然的,要选择河防的薄弱之处强渡过去,建立稳固的桥头堡,然后把那支通过乌兰乌德会战证明了其价值的装甲部队扔进去,搞一次两三百公里的闪电突击,迂回包抄,切断他们,围住他们,碾碎他们!
敌人的薄弱之处在防线西段,靠近萨彦岭的地方。那里地河水较浅。甚至还有几处步兵可以涉渡的浅滩,周围大多是夹杂小片松叶林的平缓草坡和平坦麦田。适合骑兵和车辆活动。由于防线太长,兵力紧缺,俄军防御的重点又放在东段40多公里的防线西段只部兵师。方才,赵民河的第3团军正是在这一地段打响了“去病”作战的第一枪,不错,第3团军的任务就是要从战线西段强渡伊尔库特河,为其身后的第1装甲集团军开路搭桥。然而,刚刚第3集团军的动作却不过是虚晃一枪:只动用了少量兵力,没有一部战车支援。炮火和航空支援都很有限,突击部队攻占了一两个桥头堡后便失去了继续推进地势头,参战单位均充斥新兵,士气很高但经验不足。一打起来往往手忙脚乱……没错,都是做给敌人看的!这都是为了……让敌人相信我们想让他们相信地东西。
当日下午,伊尔库茨克。俄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司令部。
司令官巴列耶夫上将挺着大肚子在厚实的橡木地板上沉重地踩来踩去,戴着副小眼镜的参谋长托卡列夫少将守在电话机旁,一言不发。
巴列耶夫迈开大步向前走两步,机械地转身,再走两步,转身,不断重复这一动作的同时,口中碎碎念道:“这叫什么,这叫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在这里等死?上帝,这个要塞能挺多久?比乌兰乌德早,还是晚?援军,都死绝了……纳卡西泽,骗子,你的装甲兵是猪养的,我真该早把你淹死在贝加尔湖里……呸,浪费我的茶和蜂蜜。”
“铃——”
电话乍然响起,托卡列夫神经质地抓起话机。
—
“这里是方面军司令部,说话。”
“什么?河弯?第2的防区?不是?第1军的?怎么搞说清楚点!结合部?被突破了?有坦克?”
巴列耶夫皱起眉头,停下脚步,一把抢过话机。
“我是司令官,你再说一遍!”
“什么?你看清楚了?喂,喂,你大声点?是坦克吗?还有飞机?多少?大声点!喂,喂喂!怎么不说话了?喂?”
巴列耶夫缓缓放下话机,想了想,转头吩咐托卡列夫:“叫人去查线,另外,派一队飞机去河弯看看,还有,叫加特宁军长来见我。”
说完又摇动电话手柄,提起话机:“给我要第2军长安东诺夫。”
稍顷,托卡列夫传达完命令回来,巴列耶夫已经放下了话机。
“情况已经清楚了,看来先前克廖恩方面地战斗是敌人放的烟幕弹,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从真正的主攻方向吸引开来……河弯!敌人地主攻方向在河弯,战线中段,渡河点特意选在第1军和第2军利用我们的漏洞,哼哼!他们想中央突破,把我们切成两段,然后,然后会怎样?跟冬季作战一样地手段,先中央突破,再把我们切断包围,各个击破!不会错的,安东诺夫说了,什么玩意都来了,超大个的炮弹,大群的飞机,成队的飞艇,对,还有坦克,新式坦克,都是大家伙!怎么样,先前凡是敌人主攻的地段,一定会有大坦克,现在河湾来了大坦克,还是从没见过的新式坦克,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托卡列夫立即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这说明您先前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把预备队留在手中而不是急急忙忙地派去克廖恩,正是为了应对敌人真正的进攻,敌人是狡猾的,但他们糊弄不了您。”
“是的,糊弄不了我,现在我要预备队趁夜向河弯出击,从突破口的根部包抄进去,打掉桥头堡,然后把已经突进来的敌人消灭掉!”
“预备队……要全部投入吗?”托卡列夫有点犹豫不安。
巴列耶夫摸了摸肚子,沉吟了好一会才下决心道:“把4兵师留下来,其余全部出击,这样,”他来到地图前,拾起粉笔随便画了几个箭头,“第8从正面,第9师从左侧,骑兵从右侧,就这么命令。”
战线西段,克廖恩以南一片茂盛密集的针叶林中,撒米粒般地安卧着成百上千遮满新鲜枝叶的机械怪兽。
这里是华军第1装甲军的集结地域,此时已聚集了300部装甲战车和700汽车拖拉机。
林子周围密布岗哨,车辆人员只进不出,上空还总有一小队战斗机来回巡逻。林子里边没有炊烟,也没有军号军歌声,就着车辆搭起的军绿帐篷上同样覆盖着厚厚的草叶伪装,空地上几乎看不到车辙印,也极少有人走动,不像是一支军队,或者说,一座兵营应该有的样子。
林子一角,一部油漆很新、有着高大敞顶车身的无炮塔履带车旁,倚靠着一位手提华丽唐刀、阔脸方额的中年男子,草绿的国防军夏季将官制服两肩套着崭新的卷金四星上将军衔。
对面一位面孔精致、气质儒雅的壮年少将抱着双臂正在叹息不已。
“司令官,有点可惜啊。”
被称作司令官的那位上将,正是“千头斩”许魂,第1装甲集团军司令官。
//com//是有点可惜,最新式的战车用来做诱饵,王司令官还本。”
说着,许魂直起身,拍了拍对面少将的肩膀:“济深啊,别抱怨了,你们这次回去也算赚了,看看这周围,都是刚出厂的新车,那位刘大军神可羡慕死你们了。”
被许魂亲热地称呼表字“济深”的正是装1军军长银天,而许魂口中那位“刘大军神”则是在亚俄战争中由亚布洛诺沃一战成名的大英雄、现任装3军长刘扬波。
“2份我们跟4军回去换装时,旧货都扔给3了,正因为如此,3军才一部新车都分不到吧——也真是委屈刘军长了。”银天不无同情地说。
许魂撇撇嘴:“委屈个啥,3也赚够本了,你们扔下来的东西那么多,他刘大军神精挑细选再拆拆补补,也够凑出一水好货啦。”
银天挠头微笑道:“话虽如此……”
许魂下意识地晃了晃手中的唐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济深啊,这次作战关系重大,我觉得毛子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中间说不准就有什么变数,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
许魂又回手拍拍身后的钢板:“如何?换装换得过瘾吧?光看你这部指挥车就够威风了,两部电台,往上可以直通方面军司令部,往下可以跟就近的连长车喊话,还可以对空联络……车体那么大那么宽,不行军的时候,后门放下来再搭个帐篷,又能当指挥部又能睡觉,两个字:舒服。”
“据说就是用新式中战车的底盘改装的?”
“没错。你也试乘过了吧,感觉怎么样?”
“越野性能不错,而且没有旧式战车那么颠,不累人,如果全军都能装备这种底盘的新战车地话……”银天又是一脸的可惜可怜可怨状。
许魂摇头笑道:“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都清一色新出厂的飞狼捷狐了,连带着自行炮、半履带车、半自动步枪,最新最费钱的玩意都给你们了,也不差那个中战车。会有的,馒头会有的,咸菜也会有的。”
银天低了低头,马靴磨蹭着地皮:“新装备,新编制,都挺好,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主要是补给的问题,一旦发动突击,在步兵跟上来之前,我们很难维持一条安全连续地补给线。先前的冬季作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你们更要冲得快,冲得狠!在自带的补给用光之前达成作战目标!记住。你们不是用来跟敌人摆堂堂之阵对战的,你们是突击队,是奇袭军,是用来切断敌人、搅乱敌人、震撼敌人的!不要跟敌人纠缠,把坚固阵地留给后面的步兵,在敌人后方绕一个大圈,堵住他们的退路!速度、速度,速度就是你们的补给!车子开不动了,短时间修不好又拖不走的就炸毁、抛弃,任何影响突击速度的麻烦统统都要排除!带不走地伤兵怎么办?给止痛药。给手枪手榴弹,找地方藏起来,回头再搜索收容,这还用我重复吗?速度就是补给!在规定时间内绕完那个圈。把该占的点占住守住了,最后冲到贝加尔湖岸,你们就能得到补给——如果冲不到。你们也不需要补给了,听明白了吗?”
银天皮靴一并:“属下明白!”
许魂把唐刀挂回腰间,向前挥挥手:“怎么样?陪我走走吧?好久没到你们1军串门了啊。
“遵命——属下荣幸之至。”
于是二人各带一名警卫,在这片安静得过分地林子里信步游走起来。
“那边就是1旅的旅部,要不要叫袁旅长过来?”银天指着左前方一片帐篷说道。
许魂摆摆手:“不,我先随便走走,旅长们稍后再召集——说到袁旭袁诸葛,他的旅是最先换装的,有什么说法没有?”
“恩,他就担心下雨,怕我们的卡车陷在泥里动不了。”
“其他的就没有了?”
“没有了。”
“恩……卡车的确是个瓶颈啊,我们的进攻路线上根本没有像样的道路,新编入的半履带车只够运本旅地机动步兵营,而且还加重了后勤负担……辎重运输主要还得靠两吨半中卡,卡车在没平整过的野路上跑是很吃力的,既耗油又容易趴窝,袁诸葛也说到点了,下大雨的话,我们地卡车八成会陷进野地烂泥里的。”许魂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总比用马车好,全方面军九成以上的机动车都堆给我们装甲集团军了,我们后面地第3团军都只能靠
辎重,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还是刚才我说的,坏了就把物资分出来,抽干油箱,该藏的藏,该炸的炸,不要心痛,更不要迟疑拖延,卡车我们还能源源不断造出来,战机却是稍纵即逝,这次因为在意自身的损失而放跑了敌人,以后整个帝国将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向前冲,别往后看,进攻意识和高速机动就是你们的护身符!这个道理一定要传达下去,刻到每位营长、连长、车长的脑子里!”
“至于天气,方面军传过来的最新气象预报是未48小+云,就往年的纪录来看,近段时间里这地方也下不起多大的雨。就算真下起了什么百年一见的暴雨,卡车全陷泥里了,能动的车也要继续前进,大不了把油桶堆战车上,半履带车里多塞点弹药,不烧光最后一滴油不打完最后一发子弹就不许停!”
—
银天一路点头称是,不知不觉走入一处战车停放场,林木间分散停放的战车构成了一个钢铁迷宫,二人在其中盘转多时。许魂不时攀上车顶,打开舱门入内检视,甚至以白手套擦拭内壁,如此细心抽查数车后,远远瞅见两名军官蹲在一部“飞狼”车尾吸烟闲聊,便示意银天不要做声,带着他蹑手蹑脚迂回到一侧,隔着车身偷听。
只听一个年长些接话道:“……我也不想啊,策电的七五炮多有劲,现在全营都是三七炮的飞狼,2更是一水的捷狐机枪车,且不说再碰到毛子那种两层楼高的妖怪战车,光是打工事,三七炮铁定要比七五炮费力得多,至于机枪,意思意思就算了。虽说炮营添了六部飞狼底盘的七五突击炮,可既没有炮塔,装甲又薄,上面还是敞开的,我看啊,两部这玩意也顶不上一部策电,我们原来是可是整整两个连20的策电重战啊。”
又听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把装甲汽车扔到旅部和侦察连我倒是举双手双脚支持,那东西跟我们的主战车一点都不搭调,战车能过的地方它不一定能过,大路上又一向比战车跑得欢,打起来死得最快最惨——反正它不适合当主力,跑跑腿探探路干干保镖就差不多了。”
“步兵营的弟兄们就有福了,卡车换成了骆驼半履带车,带装甲,加机枪,飞狼捷狐能过的地方它基本能过,马力足,行程也够,能自卫,也不像中卡那样脆。紧跟着我们冲锋也没问题,冲到敌阵近处再开后门放人,打完了再上车追我们,弟兄们就不用像从前那样,吃着我们战车的灰尘狂奔好长一段路,暴露在炮火下不说,还经常跟丢走散……”
“还有最新式的汉阳半自动枪啊,一扣扳机就是一发,不用拉枪栓,10发弹仓打光为止,也不像金陵冲锋枪那样要专配九毫弹,原来的七九步机弹都能用,射速虽然不如冲锋枪,射程威力准头都不比原来的汉阳九七差,就是重了点……”
年长的又接道:“说来我们战车兵终于也有防身的冲锋枪了啊,连手榴弹都配上了,我看这是在提醒咱们,就算战车打坏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要以步兵的身份坚持战斗到底!”
“就算没有配这些东西,像以前只有手枪的时候,战斗到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到这里,许魂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不,你们应该尽可能活下来。”
那两名军官——年长些的上尉和年轻的少尉——不约而同地楞了一下,随即条件发射地跳起来,挺胸敬礼的同时,刚才手中的烟头已经被死死踩进靴底。
“装甲第一旅1营1连连长付亮上尉!”
“装甲第一旅1营1连1排排长钟易少尉!”
许魂举手回礼,眼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暧昧:“稍息……你就是钟易,那个……世系武镇公?”
“帝国陆军少尉——钟易。”钟易更加挺直了胸膛强调道。
许魂眨眨眼,点头微笑:“好吧,钟排长,还有……付连长,不必拘礼,都坐,就像刚才那样。”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雕刻龙纹的金属烟盒,打开,递到二人眼前。
两人犹豫了一下,直到许魂身后的银天军长发话:“司令长官给你们发烟哪,还不快接了。”
“是金哈德门,不知道你们习惯不习惯。”许魂收起烟盒,又掏出了镀银的打火机。
//com//点上了烟,四人就着一根横倒的杉木坐下。
“刚好路过,你们聊的也听到了一些。”许魂吐口烟,顺手掐起一朵不知名的紫色野花。
“司令官……”付亮有点不安。
许魂捻着花枝,夹烟的手往上一抬:“没事,我还要感谢你们,让我听到了基层的真实感受。”
“是……我们见识浅薄,还请司令官指教……”
“指教说不上,不过既然说到了换装的问题,我们就来探讨探讨,也让我多了解了解基层的想法,如何?”
“是,这是属下的荣幸。”付亮激动地点头道。
“刚才我听到你们提到策电重战车,都觉得撤掉了很可惜啊。”
“正如司令官听到的……”
“知道撤掉的策电都去哪了吗?”
付亮眨眨眼:“应该,都给刘大军神的3了吧?”
“没错,你们1军跟4军回国换装的时候,手上能用不能都扔给3了,现在3军用的全是旧战车,编制也跟你们不同个连装备策电、四个连装备飞霆,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编吗?”
付亮只是摇头,倒是钟易缓缓开口道:“莫非……3的任务跟我们不同?”
许魂弹开野花,微笑点头:“不错,全面换装新装备的只有你们1军和4而已,像飞狼轻战车,像骆驼半履带车,还有火狼突击炮,没有份的,也就是说。他们的机动能力是远远不如你们的。”
钟易恍然道:“的确……飞狼和捷狐地越野最高时速是策电的三倍,是飞霆的两倍,骆驼越野时也跟得上飞狼,火狼用的是飞狼底盘,机动性差不了多少,整体看来,我们1军和4军主力部队的野:|要比3快三倍!”
许魂点点头:“策电在野地上撑死了,一个钟也就能爬六七公里,飞霆稍快一点,也不过十来公里。而且故障率高,行程短,并不适合高速长途奔袭。乌兰乌德会战后期大反攻的时候,我们左突击集团两个装甲军5推进170公里,平均每天才三十~们前头了。另外,我们各装甲旅下属的步兵、炮兵、工兵单位全都依赖卡车机动,这就让我们的战斗机动范围大受限制,很多主力战车能过的地方,卡车不能过。卡车不能过,步兵炮兵工兵就跟不上。没有步兵炮兵工兵,单靠战车是无法完成大部分作战任务的。”
钟易连连点头:“阵地要靠步兵清理占领,进攻坚固工事、压制敌人地炮火都需要大口径火炮,没有工兵我们渡不了大河也过不了断桥,甚至连宽一点的壕沟也过不去,爆破、扫雷、修路,都离不开工兵……”
“现在,你们的步兵、炮兵、工兵都装备起了履带和半履带车,战车能去的地方他们都能跟去,野地上平均一个钟头二十公里。就算一天只行军五个钟,一天也能冲个百来公里,而3的主力一天只能挪六七公里,一天就算行军十个钟头也只能爬六十公里。听到这里你们该明白了吧?”
钟易眼睛一亮:“这么说。我们4就只管在前面冲,我们的车速度快火力弱,遇到设防严密的据点就绕过去。让后面火力强但速度慢的3来收拾?”
“恩,还有呢?”
“我们的辎重队还是以卡车为主,还得沿大路行进,而敌人坚固设防的地方一定是掐住大路地,我们的主力部队要是绕过这些据点地话,辎重队就得停在后面,等待3帮忙打开道路,之后再由轻装部队掩护追上我们。这样我们的主力部队就无法得到连续补给,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要尽量避免无谓的战斗,尤其是避免强攻坚固据点,最大限度节省油料和弹药,以最小的消耗在最短时间内横扫敌军后方,构成战役合围……总而言之,我们4的任务就是一刻不停地向前冲,乱七八糟的麻烦事都留给3以及后续部队去解决。”
许魂再次打开烟盒:“现在还对你们的策电恋恋不舍吗?”
“不了,现在我明白了,如果策电是步兵,飞狼就是骑兵,步兵部队,我们军4已经改换成了骑兵部队——装甲骑兵!骑兵就只管冲锋,冲锋,再冲锋,在敌人想不到的地方,从敌人薄弱的环节,捅进去,切过去,扫荡他们的辎重,截断他们地后路,创造新的亚布诺洛沃奇迹!至于堂堂正正迎面突击敌阵这种事,交给步兵,交给是我们集团军的步兵军,我们和1军是集团军的骑兵军,没错,就是这样!”
许魂拍了拍兴奋过头地钟易:“明白就好,真希望其他人也跟你一样明白,出于保密,先前没有解释得那么透彻,希望还赶得及。”
说罢转过来对银天道:“济深啊,召集全军连长以上军官,按我刚才的意思动员动员,我还要4跑一趟,就不在这耽搁了。”
“是——”
收起烟盒,许魂按刀而起,面对显着崇敬表情向自己敬礼的两位基层军官,他满意地点头回礼。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帝国地未来还需要你们,好好干,放开了打,也尽可能……活下来!”
……
一九一五年六月二十二日清晨,薄雾飘渺,阿尔库特河战线西段,河南岸一片漫长的灌木丛后,缀满枝叶的伪装网徐徐拉开,露出一排整齐的、望不见头的钢铁炮管。
10公里的战线上,密密麻麻排开了二百五十门大炮和五迫击炮,以及包4步兵师、1个骑兵旅、1个独立舟桥旅在内的军——他们已经饱餐一顿,整装待发。
南岸小镇克廖恩,第3团军司令部。
门前停着一部高大的平顶履带车,车尾两根高达三四公尺的枝形天线极为醒目。
大门由内部推开了,两位上将阔步走出,身后簇拥着一大群胸挂金色穗带的参谋官。
两位将军在车尾大开的舱门前站住,礼节性地伸手相握。
“赵司令,全拜托你了。”
“许司令,全拜托你才对啊。”
//com//你们开路架桥。”第一装甲集团军司令官许魂笑眯
“全靠你们截断敌后。”第三集团军司令官赵民河站在方面军的角度回应道。
“截断敌后,我们两军都有份。”许魂提醒道。
“主要还得靠你们,我们用腿赶路的,比不得车轮履带。”赵民河笑道。
许魂朝自己的“智狼”装甲指挥车抬了抬胳膊:“要不要搭顺风车到前面看看?”
“这……恭敬不如从命,说真的,我还从来没坐过这种履带车。”
赵民河对面前这位比自己年轻三岁的后辈显得特别客气。
同为上将集团军司令官,赵民河今年四十七岁,许魂四十四岁,然而,两人甲午初阵时的军衔却大为悬殊,前者为少校营长,后者仅为少尉排长,至战争结束时,赵民河已提拔为上校旅长,许魂却还是上尉连长。
二人因光兴丁变(见第四十二章)中站对了位置,深受高层信任,得以火箭提升,到亚俄战争开打时,赵任第三野战军中将参谋长,许任禁卫第一师第一旅上校旅长,到这时为止,两人在军衔上仍保持着两级的差距。
然而,世事多变,战争中赵的搭档——第三野战军军长陈星云中将,先是因作战不力被勒令回京反省,又于一九零四年直隶“地震”(即时空特遣队事件)期间突然失踪,后被查证叛逃外国。受此牵连,之后十年里,赵民河不仅一级未升,也长期不受重用。时常被派去干些军马场总监、兵站总监之类的冷门杂活。直到到这场“亚太解放战争”开始前夕,才由总参谋长刘百良力荐,担任蒙古方面军第四集团军司令官,同时提拔为上将,今年开春后又改任第三集团军司令,此时正担负着为许魂第一装甲集团军开路搭桥的任务。
而许魂却因在亚俄战争中屡立奇功,又一向不受政治包袱影响,临近战争结束时已擢升为少将师长,战后先是被送入陆军大学特别将官班深造,后相继任第一装甲旅旅长、装甲兵副监、沈阳战车学校校长、禁卫第一军军长等职。内部发表过一本题为《陆军机动合成作战》的小册子,大受高层欣赏,被总参谋长刘百良赞誉为“帝国装甲兵头号理论专家”。这次战争开始时徐魂任禁卫第一军中将军长,隶属第四集团军,名义上还算是赵民河的部下,实际作战中,兼任左突击集团司令地许魂掌握了蒙古方面军几乎全部的装甲部队和大部分精锐禁卫部队,在整个冬季攻势里当仁不让地担当主角,乌兰乌德会战中更是大出风头,而担任所谓“左主力集团司令”的赵民河貌似只是在干一些扫尾擦屁股的琐屑杂活。到开春重整时。许魂众望所归地跳上了新设第一装甲集团军司令的位置,同时擢升上将。而赵民河只拿到了一枚安慰性的三等青龙勋章,虽然还是集团军司令,名义下统率的兵力却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这就是命啊……
赵民河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心情来感叹命运,他也不忌恨许魂,相反,他对这位头脑灵活、秉性率直的后辈颇为欣赏。
赵民河不怨恨任何人——包括连累了自己的老搭档陈星云。
他只有一个简单地期望,无论哪一场战争,帝国一定要赢!打胜就是一切,只要有助于战争胜利,他赵民河给谁打杂都无所谓。
最后。他特别感激一位恩人,就是现任总参谋长刘百良阁下,没有他,自己恐怕再无机会开赴这处新战场。为帝国的胜利——或者说,他所钟爱的战争事业——做出水准以上的贡献。
所以,只要是刘大人的愿望。我赵民河一定……
“赵司令?来根烟?”颠簸的装甲车里,许魂向沉思中的赵民河递上自己的金属烟盒。
“哦……谢了。”赵民河不常吸烟,但他不想拒绝许魂的好意。
许魂给赵民河点上烟,掀开装甲车的天窗,招呼赵民河一起站出来。
“里面太闷,出来吹吹风?”
两人从车顶探出半个身子,吸着烟看风景,装甲车开得不快,尘土在车尾卷扬出轻薄地幕帐,雾气渐渐消散,空气中弥漫着些许青草或松枝的味道,履带轰鸣,听不到林间鸟儿清唱……或许林间早已没有鸟儿,希望它们真能提前嗅到死亡地气息……
“第三集团军还指挥得惯吗?”许魂冷不防问了句。
“啊?”赵民河把手遮到耳后,表示“听不清”。
许魂凑到赵民河耳边:“我问你,第三集团军还指挥得惯吗?比原来的第四集团军如何?”
赵民河笑着摇摇头:“无所谓,反正第四集团军我也没接手多久,再说,原来一集的楚司令调去了四集,他也没什么说法吧。”
“楚司令是我的老上司了,四集、一集的人他都很熟……没事,习惯就好。”感觉到自己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妥,许魂瞬间转换话题:“说来四集在河弯那边也打了两天了,毛子的预备队应该都被吸过去了,你们对面的敌人没有加强吧?”
“恩,最新的情报,主攻地段上还是那一个团,10公里
//com//里,俄军西伯利亚第15师58团的:+中,尤其是位于两处涉渡场正面的2防区遭到华军半数以上重炮集中轰击,堑壕被逐段轰平,掩体崩塌,四五层的铁丝网阵被大口径炮弹的冲击波扫得残缺不全,阵地上血肉横飞,碎土烂木纷纷扬扬……
炮击开始后的一刻钟,空中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第一航空集团三个重轰联队的110“炎雷”四发重轰炸机准时赶到战场,三个联队自东向西依次掠过被彩色烟雾弹标记出的俄军58团阵地,天女散:]千枚100斤级炸弹,密密麻麻的爆轰闪光吞没了原野、灌木丛、森林,硝烟稍散,显出月球表面般密密麻麻的弹坑……然而这还只是当天指派给第三集团军的第一波航空支援。
“炎雷”机群尚未掉头返航,三个侦轰联队的66架“风炸机在54架“闪电”战斗机掩护下接踵而至,这时地面上的经向俄军防御纵深延伸,轻便的双发“风雷”低空掠过已是一塌糊涂的俄军前沿阵地,准确地投下10到50公斤身的机枪轮番扫射。
最后,空中闲得发慌的“闪电”战斗机也三五成群轮流俯冲下来,机头的两挺七九口径重机枪以每分一千发的极速喷洒子弹——前两天的战斗中,俄军本来就薄弱的航空部队早被主动出击的第一航空集团打得落花流水,再无还手之力。
“真正杀鸡用牛刀啊。”在望远镜中看得过瘾的许魂不禁啧啧称叹。
赵民河看了看表:“是时候了。”
“好像没用到特种烟雾弹啊。”许魂还有点不满足。
“用不着吧,现在可是三百门炮、两百架飞机打一个团啊,再说用特种烟雾弹会影响渡河部队地展开。速度第一,这不是你一直强调的嘛?”
许魂点头道:“明白了,我还是继续看戏。”
赵民河笑了笑:“我们的戏份不多,你才是主角。”说罢回头下令:“开始渡河。”
前奏已经足够华丽,在最后一波烟幕弹的掩护下,南岸的芦苇丛、灌木丛和~|兵八到十人一组抬着橡皮筏冲下河岸,七手八脚拼力划着筏子渡向北岸,第二波士兵则集中奔向两处涉渡场,迎着设在对岸陡峭山坡上的俄军阵地涉水冲锋,后面几波士兵则忙着将搭载在卡车或拖拉机上的浮舟和拼接式浮筏泛入水中。有条不紊地安装连接起来。很快,宽阔的阿尔库特河上呈现出了三座机械化浮桥的轮廓,与此同时,十来个顺利泛水地机动浮筏搭载着装3的一个“飞霆”轻战车连先行渡河,支援步兵突击。
自西向东,第三集团军依次展开了四个常备重步兵师——第7、第10、第12和第14师~公里半的战线。实际上是以第10师为主攻部队,负责涉渡场周边一公里半正面的突击,任务是控制涉渡场对岸的高地。掩护两翼友军建立桥头堡和搭造浮桥。第7师在其+,在对岸建立一个三公里正面、纵深三到五公里的桥头堡并掩护一座浮桥。
没有任何悬念。被铺天盖地的炮火和轰炸打懵掉的俄军一线部队只零星放了几枪便被蜂拥而至的华军步兵吞没,二线预备队则被华军延伸射击地炮火和头顶苍蝇般盘旋飞舞的战机压得寸步难移,无法及时支援一线,偶尔有一两门残存地俄军火炮不顾死活地开火,没开几炮就会被华军飞机迅速捕捉摧毁——当天渡河作战中死伤于敌方炮火的华军士兵不过两位数,甚至少于次日一起浮桥事故造成的损失。
突击开始后2时,第10兵师已顺利控制涉渡场正面的三座高地,按计划设置了炮兵观察哨和对空联络所,后续部队——骡马驮载的七五步兵炮、八零迫击炮等团属重武器与步兵一起涉水过河,七五野炮、一零五榴炮等师属火炮则搭乘机动浮筏渡河。第10师两翼的各师也进展顺利。左翼第7师先头部队以小时内向敌纵深突进三公里,占据了一片有利于防御的半环形桥头堡。右翼第12师先头部队在十余部战车支援下迅速突破俄军583营阵地4时内推进五公里。途中还击溃了靠后部署的58团预备队,摧毁58团团部,缴获团旗、无线电等。右端地第14师先头部队锲入俄军58团与友59团防区之间。猛打猛冲,将这两个团硬生生隔开。
到正午时分4师建立的桥头堡连成一线,构成一个正面10公里、纵深35公里的大桥头堡,也就在这时,从最初的震撼中清:+:军西伯利亚第15师开始反扑——第59团~为师预备队的第60团从北面,三面夹击,企图趁华军立足未河去。
然而,俄军的反攻组织混乱,三个团是相隔很长时间相继投入战斗地,加上丧失了制空权,各部的行动被华军侦察机看得一清二楚。华军侦察机随时召唤战机袭击或以炮火覆盖,迟滞消耗俄军反攻部队,譬如,俄军57团的一个营以密集纵队向进攻阵地行军时接连遭覆盖和多次空袭,不但迟到了3时才抵达阵地,还损失了百分之六十的兵力。
到黄昏时分,俄军西伯利亚第15师的反攻彻底失败,参:个团伤亡惨重、精疲力竭,华军的桥头堡安然无恙,守军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强,连接南北两岸的三座浮桥也都整出了轮廓,浮桥后面的十几公里纵深内,引擎轰鸣,履带铿锵,披钢带铁的第一装甲集团军蓄势待发……
//com//伊尔库茨克。
“怎么回事?你们15师垮了?这么快就垮了?不行,你看在沙皇陛下的面子上,顶住!援军?是的,会有的,但首先你们要坚持,坚持,再坚持!”
巴列耶夫扔下电话,嘴边的胡须抖动着往上翘,他背着手来回踱步,直到参谋长托卡列夫推门而入。
“来得正好,安德烈—霍东诺夫说他的师要垮了,敌人用五个或六个师同时攻打他的防区,有上千门大炮和上千架飞机支援,恩,还有一些坦克,几十部各种型号的坦克。你怎么看?”
托卡列夫皱皱眉:“显然他夸大了事实,也许只有两个师在打他,大炮和飞机也没那么多,至于坦克,或许有,或许没有,就算有,也不会很多,敌人的主力在河弯,我们不应该怀疑这一点——我亲眼看到了那些新型坦克!成群结队的新型坦克!”
巴列耶夫抱起双臂,努力让胡须停止抖动。
“可是我们不能没有15师的掩护,如果15真垮了,正在河弯方面奋战的我军主力就会暴露侧翼。霍东诺夫那个大嘴巴也许真的夸大了敌情,但如果他说他的师要垮了,那么情况应该是很危急了,我们得增援他,稳固我们的侧翼。”
“我们只剩一个4兵师,在15防区以40公里外的阿尔尚。”托卡列夫说。
“让他们去,另外……”巴列耶夫朝天花板瞪了瞪眼,“从要塞守备队中抽调几个连组成一个特别支队,开到阿尔尚的二线阵地组织防御,如果4兵师也不顶事。跟15一起垮了,就让他们召集残部退到阿尔尚,再坚持一段时间——直到我们把河弯的仗打完。”
与此同时,贝加尔斯克的华军北方方面军司令部内,王直元帅正慢条斯理貌似毫无牵挂地与参谋们共享洋式烛光晚餐。
迄今为止,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楚卿第四集团军在河弯方面有板有眼的进攻成功地把俄军大部分预备队吸引了过去,赵民河第三集团军在用老弱病残虚晃一枪之后,趁着俄军注意力集中到河弯方面,突然以精锐主力猛击敌阵薄弱之处,从当天赵民河发来地一系列战报看。三集的任务已基本达成,接下来只待浮桥完工,后面就看许魂的第一装甲集团军如何发挥了。
“那一百部铁豹可把他们唬住了。”参谋长向蓝挑起了话题。
王直颇为绅士地切着牛排,微笑摇头:“为这个,许魂可跟我发了好一番牢骚,拿最新最贵的装备去当诱饵,也真够奢侈的啊。”
“就当作实战检验吧,虽说第一次实战就用在这方面……不过这两天四集还是打得很艰苦啊,诱饵部队被敌人主力三面围住打,又只有一座浮桥支援。今天航空支援又都用到三集方面去了,伤亡越来越大。楚司令也开始心痛了……”
王直叉起一小块牛肉,连同一小块烫熟的胡萝卜一起送入口中。
“他可不能撤,不仅不能撤,还要继续增援北岸,还要设法反攻,让敌人主力走不开,挪不动,这样许魂的装甲集团军就没那么多阻碍,冲得更快,包得更准……对了。湖区别动队准备得怎么样了?”
向蓝摸出怀表看了一眼:“106师现在应该上船了,护航队昨晚就在河口等着,估计运输队半夜可以到河口,汇合整编后。没什么意外的话,先头部队明早就该登陆西岸了。”
王直咽下咀嚼完全的食物,托起酒杯:“恩。湖区的敌人没问题吧?还有没有残余地水上战力?”
“先前的空水联合扫荡已经摧毁了大部分敌船,就算还有残存的,也不足以突破护航队的警戒,而且我们是夜间行动,不易被敌拦截。”
“恩,夜间航行要注意避免碰撞啊,船只都是用火车运来组装的,珍贵得很,绝不能白白损失。”王直又吝啬管家婆般地细心嘱咐道。
“是——操船领航的都是专门从海军请来的熟手,应该没有问题。”
“一定不能出问题,”王直强调道,“别动队要从要塞东面接应许魂的装甲集团军,估计许魂部队冲到那边的时候,油料弹药剩不了多少,届时都要靠别动队就地接济。”
向蓝点头道:“请放心,别动队上岸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建立简易码头和战地仓库,通过水运囤积大量物资,随时准备喂饱长途奔袭过来地装甲集团军。”
“困守岸边可不行,别动队也要努力向西开进,他们每向西推进1公里,装甲集团军就可以少向东冲击1公里,铁钳也就能更快合拢。”
“那里的敌人兵力薄弱,但是地形复杂,登陆后要翻过陡峭地滨湖山,只有一条可供行军的三级土路通往伊尔库茨克,中间还要通过几段险要的山谷和峡口,虽然也没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程度,若敌军存有相当的战斗意志,依托地形节节抵抗,想必也能把我们的别动队拖住一段时间。”向蓝毫不避讳己方面对的不利条件,事实上,俄军之所以没在湖岸部署重兵,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湖岸方面有其特殊地利,似可抵消兵力之不足。
“正是因为地形复杂,更需要别动队去平定,我们总不能让许魂用战车冲山头吧?你说的那种山谷峡口乃是装甲兵的忌讳之地,却正是驮马小编制的轻步兵用武之地,所以挑了106师来做别动队,人家就是专打山地丛林战地,他不爬山谁爬?”
“是……我也期望106师能克服困难,发扬军威……”
“不能只是期待,要踢着他们屁股往前进——当然,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
说罢,王直放下刀叉,扯下脖子上的餐巾擦了擦嘴,命勤务兵去拿他的雪茄盒。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啪!”
一只倒霉的不和谐地不知趣的蚊子成了心情爽朗的元帅大人地掌下游魂。
//com//六月二十三日清晨,阿尔尚到克廖恩之间的土路上,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兵纵队正踏着晨露匆匆行军,打头的是手持旗矛、头戴皮帽的哥萨克,往后依次是戴大檐帽的正规骑兵、由两匹马拖曳的轻便马车以及由四匹马拖挽的骑兵炮车和辎重大车。有些敞开的轻便马车上搭载着俄国版的轮架式马克沁机枪——哥萨克们称这种组合为“龙战车”,正规的名称则是“挽马机枪战车”,纵队中共有12部这种“战12部拖挽57毫米轻型骑兵炮的四驾炮车[伯利亚4兵师——的全部重武器。
00官兵与他们的坐骑已经在黑暗中连续行军了8钟头,人马都显得有些疲惫,然而,从阿尔库特河方向传来的连绵不绝的枪炮声,刺激着纵队中那些精壮、高傲、粗暴好斗的骑士们的神经,与士气低落、装备给养越来越差的步兵部队不同,俄罗斯帝国的骑兵部队总能保持高昂的士气并得到充分的给养——这很大程度上有赖于他们战时惯于对大范围的居民点实施不分敌我的抢掠烧杀。
年轻的师参谋长切卡瑟夫催马追上队伍中间的师长列别斯基——一位蓄着夸张八字胡的壮汉,语气急切地开口道:“师长,容我说一句,弟兄们太累了,他们从半夜行军到现在,一个个眼皮都在打架,我想大家需要休息一下,吃顿热饭喝杯热茶恢复体力,马也要喂一喂——这之后。让我们的小伙子以最清醒的头脑和最饱满的热情投入战斗中去,您看怎样?”
“依我看……”列别斯基往腰带上别住马鞭,从鞍袋中掏出他的鼻烟盒,“以其照你说地那样,我更愿意用伏特加把他们灌得半梦半醒,再一皮鞭抽到他们马屁股上,这样就无所谓头脑和热情了,这些疯狗会把敌人撕得粉碎,再连皮吞下去。”
“师长……”切卡瑟夫还想进言,却被列别斯基用手势制止。
“继续行军。我的孩子——听到那枪声了吗?不远了,友军正需要我们,我们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停留?在抵达我们必须要去的战场之前,谁也不许休息——包括我自己。”
“是……可是派去15师的联络组到现在还没有回报,前[也毫无消息,会不会……”
“战场上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如果5钟内还没看见那些笨蛋,就再派几队人过去……”
“可是,我们接到命令后就一直没办法跟安东霍夫师长联络,电话、电报都不行。也许我们出发的时候15师就已经……”
列别斯基翘了翘鼻子,生气地吼道:“可是?也许?不。不,你不能这样说话,我不需要这种模棱两可的推测,我要确切的情报,报告情报的人必须亲眼看到了什么,是到,亲眼看到!”
这时,一匹快马气喘吁吁地迎面冲来,快要撞到师长坐骑时才嘶叫着刹停下来。
列别斯基生气地抽出腰间的马鞭,扬鞭欲打:“你这傻子。疯子,你干什么?你会不会骑马?你还算是个骑兵?你……”
“等等,”切卡瑟夫伸手挡住列别斯基,“是个哥萨克。我想他不是故意地,看,他背上受伤了。”
哥萨克伏在马上。表情痛苦,苦撑着开口道:“对不起,我……我是比霍夫连侦察队的,我们在前面的林子后遭到敌人……敌人伏击,只剩我一个人回来……”
列别斯基收起马鞭,皱皱眉:“敌人?有多少敌人?”
“雾中看不清,但是……火力,火力很强,很多很多机枪和大炮同时扫射,我们一队人眨眼间就……”
哥萨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突然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滚下马来。
“来人,送他去救护马车那里。”
目送哥萨克被人抬走,列别斯基捻了捻鼻子旁上翘的八字胡尖,沉吟了好一阵,突然醒悟到什么似的,猛地转向切卡瑟夫:“不对,有问题——传令下去,停止行军,第一旅就在林子前面、大路两旁展开防御,14团在左边,16团在右边,都下马营到左边那个土坡上放列,至于机枪嘛,给14团和16团各配属一个连,剩下一个连到我这里待命。听明白了?”
“是的,听……”
话未说完,突然,前面不远处爆出一阵密集的枪炮声,继而又夹杂传来人马的混乱嘈杂声。
“该死的,还是晚了一步。”列别斯基咬咬牙,发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谁给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过几分钟,派去前面了解情况地人还没回来,倒是先头团的一股哥萨克哇哇乱叫着从师长身边冲过,手中地长矛没了影,有人甚至连步枪、马刀都丢了。
列别斯基拔出手枪,截住稍后冲来的一名哥萨克,枪口指着他脑袋:“你,还有你的弟兄们,在干什么蠢事?该死,你们宁愿被自己人枪毙也不敢面对敌人?你们还配称自己是沙皇陛下忠实的哥萨克?”
那只“通常野蛮而愚忠的家犬”这次却高高地昂起头,理直气壮地大声抗议道:“长官,要是对面是一群步兵或骑兵——总之只要是肉做的敌人,我们都只会毫不犹豫地勇往直前,甚至可以在他们面前表演马上杂耍,反正我们的长矛一定会戳穿他们的内脏,用马刀砍断他们的脖子,用子弹打进他们的屁眼!”
“那么你就该照你说地那样,像个哥萨克那样策马冲锋,而不是掉转马头,玷污你的祖上,让所有人——包括沙皇陛下——看你的笑话!”
“我会那样做的,只要您想办法把那些坦克收拾掉,我们都知道,长矛和马刀对那玩意没用,子弹打上去也只是挠挠痒,是地,我们没读过几本书,我们粗鲁,愚笨,但是我们脑子没病,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白白送死!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您可以枪毙我了。”
列别斯基眯了眯眼睛,放低枪口:“你看到了多少坦克?”
“满眼都是,他们从林子里冲出来,横冲直撞,扫射,开炮……”
列别斯基又重新瞄准了他:“多少坦克!”
那哥萨克扬起脖子:“数不清……五十,或者一百,我真地没办法数清……您枪毙我吧。”
“不,现在你给我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中国坦克会替我们惩罚你这可耻的逃兵。”列别斯基晃了晃枪口,示意他掉头。
那人只好掉转马头,拔出马刀,含泪嘶喊起来:“上帝啊,妈妈啊,他们让我用马刀砍坦克!算了,你们也不知道坦克是什么!”
喊罢,双腿一夹,策马冲向前阵……
//com//透过潜望镜的狭窄视野,钟易看到前面横着一道墙……由战马、齐膝大马靴、哥萨克皮帽或大檐帽、长矛或马刀构成的蠕动长墙
不容丝毫犹豫,顺手从炮塔内壁的待发弹挂架上取出一枚三七毫米榴弹,填弹,闭闩,身体前倾,抵住肩托,以肩力控制火炮俯仰,一手摇动炮塔方向滚轮,一手搭在发射扳机旁,通过炮尾上方的瞄准镜,肩动手摇,照准敌阵最密集处,嗒一声扣下扳机。炮管轻快地往后一缩,又缓缓往前归位,拉开炮闩,弹壳带着残烟跳进一旁的帆布收容袋中。
一分钟内重复了五或六次上述动作后,钟易抬头回到潜望镜目镜前:密集的榴弹爆光与机枪子弹曳光线交织覆盖下,那堵一度填满了视野的长墙如溃堤般崩散了,人和马的躯体跳跃、翻滚、跌倒,见证着血肉在钢铁面前的脆弱。
钟易同时拍了拍驾驶员的两肩,三短一长,示意他“缓速前进”。
钟易的座车两旁,同连的另外13部“飞狼”轻战车以交展开,炮塔不断喷射闪亮的炮焰,在他们左侧,同营的另外两个“飞狼”轻战车连外加营部排以同样的阵形缓缓开出那片稀疏平坦的针叶林——炮塔侧面都用白漆在黄绿底子上刷着1营的狼头标记。在“飞狼”的左侧,以狐爪为标记的装1旅第2营排开45“捷狐”机枪战车,这些其貌不扬4级“小玩具”理论上每分钟可吐射20万发七点九二口径步机通用子弹。
在这九十部战车身后,紧跟着第1机动步兵营的近九百名徒步士兵——平均每10名步兵掩护一部战车,九十多部骆驼式半履带装>在各自搭载的步兵班后方五十到一百公尺,随时以车载机枪支援步兵作战。并及时收容伤员、补充弹药——每部“骆驼”都仿佛一座全能的小型移动兵营。
林子后面,第1机动炮兵营地二十一门各式火炮正相继展开:第一连装备六门配有七五毫米短管榴弹炮的“火狼”自行突击炮,第二连装备六门标准的长管七五毫米野战炮,第三连装备六门一零五毫米轻榴弹炮,迫炮排装备三门一二零毫米大口径迫击炮,除采用“飞狼”战车底盘的“火狼”外,后面三种火炮都是标准的轮架牵引型,由“骆驼”半履带车拖曳机动。
放下车尾两座机械式驻地铲,高仰起粗短的炮口,只见炮身忽地向后一滑。第一连的“火狼”闷骚着打响了全营在阿尔库特河北岸的第一炮。
炮兵营之后,旅部连的两部“智狼”指挥车4两吨半“猎犬”微型战车4装甲汽车掩护着辎重营那些脆弱的卡车,机动侦察连地4“猎犬”和10部装甲汽车分成几个小队在两翼来回巡逻,机>留在5里外的渡口协助后续部队过河……
从这里到渡口之间,第1装甲军另外两个旅:第2和第3正在整理队形——他们的编制与第1旅大同小异。正面10里、纵深5公里的渡口头堡区域由第3团军的4个步兵师和1个骑兵旅保护,昨天入夜后,俄军零星的反攻与我军小规模的侦察突击从未停止过,天亮后,在某些关键阵地上还爆发了异常激烈的攻防战,但这些战斗对华军主力的渡河行动毫无影响。
渡口的那一头。阿尔库特河南岸,4甲军地三个旅外加集团军直属的一个旅正排队通过河上地三座浮桥——这些浮桥早在昨天傍晚便顺利完工。在他们后面。第3装甲军三个装备旧式战车的旅/军的骑兵和步兵支援部队混在一起——这里的三百多部战车、三千多部其他机动车、七万五千名步兵和一万八千名骑兵恐怕还要等很久才能过河。
第一装甲集团军——这一角用5000机动车辆和十万兵力打造的钢钳只是刚刚探出了一点锋利的钳尖,就迎头撞上了一整个俄国骑兵师。
战车对骑兵,在这次战争中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然而,“这一次的屠杀却注定是最惨烈最荒谬的……”
三千多俄国骑兵在惊慌之中被迫投入战斗,他们只有少量的重武器,但却不缺乏勇气,当然,前提是在督战官的逼迫下——
至少有一个团地哥萨克骑兵向当面的战车阵发起冲锋。长矛放平,马刀高举,吹着口哨,战马跑得起了风。马嘴白沫横飞,马蹄过处浮起层层尘灰,骑手们的斗篷在身后抖擞翻飞——不是在跑。更像在飞!
90部战车、900步兵,外加90多部半履带车,总共八百来支半自动步枪、一百多挺机枪、四十多门三七小炮外加若干具掷弹筒和六零小迫击炮一起开火,密集连绵的金属暴雨毫无阻碍地横扫过来,狂奔中地骑兵群仿佛被重锤击中的饼干般,瞬间分崩离析。
战马扑地倒毙,骑兵被高高地抛上天空,又重重地撞上大地——在这过程中很可能还会被一两发子弹击中。
连同团长在内,七百多人的骑兵团短短两三分钟里就被压倒性地火力彻底摧毁,一时间,华军射界范围内,“一只站立的动物都没了”。
他们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这次自杀性的冲锋为后续部队重新展开创造了机会,素质优良的骑炮兵迅速抢占阵地,放列大炮,马拉“机枪战车”跟进掩护,一团骑兵退入炮兵后面的凹地,一团退入凹地旁的灌木丛后,还有一团借着高地的掩护向华军侧后迂回。
这时,华军也依势变阵,位于第一线两端的战车连突然脱离本阵,开足马力向俄军两翼迂回包抄,原本伴随这两个连的步兵则与他们的半履带车留在林子边缘建立防线,本阵继续以最低档平推前行,同时前方指挥官通过无线电通话及时指引后方的炮兵营,将一群接一群炮弹又准又猛地砸到在刚刚布置完毕的俄军炮兵阵地上……
//com//本阵右侧迂回出击的是付亮上尉的装1连,由连部的指挥车居中领头,后面以交错双排横队展开所辖三个排:每排四部“飞狼”,排长车通常居全排右前方。
采用“飞狼”轻战车底盘的“智狼”指挥战车安装了一部陆用“顺风耳丙”型短波无线电台,可与510里内安装同型电台的单位直接喊话,使用莫尔斯电码时最大通讯距离可达15到30里。电台和第三名乘员,车体进行了大幅改造,去除了原型车上配备三七毫米速射炮和1挺气冷重机枪的梯形主炮塔,在加高的车身上重新安装了一个兼做观察塔的小型机枪塔,装备1挺50弹鼓的汉阳轻机枪,另外在机电员前方加装了一挺航向机枪——乍看起来就像是全新的一型战车。
此时,付亮就蜷缩在这样一部“智狼”指挥车内,时而向本车的无线电员和驾驶员发号施令,时而把脑袋探出炮塔四下观察,时而半个身子钻出炮塔,两手有规律地挥动小红旗向身后的3排长发信号——对战车兵来说,战场上这样做要冒极大的风险。通常,在进入敌人火力范围之后,装甲连的组织性主要靠连队成员平时的训练磨合——或者说,人品——而非连长手中的红旗。
付亮的任务是率队绕过本阵右前方的高地,迂回到敌人侧后,切断其退路,配合正面平推的本阵,犹如挥动的铁锤砸向铁砧上的鸡蛋一般,力图一举摧毁当面这股敌军。
当天第N次从炮~:|了高地地侧面,也看到了一堵狂奔中的血肉之墙——很显然,敌我双方都想到一块去了。
两支迂回部队,一方是没有步兵支援的14部战车,一方:器支援的700骑兵,彼此发现对方时相距不到400尺——400尺的平缓草坡,既适合战马驰骋,也方便战车扫射。
不容犹豫,付亮急忙钻出炮塔,手中的小红旗连连上举。迅即缩回炮塔,拍着驾驶员的肩膀要他刹车。
卷挟着泥尘与草沫,履带发出尖利的响声,1连在疾驰而来的俄国骑兵面前整队急停,3排在连部车后方2030公尺外交错横开,全连三七小炮、16挺轻重机枪迅疾开火,子弹与弹片的风暴横扫数十人马翻倒滚落——宛如秋日大树上抖落地残叶。
然而后面的骑兵没有退缩,依然高喊“乌拉”,策马疾冲。马刀在空中纷乱闪亮,马蹄踏风。马鬃飞掠,不到一分钟,骑兵的洪流就淹没了对面单薄的战车阵。
少数愤怒的骑兵用马刀砍,用长矛戳,用马枪或手枪往战车的缝隙里开火——很快被开动起来的战车旋转炮塔扫倒在地。更多的骑兵则毫不停顿地从战车之间飞驰穿行,抛下战车不管,扬鞭直趋战车后面的小树林。
树林后面集结着装1旅的炮兵营、旅部和辎重营,如果俄国骑兵冲过林子,后果将……
付亮命令无线电员接通营部。
“这里是1连,起码一个团地骑兵从我们两旁冲过。我们拦不住,向树林那边去了,我们要追过去吗?完毕。”
“什么?真的不用?你确定?完毕。”
“是,交给步兵。1连
//com//地中的单方面屠戮没有持续太久。
装1旅本队的四个装甲连很快从正面冲近了凹地前的炮兵阵地,枪炮齐发,打得俄军抱头鼠窜,先前乘半履带车跟进的两个机动步兵连趁势下车冲锋,占领阵地,缴获完好的57骑兵炮六门,机枪五挺>:炮口枪口,与四个连的六十多部战车一起,近距离扫射正被己方远程炮火洗礼的那一团下马骑兵。
与此同时,包抄到凹地后方的装1连也迅速展开队形,对准敌人的屁股突然开火,与本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毫无掩蔽的俄军骑兵只能趴在地里,眼睁睁看着心爱的战马割草般地被弹雨扫倒,后路被切断了,头上是不断爆炸的榴霰弹,前面是占领了有利地形且火力占绝对优势的战车和步兵合成部队,身边的战友一抬头就被打翻,就算死趴着不起身,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空中爆射下来的弹片打破了脑壳,流出白生生的脑浆……意志崩溃,绝望降临,白旗举起的时候,该团绝大部分马匹和过半的士兵已经横倒在血泊中。
就这样,俄军4兵师的3个团于接战后2时内全灭,师长列别斯基少将受伤被俘,剩下的那个团也正被十多部玩具似的捷狐机枪战车撵着马尾巴往阿尔尚方向追杀……
旅长袁旭准将不敢耽搁,通过无线电向各部喊话下令:
“战车1连跟随战车6连追击逃敌,充分发挥主动性,快
“2到5连以顺序行军纵队沿大路中速开进,机动步兵营、旅部、辎重营相继跟进,侦察连迅速超越到本队前方担任警戒。”
“机动步兵1连留下打扫战场。把缴获和俘虏移交后续部队,之后掩护跟上来的工兵连向旅部靠拢。”
“旅部现在开始移动……各部保持定时联络,完毕。”
……
正午时分,一份电报递到了刚刚踏上阿尔库特河北岸的许魂司令官手中。
“好家伙,一口气杀到阿尔尚了,不愧是装甲小诸葛……”
一旁的4军长邢晓强中将听到这话赶忙凑了过来。
“1旅已经到阿尔尚了?我们4军还没渡完河哪——”
许魂知道他心急,递给他一根金哈德门:“他们刚刚在林子那边打了一仗,追着追着就到阿尔尚了,35公里,飞狼开到中速也头。1军主力已经跟过去了|事……”
话音未落,浮桥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许魂皱皱眉,用望远镜看了看,又唤来一个随侍参谋,叫他去探察探察。
不多时,参谋回来报告:“2浮桥靠北岸地一段突然断开了,说是有七八部车、一百多人落水……”
许魂“哎”一声拍了拍大腿。对刑晓强摇头道:“你看,我就说了。越急越出事,一出事还不是小事!江参谋,把舟桥旅周旅长叫来!”
邢晓强手里夹着刚刚许魂给的那根金哈德门,有点手足无措:“司令官……我……”
“不是你的错,现在做你该做的事。”
邢晓强赶忙把烟夹在耳朵后面,抬手敬礼道:“是,我这就去组织部队,改从另外两条浮桥过。”
“去吧……还有,”许魂投来一股混杂着真诚信任与威严督促的目光,“天黑之前。你的军部要到阿尔尚,我就在你的军部里过夜。”
“请放心,一定为司令官选一幢最好的房子,打扫干净……”
许魂不快地摆摆手:“不用了。我睡车上,你也睡车上,作战期间任何人不得入户宿营。都睡车上,最多在车边搭帐篷睡——这个我没交代过吗?”
邢晓强双腿一并:“交代过了!属下一时……一时糊涂,今后一定坚决执行!”
“去吧。”
打发完那位比自己年长且生性滑头4军长,许魂从望远镜中看着一团骚乱的2渡场,剑眉紧锁。
“阿尔尚……阿尔尚……这只是小小地开始,关键是……120公里外的安加尔斯克,我要那座桥……”
……
伊尔库茨克。
吃完午餐,巴列耶夫司令官来到电信室,参谋长托卡列夫已经在房里了。
“有没有4兵师的消息?”
托卡列夫疲惫地摇摇头:“没有,最后一次联络是在早晨6点钟,当时列别斯基还说一切正常。对了,阿尔尚方面的电话也中断了。”
“15师也没联络上?”
“没有,电话已经断了24个小时,电台已经16小时没回应。
巴列耶夫抚着填饱了牛排红酒的大肚子,长叹了一口气:“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他们消失了,变魔术?还是故意躲着我?天知道……”
“司令官,要派飞机去阿尔尚看看吗?”
“飞机?我们还有几架?”
“谢苗诺夫队长说,有5随时可以升空。”
巴列耶夫把他沉重臃肿的躯体小心地降落在椅子上,扶着额头想了想,无力地摇头道:“不,反正也是白费劲,我不相信他们能一路无阻地飞到阿尔尚,就算他们真的飞到了,我也不相信他们能告诉我什么有用的东西,谢苗诺夫养了一群废物,不,谢苗诺夫就是那只最大的垃圾桶——”
托卡列夫托了托鼻子上地奶瓶底大圆眼睛:“那么,派装甲汽车去?纳卡西泽滚蛋之前留下了一个装甲汽车连,现在就在隔壁的警察局院子里,您只要一个电话,天黑之前他们就能赶到阿尔尚,或者午夜,或者凌晨,我们就会知道阿尔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巴列耶夫想了想,无奈地摊摊手:“好,就让他们去,但是如果他们发现了什么,比如说,敌人地一个军,或者两个军,我们又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必须立即放弃阿尔库特河防线,全军向伊尔库茨克收缩,坚守要塞周边,等待增援。”
“不会有增援了。”巴列耶夫强调。
“那么我们就要先确保后路,尤其要守住安加尔斯克,当要塞明显支撑不住的时候,我们就通过安加尔斯克,利用铁路往西撤,边撤边炸桥。从安加尔斯克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中间有差不多十座铁路桥,全部炸掉,让敌人无法利用铁路,减缓他们的推进速度,这样我们就有时间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建立一条新的防线。”
巴列耶夫眯了眯眼睛,背着手站起身来。
“安加尔斯克?恩,是啊,我们得认真考虑撤退的事了……”
//com//日,伊尔库茨克西南三千华里外,另一股装甲洪流正沙尘向北涌动……
巴尔喀什湖东端,阿克斗卡,西北方面军司令部。
方面军司令梁天河大将叼着他心爱的哈德门,目光在地图与电信室门口之间机械性地交替,桌上的宝蓝色搪瓷烟灰缸里早已塞满了烟头。
亚俄战争时梁天河任第二集团军司令,战后出任东北军区司令兼赤塔军管区司令,赤塔撤军后又出任外东北光复区军管长官,一度掌握全国一半现役兵力,却在刘云登基后主动要求调离东北军区,来到条件艰苦得多的西北军区任职,一扎就是八年。期间积极与各方协调,确立和发展了生产建设兵团体制,将少数民族人口纳入国家征兵体系,编练新军尤其是装甲部队,组织和培养技术人员参与铁路、公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利用民间资本发展地方军工相关产业……总而言之,现在这支纵横中亚的西北方面军正是梁天河一手缔造的。
几乎覆盖了整面墙的战区地图上标示着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箭头和字符,其中表示己方番号的红色字符散布在南边的卡拉库姆沙漠到北边的阿亚古兹河之间一千五百公里纵深内。
往南看,第10集团军主力自524进占中亚名城撒马尔罕之后,迅即于6初进占布哈拉城,解放了自1873年起被迫接受俄国“保护”的中亚古国布哈拉,随后又兵不血刃进占阿姆河岸的查尔朱。在查尔朱稍事整顿后,集团军司令严猛上将以一部组成希瓦支队,顺阿姆河而下,向咸海方向进军。任务是解放另一个俄国的保护国——希瓦汗国,集团军主力沿土库曼铁路穿越卡拉库姆沙漠,向波斯边境的阿什哈巴德进军,可能地话,由阿什哈巴德向西推进到里海沿岸,目的是震撼波斯,威胁高加索俄军与印度英军的大后方。
往西看,第10集团军一部扼守在锡尔河中游的克孜勒奥保护着南下集团军主力的后路;而以第24军两个师为基干的群防御着巴尔喀什湖两端及东岸,保护着北上的方面军主力集团的后路。
往北看。第2装甲集团5集团军从昨天起便沿着阿亚古兹河两岸展开,依托水运补给,向100里外的俄军铁路终点——阿亚古兹城——发起突击。在两个集团军的二十余万人、七万多头骡马和三千多部机动车辆后边,西北铁道总军地36个铁道连(每连150到200)与数万民工正分秒必争地同时铺设阿克斗卡到阿亚古兹之间的急造军用铁道和正规单线铁道——前者以维持上述两个集团军进攻新西伯利亚的作战为基准,后者则足以维持双倍兵力(也就是十二个装甲旅、十二个步兵师和十四个骑兵旅)的长期远征作战。
作为整个对俄夏季攻势的紧要一环,整编后配备六百多部装甲战车的第2甲集团军扮演着另一只“钢钳”的角色,与三千华里外的第1装甲集团军遥相呼应,仿佛那只左八荣右八耻三块金表在腰间的河蟹,两只蟹钳那么一举,还真是那么一副人挡杀人、佛挡灭佛的派头。
梁天河把手中地烟屁股摁进已经满得冒尖的烟灰缸。抄起烟盒一看,空了。
正要叫勤务兵去拿烟。冷不防一阵咳嗽,胸口突然辣辣地痛。
“妈地,吓我啊,老子是被吓大的吗……”
自言自语了一阵,还是忍住没叫勤务兵,掀开杯盖喝了几口茶,目光聚焦在手边那封被烟头烫出若干焦洞的电报上。
“装5于正午时分进入阿亚古兹城,据报车站设施未及破坏,俘获列车及物资甚多,城内外尚有零星抵抗。详情容后具报。”
30小时内装甲矛头突进100里,闪电袭占敌长期经营的边防重镇,更重要的是确保了车站设施的完好,外加虏获一批俄国列车——由于两国铁路轨距不同。帝国的大部分列车无法直接行驶在俄国铁路上,在将已有的俄国铁道改为帝国的标准轨之前,能直接利用俄国铁道的俄制列车对急速进军地装甲部队而言无疑是价值非凡。
顺利。太顺利了,顺利得……有点过头了?
梁天河仰天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这都是拜每天三五包的长年烟瘾所赐。
“过头了吗?”
眯起眼睛自问了这么一句,梁天河就看到电信室的门帘被人掀开了,睁眼一看,正是方面军参谋长严沧龙上将——一位老资格地炮兵专家,扎根西北的时间比梁天河还长,上次亚俄战争时就是西北方面军张遥前司令官的参谋长,战后前几年奉调入京,先后任陆军大学教授、教育副监、炮兵总监、总参后勤处长等职,先帝刘云驾崩后不久,于承宪元年(1911年)转任西北军区副司令兼备西北方面地对俄
“老严,有什么消息?”梁天河对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白鬓老将还是颇为尊敬的,说话间已经拉过椅子,招呼严沧龙坐下。
“阿亚古兹解决了。”严沧龙微点着头,呈上电报。
“这么快?全城平定了?”
“恩,基本平定了,战果不小啊。”
梁天河接过电报,捡着要紧字句念出声来。
“……计缴获机车二十余部,车皮六百余节,煤炭数堆,弹药粮秣及兵民箱包细软等积满站台,调车场及车站信号煤水诸装置均完好无恙,火车司机及车站工作人员俘获甚多——好,这正是我要的!”
“守军还没有被歼灭,而是被隔断在了城外,俄国兵的两腿跑不过我们战车的履带,他们来不及回到城里破坏和转移。那些火车本来是为了撤退疏散而开来的,结果成了送给我们地礼物。”严沧龙提醒兼分析道。
梁天河略有些陶醉地昂起头:“这就是装甲合成兵团的威力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严沧龙扶着椅背坐下,别有意味地眯了眯眼:“看来司令官早就料到会有这个效果,所以才坚持总攻发起前先不动阿亚古兹,就算到时要多费些功夫在空地里修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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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天河瞥了一眼桌上的烟头小山,吞吞口水忍住烟瘾,摊手道:“总攻前我们已经越过边境50公里了,前面也就们把兰萨铁路连到阿拉木图的时候,80公里也就用了一个月的准备更充分,用工更多,机械化程度更高,应该用不了那么久。
“阿克斗卡到阿亚古兹的铁路连起来之前,我们只能用马车和卡车维持两地间的运输,阿亚古兹缴获的那些火车难道还能凭空变出补给来?”
“没错,那些火车变不出补给,但是它们能节省补给,有了它们,我们地公路补给线就是100里。这路程不算长,卡车一天可以来回跑两三趟。剩下就都是火车的事。如果没有那些火车,公路补给线就要随着部队的推进无限延长下去,我们就得动用更多的马车和卡车来维持,就要损耗更多的补给,三倍?五倍?也许十倍都有——老严,我看你是明知故问吧。”
严沧龙微微一笑:“是啊,我这么问是想提醒司令官,难道敌人就不懂这个道理?明知后勤是我们的最大障碍,还要一口气往前线堆那么多列车,看起来就是故意要给我们送礼哪。”
“你刚才不还说。那些火车是为了撤退疏散而来的?”
“阿亚古兹这样的边防重镇,开战都大半年了,怎么到现在才想起疏散?至于军队的撤退……如果守军的任务是坚守待援,就应该据城扼险而守。怎能让我军轻易入城?如果任务是牵制掩护,早就该部署妥当,把全城烧光炸光才对。”
梁天河略略点头。捧起杯子又连吃了好几口茶。
“其实我也感觉太顺了,顺得有点……不自然。大本营那边还没有回应吗?”
“没有。”严沧龙回答得很干脆。
梁天河叹了口气,突然又打了个大大地哈欠,眨眨熬红的双眼,终于忍不住叫来勤务兵。
“去,拿包烟来。”
小个子勤务兵却并不买账,挺胸道:“司令官,今天您已经抽完定量了……”
“定量?”
“夫人说地,一天最多三包……”
“你听一个女人的还是听你长官的?”
“听……听长官的。”
“那还不快去——什么毛病。”
勤务兵蔫蔫地低下头,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严沧龙叫住。
“司令官,还是少抽点吧,尊夫人也是为了你的身体……”
梁天河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妇道人家,懂什么,那,你也知道,我没烟活不了,都别劝我——小梁,还愣着干什么?拿三包过来,给参谋长一包。”
赶走了勤务兵,梁天河伸伸懒腰,起身踱了几步,把脖子扭得咯咯响。
“老严啊,你知道我在烦什么。”
“我们的预备队不够,两个师太单薄了。”严沧龙一言中的。
“你说我们对面的敌人还有没有预备队呢?”
严沧龙眼皮一皱,冷笑道:“如果有,那也只能是以削弱对德战线为代价。”
“是啊,德国……他们才是对付俄国的主力啊,跟我们的北方方面军一样……”
“司令官,我们西北方面军不是后娘养地。”严沧龙说这话时,表情异常冷峻。
“我知道。”梁天河揉了揉他硕大结实的拳头,“该来的,总会来的,是我地,都给我还回来……”
//com//京师,什刹海西岸,武仁公杨正金府邸。
夜色渐浓,暑气未消,内院一幢三层洋楼的天台上,电风扇呼呼摇转,装在纱绸灯笼里的电灯泡透出略显暧昧的光色,一张由盆景奇石簇拥的栗色八仙桌旁,三位年纪在五十上下的男子正举杯对酌,高谈阔论。
坐在上首的正是这次做东的主人——现任总理大臣、预备役陆军元帅杨正金,额上皱纹虽已初具轮廓,却仍是英目俊眉,不失年轻时美男子的印象,乍看之下实在很难相信他已经五十二岁,此时正慢慢脱掉特制的金叶刺边长摆黑西服,挽起衬衫袖子,将总理应有的形象抛到了九天云外。
坐在杨正金下首的是一位光着头、身着现役陆军元帅制服的五十一岁男子,面貌文静儒雅,甚至还有点女性化,目光中却透着一股深浅莫测、似狐更似狼的慑人气势,正是今天这餐饭的主客——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宁东侯刘百良,只见他一手解开宝蓝色元帅制服的领扣,一手捏着杯子往嘴里送酒,也不过浅尝细品,颇为优雅节制。
坐在杨正金右手边的是另一位五十三岁的现役陆军元帅,国字脸,平庸无奇的相貌外加机械性的目光与动作,实在很难令人感受到所谓“领导者的魅力”,然而他的的确确是帝国武装力量的军政主管——现任国防大臣、武宪公胡克。
杨正金挽好袖子,向刘百良举杯道:“百良啊,这些天你跟遥前两个人扮黑脸扮得过瘾了吧?”
刘百良朝胡克偏了偏头,举杯笑道:“不如老胡扮的白脸过瘾啊。”
胡克微笑不语,只顾低头夹菜。
杨正金吞下一小口二锅头。咋咋嘴:“怎么,想换过来?”
刘百良转着手中的描金小酒杯,摇头笑道:“现在想换也来不及了吧?再说我都习惯这个角色了,每次看到我们可爱的女皇陛下那种隐忍待发的眼神,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怜香惜玉地心情……”
“那只是层躯壳。”杨正金淡淡地打断他。
刘百良嘴角一撇:“我知道。”
“听说你问过何新关于长生不老的事?”
“具体来说,是永葆青春的事。”
杨正金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下巴,左手提起酒壶给刘百良斟满。
“结论呢?”
“说不准,药物,激素什么的,何新的专业本来就跟这个没关系。也就随便说说。”
面对刘云生前钦定的军方接班人、当前未来人集团军部系统中的真正领袖,刘百良不敢也不必有所隐瞒。
杨正金随便吃了口菜,转向胡克:“老胡,你怎么看?”
胡克缓缓抬起头,毫无感情地开口道:“或许,先帝比我们更清楚这件事。”
刘百良微微皱眉:“你是说,先帝选她为皇储正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去先帝陵前一问便知。”
“这玩笑一点都好不好笑……”
杨正金拍拍手,示意二人听他说话。
“女皇是我跟文官那边协商好了,一起捧上去的,当时的确是考虑到了先帝地倾向。但更多地还是出于能力与个人条件的认可,能力就不用说了。身份跟我们相近,都是穿越过来的,年纪也合适——总比当时那几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合适,还有就是个人的意愿……总之,当时没有比她更好的选择。”
“现在呢?”刘百良别有意味地支起下巴。
“你有什么不满?”
“没有不满,只是有一些疑惑。”
杨正金嗤鼻一笑:“胡思乱想,小心脑子撑爆。”
刘百良仰了仰脖子:“那就让它撑爆吧,总比被子弹打爆好。”
“这叫杯弓蛇影,还是惊弓之鸟?”杨正金问。
“这叫主弱臣乱。”胡克插话道。
杨正金抱起双臂,点头叹道:“是啊。主弱臣乱……先帝在的时候,你们的脑子撑爆过吗?”
“此一时彼一时,集团的元老制、领袖立宪制,这原本也是女皇自己提出来的啊。这些年来都照着既定制度转,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现在她又在那里收拢人心。构建势力,当我们这帮老臣是瞎子?”
“军部寡头与官僚寡头地联合专政。”胡克没头没脑地又冒出一句。
刘百良不满地睁大眼:“老胡,你怎么也这么说?”
“有错吗?”
刘百良重重地“嗨”了一声,举杯一饮而尽,摆手道:“没错,就是寡头专政,那又怎样?国民素质还那么低,考虑不了大局,又容易被极端思想煽动,不让我们统制引导怎么行?难道女皇独裁就比我们寡头专政更好?女皇还年轻嘛,如果她真的是长生不老,那就应该继续等,等我们都死光,到时候她再出来干她地,谁也没意见啊?”
“就算我们都死光,集团的既定政策,或者说,我们军部的既定政策也要继续下去,谁也不能有所妨碍,包括领袖。”杨正金冷冷道。
刘百良略显激动地点点头:“是啊,一统地球的中华大帝国,这个终极目标一定要实现,就算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
“我们一定活不到那个时候。”胡克无情打击道。“但是如果这次战争达到了既定目标,我们中的某些人也许能活到大幕再开的那一刻。”
“最终目标的达成,要靠我们的下一代。”杨正金补充道。
“我们的下一代终于也上战场磨练了啊……”说到这里,刘百良不由想念起远在南方前线的长子刘青山,不知不觉连饮了两大杯。
随着刘百良这句话,酒桌旁安静了好一阵——杨正金和胡克地长子也都上了前线。
一口气吞下整杯酒,杨正金长长地哈口气,首先打破了令人不安的沉寂:“我说的下一代,不是指我们的子女,而是我们这个执政集团地下一代,集团要改革,要换血,要从穿越者集团向吸收全帝国顶级精英的新型执政集团演变,绝不能变成穿越者子女主导的八旗子弟、太子党集团,这一点一定要搞清楚!”
//com//克淡淡一笑:“选贤不惟亲,选贤不避亲,真是龙凤妨?蝼蚁扮龙凤,自己还不先烧死?”
刘百良一拍大腿:“老胡的话我爱听。”
“张志高他们恐怕不能认同这一点。”杨正金提醒道。
刘百良嗤鼻道:“无聊的政治洁癣,在野时诅咒太子党当道,人之常情,在位时提拔亲友部下,同样是人之常情,真有才的,何必刻意忌讳?既然是聚集全国顶级精英的集团,硬要放个白痴无能进来,还不三下两下给挤没了?”
“得定个标准,立个程序,我说我那几个儿子全是顶级精英,你们让不让进?”听起来,杨正金对刘百良的观点还是颇有保留的。
“标准怎么定,程序如何运转,不是我们三个人决定得了的,看来要召集全体大会了。”胡克提议。
刘百良皱皱眉:“全体大会?按全体大会的程序来,最终决定权就在女皇手里了,她现在明显瞧我们不顺眼,干嘛还给她长脸?”
“她现在只是瞧你这黑脸不顺眼。”胡克笑道。
刘百良冷笑一声:“摊牌的那一天也不远了吧。”
“女皇为什么不可以建立自己的势力?”
听到胡克突然这么问,刘百良睁大眼睛,呆呆地上下打量对方:“你想说什么?”
“任何不甘心身居傀儡的领袖都有建立自己专属势力的意愿,如果我们只想要个提线木偶,一开始就不应该推她上来,随便挑个小屁孩都比她合适。先帝如果没有自己的一层层专属势力,只是一味依赖诸侯大老的忠诚。他能活多久?”
刘百良拧着眉心,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小半杯,摸了摸头,一口吞下。
“如果她建立专属势力的目地是排挤我们甚至危害我们,又当如何?”
“如果只是为了自保呢?同样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你觉得女皇会天真的以为,我们的忠诚能自然而然从先帝那里转移到她身上?”
“老胡,注意你的立场!”刘百良不客气地抬高了嗓门。
胡克毫不动容,一如既往地沉稳应答:“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担心她会害我们。她怎么就不会担心我们玩废立呢?就说暂时跟我们联合的文官那边,还不是老早就担心我们以武干政,以军代政?光兴元年、末年,还真出了两次大兵变,死了那么多老同志,触目惊心啊。君臣之间、臣臣之间互相猜疑防范,谁也不信谁,谁也不服谁,迟早还会出大事。”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睁眼瞎?”刘百良有些着急了。
胡克没有回答。却把目光转向了杨正金。
杨正金双手握在桌上,摇头叹道:“我们得知道女皇到底在想什么。女皇也肯定想了解我们的真意,可是人心隔肚皮啊,我们怎么知道女皇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女皇又如何确定我们不会放烟幕弹?而事实上我们这些天还真是在玩着花样测试她……”
刘百良不耐烦地摆摆手:“搞这么麻烦,干脆换个木偶上来,谁也不用猜谁……”
胡克冷冷一笑:“你想造反?”
刘百良不以为然:“废立而已,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先例……”
“没有任何过错的主君,你拿什么理由来废?打破规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这里哪个人都承担不起。”
刘百良挠着头想了想,又冒出个新主意:“那就把现在地试探动作策略化。改成引蛇出洞,让她自己掉进陷阱里?”
“这是玩火,搞不好又是一次血洗京师,不要忘了。女皇手里还有虎豹营、鹰狼队,特遣队事件中搞到的单兵机甲也保管在她那里,硬来的话还说不准谁能笑到最后。”胡克毫无开玩笑的心情与表情。
刘百良又是一拍大腿:“看看。看看,刚才还说女皇害怕啊,要自保啊,现在又说不知道谁笑到最后,老胡,你的立场,立场啊。”
胡克冷笑道:“你可以去先帝陵前问问,为什么把虎豹鹰狼连同单兵机甲都给了女皇个人,而不是由我们五元老代管?人心隔肚皮,先帝比谁都明白,早就设计好了,十年二十年内,谁都别想轻举妄动,谁乱动谁玩完。没错,女皇也许可以先动手搞掉我们,可她能一口气铲光我们一手培植出来的军官团吗?擅杀元老,文官们会支持她吗?军部文官都不鸟她,她靠什么来维持这个庞大的帝国?没有集团的力量,她就是一只断了翅膀的凤凰,只能乖乖趴在新华宫里,听四面楚歌听到发疯。”
刘百良唉了一声,扭头赌气道:“看又看不爽,猜又猜不透,动又动不得,如何是好?”
三人沉默许久,杨正金揉乱了头发,缓缓开口道:“我们需要一个中介,双方都能真诚以待的中介……”
“谁?”刘百良迫不及待地抢问。
“如果双方都需要,这个人一定会出现……”杨正金喃喃道,仿佛在向神佛念咒祈愿。
“铃——”
天台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地电铃声,杨正金长吐了口酒气,离席去接电话,听了两句便挂机回座。
“回大本营,有紧急军情。”
……
新华宫,承宪厅三楼总参专用会议室。
总参情报处长苏蒙新少将正向连夜赶来开会的几位军政首脑报告情况。
“新接德国方面急报,侦明协约军军将于月底至7月初之间强行登陆荷兰,德军将不得不截留原计划派往对俄战场之后续兵力,以抢先解决荷兰问题……”
刘百良听罢连连皱眉:“荷兰?他们终于不能容忍荷兰脚踩两只船了啊……”
原来荷兰虽然早已对华宣战,却一直不敢向中国地事实盟友、近在身边的德国宣战,也不许协约军利用荷兰领土对德作战,此间还频繁通过中立国与中德秘密谈判,惟恐本土变为战场。由于德国皇室与荷兰皇室一向交好,德国总参又确定了与奥、中、土联手先解决俄国的总战略,担心进攻荷兰会使英法有机会开辟新战场,把原定用于进攻俄国的兵力牵制在荷兰,也暂时默许了荷兰的“中立”。
然而,如果这次协约军强行登陆荷兰成功,就会在西线德军背后锲进一个钉子,以此为基地,向西可打击比利时前线德军的背后,向南可截断法国前线德军的补给线,向东可进军德国腹地,德军整个西线防御体很可能就此彻底瓦解——当然,前提是协约军拥有足够强大的机动兵力。
//com//德国人有没有说,要截留多少兵力先解决荷兰?”胡
“没有,据作战处估计,最低限度需要动用十二个师,考虑到英军可能会提前行动,最终截留的兵力应该在十八到二十四个师之间。”
“也没说多久可以解决?”刘百良问。
“是的,没说,情报部估计,视协约军行动时间、投入兵力以及荷兰军反应的差别,作战持续的时间应在三星期到三个月之间。”
“德军西线有没有可能就此瓦解?”
“综合现有的情报来看,可能性很小,除非敌人在哪里隐藏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强大预备队……”
刘百良听到这里便转向作战处长苏三岭中将:“作战处评估了没有?这会对德奥的俄国战线造成多大程度的影响?”
“暂时影响不大。”
“暂时?”
苏三岭胸有成竹道:“最近东欧战场的俄军主动实施了一系列漂亮的大踏步后撤,消除了容易遭到夹击的突出部,退守到一条更有利于防御的战线上,同时有步骤有计划地运走物资、烧毁村镇、破坏桥梁和铁路设施,造成大片无人区、焦土区。完全依靠铁路-骡马运输体系的德奥军在修复交通设施、储备包括骡马食料在内的足够物资之前,一时间也无力发动新的攻势。总体来看,即便没有荷兰问题的干扰,德奥军对俄国的下一次总攻击也要到8以后才有可能展开。”
刘百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转向苏蒙新:“我们送过去的战车连同配套的机动车图纸,德国人有好好利用吗?”
“已经开始量产飞狼轻战车和捷狐机枪战车,据说骆驼半履带车的生产也提上了日程,法金汉参谋总长对帝国地装甲合成兵团很感兴趣。希望我们派人过去教授指导,条件允许的话,还希望派观察员和留学生过来……”
“跟法金汉说,我们派教官过去,他们的人过来观察学习,都没问题,关键是怎么去,怎么来,船运还是空运,直通还是转中立国。商量商量,确定一下,这件事要放在心上,有进展随时跟我汇报。”
“是——”
“荷兰问题,迟早得解决,不过这都是德国人的事,我们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胡克跟进道。
刘百良捏了捏太阳穴,微微叹口气:“继续我们当前的作战就等于是在帮德国人了——苏处长,下面还有吗?”
苏蒙新捧着文件夹点点头:“是,据东欧局急报。俄军正从东欧战线上抽调机动兵力,并大量调用后方物资储备。这些部队和物资的流向很有可能是西伯利亚方面——另,俄军作战序列中新近出现了一个后乌拉尔方面军,司令官已确定为曾在去年加里西亚战役中崭露头角的勃鲁西洛夫将军……”
“勃鲁西洛夫?”
听到这个名字,刘百良与杨正金、胡克彼此对视了几眼,熟悉另一时空一战史的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勃鲁西洛夫究竟是何方神圣。
根据另一时空史书记载,A-勃鲁西洛夫开战时任俄军西南方面军第8团军司令,以作战积极主动闻名,所部在一九一四年的加里西亚战役中表现突出,在俄军全面败退的一九一五年战局中。勃鲁西洛夫多次率部发动大胆有力地反突击,成功掩护友军撤退,并屡屡重创当面的奥军部队。
一九一六年,声名鹊起的勃鲁西洛夫升任西南方面军司令官。是逢德军主力西移。发动了企图“令法国流干最后一滴血”的凡尔登战役,为牵制德军,改善凡尔登地域的法军态势。俄国于当年3以北方方面军和西方方面军发动纳罗奇湖战役,牵制了德军部分预备队。到当年5月,由于意大利军在特兰提诺地域被奥匈军队重创,为改善意大利的态势,应意军统帅部的直接要求,俄国大本营命令勃鲁西洛夫的西南方面军对当面的奥匈军发动进攻。经过精心准备的进攻一开始就取得了巨大胜利,方面军在头三天内便从主要突击方向上打开了一个正面宽七十到八十公里、纵深二十五到三十五公里地缺口,随着后续部队的不断投入,奥军战线彻底崩溃,到7月下旬战役结束时,奥军伤亡被俘达一百五十万人,损失大量武器物资,富饶地加里西亚省得而复失,俄军损失不过五十万人。为了阻挡俄军的攻势,德奥军还被迫从法国也意大利战线抽调来三十多个师,从而改善了法军和意军的态势。这便是一战史上赫赫有名的的“勃鲁西洛夫攻势”——由此一战,奥匈一蹶不振,直到战败投降,再也没能缓过气来,另外,受此影响,夹在奥匈与俄国之间的罗马尼亚于当年8投向了协约国阵营,一时间,同盟国在东线面临空前危机。
勃鲁西洛夫在战后的回忆录中豪气万丈地写道:“……西南方面军的进攻已超过1916年春季对它寄予的一任务:拯救意大利免于覆灭,使其摆脱战争,此外,还改善了英法战线上英、法军队地态势,使罗马尼亚站在我们一边并打乱了奥、德这一年的全部计划和意图……”
虽然上述评语免不了稍许自吹自擂的成分,“勃鲁西洛夫攻势”却着实是军事学术上的卓越成果,它对筑垒正面地宽正面、大纵深突击虽然局限于物质装备的落后(比如说,主要依靠骑兵而不是机械化合成兵团实施纵深突击),却是当时最成功的作战样式之一(当然,也不能不考虑到其当面奥匈军地腐朽与虚弱)。后世的苏联军事专家在制订突破筑垒地域的理论时,也曾广泛地利用这一战役的经验,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得以具体的体现和进一步发展。
没错,应该就是这个勃鲁西洛夫!
荷兰问题,俄军东调,后贝加尔方面军,勃鲁西洛夫,这之间的联系究竟是……
“看来毛子要给我们一些惊喜啊。”
刘百良心想,环顾众人,淡淡问道:“诸位有什么想法?”
//com//毛子从东欧战线最大限度能挤出多少机动兵力?”胡句。
“最多20个师,不过,这些部队连同所需的作战物资能/|西伯利亚还是个问题。”苏蒙新脱口答道。
“怎么说?”
“根据我们派去破坏俄国铁路交通的特工回报,与其特意破坏,不如顺其自然,任由腐败僵化的俄国官僚掌控俄国的铁路系统,效果反倒更好。”
“哦?”胡克乍一听还不大相信。
面对长官的质疑,苏蒙新毫不在意,坦然继续道:“开战以来,俄国官僚已经成为他们国内交通的最大破坏者,贪污、渎职本是俄国官僚习以为常之事,在上次亚俄战争中就已显示出相当破坏力,这一次,决定国运的总体战更是成十倍、百倍地放大了这种破坏力。从最近多名互不隶属的特工提交的报告中,可以印证以下情形:俄国国内铁路系统已陷入空前混乱中,后方许多车站堆积了大量物资,前线却粮弹匮乏,许多幽灵列车满载物资在铁路网中来回漂流,直到运载的生鲜物资腐烂也找不到地方卸载。另外,激进的民族分子、革命分子以及败逃的士兵甚至土匪对铁路系统展开了自发或有组织的破坏和抢劫,遭到残酷压榨的各地铁路工人纷纷举行罢工,一些曾经在一九零五年革命中大出风头的交通枢纽城镇,现在又再度掀起了各种反对沙皇体制和现行战争政策的活动……总之,俄军就算暂时能从东欧战线挤出一些机动部队,想要通过一团浆糊的国内铁路系统抵达西伯利亚战线也并非易事。”
“狗急了也要跳墙,千万不能小看了毛子的犟脾气。尤其这次还派来个勃鲁西洛夫……”胡克这句话显然是专门说给他未来人同志们听的。
“玩这么多动作,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刘百良转向作战处长苏三岭。
“一、防御西伯利亚;二、防御土耳其斯坦;三、反攻西伯利亚;四、反攻土耳其斯坦。”
“你地判断?”
“在更多的情报汇总之前,无法准确判断,但就东欧战场的形势来看,俄军这次调兵应该是要反攻,如果调出的兵被拖死在对华战场,无法及时返回东欧战场,德奥一缓过气来,俄国的东欧核心地带就危险了。”
“这么看来,那位沙皇陛下在跟我们玩色子、赌大小?”
“正是如此。”
刘百良捻了捻略微掺白的胡渣。嘴角稍稍流露猫科动物发现猎物时的兴奋。
“西伯利亚还是土耳其斯坦……我伟大的勃鲁西洛夫?”
“我看现在西北方面军还是太弱了,梁司令官已经多次来电催要援兵了。”陆军参谋长张遥前恰到好处地提醒道。
“你是想说,毛子会对西北方面军下手?”
“很有可能,就情报处的说法,俄国铁路系统现在很乱,这样一来军队和物资的运输距离就应该越近越好,手上真有支机动部队地话,与其横穿大半个东欧外加大半个西伯利亚去援救迟早要放弃的贝加尔方面,不如选择相对较近的土耳其斯坦下手,来得现实一些。西北方面军现在分成南北两个集团。南集团第10集团军十余万人孤军深入,北集团两个集团军二十万人也正在实施缺乏侧翼掩护的钻突作战。除去负责掩护巴尔喀什方面的两个师,方面军直接掌握的预备队只剩下两个师。如果俄国统帅部了解到这一点,手上又正好能抽出相当数量的预备队,想要赌一把,抓住其中一个集团吃掉,或是各个击破,彻底打垮西北方面军,籍此打破我军总体平衡,打乱我方战略计划,以改善整个对华战线的态势——这一点都不奇怪。”
“照你说。毛子真要对西北方面军下手,会先吃那个集团?”
张遥前想了想,起身走到地图架前,拉动吊绳。放下一张巨幅西北战区作战地图,拾起架前半人多长的教鞭指点起来。
“就交通线来看,毛子要对付我们西北方面军。有六条线。”
“最南是通过里海水运,从克拉斯诺沃茨克上岸,往阿什哈巴德、查尔朱、布哈拉方面推进,从正面攻打我第10集团军。”
“其次是利用顿河-伏尔加河水运系统,走察里津拉乌路线,经咸海南岸,沿阿姆河进入希瓦和布哈拉汗国地界,从侧面压迫第10集团军。”
“再次是走萨马拉-奥伦堡-埃克托别路线,向东南经咸海北岸,沿锡尔河向希姆肯特、塔什干进逼,包抄第10集团军后路。”
“再有是从阿克托别折向东,绕个半圈,走奥尔斯克-阿斯塔纳(即另一时空哈萨克斯坦首都)-卡拉干达-巴尔喀什路线,进逼方面军交通枢纽阿克斗卡,同时抄击我南北两集团的后路。”
“还有就是从阿斯塔纳折向东,走克列库-巴尔瑙集团。”
“最后就是通过车里雅宾斯克-库尔干-鄂木斯克-新西伯利亚路线,集结于内线,伺机截击北上地西北方面军主力或西进的西北方方面军主力。”
刘百良皱皱眉:“可用地选择还挺多的……”
“任何一条路线都有可能被利用,如果由我决定,我会同时使用所有的路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借以掩盖己方的真实意图。”
“不愧是饮马巴尔喀什的张大将军……”苏蒙新在旁赞叹道,这应该不算是拍马屁——作为先帝近侍,今上亲信之一,他没有必要也没有动机向女皇之外的任何人摇尾巴。
张遥前面无表情地撇了苏蒙新一眼,手中的教鞭重重地点在地图右上角:“不过,就我个人的直觉,敌人最有可能会对西北方面军的北集团下手,具体来说,就是把北集团一部或主力引诱到这里——巴尔瑙尔周围,再聚以重兵围歼之。”
“直觉……巴尔瑙尔……”
刘百良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起身走近地图架,随手抄起一个放大镜,掂起脚尖仔细察看起地图右上角的细节来。
半根烟地功夫,刘百良放下放大镜,严肃地盯住张遥前:“我不要直觉,我要理由。”
//com//入夜,安加尔斯克上空两千公尺,六个长达两百多公尺、直径三十多公尺的雪茄形巨大黑影正悄然下降。
梁根生倚着飞艇舱门,默然注视着脚下黑茫茫的大地。
这时陆航特务九联队开战以来的第三次任务——还是夺桥。
第一次是夏威夷的美国桥,第二次是马来亚的英国侨,这次,是西伯利亚的俄国桥。
有什么不同?
没有特务联队夺不下的桥,保有这样的自信就可以了吗?
硬要说有一点点不同,也许就是最后两艘飞艇肚子下挂着的六个铁疙瘩了。
总共两部飞狼轻战车和四部捷狐机枪战车,破天荒地,空降部队居然也配备了装甲战车!
梁根生充满了自信。
这次出击的兵力包括四个特务中队、一个装甲中队、两个七五步兵炮小队和两个八零迫击炮小队,连同包括联队长在内的八人联队部,总共三百七十二名官兵,搭乘六艘STG-5T“龙云特”型特务飞艇,目标是安加尔斯克西北数公里外的铁路桥。
给那位女飞行员的信已经寄出去了,随信附送了一张皇家燕京队夺取去年联赛冠军时的签名合影,她说她很想要,不知道收到了没有,满意不满意……
不是一个时空的人又怎样?一见钟情又怎样?就像当初选择了留在这里而不是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需要那种认真、确凿的理由吗?
决定了就去做,做了就别后悔,这便是梁根生的风格。
就算自己下一秒死去,也绝不要上一秒还留存一丝遗憾。
抬腕看了眼荧光表。距预定降下时间还有30分钟,从战术背心地前胸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嘴里,默默复习起出发前从集团电脑里搜集来的截至另一时空21世纪初的西伯利亚史地资料来。
21世纪广义地理概念中的西伯利亚,系指西起乌拉尔山洋,北接北冰洋,南抵哈萨克斯坦、中国、蒙古、朝鲜国境,全部属于俄罗斯的广阔地域,由西至东七千多公里,南北最宽三千五百公里。面积达一千二百七十六万平方公里,占21世纪初俄罗斯国土总之七十四多!
这一广阔的地区被称为取之不尽的资源宝库。俄罗斯科学家、作家罗蒙诺索夫曾经说过:“俄罗斯的强大在于西伯利亚的富饶。”
根据勘查材料粗略地估算,西伯利亚地区蕴藏地资源接近原苏联全部资源的三分之二!西伯利亚和远东的能源储量占全世界蕴藏量的三分之一以上!其中煤的蕴藏量占三分之二!天然气占三分之一!石油占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西伯利亚地区有大片待开发的肥沃的黑土、褐土土地;著名的西伯利亚森林覆盖了西伯利亚地区的辽阔地域,其木材蓄积量占原苏联的四分之三以上!星罗棋布地大小湖泊以及数以千计的大小河流使西伯利亚地区拥有大量地水力资源。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的淡水储备量达到了236万立方公里,占全世界淡水储量的约20%,占原苏联淡水储量的80%以上!西伯利亚是原苏联最大的淡水鱼产区i量占原苏联总产量的四分之一以上。
西伯利亚地区的金属矿和非金属矿十分丰富,这里几乎拥有世界上已经发现的一切矿物资源。铁、铜、铝、锡、、铅、、、等有色金属矿,金、银等贵金属矿,钨、、等稀有金属矿。云母、石棉、萤石、石墨、滑石等非金属矿,以及盐、磷灰石、磷石等天然化学原料矿产资源的储量都十分可观。其中。铁、铜、铝、锡地储量尤为丰富,仅铁矿储量就超过100吨!贵金属方面,鄂霍次克海沿岸的马加丹州是俄罗斯最重要的黄金产区,也是世界最大的黄金产地之一,勒拿河下游地雅库特地区曾出产原苏联百分十五的黄金。
西伯利亚,欧亚非世界岛的聚宝盆!前苏联红色帝国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超级原料仓库!在那个时空,它属于沙皇俄国与苏联帝国的继承者——俄罗斯联邦。
追根溯源,在16世纪末以前,西伯利亚地区还不是俄国一时期,俄罗斯刚刚形成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其领土面积仅为平方公里,地处东北欧一角,与西伯利亚相距遥远。从16世纪中叶沙皇伊凡四世执政以来,俄国才开始向东方扩张。逐步吞并了西伯利亚与远东的大片领土,将疆域扩展到太平洋岸边。在沙俄向东方扩张的过程中,首先遇到的障碍是与俄国毗邻的西伯利亚汗国——从原来俄国所臣服的金帐汗国(钦察汗国)所分裂出的四大汗国之一(另外三个汗国是:喀山汗国、克里米亚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与西伯利亚汗国的命运相同,它们在16到18世纪之间相继被
1556年,沙皇授权与西伯利亚汗国=家族对付西伯利亚汗国。1574年,沙皇再次下令,准许斯特罗甘诺夫族在乌拉尔山东侧——鄂毕河及其支流图拉河、托博尔河和额尔齐斯河等地建城募兵,就此俄国将其势力直接扩张到西伯利亚汗国境内。斯特罗甘诺家族秉承沙皇旨意,多次进犯西伯利亚汗国。1579年,斯特罗诺夫家族派人与曾被沙皇处以重刑的哥萨克首领叶尔马克联系,鼓动他入伙,去征服西伯利亚汗国,为沙皇拓殖疆土效劳。1581准备后。叶尔马克率领840去征讨西伯利亚。
沙俄军队沿水路前进,经过楚索瓦亚河,翻越乌拉尔山,跨越谢列布良卡河、塔吉尔河、图拉河、托博尔河,最后侵入额尔齐斯河。年10月
了西伯利亚汗国首都卡什勒克。叶尔马克一伙为俄战功。沙皇政府决定赦免叶尔马克等人,表彰他们的行动并颁发了大量薪饷。之后西伯利亚汗国残余的各方势力一直坚持抵抗了20多年。年,俄军击溃了西伯利亚汗国最后地抵抗力量。汗王库楚姆不久身亡,至此,沙俄最后征服了西伯利亚汗国。其侵略势力越过了乌拉尔山。叶尔马克的远征揭开了俄国向西伯利亚大规模扩张的序幕,到17纪到40年代,沙俄的侵略势力已经跨越了叶尼塞河,到达勒拿)半岛和鄂霍次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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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俄征服了西伯利亚汗国以后,派遣重兵,兴建城堡,把持军事据点,以巩固新占领的地区。并以这些据点为大本营进一步染指巴拉宾大草原。沙俄为占领鄂毕河中下游地区,还挥师北上。相继灭了彼雷姆酋长国和叶潘恰酋长国,在这里建立了彼雷姆城和图林斯克城。乌拉尔山脉北部和鄂毕河下游地区,俄国历史上称之为“尤格拉”和“伯绍拉”地区。这里长期居住着萨莫耶德人、汉特人和楚德人等,他们的水产业和毛皮业非常出名,俄国人对这里的财富觊觎已久。沙俄灭掉西伯利亚汗国后,为彻底征服鄂毕河下游地区铺平了道路。1593年,战胜汉特人以后,沙俄在汉特人苏格穆特瓦什城的旧址上,建立了别列佐夫城,并以此为根据地继续向塔兹河流域进军。于1601年在塔兹河下流立了曼加结亚城,这标志着俄国已基本上占领了鄂毕河下游地区。与此同时,沙俄又加紧了向鄂毕河上游的推进,于托木河口建立了托木斯克城。在这一带。俄军又同当地蒙古和吉尔吉斯等民族发生了激烈斗争,并开始逼进中国西北边疆。
从17世纪初,沙俄又继续东扩。在20年代占领了叶尼塞河地区。沙俄东进主要是靠着西伯利亚的长川巨流,沿着纵横交错地大河小溪,从一条流驶入另一条河。在两条相近的水、河流中间的地带,俄国人称之为“连水旱路”。冬季则可涉冰而行。“连水旱路”可以缩短许多路程。到17世纪30年代初,俄国人已经占据了叶尼塞河中、下游和上游分地区。
在哥萨克的殖民过程中,已经探听到了有关勒拿河的消息,并获得了一些前往勒拿河的路线资料。沙俄政府在占领了西伯利亚的两大水系之后,还想占领第三大水系勒拿河。于是,他们从北方的曼加结亚和南方的叶尼塞斯克两地同时派兵前去占据勒拿河。哥萨克军队主要是通过下通古斯卡河的北路、上通古斯卡河地南路和古代埃文基人(即通古斯人)所经常使用的古道,沿连水旱路,越过大小众多河流来到勒拿河流域地。他们沿河上下掠夺财物,建立据点。先后建立了中维柳伊斯克、下维柳伊斯克和上维柳伊斯克。1638年,俄国政府下令成立雅库克总督府,把勒拿河地区大片土地并入俄国版图。此后雅库茨克成了沙俄进一步向东北亚地区远征的指挥中心。
东北亚的地理条件更为复杂,除了高山纵横、河流密布外,还濒临北冰洋和鄂霍次克海。从17世纪30年代末,俄国哥萨克开始了向东北~的远征。他们主要是从勒拿河口入北冰洋走海路、利用勒拿河及其支流或走旱路到达东北亚各地、或者是通过几条不同的路线到达鄂霍次克海。在逐步向东推进的过程中,沙俄殖民主义在这一地区建立了不少城堡和冬营地。至17世纪50-60年代,哥萨克的足/接着,他们开始向堪察加半岛挺进。到1711年,整个堪察加半岛被征服,并入俄国版图。俄国在占领了东北亚和堪察加半岛以后,又加紧了向北太平洋的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岛挺进。
在俄国向西伯利亚与远东的扩张过程中,也把扩张触角伸到了贝加尔湖和黑龙江地区。17世纪30年代40年代,俄茨克为中心。分别从西部和北部两个方向入侵贝加尔湖地区。哥萨克在安加拉河流域建立了巴拉干斯克(1654)和伊尔库茨克(在勒拿河上游建立了维尔霍连斯克(1642)。哥萨克建立了上安加尔斯克(1647年)和:年又建立了巴翁托夫斯克堡。这样,俄国军队大体上从北部用据点包围了贝加尔湖,为进一步南下和东进打下了基础。
从贝加尔湖南岸,俄国军队一路南下直逼中国的蒙古地区,一直东进抵达黑龙江上游地石勒喀河,进而入侵黑龙江。俄国人在向东、向南地道路上,择水陆要冲建若干城镇堡。例如,1658(尼布楚)。165865楞1666:|动,以及与中国的通商交往起到了重要作用。
17世40-50代,沙俄入侵黑龙江流域。1643哥萨克波雅尔科夫走勒拿河支流阿尔丹河,再沿乌楚尔河流进入纽约姆卡河,然后翻越外兴安岭,走连山陆路,最后进入黑龙江支流精奇里江(结雅河)。另一条路线是,从奥廖克马河起。沿其支流图吉尔河到达黑龙江。哈巴罗夫远征黑龙江走地就是这条路。为了加强管理,1656年俄政府在奥廖马河口设立了奥廖克明斯克堡。
俄国征服了辽阔的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随即建立了行政、军事机构加以控制,实施殖民统治。一开始,整个西伯利亚由中央派遣的西伯利亚总督府管理,是当时俄八大总督府之一,下设州、边疆省、边疆区等军政合一地统治机构,后西伯利亚总督府又分为东西伯利亚总督区和西西伯利亚总督区,至近代逐步演变为东西伯利亚(首府伊尔库茨克)、阿穆
(首府伯力,后改为海参崴)、草原(首府鄂木斯克克(首府托木斯克)四大总督区。
19世纪中叶以后,沙俄向北大平洋扩张的过程中,以武向中国的东北地区和西北地区进犯。他们趁清政府衰败之际,强迫清王朝签订了《中俄>:记》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从中国抢占了大约154括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乌苏里江以东至海的大片领土。至此。俄国东部地区地范围最后确定,成为21世界俄西伯利亚与远划……
“联队长,艇长要我通知你。看到接应的灯光信号了,五分钟后放锚。”
思绪被传令兵的话打断,梁根生机械性地应了句“知道了”,起身回到舱内。
“弟兄们。”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充满雄性的、扩张性的力量。
所有人都站起身,期待着他接下来的演讲。
“我们脚下这艘飞艇,是谁造的?”
“中国人!”
“飞艇下面这片大地,是属于谁的?”
“中国人地!”
“飞艇上面这片天空,天空外面的宇宙,是属于谁地!”
“中国人的,中国人的!都是中国人的!”
“中华帝国——万岁!”
“万岁!!!”
山呼海啸,热血沸腾,这正是梁根生想要的,想沉溺的,想融化的……
……
阿尔尚,第一装甲集团军前方指挥所。
“智豹”装甲指挥车宽敞的后舱内,集团军司令官许魂正抱着他那把形影不离的唐刀,倚在舱壁旁打盹。
“邢军长求见。”隔着支在舱门外的帆布帘子,传来卫兵不情愿地报告声。
许魂揉着眼睛坐起身:“快请。”
门帘掀开了,弯腰钻进来的高大男子正是装甲第四军军长邢晓强中将。
见许魂还是睡眼朦胧的模样,邢晓强不安地摘帽道:“司令官,打扰您休息了……”
许魂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别管这个了,知道我为什么半夜叫你来?”
邢晓强想了想:“要我4提前出发?”
许魂摇摇头。拄着刀往前趋了趋身:“你们不去安加尔斯克了。”
“那……”
“六小时前,集团军直辖侦察队在此地以东10公里外遭装甲汽车部队,这个你知道了吧?”
“是。”
“俘虏的审问结果出来了,这支部队是从伊尔库茨克要塞来地,奉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司令巴列耶夫之命,前来探察阿尔尚以及步兵骑兵4地情况。
“阿尔尚已被我军占领,那两个师也算是全灭了吧。”
“没错,”许魂双手握紧刀柄,“我想巴列耶夫司令现在应该也确认了这个情况。”
“没能全歼敌人?”
“根据俘虏的交代,确认逃脱了半数敌车。我们侦察队本身又有两名重要地军官失踪,到现在还没归队。”
“就算被俘,帝国军人必定宁死不屈。”
“不需要他们开口,看到他们的军衔就足够了,那个巴列耶夫可不是蠢蛋,他可是差一点就把乌兰乌德的死局救活了。”
巴列耶夫若听到对手如此夸奖他,想必也要热泪盈眶,萌生不少男人间真挚的“基情”吧。
邢晓强听到这里,恍然道:“这么说来,司令官认定对方主力会从伊尔库特河前线大举回撤?”
“这也是方面军司令部的判断。”许魂强调道。“敌人已经在河弯方面跟第四集团军蘑菇了两天三夜,一但发现侧翼暴露。俄国人的反应一定比兔子还快。”
不等许魂说完,邢晓强已经双脚一并:“明白了,请司令官下命令吧。”
许魂满意地点点头:“恩,虽然比预计的要早,不过你们四军迟早还是要往那个方向拐的;——现在我命令你,率装4军全部及配属地禁卫骑兵军、禁卫4动步兵团、禁卫第3机动炮兵营等部时沿阿尔尚到伊尔库茨克要塞之间大道出击,包抄河弯方面敌军主力之后路,以坚决有力的机动突击尽可能将敌分割切断,各个击破。你部的第一阶段后援为步兵第3。第二阶段后援为第3集团军的步兵第骑兵第3各一部。
“明白!”
“记住,你的任务是尽可能拦住敌人的野战部队,不让他们逃回要塞,注意要保护好你们的辎重车。油弹都计划着用,明天开始集团军后勤车队将重点支持安加尔斯克方向,你们可能要等到跟4团军会师后才能得到补给。”
“是。届时整补完毕后,我将尽快率军北上,与集团军主力会师。”
许魂微笑着伸出手:“希望不久就能再见到你。”
……
一百二十公里外,贝加尔斯克的北方方面军司令部依然灯光如昼。
参谋长向蓝放下手上的两杯茶,把其中一杯往前推了推,在他正面一公尺外,鬓角灰白的王直司令官正撑肘眯眼,似睡非醒。
“要去睡吗?这里有我呢。”
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王直乍一下跳起来,看到是向蓝,这才摇头笑道:“见笑了……刚刚做了个傻梦。”
“何为傻梦?”
王直捧起茶杯,刮着茶盖抿了一口,摆手道:“没什么……胜武啊,你觉得兄弟是什么?”
向蓝眨眨眼:“兄弟?司令官指地是我们蒙古人所说的‘安答’。”
“正是。”
“胜武从小到大,知父子、君臣、上下,除此之外,我所佩服拜学之人,为我师,我所相敬相知之人,为我友,我敢以命相托之人,为我安答。”
“以命相托……如果你地安答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向蓝呲牙一笑:“那就拿命来拼。”
王直仰天叹
:“安答,安答……大权大利之前,安答又算得了什起,我真是睡糊涂了。”
“司令官不必在意,如果你的安答背叛了你。换来的是你的厌弃与报复,你们不是也扯平了吗?”
王直笑着摆摆手:“不提这个,有什么新消息?”
“30分钟前,陆航特务部队已经在安加尔斯克成功降下
“恩,他们会成功的。”王直做先知状。
“希望如此……”向蓝倒比较谨慎。
“湖上地别动队呢?”
“还没消息,估计要到后半夜了。”
王直张嘴打了个哈欠,又猛灌了半杯茶,放下茶杯,重重地靠在椅背上:4要反攻了,1集也要及时跟进。河弯那边的浮桥可以多架几条了,运气好的话,4在北,4集在南,3在西,东边是贝加尔湖,正好把河弯的五六个师包进网子里,困在野地里吃掉,省的又逃进要塞里,给我们堵心。”
“就算运气在敌人那一边。从网子里漏出去了大半,跟进地快会用攻城炮把他们连同要塞一起打成渣。这次我们可以利用贝加尔湖周围的水运系统运送火炮和弹药。攻城战的准备时间会比打乌兰乌德的时候缩短很多。”向蓝补充道。
王直点点头,又摇摇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就不信,毛子会眼睁睁看着伊尔库茨克地十几万人被我们包了饺子,还见死不救。一定有后手,大本营应该也觉察到了……”
向蓝笑道:“急不了地,我们又没办法让时间加速。”
“可是时间却可以扭曲变形……”王直喃喃自语道。
“您说什么?”
“没什么,也许我真该睡一觉了,你也去睡吧,天亮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贝加尔斯克以北一百多公里的伊尔库茨克城内,俄军巴列耶夫司令官正捧着他那硕大地肥肚腩来回踱步,面前坐着两名疲惫不堪、满脸尘土的军官——其中一人头戴装甲兵的防震皮帽,另一人手里捧着正规骑兵的窄檐帽。
也许是出于怜悯之心。也许干脆是走累了,巴列耶夫突然停住脚步,往身后摆摆手:“你们都辛苦了。找个地方休息吧。”
二人如释重负,起立,敬礼,走人,屋子里只剩下巴列耶夫与他的参谋长托卡列夫。
巴列耶夫背着手,沉吟了好一阵,突然蹭着皮靴底来了个原地转身,小眼睛严肃地盯住托卡列夫:“你怎么看?”
托卡列夫摘下他那厚厚的奶瓶底眼镜,伸手捏了捏被镜架压出印痕的鼻梁,又再戴回眼镜,这才缓缓开口道:“方才装甲汽车连和4兵师的幸存者已经陈述了他们地悲惨经历,我认为他们的话是可信地。阿尔尚已经在敌人手中,4兵师也完了,以此推测,15的防线也早该土崩瓦解了。”
“也就是说,我们上当了?15师那边才是敌人的主攻方
“暂时只能这样判断了。”托卡列夫起身走到地图架前,就着不算黯淡的电灯光用手指划了几道线。“无论如何,一支以装甲兵为主体的敌快速机动部队已经出现在河弯方面我军主力侧翼。这支部队既可以直接从我侧翼出击,与河弯正面的敌军协同,对我军主力实施两面夹击;也可以穿插到要塞与河弯之间,切断我野战部队与伊尔库茨克要塞守军之间的联系;甚至有可能长途奔袭夺占安加尔斯克,切断我野战部队连同要塞守军的补给线。”
巴列耶夫拧紧了眉心:“他们也可以同时做这三件事,这样我们就真正变成笼子里的死鸟了。”
“司令官,河弯方面的主力必须立即撤退,同时我们还要确保安加尔斯克方面地后路。”托卡列夫当即进言道。
巴列耶夫想了想,提起电话听筒:“要安加尔斯克守备队。”
一分钟后,巴列耶夫放下电话。
“怎么了?”托卡列夫看出司令官脸色很差。
“电话线断了。”
“敌人不可能推进那么快,也许是特工的破坏活动。”
巴列耶夫眯了眯眼,伸手揉搓起他肉质肥厚的下巴:“不对,我有不好的预感……这种时候容不得我们犹豫或大意!我地参谋长,你刚才也说,必须要确保安加尔斯克的后路?”
“是地。大本营给我们地任务是牵制阻滞敌军,而不是把我们宝贵的野战部队送进敌人的口袋,虽然经营了多年的要塞值得一守,但至少应该把大部分野战部队撤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继而撤到新西伯利亚,节节抵抗,处处焦土,尽可能利用西伯利亚的广阔空间为我们争取打败德奥的时间。”
巴列耶夫点头“恩”了一声,忽而一拍桌:“安加尔斯克绝不能丢!我们还能挤出多少机动兵力?我说的是立即可以调用的。”
托卡列夫捻指一数,抬头应道:“原本打算派去阿尔尚的六个守备连和两个炮连。因为形势不对,已经撤回来了,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安加尔斯克以南最近地马尔科瓦有两个连,以北稍远的乌索利耶也有两个连,要塞里还有三个原本用做后方巡逻的骑兵连,随时可以出动。最后就是贝加尔号和安加拉号装甲列车,反正他们留在要塞里也没多大用处。”
“不,这还不够,再从要塞守备队的预备团里抽两个营。”
“可是这样一来……”
巴列耶夫冷笑一声:“这座要塞暂时不需要预备队,除非敌人的战车能从天而降。”
此时此刻。如果巴列耶夫能透过四十公里的夜空,看见那几部从巨大飞艇上徐徐降下的、车身涂着汉字与带翅狼徽的小战车。估计要吐血吐到高潮。
安加尔斯克,一座夹在安加尔河与其支流基托伊河之间的小镇,沿东北面的安加尔河岸设有渡口码头,西伯利亚大铁路自东南向西北穿镇而过,在小镇西北借着一座铁桥横跨基托伊河,那
叫做基托伊桥。
现在,具体地说,一九一五年六月二十四日凌晨二时,基托伊桥已被梁根生率领地空降特务部队夺占,安加尔斯克与伊尔库茨克之间的电话线早被切断。守备安加尔斯克车站地五百名俄军业已伤亡过半,余部逃入车站调车场,依凭围墙、煤堆、车皮和铁轨继续顽抗。
不大的镇子里枪声连绵不绝,梁根生倚着一堵围墙。摘下别在战术背心左肩部的小手电,照亮挂在脖子上的地图板,他周围聚集着几位历经夏威夷、马来亚作战而生还的特战精英:联队主任参谋、山东大汉王雨寒。1中队中队长、广西长陆冰以及5队中队长、迷恋刺刀匕首的东北汉子周炎刃。外加最近才编入特务联队的战车中队中队长魏元坤。
“长官,调车场里面乱糟糟的,车皮摆得到处都是,天又那么黑,硬冲进去的话,恐怕还要损失不少弟兄啊。”班克生把金陵冲锋枪扛在肩头,气喘嘘嘘地报告道,他的第一中队最先降下,最先冲上基托伊桥,最先攻入安加尔斯克——相应地,损失也是最重地,九十分钟内就死伤了十四名队员。
“用特种烟雾弹吧,现在风不大,调车场外面又围了层墙,正好。”王雨寒提着手枪进言道。
“那东西不多啊,应该留到最后再用,干脆把战车开进去,来回碾一轮,也差不多了。”新调来不到一个月的魏元坤少校倒是跃跃欲试。
“魏队长,不是我们不想让战车上,刚才班队长说了,里面乱七八糟停了好多车皮,外加黑灯瞎火的,不说战车了,人进去都难搞。”
魏元坤还要再争,梁根生关上手电,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做出了决断:“集中全部特种烟雾弹,两点三十分发动总攻。1中队负责射弹,中队从南门4队从北门,戴好面具进场扫荡,速战速决!5队和战车队回桥北炮队处待命,2队沿铁路线往镇子南面警戒。联队部由5队第3小队护卫,1小时内在桥南小树林后开设前指——都明白了吗?”
“明——白!”
各位队长四散而去,梁根生领着王雨寒,攀上近处一部“飞狼”战车,打着大灯奔往桥头,一路开到了桥南小树林后,联队部地无线电组正等在那里。
梁根生跳下战车,从裤袋里摸出包麒麟烟,抽出两根递给值班电报员。
“有什么消息?”
“司令部回电。执行步骤3
“装1军那边呢?”
“还有30分钟到定时通讯区间。”
梁根生拍拍那小伙子肩头,靠着一颗大腿粗的西伯利亚山毛~|下,给自己点了根烟。
未免……太轻松了?
什么是轻松?什么是困难?
选择留下更轻松,还是选择离去更困难?为了自己的热血而战更轻松,还是为了自己地性命躲起来更困难?
梁根生通常只选择自己认为最轻松地道路,即便在很多人看来,这样的选择显然缺乏理性。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在深远敌后降落,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敌人团团包围,以相对敌军十分之一、几十分之一的劣势兵力苦苦支撑。还要保护目标——通常是一座足以影响战役进程的大桥——不被摧毁,就算是联队长,也免不了要与蜂拥而至的敌兵在十来步距离面对面地开枪互射。
运气总会用完的。
梁根生觉得,那命中注定的一颗子弹或一堆弹片,迟早会钻进他这耗光了运气的身体里,然而这样一来,他很可能会拥有新的运气,来面对新的冒险。
肾上腺素在沸腾,这世界需要更彻底地变革,所以他来到这里。见到那个人,确定自己的命运。
创造新世界之前。需要先毁灭旧世界。
梁根生期待着更彻底的毁灭。
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一要活下去,二要充实自己的力量。
前者由运气决定,后者——从这支自己一手缔造的精英部队开始。
“长官,您说这次我们得守多久。”一旁忙着挖散兵坑的王雨寒冷不防打断了梁根生的思绪。
“多久都得守。”梁根生说完,弹开烟头,抽出自己的工兵铲,默默加入挖坑党。
安加尔斯克西南80公里外的一片草坡上,以椭圆形阵势多部各式车辆,全都打开了大灯。照得周边通明如昼。
椭圆阵正中,一部“智狼”指挥战车尾舱外,肃立着半圈军官,正在聆听一位样貌端正儒雅、蓄着八字小胡的上校训话。
“今天。我们旅连续打了三场仗,击溃敌人一个骑兵师外加几连步兵,穿过一座设防城镇。一口气往敌军纵深冲进了70公里,这是帝国装甲兵地新纪录,新光荣!”
“奔波了一整天,大家都辛苦了,可是我们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息,不,是敌情不容许我们休息!”
“大家都知道,上次亚俄战争,我军骑兵第四团在亚布洛诺沃以千人之力堵住俄军几十万人马退路,为我军主力在赤塔围歼敌重兵集团创造了机会——现在,在安加尔斯克,陆军航空兵的一支特务部队正在创造又一次亚布洛诺沃地奇迹!刚刚接到电报,他们已经夺占了基托伊铁桥,正在扫荡安加尔斯克火车站,伊尔库茨克连同阿尔库特河前线的十几万俄军,已经被卡断补给线、堵住退路了!”
“可是,与当年亚布洛诺沃之战相比,他们总共只有不到四百人,既没有意外缴获俄军的大批火炮,铁桥附近的地形也不利于防御,而四十公里外就是俄军阿尔库特河战线的后方总基地——伊尔库茨克要塞,只需要短短几个钟头,大批俄军就能搭乘火车抵达安加尔斯克。”
“他们会战斗到底,直到我们的战车开到他们身边,可是弟兄们,你们摸着自己的胸口想想,又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峡口,两条大
的平地上,不到四百个手上只有冲锋枪的单薄战士,敌军数百门大炮,能坚持多久?”
“我知道弟兄们都在犯困,脸上盖满烟尘,耳朵嗡嗡叫,肚子咕咕响,不少连队地掉队车还没跟上来——可是弟兄们,你们就忍心,让那些为了我们而冒险深入敌后的勇士们,为了我们有时间休息、洗漱、吃饭、等待掉队车而白白牺牲吗?”
“不能!”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尉率先举拳高呼,众人紧跟着齐声应和,连叫了三遍才罢。
“旅长,下命令吧,加完油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是啊。下命令吧!”
面对热血沸腾的部下,刚刚发表完掺杂了不实情节地煽动性演说的装1旅旅长袁旭满意地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登时周围鸦雀无声,数十道充满期待与热情地目光齐刷刷地对准袁旭,仿佛下一秒就能点燃这位号称“装甲小诸葛”地中年军人。
袁旭虽然不知道特务部队配有战车,但他很清楚,俄军主力被我集团军拖在阿尔库特河中游的河弯地域,兵力有限的伊尔库茨克要塞守备队也不可能置要塞于不顾,倾巢而出反扑安加尔斯克。以亚布洛诺沃的经验来看,只要天一亮。安加尔斯克的特务部队就能得到最大限度的空中支援,占有单方面制空权的我军航空兵将在特务部队的阵地前后遮断出一片“无人区”,至少在天黑之前,特务部队还是有机会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袁旭不能赌,集团军需要那座桥,方面军需要那座桥,帝国需要那座桥!
绝不可有一丝一毫地侥幸心理!
八十公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关键是前面还有多少敌人?防御设施如何?战争迷雾随时存在。敌情随时变化,今天得到的情报也许明天就会过时,情报的有效性与部队的机动速度成正比,这些袁旭都再清楚不过,但他更清楚,他的部下并非钢铁铸就的超人。
他放下手,以邻家热心肠大叔的口气嘱咐道:“传令下去,各部抓紧完成整补作业,各炊事单位煮一顿热的,随时开饭。再准备一顿明天的冷餐。吃完饭各部分班轮休。凌晨四点半全军准时开拔。都明白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个高个子少尉带头开口道:“可是……旅长,特务部队不是……”
“我们是要尽早赶到安加尔斯克,但有一个前提。就是赶到那里之后,我们还有精力把敌人打跑。以上,解散——”
……
天色微熙。基托伊铁桥地轮廓在雾气氤氲的河面上渐渐清晰起来。
一名背着冲锋枪地士兵踱到铁桥中部,发现不远处的栏杆边站着个人,双手放在腰下,正使劲往栏杆外边抛甩着什么。
士兵端起枪,小心靠过去。
“狼头!”
“熊鞭。”暗号对了,那人又补充道:“是我,联队长。”
小兵赶紧收枪敬礼。
梁根生系好皮带,转身回礼。
“没什么事,给这条河留点纪念,你要不要也纪念一下?”
“不……不了,我还没有……”小兵想笑又不敢笑,脸上的肌肉结在了一起。
突然,桥南方向传来一阵稀疏的枪声,梁根生微微一笑,扯下肩上的冲锋枪,拍拍那小兵:“回到你的位置上去,要开始了。”
三小时前,盘踞安加尔斯克车站调车场的两百多名俄军被四面射来的特种烟雾弹熏倒了大半,戴好防烟面具进场扫荡的三中队和四中队遵循特务九联队不留活口的一贯原则,用手枪和匕首将失去战斗力地俄军宰羊般地尽数屠戮。随后,由第一中队封锁小镇周围道路,第三中队逐屋扫荡,搜出的平民交给第四中队,押至基托伊河边,无论老幼妇孺,皆枪击刀割,杀了个精光,尸体抛入滚滚河水中。
两小时前,梁根生再次召集各队指挥官,部署铁桥周围防御。
跟前两次一样,铁桥两端都是敌人的势力范围,随时可能遭遇敌袭,但也都有重点方向——这次是伊尔库茨克方向。
要防御伊尔库茨克方向来的敌人,有着上百幢各种建筑、同时还停放有上百节车皮地安加尔斯克是理所当然的核心防御据点,况且在市镇中作战,更有利于发挥特务部队的近战和伏击技能。
以穿镇而过地铁道为分界线,肖宁的第三中队负责防御小镇东面,陆冰的第四中队负责南面,班克生的第一中队主力守卫镇中心的火车站和调车场兼做三、四中队的后备队,一中队第三小队负责护卫铁桥南端树林中的联队部。
周炎刃的第四中队部署在桥北两侧的高地上,两个炮兵小队部署在高地与河岸之间的草坡上。
魏元坤的战车中队以一个小队两部“捷狐”警戒桥北,另两个小队“捷狐”、“飞狼”各两部留驻桥南联队部附近,作为联队直属预备队。
无论如何,三百多人守一座小镇外加一座铁桥,究竟还是太勉强了,怎么部署都显得捉襟见肘。
“有战车就什么都不用愁了!”梁根生如此鼓励部下的同时,也暗暗祈祷不要碰上传说中毛子军那种两层楼高、重甲巨炮的变态战车。
后半夜总是过得特别快,下完命令,梁根生倚着树干眯了一会眼,感觉膀涨得厉害的时候,天就亮了。
揉着眼睛来到桥上,深吸几口基托伊河清晨的雾气,解开裤带,往栏杆外酣畅淋漓地释放了一大泡“纪念”,这就碰上了刚才那名懵懂的新兵。
现在,纪念留了,枪也响了,期待的时刻到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蔡小姐,等着我。”
背对铁桥留下这句话,梁根生对天长呼了口气,绽着一脸捕食兽的兴奋,大步走向他的位置。
//com//西伯利亚,俄军新设“后乌拉尔方面军”司令部。
一位留着细长八字胡、身形瘦高的步兵上将与另一位脸庞宽阔、蓄着羊角胡的骑兵中将肩并肩走进司令部二楼的会议厅,在此等候多时的七八位将军“刷”一声同时起立敬礼,其中一位胡须斑白的老中将带头高喊:“向勃鲁西洛夫司令官致敬——他将带领我们把黄猴子赶回老家!”
“向勃鲁西洛夫司令官致敬!把黄猴子赶回老家!”
瘦高上将——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勃鲁西洛夫——动作优雅地向众人敬礼致意,随即两手在空中向下一压:“都坐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众人落座完毕,勃鲁西洛夫转向身边头戴哥萨克皮帽的骑兵中将——前帝国装甲兵总监米哈伊尔*伊里奇*纳卡西:+参谋长介绍最新战况。”
“是。”
纳卡西泽摘下皮帽,大步走到地图架前,扬起手上的马鞭指点起来。
“从贝加尔到土耳其斯坦,超过一百万中国军队正同时向我们进攻,显然这正是他们策划已久的夏季攻势。”
“东边的贝加尔方面,巴列耶夫的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再一次遭到敌优势兵力的突击,敌人动用了规模可观的装甲机动兵团,从侧后包抄方面军主力,企图打一场野心更大的乌兰乌德式的会战,把整个东西伯利亚方面军消灭在伊尔库茨克周围。”
“至于西边的土耳其斯坦方面,继首府塔什干陷落之后,敌人以一支集团军规模的合成兵团不断向波斯、里海方面逼近,意图截断我里海波斯对外交通线。已经遭受严重损失而迟迟得不到补充的土耳其斯坦方面军根本无力抵御。”
“在我们所处地这个方向,也就是草原总督区方面,包括装甲机动兵团在内的大股华军正迅速北进,昨天,作为预定反攻前哨基地的阿亚古兹失守,运送反攻所需物资的一批列车被夺,相信敌人将会充分利用这批列车提高他们的补给转运效率,这样他们就能更早抵达额尔齐斯河上的二线据点——塞米巴拉金斯克。”
“大本营在充分了解上述情况后,向本军下达了以下命令:第一,主力在塞米巴拉金斯克到巴尔瑙尔之间择要设伏。以少量兵力引诱从阿克斗卡出击的敌西北方面军主力集团,令其麻痹大意而全力突进,当敌人的快速突击部队与后续主力部队脱节时,果断出击,以组织严密的协同进攻将敌突击部队合围歼灭。”
“第二,歼灭敌快速突击部队后,主力迅速重整,全力投入反攻,在敌土耳其斯坦集团和国内预备队赶到之前攻占敌交通枢纽阿克斗卡,切断敌土耳其斯坦集团的交通线。届时再与重整后地土耳其斯塔方面军协同合围敌军。收复整个土耳其斯坦,保住里海-波斯交通线。”
“第三。以方面军一部东进,协同东西伯利亚方面军突围。待东西伯利亚方面军成功突围后,立即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以东全面执行焦土政策,尽可能阻滞敌军。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应尽可能坚守到土耳其斯坦收复或方面军主力恢复机动自由。”
听到这里,勃鲁西洛夫向纳卡西泽点点头:“先到这里吧,大家有什么看法,都来说说。”
“没有看法,司令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刚才带头喊口号的白胡子老将、第54集团军司令巴拉科沃夫再次抢先发话。
正值壮年的53集团军司令潘廖采夫却有些担忧:“就已阿克斗卡方面的那个主力集团有两个集团军。其中一个是坦克集团军,有四五百部坦克,我们虽然有三个步兵集团军外加两个独立军,坦克、飞机却很少。火炮也缺乏弹药,怎么吃掉敌人?别的先不说,光那一堆坦克就吃不消了。”
心直口快的第51集团军司令霍夫林也来帮腔:“是啊。坦克可是大问题,半年来的战争已经证明了,刺刀、马刀、机枪、大炮,甚至我们自己造的坦克,全都不是中国坦克的对手。合围?歼灭?谁合围谁?谁歼灭谁?”
勃鲁西洛夫嘴角一皱,双手往胸前一抱:“还有没有别地说法?”
“无论如何,大本营的命令一定要执行。”巴拉科沃夫嘴硬道。
霍夫林略显嘲讽地冷笑道:“如何执行?马刀砍坦克?人肉拼钢铁?”
“沙皇陛下说了,飞机,坦克,火炮,弹药,都会优先配属给本方面军,只要我们有信心收复土耳其斯坦,保住波斯交通线,进而扭转中国战线大局,将最大限度满足我们地任何要求。”纳卡西泽打气道。
“已经确定配属给本军的技术兵器部队就有:参照敌人的坦克部队编组起来的坦克旅和装甲汽车旅各一个,总共七十部坦克、两百一十部装甲汽车和四列装甲列车。由英法教官编练的十个飞行中队,总共一百五十架各式飞机。由海军小口径速射炮和骑兵炮改装的反坦克炮,四门炮编成一个连,总共25个连。由英法提供的防空炮,也是四门炮编成一个连,总共12个连。大本营直属重炮旅、帝国最现代化的六个大口径重炮连也给我们了。以上部队的弹药和油料储备以三个会战份为基准。”
听完纳卡西泽的补充,勃鲁西洛夫环顾众将:“还有什么问题吗?”
“帝国最后地血本都在这里了。”纳卡西泽意犹未尽地添了一句。
“就算再加一倍的血本也未必……”霍夫林小声嘀咕了半句,被邻座的潘廖采夫扯了一把,知趣地转入沉默。
“司令官,干吧!我们听你的!不能辜负沙皇陛下地厚望啊!”巴拉科沃夫抖动着他的白胡子,兴奋异常,仿佛他崇爱的沙皇陛下一分钟前刚刚亲吻了他那发皱地老脸。
“我们有两项任务,一是收复土耳其斯坦,二是救出东西伯利亚方面军,从命令的措辞来看,前者为主要任务,后者为次要任务。那么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情况有变,我们不得不动用更多的兵力来完成主要任务,届时是否可以不惜放弃次要任务来保证主要任务的达成?”潘廖采夫换了个比较客气的说法来挑刺。
纳卡西泽与勃鲁西洛夫对视了一眼,眨眨眼,一字一句回应道:“优先解决土耳其斯坦。东西伯利亚方面,量力而为。”
//com//加尔斯克。
炽烈的炮火洗掠着小镇,墙倒屋塌,几幢木板房子熊熊燃烧。
空降兵们蜷缩在临时挖出的狭窄散兵坑里,飞落的小碎石砸在钢盔上当啷作响,如果砸中钢盔的是一块较大的砖头,当啷之外还要附送一声惨叫。
两公里外,俄军两个连十六门三英寸野战炮一字排开,一门接一门地发射,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炮位后面的弹壳堆了一层又一层。
炮兵阵地后面就是满载弹药的列车,充当搬运工的步兵来回穿梭,一箱箱打着封皮的炮弹源源不断送上炮位,转眼间就只剩下了空箱。
炮击进行的同时,俄军步兵借着树林和小土丘的掩护,从三个方向一起压了过去。
主攻方向是安加尔斯克东面,首批投入的基干兵力为柯列诺支队的六个步兵连,加强有“贝加尔”号装甲列车——列车配4炮塔安装的三英寸野炮和十多挺机枪。
另以伊尔库茨克守备队第1预备营的三个连攻击安加尔斯克南面,以为牵制辅助。
若主攻方向进展顺利,乌索利耶守备队的两个连加强“安加尔”号装甲列车将从基托伊河西面直接进攻铁桥,与友军协同围歼镇内的华军——这便是俄军指挥官柯列诺上校的简单计划。
数发红色信号弹升起,炮声戛然而止。
主攻方向上,俄军四个步兵连一字排开,后面紧跟坚甲利炮的“贝加尔”号装甲列车,列车左右各展开一个连以掩护侧翼。
只见“贝加尔”号中部的装甲机车卖力地喷吐着蒸汽,拽动着前后各四节装甲车厢。沿铁轨徐徐前行。
列车的首尾各配置一节火力增强车厢,每节车厢纵向交错安装两座扁圆的大炮塔,每座炮塔安装一门三英寸(76点2米)野炮及特制观瞄设备,机车前后分别是装甲指挥车厢和通信车厢,四节是安装机枪地装甲运兵车厢。
最后,在装甲列车尾部临时加挂了两节平板车皮,用于搭载铁轨、枕木和一些简易的铁道修理工具,这样装甲列车就不用担心铁轨损坏而寸步难移了。
此时,列车前部火力车厢的两座炮塔已经转向了淹没在烟火之中的小镇,不时威慑性地盲射数炮。为周围的步兵壮胆。
防卫小镇东面的华军特务九联队第三中队首当其冲,尚有战斗力的六十多名战士面对渐渐逼近过来的上千敌兵外加一部外形庞大丑陋的铁甲列车,毫无畏惧,或默默屈伏于散兵坑中等待时机,或小心潜入残檐断壁之间观望敌情,或举起狙击步枪瞄准敌军中的领头军官或旗手。无须中队长肖宁嘱咐,每一个人都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以及,何时去做。
五百米,没人开枪。
四百米。没人呐喊。
三百米,没人动作。
两百米……敌人地军号嘹亮。
“乌拉!”
排着不够专业略显密集的散兵线。最前面四个连七百多俄国兵一拥而上,瞬间铺满了中队长肖宁的视野,他没有下令,他也在等待。
一百米。
五十米!
一声枪响,敌阵中扛着军旗的士官首先倒下,又一声,冲在最前面的年轻军官扑通倒地,额前赫然现出一个血洞。
“打!”
五十来支冲锋枪和四挺机枪几乎同时开火,密织的弹幕瞬间覆盖了蜂拥而来的敌军,前几排敌人如割麦般地倒下。后面的敌人赶紧伏倒在地,却被冰雹般砸来的手榴弹炸得哇哇乱叫。
“贝加尔”号见势立即加速向镇内驶来,却在距离三中队阵地七八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原来这里地铁道早被华军空降兵炸坏了十来米长的一小段。装甲列车一时开不过去,却不影响列车上地大炮发威,照着前面俄军步兵的信号指示。“贝加尔”号两座前部炮塔接连开火,将当面的华军阵地打得砖土飞溅,尘烟弥漫,以此为掩护,随行的工兵下车,利用平板挂车上的材料和工具修理起破损的铁道来。
冲锋枪打装甲列车?笑话。
机枪?狙击步枪?都不靠谱,就算想要射杀下车修理铁道的工兵,装甲列车上精准的直瞄炮火也已经把机枪组和狙击组赶进了散兵坑里——显然仅靠肖宁手头的火力是无法对抗“贝加尔”号的。
眼看刚刚被压制住地俄国步兵已经在用手中的莫辛纳干步枪还击了,他们身后也架起了几挺俄国特有的轮架式重机枪,密集的弹雨反倒把空降兵们打得抬不起头来了。
这样下去,敌人迟早会冲上来,展开他们拿手地白刃战,而普遍装备冲锋枪的空降兵在近身白刃战中处于理论上的劣势。
肖宁并没有绝望,他知道,如果毫无把握,联队长是不会把他地三中队随便放在这里的。
特务联队是精英部队中的精英部队,绝不是用来打消耗玩“玉碎”的!
就算明白这一点,可眼前这个大家伙不赶快打掉的话,三中队全灭也就是那么一阵子的事了。
突然,肖宁耳边传来熟悉的履带铿锵声,稍顷,左边冒出两部一人多高的“飞狼”轻战车,右边钻出两部不到一人高的“捷狐”机枪战车,尾部喷着呛人的废气,瞬间碾过敌军步兵阵列,一边转动炮塔四下扫射一边飞也似地迎面冲向远处的装甲列车。
“贝加尔”号慌忙转移火力对付华军战车,然而它那过于笨重的炮塔似乎并不适合打击速度快且车体低矮的华军战车,其庞大拖沓的身躯倒很适合做对方的靶子。
战车中队中队长魏元坤的甲号“飞狼”座车竟一口气冲到“贝加尔”号近旁二三十米,用三七速射炮从车首扫到车尾,再倒档,从车尾扫回到车首,在此期间,他的座车遭到列车上多挺机枪超近距离扫射“洗礼”,弹痕累累,炮塔潜望镜也被打坏。
另外一部“飞狼”迎着“贝加尔”号车首正面突进,不巧被一发近失弹炸坏了履带,动弹不得,乘员仍冒险留在车内,不断发炮轰击“贝加尔”号,直到被更远处俄军炮兵连射来的密集弹幕覆盖……
两部“捷狐”小战车先是用普通机枪弹压制列车周围的俄军步兵,把步兵赶远后再换上钨合金穿甲子弹,冲近“贝加尔”号来回扫射,直到整条弹链(250)打光……
大约与此同时,从河的另一头曲射过来的十数发中口径炮弹连续落入已经被战车冲昏了头的俄军步兵阵列中,引发了更大的混乱,肖宁趁机组织官兵冲出阵地还击,冲锋枪狂扫,手榴弹疯砸,打得俄军抱头鼠窜,连机枪都没来得及搬回去
//com//短几分钟里,“贝加尔”号被华军战车打成了筛子,车从好几处杯底大的弹洞里咝咝地泄出蒸汽,前后火力车厢的四个炮塔或冒着浓烟,或动静全无,全车12挺套着水套筒的马克沁重掉了,靠近车厢底部的弹孔甚至溢出了鲜红耀眼的血水……
一公里外的俄军炮兵疯狂开火,企图逼退华军战车,但似乎又担心会误击己方列车,炮弹在列车周围一百公尺外撒花般地落下,对逼近到列车二三十公尺内的三部华军小战车毫无威胁。
看到“贝加尔”号已经彻底失去了反击能力,魏元坤命令驾驶员回撤,他对正面冲击敌炮兵阵地没有确实的把握,何况他也不知道敌人是否还有更多的装甲列车。
“战车部队是我们最后的保护神,一定要尽可能存活到最后。”
行动开始前,联队长如此嘱咐魏元坤。
魏元坤知道,当前即便说错了一个口令,都有可能令突击部队全军陷入困境。
魏元坤的飞狼座车一动,另外两部捷狐立即跟了过来,炮塔转向尾部,开足马力,一溜烟奔回了镇子里,俄军炮火撵着战车的尾尘一路咆哮,打进了镇里,又一路追射到铁桥附近才罢休。
魏元坤领着他的小车队躲进了铁桥南端的小林子里,刚跳下车,就被主任参谋王雨寒逮了个正着:“魏中队长,你想领着敌人的炮弹把联队部给废了不成?”
“我……”
魏元坤刚要分辩,王雨寒却哈哈大笑,一拳捶到魏元坤肩窝上:“没事,开玩笑的联队长夸你还来不及呢,干得好!三下两下就把那大家伙收拾了。”
话音未落,从一个用树枝遮掩着的隐蔽散兵坑里冒出一个盖着钢盔的脑袋。
“魏元坤,干得好,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带你地人去南边,陆冰那边吃紧了!”
防御小镇南面的陆冰四中队正遭到俄军三个连五六百人的轮番冲击,虽然空降兵们暂时把俄国步兵压制在了一线阵地前,但加强了重机枪的敌人迅速退到有障碍物屏护的阵地上,在四五百公尺外远远地与守军对射。这个距离上,空降兵手中有效射程不过一二百公尺的金陵冲锋枪就失去了作用,只能依靠仅有的四挺轻机枪加两支狙击步枪与对方的数挺重机枪加数百支步枪交战,敌我火力悬殊,以致华军的机枪手屡屡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魏元坤的战车队来得正是时候,只见三部战车卷着风尘从燃烧地废墟堆中闪出,到通过己方一线阵地时放缓车速,以便与空降兵协同作战。无须中队长车下达命令,三车配合默契地展开阵形:两部捷狐分别迂回两翼,魏元坤的飞狼正面压进。三路齐出,炮塔不断喷吐着火舌。履带铿锵地扑向对面的俄国步兵。
默契!还是默契!四中队分散在几百公尺正面的六十多名战士,一看到己方的战车排开了阵形,不待陆冰中队长下令,立即自觉地以小组为单位相互掩护着跃出各处散兵坑,以战车为移动盾牌,一公尺一公尺地逼近敌人,准备在接近到冲锋枪有效射程时再分批冲出,喷洒弹雨,压垮敌阵。
然而,当战车开到敌阵前不到两百公尺时。俄国步兵慌忙抛弃机枪,四散逃入身后的树林中。
四中队的战士们跟随战车队小心翼翼地占领了满地弹壳的俄军阵地,出于谨慎考虑,没有分兵往树林里追击。只将俄军抛弃的机枪尽数拖回,加强己方火力,至于阵地上还没来得及转移的二三十名俄军重伤员。以不留活口地一贯原则全部处决,只是尸体还要拖回村内处理,以免俄军返回此处后找到证据。
俄军对安加尔斯克的第一次总攻就这样不体面地溃败了。
再一次回到联队部地时候,魏元坤被召到梁根生近前——同一个散兵坑里。
“航空支援队1个钟头后到,在此之前敌人必定会发起更猛烈的进攻,你的战车队是我们守住这里的关键。”梁根生阴沉沉地说道,摸出一包麒麟烟递给魏元坤。
魏元坤激动地一挺胸:“职下必当死战到底……”
梁根生把烟塞到魏元坤手里,又摸出火机,打着火,凑到魏元坤眼前:“不,不要你死战,要你用脑子来战,尽量避免廉价的牺牲。”
“明……明白!”
给自己也点上根烟,梁根生轻叹了口气,倚住身后黑土质的坑壁,抬头看天——被针叶木的树枝交叉分割的蓝天。
“长官,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放松下来的魏元坤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吧。”梁根生吐出个不成功的烟圈。
“如果我们降落地时候,正好附近有一两门敌人的高射炮,我们还能完成任务吗?”
“不能,”梁根生答得很干脆,“我们的飞艇是超巨号的靶子,就算在夜间,地面上地导引火堆也会把低空的飞艇照得一清二楚——说真的,我们每一次出击都是在赌运气。”
“每一次都是?”
“你觉得呢?你真以为那个装满氢气地超巨号帆布口袋比木头飞机安全?”
魏元坤缩了缩肩膀,不予置评。
小镇东边再次响起了有规律的炮声,一炮接着一炮,间隔很短,接连不断。
“你说他们有多少炮?”梁根生问。
“十多门吧,我觉得应该是两个连的编制,满编的话就有十六门。”
“所以你没有冲过去?你做得对。”梁根生往坑外弹掉几屑烟灰,“这是航空支援队的活,可是在他们飞到之前,我们只能祈祷这十六门炮打出的炮弹,不要落到任何一个弟兄头上。”
魏元坤嘴角一紧:“长官……”
“不必介意,这不是你的问题——听,第二次进攻开始了。”梁根生提起脚边的冲锋枪,“也该轮到我动手了。”
魏元坤起身,敬礼,神情悲壮:“长官,只要我魏元坤还活着,绝不让毛子的血脏了您的手。”
梁根生轻蔑一笑,摇头道:“傻瓜,应该这样说——就算梁长官被打爆了头,你魏元坤也会坚持到底,用你的战车守住铁桥,直到援军抵达。魏元坤,我问你,你有没有这种觉悟!”
魏元坤咬咬嘴唇,热泪在眼眶里打转,马靴一并,中气十足火山爆发般地吼了声:“有!”
//com//联队部所在的小树林往镇中心方向走,中间有一座突二三十公尺的小山坡,铁道从坡脚铺过。
梁根生大步攀上坡顶,借着林木的掩护,提起胸前的双筒望远镜四下张望。
在这堪称全镇制高点的山坡顶上,俄军第二次进攻的情势一览无余。
镇东面,十多部装甲汽车正缓缓绕过铁路上那只瘫死的多炮塔怪兽,后面紧随着层层叠叠蚁群般的步兵——总共六个新锐步兵连,包括伊尔库茨克守备队第2备营的四个连和马尔科瓦守备队的两个连。装甲汽车来自昨天在阿尔尚被击败的那个连,当时全连二十多部装甲汽车损失过半,只有1部单炮塔火炮型、3部双炮塔机枪型和8无炮塔(机枪安装在车体正前方或两侧)运兵型及时返回伊尔库茨克要塞,还没来得及整备休养,这些还带着弹痕甚至弹孔的装甲车辆,连同抽空吃了顿夜宵的乘员一起装上列车车皮,连夜赶运到安加尔斯克郊外,总算赶上了第二次总攻。这意味着,防卫镇东的肖宁三中队将面临更绝望的挑战!
镇西面,铁桥的另一头,“安加尔”号装甲列车正掩护着乌索利耶守备队的两个连,气势汹汹地往周炎刃五中队据守的两处桥西高地逼来。
镇南面,第一次攻击时败下阵来的伊尔库茨克守备队第1预备营把作为预备队的第四连推了出来,由第四连打头,领着另外三个连的残部,小心翼翼摸向陆冰四中队的阵地。
梁根生不是上帝,当然看不透这么多细节。他只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十六门大炮接连不停地近距离轰击下,半个镇子已经化为残垣断壁或烈焰火场,飞起的瓦砾一阵一阵地扑盖下来,把幸存的空降兵们蒙得灰头土脸、砸出满头淤包、埋成墓中活尸……
梁根生放下望远镜,面无表情地转回头:“东边是装甲车队,西边是挂了一长串的装甲列车,这下可不好玩了,魏元坤,你有什么想法?”
“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哦?”
“是行不通的。”
“哦。”
魏元坤接过梁根生递来的望远镜随便观望了几眼,点头道:“敌人逼近得很快,我军兵力兵器处于绝对劣势,东面也好,西面也好,如果没有战车支援,根本顶不了多久,无论敌人攻入镇内还是夺还铁桥,我们都将陷入不利境地。
“铁桥是我们的第一选项。”另一旁的王雨寒提醒道。
“可是……”
梁根生举起手,摇摇头:“没错。铁桥第一,战车队先集中攻击桥西的装甲列车。回头再击退镇东面过来的装甲车队,就这么定了,魏中队长,执行命令吧!”
“可是三中队怎么办?”魏元坤还不肯罢休。
梁根生虎起脸:“一中队会给他们增援地,这不是你的事,执行命令!”
“是!”敬礼,撒腿跑开,不知名的野花在沉重的马靴下呻吟。残酷的时代,热血的军官,这样的搭配足够和谐。太过煽情,却令梁根生不自觉地冷笑。
魏元坤的飞狼座车领着第2队两部娇小玲珑的捷狐冲上铁桥,三下两下冲到对岸,与隐蔽在桥西高地后的第3队两部捷狐汇合。各车车长凑在一起简单商量了一下,很快展开队形,魏元坤率领2队从左面迂回。3小队从右面迂回,五|]来地致命弹雨,轻捷地绕出两圈烟尘,好似狼群扑象,更如狐群戏蟒,不多时便凑近了那头顶满炮塔的钢铁巨兽。
“安加尔”号上地所有炮眼枪眼都发了疯地喷吐着火舌,同时机车拉响汽笛,企图倒退逃避,无奈披挂沉重装甲的列车不易开动,慢腾腾地挪了几十公尺,正要加速脱离,华军战车却已开到近前,左右两面同时开火,先集中射击机车头,很快把“安加尔”号打成了不能动的铁碉堡。
对战中,3队的一部捷狐被列车上的76点2米野炮一炮打碎,沾满血肉的残片飞落到几十公尺外……
其余四部战车又是三七炮弹又是钨合金子弹,瞄准“安加尔”号的四个炮塔狂轰滥扫,三下五除二,乌龟壳变废漏勺,密密麻麻的弹孔里冒出偻缕青烟。
魏元坤知道,干到这个地步就够了,见好即收,镇子那边的弟兄们还需要自己的战车队。
列车上射出地机枪子弹打在装甲板上叮当作响,魏元坤不为所动,命令驾驶员掉头。以特务联队特有的理所当然的默契感,另外三部车体油漆差不多被子弹蹭光的捷狐很快跟了上来,飞也似地从铁桥上掠过,全速奔向镇内。
此时,三中队中队长肖宁正抱着一束长柄手榴弹甩向一部双炮塔地俄军装甲车,一串子弹扫过来,肖宁一弓身,颤巍着挣扎了几下,扑然倒地,抛出的集束手榴弹在那部装甲车前轮下闪雷般地炸响……硝烟散去,只见一个冒着青烟的破轮胎在地上绕着圈打滚,装甲车地车门歪歪扭扭地从内部被踹开,钻出几个头破血流、面黑失神的乘员来,远远射来一阵枪弹,又将这帮倒霉蛋打兔子般地放倒在地。
一部装有小口径火炮的单炮塔装甲车从肖宁血肉模糊的身体上一碾而过,在一幢门窗堆满沙包的残破小楼前停下,连着几炮,砖屑木片乱飞,紧跟在装甲车后的俄军步兵随即一拥而上,挺着雪亮刺刀又戳又捅,将楼内被炮火震晕的五名华军空降兵扎成了血筛子。
占领小楼的俄军还没来得及欢呼胜利,一阵炮弹呼啸着从天而降,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小楼不堪蹂躏,吃到七八发炮弹时便轰然倒塌,把三十多名活蹦乱跳的俄军士兵连同五具中国空降兵的尸体一并埋葬……
//com//中心,几小时前已化为数百俄国守军坟场的火车站一队第一中队残存的数十名战士被十倍以上敌军外加四五部装甲车团团围住,密集的弹雨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用来充当沙包的俄兵尸体早已捣成了稀烂肉酱,空气中弥漫着异常刺鼻的血腥味。
天亮前是围猎者,天亮后立即转换为猎物,中队长班克生早已有此觉悟,只是没想到这最后关头会来得那么快。一块弹片刺入他的胸腔,鲜血浸透了满是口袋的帆布特攻服,塞进三个救生包也没能止住血。
“顶……顶住……”啜着血沫吐出这三个字,头一歪,任凭身边的战士如何摇晃、呼唤,班克生再也没有醒来——在这场战斗结束前。
另一方面,俄军惟一的那部单炮塔火炮型装甲车领着另外四部机枪型和运兵型装甲车,绕过火车站,直奔桥头而去。
河对岸射来的零散炮火对这支高速冲击的装甲车队毫无作用,眼看领头的单炮塔车已经开到了桥东端的小山坡脚下,埋伏在坡顶灌木丛后的梁根生冷冷一笑,摁动手中小盒子上的红色按钮。
压迫心肺的冲击波席卷扩散,地动坡摇,夹杂碎花草根的纷扬尘烟消散后,路旁现出一个半人多深、直径五六公尺的大坑来,那部刚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单炮塔装甲汽车翻倒在坑缘数公尺外,一个前轮不翼而飞,带栅栏的装甲引擎盖碎了半边,露出淌着机油的引擎,炮塔连同半截血肉模糊的躯体脱落在外。
原来。这就是特务联队守卫铁桥的最后手段——100斤级TNT装药路边炸弹,用缴获地炸药和电线临时制作,埋设在敌军车辆接近铁桥的必经之路上,当车辆经过的一瞬间引爆炸弹,预计威力足以将装甲列车炸出轨,对付单薄轻巧的装甲汽车更是在不在话下。
后面四部装甲车见势不妙,纷纷倒车稍退,左右分散开来,以车载机枪胡乱扫射道路两旁,掩护跟进的步兵探路扫荡。
不下一百名俄兵小心翼翼地朝梁根生藏身的坡顶搜索而来。
梁根生不是一个人在此战斗。他身边还潜伏着一中队第三小队的二十名战士,外加联队部的主任参谋王雨寒和两名传令兵。二十四个人,1挺机枪、1支狙击步枪和22支冲锋枪,^的最后防线。
如果这条防线也被突破……
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样那样的如果,战斗,或逃跑,选择不多,结果也差不多,空降兵们知道,他们一开始就无处可逃。
没有退路了。这里是俯瞰铁桥地制高点,绝不能交给敌人!
“打!”
草丛里射出成串的子弹。空中晃过划出漂亮抛物线的手榴弹,眨眼间,半数俄兵中弹滚落,幸存者被压制在几块巨石后面,一时动弹不得。
路上的装甲车很快反应过来,或转动炮塔,或掉转车身,总共八挺机枪往坡上集火射来,打得梁根生眼前泥沫草屑一片乱溅。
凭借装甲车火力的支援,后续俄兵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海潮般漫向坡顶。
“弟兄们,拼了!”
梁根生一抬头,抓紧手中冲锋枪一通横扫,眼见枪弹所过。四五个俄兵东倒细歪,忽地手上没了力,扳不下扳机。低眼一看,左肩靠近锁骨的地方赫然开了个血洞,往上一点便是颈部动脉,往下一点就是心脏,鲜血没有喷涌而出,说明他还有救——直到这时,梁根生才感觉到了肩部那深入骨髓的剧痛。
“果然还是中招了……”梁根生咬紧牙关的脸上绽出扭曲的冷笑。“没错,这就是我注定的命运,我一定会走到这一步,而且……我也会活下去!”
梁根生地独白并非是恐惧下的自我安慰,他那发散垂死野狼气息地黑亮眸子里,晃动着几个绝尘飞驰的铁疙瘩。
魏元坤的战车队一开下铁桥就撞上了正集火压制坡顶的四部俄军装甲车,领头的飞狼一个急停,一炮打穿了最近的那部双炮塔机枪型装甲车,再跟着两炮,打得对方引擎盖冒出了火。后面三部捷狐分散开来,分别咬住一部敌车,不到一百公尺距离上,穿甲子弹敞开了打,一个二个都穿成了漏筛才罢休。
周围俄军步兵见己方装甲车瞬间全灭,士气大灭,一股脑往镇内逃窜。
魏元坤也顾不得下车确认联队部的状况,领着三部捷狐一路追杀过去,枪扫车碾,靠近履带的翼子板和车体上都沾满了暗红暗红的糊烂肉泥。
一根烟的功夫,战车队已经杀回到火车站站厅前,包围车站地俄军步兵连同掩护的装甲车皆一哄而散,稀里哗啦地逃窜出镇,魏元坤杀得兴起,领着全队追碾射杀,好不痛快。岂料刚刚追出镇外,铺天盖地落下一阵又一阵炮火,几乎遮挡了前方全部视野。
“追击!”魏元坤几乎是贴着驾驶员的耳膜下令。
迎着呛鼻的烟尘,魏元坤地飞狼座车开足马力,瞬间冲过炮火封锁线,追上了溃散中的俄军。
碾过这边一小股逃敌,扫倒那边一大队溃兵,一部关键时刻引擎熄火的无炮塔运兵型装甲车落入了魏元坤地法眼。
装弹,射击——硝烟散过,敌车侧面现出一个深凹进去的印痕,却没能钻出魏元坤想要的弹洞。
抽出脚边的备用弹一看,榴弹。
再抽一发,还是榴弹。
没有穿甲弹了!
先前对战那两部装甲列车的时候,为达到必杀的效果,平均下来,魏元坤的这部飞狼给每节车厢喂了不下五六发穿甲弹,掐指算来,光打装甲列车就耗去了一百多发穿甲弹。
飞狼的炮弹基数是二百四十发,通常是榴弹三分之二,穿甲弹三分之一,而特务联队根据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将弹药配置改为榴弹穿甲弹各半。
怪不得手腕这么酸麻,原来自己已经打出一百多发炮弹了……且不管这个,联队部那边原本就没有储备的战车弹药,现在又要到哪去补充穿甲弹?
魏元坤正在烦闷,眼见后面炮火硝烟中冲出两部捷狐,心下大喜,以为这样一来就能全歼面前正在逃窜的四五部装甲车。
两部捷狐一开打,魏元坤又傻了眼——枪弹丁零当啷在对方车壳上蹭着火星,就是穿不进去,敢情这两部捷狐的穿甲子弹也用光了,只能用普通子弹给敌人装甲车挠痒了。
醒过神来的俄军装甲车也纷纷调转炮塔车身,与华军战车对射,两公里外打来的俄军炮火也愈加精准密集,魏元坤见势不妙,正要命令驾驶员倒车回撤……
//com//俄军的大炮一下子全都哑巴了。
魏元坤又惊又喜,却也不敢大意,仍下令驾驶员倒车,直到退回镇内安全地带,掀开战车舱盖,探出头一看——好家伙,天空中密密麻麻覆满了飞机,还都是大飞机!一波又一波,排着整齐的队形,阅兵似地掠过头顶。再往俄军炮兵阵地的方向遥望过去,只见一排又一排黑灰色爆烟冲天而起,没救,绝对没救了!
魏元坤下意识地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刚好8整。
当天8钟前后飞抵安加尔斯克上空的华军航空支援部队包括:两个重轰联队的72架四发重型轰炸机,一个侦轰联队的27架双发轻型轰炸机,外加第1战斗机联队的24单发战斗机。
第一波36架重轰炸机在战斗机引导下,低空掠过俄军炮:确投下数百枚25到100斤不等的大小炸弹,不但瞬间覆盖了大部分炮位,还引爆了炮位后面满载弹药的列车,剧烈的爆炸一节车皮一节车皮地传染下去,直到整列列车随着直冲云霄的烟焰化为乌有……
第二波重轰炸机分在安加尔斯克上空分成三队,一队补炸敌炮阵地,一队追炸敌炮阵地以东的运兵列车,最后一队飞过基托伊河,轰炸桥西方面的俄军列车。
最后赶来的轻型轰炸机分散成单机,苍蝇般绕镇侦查,一发现镇外有成群的步兵便追过去投弹扫射,打得俄军狼狈鼠窜,三五成群钻进附近的林子里。也有少数蛮勇俄兵不信邪,操着步枪往空中乱打一气,不知碰了什么狗屎运。一架双发O2“晴雷”轻轰竟拖着黑烟坠了下来,正巧落进小镇边上的安加尔河中,激起大片雪浪。这偶然的战果改变不了安加尔斯克周边数千俄军已经注定地命运,空中的华军战斗机闲着无事,也相继俯冲下来扫射,没几下就把那一小撮勇气可嘉的胸毛壮汉赶进了林子或地府。
天光大亮,飞机还在转着圈扫荡,此时,从空中往小镇南边看去,一支首尾拉开近一公里的车队卷着一长溜尾尘直冲小镇而来——正是空降部队睁大了眼睛苦苦祈盼的地面援军……的先头部队。
付亮上尉从他的“智狼”指挥车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清了天空中星星点点徘徊纵舞的机群,也看清了前方地平线上随风斜荡的高耸烟柱,更看清了周围三五成群、惊惶未定的俄国溃兵。
付亮地“智狼”身后紧跟着整个装1旅状态最好的10“飞狼”轻战车,再往后,是机动步兵营状态最好的27部“骆驼”半履带及机动炮兵营第1连的3部火狼”突击炮——这已经不包括半>两部“飞狼”、3“骆驼”和1部“火狼”。
在这之后10公里外,装1旅主力两百余部各式车辆正拉着七八公里长的行军纵队,浩浩荡荡尾随跟进。
付亮支队凌晨四点钟就出发了——比大部队提前了半小时,全队天亮前开着大灯小心慢行,遇到俄军路障或绕或冲。毫不恋战,日出后对照地图一看。好歹也开出了三十公里。于是整队再行,天亮好认路,所有战车开足马力狂奔一气,途中虽多次遭敌枪击甚至炮击,付亮一概无视,只以尽速援救安加尔斯克之友军为十万火急惟一要务,半路抛锚的车辆也任其留在原地等待后援。一路疾风闪电,不觉间已开抵目的地,看清形势后,付亮心下估摸:看来只剩下收拾残敌的杂活可干了。
……
当日。安加尔斯克周边的零星战斗只持续到了中午。
天上飞机嗡嗡,地上战车隆隆,失去大炮和装甲车支援地俄军步兵要么成群投降,要么四散溃逃。指挥官柯列诺上校钻入一片~|弹自尽。
半个身子裹着绷带的梁根生强忍疼痛走下小山坡,与前来接收防务地装1旅旅长袁旭打了个照面。
“让友军弟兄们受苦了……袁某特来谢罪!”袁旭一拱手,低头就要跪。早被梁根生单手扶起。
“不怪你,原本也没想到毛子动作这么快,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接下来,可就全交给你们了。”
“是,请兄弟放心,有我们旅在,绝不让毛子踏入这座小城一步!”
梁根生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唤来参谋王雨寒,要他跟袁旭交代换防事宜。
“车站那边已经开设了机动救护所和食堂,请贵部弟兄先集中过去稍事休整,晚些时候会安排车队将诸位送回战线后方。”袁旭一副“惟恐照顾不周”的老管家模样。
梁根生微笑点头,在一名头裹绷带的战士搀扶下,步履沉重地往车站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袁旭的呼叫:“梁兄,这车是专给你备的……”
梁根生稍停脚步,往耳边举了举手:“谢兄弟好意,梁某心领了,就让我随便走走,看看我的弟兄们……这回能活下来几个。”
袁旭没有回话,咬牙忍泪,向那一步一歪,渐渐远去的背影,默默敬礼。
……
伊尔库茨克,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司令部。
巴列耶夫两眼无神地瘫坐在椅子上,手上的电话听筒还不断传出歇斯底里的呼叫声,直到参谋长托卡列夫走到他身边,取下听筒放回原位。
“司令官,当务之急是迅速撤回伊尔库特河前线的主力野战军。”
巴列耶夫眼皮微微一皱,有气无力地应了句:“我们已经下达了回撤地命令。”
“我现在最担心是……”托卡列夫曲起手指叩了叩地图,“敌人有可能派出另一支装甲机动部队,快速插到我主力野战部队与要塞之间,这样一来,要塞和野战部队就被分割开来,形成两个包围圈,便于敌人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巴列耶夫脸上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我觉得他们正在这么干。”
托卡列夫眯了眯他厚重眼镜片后的老鼠眼:“无论如何,司令官,我们得早做决定。”
“什么决定?”
“与要塞共存亡,还是……”
//com//命般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托卡列夫的故作神秘。
巴列耶夫心神不安地抄起听筒,没听几句,脸色骤然发青。
“你再说一遍……不,不对,不可能,我要你亲眼去确认!什么?正朝着你冲过来?喂,喂,给我说话!你这……”
电话断了。
“怎么回事?”托卡列夫起身问。
巴列耶夫呆呆地转过头来:“坦克,敌人的坦克出现在舍利霍夫。”
“舍利霍夫?这么快?”托卡列夫一惊,顿时面如死灰。
舍利霍夫,位于阿尔尚以东120里、伊尔库茨克西南20公里,伊尔库特河南岸。西伯利亚铁路穿村而过,向南80公里便是位于贝加尔湖南尖端的前线要地斯柳江卡。
华军坦克开到舍利霍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支华军装甲部队已经在伊尔库特防线后面绕了一大圈,把昨天还在围攻华军4团军渡河部队的俄军野战部队主力——合计6步兵师、两个骑兵师——与伊尔库茨克要塞分隔开来。
绝望淹没了巴列耶夫和托卡列夫。
六月二十四日黄昏,舍利霍夫对岸。
细观察河那边冒着阵阵浓烟的小村。
12小时狂奔120里,沿途扫荡了好几个兵站,截获一队运送补给的马车,抢到十多条渡船——靠着这些渡船,先头部[渡过阿尔库特河,正在猛攻防线东段最重要的交通节点舍利霍夫。
这还不够。不,仅仅是开始。
邢晓强踩着战车翼子板跳到地上,迎面撞上了一位矮瘦精悍的壮年准将。
“报告军长,10旅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邢晓强拍拍他的肩:“王建,最后地40公里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如此中气十足回应的正是装10旅旅
“有什么困难没有?”邢晓强关切地问了句。
“没有。”王建咬字干脆。
“真的?你们旅还有多少战车能跑?”
“67部。”
这意味着从克廖恩到阿尔尚,再从阿尔尚到舍利霍夫,总共的连续行军之后,装10旅已有超过3的战车或中途抛锚被弃、或丧失了自主机动力。
邢晓强点点头:“足够了,你们连夜突进。明天中午之前务必夺占贝加尔小码头,迎接湖上过来的驳船队。”
“是!”
邢晓强顿了顿,抹了抹额角那亚俄战争时留下的新月形疤痕,又加重口气强调了句:“夺占码头是其一,码头到舍利霍夫之40里的拦截线,暂时也只能由你部负责,绝不能让敌人轻易突围。依托湖上补给线,多搞机动防御,必要时发动反冲击,尽可能发挥战车的威力。阻滞敌人,削弱敌人。以待援军抵达接防。记住,战车的最高优势在于机动!”
王建一挺胸——虽然他再怎么挺也够不着邢晓强地脖子,豪气纵横地表态:“明白,我们是新时代的装甲骑兵,用高速冲锋碾碎敌人!请军长放心,只要10旅的军旗不倒,绝不让一个毛子活着钻回
邢晓强点点头:“去吧。”
目送王建离开,邢晓强回到车舱里,挨着机电员坐下。
“给许司令官发报。”
点起一根烟,邢晓强面色凝重。
“第一。攻打舍利霍夫之12旅一部已控制车站,正在驱逐残敌。”
“第二,10旅已向贝加尔出击。”
“第三,各旅战车中途损耗三成以上。油料消耗超出预期,暂时无力向南卷进,拟择要分守交通节点。以待后援。”
“第四,禁骑军未能及时跟进,拦截线长达160里,我军兵力过于单薄,望催促援军尽速跟进接防,以防敌趁夜分散突围……”
口述完电报,邢晓强走出车舱,遥看如血夕阳,如新斩的人头般悬在西边的树林上头,预示着什么,或警示着什么……
贝加尔斯克,北方方面军司令部。
司令部的这天的晚餐是红烧鸡、猪肉炖粉条、酱猪肘、炒三丝配白米饭,王直食欲大开,一连吞了三碗饭。
“明天还吃中餐,大家有意见吗?”
自然无人反对——连吃三天西餐,都给憋坏了。
“明天吃饺子吧。”向蓝提议。
王直一个响指:“就照参谋长的意思,饺子,再弄点凉拌菜,要的就是东北味——说到饺子,我们用履带和轮胎包的那两个大饺子,也差不多拢口了啊,就等着下锅煮了。”
“还差一大截呢。”向蓝无意扫王直地兴,只是一如既往地实话实说。
“差不了多少啦,上官参谋,你来说说。”王直向司令部中最年轻的参谋、样子颇为清秀斯文地上官怀远中尉仰了仰下巴。
上官怀远唰地起立:“报告司令长官……”
王直和蔼地按按手:“坐,坐着讲。”
“谢司令长官。”
不忘用餐巾擦过嘴,上官怀远正襟危坐,两手按在膝盖上,神情略显紧张地陈述起来。
第1装甲军于当日中午进占安加尔斯克,一举截断了伊尔库茨克往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方向的铁路和水路交通,在此之前,作为湖上别动队的轻步兵106师先头部队,搭乘内河小艇拖曳的驳船,成功在贝加尔湖西岸、位于伊尔库茨克以北约200里的图泰地方登陆。
“看看,这一面的饺子皮还差两百多公里没合拢呢。”向蓝摊手道。
上官怀远犹豫了一下,在王直的关切目光鼓励下,提起勇气解释道:“地图上看是这样,不过……只要安加尔斯克在我军手中,伊尔库茨克的敌人就无法利用便捷的铁路和水路撤退,图泰到安加尔斯克之间遍布山峦隘口,人烟稀少,无从支撑缺乏机动车辆的部队长途行军。”
“那也不能就此下结论说,敌人不可能从这么大个缺口里突围出去吧?”向蓝眯起眼睛,别有意味地斜瞥着长桌另一头那个胆大包天地年轻小参谋。
//com//官怀远不卑不亢,款款应答:“4甲军已进占霍再推40公里,抵达贝加尔湖畔,聚集于阿尔库特防线上的~队主力就会被彻底截断,伊尔库茨克守军若放弃要塞逃跑,必将陷前方友军于绝地。何况脱离了设防严密的要塞,野战能力薄弱、缺乏运输工具的守军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在我轻装步兵和装甲机械化部队的协同夹击下,即便真有少数兵力成功脱出,想必也是战力尽失、无足轻重了。”
向蓝干脆闭起眼睛:“毛子可不会坐以待毙,上官参谋,站在俄军指挥部的立场,你会给你的司令官提什么意见?”
上官怀远脱口而出:“第一,向新西伯利亚方面求援。第二,组织要塞守军出击,协同野战部队,两面夹击,夺还舍利霍夫,将野战部队接回要塞。第三,以一部依托要塞掩护后路,主力会攻安加尔斯克,打通水陆运输线,迅速撤往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组织下一道防线。”
“你觉得他们能做到吗?”
“不能。”上官怀远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
“第一,新西伯利亚方面受到我西北方面军主力的压迫,自身尚且难保,何况跨越大半个西伯利亚赶来援救。第二,要塞守军经安加尔斯克之重挫,恐怕很难再拨出足够的机动兵力去援救一线的野战部队,而野战部队又是四面被围——南有我第1和第4集团军总共12师正面压迫,西有我第3团军一部挡住侧面,北有我第4装甲军截断我军舟艇纵横的贝加尔湖。只要我军协同搭调,合作密切,即便不能聚而全歼,亦当溃其大部……”
向蓝扶额笑道:“看来我们的上官参谋是很乐观的嘛。”
上官怀远挺直了胸膛:“请参谋长指谬。”
字句文绉绉的,声音里倒是充溢了青春地血气。
“指谬就不必了,给你个任务。”向蓝朝王直投去请示的眼色。
王直心有灵犀地微一点头,转向上官怀远:“我要你带一部电台去舍利霍夫,进驻4甲军军部,作为方面军与装4军的联络
上官怀远啪地一个敬礼:“遵命!”
“这只是表面的名目。”向蓝提醒他,“你真正的任务是到一线去。用你的眼睛来确认装甲部队实施新编制后的作战效果。”
“我可不可以提个问题?”上官怀远举手道
“问吧。”
“我可不可以直接参加战斗?”
向蓝与王直彼此对视了一眼,一起摇头。
“你觉得司令部的参谋多得用不完了吗?”向蓝故意板出半张臭脸,“明4在码头报道,跟随第2湖上别动队登陆。”
上官怀远楞了一下,稍即又并腿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带上一把冲锋枪,记住,只限于自卫。”王直扮作白脸大叔补充道。
司令部的东北风味晚餐还在继续,上官怀远却激动得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
同夜,安加尔斯克。
一部“智豹”指挥战车开着大灯,碾过血肉模糊的街道。来到弹洞累累地火车站大厅前。伴随一刹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战车骤然停稳。车尾大舱门徐徐落下,许魂提刀而出,拖着沉重的皮靴,面露倦色地步入大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许魂跨过地板上一滩半干的血迹,向迎面而来的装1军军长银天少将伸出摘下了白手套的左手。
握手,没有时间寒暄,许魂开门见山。
“你们军还有多少可用的机动车?”
“战车不到两百部,半履带车两百余部,自行炮车十五部。卡车约一百部,总共五百余部。另有摩托车五十余部。总数大致为出击时的七成。”
“缴获的火车头和车皮呢?”
“机车有两部可用,一部尚在维修,车皮七十多节。还抓到了两个火车司机。”
许魂疲惫地点点头,携银天走到大厅中央一张拼起来地大方桌前,两盏从汽车电瓶接过来的带遮光罩地行军电灯清晰地照亮着桌上两公尺见方的战区地图。
许魂狠眨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酸痛的眼窝深处冒出泪来,他甩甩脖子,深深地俯下身来,右手托起鲨鱼皮鞘的唐刀,以包着黄铜龙纹饰的鞘尖在图上轻轻比划开来。
“把状态最好的车辆集中起来,大致为现有车辆总数的一半,补满编制兵员,带够补给,组成一个精干的突击支队,马不停蹄,向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出击!”
银天一听要直进克城,登时面露难色:“司令官,这里到克城有七百公里啊!”
许魂直起身,双手拄刀,微昂起他斧削般的下巴:“这个我知道,俄国人也知道,所以他们应该很难想象,我军竟敢无视如此遥远地距离,直接突进克城——就是要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可是,就算想要出其不意,后勤问题总是没办法无视的。”银天淡淡应道。
“陆航会想办法的,缴获的火车也要最大限度运用起来,支队也并非是孤军深入,18集团军正从叶尼塞河上游地唐努乌梁海方下,从侧面压迫克城之敌,支队的任务就是与18集团军两面>+打开通往新西伯利亚的门户。”
末了,许魂又微微向前一倾,不容争议地强调:“这是命令。”
“如此遥远地机动距离,支队就算沿途没遇到什么有力抵抗,也会因为车辆的机件损耗而丧失战斗力。”银天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而盲从长官,他需要充分的理由,所有人都需要理由,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银天这般固执。
“从这里到克城,中间还有十来座铁路桥。”许魂并未动怒,只是用刀鞘尖捣了捣血迹斑斑的地板,“如果敌人有机会炸掉这些桥,后面的主力部队就不要打仗了,都改去造桥好了。”
“支队全灭也无所谓?”
“只要步兵部队跟上来,把饺子合拢了,把敌人野战部队打垮了,这之后,所有能动的战车都会开去克城方面。只要能确保那些桥,支队全灭也值得了。”
//com//到银天还在犹豫,许魂加重了口气:“没什么可想的面军的意思,立即执行!”
“既然如此,我要求担任支队指挥官。”银天凛然道。
“不行,你还有任务。”许魂断然拒绝,“组建西进支队后,你们军余下的兵力要渡过安加尔河,向贝加尔湖方面突进,尽快与登陆图泰的湖上别动队会师,完成对伊尔库茨克之敌的合围。”
“安加尔斯克怎么办?”
“由装3接防。
银天觉察到了长官语气中的不耐烦,只得马靴一并,挺胸道:“明白了,西进支队指挥官由袁旭担任,余下兵力编成东进支队,我亲自率领,连夜渡河赶往图泰。”
“执行吧。”许魂点一下头,拢刀至腰间,靴底往血迹斑斑的地板上一蹭,大步走向门口。
六月二十五日拂晓,位于贝加尔湖南端、安加拉河口附近的贝加尔村,一艘十多米长的陆军丙级机动快艇徐徐靠上码头,一位面目清秀、胸缀金色穗带的年轻官领急匆匆地踩着踏板跳上岸。
“是上官中尉吗?”一名同样挂着参谋穗带的小胡子中尉迎了上来。
“我是方面军特派参谋上官怀远,未请教……”
“请上车,军长在等你们。”中尉似乎无暇与上官怀远套近乎,回身便拉开了一吨半小卡车的尾厢挡板。
上官怀远回头往快艇上招招手:“把电台搬过来,小心点,别掉水里了。”
包括上官怀远在内,五个人加一部电台,正好填满小卡车的尾厢。前来迎接的中尉坐到了副驾驶位置。
吭吭哧哧打了好几次火,卡车也没能动起来,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掀开前盖检查起来,上官怀远借机下车,凑到副驾驶座旁,给小胡子中尉递烟。
“怎么称呼?”
“哦,我姓杨,杨胜基,军部情报处参谋——谢谢。”
给杨胜基点上烟。也给自己点了根,吞云吐雾两三口后,上官怀远看着掀起的车前盖,貌似随意地问道:“这种事,常发生吗?”
杨胜基伸手搓了搓额头,神情烦闷:“不好意思,军部已经没有可用的车了。”
刚说完,一长队两吨半中型卡车喘着气开近小码头,列队停稳,司机纷纷开门下车。将尾厢挡板放下。
杨参谋朝那边努努嘴:“喏,都到这拉东西来了。集团军已经不管我们这边地补给了。”
“是这样……敌人开始突围了吗?”
“快了,昨晚舍利霍夫周围,枪声零零散散响了一夜,毛子的侦察兵忙着呢。”
“看来要有一场大战?”
“大战……或者,屠杀。”杨胜基冷笑道。
车身微微一抖,引擎启动了,前盖嘭然放下,司机回到驾驶位上。
上官怀远抛给司机一根烟,回到尾厢坐定。
天已大亮,往湖面看去。只见一串串由机动艇拖曳的驳船队正迤逦而来,上面应该满载着油料、弹药、人马给养以及援军——以方面军直辖的预备步兵第121师为基干组建的第2上别动队。
以阿尔库特防线敌野战部队主力为肉馅的第一个饺子,终于包拢了,好大好肥的杂烩肉馅。不过还是生的,不知道煮熟的时候会不会撑到爆出来。
上官怀远心中一笑,还真的怀念起老妈做地东北大水饺来。
卡车抖颤着驶离码头。穿过还冒着黑烟的贝加尔村——街道上还散布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开上了一条狭窄颠簸的马车路。
路两旁尽是绵延起伏、覆满林木的小山丘,近处绿草茵茵,星缀着叫不出名字的小黄花,不时晃过一条潺潺溪流,偶尔飞起一群聒噪小鸟。
未免……太安静了。
掀开驾驶座与后车厢之间的帘子,凑到杨胜基身旁:“怎么没看到部队?”
“什么部队?”
“构成拦阻线的部队啊,敌人从这里钻出去怎么办?”
杨胜基往窗外随手一指:“喏,山头上都有哨兵。”
“只有哨兵?”
“是配有机枪和掷弹筒的步兵班,一发现敌人就打信号弹,召唤装甲部队过来增援,最关键的几个制高点上还拉了电话——你看那。”
上官怀远顺着杨胜基所指看去,果然看见路旁一片较平坦地草地上,围着一圈战车和半履带车,粗略数去,不过二十来部,一律车头朝外,两车之间还堆起了沙袋,构成一个直径不过五十公尺的环形支撑点。
“半个连地战车,配半个连的半履带车,加上两三门自行火炮,就组成这样一个机动战斗队,全旅编成8这样的战斗队,平均5里放一个,一路连到舍利霍夫,各战斗队都有无线电,一有情况,都能独立投入战斗。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要彻底堵死敌人,没有足够的步兵不是行的。”杨胜基解释道。
“禁卫骑兵军不是跟你们一起过来了吗?”
“他们一路上忙着打饲料,主力还没到舍利霍夫——我们可没有多余的卡车给骑兵运饲料。”杨胜基无奈地摊摊手,“紧跟我们4杀到舍利霍夫的,只有一个禁卫步兵团加一个禁卫机动炮兵营。”
看到杨胜基手中的烟已经烧近了过滤嘴,上官怀远又从发皱的“梅花”牌纸烟包中取出两支,递上:“放心吧,刚刚你也看到了,增援的船队开过来了,今天就有一个师要上陆,明天后天还要运过来一个师,你们后面还有3地增援部队,最少有两个师加一个骑兵旅。这样,堵住敌人后路的就4步兵师、3个装甲旅4骑兵旅了。敌人的正面,西段有我3一部包拢侧翼,中段有我4集4师并加强战车两个营,东段有我1集地8个师,总兵力应在敌军三倍以上,理论>胜的姿态。”
“理论上?”杨胜基把一支烟别在耳后,用另一支烟的过滤嘴抹了抹他油光发亮地普鲁士风格小胡子。
“饺子皮太大太薄,就这样煮起来,馅会跑出来的。”
说话间,车子绕过一座山头,忽地迸出一串枪声,在山谷间折返回响,二人循声望去……
//com//见公路一侧的葱翠山林中涌出一大队白制服、黑皮靴兵,由几名藏青色制服的军官催赶着,横过公路,冲向对面的山头。
“冲过去!”杨胜基冲着司机大喊一声,顺手拔出腰间手枪,不想山林中立刻喷出数道炽烈火舌,车身上顿时迸出一圈火星。间有几发子弹钻破车窗,碎玻璃连同司机的鲜血脑浆飞溅开来,上官怀远躲闪不及,与杨胜基一并着了道,血红脑白糊了满脸。
卡车失去了控制,车头一歪,窜进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虽然没翻车,却着实成了对方的死靶,更炽烈的火力集中扫射过来,子弹轻松透过后厢的帆布篷子,把里面中国军人连同电台一并射成了筛子……
“还活着吗?”杨胜基用枪管戳了戳身旁的上官怀远。
“你活着我就活着。”上官怀远吐了口染血的唾沫,努力抹去糊住眼皮的血浆。
两人猫在卡车一侧的小水坑里,子弹还在卡车上铿锵作响,或是嗖嗖飞过头顶,或是打落身旁灌木的几绺枝叶,就是打不中他们,暂时。
“山顶上不是有哨所?这么多毛子钻过来也没见发警报!”上官怀远愤愤道,手伸进水坑里,一下子就染红了整片水面。
“也许睡着了,也许天亮前就被毛子侦察兵抹掉了。”
“看来是睡着了,你看——”
往己方一侧最近的山头看去,只见一股灰白浓烟直上云霄,间或升起一两发耀眼的红色信号弹。
“单是烟雾弹搞不起那么大股的烟,一定是把松枝烧起来了——别担心,刚才我们经过的那支机动战斗队。看到信号会马上赶过来地。”杨胜基给上官怀远,也给自己打气。
上官怀远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乒乓作响的卡车,神情黯淡:“我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的……”
杨胜基对此毫不在意:“别管这个了,这里不能呆久,毛子过来搜战利品就糟了——你有没有密码本什么的留车里了?”
“密码本在我脑子里。”上官怀远点点自己的额头。
“那就好,现在我要到那边去——看到那颗大杉树了吗?”
“看到了。”
“那边有更大一片灌木,先去躲躲,等救兵来——我们不能一起走,得有一个人在后面掩护。”
“我掩护。”上官怀远答得很干脆。
杨胜基用袖子抹了抹嘴边黏糊糊的小胡子,摇头笑道:“不行啊。你得活着赶到舍利霍夫,军长在等你,而不是我。我数到五,你冲过去。”
“你先去,我掩护。”上官怀远坚持。
“一、二……”杨胜基边数边用手枪顶住上官怀远的鼻子,“我不需要有人陪我死,再说留下的人也不一定会死。”
上官怀远咬咬牙:“兄弟保重!我等你。”
“五——快给我跑!”
在杨胜基厉声催促下,上官怀远眼含热泪,低头俯身,如离弦之箭。跳出水坑,踏着夏花苇草。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感觉过了一小时,或两小时,抑或是一瞬间——终于窜到了那棵大杉树下,树后果然是比刚才浓密广阔得多的大片灌木丛。
杂乱地枪声从身后袭来,上官怀远条件反射地趴倒在树后,手忙脚乱地在腰间拔枪,却禁不住双手直抖,怎么也拔不出枪来。
地图前纵横捭阖的手。此时却变成了电动糠筛,上官怀远连汗带泪湿了一脸。
为什么?为什么被血浆糊了满脸,却毫无感觉,反倒是要拔枪御敌的关。变了一滩软泥?帝国军人的耻辱!垃圾,废物—戳死我好了!
正当上官怀远羞愧自责之际,几个身影从灌木丛中一闪而现。黑洞洞的枪口一起指了过来。
—
“打死我吧。”
话刚出口,上官怀远已经认出对方正是自己人。
“中尉,就你一个人?”领头的冲锋枪手显然也不是近视眼。
上官怀远身子一震,疯了似地爬起来:“快,快去车那边!杨胜基……快去救杨参谋!”
……
3时后,舍利霍夫,装4军军部。
军长邢晓强看了一眼头发上还粘着血污的上官怀远,淡淡问道:“就你一个人?”
“是,杨参谋他……”
“坐。”
说完这个字,邢晓强背起手,转过身,仰头盯着墙上花花绿绿的地图。
“我跟杨参谋的父亲,是生死之交。”
“军长……”
“可现在这一点都不重要。”邢晓强断然道。
“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邢晓强略微偏了偏头。
“敌人正企图以轻装部队迂回到我军背后,刚才我碰上地那股敌军,不过是探路的。”
“那么你也看到了,他们不可能成功。”邢晓强不以为然道。
“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制高点设置哨探地办法看起来有效,实际上视线被森林遮挡,敌人逼近到眼前还不一定看得到。”上官怀远直言不讳。
“你是代表方面军来指挥我的吗?”邢晓强话中有怒。
“不敢,我只是就事论事。”
沉默了半分钟,邢晓强举手打个响指,示意上官怀远走近。
“看墙上,敌人三个军正从南、西两方面逼近这里。”
“我知道。”
“阿尔尚方面已经不再发放本军的补给,配属本军的禁卫骑兵军、步兵第3,还有预定第二阶段增援过来的步5军、骑3各一部,以后都要从贝加尔湖方面接受补给。这舍利霍夫到贝加尔40公里马车路,就是我们的生命线,绝对不容敌军截断。”
邢晓强转身面对上官怀远,目光如炬:“我的布置也许无法完全阻断敌军渗透,但绝对可以确保交通线的畅通,我的任务是将敌人主力击溃在包围圈中,而不是筑起一道铁墙,一只蚂蚁也不让漏过去!”
说完又长叹了口气,拍拍上官怀远地肩头:“杨胜基那孩子,太急躁了,你们要是跟辎重车队一起回来,说不定就没事了,车队都是有战车护卫的,就算碰到敌人旅、团级轻装部队,也足以自保啊。这也是命啊,每个机动战斗队都会定期派出两三部车组成的巡逻小组,在所辖防区里巡查,你们当时要碰上一个巡逻组,也不至于……”
上官怀远低头道:“机动战斗队的实力我已经亲眼见证了,面对没有火炮支援地俄军步兵,对营级部队就是单方面屠杀,对付团级部队应该足以击溃之,就算是整旅整师,只要没带火炮,单凭一支机动战斗队也能拖好几个钟头吧。”
“还想见证更多吗?”
“当然,这是我此行的根本目的。”
说话间,窗外传来隆隆炮声,一阵比一阵急促,敲打着屋内所有人地耳膜,亢奋着耳膜所连接的脑神经……
“年轻人,先去洗把脸,喝口水,好戏就要上演了。”
//com//月二十五日,令巴列耶夫绝望的一天。
这天,东西伯利亚方面军的三个军:比洛霍夫的西伯利亚第1军(西1、2师),安东诺夫的西第2(西4、;西第4(西8、9师,配属骑兵第9师)万人,全部陷入了华军的天罗地网。
根据巴列耶夫前一天发布的命令,上述各部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包围圈,往伊尔库茨克要塞集结。
靠自己的力量……
控制着铁路线的西伯利亚第1军抢先行动,早早便将主力部队从一线撤下来,天不亮就分批搭乘火车北上赶往伊尔库茨克,却在中途的舍利霍夫镇遭遇华军装甲部队拦截。被华军战车震破了胆的比洛霍夫不敢立即正面进攻舍利霍夫,遂命令最早抵达舍利霍夫的1师2团抛装行军,企图从舍利霍夫东面的山地迂回钻突出去,该团先头营在穿过舍利霍夫-贝加尔之间的马路时被华军哨戒部队发现,:|动战斗队,在二十多部战车和半履带装甲车的冲击碾射下,先头营一部被歼,大部溃散,2主力不敢继续前进,又退回到舍利霍夫附近。
比洛霍夫无路可走,硬着头皮下令全军进攻舍利霍夫,打通返回伊尔库茨克的道路。
包括军属火炮在内的100大炮分两层展开,照着镇子内外一阵狂轰,其中有两连野炮专门用来轰击镇子西面阿尔库特河上的浮桥,占据了镇外制高点的俄军炮兵对付这如此清晰的目标依然不遗余力,连射数百发。还真把浮桥打出了两三个缺口。
镇内地邢晓强军长得悉浮桥被炸,大怒,先是召唤空中支援,引来近百架轻重轰炸机,把靡集于铁路沿线的俄军炮兵阵地和装运辎重弹药的列车用各种级别的炸弹爆洗了一遍,继而下令手上的三个炮兵营(装12、14旅的旅属机动炮兵营,外加军属|一并发炮还击,最后亮出杀手锏:装12旅主力从左,装:一百二十余部战车连同伴随的一百三十部半履带运兵车同时杀出。犹如两堵钢铁长墙,喷吐着炽烈弹雨,掩着浩荡烟尘席卷敌阵——
另一方面,跟西伯利亚第1军在伊尔库特防线最东段对峙了一个多月的华军第1集团军,当天清晨突然以震天动地的毁灭性炮火集中轰击西1军正面铁路线左右的一小段阵地。包480米巨型攻城臼炮在内地门大炮接连发射,最开始的一刻钟里,平均每分钟有超过1000炮弹在空中呼啸而过!5里的狭窄进攻正面上,整片大地仿佛被掀翻起来,铁丝网和碉堡一抹而灭,纵横交错的堑壕大段大段地消失。在空中配备无线电的校射飞机指引下。吞噬一切的火网从俄军阵地前沿一点一点地向纵深耕犁而过,不留死角。不容躲避,直到整片5X3公里的狭窄地幅彻底化为月球表面!
由于风向不对,华军这次没有发射特种烟雾弹,一待炮火向敌纵深推进,主攻正面上一字展开的3师便以连排散兵线掩护密集营纵队的方式发动突击。
大小弹坑如星密布的狼藉阵地上,为掩护主力撤退而留守下来地几营俄军早被那破神灭地的悍猛炮火轰得七零八落,残肢碎肉零星散布,少数藏得深地幸存者面对海潮般涌来的中国大兵,还敢放上几枪的自然是眨眼间被枪弹榴弹扫成筛子,跪地求饶的也免不了挨上一枪托。至于被炸成呆子的倒霉蛋,叫举手不举手的,当场刺刀戳透,到上帝面前诉冤去罢。
一天之内。原本预计要第1集团军8个师全面强攻三日才有可能突破的阿尔库特防线东段(陆地相接段),已经土崩瓦解,灰飞烟灭。第1集团军以配属的两个骑兵旅(第10和第23)迅速穿越突破口。西军的屁股撵了过去。
被俄军困在防线中段河弯桥头堡围攻了三天三夜的4团军,这天终于可以告别窝火地“佯攻任务”,全军振作发飙,以战力保存最完好的步兵第2第5师,各配属一个独立中战车营(配备铁豹中实力45部,此时每营实有25到30可用),分两路反击当面的俄西伯利亚第2和第4军,另以集团军预备队——冯绍夫少将的骑兵:敌西2和西4军之间,以期分割包围敌军。
包围圈西侧,第3团军地步兵第3师正缓步向东压紧口
包围圈西北面,禁卫骑兵军正分两路自北向南逼近西2和西4,口袋里的空隙一点点缩小。
包围圈北面,进占阿尔库特防线后方交通枢纽——舍利霍夫的4甲军扼紧了袋口。
包围圈东面,控制了贝加尔湖地华军舟艇部队正将援军和补给源源不断地转送上岸,袋口周围随之更强更硬。
巴列耶夫对此无能为力,他身处的伊尔库茨克要塞,此时也即将被华军装入第二个口袋。
要塞后方的交通枢纽,安加尔斯克,昨天就已落入华军之手。这天,第1装甲军在此一分为二:军长银天亲率一部东渡安加尔河,在只有马车路的林地草场间连日行军100里,夺取通往第1湖上别动队登陆场——图泰——的交通要隘乌斯季奥尔登斯基和奥洛伊,而进占图泰的第1湖上别动队(轻步兵106师为基干):机械化支队(15部装甲汽车和50部卡车连)先行往西南40公里外的叶兰齐攻击前进,入夜前击溃营,进占叶兰齐,至此,收拢伊尔库茨克的第二个口袋只剩下80里的缺口。
第1装甲军的北进支队由装1旅旅长袁旭指挥,当天凌晨尔斯克北面的基托伊铁桥,沿铁路线往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方面突进。由于预定行军路程过于遥远(安加尔斯克至克城总路程约700里),为保存支队自身的机动力,减少中途损耗,支队将半数装甲车辆和大部分辎重放置在缴获的三组俄国列车上,以列车为移动仓库,全军围绕列车展开阵形,在不间断的空中支援下连续突进,当日午前即攻40里外的乌索利耶,完整夺取乌索利耶铁路桥,入夜前,支队已开进到120公里外的库图利克村。
25日夜,舍利霍夫以东数公里外的山林中,几名气喘吁狈的俄军官兵正聚在一处脸盆大的泉眼边汲水痛饮……
//com//完了,全完了,这不是人类之间的战争……”
挂着中将军衔的比洛霍夫军长抹着胡子上的水滴哀叹道。不到半天功夫,他麾下的四万大军已经土崩瓦解:前有两个装甲旅的数百部钢铁战车扬尘碾来,后有两个骑兵旅六千名骑兵策马追杀外加三个步兵师殿后跟进,左边是滔滔阿尔库特河,右边是茫茫贝加尔湖,上有一波接一波的飞机飞艇盘旋炸射,下则入地无门、挖坑无用——
从空袭中幸存下来的俄军炮兵很快又被得到校射飞机支援的华军炮火压制,根本无力抵挡如钢铁洪流般滚滚涌来的华军战车,很快,整连整连的炮兵阵地淹没在履带卷起的烟尘中,来不及隐蔽的炮手被机枪和速射炮打兔子般地掀翻,残存的大炮或被战车补炮打坏,或被战车直接撞翻,少数位于制高点上的火炮还被半履带车搭载跟进的装甲步兵缴获控制,反过来轰击集结于铁路两旁还来不及挖掘战壕的俄军步兵。
失去炮兵掩护的俄军步兵在集群冲锋的华军战车前宛如旷野上被追猎的成群家猪,在最英勇的几连俄兵被射成蜂窝碾成肉泥之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了下来——作为第1集团军先遣部队的两个骑兵旅赶到了战场,马刀闪亮,马蹄乱踏,人头滚滚落地,惨叫此起彼伏。暂时幸存的绝望可怜虫们不是纷纷跪下举枪投降就是三五成群窜向周围的山林,比洛霍夫亲手枪毙了几个逃兵,然而大势已去,眼见兵败如山倒,不甘心做俘虏的军长大人拉起亲近随从数人。骑上快马奔入林中,入夜后又弃马步行。这一行人逃得仓促,没来得及打包干粮,深山野林之中,饭食无着,又饥又渴,好不容易找到这处泉眼,自是久旱逢甘露,打抢着围聚过去,掬水牛饮。
“军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喝饱了水的军参谋长谢林耶夫显然并不在意比洛霍夫此时的心情。
比洛霍夫一甩头:“怎么办?这还用问?当然是想办法回伊尔库茨克。”
“回去以后呢?一天之内丢掉了整个军团,我们怎么向巴列耶夫司令交代?又如何向沙皇陛下交代?”
比洛霍夫长叹一声,垂头道:“就算被送上军事法庭,那也是我应得地惩罚。”
“我不这样想。”谢林耶夫冷冷一笑,回头朝泉眼旁还在忙活的众人招呼道:“先生们,停一下,我们有事要商量。”
比洛霍夫看看谢林耶夫,又看看正起身聚拢过来的另外几位部下,右手不自觉地探向腰间。
“你什么意思?”
谢林耶夫并不立即回答,等到众人聚齐。这才意气昂然地开讲。
“这里有人看过中国飞机撒的传单吗?”
半数人举手说看过。
“那都是胡说八道的废话,不值一提。”比洛霍夫愤愤道。手指已经按在了枪套上。
“是吗?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因为什么呢?我们的士兵都是稻草人?或者我们的军官脑壳里都是空的?”
“我们尽力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一位嘴上缺毛地年轻参谋插话道,马上被比洛霍夫瞪了一眼,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般缩了回去。
“那么,是上帝的错?还是说,这场战争本身就是错误的?”
“注意你的立场!这场战争是那个邪恶同盟强加在我们神圣祖国身上的,我们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女人,我们的沙皇陛下而战!我们地正义是无可质疑的!怎么样?你那被黄猴子吓歪了地臭嘴里还要吐出什么卖国歪理?”比洛霍夫挺直身子放开喉咙,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
“传单上说。西伯利亚人自己的布里亚特自治政府上个月正式成立了,原来乌兰
塞的守备司令,米赫留尔中将,现在已经是自治政府官。传单上有中将亲笔写的公告,我两年前做过米赫留尔的参谋长,认得出他的笔迹。伊里克留夫少校应该也能认出。”谢林耶夫看了一眼比洛霍夫身旁的情报参谋伊里克留夫,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应——点头承认。
“好了,现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想让我跟米赫留尔一样,抛弃俄国军人地尊严与荣誉,把自己卖给中国人?做一个人人唾弃的叛徒,俄奸?”比洛霍夫叹息着摇摇头,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
“这个帝国的制度已经腐败到了极点,10年前那场革命一切,为什么还要继续为这腐烂地专制政府卖命?去参加西伯利亚人的政府,守护西伯利亚的人民,有什么不对?”
“哈,真没想到,我们中间竟有一个革命党地上校。”比洛霍夫大笑一声,抬手瞄准谢林耶夫脑门。
“你还有一分钟说完你的遗言。”
“战争总会结束的,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毫无取胜的希望,俄国必败无疑!沙皇一定会被推翻,到时候俄国被分成多少块还不清楚呢,现在站对位子还来得及,我们还有机会成为统治阶层的一员,就算只是西伯利亚的人上人,也总比亡国的奴隶好吧?”谢林耶夫说完,一摊手,冷笑着环视被枝叶间透下的斑驳月影覆盖了表情的众人。
—
“你还真是不想活了,很好,我这就满足你的愿望,去地狱里宣讲你的卖国理论吧!”比洛霍夫发狠道,拇指扳开了击锤保险,食指正要往后扣,却突然感到一件冰冷的硬物戳到自己太阳穴上,心下一惊,指头条件反射地离开了扳机。
“伊里克留夫少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比洛霍夫大声呵斥,手上却不敢稍加动作。
“将军,您应该知道,我是个西伯利亚人。”伊里克留夫淡淡道。
“不,你是俄罗斯人,你是俄罗斯帝国军人!”比洛霍夫着急地大叫,额上沁出点点汗珠。
“如果帝国注定要败亡,那我宁愿只做一个西伯利亚人。将军,我们并未放弃您,这片土地上的同胞需要我们来保护,正如参谋长所说,我们还有机会成为这里的统治阶层,保住我们贵族的地位,而我们如果回到伊尔库茨克,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四万大军一天之内被打得干干净净,总需要拉出几只替罪羊来向沙皇陛下交代吧。”
“将军,我认为参谋长和少校说得有道理,米赫留尔中将是个很好的例子,而且我听说自治政府开始复兴传统的村社制度,把斯托雷平改革时掠夺到贵族手里的土地退还给村社,这是符合民意的举动,我想这里的人民迟早会站在他们那一边。”嘴上无毛的小参谋附和道,此话一出,剩下的三四人面面相觑一阵,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各自低头不语,显然是打算无责任随大流。
“米赫留尔不过是条狗,中国人的提线木偶,你们就这么想给黄猴子当狗骑吗?帝国军人的荣誉和尊严——”
“呯——”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月色黯淡的山间久久回荡……
1915年6月25,西伯利亚第1军在华军第4装甲军和第1集团军南北夹击下大部被歼,计七千余人阵亡,两万五千人被俘,军长比洛霍夫以下数千人失踪。次日,参谋长谢林耶夫率官兵数人向华军投降,后经布里亚特自治政府治安长官米赫留尔将军保举,得以吸纳入自治政府,谢林耶夫荣升自治保安队少将参谋长,一起为曾经的敌人服务……这是后话不提。
//com//夜,贝加尔斯克的北方方面军司令部依然***通明。
放下手中电报,方面军司令官王直元帅打着哈欠站起身来,习惯性地凑到墙上那张已经熟悉得快要冒焦的巨幅作战地图前。
“有什么新消息?”参谋长向蓝揉着眼睛从墙角的沙发上坐起来,战役打响以来,他和王直两人都只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盹,不曾睡得一晚好觉。
“袁旭支队刚刚拿下了第二座桥,济马……好家伙,一口气冲了两百公里。”王直兴奋地以拳击掌,赞叹不已。
“跑坏了多少车?油也快用光了吧?”向蓝抓起桌上的搪瓷茶缸灌了两口,又点起一根烟,顺手扔给王直一根。
“没说,不过他们有缴获的火车,补给应该不愁跟不上。”
“那点车皮,不够用吧?”
“已经请求大本营派陆航支援了,说是今晚就出动,派飞艇空降补给,顺利的话,一晚上可以补充一百五十吨油料,够他们用一整天的了。”王直深吸了一口烟,转身回到堆满电报和公文的办公桌前。
“18集团军从唐努乌梁海那边推了四天四夜,先遣队也巴坎附近了,两百五十公里,不简单啊,再推个三百公里就到克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了。”
“成吉思汗的子孙。”向蓝自豪地接道,“18集都是骑兵,又能依靠叶尼塞河水运补充给养,对面没多少敌人,不冲得快反倒奇怪了。”
“敌人也该反应过来了,我就不信他们会轻易放弃克城。缩在新西伯利亚等着两面挨打。”
“这倒是,袁旭支队得抓紧了。敌人之所以在安加尔斯克失陷后,没有立即炸掉安加尔斯克到克城之间那么十来座铁桥,应该是对伊尔库茨克之敌的突围尚存有希望,一旦敌人发现伊城方面已经无药可救,必定会设法破坏克城以东的全部铁路枢纽设施,死保克城,给新西伯利亚方面增强防御争取时间。”向蓝分析道。
王直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说,新西伯利亚的敌人还在等什么?”
“等待增援吧。”
“等到增援以后呢?他们会怎么做?等着我们两面夹攻。把他们在西伯利亚最后一个大要塞硬拔下来?”
向蓝冷笑一声:“那样只会死得更快,惟一的机会,就是利用内线优势,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先击破我们?还是先击破西北军?”
“敌人如果集中力量来攻我军,铁定会被兵力雄厚地西北军抄后路,堵死围住。如果集中力量攻打西北军,暂时就不会有这种问题,只要伊尔库茨克还在他们手里,我们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支撑大军攻打新西伯利亚的。绕过要塞火力范围新建一段铁路和一座数百公尺的大铁桥不是不可以。但需要时间,很长一段时间。”
王直无奈地叹口气。使劲把烟头摁进已经堆得满满的搪瓷烟灰缸中:“我们别无选择,就算我们能顺利攻克要塞,敌人也不会那么好心,把周围的铁路设施和伊尔库茨克新城的铁桥完完整整的留给我们吧。”
“那当然,不管怎样,要有麻烦,也是西北军先顶着,我们安心把包好的饺子煮熟吃掉就对了。”
王直努力控制住上下眼皮打架斗殴闹革命反政府的欲望,右手下意识地在纸堆中翻找:“饺子啊……南面的饺子,今天已经啃掉了一角。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包得还算紧,不过。北面地饺子皮不够分量,禁卫骑兵军不到一万人,去堵七八十公里的缺口。太单薄了。”
“第一军不是跟过去了?”
“第一军靠步兵双脚行军,跟不上啊,我看还得让装甲兵上。”王直说完,抽出一纸电报摆在桌面正中,招呼向蓝过来看。
电报里说的是,预备步兵121师为基干的第2上别动队于当日入夜前在贝加尔村完成登陆,预定于次日接过舍利霍夫到贝加尔之间的防御。
向蓝粗一浏览,大概明了,轻轻一拍桌:“121师到了舍利霍夫,邢晓强的4可就解放了,这么说,打算让装4军回头去支援~军?”
王直抱臂点头,下巴往地图那边晃了晃:“恩,我打算让部队后,整队再渡河,从东面直接冲击敌西伯利亚4,同时让禁骑军一部从北面,骑2主力从西面,4集主力从南面,四个方向|打他个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另以禁骑军、骑2、第4集团军各一部,协同从西面推进过来的第1军,暂时吸住敌西伯利亚2军,等得差不多了,各部再集中力量合击西2,各个击破。”
“这饺子熟得刚好,应该不烫嘴,”向蓝微微一笑,“倒是伊尔库茨克那个硬核桃,有点费神。”
“也没什么好费神的,等这边这个熟饺子吃完了,工兵辛苦辛苦,赶修一条绕过伊尔库茨克的铁道线,好让后续部队尽快赶去支援克城方面,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地攻坚专家肖司令去玩把。这次可以利用水路运输攻城物资,斯柳江卡到伊尔库茨克之间需要重新改修的铁路线也不多,进度应该远远超过乌兰乌德那次。”王直胸有成竹道。
向蓝歪歪头:“赶修铁道线……说起来倒是很轻松,铁道军那帮人可要叫苦连天了。”
“为了帝国王道大业,牺牲性命都在所不惜,一点肌肤劳苦,还好意思提?再说了,最辛苦地也不是他们,真正干苦力的都是那帮白毛子吧?”
“战俘和征雇的当地平民。”向蓝摊手冷笑,“不干活可就没饭吃,要怪就怪他们的沙皇陛下,把当地的粮食运走烧光,我们也很为难啊,总不能要我们用自己千里迢迢运来的珍贵粮食养一群吃白食的懒汉吧?男的出力修路,女的随军洗衣做饭缝补收拾,靠自身劳动挣饭吃,既方便了我军,也算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啊。”
“理所当然的事,好了,又得辛苦亲王殿下了,就按刚才说地,拟命令吧。”王直坏笑着打了个哈欠,梦游般晃晃悠悠摸向墙边的行军床……
//com//夜,新西伯利亚,后乌拉尔方面军司令部。
“巴列耶夫还没来电报?”瘦高的方面军司令官勃鲁西洛夫上将揉着充血的双眼,语气疲惫地询问伏在桌边的参谋长纳卡西泽中将。
“没有——30分钟前,跟济马的守备队也失去联系了。”纳卡西泽叹气道。
“大本营怎么说?”
纳卡西泽耸肩:“一样,没消息。”
勃鲁西洛夫剑眉紧拧,一拳打在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可想的?能突围就突围,不能突围就死守要塞,再不快点决定,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就完蛋了!”
“全军覆灭的责任,谁都不肯承担……包括大本营。”纳卡西泽苦笑道。
“责任,责任,该死的责任!我真怀疑他们是否知道自己正在打仗或许他们以为只是在处理一件涉及皇亲国戚的强奸案,脑子里都长满了还是怎么的——困死我了。”勃鲁西洛夫愤愤骂道,一转身,身体重重地压进墙边的沙发。
“尼柯洛夫的三个师都派去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没问题吗?”纳卡西泽有点不安地问道。
勃鲁西洛夫翻个身,扯过一张毯子盖住半个身子:“暂时会削弱我们这边的防御,但不会影响大局,我还担心敌人不冲过来呢。放开赛梅伊(塞米巴拉金斯克),等敌人主力开到巴尔瑙尔,从西欧各部也该部署到位了,到时候四面出击,包个大馅饼。吃掉,西伯利亚的烂摊子就还有一线希望。”
纳卡西泽又是苦笑:“我们吃得下这么硬的馅饼吗?这跟用牙来咬石头差不多。”
“上次开会的时候你不是充满自信?还挺振奋人心的嘛。”勃鲁西洛夫蒙着头嘀咕道。
“我总不能散布失败情绪啊。”纳卡西泽无奈地耸耸肩,“我是亲眼见识过中国装甲部队威力地,说实话,我们的准备还不够,远远不够。”
“永远没有够的时候,就算是赌博,也必须去赌一把,祖国正面临生死存亡,我们只能竭尽全力。”
“我们……”纳卡西泽做贼似的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很冒昧,您觉得我们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吗?开战以来,除了土耳其战线,我们是屡战屡败,整师整军的部队接连覆灭,敌人从军队的数量和质量上都全面压倒我军,我们还严重缺乏武器弹药,国内的工厂产量有限,英法的援助又少得可怜……”
“够了,那不是我们考虑的范围。”勃鲁西洛夫打了个哈欠。两眼无神地盯住天花板。
“做好我们自己地事就够了——另外,替我拟份电报。连夜发给巴列耶夫和大本营,告诉他们:明晚八点以前,再不给出明确的答复,为避免本方面军陷入敌军的两面夹击,本司令官将自行决断,下令炸毁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以东的全部铁桥。”
………
一千公里外,济马铁路桥一侧的开阔草坡上,六艘遮云蔽月的STG-5T“龙云特”型特务飞艇正逐一弹出艇侧的绳锚,半人高的铁锚从五六十公尺空中斜曳着坠落,深深地耙进松软的西伯利亚黑土中。
被左右各三具绳锚固定住后。飞艇腹下徐徐放下一兜绳网,里面是大桶大桶裹着棉絮缓冲层的汽油。
犹如嗅到血腥味地成群苍蝇,瞬时间,周围车灯大开的卡车载着赤膊空手地士兵轰通通地围了上去。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强打着精神。解开绳网,卸下油桶,再搬运到卡车上去。直到车厢里堆得满满的,轮胎压得瘪下去……当卡车开动的时候,不少人已经伏地睡着,脸贴着青草,嘴角的口水吊成了一条线。
油料可以空运,可人不能不休息,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很快被飞艇引擎启动时的刺耳嗡嗡声吞没……
济马东南两百五十公里外,舍利霍夫,4军部。
“上官参谋,今天有什么收获?”
临睡前,军长邢晓强就着半杯葡萄酒,与受他邀请睡在他房间沙发上的方面军特派参谋上官怀远攀谈起来。
趴在沙发上写报告的上官怀远听到军长问起,放下手中的笔,不假思索地回头应道:“收获很大,我亲眼确认了,装甲合成部队地集群冲击,对缺乏反装甲手段的步兵完全是单方面屠杀……”
“王司令官应该比我们更了解这一点,所以明天我们还要再次渡河,去收拾河那边剩下的两个军。”邢晓强抿口酒,斜躺上铺着干净被褥的松木硬床,困倦地双眼半闭半开。
“我在想……这样的好处我们还能独占多久?”上官怀远却毫无倦意,声音里透含着思考性的激情。
“敌人不是没有战车,也不是完全没有反战车地手段,他们手中任何一种野战炮,只要直接命中我们任意一型战车,就算打不穿装甲,也足够把乘员震晕震伤……不管怎样,打中就完蛋。”
“的确如此,今天的战斗中,如果敌人的炮兵阵地有坚强的工事和完备的伪装,我军的损失将远不止区区十多部车。更进一步来说,如果敌人有相当的空中力量,可以袭扰拦阻我军的空中侦察和攻击,我们恐怕很难在短短一个白天里解决掉敌人一整个军。”上官怀远分析道。
“他们什么都没有,我们什么都有,这就是战略层面的问题了,这用不着我们费神。”邢晓强打了个气吞西瓜的哈欠,懒懒地揉着脖颈,另一只手把酒杯搁回桌上。“年轻人,你就不困吗?明天我们军三个旅要纠成一团杀过去,场面不会输过今天,难道你想昏昏沉沉的看戏?这样不好写剧评吧?”
“我再整理整理思路,军长,您先睡吧。”上官怀远说罢又拾起了笔。
“年轻人真有精神,想当年,我……”
伴着呼噜呼噜节奏感十足的鼾声,上官怀远伏枕疾笔,用他的直观印象,为王直司令官,更为他所服务的绝密组织——直属女皇陛下的情报机关“鹰狼队”,提供尽可能精炼而可靠的前线军情参考。
有可能呈到女皇陛面前的报告,自然要尽可能做到完美无瑕,另一方面,为消弭因为昨天阵前发而不断刺痛到心底的耻辱感,上官怀远又给自己并不厚实的肩膀上累积了加倍的压力。
揉成团的废纸沙沙落下,有人打鼾,有人发憨,命运的蛛网纵横延伸,却总有一个起始的中心点……对上官怀远而言,这个中心点上创造操纵网线的主人,不是女皇,不是女神,只是他生命的一切…
//com//月二十六日凌晨三点半,梦乡中的袁旭被人摇醒。
“长官,方面军急电。”
入睡前,袁旭吩咐副官,只要有电报,不管他睡了多久,一定得把弄醒,显然副官严格执行了长官的命令。只是才躺下不到两个小时的袁旭,此刻实在睁不开眼,只得一边用力揉眼,一边吩咐副官把电文念出来。
“转大本营通令,敌决心26日晚八时后炸毁目标以东全及铁路设施,盼你部在此期限前尽速突进,不惜一切代价,至少再夺取两座铁桥,进至下乌金斯克到泰舍特之间。以上,方面军司令部。”
听完电报,袁旭急忙看表:“还有十六小时三十分……快,去把战车2秦营长叫来。
一根烟的功夫,一位方脸少校掀开帐帘,走近已经洗过脸、正在泡咖啡的袁旭。
“战车2营长秦川前来报到。”
“坐。”
稍顷,两个搪瓷杯子摆到帐篷中间的地图桌上,咖啡味弥漫,两人的眼睛都红得像兔子。
“敌人耐不住了,都不是傻子,不可能眼看着我们冲到克城。”袁旭开口道,“今晚八点,敌人就要下令炸桥了。”
“他们不管伊城的友军了?”秦川拧眉问道。
“丢了克城,伊城就更没救了,这一点,敌人比我们更清楚。”袁旭托起杯子抿了一口,水不够热,糖放少了,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弟兄们累得不行了啊,连着三天三夜猛冲猛打。就算是钢,这样连轴转下来也该磨软了。”秦川挠头叹道。
“这是方面军转大本营的通令,想必是大本营那边截获解密了俄军的无线电报,所以连具体时间都有了——既是大本营的命令,就容不得我们讨价还价。”
秦川听罢,两眼放光,上半身往前一趋:“明白了,长官,你就下命令吧,要我秦川怎么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袁旭按着太阳穴微笑道,“我要你带上全支队状态最好地的战车和半履带车,尽量装满够跑一整天的油,补给、掉队的什么的都别管了,无论如何,要在敌人炸桥的期限之前,再冲两百公里,把图伦和下乌金斯克的铁桥给拿下来。有没有信心?”
秦川当即挺直胸膛:“请长官放心。今晚八点之前,夺不到下乌金斯克的铁桥。我秦川提头来见!”
豪言壮语之后,马上跟进要好处:“只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望袁长官务必批准。”
袁旭谅他耍不出什么花样,也就摆出一副大方模样:“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请把1连长付亮调给我做副手。”
袁旭想也不想,直接点头:“准了,还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了,我什么时候出发?”
“拿上我的手令,现在就去集结部队,先去火车站。原先装在火车上地那一半战车,是我们最后的核心战力。”
袁旭支队昨天凌晨从安加尔斯克出发时,确认编制内的战车为九十六部,其中四十五部战车装在了缴获来的平板车皮上。由火车头拖曳跟随大部队行进,这样一来,支队立即可用的核心战力就是五十一部战车、十八部装甲汽车、八部自行火炮和一百四十五部半履带车。截止今日凌晨一时。经两百公里连续强行军,已有二十九部战车、五部装甲汽车、两部自行火炮和四十一部半履带车掉队或被分派留守后方要点,这意味着支队核心战力业已削弱三成以上,而支队辎重队一百五十部卡车在被履带碾坏的道路上行进时故障频发,已有半数无法使用。
以上情况,袁旭和秦川都了然于心,所谓心有灵犀,上下一体,不到一个钟头,秦川就拣选出了尚堪长途奔袭的战车四十七部、半履带车七十部和自行火炮四部,全部战车都尽可能在车外绑满大大小小的油壶油桶,半履带车中只有三十部照常搭载步兵,余下四十部全用来充作油车。弹药只备了一个携行基数,香烟则一次配发了一周份,紧急搜罗了诸如清凉油、干辣椒之类的提神物品分发到各车,又赶着炊事队做了一顿热饭,煮了一锅通常只有高级军官才能享用的珍贵咖啡,催促着官兵们吃饱喝足。终于万事俱备,秦川先遣队赶在五点钟前开离济马地支队宿营地,开着大灯,朝着铁路那一头的黑暗,开始又一天地漫漫征途……
天光大亮,舍利霍夫西面的两座浮桥上,一眼看不头的车流正由东向西徐徐涌动。
一夜之间,4修复了昨天战斗中被击伤的第一座浮桥,又利用从贝加尔湖上运补过来的舟桥设备紧急架设了第二座标准车辆浮桥,军下辖的三个装甲旅(装10、12、u
西岸一座平顶小土丘上,军长邢晓强的“智豹”指挥战车尾舱,三位旅长围了个半圆,肃听长官训示。
“……10旅在中,12旅在南翼,u可能展开最宽正面,10旅与12旅的控制)情上浪费时间,尽可能在白天有空中支援的时候摧毁敌军核心战力。最优先的任务是摧毁和捕获敌军地火炮和辎重,其次是集群的有生力量,至于零散的小股溃军,或是躲入丛林的部队,留给友军步骑兵慢慢搜杀,我们这柄大铁锤是用来砸大石头的,不是用来敲小转头的!明白?”
“是!长官!”
“出发。”
邢晓强一拍掌,转身回到地图前,嘴角挂起一丝老猎人瞄准猎物前的淡然自得。
//com//雾散尽,十五公里的战线上,4的一百六十部战两百多部半履带车分三路展开,如同三个锐利坚实的钢铁锲子,插向绿草青森间那块鲜美的肥猪肉——
加特宁的西伯利亚4这天已是四面楚歌:除了东面滚滚而来的邢晓强装甲4,北面,苏塔德楞台禁卫骑兵军的两个旅截住了后路;西面,冯绍夫骑兵第2的4个旅切断了该部与安东诺夫西2的联系;南面,得到两个独立战车营支援的楚卿4团军3个师正步步:=中,一波波飞机飞艇盘旋炸射,昼间行军困难重重,为加快行军速度,该部沿途不断丢弃毁坏辎重和火炮,战力急剧下降……
在先前战斗中已损失近半的俄军骑9师最先崩溃:该师在向北突进时遭华军禁卫骑兵4第5旅联合伏击,一阵急促的速射炮和后,五千多黑制服黑钢盔的禁卫骑兵从敌军两翼一起杀出,将不到两千名俄国骑兵围在中间。马枪乱射,马刀挥砍,马嘶人叫,血肉横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战厮杀了一个多钟头,骑9师自师长以下伤亡殆尽,只两百七十六人负伤被俘,辎重火炮全被缴获,华军伤亡四百余人。
+装10从东侧、骑兵4第6旅从西侧同时拦击,师行军纵队被分5段,各段彼此失去联络,很快陷入混乱。暴露在旷野的官兵被潮水般涌来的战车和骑兵碾踏砍射,当赖以抵抗战车冲击的炮兵部队最先被摧毁后。整连整营的步兵部队举起白旗投降。战斗进行了不到半天,俄西伯利亚第8大部就歼,四千余人被击毙,军长加特宁以下一万三千余人被俘,余部溃散。
殿后地第9师先是被华军装12从侧面插入,堵住去路,继而遭到华军骑兵第7和11旅的迂回侧击,损失惨重,各部纷纷抛弃辎重大炮分散躲入路旁的森林中。从后追击而来的步兵第2第4和第5分路围住森林,堵住路口。步步向内进剿,战至次日夜间,确认全歼西伯利亚第9师,击毙三千五百余人,俘一万二千余人。
骑2和装4军在完成截击任务后,马不停蹄,车不熄火扑向了战场西面尚在芶延残喘的安东诺夫西伯利亚第2……
伊尔库茨克。
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司令官巴列耶夫上将发狠地揉着他毛发稀疏的大圆脑袋,沉重的皮靴在木地板上嗵嗵踏响。
“今晚8就炸桥了!我们没机会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可能了!托卡列夫,还有能用的飞机吗?”
参谋长托卡列夫疲惫地摘下眼镜。两眼无神,微微摇头:“现在飞回去也只能被枪毙,现实一点吧。”
巴列耶夫咬咬牙,大步走到地图前,伸手一拍:“从北边的山区分散突围出去,现在就下命令,应该还来得及!”
“乌斯季奥尔登斯基已经在敌人手里了,他们堵住了通往山区的路口,再说我们也缺少运输工具,火车用不上。马车汽车都给了野战部队,我们不可能让大家只靠双脚走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要知道,走进那片山区,中间是没办法补充给养地。弄不好我们两个都得饿死。”托卡列夫耸肩苦笑道。
巴列耶夫急了:“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坐在这里等死?”
“除非我们有办法打通安加尔斯克。这样就能利用铁路和水路迅速撤退到克拉斯诺亚斯克。”
“我们已经失败了一次。”巴列耶夫踌躇道,“而且要塞的机动兵力
光了,再说,就算还有机动兵力,我也会优先派去接突围。”
“我们无路可走。”托卡列夫继续苦笑,“只能等下去。”
“等什么?等着乌兰乌德的悲剧重演?”
“等勃鲁西洛夫来救我们。”托卡列夫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巴列耶夫却嗤鼻道:“等他来救我?还不如祈祷上帝派天使来救我!他自己能不能守住新西伯利亚还是问题,凭什么来救我们?”
“这是我们惟一可以期待的东西。”托卡列夫绷紧脸,“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收拢突围出来的野战部队,死守要塞,阻止敌人利用铁路和安加尔河进犯克拉斯诺亚斯克,不让勃鲁西洛夫两面受敌,给他一个机会,打败敌人,拯救我们,拯救俄国!”
“如果他失败了呢?”
—
“那么俄国也失败了,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期待了。”
……
邱毅鹏钻出他的“捷狐”机枪战车,踏着齐膝高的野草,向对面那部六轮装甲汽车前进了二十公尺。
立定,敬礼,握手。
“装2战车3连1排排长邱毅鹏少尉。”
“步兵106师先遣支队支队长李瑞石上校。”
邱毅鹏敬佩地挺直了胸:“长官,您可是单车冲在最前面啊。”
“没什么,这里不是没有敌人了嘛。”李瑞石微微一笑,掏出一包普通的梅门烟递给邱毅鹏。
邱毅鹏抽出两根,一根夹在耳缝里,一根凑近嘴前,李瑞石掏出一个精美的镀银打火机给他点上。
“这火机真稀罕。”邱毅鹏看得两眼放光。
“当今皇上赐给我地。”李瑞石给自己也点上根烟,把打火机递到邱毅鹏手上。
“哟,这还是御赐的。”邱毅鹏毕恭毕敬地捧起来,扭着脖子左看看右瞄瞄,投向李瑞石地目光中又加了几分崇拜。
“我曾是宫里的侍卫官,这真的不算什么。”李瑞石淡然道,瞅了一眼邱毅鹏身后的战车。
“怎么就你一部车?”
邱毅鹏回头看看,低头笑道:“从奥洛伊出来的时候带了四部,没走几十公里,半路就趴了三部。我这部,运气特好,从阿尔尚到这里,两三百公里都没出过事,神了——火机还你。”
“喜欢的话就留着吧。”
邱毅鹏为难地挠头道:“这怎么好意思,这可是皇上御赐的……”
“没关系,这种东西,我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拿一打。”李瑞石按住邱毅鹏伸过来的手,又把那包刚打开的梅门烟塞到邱毅鹏另一只手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长官,多谢长官。”邱毅鹏感激地直点头,回头叫出车内地驾驶员小黄,把烟分过去半包。
“长官,您好好的御前侍卫官不干,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邱毅鹏好奇地问。
“你说呢?”李瑞石微笑反问。
“这……我大嘴巴,您别怪罪,是不是,为了升将军?”
“是,但也不完全是。”
邱毅鹏眨眨眼,表示不解。
“说了你也不明白——听,大部队到了。”
履带铿锵,车轮滚滚,漫天尘烟……
“少尉,我想起来了,你在色楞金斯克出过大风头。”
“我也想起来了,长官好像是在亚俄战争,海参崴战役的时候……”
李瑞石再次伸出手,目光和蔼,绝非别有用心。“年轻人,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com//十六日下午,还在拼命挣扎、企图向北突围的安东诺第2突然遭遇从东面冲击过来的华军装骑集群(装4军3旅、骑24个旅),该堵在军北面的禁卫骑兵第3(加强30战车和装甲汽车)、拢住西面的步兵第3(加强骑3军一个旅)和南面追进的步兵时发起突击。
疲惫不堪又缺乏反战车、防空手段的俄军在经历了最初的单方面大屠杀后,开始整连整连地溃散投降,战至黄昏,全军被截为四段,余部依托森林和高地芶延残喘。至入夜后,在军长安东诺夫的直接指挥下,该军战力保存较完整的西伯利亚第6师抛弃辎重火炮,利用夜暗分散突围,途中大部被彻夜打着照明弹外加利用战车来回巡逻的华军封锁部队拦截歼灭。
次日,华军向包围圈内残敌发动总攻,动用上百架次飞机并发射特种烟雾弹,步兵在战车支援下一点一点收缩包围圈,失去统一指挥、对前途彻底绝望的俄军各部纷纷投降。入夜前,乌兰乌德会战中曾遭重创却得以幸存的西伯利亚第2这次彻底覆灭,两天内超过三万人被俘,约五千人被击毙,只有军长安东诺夫中将以下四千多人在森林中辗转数日,陆续逃回伊尔库茨克,却大多衣衫褴褛、手无村铁,士气烂,毫无斗志——在巴列耶夫看来,“不单是浪费粮食的废物,有时还会传染失败主义病毒,危害原本身心健康的士兵。”。
二十六日黄昏,秦川支队经过13个钟头的机械化行军,马以西200里外的下乌金斯克。先头数车未遇抵抗开入市镇,却发现铁桥早被炸毁,断桥流水,滔寂相对……
至此,短短五天之内,俄东西伯利亚方面军主力野战部队计七个步兵师、三个骑兵师大部被歼,伊尔库茨克要塞及后方其他据点地守备队亦损失惨重,仅被俘就超过八万人,损失火炮四百五十门,损失辎重、马匹、车辆不计其数。“已不复作为单独支撑贝加尔方向的作战力量存在”,因此战一举粉碎了俄军开春以来苦守的阿尔库特河防线,中国方面的官撰战史将其记为“阿尔库特战役”。
此战之后,司令官巴列耶夫困守伊尔库茨克要塞,手上只剩一万五千人的要塞守备队,即便到了月底,收容了从包围圈中脱出的各部残军,也不过勉强凑齐两万余人,其中半数还是老弱病残。
毋庸置疑,要塞的防御设施是极为坚固完善的。但此时,伊尔库茨克已经深陷华军战线之内。与己方战线的距离拉开到了四百多公里,一切改变困境的努力注定无法在短期内奏效——甚至一眼看去,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六月二十七日,京师新华宫,大本营御前会议厅。
“……综上所述,敌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已丧失大部分战力,我军正从东、南两面逼近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东面,袁旭支队夺占下乌金斯克。距克城约300里,西面,18团军开抵阿巴坎,同样距克城里。”
“……西北方面军主力集团于23日攻占阿亚古兹后。3内又连续推进130里,于昨日进占然吉兹托别,距塞梅伊(塞米巴拉金斯克)尚有130里。拟于7月1日前进抵塞梅伊,74前渡过额尔齐斯河攻略该城。”
总参谋长刘百良报告完毕,放下文件夹,向御座上地女皇陛下点头致意。
“在此对俄战事最紧要的关头,诸卿费心劳顿,前线将士舍身用命,连战连胜,捷报频传,朕不胜欣慰。”千桦雍容微颦,抬手示意刘百良归座。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有赖吾皇圣威,有谢天佑吾皇——”
非集团成员的外交大臣陈嗣广抢着拍了一通马屁,陆军参谋长张遥前却直言不讳地打断他:“臣以为,大局未定,尚不到高枕无忧之时。”
千桦流颦一转,示意他说下去。
“阿尔库特战役打得很漂亮,谁都不能否认,但根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伊尔库茨克还在敌人手里,通往克城的铁路和水路交通被敌人卡着脖子,攻到下乌金斯克的装甲支队已是强弩之末,由于敌人提前炸毁该处铁桥,北方军到月底之前都不可能继续再向克城推进。而据可靠情报,敌人正以三到四个新锐师紧急驰援克城,缺少重武器的18团军已不可能单独完成攻略。另有情报显示,俄军新近组建的后贝加尔方面军,由名将勃鲁西洛夫任司令官,统辖有从欧洲战场撤下来的15师的战略预备队,配有英法援助地包括战车在内的各种技术兵器,现各部正往新西伯利亚周边集结,猜测其意图有二:一是从克城出击,解救伊尔库茨克方面地东西伯利亚方面军残部;二是由巴尔瑙尔、塞梅伊一线出击,与我西北方面军主力集团决战,首先打垮我西北军,再回师援救伊尔库茨克。”
“你认为敌人的真实意图是哪一个?”千桦明知故问。
“现在再去援救伊尔库茨克已经没多大意义,东西伯利亚方面军的野战部队被差不多被我们吃光了,剩下的要塞守备部队就算救出来也派不上多大用场。相反,若是这股敌军反扑我西北军主力集团,我北方军主力由于交通线受阻,将无法及时接应驰援。”
“如此,你以为该如何防范?”
张遥前看了看刘百良,又看了看总理杨正金,得到两巨头追加的肯定目光后才抬高声调道:“臣以为,应该尽速将原来预定派给北方军的大本营第一预备军,装车运往西北,以备不测。”
大本营第一预备军是在乌兰乌德战役后编成的,由北方方面军撤回内地休整的禁卫第1、第2军,步兵第12和骑兵第4军组成,共六个步兵师、五个骑兵旅,其中分属两个禁卫军的第1和第2禁卫骑兵|+;改为装甲骑兵旅,以充实禁卫军部队的装甲战力。
“这么说,西北军也要暂停攻势,就地转入防御,固守待援了?”
//com//不,西北军不但不能停,反而应该加强攻势。”张
千桦并不做声,只听张遥前如何解释。
“现在转入防御,为时尚早,西北军应在增援部队赶到之前,尽可能向新西伯利亚方面逼近,迫使敌军无力分兵驰援伊尔库茨克方面,以便北方军能顺利展开伊城及随后的克城攻略。这次夏季攻势,北方军是主角,西北军是配角,这是早已确定的方针。”
“西北军突击集团太过深入敌境的话,是很有可能被敌优势兵力截断合围的啊。”总参作战处长苏三岭大胆提出异议。
“两个集团军,六个步兵师六个装甲旅加七个骑兵旅,二十万大军,五六百部战车,我就不信敌人能一口吃掉,除非他们从地下变出成百上千的飞机战车,不过就算是那样,敌人短时间内也训练不出那么多驾驶员,更不用说组织以装甲兵为核心的合成机动作战——当前有能力这么搞的惟有我帝国军一家,别无分店!”张遥前信心满满道,就差拍胸脯加指天发誓了。
“没油的战车就是一堆死靶——作战计划本来就应该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苏三岭坚持己见。
张遥前摊手笑道:“最坏的情况?我这么说吧,就算毛子拼出20师,也绝无可能搞掉突击集团,他们那种垃圾步兵师在我们的机动装甲兵团前面都是渣!再说了,毛子集中力量对付西北军,这不是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嘛,就让他们围着西北军的突击集团打,打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北方军把伊城、克城解决了,第一预备军也到位了,两边一起上,把毛子最后的机动兵团彻底打垮,俄国问题也就不成问题了。”
苏三岭缓了一口气,反驳道:“突击集团一口气被吃掉是不可能,但如果按照张参谋长刚才地提议,增援部队到之前尽可能向敌纵深突进,就会不可避免地暴露侧翼、分散兵力,给敌人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机会。我认为。敌军很有可能会利用本土内线优势,在局部战场形成510的兵力火力优势,集中围攻我军一师一旅之部,我军装备再好,素质再高,也很难在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战斗中保全吧。”
张遥前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患得患失,如何能成大事?保全?打仗肯定要死人,上次亚俄战争,整团整旅打到垮掉,也没见说。为了保全部队,不打了。这不是笑话嘛。是,敌人真把20师压过来,突击集团免不了要受些损失,个别落单的师啊旅啊,被截断,包围,甚至被歼灭,都不是不可能。但我相信,在梁天河司令官的领导下,西北军必然能团结一心。排除一切困难,坚持到最后胜利的到来。”
“西北军还有两个师的预备队嘛。”刘百良冷不防插了一句,异样的目光在苏三岭脸上游走。
下属跟盟友顶上了,这算什么事?苏三岭啊苏三岭。你能有今天,不全都靠……
“暂停中亚方面的攻势,把第10集团军主力先调回来。让梁天河手里有更多机动兵力可用,如何?”国防大臣胡克又来做和事佬。
“这倒是实在地。”总理杨正金也来凑份。
千桦也不失时机地发话:“还是武宪公老成,张参谋长,苏处长,你们觉得呢?”
“调回第10集团军的话,进军波斯以策应印度作战的计了。”张遥前提醒大家。
“现今印度正逢雨季,各处洪水泛滥,不便大军行动,攻略作战预定要到旱季,也就是8后才能开始,届时第一预备军应当部署完毕,有了生力军来替补,10集又可以继续执行原定任务,调控妥当影响不大。”这次轮到苏三岭信心十足了。
张遥前斜瞥了他一眼:“10集本来兵力就不多,现在控>从阿拉木图到布哈拉,上千公里的交通线,主力再抽调回来的话,敌人一旦反扑,先前的战果能不能保住还是问题……”
“敌人应该没有力量从两个方向同时反扑,就算有,我们也不必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敌人分兵反扑中亚,这不正好就减轻了我们主力集团的压力。再说了,就算没有10集从波斯方面地协同,印度攻略还是可以单独进行,至于10集后续的任务——打到里海沿岸,伺机+田——本来就是列到明年地计划,当前既然是新西伯利亚方面最吃紧,就理应把西北军主力集结在一起,捏成一个拳头用。”苏三岭分析得头头是道,女皇那边也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综合众卿所言,朕以为,当前的确不宜将宝兵力浪费在关系不大的次要方向,张参谋长,你斟酌看看,能从第10集团军抽调>兵力,既能支援到西北军主力集团,又不至于迅速动摇帝国在中亚的地位。”千桦显然已经看到了她想要的效果,继续辩论下去毫无必要,正是她乾纲独断的好时机,就这样把皮球抛回到张遥前脚下,也足以恢复会场的和谐气氛。
张遥前摸着额头想了想,掐指一算,抬头道:“以放弃进军阿什哈巴德和希瓦为前提,最多调两个步兵师加一个骑兵旅。剩下的兵力也不能撒豆一样平均摊过去,主力应该集中在塔拉兹到塔什干之间的交通枢纽地带,有必要时可以暂时放弃这一地带以南以西地部分占领区,包括难以防御的布哈拉、撒马尔罕等中亚名城。”
“众卿以为如何?”千桦抬眼扫视。
刘百良自然第一时间出来撑他兄弟:“梁天河已经有两师预备队了,现在再加两师一旅,真顶上敌人20个师也不见得会落下
“臣以为,张参谋长所谋甚为妥当周全,臣自愧不如。”苏三岭也赶紧出来示弱现惭,以显示自己刚才的顶牛态度是对事不对人,为公不为私。
胡克、杨正金也相继点头称是,于是立即拟订大本营令,命第一预备军火速装车驰援西北军,又命第10集团军停止进军,收缩预备步兵41、50师和骑兵16旅北上,作为西北方面军直辖预备队。
当日无事再议,千桦乘马车回到寝宫,刚进门,一个面貌清丽可爱、体态轻盈婀娜、提着哥特式镂空粉纱裙边的女孩欢快地迎了上来……
//com//皇上,您回来了。”女孩提裙低身,行欧式屈膝礼。
“是你这只小兔子啊,今天还过得好吗?”千桦投向的女孩目光游离于和蔼可亲与暧昧赞赏之间。
女孩名叫张鹿影,系当任内政大臣、正德公张志高惟一的爱女,现年十二岁。十年前的京师变乱中,张鹿影的长兄张鹿鸣和二姐张鹿宁所住的屋子被炸弹震塌,当时只有两岁的鹿影睡在父母身边,得以幸免于难,自此之后,张志高夫妇一直未能生育子女,更是将鹿影当成珍宝般捧爱。
先太祖武皇帝登基以来,厘定女官侍从制度,规定除公开招聘品行优良的男女入宫侍驾外,又从伯爵以上勋贵子女中定期选拔实习殿前女官和侍从,轮班陪侍皇帝,说是陪侍,自然不会让公子小姐们去干拖地板倒洗脚水之类的体力活,大部分时间其实是送进中南海别院汇聪苑、新华宫集慧厅等皇家图书馆内读书写字,由各地名校特聘来的名师教授课业、规范礼仪,不时还有朝中高官大员、在野社会名士前来演讲,甚至由皇帝亲自执鞭开课——真正一班天子门生。
先帝的用意,确有优待勋贵子女之意,殿前侍驾,在常人看来自是无上尊荣,显示出皇室对其家族的重视与信任。实际上,更是为了从小培养集团下一代对皇室的感情,虽然轮替陪侍的时间一般也就两三个月,但身居内廷,与天子朝夕相处,待遇犹如皇子公主,又头顶天子门生贵冠。正值懵懂年纪的少年少女,很难不生出几分超越血缘的亲近之情。
小鹿影正是依此循例,一个月前由父亲张志高亲自驾车送入宫,因为特别的伶俐可爱,被女皇特旨留在寝宫中陪侍。
“谢皇上关心,今天过得很好,很开心。”小鹿影抬头微笑,脸颊泛着醉人的小酒窝。
“哦,说说,有什么开心事?”千桦褪下蓝丝绒地披肩。裸露出雪白柔滑的肩头与胸口,将披肩递给迎接过来的打杂女官,略显疲惫地陷进鳄鱼皮的沙发中。
小鹿影眨眨眼,突然一蹦一跳地跑向起居室一侧的小厨房:“皇上,我马上就回来。”
“这小东西,在搞什么。”千桦摇摇头,也不管她,顺手拣起茶几上一叠早报翻看起来。
整版整版都是我军大胜、盟国祝捷、王师所至民心所归之类满溢自豪振奋情绪的战报,副刊登载着歌帝国陆海军、号召国民勒紧裤带支持前线之类的豆腐块诗文,中间夹插着大幅的黑白照片和图画。多是两三个月前南洋方面的战地写真,里面还有一张第一南海集团司令官袁世凯上将的戎装正照。很是精神。
“袁世凯……”
虽然明知那只毒蛇在这个世界里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千桦还是不自觉地生出一股恶感。
对于另一时空重要历史名人在此新世界地发展,集团一贯采取少数重点观察与大部放任自流相结合的政策,在千桦看来,这种政策毫无操作标准,纯粹是以领导人主观的好恶来决定遏制谁、放任谁。
此世即我世,这是我们的舞台,不是你们的戏院,我们在这里赌命,你们的性命由我们玩弄……穿越的快感。莫过于此,不是吗?大家都是这么想,只不过有人赤裸裸,有人爱装B。
“皇上。今天鹿影学了这个。”清润可爱的童声,引得千桦转头去看,只见张鹿影双手端了个托盘。走一步停一步地挪过来,只见托盘里盛着一个描金彩茶壶,两个白底镶蓝的波浪柄茶杯,两块三角小蛋糕,雪白软滑的奶油上精巧地镶着草莓和香草——足以诱人犯罪。
红茶配蛋糕,英式风格下午茶,张志高家地品味,张志高家的女孩,不必想太多,放松享受就是。
“都是你自己做地?”千桦痛爱地摸了摸小鹿影那束着粉红绢结的小脑袋,顺手把她揽到身旁的沙发上。
“试了好几次才做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合不合陛下的口味。”小鹿影晃着耳边垂下的柔滑发绺,略显笨拙地端起茶壶,倒出大半杯泛着泡沫的红茶,又打开镶琅的糖罐,往茶杯里添了半勺砂糖,轻轻搅匀,这才双手呈奉到千桦面前。
千桦微笑接过茶杯:“好,就当朕来给你考试。”
抿了两口茶,又用镂出龙纹的小银勺尝了口蛋糕,千桦满意地点点头:“跟去年在你家尝过的味道一样,你是怎么学会的?”
小鹿影双手向前伸直触到膝盖上,歪着脑袋,模样极尽天真可爱:“今天上茶点课啊,老师说,我朝勋贵风尚是什么中西合璧,小姐不会做西式茶点,嫁到门当户对地人家会被笑话的……”
鲜亮无邪的眸子往天花板上盯了好一阵,温润柔嫩的樱桃小嘴里顽皮地吐了吐舌:“可是我不想嫁人。”
千桦听了笑出声来,探指按了按小鹿影地鼻尖:“小傻瓜,你不嫁人,想干什么啊。”
“我想留在宫里,一直陪着皇上,就像镜子姐姐那样。”小鹿影耸平了肩膀,样子还挺认真。
“镜子”,正是千桦多年来对现任女官长兼鹰狼队总管带叶镜莹的昵称,小鹿影身居寝宫禁地,耳濡目染,加上千桦对她宠爱有加,也就口无遮拦地叫起“镜子姐姐”来。
“哦,你以为你的镜子姐姐,是不会嫁人地吗?”
小鹿影睁大眼睛,一脸的不信:“镜子姐姐真要嫁人了?嫁给谁?”
千桦放下勺子,捏起蛋糕最上面那颗鲜红饱满娇艳欲滴的草莓,动作麻利地堵住小鹿影的嘴。
“你说呢?”
小鹿影不敢一口去吞那么大颗的草莓,小兔般地咬掉了尖端的部分,嘟着嘴摇头道:“皇上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嘛。不过镜子姐姐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能配得上镜子姐姐的,一定是很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的人……”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不用问,那位蹬着时兴高跟鞋,身着新款西服套裙,端秀中透着蔷薇般娇艳,从正门款步而来的,正是镜子——叶镜莹。
小鹿影赶忙提裙行礼:“实习殿前女官张鹿影见过叶女官长。”
叶镜莹先低头向千桦致意,随即向小鹿影挥挥手:“以后正在陪侍皇上,就不用行礼了——你先下去吧。”
见叶镜莹支开了小鹿影,千桦知道她有机要奏报,便招她近身说话。
“什么?印度洋?”
//com//九一五年六月二十七日,原英属印度安达曼群岛首府角,中华帝国海军第三航空舰队第九零一水战中队的六架“海鹰”水上战斗机正安静地系浮于一条狭窄的木制栈桥旁。
中队长唐鹏上尉叼着半根过滤嘴香烟,在栈桥靠岸一头的飞行员值班室——一座简陋的木板屋前——来回踱步。
北纬十一度的灼热日光,不亚于曼谷或马尼拉,唐鹏裸露的上半身已经晒成了古铜色,左胸写有他名牌的厚重飞行服蔫蔫地挂在值班室前的任务黑板边。
安达曼群岛连同其南方隔了一条十度海峡的尼科巴群岛,是在5初由东亚联合海军第1舰队印度洋分遣队(以战舰“靖海”、“威海”,战巡“雾岛”、“~=:战营加强炮兵和两栖车辆部队组成)闪电攻占的。
安达曼-尼科巴群岛北普雷帕里斯海峡与缅甸伊洛:去安达曼海五六百公里,就是连接马来半岛与中南半岛的克拉克地峡;东南过尼科巴海峡便是苏门答腊岛;西航孟加拉湾上千公里,可抵印度次大陆。从地图上看,宛如一条散碎的长链,拢住了安达曼海的西面,同时也就相当于拢住了马六甲海峡通往印度洋深处的出口。不过,锁链的说法应该是站在英国或协约国的角度来看,由中国或同盟国的角度来看,更像是一道拱卫东亚联盟“南洋解放区”的天然屏障、海上长城。
自南而北排列,长达四百六十七公里的两百零四个大小岛屿上,近九成的面积覆盖着郁郁葱葱密密麻麻地热带森林。许多岛屿渺无人烟。自1789年被英国占领以来,这里长期作/所,到此时,连同残存的黑矮人原住民,居民总数不过五六万人,其中半数聚集在中安达曼岛的布莱尔港——整个群岛最大的城市和港口。
海军占领该群岛后,以布莱尔港为核心,建立了一条海空警戒线,以三航舰第八航空战队及第十一舰队一部进驻,其中第八航空战队常驻部队包括第1水机混成联队、独立第211水侦中队、独立第901和902水战中队等小单位。编制24水上侦察机和12架水上战斗机,第十一舰队常部队为潜舰第5队分遣队的3艘鲨字号潜舰和若干巡逻艇、#队,两部兵力合编为安岛特遣舰队,直属南海方面舰队司令长官马升宇,负责警戒孟加拉湾方面,防备协约军突入安达曼海。
到5下旬,大本营鉴于印度洋形势日趋紧张,协约方面潜舰和巡洋舰部队不断袭击帝国通往缅甸的海上交通线,原有兵力不堪应付,决定修建布莱尔港陆地机场。以便三航舰的陆基航空部队进驻,同时拓建码头港口设施。强化岸防空防设施,并组建安岛防卫司令部,统一掌控全岛防御。
一个月过去了,布莱尔港海军机场已初见规模,六月二十五日,第十一航空战队直属队的两架四发“海炎雷侦”陆上侦察机成功着降,紧接着在二十六日连续着降了该战队的陆攻667中队(9架“海炎雷”陆上攻击机)和陆405队(12新式“云电”陆上战斗机)。
显然,性能更好地陆基战斗机部队即将承担布莱尔港基地的主要制空任务,进驻之后一弹未发的水上战斗机部队应该会移防到其他缺乏陆地机场的岛屿——唐鹏并不介意移防,他只是厌倦等待。
五个月前。确切来说,是今年1月2日的林加延海空战中,唐鹏的九零一中队从简陋的海湾系泊场紧急升空,拦截击落了四国联合舰队放出的四架侦察机。迫降俘获一架,保证了我东亚联合军对战场情势的单向透明,为我军成功伏击并重创敌优势大部队创造了必要条件。
然而。从那之后,九零一中队再也无仗可打,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护航警戒之类漫长无聊的任务,在此期间,中队遭遇三次事故,损失两架飞机,副中队长兼第2队小队长梁明瑞中尉殉职。
补充了新飞机,补充了新飞行员,副中队长地位置却一直空缺下来。
唐鹏不止一次打报告,提出要将中队扩编到十二机的规模,无奈石沉大海,新地水战中队陆续组建,全都是六机的小编制,唐鹏被彻底无视。
吐掉嘴上的烟头,唐鹏站定在散发浓重咸湿味的一湾海水前,搭手遮阳,习惯性地了望天空。
懒洋洋的棉花团般的浮云,游动于澄澈宝石般的蓝宇之下,海鸥环回翩飞——天空美丽安详,就是阳光太过刺眼。
那坨最大最肥的云团下面,突然窜出的黑点……不,密密麻麻的,越来越近,不是鸟群,就是……
凄厉地防空警报骤然尖响,唐鹏条件反射地奔向栈桥,经过值班室时顺手撩起了黑板旁的飞行服。
不需要中队长下令,值班室里睡眼惺忪的小伙子们仿佛非洲草原上开始攻击羚羊的猎豹般,重重地踏着栈桥上地木板冲向各自的座机,紧跟在后的是手握曲轴地机械师——曲轴是用来摇动引擎的。
“突突突突”,北洋重工HK-10型引擎喷出串串黑烟,整备兵在解开系泊缆绳前,还不忘给唐鹏的中队长座机机翼两端系上了红蓝分割的三角形领队飘旗。
推动节流阀,给引擎加油,螺旋桨发出撕碎空气的呜呜声,承载机体的梭形浮舟开始在水面上滑行,引擎废气迎面冲来,唐鹏拉下了飞行帽上的护镜,深吸一口气,仰天看去。满天都是……蓝白色的十字架!不下一百机的大编队!
//com//字架,并非机身上的标记,而是飞临头顶的机影形状
机群自西而来,已属可疑,数目如此之多,更是远远超出了布莱尔港机场当前的容载量,更重要的是,防空指挥所对何时会有己方飞机飞抵必然有记录可查,也就是说,警报没有问题,来袭的是敌机!
拉杆抬起机头之前,唐鹏暂时把视线移向南边的机场,两个轻捷的机影已经一前一后掠过市政厅大楼,绕着***向云端爬升——昨天才抵达的四零五中队这么快就出击了,进驻都快一个月的九零一中队更不能落在后头!
拉杆,浮舟跳离水面,引擎加满油,转速表指针压到了头,战机急速爬升,迎向填满了视野的成群机影——
M*赫尔中校率领的第一攻击波93舰载机于当地时间9时许飞抵布莱尔港上空,借着云层的掩护,52架挂载炸弹充当水平轰炸机攻击机在6架同型引导机和35“海豹崽”战斗机支援下,分三路展开,从西、北、南三面同时对既定目标——机场、港口、油库、水上飞机系泊场展开攻击。
四个月前,在设防严密的德国海军总基地基尔港,皇家海军舰载机部队大显神威,以出其不意的突然袭击,重创德国大洋舰队主力,不仅为开战以来屡遭重挫的协约国阵营挽回了一点面子,更令协约军以海军主战兵力驰援印度成为可能。今天,披携往昔的荣耀,这支部队斗志昂扬地投入了扫清孟加拉湾东侧华军前进基地的“燧发枪”行动,第一个目标,或许也是惟一的目标。便是这小小的布莱尔港。
按照计划,赫尔指挥地第一攻击波展开攻击四十分钟后,C*B*拉姆中校的第二攻击波84架飞机将发起后续攻击,一切宛如基尔+挥官到一、二攻击波的兵力,从母舰部队趁夜突入敌海空警戒圈到机群毫无妨碍地抵达目标上空……只是,这一次,敌人护卫基地的战斗机部队反应极快,超过十机抢在攻击机投弹前成功起飞。
数量和高度均占据绝对优势的英军战斗机群迅速抢位迎战,与前来拦截的华军战斗机纠缠在一起。攻击机群趁机从2000公尺高空投弹,架“杜鹃”携带四到十六枚250(113斤)到50(227公斤)炸弹——重型炸弹用于轰炸港口设施,轻型炸弹用于扫荡机场。
大40架“杜鹃”穿过高射炮弹空爆的累累烟团,在接港机场正上方若干距离的一瞬间,跟随引导机一口气投下五百多枚小炸弹,密密麻麻的炸弹如落雹般划着抛物线坠向机场,瞬间覆盖了机场停机坪和部分跑道,顿时群星闪烁,大小火球裹着浓烟向天急冲,未及起飞的十多架大小飞机湮没其中。几间作为官兵宿舍和临时仓库地木板房或被炸得粉碎或是熊熊燃烧,一门安置在土壕中中的75毫米~击波掀飞到一边……
另一队约30架攻击机向港湾东侧的三处水机系泊地投下百枚大小炸弹。雪白或浑浊的水柱如林而起,泊地里的飞机如飓风中脆弱的绣纸风筝般断裂倾覆,三座栈桥中最宽最长的那座被拦腰炸断,岸边几间房屋腾起滚滚浓烟。大概是连接岸上油库的加油管被炸断,大股汽油泄露到水面上,被岸上飞下的火种点燃,顿成一片火海,将水面上少数几架未受损的水机连同一堆七倒八歪地飞机残骸一并点燃……
最后一队轰炸港口设施的20机投下地全是重磅炸弹,当库燃起冲天大火,诱爆的弹药将屋顶掀飞到上百公尺空中!
机场在燃烧。泊地在燃烧,港口在燃烧,天空间不断绽开黑灰色的爆烟,偶尔坠下一两个扭曲破碎的火球——地面的高射炮手已是尽力而为。
英军攻击机群已经转圈返航。战斗机群却还在与兵力居于绝对劣势的华军升空战机缠斗,以烟焰四起的碧海青山为背景,机枪长点射的光痕交织如网。光痕的终点,不断闪现飞溅的木屑、断裂地翼片、燃烧的引擎、渗血的飞行服……
光痕延伸,再延伸,从蓝天到白云,从白云到碧海,从碧海到那架“海豹崽”的帆布裹木片机身,子弹打穿油路或油箱,起火,失控,断裂,一堆冒烟地破片,裹着飞行员,胡乱打转,向波光闪耀的大海,急速滑坠。
结果了升空后的第二个目标,唐鹏转头向后看,僚机不见了,再往周围扫视,中队地其他战机也都踪影全无,倒是左上方忽地杀出四架敌机,分两路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一对四,没前途!
从刚才的对战中,唐鹏敏锐地意识到,被浮舟拖累的“海鹰”战机性能上对眼前初次交手的英机不占任何优势,一对一尚且勉强,何况是四架!
然而对方左右夹击,又占有高度优势,以海鹰的速度,已是逃无可逃。
拼了!
不容犹豫,没有多余的动作,节流阀推到底,扳下操纵杆,抬起机头,向其中一组敌机迎头猛冲!
无须计算,不躲不避,此战必死,堂堂正正朝我胸膛开火吧!
爹,娘,二弟,三弟,小茹……别了……
直觉敌机已进入射程,微调方位,瞄准具套准了靠右的一架,狠扣扳机,机头两挺机枪喷着火跳着壳,致命的光痕瞬间与敌机连成一线,几乎与此同时,迎面闪过成片光点,只听座舱周围扑扑乱响,大概是帆布蒙皮被打穿的声音——来了,最后的时刻,到头了,但唐鹏还记得教官的话,到死也不要忘记扣紧扳机!
恍惚间,一团浓烟伴着碎木片紧擦着唐鹏座机呼啸而过,唐鹏一惊,蹬舵,放杆,略转过机身看去,只见刚才那两架敌机已经撞在一起,碎片纷飞,烟火星散——走狗屎运了?
不等唐鹏缓过气来,一串子弹自斜后方射来,噼噼扑扑一阵,后机身已戳出一片蜂窝般的小洞来。
蹬舵,拉杆——没反应了?
又一串子弹,叮当当打得引擎一片火花,楞是没打断油路,引擎还在转,也没冒烟——为什么对方不多打几梭子?
回头看去,两架英国飞机已经拖着黑烟坠了下去,一架机身漆着海航蓝红黄三色同心圆标志的“云电”从左上方凑了下来,直至两机比翼齐飞。
“还活着!还有友军!”
唐鹏激动地朝救了自己命的“云电”飞行员挥手示意,随即打出手语:“我们中队只剩我一个。”
“我也是。”对方回应的同时,指了指远方的海天线。
那遮蔽了云团,密密麻麻整队而来的——第二波大编队
//com//莱尔港西南约100里外,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第11特混“百眼巨人”号。
舰队司令胡德中将伫立航空舰桥之上,默默注视头顶不停环绕母舰、等待归舰的舰载机群。
离开孟买以来,由3舰队航母、3艘战列巡洋舰、2轻巡洋舰和16艘驱逐舰组成的特混舰队远离商船航线,从锡兰岛以南数百公里外绕了个大圈,同时全队执行绝对无线电静默,力图隐蔽接近攻击目标。
两天前孟加拉湾南部肆虐的暴风雨,影响了华军空中和水下警戒线正常发挥作用——飞机飞艇无法深入孟加拉湾,潜艇要下到深海避风——却更增强了胡德特混舰队接敌前的隐蔽性。
胡德打心底不赞同这次攻击,基尔作战损耗了太多熟练舰载机飞行员,接替上来的菜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集训整合,而且根据已知情报,华军主力航母部队的实力应在胡德特混舰队之上。
“为什么不等到8?等‘光辉’号和它的舰载机联队抵达后,集结4航母的战力,再去发动攻击,不是更有把握?”
胡德曾对上司——印度洋协约联合舰队总司令杰利科上将如此抗辩道。
“我也不想现在出击,但是统帅部需要一场胜利,整个协约阵营需要一场胜利——这是海军参谋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杰利科毫不遮掩地回答他。
如果特混舰队遭遇敌航母机动舰队……胡德没有自信完胜,但他确信自己与麾下万余将兵必将全力以赴。见敌即击!
“第1攻击波开始着舰。”广播里一个宏亮的男音播报道。
胡德中将刚要举起望远镜,一封电文不紧不慢正好呈到他面前。
“联合舰队司令部来电。”
“念。”
“转发统帅部密报,敌主力航母部队6月25尚在台湾岛南部沿海活动。”
“没了?”胡德瞥了一眼念电报的娃娃脸小参谋。
“没了。”
胡德点点头,摆手示意参谋退下。
这是统帅部的神机妙算。还是上帝赐予的绝好运气?
胡德宁愿相信上帝。
主桅爬梯上跳下一名军官,向胡德敬礼报告:“司令官,数清楚了,第一攻击波还有13机未返航。”
“13?真是不吉利地数字……算了,传令下去,回收完波,全舰队原路返航。”
胡德不想,也不能逞英雄。
打了就跑,既定方针,损失无法避免。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这次宝贵的实战对整合新旧杂合的部队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可惜的是,最新的“光辉”号没能及时赶到,最需要实战磨练的正是“光辉”号与其配属的第21舰载联队……
次日一早,新华宫御前会议厅。
“……臣不胜惶恐,谨代海军参谋部向皇上谢罪。”
海军参谋长严复低头说到这里,突然起身离座,双膝跪地,朝御座方位叩头不已。
千桦着急道:“这是为何。严爱卿快快请起。”
当即起身去扶。
严复见惊动御颜,不敢造次。不等女皇伸手过来,自己先一骨碌爬回到座位上。
千桦摇头一笑,纤手扶住桌缘,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个前哨基地被敲打了几下,大惊小怪,不成体统。”
二十六日,作为印度洋前哨基地的布莱尔港遭英军舰载机突袭,帝国方面计五十三架飞机损毁,潜舰和鱼雷艇各一艘被炸伤,死九十七人。伤二百六十三人,之前一个月集中装运到布莱尔港、足够维持整个安达曼-尼科巴基地群运转三个月的物资大部被毁,布:]头、水机泊场、机场等基础设施不同程度损伤,三周内无法恢复机能。
比具体物质损失更严重的。是帝国海军的声望。开战以来,帝国海军纵横太平洋直至印度洋,无往而不胜。从来都是我军偷袭痛击敌军,这一次,却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英军偷袭得手,势必动摇帝国海军“不可战胜之威严”。
见女皇如此轻描淡写,严复更显惶恐不安,口中连连称罪。
“到此为止吧,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次也不全是海军的过错。英国人这么大的动静,各情报机关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探出来,这是为什么?苏处长,你来说说。”千桦摆摆手,瞬间锐利起来的目光探照灯般地扫向总参情报处长苏蒙新少将。
苏蒙新面色惨白,忙不迭地低头道:“臣惭愧,臣有罪……”
千桦面露怒色,轻拍桌面道:“没
这个,讲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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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蒙新这才稍稍抬头道:“臣以为,敌军选择时机如此之准,得手之后转移如此之从容,想必是已经破译我军电报密码……”
陆军参谋长张遥前当即拍案冷笑:“荒唐,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千桦瞥了他一眼,曼步回到御座上。
“我军的无线电技术世界第一。”张遥前耸肩。
“所以就不可能被破译吗?一切皆有可能,一架失事的飞机,一艘沉没地潜舰,或是一个该死的汉奸,都有可能让对方弄到密码本。就算我们看好了自己地密码本,也难保敌人不会用其他方法解出我军的密码,珍珠港之前,参情处不是也解算出了美军的密码?我们可以解出敌人的密码,敌人为什么就不可能解出我军的密码?开战以来太顺利了,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啊。”
张遥前还要争辩,马上被刘白良用眼色制止。
“臣……偏颇了。”
毫无诚意的退让,或者说,转进。
千桦回过头又去折磨苏蒙新:“不过,朕倒是希望苏处长好好解释一下,以我军的密码破译技术,迅速破解英军密码应该不是难事,监听敌方无线电报也是参情处份内之事,怎么,就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苏蒙新冷汗直冒:“皇上恕罪,之前的确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怀疑之处,推测应该是敌军限制了无线电的运用,将重要的信息改由全球海底电缆传送,在战术层面,以传统地灯光旗帜信号来解决目视距离信息传送。这样一来,我方只能依赖传统间谍和侦查手段来掌握敌军动向,可就在上个月,我方潜伏在印度的情报网遭到毁灭性破坏,这方面的情报来源也就断掉了。”
千桦别有用意地长叹一声,环视众人道:“凡事骄则惰,惰则怠,怠则败。众卿可要吸取教训了。”
“谨遵圣意……”众臣异口同声。
饮了一口高脚杯中的清水,千桦双手扶案,浓妆无法遮掩地晶亮眸子里透出一股精厉之气:“这场败仗,朕以为,是件好事,是提醒帝国上下,戒骄戒躁,避免更大失败的警钟,非常及时的警钟!追究责任,只是程序,不是目地,更与本次会议无关,现在当务之急,是拿出补救措施,绝不能让这种耻辱重演,更不能影响到艾号作战的筹备!”
“皇上圣明——”
千桦抬手按下那附和为主的颂圣之声,朝严复扬了扬下巴:“严参谋长,你来说说,海军有何对策?”
“海军上下同仇敌忾,恨不得立即出击,将敌机动舰队一举击溃,以雪布港之耻……”
“立即更改三军无线电密码才是第一优先事项吧。”双手握在桌上的总参谋长刘白良平静却非绅士地打断了严复,“至于为了报复而出击,我看就没必要了,艾号作战再过一个多月就该开打了,真想雪耻,到那时再加到一起算,也不晚。”
“刘总参谋长所言极是,”总理杨正金抢先站定立场,“被人家打了一拳,头脑发热,马上就想回过去一拳,可以理解,但要定下心想一想,你是要跟人家玩拳击吗?不,你要的是他的命,一拳,不够,打不死他,先忍一忍,等你的砍刀磨利了,找个夜黑风高的天,一条狗都不叫的偏僻小巷,看准时机,手起刀落!”
说到这里,杨正金以手代刀,形象地示出一斩,哼一声冷笑道:“世界就清净了。”
严复并不买账,自顾接道:“这次布港被袭之后,针对孟加拉湾的警戒圈已经被打开一个缺口,如果艾号作战之前,敌人再次发动类似攻势的话,势必打乱原定计划,陷我军于被动。”
“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张遥前愤愤道。
“时机成熟了。”刘白良摩裟着颚下胡渣淡然道。
“什么?什么时机?”张遥前不解。
刘百良认真盯住严复,半建议半命令地说道:“雪耻的事先交给陆军吧,海军还是继续筹备艾号作战,不要被这种突发事件干扰。布港方面的警戒兵力尽快补充过去,把缺口填上,作为补救措施,还可以抽调东海方面舰队的远洋潜舰,对英国军港抵近监视嘛。”
严复坐直身子,半信半疑地应道:“敢问,陆军要如何雪耻?”
“严参谋长忘了,印度方面军配属的两个航空集团,差不多机,也该派上用场了。”
//com//国东部时间六月三十日上午,华盛顿,白宫。
威尔逊总统手夹他心爱的哈瓦那雪茄,半眯着略显浑浊的双眼,歪头倾听国务卿兰辛的报告。
“看来我们的老朋友阿斯奎斯首相,跟那位马尔巴罗公爵的子孙——丘吉尔先生,又给我们带来了惊喜。”听完兰辛由英国大使馆转报来的布莱尔港之战详情,总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托起桌上的高脚杯深饮了一大口。
放下酒杯,又兴致高昂地添了一句:“正义事业走向胜利的又一步,值得纪念的一小步。”
“现在也只有皇家海军有能力对抗黄猴子的舰队了。”忙着擦眼镜的兰辛说了句大实话,却被一旁的海军部长丹尼尔斯狠狠瞪了一眼。
“没有我们美国的战舰到北海协防,皇家海军早被黄猴子赶出印度洋了。”丹尼尔斯微仰他知识分子白皙干净的下巴,倒没有自夸。
兰辛耸耸肩:“如果没有皇家海军在印度洋牵住黄猴子主力,天知道西海岸会变成什么样?”
“现在的美国已经足以自保。”小个子陆军部长史汀生意气盎然地插话道,“截止上周,美国陆军已经从开战时的60万人扩张齐装满员的步兵师数量由16个增加到36,30师尚在编练中。”
“敌人已经丧失了入侵美国的最佳时机。”身躯高大的陆军参谋长伍德将军嗓音宏亮地评论道。
“一开始敌人就缺乏海运能力,无法同时维持两面作战,美国或东南亚,二者只能选其一。”鼻梁险峻的海军参谋长西姆斯中将略显事后诸葛亮地接道。
“上帝保佑,他们没有选择我们。”威尔逊举杯微笑道。
“上帝保佑美利坚——”众人跟着举杯念诵。
放下酒杯。兰辛斜倚着沙发靠背,双手抱在膝前,对总统继续报告道:“还有一件事,大使传达了阿斯奎斯首相的期望。”
“期望?”威尔逊警惕地皱了皱眉。
“首相期望美国陆军能尽快登陆法国……”
威尔逊又眯起了眼,面无表情地转向史汀生部长:“陆军真地足以自保了?上个月我们不是还丢了阿拉斯加?”
史汀生斜瞥了一眼丹尼尔斯,抚手道:“进出阿拉斯加的主要途径是海路,没有强大的海军我们无法保卫阿拉斯加。”
丹尼尔斯嘴角一颤,略略抬高声调解释道:“海军已经尽力了,我们派出了最新式的巡洋舰和驱逐舰。夏”
“当前中国为首的东亚联合舰队主力正与皇家海军为首的协约联合舰队对峙,正是收复阿拉斯加的大好时机。”伍德参谋长趁机插了一句。
西姆斯冷笑道:“海军主力都去了北海。我们拿什么收复阿拉斯加?”
“太平洋舰队的战力等于零?”伍德看似忠厚,说话却无比尖刻。
西姆斯不屑地摊手:“就算收复了,守得住吗?”
“守不守得住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有没有收复失地的决心!”史汀生禁不住起身唱高调。
威尔逊不耐烦地举手制止眼前正趋向激烈的海陆之争:“阿拉斯加迟早要收复,但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我只想知道,陆军是否已经有信心防卫本土,同时又有余力派出远征军到欧陆去了?”
史汀生与伍德对视一眼,点头道:“是地,总统阁下。但现在我们不可能派出太多兵力。另外,我们极度缺乏军官。尤其是有实战经验的军官。”
“实战经验是怎样得来的呢?”威尔逊捻着花白的浓密胡须反问道。
史汀生微微一震,随即挺胸道:“我认为,可以先派一个师去法国,一来对盟国有个交代,二来不至于影响本土防御,三来可以获取实战经验,为将来的大反攻做准备。”
威尔逊摘下他的单片眼镜,捻在手中,微微点头道:“是的,大反攻……你们要记住。这不是在玩过家家,战争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敌人还在我们的家门口,枪口顶着我们的脊梁。把敌人赶回老家。是上帝给予我们地使命,一分一秒都不可以松懈!。”
史汀生起身向前一步,表情坚毅地附声道:“敌人一定会被赶回老家。我们都在期待星条旗飘扬在北京上空的那一刻。”
威尔逊戴回眼镜,吸了口雪茄,摆摆手:“好了,先生们,现在不是抒情地时候,派远征军的事就这么定了,先去一个师,具体的事项,陆海军参谋部一起商量。”
伍德和西姆斯一并称是。
兰辛微微摇晃手中的酒杯,提醒总统道:“最近,舆论催促反攻的呼声越来越高,不少议员又开始指责政府……指责政府放着眼前的失地不收复,反倒要用美国军舰去保卫英国。”
威尔逊不快地环视众人:“我们别无选择,对不对?”
“大众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他们只知道中国人的炮弹已经落在旧金山,而无法理解印度与夏威夷之间存在的联系。”兰辛带着十足的蔑视腔调解释道。
威尔逊无奈地摇摇头,转向两位参谋长:“我们做好准备了吗?进行一场大规模登陆战地准备?”
“没有足够强大的舰载航空兵,我不认为单靠水面舰艇就能保护登陆船队,而我们的航空母舰才刚刚铺设龙骨,有经验的飞行员寥寥无几。”西姆斯从容应道,“我们也没有专业地机械化登陆装备,技术部门还在消化英国人提供的图纸,可就连英国人自己,也没有在实战中大规模使用这些装备的经验。最后,我们还要扩充海军陆战队,具有专业技能地陆战队将是现代登陆战不可缺少的先锋,但是我们缺乏经验,请派英国军官指导的要求也迟迟没有落实……”
“陆军需要坦克,可那个年产3000坦克的计划却还停留在纸面上,坦克教导队只有可怜的几部进口坦克,我们不得不用汽车外面裹纸板的办法来训练坦克兵……”
//com//完两位参谋长趁机吐的一堆苦水,威尔逊对兰辛苦笑到了?我们别无选择。”
“也许我们可以先试试,趁敌人立足不稳,反攻阿拉斯加?”陆军参谋长伍德再次提议,锋芒直逼西姆斯。
“这是无意义的冒险,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西姆斯当即反驳道。
伍德浓眉一皱,起身激声道:“这是必须的冒险!门罗主义的骄傲,美西战争的荣耀,大白舰队的威风,短短半年里全都成了泡沫!阿拉斯加、菲律宾、夏威夷,我们丢掉了内战后几乎所有的扩张成就,西海岸被黄猴子肆意蹂躏,更是不可容忍的奇耻大辱!南美,我们的后院的白菜萝卜,正用看待落水狗的目光看待我们,而黄猴子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的后院正在起火!根据可靠情报,最近两个月,占领墨西哥城的微拉和沙巴达土匪军中,开始出现铭刻有中国文字的武器,与此相应的是,我们所支持的卡兰辛政府军屡次反攻失败,反而被匪军占领了西南沿海一带……墨西哥人中开始流传‘美国已经完了,谁跟着美国人走谁必然失败’之类的言论,再这样下去,紧邻我们的南部国境将出现一个两千万人口的敌对国家,美国将陷入两线备战的不利境地!”
“这是敌人的阴谋,敌人想利用墨西哥问题牵制我们,令我们无法分身支援欧洲,如果他们真想利用墨西哥为跳板进攻我们,不会等到现在。我说过了,敌人已经丧失了侵攻北美的惟一机遇。”西姆斯啜了口酒,慢条斯理地回应道。
伍德向他逼近一步。盯着他湛蓝色的眸子一字一句道:“难道我们要眼看着得到黄猴子援助的匪军控制墨西哥?”
西姆斯不以为然地摊摊手:“匪军控制不了墨西哥,我们随时可以通过加勒比海,就近增援卡兰辛,而中国人要援助匪军,则要跨越整个太平洋,穿越我们的海军封锁线,在匪军控制地一小段狭窄海岸上陆。”
伍德不屑地“嗤”了一声,抓过桌上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拍着桌子高声道:“海军封锁线?那是什么东西?如果真有那个东西,为什么敌人可以在我们的海岸附近来去自如?向我们的海滨城市狂轰滥炸?墨西哥问题得靠陆军解决。而阿拉斯加问题只能靠海军解决,我不是要指责海军的怯懦,我只想提醒大家,我们不能等到一切都准备好,永远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敌人已经扼住了我们的喉咙,不反击,就会被掐死。现在英国人用那支大舰队引开了敌人的注意力,我们可能没有力量一巴掌拍死对方,但如果我们连给对方脸上挠出几道上伤痕的勇气都没有。这个世界会怎么看我们?美国人民会如何看待自称要保卫他们的军队和政府?”
眼看气氛急剧白热化,兰辛恰到好处地插到两人中间。
“墨西哥问题是墨西哥问题。阿拉斯加问题是阿拉斯加问题,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伍德将军,您可以坐下吗。”
伍德看了眼兰辛,又瞪了眼西姆斯,悻悻回到座位。
“我们不能让墨西哥陷入敌对势力的控制,也不能眼看着黄猴子的军队踏上北美大陆——即便是阿拉斯加那样的偏僻角落。这是人民的期望,也是盟国的期望,更影响着南美后院对美国威信的评价。是这个意思吗?”
威尔逊总统终于开口了,随着花白的胡须上下颤抖。一针见血的总结令所有人只能点头称是。
“墨西哥和阿拉斯加,是两回事。对于墨西哥,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予卡兰辛足够地支持。必要时,派出军队直接协助卡兰辛,彻底镇压微拉和沙巴达匪军。这其中。陆军起主导作用。至于阿拉斯加,如果情报的确可靠,我们手头又地确有足够的力量,不妨一试,这其中,海军起主导作用。但是,无论墨西哥还是阿拉斯加,都不能只靠单一军种完成作战。支援卡兰辛最快捷的方式是海运,而收复阿拉斯加不可能不动用陆军,海陆军同心同力,紧密协作,才有可能把事情办好,至少面对美国人民,问心无愧。我的意思,你们可明白?”
伍德顿时面红耳赤,连连点头,西姆斯紧跟着也道了声:“是的,我明白,对不起,先生。”
威尔逊刚讲完团结精神,立即转入实务问题:“对于墨西哥当下面临的危机,陆军可有预案?”
陆军部长史汀赶紧接过话头:“是……针对当前的危机,有必要尽快执行第二级预案,也就是援助武器资金的同时,派驻顾问团,帮助卡兰辛编练军队,当形势极度恶化时,可派出三到四个团的兵力,直接接手重要港口的防卫。”
“第二预案地执行,对派出欧陆远征军有多大影响?”威尔逊进一步追问。
“影响不大,对本土防卫也不会有根本性损害。毕竟远征军暂时只派出一个师,政治意义大于实际军事意义。”
威尔逊满意地点头:“是的,这才是陆军部长的思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我们不能让盟国再着急干等下去,继美国舰队巡航北海之后,美国陆军登陆欧陆这一事实,必将振奋盟国人心,重挫敌国意志。更重要地是,这将改变开战以来美国屡战屡败毫无作为的形象,从根本上提升美国在整个协约国阵营中地位。”
性急的伍德又是唰地一下蹿了起来:“这正是我想说的,是时候了,我们必须改变自己的形象,美国正在被人看成累赘,我们要证明自己不是拖后腿的,从而在协约阵营中赢得更大的发言权!”
威尔逊微微一笑,慈祥明睿的目光转向海军部长丹尼尔斯:“海军现在对阿拉斯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丹尼尔斯斜瞥了一眼他的参谋长西姆斯,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摆正表情开口道:“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事实上,我一直在考虑,海军如何从战略层面上,与盟国协调一致,令敌人顾此失彼,处处挨打……”
“我就说一定有办法……”伍德登时眉开眼笑,小声嘀咕起来。
“后天这个时候,向我报告计划。”威尔逊说完,以慈眉善目状用力将抽剩的雪茄头摁进烟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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甸,仰光,大金塔下,皇储刘平与储妃朱馨正恭恭敬华丽圣塔合十致礼。
“殿下,是时候移驾了。”
听到黑西服侍从在耳边的小声提醒,刘平点点头,牵起储妃裹在绣银白丝手套下的纤手,朝寺门款步走去。
七月的仰光,日光毒辣刺人,侍从为两位殿下撑起蕾丝花边的白色穹顶大洋伞,刘平却挥挥手,让侍从移开遮在自己头上的阴影。
阴影……一直以来,生活在什么样的阴影中呢?
父皇、母后、皇姐,仿佛无处不在的大山,跟踪而至的黑云,遮蔽了通往想象中自由世界的光之路。
自由是什么?
驾驶飞机翱翔天宇,就算是自由了吗?
飞机也要有目的,更要有归宿,耗光了汽油的飞机只是一堆废铁烂木,这样看来,自由,或许只是自己无聊而无趣的无病呻吟。
得到了想要的女人,坐到了自己并不想坐上的位置,未来,该何去何从?
佛不知道,刘平想知道。
钻进特制的白色王龙牌防弹轿车,刘平侧眼遥望窗外渐渐远去的大金塔,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朱馨挽起刘平的臂弯,贴近他耳边轻语:“夫君在烦恼什么?”
“没什么。”刘平刻意转开视线,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回宫里了?”
见刘平不答,朱馨坐直身,慢慢褪下手套,从随手携带的绣金小坤包中取出一方素帕,擦拭起额上的汗珠来。
“我想回宫了。这里像个大蒸笼,真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活啊。”
刘平从鼻子里嗤一声,摘下头上的欧陆风船形缀羽礼帽,放在膝上,垂头道:“热点怎么了?多少人在前线流血牺牲,我却在这里无所事事地闲逛,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去上军校的?父皇没给我机会,皇上也没给我机会,我现在是个闲人,无事可做吃白食的闲人。”
说罢。还强调性地捶了捶膝盖,几近咬牙切齿。
“闲人有什么不好?你是皇储啊,未来的皇上,难道还要亲自带兵上前线?”朱馨说这话的时候,还半赌气地端坐如仪。
刘平按紧膝头,厉声道:“皇储亲征,有什么不对?德国皇储威廉,不就亲领一个集团军,上了前线吗?”
“德国是德国,中国是中国。你这次来前线,太后娘娘都不知道多紧张了。要让你去打仗,太后娘娘还不跟皇上拼了?”
刘平不快地扭过一边:“别跟我提什么太后,我都快被她烦死了,这几个月你还没被她啰嗦死?我就琢磨着,这次出来,能多混一天是一天,要不,我们就不回去了,我打个电报给皇上,求她给我个差事。就是别让我回宫找郁闷去了。”
朱馨咬咬唇,脸颊微红,似怒非怒,欲言又止。憋了好一阵,才不冷不热地叫了声:“夫君……”
刘平突然转身扶住她双肩:“怎样?别回去了吧,这儿热。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去日本,到北海道避暑去,要不,就去兴安岭打猎,黑龙江钓鱼,反正,去哪也比回宫好。”
“殿下,我……”
改了称呼,又吞吞吐吐,必有隐情。
刘平却失望地抽开手:“怎么?你不想跟我一起?那你自己回宫好了,我好歹也是认认真真读完保定陆院出来的,怎么能一辈子做个摆设花瓶?”
“那好,我自己回宫。”朱馨缩了缩肩,双手抓紧裙边,眸子里回转着刘平看不到的泪花。
接下来二人一路无语,王龙轿车在前后各两部黑色王虎小车护卫下,驶过一座又一座大大小小的佛塔,最后停在一幢高大坚实的三层洋楼前。
洋楼前候着一位肩挑陆军大将四星衔地高鼻梁眼镜男,五十来岁,个子不高,乍看有点文弱,镜片后的眼神却沉定稳重,令人肃然起敬。
眼看皇储夫妇下车,眼镜男不紧不慢,稳步领着众随从上前接驾,接近至四五公尺外,一并弯腰四十五度,行觐见皇储礼:“陆军大将、武灵侯邓简率方面军司令部众员恭迎皇储、储妃殿下……”
刘平赶紧大步上前搀扶:“邓司令长官不必多礼……叨扰诸位了,快快平身。”
邓简如仪而起,又回身介绍一位四十岁上下的洋装贵妇:“这是内人——快来见过皇储,储妃殿下。”
稍事寒暄,由邓夫人引领储妃经由旁门去后花园散心,邓简与众员簇拥着刘平径入正厅,马靴通通通地蹬着回旋楼梯上到二楼,进得一间四墙挂满地图的会议室,依级分坐,这才由邓简宣布:“12团军司令官袁世凯上将、14集团军司令官欧治星上将,请到殿下前面
矮胖的袁世凯、瘦高的欧治星同时起立,肃直走到刘平跟前。
“久仰两位将军大名。”刘平显然对自己的角色已经驾轻就熟,起座上前,与袁欧两人热情握手。
两人顿做感激状:“蒙殿下赏识,不胜惶恐……”
侍从端来托盘,盘中两枚勋章闪亮华丽,刘平亲手拾起,为二人佩在胸前,口念:“诚奉皇命,代授二等青龙勋章于陆军上将袁世凯……代授三等青龙勋章于陆军上将欧治星……”
授毕,代皇上勉励,握手,众人鼓掌,程序完成,刘平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毫无成就感的机械性仪式——激情在哪里?热血在哪里?这些老头子,关我什么事?我的飞机在哪里?我地天空在哪里?为什么我要来做这种事?我不是摆设!不是花瓶!你们,任何人,为什么都体会不到?
“接下来,宣布大本营天字第二十八号令。”
一听邓简提到大本营,刘平敏感地抬起头,疑惑道:“邓司令长官,不需要我回避吗?”
本朝定例,非皇帝与总参谋长、总理联署特授,包括皇储在内的皇族不得参知军政实务。
“得大本营知照,殿下此行地身份是大本营特派中尉联络官,符合定例,不必回避。”
刘平只觉心头一震,刚刚还梗堵于胸的某些东西,瞬时烟消云散……
//com//九一五年七月二日,隔着水流湍急的额尔齐斯河,西装甲集团军司令官陆凯平上将正从望远镜中遥瞰对岸的塞米巴拉金斯克城。
1718年,俄国探险者在现址下游18里处建造了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当时应该只是个土围子),因河水泛滥,1778迁移至此。纪俄国对中亚地区的深入征服,要塞周围逐渐发展成繁华市区,到年亚俄战争前,居民已近五万人。亚俄战争后,中国根据纽约和约,恢复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的大片国土,俄国在中亚地区的统治受到严重威胁,塞米巴拉金斯克的战略地位顿时凸显,俄国总参谋部将其作为从南方屏护西西伯利亚地区的大门,开始在此修建现代化防御设施。至一战爆发前,塞米巴拉金斯克周围已建成相当规模的钢筋混凝土工事,配备野炮、迫击炮、机枪和一支团级规模的常设守备队,虽然远不如作为西伯利亚防御核心的三大要塞——乌兰乌德、伊尔库茨克和新西伯利亚——那样规模庞大、设施完备,却是中亚地区仅此于阿拉木图的第二号现代化要塞。如今,两个俄国师依托要塞和额尔齐斯河天险,扼住了通往巴尔瑙尔、新西伯利亚的咽喉要道,将气势汹汹急冲而来的两个中国集团军挡在了数百公尺宽的滔滔河水前。
向南通往阿亚古兹的铁路桥早已被炸毁,但细心的陆凯平发现,彻底毁掉的只是桥面,桥墩看起来没多大损伤。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陆凯平一转头。一名年轻参谋急匆匆冲上前报信:“钱司令官来了。”
来者正是第5团军司令钱岚上将,身材高大,圆脸,高额,蓄着油亮地普鲁士式小胡须,乃军中老资格的西北通,早在中日战争刚刚结束的1894年便由总参分派至西北军区参与/效,亚俄战争时出任西北方面军第二军团司令,以装备落后、素质参差不起的几个预备旅防御喀什至阿克苏、库尔勒一线几千公里的漫长边境线。屡次挫败俄军侵扰南疆(天山以南的新疆通称南疆)的企图,获授三等青龙勋章。
同为总参谋部出身的陆凯平,个子稍矮,国字脸,下巴刮得光光的,虽然比钱岚晚来西北十年,指挥大规模野战军团的经验却在钱岚之上。其人于中日战争后参与编练预备军,颇受时任预备军司令地梁天河赏识,亚俄战争时出任大本营直属第1预备军(后改编为第6战军)司令,曾在第3团军司令肖烈日麾下参与著名的四河战役。战后得老长官梁天河提携。跟随来到西北军区,受命组建西北方面的装甲机动部队。克服重重困难,从无到有,从弱到强,拼费十年心血,建成七个装甲旅,开战后更理所当然成为集合了大部分装甲机动兵力的第2甲集团军司令官。
“子知啊,你怎么还在这里?”钱岚蹬着闪闪发亮的马靴,一跃下马,迎着陆凯平扯着嗓门招呼。
陆凯平笑眯眯地迎上去握手:“季云兄,你可来了。”
“怎么?又灵机一动。找我的麻烦来了?”
陆凯平连连摆手,笑着指向河中那一列没了桥面的桥墩:“麻烦不敢找,我就是看到这座断桥,有了点想法。”
钱岚脱下策马用的皮手套。马鞭夹到腋下,“啪”一声,变魔术般展开半圈折扇。照着沁汗的额头猛扇起来。
“果然又有高见,说来听听?”
陆凯平垂下手,视线却死死焊在断桥上:“季云兄,你不觉得这桥破坏得太不彻底了吗?”
钱岚歪歪头:“何止桥破坏得不彻底,从这几天空中侦察的情况来看,毛子好像压根就没打算死守这里。”
“感觉……有点怪。”陆凯平微皱起眉,从口袋里掏出个镀银地小烟盒,“来一根?”
“不了,今天戒烟。”
“今天?”
钱岚嗤笑一声,收起折扇,抢过陆凯平的烟盒,打开,捡了两根,一根丢给身后地警卫,一根塞进嘴里。
“盛情难却,偶尔破戒也无妨,最多我明天再戒。”
“你呀,就这德性……怎么样?刚才我说的,你怎么想?”老同学,老朋友,老同事,陆凯平懒得再绕***。
钱岚把烟盒扔回陆凯平手里,掏出打火机:“没什么可想的,我们的任务是拿下前面这座城,接着向巴尔瑙尔挺进,协同北方军攻略新西伯利亚,在新的命令发来之前,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是没有选择,但我们有这个。”陆凯平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钱岚眯眼一笑,点着了自己跟警卫嘴上的烟,又把火机抛给陆凯平。
“你想怎么上报?因为敌人没把列车全撤走,因为敌人没把大桥炸彻底,所以我认为敌人是在诱敌深入,我军应该停止前进,以待援军?”
陆凯平闷起脸,点上烟,火机递还钱岚,又回头去看那桥,看那些光秃秃的桥墩,仿佛桥墩下面,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某种危险而神秘的东西,下一刻就能冲开水面席卷而来,吞噬掉他跟他地集团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子知,你不会是,开始怀疑自己了吧?”钱岚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陆凯平伸指捻了捻额心,摇头叹道:“季云兄,这几天,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又不知如何向上报告,心想,梁司令长官应该心中有数,却又等不到司令长官的指示,心神不定,寝食难安啊。”
钱岚微微摇头,伸手攀住老同学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想,司令长官应该有他的苦衷。”
“你说,会是怎样地苦衷?”
看到陆凯平着急的样子,钱岚或许是出于不忍心,环视左右:“我想跟陆司令单独谈谈。”
包括警卫在内的近旁数人,很快自觉地退到几十米外,钱岚这才凑近陆凯平,附耳悄声道:“这是我猜地,不说司令长官,大本营也该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
//com//诱饵?”陆凯平眉头一皱,不禁叫出声来。
钱岚伸指在嘴前“嘘”了一声,又安慰道:“这只是诸多可能性之一,无论实情如何,军令如山,前面这座塞米巴拉金斯克城市,非按期拿下不可。”
陆凯平虽有疑惑,却也不便追问,便主动岔开话题:“这是自然——明早就要发动总攻了,季云兄那边没问题吧?”
钱岚拧眉看了眼坡下水流湍急的额尔齐斯河,略显担心地应道:“都布置好了,到时候保准把守军的注意力引过来——倒是你的装甲集团军,要分两路渡河,不容易吧。”
“不容易也要过去啊,还好留了足够的汽车来运舟桥,你那边的舟桥也都给我们了,加起来能同时4桥,每路两座,差不多,我的参谋长专管这件事,现在还在西边的渡河点忙着呢。”
陆凯平说完,低头苦笑一声:“走一步算一步吧,军人,本就是棋盘上的棋子,就算真成了弃子,也要做有价值的弃子。”
“没有人能打败我们,除了我们自己。”钱岚意味深长地总结道。
新西伯利亚,俄后贝加尔方面军司令部。
“综合可靠情报,敌第5团军和第2装甲集团军,共6个步兵师、5到7装甲旅和6到7个骑兵旅,已在塞米巴拉金斯克以南沿额尔齐斯河一线展开,与其对峙的是我西伯利亚第12师主力,西伯利亚第旅,以及塞米巴拉金斯克要塞守备团……”
背对着巨幅作战地图,参谋长纳卡西泽中将正向方面军司令勃鲁西洛夫和众主要作战集团主官介绍战区简况。
“这点兵力,是挡不住敌人的。”51集团军司令霍夫林着急道。
“本来就没想让他们挡住敌人。”瘦高的勃鲁西洛夫上将微笑起身道。
“可是我们还没集结完毕。我地集团军还有一半兵力没到位。”圆脸的霍夫林气鼓鼓地抵抗道。
“不着急,不着急,”勃鲁西洛夫的食指在空气中划着圆圈,“等敌人走到巴尔瑙尔的时候,就该到齐了。塞米巴拉金斯克到巴尔瑙尔有400里,这中间,我们可以依托鲁布佐夫斯克、阿列伊斯克两处既设阵地展开阻击,哥萨克游击队也将不断破坏铁路,敌人会感觉陷入泥沼般,寸步难行。进退不得。总之,你只需在巴尔瑙尔等着敌人,霍夫林将军。”
“我知道,但是我保留个人的看法,我们兵力不足。”霍夫林喃喃道。
勃鲁西洛夫叉着腰走近他,贴近他突起的额头,眯眼道:“不管你怎么想,你得守住巴尔瑙尔,把它变成我们坚不可摧的砧板,让敌人的脖子搭在上面。方便我们我们的锤子砸下来、刀子砍下来。霍夫林,我由衷希望。我这辈子不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你地脖子被人按在砧板上,。”
霍夫林肥厚的额头上顿时渗出粒粒冷汗:“是……是的,当然不会。”
勃鲁西洛夫昂起头,放过了他。
“塞米巴拉金斯克,是一定要放弃,并且,也一定要夺回来的。潘廖采夫将军,这是你53集团军的任务。”
壮硕彪悍的潘廖采夫唰地一下起立敬礼:“这是我的荣幸,也是53集团军全体官兵的荣幸。”
勃鲁西洛夫赞赏地点点头,转步走到他面前。拍拍肩膀:“要的就是这种干劲!我将把第1坦克旅和第10甲车旅配属给你们,等敌军主力深入到巴尔瑙尔附近后,你们将从巴甫洛达尔南下,溯额尔齐斯河而上。收复塞米巴拉金斯克,截断敌军补给线。接着,集结在巴甫洛达尔与巴尔瑙尔之间科尔奇诺地域的第54集团军。将全力打击敌左翼,集结在巴尔瑙尔以南鄂毕河沿线地27军和21军,将压迫敌右翼并收复阿列伊斯克、鲁布佐夫斯克一线,从而构成对敌人的完整包围圈,再进而分割歼灭!”
“如果敌人攻占塞米巴拉金斯克以后,立即顺流而下,先来进攻巴甫洛达尔呢?”潘廖采夫毫不迟疑地提出疑问。
“如果真是这样,到时你们53集团军将自动成为砧板,集团军、54集团军外加21军和27军,用这六个军组成地大锤子,沿巴尔瑙尔到塞米巴拉金斯克的铁路线发动反攻,还是要收复塞米巴拉金斯克,截断敌人的补给线,再把敌人包围分割,一口口吃掉!”
潘廖采夫挺直身板,兴奋不已:“再次感谢司令官给予53团军如此关键的任务!我没有问题了。”
“问题是,敌人真的会上钩吗?”年迈的54集团军司令中将还是有点担心,“如果他们拿到塞米巴拉金斯克以后就停住了脚,等待后援充实再慢慢推进,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没有时间了。主要由英法组成的协约印度洋联合舰队正威胁到他们刚刚夺取的东南亚地区;英国最近在荷兰的行动,调开了东欧战线的部分德军;美国已经进入战时体制,不久就会派兵登陆欧陆,最终德国人将无暇‘关照’我们,拖下去,只会让我们有更多时间来组织防御——记住!克拉诺亚尔斯克还在我们手里,伊尔库茨克要塞尚未陷落,贝加尔方面地中国军队还要花费好一段时间去解决他们的交通线问题。另一方面,英国船队和货运车队从波斯,英美船队从摩尔曼斯克,正源源不断地给我们输血,飞机、坦克、高射炮、反坦克枪和反坦克炮,敌人有的东西,我们都会有的,并且我们从来不缺英勇地士兵,尤其是在保卫祖国家园的战争中!”
“是啊,保卫祖国——库图佐夫万岁!俄罗斯万岁!”白胡子小老头不知被戳到了那根筋,挥着拳头激情四射地喊起口号来。
“当然,如果他们真的停在塞米巴拉金斯克不动,”勃鲁西洛夫一摊手,“也一定不能让这帮狗崽子好过,一方面,我们要抓紧时间巩固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防御,另一方面……塞米巴拉金斯克将成为他们坟场。”
//com//,阿克斗卡,西北方面军司令部
被烟草熏黄的手指在地图上左右指点,不时抄起彩笔画两道杠,方面军司令官梁天河大将这天的心情不算晴朗。
五天前,大本营终于同意为西北方面军增派六师五旅的援军,同时还指令从中亚方面的第10集团军抽出两个师附一个骑兵旅北面军主力集团的预备队——形势似乎一片大好。
明天,北上的主力集团将强渡额尔齐斯河,对塞米巴拉金斯克之敌发动总攻,梁天河正是为此而忐忑不安。
大本营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大方地调派精锐的禁卫军部队来增援西北军的吧——很显然,这批援军原本应该是北方军的专属预备队。
那么,事实果真如严参谋长说的,前面是一个俄国人精心设置的陷阱,就等着西北军跳进去送死?
可为什么大本营却对此只字不提,难道说……
手指按紧了印有“塞米巴拉金斯克“字样的图面,心绪尚在彷徨不定间,却听到有人掀帘而入。
“司令官,还没睡啊。”
来人正是他的参谋长,两鬓斑白的严沧龙上将。
“哦,老严啊,你不是也没睡嘛。”梁天河转身应道,招呼严沧龙落座。
严沧龙屁股还没坐稳,便开门见山道:“司令官在担心塞城的事吧。”
梁天河叹口气,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却怎么也找不着火柴。
“用我的——”严沧龙掏出一包崭新未开封的火柴递给他,“大本营没有给我们新的指令。”
“没有新的指令……也就是说,我们必须继续执行原定任务。”
梁天河擦燃火柴。点着烟,深吸一口,又长长地吐出,烟雾迷蒙了昏黄地灯光。
“如果真发现了什么,难道不该给我们提个醒吗?这可是二十万官兵的性命啊。”
严沧龙双手搁在明显凸起的肚子上,眯眼道:“也许大本营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把敌人最后的机动兵团抓住吃掉的大好机会。”
“可也不能拿两个集团军来做饵吧,其中还有一个装甲集团军!”梁天河愤愤道。
“在敌人看来,正因为有如此丰盛的大餐。才值得动用最后的机动兵团来冒险。而在大本营看来,如此强有力的重兵集团,不会轻易被打垮,足以撑到援军抵达。”严沧龙语气轻飘地分析道。
梁天河听罢怪笑一声,扯下嘴里抽到半的烟卷,狠狠往地下一摔——火星四溅,青烟弹散。
“不管怎么样,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就是不对的,不对头。完全不对头!狗日地,真当我姓梁的是后娘养的啦!”
严沧龙忙直起身劝慰道:“司令官。请稍安勿燥,现在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军令如山倒,大本营的命令是不能不执行的,不如……我们写个报告,把最近发现的种种异状,一并上报?”
梁天河冷笑道:“那个东西没用,总参情报处,内阁情报厅,都不是吃干饭的。我们知道的。他们必然知道,我们不知道的,还得靠着他们,他若不想说。我们求他逼他也没用。”
严沧龙耷拉下眼皮,微微摇头道:“总不能不讲道理……”
“老严,这话就迂腐了。政治是没有道理可言地。”梁天河做谆谆教导状。
严沧龙不服气地撇嘴道:“可我们这里是军队。”
梁天河摆手道:“战争不过是政治的一种方式,军队不过是政治地一种工具,这没什么好争的——老严啊,我看还是早点布置布置,就算真给毛子阴了,也要把主力给撤出来,尤其要把装甲集团军保住。”
严沧龙点头道:“这个事,这些天我一直在想。”
说完走近地图板,拾起一根彩笔比画起来。
“到昨天为止,方面军直属预备队两个师,已经集结到阿亚古兹了,5内可以开到塞城。从第10团军调拨过来的两师一旅,抵达塞城。从内蒙、山西、直隶方面调来的六师五旅,最快也要过一个半月才能在塞城周围完成重新部署。”
“而大本营给我们的原定任务是,9月秋汛之前挺进到巴尔瑙尔,也就是说,攻占塞城之后,我们要用不到两个月时间推400里。”
“我们的原计划是,7月3日发动塞城攻略,7月10日前完成攻略,7月下旬进抵鲁布佐夫斯克,8上旬夺取阿列伊斯克,8月中旬>瑙尔攻略。”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预计,完成塞城攻略后,主力集团兵力可充实到八师又十三旅,到鲁布佐夫斯克攻略完成时,则进一步充实到十个师又十四个旅。到巴尔瑙尔攻略展开时,我们在此方向上将可动用十六师又十九旅的庞大兵力,是主力集团最初兵力的三倍,战力直追北方军的主力集团。”
梁天河干咳了几声,喝口茶,起身贴近地图板,看一眼地图,又看一眼严沧龙,喉咙略显嘶哑地问道:“恩,情况的确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干?”
“在大本营明确下令停止攻势之前,巴尔瑙尔是一定要去地,但我们可以调整一下作战方针,让步兵部队在进攻中发挥更大作用。”
梁天河意味深长地恩了一声,手指触到图上,下意识地转了几个小圈:“你是说,让步兵为主的5走在前面,装2集殿后?”
“不完全是。我想把装甲部队分拆成两类。”严沧龙胸有成绣道。
“两类?”
“是,一类是机动性差但火力较强的老式战车,以连排为单位配属给各步兵师,支援步兵扫平挡在铁路沿线的敌军据点,同时,也作为各步兵师中伏后展开突围作战时地开路先锋。另一类,则是机动性强的新型战车和半履带车,合在一起编成两三支快速纵队,配属相当规模的骑兵单位,任务是游动作战,机动巡击,或迂回敌后,或迎击从侧后袭来之敌,不受普通步兵部队行军速度地限制。如此,进可摧敌,退可为大军开路护路……”
说到这里,严沧龙指着地图上标着塞米巴拉金斯克的双层圆圈标记,抬高八分声调强调道:“最关键的是,塞城周围,一定要部署重兵!”
//com//
//com//方战机?飞来的方向不对,样子更是从来没见过,数架?也不符合己方陆航的编队规则。
只见来者气势汹汹,接连抬头爬高,一窝蜂冲向杨志勇的四机小队,无须犹豫,以上足以确定对方是敌机无疑。
敌众我寡,杨志勇却毫不犹豫地摇晃机翼,示意全队“跟我来”,加大油门冲向敌机群。
近了,看清楚了,机翼上清晰地涂着白蓝红三色圈,没错,俄国人!更重要的是,杨志勇从来没见过俄国人一次派出这么多飞机!不偏不倚,四机对九机,头对头,骑士式地对战,没有规则,全靠勇气与下意识,在自己认为必要的时候摁下扳机,曳光弹构成的断续火线向前延伸,几乎与此同时,更多的火线迎面交织而来!
噼噼啪啪,来不及细数帆布蒙皮上添了几个弹洞,眨眼间,杨志勇的座机已从两架俄机的间隙中钻过,机翼贴着机翼!
筋斗,回旋,不需要队形,捉对厮杀,群狗乱斗,开始!
天旋地转,蓝天与绿地在视野中迅速地交替出现,一般人遇此情形,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晕眩呕吐,身为战斗机飞行员的杨志勇自然毫无感觉,目光只是紧紧锁定已被自己咬住尾巴的那架敌机,伴随敌机剧烈地横滚、筋斗,手脚条件反射地拉、压、踩、松,座机如同驯熟的战马,更似轻快敏捷的飞燕,机头死死对准对方机尾——机会来了!电光火石间,下意识地轻扣扳机,金陵十二式气冷重机枪的曳光弹拖着稍纵即逝的光烟,穿过螺旋桨——机枪扳机与螺旋桨间安设有射击协调机关。以避免子弹击中螺旋桨,追着敌机扑射而去……
第一次长点射打断了对方的一截水平尾翼,碎片迎面冲来——眼也不用眨,听天由命罢!趋势,预测,必须在螺旋桨转过一圈地刹那,判断出敌机的运动方向!
“我要胜利!我是天才!”冷静?不,杨志勇在机舱中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生死赌命的这一刻,他才觉得真正的自己从天而降。天才附体,胜利女神张开双臂,雪白的胸脯迎面压来!
咬住了,给你子弹,更多的子弹,金陵国家兵工厂质量优越的曳光弹,只要一发打中油箱或引擎油管,你就可以高唱哈利路亚,去见鸡奸了你老爹的上帝!
炽烈的火球迎面压来!杨志勇大笑着拉起机头,只两轮长点射。第一个战果轻松入账。
来不及确认部下的安危,杨志勇鹰一般地眸子已经锁住了第二个猎物。一架突然窜到他身后的敌机!
说是迟那时快,杨志勇的座机凭空一个滚转,躲过一串呼啸而来的子弹,紧接着突然向下俯冲,咬在后面的敌机自然不肯罢休,凶猛地追杀下来,边追边射,不意见,杨志勇座机两翼外加后段机身上又平添了数十个清晰的弹洞。
“到此为止了!”
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台词,不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仅仅是将对手送下地狱前的礼貌问候——由着座机俯冲获得的动能,推足油门,突然一个拉杆抬头,一拉到底。眨眼间翻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急速短筋斗,正正准准跳到了敌机后方,无须调整。对方的机影就在十字射击准星中心!
显然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杨志勇兴奋地连扣扳机,连打了两次三四秒钟地长点射,对方的座舱剧烈地燃烧起来,随即失速坠转,机翼在空中断裂飞散——
第二架了!
还有两架,再干两架,加上此前在阿拉木图上空击落地那架小侦察机,第二航空集团的首个王牌就要诞生了!
第三个目标是……等等,自己的僚机哪去了?
放眼四望,只见右上方一架“云电”正被两架敌机递次追逐,曳光弹的烟光围着友机周边打转,顾不得多想,杨志勇迅疾蹬舵拉杆,切过去搭救。
追逐间,杨志勇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瞄准具,落在后面的那架敌机正好罩在十字中间,条件发射,打他一梭子再说。
想不到一击即中,大概是打中了飞行员,飞机急剧失控,胡乱滚转着往地面急坠而下,途中还折断了后机身跟半边机翼,粉身碎骨,无可挽救。
没功夫庆贺今天的第三次胜利,杨志勇心里想的全是尽快救出被敌机追尾的那架友机——也许正是自己那掉队的僚机。
追近过去,一次长点射,没中,射第二次时,杨志勇发现两挺机枪都没动静。
这个时候卡壳?这不是要人命嘛!该死的金陵工厂,该死地整备兵,该死的……
心里在咒骂,膝盖却已自动夹紧操作杆,两手摆弄起外露的左机枪来,拉了几次退壳杆,再扣扳机,没用,再拉,再扣,还是不行!
忙碌间,那架追逐友机的敌机显然察觉到了杨志勇地存在,明智地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猎物,趁着杨志勇摆弄机枪的空档,一个筋斗翻到了杨志勇后方。
一发子弹擦着杨志勇头皮飞过,打在机头引擎地护板上清脆作响,惊醒的杨志勇这才意识到危险就在后面,连着几个三百六十度左滚准,避开了第一波攻击,紧接着再一个俯冲,准备故伎重演,以云电的高机动性,用刚才击落第二架敌机的急速短筋斗干掉对方。
谁想这一次的对手并没有立即紧追过来,而是精明地转入爬升,占据制高权,如果杨志勇翻筋斗,就会在爬升掉速的过程中,被对方打死靶般地轻松射烂。
俯冲途中不断回头张望的杨志勇立即猜到了对方的企图,现在他再想爬升,只能是死路一条,惟一的生路是进入超低空,利用起伏的丘陵和树木甩掉对方,或伺机反击。
“追过来吧,干掉你,我就是王牌了,二航集的第一张王牌!”
杨志勇口中碎碎念道,继续压低操作杆,额尔齐斯河岸葱绿起伏的大地急速向他扑来——
地面,炮声隆隆的塞米巴拉金斯克对岸,第五集团军司令官钱岚上将抱紧双臂,仰望蓝天之上那群苍蝇般来回翻滚追逐的战机,口中喃喃道:“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什么时候碰到过那么多敌机……
//com//米巴拉金斯克以东20公里的额尔齐斯河上,一座可供钢架浮桥已经初现轮廓,浮桥南端,第2甲集团军司令官陆凯平上将以手遮阳,遥望北岸,眯起左眼冷笑道:“太顺利了,统共才几个哨兵,不是太傻,就是太聪明了……”
“钱司令官的电话。”参谋凑近报告道。
陆凯平回到他长方饼干盒子般的“智狼”装甲指挥车旁,接过参谋递来的话筒,微笑道:“季云兄,我没猜错的话,你想对我说的,跟我想对你说的,恐怕差不了多少啊。”
听筒里传来爽朗的笑声。
“莫非你真在我肚里放了虫不成?说了恐怕你也不信,刚刚在塞城天上,我第一次看到有那么多俄国飞机冲过来,没有十架也有九架,跟我们的飞机打得热火朝天,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
陆凯平点头道:“好了,我现在什么都能信了,就算我面前突然窜出几百部俄国坦克,我也不会去擦眼睛,告诉你吧,我这里顺风顺水,顺得我自己都有点慌了。”
“慌个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后面再走着看吧。我这边正在联系二航集,给你们增派空中支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凯平道了声谢,正好参谋又报告左翼集群指挥肖斌中将请求通话,便叫了声:“没什么事先挂了,我这里快过河了,到了塞城外围再给你发电报。”
“好嘞,保重,小心点。不好收拾的碉堡留给我的大炮和工兵……”
结束了与钱岚的通话,陆凯平接过另一个话筒,昂首阔音道:“萧军长吗?我是陆司令官,我这边很顺利,你那里怎么样?”
“顺利,非常顺利,10分钟后我将通过浮桥向北岸移动令官会师前的最后一次电话通信。”肖斌在电话线那头激动地叫道。
“注意向你地左翼派出侦察队,另外还要特别注意防空,对面的情况可能很复杂。要随机应变。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强攻要塞,而是迂回敌后,切断敌退路,准时在甲地点与我会师,明白了吗?”
“是,职下牢记于心!”
“还有什么事吗?”
“非常奇怪,对方几乎没有防御,而且,据最先渡河的突击队报告。通往塞城方面的道路被烟幕笼罩,不像是我方炮击引起的。倒像是有意燃烧房屋草木,妨碍我军的视线。因为烟云太厚太广,指派给我集群的侦察机无法识别目标,已经返航了。”
陆凯平略一皱眉,心中的不安愈加积酝难消,口中却淡淡下令道:“让他烧去,空中看不见,就加强地面侦察,我不管你怎么搞,一定给我准时赶到集合点。否则军法从事!”
挂掉电话,陆凯平钻进指挥车,拍了拍前面车长的肩:“关门,过河。”
额尔齐斯河上空。杨志勇地座机已是百孔千疮,残挂的帆布片随着气流剧烈抖动,仿佛机身上粘满了丑陋的鸟毛。后面的敌机还在一阵接一阵地射来弹雨,形势似乎已经无法逆转,结局……
突然,从杨志勇头顶嗖嗖嗖划过一串弹痕,紧接着一团灰呼呼的物体瞬间占据了杨志勇的视野,呼啸一声,贴着杨志勇座机的水平尾翼擦了过去。
再看后面,原本紧追自己不放的那架麻烦敌机剧烈地滚转起来,很快失去控制急坠而下,连同折断的机翼一并撞入水浪滔滔的额尔齐斯河。
是谁救了他?
杨志勇迅速检查了一下仪表、操作杆和脚舵,菩萨保佑,没什么大碍,便轻松倒了半个筋斗,顺着刚才那架友机来时地方向追了过去,追上一看,好家伙,正是自己的僚机,安景世准尉。
杨志勇飞近僚机,向正朝自己挥手地安景世树起了大拇指。
这是安准尉在战场上击落的第一架敌机,而且是在援救小队长的同时取得的战果,杨志勇知道,从这时起,他欠安准尉一命。
打出“跟我来”的手势,杨志勇带领安景世回到了塞米巴拉金斯克上空,同中队第1小队的4架战机正在此盘旋,援军总算及时志勇却怎么也找不着本小队第2谢风少尉和陈长云准尉的战机。
油量表开始冒红,返航的时间到了,杨志勇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战场,他没能在这一次出击中成为二航集的第一张王牌,并且失去了两名部下,但他的小队总共击落了六架敌机,成功保护了为陆军校射地两架侦察机,而这一天塞米巴拉金斯克上空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时,陆凯平看见了塞米巴拉金斯克城,或者说,一片吞噬了地平线、将夜空染得血红的火海。
左右两个装甲集群构成的钢钳在一小时前顺利咬合,然而根据少数几名俘虏地口供,塞米巴拉金斯克早已成为一座空城,居民大部清空,军队、弹药、粮食趁夜运走,要塞防御工事中的火炮、机枪大多换成了木质的假货,重要设施都埋设了炸药、堆积了引火物,随时准备破坏焚毁全城。但为了迷惑华军,留守地少量部队维持着准时有序的巡逻警戒,甚至定时开炮轰击对岸,列车也频繁进出塞城车站,装出向这里增援的样子,实际上白天在华军侦察机眼皮底下卸车的部队,晚上又悄悄运了回去,来来回回都是同一支部队,而要塞周围不断延伸拓展的壕沟系统,由工兵挖好后根本无人常驻——至少从空中看下去,要塞的防御体系是不断增强的。
当日俄军不断发动的空中拦击战,也影响了华军空军发挥正常作用,在前所未有的激烈空战中,华军共损失8飞机,包括5战斗机、架侦察机和1架轻型轰炸机,击落敌机17架,另外在一次突袭中摧毁了了至少6地面上的俄机。失的数字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航空兵原定的大部分任务受到影响甚至被取消,二航集不得不派出大量兵力去搜索和摧毁隐藏在林间的俄军航空基地,并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找到和消灭敌航空兵力作为首要任务——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执行过这种任务,换句话说,将掌握单方面制空权当成制订作战计划前提的观念从这天起必须纠正过来。
“勃鲁西洛夫……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凯平捏着宽厚光滑的下巴,喃喃自语。
火光映红了他的眼珠,四周的黑暗无意回答他的问题。
//com//九一五年七月七日,印度最大城市加尔各答上空,中第三航空集团的72架新型四发“响雷”重轰炸机正一分为二阵势压向目标,其中第55联队的35机攻52队的37机袭向郊外的陆军机场。
搭乘在其中一机上的52联队808队中队长李晓上尉刚从电讯舱回到了副驾驶位置上,面貌如斧琢般棱角分明,浓眉似墨写般洒脱,坚毅的目光总能给部下予压力或动力——考入陆军第一飞行学校十年后,二十八岁的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飞行经验与管理经验。如今,总算到了通过血与火来加以检验的时候,忠君报国,建功立业,授勋封爵,家族的荣耀全靠自己来张扬,绝不能让家人失望
身躯庞大的ZH3“响雷”重轰炸机配4出力强劲的北洋重工HK11型300力引擎,对称布置在上下两层机翼中间,可将沉重的机体驱动到每小时170里的极速,机身和翼根的六个大容量油箱则赋予该机超长的航程——载弹1200公斤时最大续航距离C里。
半封闭机头配有流线型的玻璃罩,为正副驾驶和领航员提供了良好的视野,领航员座位后面有一座突出机身可三百六十度回旋的双联装人力机枪塔,由1号机枪手兼机械师操作,这之后是专门的电讯舱,一律配备通讯距离500里以上的大型无线电台。机身中部是内置式弹仓,通常的载弹方式包括:1枚800公斤级重型C斤级炸弹,或10枚100斤级炸弹。或2450斤级炸弹。在靠近机身的左右两台引擎后方,延伸出地梭型构架成了后部露天机枪位所在,各配有1座双联机枪,围绕机枪手装有一层筒形薄钢板——貌似心理作用大于实际意义。
就是80架这样的轰炸机,搭载560乘员,5半小时前从缅甸的敏建基地起飞,横越孟加拉湾,长途奔袭七百余公里,以中途8掉队的代价,大摇大摆莅临加尔各答——印度的心脏。
自1772年被指定为英属印度的首府||年间,这里是大英帝国统治印度次大陆的政治中心,拥有大量壮观的公共建筑,号称“宫殿之城”。这里有世界最大的黄麻加工中心,印度东海岸最大最好的港口,恒河流域盛产地黄麻、茶叶、矿产等大都从这里出口,货物吞吐量约占整个英属印度的三分之一。
三个月前,海军机动舰队接连袭击了印度东海岸和锡兰岛上的几个重要海港,唯独没有“关照”设防严密的加尔各答。这一次,接到大本营命令的陆军航空部队跃跃欲试。准备为这空袭的处女地好好开苞。
没有敌机,没有高炮的爆烟,到现在为止,除了掉队的几架飞机,作战还算顺利,李晓微微松口气,捧起挂在脖子上的任务图板进行最后的确认。
“发现参照地标丁,航速不变,10分钟后抵达目标上空后地王朔上士——一位飞行小时数超过一千的老领航员——娴熟地报告道。
隔了一分钟,王朔再次报告:“上层阴云高一万公尺。下层云高二千公尺,云量三。”
李晓点头下令:“降低高度到一千五百公尺,打开炸弹引信。”
为安全起见,机上地炸弹要到接近目标时才由机械师手动扭开引信。接到李晓口令,机械师吴睿中士抓起扳手摸向了炸弹舱,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后部左机枪位上梁卫东二等兵的惊叫声:“十点钟方向,敌机
“江涛,你来操作前机枪塔,吴睿,你继续。”李晓简单地下令道,江涛下士正是机上的无线电员,兼任预备机枪手。
“各机注意,发现敌战斗机群,不要慌张,保持阵形,以自卫火力击退敌机。”
耳机中又传来了联队长通过机群短波无线电网发来的通令,李晓拧紧眉头,转头嘱咐正驾驶员林如松少尉:“高度速度不变,给我稳住。”
终归还是被敌人察觉了,奇袭失败,但就此放弃是不可能的,势必要冲破敌战斗机的拦截,强行突击目标!己方陆基战斗机不可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护航,落单的轰炸机则是敌机的绝好饵食,只有团结在一起,集中各机自卫火力,才有可能以最小的损失突破敌机地拦截。
“敌机一架从后上方逼近,全机预备——开火!”不一会儿,李晓就听到江涛通过机内有线电网发布口令,统
机上的三座双联七点九二毫米机枪向来袭敌机集火射
空战的事就交给机枪手吧,机群已经进入轰炸航路,规避是不可能的,尽人事,听天命,生死之间,惟有一颗平静心——
自幼环绕身旁地忠君爱国与修身养性教育,已将李晓锻造为一颗帝国军事机器上的合格螺丝钉,临危不惧,以马革裹尸、报效君国为荣,果真阵前殉国,入凌烟阁受万世香火,列忠烈祠承皇恩祭祀,家中老小,俱有尊荣,还有什么放不下?
“打中了!打中一架!”
—
“***掉下去了!”
机枪手们在机内通讯网里激动地欢呼,李晓知道,这是本机参战以来地第一个战果。
“好样的,稳住,再坚持五分钟!”
李晓鼓励着大家,也努力平抑着内心交织起伏的种种心绪——他毕竟是人,活生生的,被DN|
“2机起火了!老莫的2号机!”
听到王朔的惊叫,李晓急忙扭头往左后方看,果然,副中队长莫维伟中尉的座机一侧燃起了熊熊大火,油箱被打中了!
“有人掉下去了……机枪手掉下去了!”
伴随着绝望的解说词,李晓无奈地看着那架巨大而脆弱的飞机瞬间炸烧成一团火球,带火的碎片旋转坠落,没有看到一个降落伞打开,七条生命就这样化为乌有,李晓并未如教科书中宣传的那样感觉到什么神圣或伟大,心头只是一下子溢满了掺杂愤怒的悲痛。
“炸弹引信打开完毕。”机械师吴睿回来报告道,随即趁着战斗的间隙换下了机枪塔中的无线电员江涛,李晓的耳机中很快传来了联队长的通令:“各队检查航路,准备投弹,保持队形,不要被高炮干扰。”
“敌机退散了!”机枪手梁卫东报告了第一个好消息,第二个好消息从领航员王朔中士口中接踵而出:“确认本中队目标,第1停机坪区域,估计大型机30以上,小型机20以上
“刚才那群战斗机,可能是正好在周围巡逻的。”看到李晓脸上的疑惑,王朔补充分析道。
李晓兴奋地一拍大腿:“对了,敌人的战斗机应该也没有装备无线电,所以没来得及通知地面吧——天佑我军啊,还有多久可以投弹?”
“一分钟,目标已经在瞄准镜里了。”
“很好,还没看到高炮的爆烟,奇袭成功!”
三十秒后,耳机里传来联队长粗厚的嗓音:“三十秒倒数计时——开始,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只见各机腹下的木质弹仓盖徐徐打开,露出悬在挂架下、宛如葡萄串般的黑漆小炸弹,当联队长中气十足地喊出“全军突击”时,机群下方立即天女散花般地展开了一大片炸弹之雹,成串的10公斤50公斤级爆炸燃烧弹、250斤级普通弹,在万有引力作用下争先恐后砸向地面——
除刚刚被击落的莫维伟中尉的座机外,52联队余下36机全部顺利投弹,36吨钢铁与炸药瞬间倾泻而下,当机场的英军高炮终于:在华军机群周围打出散乱的爆烟时,机场的两处停机坪、一处附设维修机库的航空工厂、一处附设油库的仓库群突然陷入闪耀的爆光与浓烈的烟火中。
稍晚几分钟,20公里外的加尔各答港,未受任何妨碍55队准码头设施和仓库群一口气投下了两百多枚一百公斤以上的重型炸弹,当即烟焰冲天,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停靠码头的军火船“莱西”号正在卸货,被引爆的军火一路延炸到船体内,最后全船大爆炸,骇人的云一路直冲云层之上……
几乎与此同时,加尔各答以东360里的吉大港,以及吉大港东北29公里外的因帕尔,一并遭到了华军轰炸机群的突袭。
吉大港方面,由华军第三航空集团集中第7、8、+发轻型轰炸机实施越海作战,中途还可得到第5斗机联队54架战斗机的接力式掩护。
因帕尔方面,华军第五航空集团集中了第9和第11侦轰联队的型轰炸机,飞越瘴气弥漫的野人山发起攻击,并由第7战斗机联队提供掩护。
七月七日,印度东部,晴,帝国陆军航空兵的“梵天作战”才刚刚掀起幕布。
//com//克斗卡,华军西北方面军司令部。
“大本营特使到。”
厚重的镶花橡木门朝会议室内打开,一位二十八九岁,蒙古汉子模样的壮硕少校,在参谋长严沧龙上将引领下阔步走入。
方面军司令官梁天河大将急步迎上前去,主动与这位比自己年轻了整整一辈的小少校握手问候。
来者名叫阿穆尔灵圭,系前清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曾孙,袭内蒙古搏多勒噶台亲王,保定陆院毕业,曾任禁卫膘骑一团一连副连长,承宪元年起入宫任女皇近侍副官,负责女皇与陆海军首脑之间的联络,开战后又多次以女皇代表身份列席大本营会议,这次是作为协调西北军的大本营特使自京师搭乘飞艇一口气赶来的。
“梁司令官不必客气。”阿穆尔灵圭谢推了梁天河递来的烟,往环形会议桌上放下自离开大本营以来形影不离的黑色手提箱,旋准机械密码,打开,取出里面的文件夹,双手奉给梁天河。
梁天河朝严沧龙使了个眼色,两人凑到一起,分看起来。
稍顷,梁天河抬起头,紧盯住阿穆尔灵圭:“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里面的情报还无法完全证实,但张遥前参谋长坚持认为,西北军应该是敌机动兵团的首要打击目标。”阿穆尔灵圭程序性地应答道。
梁天河恩了一声,看到阿穆尔灵圭柱子般地耸在那里,忙招呼道:“噢,特使请坐,来人。上茶。”
不待阿穆尔灵圭坐定,严沧龙迫不及待地发问:“那刘总参谋长是什么意思?”
“刘总参谋长认为,敌机动兵团若全力扑向西北军,则北方军将有更充裕的时间完成伊尔库茨克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攻略,在对俄战线上,北方军为主,西北军为从,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主调。”
“也就是说,我们应该为北方军做牺牲?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要去跳?”严沧龙此语颇为情绪化。梁天河急忙在底下拉了他一把。
阿穆尔灵圭微微一笑:“既然明知是陷阱,那就应该将计就计,消灭敌机动兵团,彻底剥夺俄军的主动权。”
“以我军现有兵力为诱饵,引出敌机动兵团,将其拖入长期胶着战,待敌暴露疲惫之后,从内地增援过来的预备兵团也集结完毕,以新锐之师突击敌阵,击溃歼灭之。是这个意思吧?”梁天河点上一根烟,简单分析道。
“大本营正是此意。”阿穆尔灵圭点头。抿茶。
严沧龙苦笑摇头:“早发个电报过来不就好了,害得大家提心吊胆,猜三疑四地——”
梁天河赶紧打住话头:“派特使来说明,这才表示大本营对此事的重视嘛,这么多零零碎碎的情报,全用电报传达,也不安全。”
阿穆尔灵圭笑道:“其实,刘总参谋长一开始是不相信俄军有大规模反击能力的,也不想让不确定的情报影响到梁司令官的判断,但是皇上提出。即便是不确定的情况,也应该与前方及时沟通,同时,皇上也非常关心久居偏塞的宁北侯阁下。所以就派了我这个近侍副官来做特使。”
梁天河听罢,只觉心头一热,随口应道:“多谢皇上关心。老臣好得很,劳烦特使回去告诉皇上,等战争打完了,老臣说什么也要回京城抱孙子,到时候想见老臣,打个电话就成。”
这边严沧龙已经召集司令部众参谋,研究起阿穆尔灵圭转交的那份情报来。
“如果遇到大量的门捷列夫重战车,该怎么办呢?北方军打那种怪物已经够吃力了,主要装备旧式战车地我军恐怕好不到哪儿去吧?前方部队反战车能力亟待加强啊。”
“近来敌军航空兵非常活跃,地面防空力量也越来越强大,我方航空部队损失急剧上升,照这里面说的,第二航空集团的实力至少要强化百分之五十才行,地面部队也要加强防空能力,照现在这样,装甲旅没有机动高炮是不行的!”
“不要忘记,我们从内地来的列车还无法直通前线!铁道,铁道,还是铁道!敌人的铁道系统再混乱,也是可以直接从东欧战场开到西伯利亚战场的啊——”
参谋们七嘴八舌地提了一番初步意见,梁天河听得心烦,起身压手道:“先到这里,谁提的意见,谁负责写报告,明天交上来。现在最紧要的,是让突击集团动起来,不能让他们窝在塞城睡大觉。”
“我看没什么说的了,原计划还是得执行,主力前往攻略鲁布佐夫斯克,王涛支队攻略上游地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李宁支队向下游的巴浦洛达尔斯克搜索前进,10集调过来地两师一旅编成额尔镇守塞米巴拉金斯克。铁道部队加快进度,尽快完成阿克斗卡与阿亚古兹之间的永备线路,同时还要修复塞米巴拉金斯克的铁桥——要我说,就算前面是地雷阵,也要先探一探,确定雷场位置,能排除的排除,不能排除的,坚持住,等援军到了,一锅端。”严沧龙一溜子说完,梁天河也只剩下点头的份,回身看到阿穆尔灵圭在那里写写记记的,便附到他耳边问:“特使意下如何?”
阿穆尔灵圭停下笔,摇头微笑:“我只是皇上与大本营的传声筒,我个人的意见一点都不重要,我只能再传一句皇上的谕旨——请梁司令官大胆去干,皇上相信梁司令官自己地判断就是最正确的判断。”
梁天河眨眨眼,有点不相信:“此话当真?”
“大将阁下,我一个小小的侍从副官,哪敢伪传圣旨啊,再说了,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阿穆尔灵圭满脸委屈,就差对天喊冤了。
梁天河忙好言安抚几句,又邀请阿穆尔灵圭晚上到城里的哈萨克饭店吃烤全羊,心里却别是一番怪滋味。
“刘百良啊刘百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女皇敢说话了,难不成,你还真把老子给玩了……”
//com//加尔斯克,北方方面军司令部。
充当司令官办公室的小木屋里,王直元帅正烦躁地来回踱步,参谋长向蓝上将则赖在茶几旁自顾喝茶吃点心。
王直一停下来就开始喷火:“桥,桥,工兵怎么搞的,不就是一座桥嘛,都耗了十天了,还没整出个模样了!”
向蓝摊手道:“那可是要跑标准军列的最高规格急造铁道桥,说了要一个半月的,还有,那不是工兵干的,铁道兵负责的,不过你就算枪毙十个铁道总军司令,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只能等?”
向蓝捧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应道:“只能等,还好前面已经夺了那么多桥,阿尔库特河上这座桥一开通,后援就可以直接送到下乌金斯克,不,在这同时,下乌金斯克的桥也应该修复了,我们可以直接推到泰舍特,在那里跟18集团军会师。”
王直咂咂嘴,背起手又开始来回踱步:“如果1集提早攻克伊尔库茨克的话……”
“伊尔库茨克新城的铁桥就可以着手修复,虽然水面以上都被炸了,至少桥墩是水泥底的,修复后可以承受重载列车,同样承载能力的新桥要花半年,我们等不起。”向蓝顺口接道,“不过就算明天攻陷,新桥还是得继续造,我们不能把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
王直略略放缓了脚步:“你觉得这次要攻多久?”
向蓝从桌上的青花瓷盘里捡起一片奶皮子放进嘴里,轻嚼细咽,缓缓道:“这要问我们的平坚侯了。现在,方面军大部分步兵和炮兵都在伊尔库茨克周围,在铁道整备完毕之前。克拉斯诺亚斯克方面只能维持少数精锐部队,也就是说,可以用来收拾伊尔库茨克要塞的,不仅仅是平坚侯手上的第1集团军。”
王直凑近地图,左看右看,摇头,又点头,再摇头。
“步兵用不上,1集地8个师还多了,炮兵比较有用不过弹药的运输是大问题——”
向蓝放下茶杯。走近过去,手指贴上地图,上下比划道:“步兵从北面进攻,补给主要走贝加尔湖面,炮兵从南面隔河轰击,补给同时走铁路和贝加尔湖面,不会占用太多卡车,影响不到下乌金斯克方面。”
“补给,铁路,还是这些鬼问题。打得一点都不顺手。”王直不耐烦地离开地图板,坐到椅子上。一口吞下半杯茶。
“不知不觉,半年了啊。”向蓝也回到座位上,恍然感叹道,他不知道,王直知道,另一时空历史上,名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空前战争足足进行了四年多,那个剧本中的中国,或者说,北洋政府统治下的中华民国。是到1917年才勉强加入协约国一方,对战争进程无足轻重战后还要进一步遭受邻邦日本欺压的“耻辱的战胜国”。
弱国无外交,强国依靠巨舰大炮办外交,弱肉强食的世界。正义是什么?无他,变强,食弱。如此而已。
金手指也好,作弊也好,无论如何,王直他们扭转了命运的轨道,创造了从未存在过的中华大帝国,从未存在过地,新世界。
铁与血的漩涡之中,各人的命运如蛛网般交织丝联,有人想提前看到结局,但每个人都必须等待,王直的焦虑无处发泄,只好化为食欲,疯狂地蹂躏起桌上的点心来。
“战争结束后,你想做什么?”王直抹掉嘴边的饼干渣,冷不丁对向蓝发问。
向蓝拧起额想了想,摇头:“除了练兵打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王直眨眼一笑:“不是能做什么的问题,是你想做什么,就没有,别的,特别想做的事情?”
“这么说来,倒有一件。”
“哦,说来听听?”王直来了兴趣,把眼前的点心碟子推到一边,脑袋凑了过去。
“我想骑马重走成吉思汗远征之路。”向蓝说完,嗤然一笑,“怎么样,很无聊吧。”
“很有意思地事情,不过你确定到那时还能爬到马背上?”
向蓝拍拍自己宽厚的胸膛:“蒙古人生在毡包里,死在马背上,如果我骑不动了,那就说明我已经死了。”
王直竖起大拇指:“佩服,草原上地汉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元帅大人,你呢?”
王直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子,重重靠到椅背上,仰天长叹:“我啊,恐怕身不由己哪。”
向蓝眯了眯眼,不解道:“这又怎么说。”
王直伸伸懒腰,双目微闭,淡然道:“我这一辈子,都在为一个梦奔波,乐在其中,死也心甘,本来这也就足够了。可近几年来,我心里憋了些东西,不能说,也不应该想,可人长着脑子,就是用来想东西的,想过去,想未来,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这里也埋着地雷,那里也藏着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火,把大家都炸上天……”
“大人,您都在说什么呢?”向蓝一脸的糊涂。
王直睁开眼,摆摆手:“抱歉,压力太大了,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别放在心上。”
话音未落,听到门口卫兵敲门传报:“报告,第1集团军司令官,肖烈日大将求见!”
王直伸指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快,有请肖司令官。”
——
京师,新华宫,大本营常务会议室。
大本营海军部长暨海军参谋长严复大将正在向会议报告I作战计划进展。
“……联合舰队司令部及海军参谋部一致认为,采用乙案,也就是以登陆孟加拉、切断印缅边境英印守军后路为筹码,逼迫协约联合舰队前来救援,为最上之策……”
总参谋长刘百良半眯着眼,双手握在桌上,耳中传来陆军参谋长张遥前的低声私语:“这是拿整个第一陆战军,不,是拿帝国全部的两栖机动兵力做赌注啊……”
//com//待严复讲完,刘百良慢悠悠地发话道:“我看,步骤掉。”
“佯装登陆锡兰是为了排除对方对步骤C的……”
严复还想解释,早被刘百良抬手按下。
“多此一举,我们赌的是英国人有没有决心保住印度,以此为主题,佯攻锡兰意义不大:佯攻部队规模小了,不足以达成原定效果,规模大了,会削弱主力部队战力,一旦被敌军歼灭,势必影响大局。我的建议是,不要耍小聪明,搞什么虚虚实实,要把有限的战力集合起来,做最简单的运用,以达成最大效果。”
严复向比邻的国防总部海军部长林泰曾大将投去求援的目光,然而,大将阁下抱臂眯眼,优哉游哉,仿佛置身事外。
“就这么定了吧,按我刚才说的,请严参谋长回去修改计划,下次例会再行提交。”刘百良斩钉截铁道,气势汹汹,不容置疑,令严复不得不立即点头称是。
“海军主力为准备I作战齐聚南洋,东海、北海、外南洋几近放空,若协约军趁机反攻,陆军是否能独担重任?”平素极少发言的海军元老林泰曾突然开口发问,锐利的目光探照灯般打在刘百良脸上,令刘百良不禁眉头一颤。
“张参谋长,你来说说。”
刘百良给张遥前使了个眼色,张遥前迅即张口道来:“北海方面自有日军负责,阿留申和阿拉斯加都是许给他们的专属战利品,应该会全力以赴。东海方面,:一大将之前已对大本营特使表明决心,不惜全员殉国,也要为海军争取时间。”
“东南方面,第二舰队南洋分遣队既已调回,巴布亚攻略作战只得无限期延后,顾英扬大将已主动上报方面军下半年作战方针,拟全线转入防御,以第9集团军四个乙类师防卫俾斯麦群岛,以16集团军两个乙类师防卫新几内亚方面,另以25集团军两个乙类师防卫西伊里一线。据上月提交的可靠情报。东南方面军当面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陆军,总计不过34个师的战力,且暂时缺乏重武器和弹药动大规模反攻地可能性不大。”
林泰曾微微一笑:“可是据我所知,顾司令官手上的兵力从来没达到过纸面计划的规模,先前发动莫作战时,满打满算也就四个师吧。”
张遥前不耐烦地抬高声调:“请林部长放心,本月月底之前,东南方面军会配齐计划规定的所有部队,一个兵一条枪都不会少”
“那就好。那就好,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目前海军的责任仅在于印度洋方面,而其他战线全部交给陆军负责就可以了?”
张遥前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凑近刘百良小声嘀咕:“老狐狸,仗还没开打,先忙着推卸责任了……”
“没错,海军只要专心于I作战就可以了,到I作战结束之前,其他方面全部是陆军的责任,就这么定了。”刘百良没有理会张遥前的牢骚。极为爽快地允诺道。
“明白了,我没有问题了。”林泰曾说完,又微闭起眼,恢复了原先的悠哉老乌龟模样。
“没有问题。就散会吧,张参谋长,你留下。”
稍顷。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刘百良与张遥前二人。
张遥前关好门,回头又开始发牢骚:“海军这帮老头子,越来越嚣张了……”
刘百良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老张,你就没有闻到一些味道?”
“什么味道?”张遥前眯眼,不解。
“前些天,我跟老杨和胡哥谈过了,胡哥居然说,那个小丫头培植自己的势力是理所应当地。”
张遥前皱皱眉:“老糊涂了吧,那老杨怎么说?”
刘百良稳坐不动,面露不快:“老杨说,还有谈的余地,想找个双方都可信的中间人,谈一谈。”
“谈?有什么好谈的?五元老执政,是集团共同定下的制度,企图动摇这个制度,就是背叛集团!背叛集团,就要付出代价!”张遥前捏紧拳头,做义愤填膺状。
“小声点,这里毕竟是她的地盘。”刘百良歪歪头,示意张遥前靠近。
直到张遥前近至可以耳语的距离,刘百良才低声继续道:“我怀疑,老杨跟胡哥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接班,今天让我们扮黑脸,明天难保不会要我们背黑锅,我们得给自己留后路了。”
张遥前虎眉一颤:“他们敢,直隶周围大半是我们的人,真要干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玩阴的,我们兄弟也不怕,内阁情报厅那帮饭桶,再过一万年也没资格跟参情处斗。”
“就怕他们先下手为强,把我们卖给那小丫头……”
“怕什么,大不了连锅端,扶个傀儡上来,你做总理,我做总参谋长,真要惹毛了我们兄弟,干脆就革掉这鸟帝国的命,由我们来开创一个中华共和国,你做大总统,我还做总参谋长。”
刘百良眯眼一笑:“老张啊,你不要命了?”
张遥前大大咧咧往胸口一拍:“这条命十年前就没了,要赌就赌大地,当时我们既然能牺牲钟夏火,现在多牺牲几个又何妨?危害到我们前途的,不管是谁,统统都要铲除。”
“引发内战怎么办?外战未止,内战又起,祸国殃民地黑锅可就背定了……”
张遥前冷笑一声:“我的老刘哥啊,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我们有五成胜券,就绝不能坐以待毙!”
刘百良叹口气,突然死死盯住张遥前:“现在我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早做准备,以应不测,你千万不要草率行事,有什么大动作,一定要先跟我商量,一定!”
张遥前毫不犹豫地点头:“放心吧,老刘,我们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要干肯定得一起干。”
新华宫地下,未来人集团专用绝密电脑房,一台笔记本电脑的扬声器中,充溢金属味的女声悠悠传出:“干吧,我等着你们……不要让我等太久……”
//com//月十二日,印度西海岸,孟买,协约联合舰队旗舰“王”号。
舰队司令官杰利科上将此时正背手肃立于舰桥外的露天观察平台之上,目迎一队崭新的军舰徐徐入港,领头两艘巨舰,正是他期盼多日的增援部队主力:战列舰“复仇”号与航空母舰“光辉”号,前者系“女王”级改进型“复仇”级首舰,火力、航速与“女王”级相当,重点强化了水平装甲和水下防护;后者为新型“光辉”级舰队航母首舰,与第一代的“百眼巨人”级相比,载机量由64架增加到72,防空火力与指挥通讯能力也大大增强。伴随两舰而来的还有轻巡洋舰“林仙”号、“无恐”号,驱逐领舰“迅速”号,以及8最新型的L级驱逐舰。
“总算来了,来的正是时候。”一旁的舰队参谋长格伦少将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杰利科面无表情,伸手整了整军帽:“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格伦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从码头方向驶来的一艘小汽艇提醒道:“看,他们来了。”
“离开安全的新德里,跑到这随时会遭到攻击的港湾里,实在是值得敬佩的英勇行为。”杰利科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就怕伦敦的大人们也坐不住了。”格伦担忧道。
“那么就让他们把伦敦搬到新德里吧——我们得下去了。”
稍顷,“伊丽莎白女王”号前甲板,随着高低起伏的欢迎哨声,舷梯口出现了一位手拄文明棍头戴圆礼帽的白须绅士,后面紧跟着一位健硕的陆军上将。等候一旁的杰利科立即伸手去迎:“总督阁下,沃顿将军,欢迎来到伊丽莎白女王号。”
来者正是印度总督埃德蒙勋爵与英印军总司令沃顿上将。
“将军,我一看到你地舰队,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埃德蒙和蔼地微笑道,话到杰利科耳中,却是说不出的沉重。
沃顿上将倒是开门见山:“这些天,因帕尔、吉大港、加尔各答一带海空基地遭到连续轰炸,我们认为这是敌人发动全面进攻的前奏。”
杰利科点点头:“我们到里面谈。”
装修简朴的会议室内,三人依次落座。沉寂了一会儿,勤务兵端上了茶点,抿下一口红茶,沃顿上将开口道:“三天内我们损失了一百五十架飞机,整个印缅前线我们只剩下不到五十架飞机可用,而对面的敌人可能还有四百架飞机。”
“这是报复,对我们袭击安达曼群岛的报复。”杰利科说。
沃顿摇头:“我认为没那么简单,根据可靠情报,敌人已经在缅甸、马来亚、苏门答腊和爪哇诸岛集结了差不40个师,东~主力也从四面八方向南中国海集结。形势已经十分明朗,印度随时可能遭到进攻。而我们还没准备好。”
看了一眼埃德蒙,沃顿清了清嗓子,略略低头道:“纸面上,我们有18个师,其中一个师又一个旅在伊拉克,一个旅在波斯,u非,一个师在锡兰,真正部署在大陆上的不过十四个半师,其中又只有四个师又一个旅为战前编组的常备军。另外十个师是开战后陆续编组的新部队,他们缺乏合格的军官,训练不够,装备差。火炮和机枪很少。”
“而且士气低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哗变。”埃德蒙补充道。
沃顿无奈地耸耸肩:“是地,那个该死的提拉克。还有他的罪犯同伙甘地,做了中国人的傀儡,搞了一支什么印度国民解放军,说实话,我不敢保证在面对这支号称要解放印度人民的军队时,我们部队里的印度兵还能不能确实执行英国军官的命令。”
杰利科眨眨眼:“你的意思是,陆军没有信心守住印缅边境?”
“我不认为敌人只会从印缅边境发起进攻,穿越要命的野人山发动大规模进攻是不现实的,但如果敌人在孟加拉登陆,从背后攻击印缅边境地守军,我们将毫无希望。”沃顿说完,向杰利科投去期望的目光。
杰利科毫不犹豫:“只要你们能死守印缅边境,我地舰队不会放任敌人在你们身后登陆。”
“您保证?”埃德蒙搓着手,显得局促不安。
“第一,我们不能失去印度,这是伦敦的命令。”
“第二,拖住东亚联合舰队,是我这支舰队的使命。就算打到两败俱伤,只要能阻止中国人打通印度洋交通线,一年内,战局将发生根本变化。”
“第三,预计德国海军一年后将逐步恢复到基尔袭击前的实力,虽然现在有美国海军帮助封锁北海,但美国一再强调要优先保证本土安全,如果美国为展开太平洋反攻作战调走他们的舰队,我的这支联合舰队只能解散以回防本土。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我们要抓住机会,重创东亚联合舰队主力,让他们短期内无力发动第二次越洋作战。”
“最后,我相信我的舰队有能力打败东亚联合舰队,毫无疑问,皇家海军的作战理念、军事技术、官兵素质永远是世界第一,另外,我刚刚得到了增援,一支至关重要的援军,实力对比的天平已经明显倒向我们这一边,我会好好利用地。”
“我很感动,”埃德蒙抽出手帕擦了擦发红的眼睛,“这是一周来我听到的惟一一个好消息。”
“但是我不能轻易冒险,”杰利科突然话锋一转,“在敌人确实发动大规模登陆作战之前,大舰队不会出击,这是我的原则,请理解。”
“那么,类似袭击安达曼群岛那样地作战,是否能够……”
杰利科毫无商量地打断了沃顿:“说实话,那不是我的意愿,我不想在舰队决战之前浪费宝贵的舰载航空兵,我希望那是最后一次。”
//com//如果敌人在陆基飞机的攻击半径内发动登陆作战,我重演林加延海战的悲剧……您有把握同时对付敌人的舰队400架以上的陆基飞机吗?”
沃顿并不甘心,这次他抓住了杰利科的要害,海军上将犹豫了一会儿,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一定程度上,缺乏确实的把握……”
“但是,压制敌人的陆基航空兵应该是陆军的任务。”杰利科突然反应过来,一口气把皮球抛了回去。
沃顿只得摊手:“我只能遗憾的承认,陆军已经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我们残存的飞机不到对方的八分之一。”
“增援呢?伦敦没有承诺吗?”
“9月份之前我们能补充200架飞机是我不敢肯定敌人会等到那时候再发动进攻,而且,这批飞机在数量上也不足以压倒当面之敌。”
杰利科想了想,背起手起身,摇头道:“你们会到这里来,一定是把希望都寄托到了这支舰队上,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我不能拿这支寄托了大英帝国国运的舰队来冒险。是的,我不会放任敌人在陆地战线的后方登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拿整个舰队去冒险,伦敦不愿失去印度,不列颠却不能失去舰队。”
沃顿与埃德蒙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这是伦敦的意思?”沃顿不信。
“我从斯卡帕出发前,费舍尔元帅亲口对我嘱咐的,你们可以发电报去确认。”
费舍尔元帅,无畏舰之父,现任第一海务大臣(相当海军参谋长)。由他代表统帅部嘱咐杰利科,也算情理之内。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能保证压制敌人的陆基航空兵,舰队就不会出击?”沃顿有点着急上火了。
“不需要彻底压制,我需要的是,在舰队开抵敌军登陆场时,有足够地陆基战斗机为舰队提供空中保护,同时有相当数量的陆基攻击机与我的舰载航空兵协同搜索和攻击敌舰。为了协同方便,我希望暂时把全部陆基航空部队的指挥权交给我。”杰利科趁机提要求。
沃顿为难地看了一眼埃德蒙,手指在桌上划着圆圈:“这需要统帅部的批准……”
杰利科摇头:“不。这只需要我们联名发一个电报。”
“陆军完全失去空中掩护的话,缅甸战线也会陷入危险……”
“现在缅甸前线的陆军已经失去了空中掩护,正处于你所说的危险之中,如果敌人还没有发动迂回登陆,印缅战线就已经失守,那么我的舰队就更没有必要出击了。”
沃顿脸色发黑,捏紧拳头道:“陆军会尽力死守的……我可以把现有地陆基航空队全都交给你,后续增援的飞机和飞行员也全部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杰利科点点头:“请讲。”
“不要放弃,不要退缩。打败他们,为了不列颠的光荣!”
……
一九一五年七月十五日。夺取塞米巴拉金斯克后的第十一天,塞米巴拉金斯克以北120里外的鲁布佐斯克镇郊外,一片由机械压实的开阔平地上,华军西北方面军司令官梁天河大将在飞行员的扶持下爬出他那架崭新的涂着绿黄黑三色野战迷彩的ZL9“东风”三座侦察联络机,踩着机翼跳到地面,微笑着与前来迎接的两位爱将——第二装甲集团军司令官陆凯平上将和第五集团军司令官钱岚上将——及随从地诸位高参一一握手。
“辛苦了,诸君取得了惊人的成就,但切勿骄傲自满,更严峻地考验还在后面。”对所有人宣告了这番不祥的警示之言,梁天河转身走向专为他准备的“赤兔”四驱越野车。关好车门,直赴镇内的二装集司令部。
一刻钟后,镇内一幢简朴而完好无损的小木屋内,梁天河不待众人落座便开门见山道:“我这么着急。坐飞机到前线,不是来看风景,也不是来摆样子搏虚名的。两位司令官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好兄弟,我就实话实说了。”
听到这话,陆凯平与钱岚相对而视,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也许两位司令官也感觉到了,从阿亚古兹,塞米巴拉金斯克,到脚下的鲁布佐夫斯克,这段时间,我们打得太顺了,顺得过头了。”
“你们肯定会怀疑,对面那位有善于用兵之名的勃鲁西洛夫将军,恐怕在玩什么阴谋吧。”
“没错,有阴谋,大大的阴谋,前几天,大本营地特使亲口告诉我,有情报显示,勃鲁西洛夫手下聚集了俄军从欧洲调来的大批机动兵力,很有可能要先拿我们西北军开刀。”
说到这里,梁天河顿了顿,左右观察两位心腹爱将的表情。
“也就是说,前面很可能是陷阱?”钱岚略显愤懑,却也毫无畏惧之色。
“那我们该怎么办?”陆凯平显得毫不在意,倒是直入主题。
梁天河表情严肃:“大本营命令我们继续前进,把勃鲁西洛夫的机动兵团吸引过来,缠住他们,等援军赶到后一并歼灭。”
钱岚不满地咬咬牙:“原来如此……把我们当诱饵啊。”
“援军?有多少?”陆凯平显然更关心实质性问题。
“六个步兵师,两个装甲旅,三个骑兵旅,主力是禁卫军地部队,月初已经相继从内地出发了,预定8中旬在塞米巴拉金斯克周围集结完毕。”梁天河淡然回答道,“另外,方面军预备队步兵第19和十号已经开抵塞城,临时编成额尔齐斯集团,统一由严沧龙参谋长指挥,专责塞城城防。从第十集团军转调来的步兵41和50师,外加骑第16旅,预定七月二十号抵达塞城,这些兵力将编入第五集|:集团军预备队。”
//com//最多20个师。可能配有相当数量的战车和飞机。”
说着,梁天河褪下手套,攥在手中,走到铺满了半个墙壁的地图前,用手套拍打图面指点道:“三天前,沿额尔齐斯河顺流而下,侦察巴甫洛达尔方面的李响支队,中途被敌截击,给人家打了回来。根据航空侦察和无线电监听判断,近期巴甫洛达尔周围,有集团军级部队活动的迹象。我认为,敌人在这里聚集兵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从这个方向包抄你们两个集团军的后路,协同巴尔瑙尔方面的主力吃掉你们。”
“那我们就只能坐等被人包饺子了?”
梁天河攥紧手套,回身来到钱岚面前,威严的目光直透魂魄:“你觉得自己是饺子,那你就肯定要变成饺子。”
“可是一旦被切断补给线,我们的几千部机动车就会变成废铁一堆,周围是荒凉的巴拉宾大草原,人马的给养也难以筹措,我们不能指望士兵饿着肚子只靠双腿打胜仗。”一旁的陆凯平也忍不住道出自己的担忧来。
“那就想办法,阻止敌人切断补给线,就算暂时被切断,也能迅速打通、突围、反包围!我来这里不是听你们抱怨的,而是让你们想办法解决问题,大本营主意已定,你们别无选择!”梁天河话中带怒,骇得两位老部下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大棒打在前头,胡萝卜喂在后头,梁天河缓了缓气,又放平语调道:“现在的西北军是我梁某一手打造的,我也舍不得让兄弟们去冒这么大的险。无奈军令如山,我也只好忍泪相送,这里有向参谋长制订的应对方案,你们可拿去参考。”
随从参谋当即取出两个黑色文件夹,分别递送给钱岚与陆凯平。
“你们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就可以跟我提。”
“我们需要更强有力地空中支援。”钱岚说。
“我需要更多的半履带车。”陆凯平说。
梁天河点点头:“我尽力而为。”
“对了,我的方面军司令部从今天起,从阿克斗卡迁至塞米巴拉金斯克。我在塞城等你们回来复命。”
……
一周后,新西伯利亚,俄军后乌拉尔方面军司令部。
参谋长纳卡西泽中将正兴奋地向勃鲁西洛夫司令官报告:“……敌人上钩了!鲁布佐夫斯克之后。又到了阿列伊斯克,照这个速度,一周内就能进抵巴尔瑙尔伏击圈!”
勃鲁西洛夫听罢却面无表情,只是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言不发。
纳卡西泽看着纳闷,连叫了三声司令官,勃鲁西洛夫才停住脚步,看看他,又看看地图,再看看桌上那份新到的电报。只是摇头叹气。
纳卡西泽这才恍过神来,上前取过电报一看。连连皱眉:“提前发动总攻?这怎么行?猎物还没有完全入套,这时发动总攻,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勃鲁西洛夫有气无力地缩到沙发里,无奈道:“大本营的命令,皇上已经耐不住了。”
“皇上不是授予了您全权……”
“皇上可以授予,当然也可以收回。”
纳卡西泽仔细读完全文,一把将电报纸重重地拍在桌上:“都是胡扯,现在这种情况,伊尔库茨克怎么可能还有救!能在这边的战役结束前守住克拉斯诺亚斯克就谢天谢地了!朝令夕改,这叫我们怎么打仗!您得向皇上说明情况。请他收回成命——”
“该说的,我们不都说过了?”勃鲁西洛夫继续无奈。
“不管怎么样,这种混账命令绝对不能执行!”纳卡西泽火气倒不小。
勃鲁西洛夫朝他扭扭脖子:“您知道皇上的脾气,您也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
纳卡西泽脖子一直:“可是……”
勃鲁西洛夫淡淡地打断他:“德军已经平定了荷兰。很快就能重新发动进攻,我们又刚刚丢掉了泰舍特和阿巴坎,克拉斯诺亚斯克看起来危在旦夕。陛下会着急也不是没有理由……”
纳卡西泽撅起他漂亮的八字胡:“现在不是揣摩皇上心思的时候,我们真地要执行这个荒唐的命令?”
“只是提前一周而已,效果也许会差一点,但只要我们动作迅速,还是有希望打个坎尼之战的……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违抗大本营,不能违抗我们的沙皇。”
说着,勃鲁西洛夫瞥了一眼对面墙上的巨幅作战地图,代表己方作战部队的蓝色符号构成一条长长的弧线,将一条单薄的、深深锲入北面的红色箭头围在中间。
红箭头指向的巴尔瑙尔
霍夫林中将地51集团军已经恭候多时,该部下辖第第27军和骑兵第9师,共6个步兵师和1个骑兵师,近15万人450门火炮,将从正面压迫华军主力集团。
巴尔瑙尔东南,鄂毕河上游城市比斯克一线,罗维索斯中将的第21军早已严阵以待,该部下辖第36、42和骑兵第9师,约5人、火炮,计划从华军主力集团右侧翼(东面)迂回牵制。
巴尔瑙尔西面,通往巴甫洛达尔地铁路沿线重镇科尔奇诺附近,巴拉科沃夫中将的54集团军于一周前完成部署,该部辖第19、第25、西伯利亚第11师和骑兵第10师,共5步兵师和1个骑兵师,12人、炮,将从华军主力集团左侧翼(西面)包抄兜击。
巴尔瑙尔以西500里外的巴甫洛达尔(克列库)一带,被寄予厚望的潘廖采夫中将第53集团军正蠢蠢欲动,所部包括第30和第31军的5个步兵师、骑兵第3的3个骑兵师,以及帝国仅有的两支大编部队——第1坦克旅和第11装甲汽车旅,全军13万人480火炮,配备70部坦克,210装甲汽车和600部卡车等其他机动车辆,预定溯额尔齐斯河而上,自塞米巴拉金斯克方面截断华军主力集团后路。
阿列伊斯克方面,作为诱饵的西伯利亚第12师和第面的华军主力集团保持着接触,在之前的一系列作战中,两个师遭受了严重损失,西伯利亚第14师仅残存编制规定地三分之一兵力的火炮,西伯利亚第12师则丧失了半数战斗员和三分之一的在总攻开始后撤出前线,转到新西伯利亚整补,兼做方面军预备队。
此外,来自陆军航空队多个飞行大队的150飞机,包括数十架载弹800斤以上地伊利亚*穆罗麦茨四发重型轰炸机,将为整个方面军提供空中支援。
—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虽然还不到最佳时机,君命难违,勃鲁西洛夫必须立即下令。
“给各部队发电吧,按大本营给的日期行动。”
两天后,即一九一五年七月二十五日,在绵亘数百公里的弧形战线上,俄军称为“巴拉宾草原会战”,华军称为“河间会战”(全称“额尔齐斯至鄂毕河间会战”)地史诗性决战拉开了帷幕……
塞米巴拉金斯克,西北方面军前方司令部。
梁天河面对地图,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从塞米巴拉金斯克到阿列伊斯克400里的铁路线两侧,第二装甲集团军和第五集团军的二十五万大军正如一条长蛇向前蠕动——这是一条腹部鼓胀、看起来像是刚刚吞下了一头牛的巨蟒。
作为蛇头的阿列伊斯克以北数十公里外,由装5军长萧斌中将指挥的二装集前进部队还在继续向前突进,这支精干的机动突击队编有两个装甲旅(装13、16)和两个骑兵旅(的接触,敌弱则徐进,敌强则速退。
蛇的喉部,也就是阿列伊斯克附近,驻扎有第五集团军前进部队,含第8(步1517师)和骑兵第6军(骑2829、31旅),任务是接应二装集先锋队,并在后路被切断时固守阿列伊斯克待援。
蛇腹,也就是鲁布佐夫斯克周围,集结着二装集本队4装甲旅、两个步兵师和两个骑兵旅,以及五集本队的第6军(步11、13师)和骑兵16旅,任务是接应前进部队,如前进部队被围,则全力救援[后路亦被切断,则一边固守鲁布佐夫斯克,一边设法救出前进部队,前后军汇合后再一并突围。
蛇尾,也就是塞米巴拉金斯克,由方面军参谋长严沧龙上将亲率以步兵19师和103为基干的额尔齐斯集团驻守,任务是死守该城直至援军赶到。另驻有第五集团军后备队两个师(即由第10集团军临时调来的预备步兵41和50师),随时准备向鲁布
大清早,梁天河就接到陆凯平的报告:“今晨,第一前进部队受阻于阿列伊斯克东45公里处,据报,当面敌军炮火猛烈。敌军大机群正空袭鲁镇,损伤容后上报。”
随后又接钱岚报告:“阿镇正遭空袭,敌机甚多,我军战机拦阻无力,损失未知。”
“来得也太早了吧……”
喃喃自语间,烧尽的烟头烫到了手指……
//com//月二十九日,俄军后乌拉尔方面军全线反攻的第四天前的那张巨幅地图上,代表华军的红色长蛇正扭曲起身子,与多个方向射来的代表俄军的蓝色箭头激烈搏斗。
蛇头,也就是阿列伊斯克方面,被俄军优势兵力截断退路、团团包围的二装集和五集前进部队,正由萧斌中将统一指挥,以阿列伊斯克市镇为中心展开环形防御。
蛇腹,鲁布佐斯克方面,陆凯平上将正率二装集本队向北突进,意图以坚决有力的机动突击打破阿列伊斯克包围圈,救出前进部队,钱岚上将的五集本队则固守鲁布佐斯克,确保陆凯平部的后路。
蛇尾,塞米巴拉金斯克方面,严沧龙上将的额尔齐斯集团正与溯流而上的俄53集团军优势部队激战不已,由于敌装甲部队的有城以西的前哨据点迅速陷落,俄军已经逼近到塞城西北70公诺夫卡。
梁天河身后,情报参谋正在报告最新敌情。
“……现已判明,阿列伊斯克周围之敌,至少有六个军级建制,辖十二到十五个步兵师,三到五个骑兵师,配有大量重炮、飞机,还动用了一定数量的装甲汽车和装甲列车,在兵力兵器上对我前进部队构成绝对优势……”
“谢苗诺夫卡方向之敌,应有两个军,五到六个步兵师,三个骑兵师,配属两个合成装甲旅,空中支援也十分得力,我额尔齐斯集团兵力薄弱,又缺少反战车手段。难以抵挡敌战车集团冲击。”
不等参谋合上文件夹,梁天河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裸露着烧焦痕迹的厚木门吱呀呀地合上了,参谋长严沧龙颇为犹豫地开口道:“前进部队……还不突围?”
“要突围,但不是全部。”梁天河转过身,回到桌边找他的烟。
严沧龙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新到的电报:“真的要执行这种命令?”
“我们早知道会这样,只不过,现在才是打破幻想地时候。”
梁天河点上烟,屁股深深地陷进桌边一张还沾着些许血渍的熊皮沙发上,早已发皱的脸突然苍老了许多。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严沧龙提醒道。
“可能不可能。不由我们决定,你以为我对自己亲手组建的部队就没有一点感情?我把这些部队看得比我亲儿子还重要!可是在大本营看来,不存在不可牺牲的棋子!你记住,我们是为整个帝国,整个亚细亚的解放而战,而不是为了我们的私人感情!”梁天河的声音越来越大,激动之下,不经意将烟头戳到了沙发上,灼出一股皮革的焦臭味。
挥手拂去鼻前地焦味,严沧龙欲言又止。他知道,梁天河决心已下。他也知道,梁天河的心情与他一样沉重。
沉默了半支烟的工夫,梁天河把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你来拟命令。”
数小时后,阿列伊斯克镇内一座坚固的石头仓库里,看完电报的萧斌中将垂下头,背起手,绕着墙根踱了三圈,这才吩咐参谋去把各部旅以上主官找来。
待众官到齐,萧斌语气平静地传达起命令来。
“接方面军令——第一,即日起撤销二装集前进部队与五集前进部队之临时编制。所部统编为方面军前进部队,仍由我萧斌指挥。第二,装甲第13、第16旅的重战车营临时[u队。余部与骑兵第8、第15临时编成转进支队,由装16旅旅长林易指挥。第三,二装集本队正向阿列伊斯克突进。预定八月二日前发动总突击,届时转进支队将在二装集本队接应下突出包围圈,之后,我萧斌——”
身材高大,黝黑健壮的萧斌在这里稍稍顿了一下,环视人群,他看到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仿佛都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我萧斌,将留在这里,与弟兄们同生共死!”
人群沉默了一阵,突然,骚动像石块击中池塘的涟漪一般,一圈圈扩散开来。
“凭什么?凭什么有人可以走,有人却要留下来等死?”
“二装集地人走了大半,五集的人却要全部留下来,这还不清楚吗?二装集只救自己人!”
“留下来就是死,还是白白牺牲!五六万人怎么挡得住三十万大军?”
“把我们丢在这荒郊野外地,弹药给养从哪里来?”
“这里又不是修了几十年的钢筋水泥要塞,怎么守?”
“司令长官拿我们喂狼,好让自己在要塞里过得舒坦。”
“萧司令,我们不服,您说句话啊,这算什么狗屁命令?”
……
“都住口!”
萧斌雷电般的吼声暂时镇住了乱哄哄的人群,他趁机清了清嗓子,走到原五集前进部队司令暨第8军长都北纬中将面前。
“都军长,你有什么意见?”
中等个头,身形瘦削,浓眉短须的都北纬只是摇摇头,神情坚毅:“我没有意见,坚决服从命令。”
两人面对面直视了好一阵,萧斌才点点头,拍拍都北纬的肩膀,转身回到刚才的讲台——一块大石板上。
“现在,我宣布第四条命令,转进支队突围后,前进部队继续固守阿列伊斯克以吸引敌军主力,为方面军主力重新部署、围歼敌主力创造机会,在筹备反攻期间,前进部队须积极与陆航部队配合,以最有效率地接受空中支援和补给。”
说完,萧斌缓缓折起手中的电报纸,左右环视:“谁还有什么意见?站出来,到我前面来说。”
沉寂,只沉寂了半分钟,一名面目彪悍的骑兵上校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挥着拳头叫喊:“五六万口人,两三万匹马,能靠飞机吃饭?跟四面八方好几十万敌人拼枪炮,能靠飞机送弹药?根本是扯淡!”
萧斌嘴上的普鲁士小胡须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对方走得很近,他很快认出这是原属五集前进部队地骑兵29旅旅长张辛雨。
萧斌面无表情地朝张辛雨点点头,冷冷吐出几个字:“来人,把张旅长绑起来。”
//com//……截止七月二十五日,荷兰陆军已停止有组织的抵英军也已全部撤出荷境,荷兰王室退至英国,誓将抗战到底……”
京师,中南海怀仁堂,总参谋长刘百良正在向包括女皇刘千桦在内的集团成员通报最新的国际形势。
六月中旬,法国战线上断续进行了六周的第二次阿图瓦战役落下帷幕,在消耗了两百多万发炮弹,付出了十三万二千人伤亡的代价后,法国第10集团军占领了当面七公里宽、三到四公里纵深的德军:)第1集团军则仅仅夺取了六公里宽、九百公尺纵深的土地,既没能突破德军防线,也未能把哪怕一个师的德军从东线吸引到西线。作为防御方的德军伤亡七万三千人。
就在此时,德国总参谋部获悉英军将在七月初登陆荷兰,以迫使对德态度摇摆不定的荷兰加入对德作战,从背后包抄比利时战线上的德军。
法金汉总长立即下令将俄国战线上的两个预备队军调到西线,同时趁着第二次阿图瓦战役后协约军攻势的间歇,另外集结了大本营预备队十六个师,以总共二十个师的兵力,配备大量重炮、飞机以及仅有的少量装甲战车,于七月一日抢先对荷兰发动进攻。
荷兰本土陆军只有六个师,无力抵抗优势德军的三面围攻,遂向英法求援,英军被迫提前发动登陆作战,由于准备不足,加上荷军主力迅速溃败,登陆部队未能在预定地点及时展开,丧失了战役主动权。为避免被德军优势兵力围歼,已登陆的英国第3团军四个师只得陆续从海上撤离。
“……德方已来电确认,荷兰问题既已解决,将在八月中旬恢复对俄国的全面进攻。”
“总算解决了,快点回来打狗熊吧。”陆军参谋长张遥前耸耸肩。
“好消息,还有吗?”内政大臣暨战时内政委员会委员长张志高急不可耐地催促道,一边还在厚厚的黑皮笔记本上悉悉索索地记着什么。
刘百良眼也不抬,自顾继续道:“还有一个好消息,七月九日起,土耳其精锐的第1集军协同第3集军。向推进到凡湖地域地俄高加索4军发起反攻,在打败了前来救援的俄军支队后,土军已将俄高加索4主力包围在凡湖以北的阿拉什凯尔特地域,截止七月二十七日,土军已俘虏一万六千俄军……”
“记得在那个时空,土耳其人是输了这场仗的。”国防总部陆军部长胡克不经意地插了一句。
刘百良很自然地点点头:“是的,当时土军主力还在达达尼尔海峡与协约军绞肉,可派往高加索战线的兵力不多,本来也是想围歼高加索第4,~|革命前,也没能夺回高加索战线的主动权。”
“这个时空没有达达尼尔战役。土耳其人幸福死了。”张遥前施舍似地微微一笑。
另一时空史书上记载着,一九一五年二月十九日,英法联军为减轻俄国压力、切断德土联系、促使意大利参战,更为了满足英法对达达尼尔-博斯普鲁斯海峡地域的野心,首先以海军兵力发动=役。
到三月十八日,英法联合舰队单独发动的突破作战遭到惨败,参加突破的十六艘大型军舰中,三艘触雷沉没,另有三艘重创,土军仅有八门岸炮被打坏。几周后就恢复了全部炮台地战斗力。
四月二十五日,在优势海军兵力支援下,协约联军陆军部队登陆海峡北面的加利波利半岛,企图从背后占领土耳其炮台。以便舰队突破海峡,进入马尔马拉海,威迫土耳其首都君士坦丁堡。
然而。土军迅速集结兵力展开反击,将协约军登陆部队困在海滩上,到5底,土军驱逐舰和德军潜艇又陆续击沉了3艘英军>舰,战役的失败导致了当时的英国第一海务大臣(海军参谋长)费希尔上将和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双双辞职,进而令内阁倒台重组
到7月,协约联军决定增派部队登陆土军防御较弱的苏夫拉湾地域,土军第5团军以反冲击阻拦住了联军进攻,加利波利半岛上的战斗持续到12月,遭到彻底失败的联军于1916月1月9日全部撤出,伤亡达十四万六千人,而土军也付出了伤亡失踪十八万六千人的惨重代价。
这场战役的失败直接影响到了保加利亚的立场,191510加利亚加入同盟国一方作战。
而在这个时空,至今天——一九一五年七月三十日——为止,达达尼尔海峡一片平静,加利波利半岛上见不到一个协约联军士兵,土军机动兵力可以自由派往需要地任何地方:高加索、美索不达米亚、巴勒斯坦,甚至有可能再次发动突破苏伊士运河作战——这正是中国所盼望的。
“土耳其人幸福了,我们可就没那么幸福了,协约军既然不打海峡了,剩下地兵力自然会用来对付我们。”刘百良摊摊手,“不过那也没关系,土耳其人在高加索打俄国人,在伊拉克和西奈打英国人,甚至是在波斯挑起反协约国的‘圣战’,也都算是在帮我们的帮忙。”
“互利互助。”杨正金简短总结。
“还有吗?”张志高又在催命。
“美国宣布将在8份派出第一支赴欧参战部队,估计有一个师。”刘百良说完,停下来观察大家的反应。
//com//德国人怎么说?”杨正金更关心这一点。
“德方表示暂不影响本年度对俄作战计划,另外,德方还通报了对巴尔干中立国工作的情况,保加利亚预定于十月前参战我方作战,希腊和罗马尼亚尚在观望。”
张遥前表情轻松地弹了弹桌面:“那就好,美军要在欧洲形成气候,没有半年一年时间,不成,它的本土还在我们炮口下,墨西哥后院不能不稳住,夏威夷要地不能不收复,往后澳洲也得靠它帮衬着,对了,小日本还占着他的阿拉斯加。美国佬啊,还没那么悠哉。”
“没有勃鲁西洛夫对奥匈的大反攻,罗马尼亚迟早站到我们这一边,至于希腊,就在上个月,他的亲德政府已经上台了。”刘百良抿了口清茶,继续补充道,“波斯的形势也对我们有利,亲德土势力争取到了中南部最有力的几个部族,以及瑞典军官指挥的宪兵队,从今年3起扫荡了南方法尔斯省的英军,占领省会设拉子,之后又驱逐了中部伊斯法罕省的英俄势力。另外,1911年立宪革命高潮期间组织的名叫费达的革命志愿军,自1912年革命失败后一也先后控制了东北部的呼罗珊、塞姆南省,与进军土耳其斯坦南部的我第10集团军遥相呼应。据传,波斯首都德黑兰的反英俄运动也日益高涨,英俄外交官已经撤出,波斯中央政府随时可能宣布加入我方作战。”
“不容乐观啊,”张志高突然停下笔,眯着眼睛唱起反调。“革命失败后,波斯只有两支正规军,前面说的宪兵队投了德土,还有一支哥萨克旅却是俄国人控制的,恰恰就驻在德黑兰周围,俄军还可利用里海之便,迅速调动干涉军,把波斯中央政府压制住——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就是这么干的啊。”
张遥前无所谓地向后靠住椅背:“没关系,中央政府被毛子端了。丢开再造一个就是,等西北军把勃鲁西洛夫干了,第10集团攻,推到波斯边境,就可以直接帮费达依去打干涉军。再等到印度攻略完成,海路一通,盘踞南波斯地英国佬跑还来不及,囊中之物嘛。”
“只怕到时候得利的是德土两家啊——我个人更希望,在帝国打到波斯之前,放任英俄把亲德土的势力镇压掉。由帝国单独接收这份战利品”张志高显然更倾向于吃独食。
“想是这么想,只怕英俄有心无力啊。英国人要守印度,毛子在土耳其斯坦和高加索都被打得落花流水,还能有多少心思去玩波斯。要说抢战利品,土耳其早就打进波斯境内了,人家还有宗教上的便利,我们后来的还想一下子独吞,不大现实。”杨正金谨慎地分析道。
“好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刘总长,还有更多的好消息吗?”
椭圆形会议桌一端的御座上。久未发话的千桦总算逮住机会插了一嘴。
刘百良毫无敬意地瞥了她一眼,眨眼笑道:“有,有的,形势大好。尼泊尔和阿富汗已经考虑要参战,不过参情处对他们出境作战的能力评价不高,而其他们地要价都不低。尼泊尔除了打算收复1815年被印割去的三分之一国土。还想进一步割占德里以北直到克什米尔的两个省,至于阿富汗,他们希望得到印度河以西的土地,相当于大半个巴基斯坦。”
“扯淡,小狮子开大口。”张遥前毫不客气地批道。
“喂饱了他们,印度人就该
了。”张志高难得与对面那位脾气暴躁的将军意见
杨正金倒是大度得很:“他们能打得下多少算多少,不过别指望我们能拿出多少军援,翻山越岭给他们运军火的成本实在太高了,能牵制一点算一点。至于印度人的感受,自己不能解放自己,主要靠别人流血才能获得自由,有什么资格去抱怨解放者要求的一点报酬?”
“大势已定之前,这帮杂碎不会出手的,在山上他们是一流的战士,下到平地可就难说了。”张遥前不以为然道。
—
“以总理地意见为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刘总长,还有吗?”千桦娴熟地把握着会议的节奏,似乎是有意要破坏大家闲得蛋疼瞎扯淡进而跑题揪旧怨放嘴炮最后上升到人身攻击不欢而散地良好习惯。
有外人参加的大本营最高统帅会议上,一个二个恭恭敬敬,和和气气,绅士风度,和谐无比,到了“自己人”的集团会议上,就好像脱了羊皮的狼,本性毕露,多少年的傲慢与偏见,多少年的私怨与公仇,无可救药地渗透在了各人美其名曰“诚实”的话语中,显得那么刀锋相对,却又那么坦率可爱。
可爱……也许吧……还有比诚实更可爱的东西吗?可是,这真的是“诚实”吗?千桦知道风暴会来,她也预感到,这股风暴会毫无警告地突然降临,更像是……火山爆发。
千桦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而且,主动权也不在她手上,她只能等待,就像之前五年,不,之前十年,十五年,她一直保持的貌似只为了自保地姿态。
父亲那样的王霸之气,绝对不是靠继承可以得来的,而掌握自己的命运,推行自己地意志,也并非一条路可走。
我不想对付自己人,但前提是,谁也别来惹我,我只是想拥有自己的力量,这有什么错吗?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谁不是想方设法建立专属势力?到处让人家拜师门,寻机栽培老部下,结义兄弟,儿女亲家,盘根错节,都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威胁、谋害自己人吗?你们果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
父亲还在地时候,就拉帮结派,你争我斗,明里拌嘴,暗里谋乱,光兴丁案,武马叛逃,乙巳京乱,钟夏火离奇摔死……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弟啊生死相交啊,到头来却没几个不死在兄弟手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先知太多了……一个声音从天而灌,千桦紧紧闭上眼,不敢继续这种可怕的念头。
“陛下,你怎么了?”
显然同为女性的宫内大臣罗素兰是这房间里惟一注意千桦表情的人。
“没什么,我很好……说到哪了?”千桦掩饰性地抿了口清水,刻意避开罗素兰那钻头般的眼神,如果说这世界还有谁能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她的内心,似乎就非罗素兰莫属了。
“墨西哥,”刘百良不耐烦的重复道,“墨西哥的沙巴达农民军已经攻取了西南出海口,从此我们的潜水舰和巡洋舰不再需要用小艇分批驳运,再以人力偷越敌占区的危险方式,而是可以直接靠上码头,更有效率地给他们送军火、顾问和黄金。”
“很好,看来真的是形势大好……可为什么在这种形势大好的时候,还要冒那么大的险,拿整整两个军来做诱饵呢?”
//com//桦的直言质询令刘百良眉额一紧:“这是战役层面的下还是多关心关心大局吧。”
“大局?五六万将士的性命,也算是无关大局?”千桦硬声质问,丝毫不顾罗素兰在一旁使的劝阻眼色,她不想没事找事,她只是忍无可忍。
“他们不是棋子,不是游戏中的数字,是活生生的人!是我们的同胞,我们这个政权的后盾,为国运而浴血奋战的勇士!大局?什么是大局?为了什么样大局就可以随便利用、玩弄、抛弃那些相信我们、服从我们、为我们的理想而战的人?”
罗素兰听罢一脸惊骇,忙不迭地起身相劝:“陛下息怒……这应该是误会,误会……刘总长,你也说一句啊。”
刘百良脸色发黑,冷冷迎上千桦直视而来的锐利目光,狠声道:“我无话可说。”
“这又何必呢,大家都是同志,有事好好商量……”
头发油亮的军需大臣马丰也起来劝架,不过显然没人在意他说什么。
马丰对面的张遥前仰头冷笑:“你XX,,天兵啊?读了几本破书就在那里叽叽歪歪,要不是看在我们老刘队长的份上……”
“张遥前,你不闭嘴会死嘛?”
毋庸置疑,这溢满扩张性威严的声音显然来自军部最具威望的大佬,总理大臣兼外交大臣杨正金口中。
“我看女皇陛下有点不舒服,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欢而散。
承宪厅外百花灿烂的凡尔赛式花园广场,罗素兰追上疾步而行的刘千桦,劈头就问:“你这是干什么?打仗的事。你跟军部争什么?你真把自己当先帝了?”
千桦并不回答,只是蹬蹬蹬加快了脚步。
罗素兰急地直咬牙,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硬生生拦在前面:“你说话啊?原本靠你的斡旋,我们好不容易跟军部和解了,大家好好的处到现在,这会儿你又想干什么?”
“我现在不想说。”
这是实话。
“那你要什么时候说?你不告诉我们,我们怎么帮你?”罗素兰差点就要跺脚,保养很好但青春已逝的中年贵妇的脸上,完全没了原本雍容沉着的姿态。
“你们?你们是谁?帮过我什么?”
这完全是气话。千桦自知说过了头,粉唇一抿,扭头不看罗素兰。
“对不起,我不想针对你,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罗素兰虽然被刺到了,却也不甘心,点头道:“好吧,晚上我去找你。”
……
花园的另一角,杨正金铁青着脸,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面前歪站着刘张二人,两人脸上都是同一副桀骜不驯、有理不怕天的神气。
“怎么可以在领袖面前讲这种话?先帝在的时候。你们敢这么讲嘛?”
张遥前脖子一伸:“老刘队长是老刘队长,这种怪女人,凭什么要对她低声下气?”
“你们忘记先帝临终前地话了嘛?”杨正金话中似乎并无怒气,听来却是冷得彻骨。
张遥前气焰稍减,嗫嚅道:“先帝……先帝……先帝是让我们把她当日本明治天皇一样的对待,那,日本的天皇不就是老老实实听重臣的话,哪有这样没事找人家麻烦的?”
杨正金瞥了他一眼,并不反驳他,只是将那遇气则凝遇水成冰的视线转到了嗤鼻而笑的刘百良脸上。
“老杨。说白了吧。”盛夏时分还觉得脊背上直冒冷汗的刘百良壮着胆主动开口,“我们不是不想敬着她,供着她,她要好好的呆在宫里玩她的面首。搞她地拉拉,谁能跟她不愉快啊?老杨,我们何必要迁就她?扇她几扇。让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个玩意,滚回宫里该干嘛干嘛去,世界就清静了不是?”
张遥前一见后援出力,也来了劲头:“是啊,我跟百良商量过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难保不出什么乱子,一定要趁早把大权彻底收归军部,才能把我们的意志贯彻到底啊。”
杨正金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想怎么做?”
“现在有能力扰乱我们计划地,就只剩下那个女人的势力,把她可用的资源收了,可活动的途径断绝掉,变成一只剪了翅膀的笼中鸟,无所为害,自然天下太平。”
“首先是虎豹营、鹰狼队,还有那些穿越过来的装备,要改为集团共有共用,当然,最后还要由军部控制,如果做不到,就把组织解散或消灭,装备销毁,绝不能留给军部以外的势力运用。”
“其次是改禁卫军和侍从武官制度,取消皇帝对禁卫军的用人预算裁决权,改为国防部单独决断,侍从武官也改由国防部派遣,听命于总参。”
“最后是削减皇室预算,皇室支出向内阁报账备案,皇室聘用顾问和出席公众活动须由内阁批准和安排……”
“够了。”
杨正金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正讲到兴头上的张遥前。
“我什么都没听到,也没在这里见过你们……今天事我就全当没发生,你们回去吧。”
刘百良听到这话可是乐开了花,笑吟吟地拍拍张遥前:“我就知道,老杨还是咱们的老杨,放心吧,事成之后,除了你,谁还有资格做领袖?就算真出了事,也是我们担着,我和遥前当场自杀,绝不牵连他人!遥前,你说是不是?”
张遥前稍稍一楞,即刻回过神来,鸡啄米般一个劲点头:“对,死也不卖兄弟,更不能卖我们地头儿!事情要坏了,我第一
,拿枪爆头,对准太阳穴,爆得干干净净!”
杨正金却当没听见似地慢悠悠转过身。才走两步,又猛地刹住,头也不回地肃声道:“找个时间,去宫里谢罪,不要猴急,先把文戏做足,该争取的尽可能争取,不到最后时刻,不可轻言动武。摊牌的时机我来定,没有我当面下令。谁也不许擅自行动!”
—
“是!谨遵领袖命令。”
刘张二人赶忙并腿敬礼,煞有介事。
待到杨正金远去,刘百良呸一声吐到地上,碎碎咒道:“他以为他是谁?真把自己当老刘队长了?自己又想骑墙坐收渔利,又舍不得放权给人干,瞻前顾后,一事无成!照他这么玩,我们死之前还能征服世界就神奇了!”
张遥前朝花园那一头的背影歪了歪脖子,不予评论。
“对了,我们真地要去给那个怪女人谢罪?”
刘百良想也不想。搂着他肩膀就走:“去,该道歉的道歉。该下跪的下跪,给她打脸也无所谓,等大权到手,咱兄弟十倍赚回来。”
“对,赚回来!到时候……”
张遥前笑得正得意,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拍拍脑袋:“对了,你得赶紧给梁天河拍个电报,他地那个前进部队司令官——就原来禁卫军里那个萧斌,把老杨的妻弟张辛雨给绑了。刚才闹那一出,我都忘了跟老杨说,你先拍电报过去叫放人,我随后再跟老杨解释。”
刘百良眯眼想了想。摆摆手:“不,这件事,公事公办。老杨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你就直跟他说,他要不明说,我们就装糊涂不管,他要明说,你就跟梁天河说是他下的指令。你搞清楚,梁天河是自己兄弟,老杨迟早是我们的挡路石,犯不着为了块挡路石,伤了自己兄弟的交情。”
……
塞米巴拉金斯克,渡口。
由阿克斗卡绵延而来的铁路线,在被炸断地塞城铁桥前分出一条临时支钱,延伸到南岸的急造军列码头。内地长途跋涉而来的军列在这里分成几段,由绞车拽上模块浮箱拼成的火车渡筏,分批渡过宽阔的额尔齐斯河面,在北岸的列车码头重新组列,或就近前往塞米巴拉金斯克铁路货场,或直接开往150里外的鲁布佐斯克前线。
两岸的码头,连同河面上穿梭来往的几座宽敞的平板火车渡筏,以及两座通行骡马汽车地急造浮桥,维系着额尔齐斯河北岸将近三十万华军官兵的生存与作战——毫不夸张地说,乃全军咽喉命门所在。
码头周围,密布着木架草棚的高耸哨塔、沙包垒成的高射机枪位、土木构筑的高射炮位,还环起了一圈壕沟和铁丝网。铁丝网后,每隔一两百公尺构起一座砖石碉堡,碉堡之间,白盔的宪兵牵着狼犬来回巡逻。渡口区对敌的河道下游,另设有岸防炮台,配备速射野炮,火车运来的摩托巡逻艇架着机枪小炮在水面上往来如飞。只要天气允许,总有几架单发小飞机到渡口上空盘旋,不时有一两架俯冲下来,直到地面看清他们机翼上红圈套金球的帝国陆军航空兵标志——
水陆天空,铜墙铁壁,无隙可入?
突然,尖利的防空警报声在渡口上空响起,渡口周围的人们仿佛被踹了窝地蚂蚁般乱糟糟地动作起来——这表面的乱相只持续了几秒钟,便魔术般地瞬间闪变为井然有序的集体行动:高射炮手和机枪手麻利地奔向各自战位,工兵熟练地为码头和换车场拉起伪装帐幕并释放烟幕,宪兵镇定地疏散人员和车辆,暂时没事做的人自觉地躲进壕沟凹地里,训练有素,经验丰富,显然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遭到轰炸。
北岸码头一段壕沟中,几名裸露着上身、一身臭汗地士兵惊奇地发现,他们身边趴着一位嘴叼香烟的中年将军,正捏着一架精巧的描金双筒望远镜向北面地天空张望。
“四颗星,大将?”
“是司令长官!真的,我见过……”
听到周围士兵的议论,那中年将军放下望远镜,随和地点头笑笑:“我就是梁天河,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报告司令长官,我们是103工兵团的。”
一名看起来最机灵的精瘦士兵回答道。
梁天河左右端详了一番,恩了一声,提起望远镜,一边观望天空一边询问起来:“辛苦啦。脱得那么光,都在干什么活呀。”
“报告司令长官,我们在挖防空壕,我们连长说,这里人流越来越密,原来的坑不够用了。”
“恩,多挖坑是好事,不过得挖好挖准了,还得设好标记,别没事光把人陷进去啊。”
一阵轻声笑闹之后。气氛轻松了许多。
“长官,俺们会好好挖地。”一个样子憨厚却最壮实的黑脸大兵认真响应道,却立即遭到同伙的推搡取笑。
“好好挖,好好挖,你就一辈子挖坑的命。”
“挖个深点的,钻透地球,通到美国好不好?”
“改明儿给你发个挖坑勋章,你挖的坑有多大,勋章就多大,压死你——”
看得出来。大家对眼下的工作是颇有怨言的。
梁天河摇头微笑:“军队是台大机器,成千上万的零件各司其职。一个零件出了问题,这机器就得停工甚至毁掉。有人端枪冲锋杀敌,有人修桥铺路挖坑,没有你们在这里挖坑,前方的兄弟怎能安心冲杀敌?不是刺刀见红才算打仗地啊,有人流血,有人流汗,不管流血流汗,国家、民众都会记住你们。记住,是你们在创造历史啊。”
小机灵忙不迭地点头:“司令长官的话说到我们心里去了……”
“长官。俺也想立功分块地,可呆在这儿,怕是没戏啰。”黑脸大兵倒是实在得可爱。
梁天河今天心情不错,就想给他打打气。烟头一掐,拍拍那黑脸大兵的肩头:“谁说在这就不能立功?你们的严参谋长,以前还是烧饭的伙头兵哪。”
“真的?”黑脸大兵不信。
“骗你我是骡子。”
又是一阵笑声。
突然。周围的高射炮一起轰响起来,硝烟弥漫,澄蓝的天际绽出一朵朵污黑的爆烟,中间成队穿行的,正是最近经常造访地俄军轰炸机编队。
“敌机!快把钢盔戴好,趴紧了!”
梁天河嘱咐周围士兵的同时,也缩紧了身体,尽量把脑袋贴近壕沟底部,他很清楚自己地使命,从来不屑于弹雨之中夹着马鞭闲庭信步之类的装逼行为,活下来才能看到结局,手脚健全地活下来才能更好地面对结局。
只是,刘百良他们勾画的未来,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这个新生的帝国,真的已经有能力走到那一步?
拿一国之国运,数亿人之命运,摆到赌桌上来满足一小群人的简单愿望,真的可以无所负担,坦然以对?
一阵接一阵刺耳的呼啸声中,刺痛耳膜地冲击波席卷而来,地面剧烈地颤抖,壕壁上的松土成片成片地坍塌下来,烟尘滚滚,呛得梁天河咳嗽不止。
轰炸只持续了一两分钟,敌机早已不见了踪影,刺耳的警报声却还在呜呜作响。
梁天河吐着嘴里的土站起身,眼前一片狼籍:巨大地弹坑,倾倒的车皮,呼救的士兵,散落一地地弹药箱、面粉袋、罐头盒……
“着火了,着火了,那边的弹药车着火了!”
顺着一名宪兵所指的方向,梁天河看到了那节正熊熊燃烧的闷罐车皮,它前后还有十几节车皮,应该都装满了弹药。
“一连跟我来!”
“二连的人到这边来……”
身旁一阵风地冲过几个人,正是刚刚还在跟梁天河发牢骚的那几个赤膊战士。
“消防栓坏了!快去拿水桶!”
“得有人把钩环解了!”
“来不及啦,火头蔓过去了,得把两边车皮的弹药搬出来……”
察觉到现场的紧张与危险,梁天河本能地想要离开,但当他看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小机灵和黑脸大兵他们赤手冲向燃烧的弹药车时,却不自觉地收回了迈到空中的脚步。
火光在他们黝黑汗亮的皮肤上映跳,面对随时可能将他们炸成粉末的一整车燃烧的弹药,数百名工兵战士自觉排成长长的几节人龙,开始接力式地传递:向起火的车皮传去盛水的水桶,同时向河边传回空水桶,从快要被蔓烧到的车皮中传出一箱箱沉甸甸的弹药,不时从火场传抬出一两名受伤或烤晕的同袍……
“司令长官,这里很危险,请快到车上去。”
随行的警卫员催促起来,梁天河却微微摆手:“等等,我再看看……看他们,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
警卫员不解地眨眨眼,没有再坚持,只是自觉地斜在了梁天河前方,充当人体盾牌。
梁天河却伸手把小伙子扳到肩旁,一边掏烟盒一边自问般地喃喃道:“我赌他们赢,你呢?”
……
阿列伊斯克,西北方面军前进部队司令部。
萧斌背着手,来回踱步,面前五花大绑的傲气男子正是蹲了两天小黑屋的前骑兵旅长张辛雨。
“松绑。”
萧斌挥挥手,一名警卫立即抽刀向前,三下两下解了张辛雨身上的绳束。
“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你?”
张辛雨揉着酸麻的手腕,斜瞥他一眼,目光中毫无悔意。
“不知道。”
萧斌摇摇头,抬手下令:“带他下去换衣服,衔章和军刀都收了。”
“你……你想干什么?”张辛雨惊讶地退后一步,看起来从没想过会有这种遭遇。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上校旅长,而是列兵一名,下午三点前到15师59团1营2连报到。你可以走了。”萧斌面无表情地说完,挥手送客。
“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我是有国防总部委任状的一旅之长,轮不到你撤我的职,要撤也是……”
萧斌冷冷打断他:“没错,我是没有权力,不过你听好了,这是国防总部的命令,国防大臣胡克署名的命令。还有什么问题?”
张辛雨登时面色惨白,嘴上还在较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是伪传部令,是要付出代价的,你……”
萧斌向警卫使个眼色:“带下去。”
虎背熊腰的两名警卫架起张辛雨就往门外拖,快到门口时,萧斌突然叫住警卫。
张辛雨垂头丧气,又略存侥幸:“你……你还想怎样?”
萧斌示意警卫放开他,攀着肩膀凑到他耳边:“总理让我转告你,好好当兵,戴罪立功,不要再丢他的脸了。”
说罢,一把推开他:“这也是我想说的话,下去吧。”
这回无须警卫动手,张辛雨灰溜溜地跟着萧斌的副官退出门外,换他的列兵军服去了,另一名副官与他俩擦肩而过,进得门来便敬礼报告:“都军长请见。”“快请——以后不用传报,直接让他进来就是。”
//com//8军长都北纬中将,面貌儒雅清秀,身形较萧斌矮内敛,喜怒不显于外,乃第五集团军司令官钱岚上将手下名的“谋将”,这次要不是他从中协调,来自二装集陆凯平系统的萧斌恐怕没那么容易稳住军心。
二装集的人跑了,五集的人留下来等死——这种论调的杀伤力不亚于敌军的重炮轰击,在确凿的事实前面,要留下来的五集官兵主动从脑中清除这种想法也绝非易事。
都北纬只说了一句话。
“要死,我跟萧司令陪大家死,但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我们是来杀敌的。”
以他在钱岚系统中的至高威望,做出这种视死如归却又自信满满的表态,足以暂时安抚住他的诸多部下故旧。
萧斌知道,没有都北纬,他的军令出不了司令部,这也让他对梁天河的安排感到疑惑——为什么不直接让都北纬来指挥这支前进部队?
然而现在不是质疑上司决断的时候,周围越聚越紧的三十万俄军,随时可能发动猛攻,自己这支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孤悬于主力阵线之外且无险可守的危境之师,真的能完成那个看似残酷无情的任务吗?
当下客客气气地迎进都北纬,命勤务兵斟茶招待,都北纬也不拘礼,先啜了口茶,捻起颗花生米嚼住,却是默不作声。
萧斌只得主动询问:“承远兄来找我,必有要事,兄弟不才,敢问有何指教?”
都北纬眼睛瞄着地板,不冷不热地应道:“指教不敢。只是胸中存疑,辗转难眠,望萧司令解惑。”
萧斌拱手道:“承远兄请讲,兄弟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都北纬从口袋里抽出张手帕——那手帕雪白无痕,几尽一尘不染——将刚才捻花生米的手指细细擦净,事毕,又叠起放回原位,这才坦然发问:“梁司令长官做此超常安排,究竟是何用意?阿城到底要守多久?前进部队数万将兵。有无生路?”
是时候了。
要别人跟着自己死,你得拿出充分的理由,光叫两声为了大局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威压之下满腹怨气的被动执行,远不如为内心使命所召唤地主动进取更能激发潜能。
不首先解开都北纬的心结,就无法真正解开被迫留守孤城的数万五集官兵的心结。
“首先,我相信这不是司令长官的真实意思,司令长官行事一向谨慎稳妥,且爱兵如子,绝不会出这种险招。惟一的解释。就是大本营早有筹划,强令执行。司令长官不得已而从之。”
“其次,从大本营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安排也的确出于大局公心。以我前进部队为诱饵与障碍,将敌主力吸着于阿列伊斯克地域,待内地援军赶到后再全力出击,以求痛歼敌主力,摧毁俄军最后的战略预备队。虽然风险极大,然而一旦得手,必可提前制服俄国、打通对德交通线,我同盟各国便更有可能在美国大举进兵欧陆之前。将英法联军赶下大海,奠定欧战胜局,至此,美国一家势难支撑。最后地胜利必定属于帝国!”
萧斌讲得兴高采烈,都北纬却冷面无语,丝毫不为所动。显然他还没听到实质的东西。
萧斌对此了然于心,到此便突然加重语气:“二装集的部队为什么要撤?是司令长官偏心,保他的嫡系陆司令,顺便削弱钱司令的势力?我以人格保证,司令长官绝不是那种人!何况军队并非私属,上有总长大臣皇上,下有国会议员、新闻舆论之监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司令长官怎敢拿数万将兵之性命来谋此无益之举?战事胜败,关系司令长官之声誉,长官又怎会拿自己青史之名来冒险?”
看到都北纬略略点头赞同,萧斌趁势而进,张开右手五指:“五天,转进支队突围后的第五天,也就是八月七号,二装集会杀回来救我们。”
都北纬眉间一展:“这么快?可是据我所知,内地来的援军要到八月中旬后才能部署到位。”
“决战之地不在这里。”萧斌微微一笑,起身请都北纬去看对面墙上的作战地图。
“届时我们将跟随二装集假装败退到鲁布佐斯克,在那里等援军,准备包饺子。”
到这里,都北纬恍然拍掌:“原来如此……第一次解支队突出,给对方造成我军突围失败的印象,纵其骄气,诱其全力攻城,以逞全歼数师数旅之功。而在我军方面,二装集得以集结全力,以其强大的机动突击能力,在包围圈外游击作战,等敌人在围城战中耗了锐气再回头解围,之后又佯装败退,引君入瓮。这一来一去,再一来一去,时间就一点点耗掉了,等到生力军赶到,趁敌兵疲气挫,正好鼓而破之,是不是这个理?”
萧斌抚掌笑道:
都北纬脸上却毫无笑意,嘴角反而皱出一丝愤懑:“既然如此,之前为什么不跟大家明说,非要摆出一副与城同存亡地架势来找骂?”
萧斌点点头,收起笑容,摸出烟盒递给都北纬,都北纬摇头婉拒,萧斌便自己点上一根,夹着烟在屋内来回踱步。
“是啊,我何尝不想当时就说明白,这样大家都轻松,有盼头,我也不至于非要拿张旅长杀鸡儆猴,去得罪那位堂堂总理大臣?”
“可是我若这么说了,一旦情况有变,二装集不能按时赶到解围,大家会怎么想?甚至于计划有变,我们真要坚守到八月中旬后,大家又会怎么想?”
—
“承远兄,我明跟你交代了吧,我是当真抱着必死之心担当此任的,就算真要守上半个月,我也毫无怨言,愿与此部此城共存亡!”
都北纬听罢眼角一震,凝目聚神,缓缓将右手抬到额前:“明白了,坦白地说,我都北纬一生戎马,从未有赴死之念,今日之势,愿与萧司令共存亡!”
……
东北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巴尔瑙尔,俄后乌拉尔方面军司令官勃鲁西洛夫上将,正踌躇满志地抱臂凝视面前的巨型沙盘。
阿列伊斯克,这座巴拉宾大草原中间不起眼的铁路小镇,已经摆开了一桌前所未有的盛宴,等着他这位帝国大救星来大快朵颐。
整整两个步兵师,五个骑兵旅,外加两个装甲旅,六七万兵力,数万匹骡马,数以万计的步枪,难以计数的轻重机枪、大炮、迫击炮、掷弹筒、坦克、装甲车、汽车……想想都快要掉口水,中国人怎么可以把他们军队装备得如此精良!
现在,上述这些人、马、装备,正处于他勃鲁西洛夫麾下三十万大军构筑的强固包围圈中,多么巨大而招人爱的馅饼!美味多汁,分量够,油水足——
不过这才是刚刚开始,根据半个月前不大确切却是惟一可靠的情报,经阿亚古兹向塞米巴拉金斯克进军地华军西北方面军主力集团大概有六到七个步兵师,八个骑兵旅和六个装甲旅,总兵力二十万左右。
在勃鲁西洛夫看来,他更愿意相信敌军已经动用了方面军预备队投入额尔齐斯河方面,这样一来,那支主力兵团的战力中还应该再加入两到三个预备队师,总兵力达二十五万以上。
没有理由在这座平地而起的小镇上浪费宝贵的时间,大本营一天打三通电报来询问战事进展,沙皇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德国人回来了,土耳其人也过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解决掉中国人?
“我只有四十五万人,对面却有超过一百万且不断得到增援地中国军队,陛下,我只是个凡人,我只能尽力而为……”
勃鲁西洛夫曾好几次想给大本营发回如上电文,然而待他写好电文,叫来副官后,却还是败给了残存的理智,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背后将电文揉成团丢进废纸篓里。
帝国的大救星,怎么可以有这种胆怯地想法!必胜,必胜!除了胜利,就是死亡!勃鲁西洛夫,你已经别无选择!
端起沙盘一角的红酒,轻啜半口,向后打了个响指:
“瓦西里耶大尉,记下来。”
“方面军司令部命令,现集结于阿列伊斯克地域敌重兵集团周边的第51、54集团军及独立21军各部,即日起由霍夫林中将统一指挥,限八月四日前全歼包围圈中的敌军,解放阿列伊斯克……”
//com//湾高雄港,东亚联合舰队旗舰“平海”号,司令部会
房间当中的欧式长桌两旁,雪白礼服的将军们个个屏息静气,目光齐聚于独坐长桌一端的那位额头方正、星目一字眉、颧骨突出而下巴尖细、外加一对细长招风精灵耳的老者:五十多岁,肩上扛着浪纹四星大将衔,面前摆着一小堆文件,身后还挂着一幅巨大的手绘编制示意图,他就是当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带领世界第三的东亚联合舰队连战连捷,创造帝国以至世界海战史诸多“第一次”,被帝国及盟国舆论赞为“军神”、“东方纳尔逊”,被敌国媒体尊为“海魔”、斥为“海上屠夫”的神话之将。
此刻的萨镇冰,一副凝神聚气、如临大敌的认真劲,小眼珠左右微移,异常威严地扫视众将:“特意将诸位从各集训地急召而来,想必也都有所准备,我就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了。”
“大本营已正式下达海字第五十七号令,命令联合舰队于八月中旬前完成针对I作战的战备任务,作战将根据修订后的乙案展开。乙案修订内容如下:一,取消步骤B。为最优先要旨,为此不惜牺牲登陆部队。三,主力部队投入决战前,应尽可能先摧毁敌航母机动部队。”
“以此训令为基础,本司令长官拟将参战部队重新编制如下——”
说到这里,萨镇冰向右手旁坐得最近的的叶飞少将——他的新任参谋长——点头示意,叶飞立即起身,执起一根竹制教鞭指点起萨镇冰身后满是将领名字、部队标示和连接线条的编制图来。
“袁锋中将!”
“到!”
圆脸、头皮刮得发青、样貌彪悍、小肚子略略凸起地袁锋中气十足地起立应道。两个月前,在支援日军攻打阿拉斯加的A作战中。指挥以战列巡洋舰“震雷”、“闪雷”号为基干的侦察部队,积极主动地追击一支美军分遣队,在与美国海军的首次水面舰只交战中取得完胜,击沉轻巡洋舰1艘、驱逐舰3艘,俘获受伤的美军新型驱逐舰“己方几近无损。由此声名鹊起,原本的“炮术专家”头衔被激动的舆论炒作升级为“炮术之神”,并很快以累功获授三等青龙勋章,成为开战以来帝国诸多“明星将领”中的一员。
这次,萨镇冰要给他更大的发挥空间。
“由你统领侦察部队。作为主力部队前卫,任务是搜素和拦截敌前卫部队,掩护主力部队展开并占据有利阵位。侦察部队以‘迅雷’、‘响雷’、‘震雷’、‘闪雷’、‘雾岛’、‘~_配属轻巡1战队、雷击1战队和驱逐7战队共6轻巡和16艘驱逐舰。有问题吗?”
“没有!侦察部队就交给我吧!”
袁锋高兴还来不及,哪有空想别的,这充满自信地回答倒也实诚。
倒是创造了“神话般的珍珠港奇迹”、开战以来打遍东西太平洋外加东印度洋的机动舰队司令梁书铭中将,在被萨镇冰叫起来时,眼中交织了太多渴望与踌躇的矛盾情绪。
“由你统领机动部队,作为单独的游击队,任务是搜索敌主力部队。在主力决战发起前摧毁敌航母,必要时为前卫部队和主力部队提供空中掩护。在确保以上优先任务的前提下,在主力决战发起前后雷击敌主力部队。机动部队以‘大鹏’、‘云鹏’、‘金隼’、‘猎隼’四艘舰队航母及其上搭载的舰载航空部队为基干,配属装巡第3第4队、轻巡第6战队、驱逐第5和第6战队共6艘++舰。有问题吗?”
“有——”
中等身材、削瘦秀气的梁书铭终于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理想争取机会。
萨镇冰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讲。”
“希望将雷击敌主力部队的优先顺序,提到第三位,也就是排在搜索敌主力部队和摧毁敌航母之后。”
“理由?”
“有三航舰在,前卫和主力部队足以得到充分地空中掩护,宝贵的舰载机部队应优先用于进攻,而非防御。”
“驳回,三航舰地陆基战斗机航程有限。无法保证为舰队提供全程掩护,就算机动部队能在决战前摧毁敌航母,也无法保证我方水面炮战部队在决战过程中不会遭遇漏网的敌航空攻击队攻击。水面炮战部队是此次作战的决定性力量,机动部队是水面炮战部队的辅助性力量。后者的核心作战要旨是为前者提供远程航空侦察情报、排除敌航空部队的干扰,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再去考虑扰乱敌主力舰队以及扩大战果。我说明白了吗?”
萨镇冰斩钉截铁。显然一眼就看透了梁书铭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
“明白了,属下没有问题了。”
梁书铭的勇敢到此为止——从萨镇冰的坚决表现来看,自己对军部高层的运动并未达到效果,海军果然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地独立王国啊!硬顶是没用的,尤其是在这大战在即的当口,萨老爷子一言九鼎,随便一个违抗军令就能把他打
,一航舰人才辈出,能替代他梁书铭的人还怕找不到强有力地后台之前,暂且刹住锐气,韬光养晦罢。
萨镇冰对他这点心思又何尝不是洞若明镜,作为帝国海军资历威望仅次于刘步蟾、林泰曾这两位前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马尾系大老,实在不屑于跟眼前这个前清水勇出身、晚自己20年进军校的暴真计较什么。
看着梁书铭悻悻坐回位置,萨镇冰毫无成就感地点点头,向身后地叶飞略略举手示意,这一回,轮到他自己起身了。
“主力部队。由本司令长官亲领,负责与敌主力炮击决战。以主力战舰18艘为基干,分5战队:第一战队,平海、宁海、靖海、威海号四舰,亦由本司令长官亲领。第二战队,扬波、逐波、伏波、驾波号四舰,由刘冠雄上将指挥。日朝联合战队,伊势、信浓、广开土、李舜臣号四舰,由山屋他人中将指挥。第三战队,龙威、凤翔二舰。由易明轩中将指挥。第四战队,北岳、南岳、东岳、西岳四舰,由高龙中将指挥。主力部队兼全体参战部队第一继任总指挥定为刘冠雄,当司令长官无法视事或旗舰暂时失去指挥能力时,继任总指挥自动接过指挥权。”
“主力部队另配属航空第3队、轻巡第2战队、日本轻朝鲜轻巡第1战队,以及驱逐第1、第3第4第8战队,共2水机母舰、12艘轻巡和28艘驱逐舰。”
—
“诸位对此有何疑问,请当场提出,过后不受。”
点到名的各位将领早已一一起身,当下纷纷肃立不语。以示无可置疑。
“既然没有问题,我就坐下了。大家也都坐吧。”萨镇冰挥挥手,安然落座。
“马升宇。”
念到这个名字时,萨镇冰不经意地拉长了尾音,长桌右手边隔了两个位置,落落然立起一位身材高大、样貌英武、蓄着醒目油亮八字胡、右耳位置上空空如也的盛年男子。
“到。”
声音平静沉着,表情镇定淡漠,引得萨镇冰不由抬头多看了他两眼。
十年前歼灭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地南海大海战中,任装巡队指挥官的马升宇率领防护单薄的10艘装甲巡洋舰脱离战列舰部队的掩回出击,凭借装巡的速度优势拦住了敌方主力战舰纵队的去路。随即以猛狠准快的炮击集中打击敌前导舰,交火后10分钟便率先击:令罗热斯特文斯基,摧毁敌指挥系统,为海战的胜利奠定了基础。而马升宇这是在这次战斗中被弹片削掉了右耳。他裹创再战,战斗结束后尚血流不止,一时勇武之名传遍东亚。蒙前清光兴帝特授一等白虎勋章并晋封男爵,一度进京任海军参谋长,但在随后爆发的的乙巳京变中,娶了满洲皇族之女地他未能及时表明立场,在拥戴刘云为帝的通电请愿运动中又屡唱反调,本朝开宏帝登基后便将他开出中枢,转任南洋舰队兼南洋守备区司令。
去年帝国参战后,马升宇出任南海方面舰队兼第二舰队司令官,在全军精锐奔赴夏威夷群岛之时,指挥老旧水面舰只、潜艇部队、陆基航空部队搭配组成的第二舰队,在菲律宾北部的林加延湾布下连环陷阱,伏击拥有多艘无畏型战舰的远东四国联合舰队,一举重创强敌,击沉装甲巡洋舰以上大型舰只9艘(无畏型战舰2,战巡1,2,4,7艘,驱逐舰14艘,另击伤敌++的潜艇部队也先后击沉敌大型巡洋舰2(原战报为3艘,后“可怖”号大型轻巡未沉)、击伤大型舰3(大型轻巡1,致使远东协约国海军一度无船可用,西太平洋制海权为我所握,陆军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征服了南洋各要地。
然而,马升宇在占据有利形势的情况下,为避免“无谓的损失”,没有坚决投入其旧式战舰为基干的主力部队拦击受创严重但仍有相当战力的敌舰队残部,以至搭乘有敌舰队司令官伯尼中将地旗舰“马来亚”号率领包括另外3受损较轻的无畏型战舰、2艘旧式战舰5艘装巡在内地舰队核心战力逃出包围圈,成功返航新加坡。时人多指责马升宇怯懦,将其与南海大海战的表现相比较,纷纷感叹:“转眼十年,英雄狗熊。”
萨镇冰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马升宇既完成了预定任务,又避免了第二舰队主力的损失,虽然战斗中辅助舰艇和飞机的损失看似严重,但这些损失原本就在预料之内——大本营可是不惜以第二舰队全灭的代价来牵制四国联合舰队的。
好在包括刘百良总参谋长在内的大本营高层没有受到社会舆论群情激愤地影响,不但在战报公文中对马升宇褒奖有加,以功授二等青龙勋章,更向女皇提名晋封他为子爵、赐年金。仍令其任第二舰队司令。
萨镇冰心想:此人虽有争议,实绩难抹,确是难得将才,可惜非我马尾门下,居然是那梁书铭的同学,这帮大连海校出来的家伙就是固执成性,拱手拜拜师门
么难吗?今后再不认真栽培门生,我闽系一统之势恐矣……私心!私心!修身之大忌,平天下之大谬!
脑子里忙不迭地自省一番。嘴上早把要讲地话吐了大半。
“由你统领支援部队,任务是登陆部队护航和对岸火力支援,必要时以基干兵力支援主力部队作战。支援部队的基干兵力为原第属的10艘旧式战舰和9艘装巡。配属航空第4战队,日本轻巡第队,朝鲜轻巡第2队,雷击第2、第3队,日本雷击第1、第2战队,共艘水机母舰、9艘轻巡和24驱逐舰,另配有第1、第2特别支援队所属的鱼雷艇、扫雷艇、炮艇、岸防舰等单位,以便有效支援登陆作战。有问题吗?”
马升宇想了想。目不斜视:“搭载登陆部队地船只也由我指挥吗?”
萨镇冰无须思考,随口应道:“是。下面我正要说到这个。”
“我没问题了。”马升宇带着与他起身时一样的淡然表情坐下了。
这个人……心机难测啊,不过,那又如何呢。
只要不干那种抢班夺权、越轨上位的蠢事,任你们如何蹦跶,还不是在我们地手心里?于国于民论,若真是旷世英才、功勋盖世,又跟对了形势站对了位,我等老朽退位让贤,又有何憾?
坦坦荡,欣欣然。于私于公,无牵无挂,如此上阵,何惧之有?
萨镇冰微微闭目。为自己的坦然心境小小得意了一把。
“接下来是登陆部队,第一期预定分两波出击,第一波预定动用的舰船部队以登陆夏威夷时的第10两栖支援队为基干。包括7艘船坞登陆舰,17艘战车登陆舰和30艘大型运兵船[威夷的那个第1陆战军。二波是临时组编的第20栖支援队,以用来的大中型客货船为基干,搭载陆军第12集团军的一个军
“登陆部队中的舰船部队部分,由马升宇地第二舰队司令部与印度方面军司令部相互协调,共同指挥,但舰船部队行动的最终裁决权属于马升宇司令官;作战部队部分,由印度方面军司令长官邓简全权负责,马升宇司令官应可能与其协调配合,满足作战部队完成任务所需地海上支援。明白了吗?”
只见马升宇满意地笑了笑,起身敬礼道:“明白!船是我们海军的,邓司令长官是客人,要好好招待客人。”
“很好——坐下。”
孺子可教也。
马升宇一句俏皮话,令屋子里原本严肃压抑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萨镇冰嘴角一蹙,赶紧灌了口茶,摆好姿势继续点名。
第十一舰队司令官何凯中将负责指挥警戒部队,任务是监控巡视战区各要点,伺机猎杀敌舰。麾下包括刚从东海方面舰队调来的潜水第1战队的8鲸二和鲸三型远洋潜舰,以及潜水第4、56战队,日本潜水第1、第2战队和朝鲜潜水战队,总共64潜水舰艇(注一)和5艘潜水母舰。
第三航空舰队司令官凌翼中将负责指挥基地航空部队,任务是协助机动部队夺取战区制空权,并视情攻击敌舰队。该部队以第三航空舰队的第七、八、十一岸基航空战队为基干,按编制应有300飞机和艇,作战开始前后将视情补入陆军航空兵部分单位,组成陆海军联合航空集团,届时仍由凌翼统一指挥。
点将任兵,实在的第一步总算迈了出来,可用的时间却不多了。
还有半个月内,短短半个月,还能做些什么?
萨镇冰缓缓起身,略显沙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今天,诸君在此相聚,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打败敌人。我希望,这场对决之后,我们还能再次相聚,为别的目地,比如说,喝喝小酒,聊聊爱好。我也希望,就算我们之中有人在这场对决中失去生命或肢体,他的牺牲,也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也会被我们,被我们身后的千万国民,所追崇,所敬仰。但我更希望,无论结果如何,诸君都能胜不骄、败不馁,尽力而为,无愧于心。食君之禄,报君之恩,为皇恩,吾等须尽力;开疆拓土,辟波万里,为国运,吾等亦须尽力;艨巨舰,百姓血汗,为父老乡亲,吾等更须尽力。望诸君与萨某共勉之,帝国必胜,帝国海军——必胜!”
海军军人地喉咙里,饱含着这样那样的情绪,有的还要加上眼眶中回转难出地热泪,在某一秒的沉寂同时被引爆。
“必胜!”
“必胜!”
“必胜!”
~~~~~~~~~
(注一):帝国海军于1915年6月修正潜水部队名称规则,参照水面舰艇名称规则,水下排水量500以上为潜水舰,500以下为潜水艇,根据此规则,现役的鲨字号近岸型全部改称潜水艇,鲸字号远洋型仍可称潜水舰,原先的潜舰战队也改称潜水战队。
//com//加尔湖畔,重围中的伊尔库茨克要塞。
六月下旬,俄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在阿尔库特战役中遭到毁灭性打击,经营数月的阿尔库特河防线被一扫而光,仅仅五天,方面军野战部队计三个军部、七个步兵师、三个骑兵师大部被歼,伤亡失踪达十四万人,损失大批火炮、车辆、物资,残部退入伊尔库茨克要塞,芶延残喘至今。
要塞城区周边数十公里内,紧紧围拢着两万多俄军残兵及一万多倒霉平民的,是华军第一集团军的二十万攻城大军!
曾在乌兰乌德要塞攻略中大显神威的上百门各型攻城重炮正紧张地安装调试,直接由内地开来的弹药列车在斯柳江卡卸货,再通过连接各处炮兵阵地的小铁路分送下去,样子滑稽的矿山用小火车来回穿梭,每天都在往炮兵阵地上囤积炮弹——据后世的史料记载,当总攻击开始的时候,平均每门重炮分到了三百发巨弹,而另外四百多门野炮、榴弹炮和大中口径迫击炮则平均每门分到一千发。
要塞以西五百公里外,华军第一装甲集团军与十八集团军正想方设法逼近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位于叶尼塞河与西伯利亚铁路交汇处的水陆交通要地。
要塞以南,以东,以北……不用想,直到大海都是中国军队的占领区。
深处敌方战线之后五百公里的飘摇孤城,还能有什么前途?
此时此刻,这座“东西伯利亚最后要塞”的最高指挥官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昏暗的要塞司令部地下室中,还挂着“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司令官”空头衔的巴列耶夫上将睡眼惺忪地从房间一角的沙发上挣扎起身,脚下“咣当咣当”地响起伏特加酒瓶滚动撞击地声音。巴列耶夫却毫不在意,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扭扭走到一片狼籍的长桌前,“扑通”一声,重重坐上一张铺着漂亮丝锦垫子的餐椅。
“水……哪里有水……”
巴列耶夫喷着酒气,双手在餐桌上胡乱摸索,却只摸到凌乱的餐具与昨晚吃剩的食物——已经在桌布上混杂成了一摊摊恶心的稀糊。
“该死!谢廖沙!谢廖沙!你这只该死的懒猪……”
巴列耶夫一边往桌布边缘擦拭他沾满秽物的手,一边恼怒地呼唤着勤务兵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餐桌底下传来一阵悉索声,巴列耶夫以为是老鼠。咒骂着往里面踹了一脚,不想却哎呀一声惨叫,滚出个蓬头垢面的小子来。
“混蛋……哪个狗娘养地踢我?”小伙子醉醺醺地骂道,听声音正是巴列耶夫要找的那个谢廖沙。
巴列耶夫听到又是一阵猛踹:“小狗崽子,谁在踢你?谁在踢你?我让你记住,记清楚了——”
可怜的勤务兵被踹得鬼哭狼嚎,连连求饶,却激得巴列耶夫越发来劲,眼看就要出人命了,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报告”。巴列耶夫这才停住脚,眯眼应道:“进来!”
皮靴咚咚咚地踩着水泥地板。直到来人走近到餐桌前并腿敬礼,巴列耶夫才认了出来,欣喜地唤道:“啊,托卡列夫,是你,好人,来得正好……去给我拿杯水。”
参谋长托卡列夫失望地摇摇头,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司令官,有你的信。”
巴列耶夫揉着鼓胀的大肚子,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信?哪来的?”
托卡列夫指指头顶:“敌人飞机扔下来的。包在一个装满棉花的布袋子里,袋子外面写着‘请转交你们最高指挥官’,系着醒目的白色伞状物,顺风飘了下来。教堂那边一个士兵捡到了,交给他们连长,连长打开一看。是这个东西,就一级级呈交上来。”
“你给我念念,我现在不想看东西——”说着,巴列耶夫又踢了一脚那倒霉的勤务兵,“死猪,你还想哼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给我倒水去,回来带上家伙,把这里收拾干净,滚!”
勤务兵唯唯诺诺地钻过餐桌,经过托卡列夫脚边,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托卡列夫看了一眼他地背影,似笑非笑转向巴列耶夫:“我想他偷喝了您的伏特加?”
巴列耶夫摆摆手:“啊,那没什么,我想起来了,是我让他陪我喝地——还不快读信?”
托卡列夫耸耸肩,撕开信封,抽出一张折叠精巧的信纸念了起
“亲爱的谢维特的校友,老同事,老朋友……”
“等等!”巴列耶夫突然弹簧般地跳了起来,指着信叫嚷起来,“看看,看看落款,是哪个家伙写的!”
托卡列夫往信纸最底下一看,歪歪头:“您最诚挚的——彼得*西索依诺维奇*米赫留尔,是他!在赤塔投降的米赫留尔!那个布里~政府的治安长官!”
“啊,那个叛徒!走狗!”巴列耶夫恶狠狠地往桌子上一锤,震得餐具咣当乱响,“他是想劝降?不用照念,我猜得猜得出他想干什么。”
托卡列夫抬起信纸快速扫了几眼,点点头:“这的确是一封劝降信。”
“撕了……不,丢在那里,我要拿来擦屁股。”
托卡列夫把信随手一扔,找了张干净的椅子坐下来,摘下厚重地黑框眼镜,掏出手帕,心不在焉地擦拭起来。
“司令官,您已经一周没出地下室了。”
巴列耶夫眼一瞪,突然揪着喉咙往桌下咕噜咕噜地干吐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喘着气抬头道:“那又怎样?”
—
“士兵们在抱怨,在议论纷纷,只要天气晴朗,敌人的飞机总会飞过来扔传单,有署名米赫留尔的文章,有生动形象的漫画,都很有煽动力……”
“啊,我才不关心那个狗娘养地叛徒写了什么东西,也对那些造谣放屁的漫画毫无兴趣,你要看到有人在这捡这些传单,就叫他拿去擦屁股,这才是那些破纸惟一的用处。”
托卡列夫皱皱眉,把眼镜放回鼻梁上,语气愈加严肃起来:“司令官,我得提醒您,要塞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这些天,敌人地前进壕不断向我们的陆防阵地接近,每天都有各种型号的大炮向我们试射,显然,总攻已经迫在眉睫。而我们这边,却军心涣散,萎靡不振,许多军官整天酗酒、赌博、嫖妓,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士兵中到处流传着消极言论,满战壕都是失败、投降之类的字眼,这样下去,没等敌人进攻,我们就先完蛋了。”
“我们不是已经完蛋了?”巴列耶夫眨眨眼,样子倒挺认真。
“您在说什么?勃鲁西洛夫正向额尔齐斯河流域的敌军展开反击,已经把敌人一个集团军包围在了阿列伊斯克,即将切断另外两三个集团军的退路,歼灭这几个集团军后,敌人的西北方面军就全完了,中国人将不得不从西伯利亚抽调部队去重建他们的西北方面军。届时我们这边的压力将大大减轻,等到勃鲁西洛夫回过头来救我们,我们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西伯利亚,就永远是俄罗斯的!”
听罢这一小段煽情的演说,巴列耶夫怪笑一声,踢开脚边一个碍事的酒瓶:“哎呀,我亲爱的参谋长阁下,你还真的相信大本营那帮喝多了伏特加的家伙?勃鲁西洛夫?好吧,他是上帝,他打败了中国人一个方面军,然后呢?让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接下来,他和他的大军会被调回欧洲,去对付让沙皇陛下更睡不着觉的德国人,是的,保卫我们的欧洲领土,保卫陛下的首都,当然是第一位的。而中国人,他们眼都不眨一下,马上就能变出一个新的方面军,重新占领土耳其斯坦,打到里海和……乌拉尔山。”
“而我们,注定被放弃的我们,只能怪自己逃得不够快,困在了这该死的水泥棺材里,除了向上帝和伏特加祈祷,我们只能等待,等待最后审判的来临……”
话音未落,整个水泥房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沉重的橡木餐桌被震得桌脚乱跳,餐具和酒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两人头上的电灯更是“砰”地一声、迸着几道炫目的弧光炸裂开来,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炮击?”
巴列耶夫惊恐地捂着头蹲到地上,他的叫喊声被墙壁中传来的连绵不断的隆隆巨响完全淹没,在托卡列夫打开备用灯之前,他甚至感觉到有几片碎小的水泥块掉在了头上……
一九一五年八月一日,包围伊尔库茨克塞的北方方面军第一集团军在五百多门大炮的齐射声中,开始了筹备已久的总攻。
//com//列伊斯克北面,步兵第15师59团雨正蹲在战壕里检查他的防烟面具。
主要由橡胶隔层、玻璃眼镜、过滤罐构成的防烟面具存放在草绿色铁皮桶里,栓在腰带上,使用时打开铁皮桶,将面具套到脸上,系好固定带。
为防止敌方缴获后加以仿制,抵消我军在特种烟雾即毒气作战方面的优势,加上动用特种烟雾弹的权限一般在集团军以上,由独立特种炮兵部队或各师工兵团下属的化学工兵连执行,所以一线步兵通常并不随身携带防烟面具,只在上级下达命令后才由各连到团部领取。
领到防烟面具,就意味着要使用特种烟雾对付敌人了——对张辛雨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接触这种厚厚黑黑、样貌狰狞的玩意。
三天前还是统领将近三千骑兵的上校旅长,只因随便发几句牢骚——在那位装腔作势的萧司令官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涣散军心之言——就被绑进了小黑屋,还被告到自己的总理姐夫那里,结果是一撸到底,贬做列兵来这里填战壕。张辛雨端详着手中的面具,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噩梦一场,自己还在梦境中懵懂游荡,往胳膊上掐一把,醒过来,就没事了。
张辛雨没有做傻事,他知道这不是梦,而且脑子里还有许多问号萦绕不去:为什么当时自己会那么说?为什么高居总理之位的姐夫会对自己如此苛刻?自己还有可能官复原职吗?
“列兵张辛雨!”
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辛雨抬头一看,乃是连里的司务长,一名矮壮的中年上士官,正叉腰虎脸,恶狠狠地瞪着他。
“还楞着干什么?要我给你敬礼不成?”
张辛雨慌忙起身敬礼。冷不防对方一脚踢到他大腿上,痛得他叫出声来。
“叫?多大地人了,叫床啊!还上校旅长?以前怎么当的兵?站个军姿都歪歪扭扭,你教官没抽过你?”
“报告长官,我是骑兵……骑马太久了就……”
张辛雨还想解释,屁股上又被踹了一下,差点没把他弄趴下。
要在以前,这小小一个上士,见了自己,还不得乖乖挺直了腰板。下巴抬到天上,左手啪啦一下干净利索拍到裤缝上,右手唰一下抬起来——中指都要戳进太阳穴里去,鞋跟嗵一声撞在一起,行云流水,毫无拖杳,直到自己随便抬手举眉回了礼,才敢解散去干别的。
世事无常……不过这家伙也太欺负人了吧!
张辛雨站直身子,瞪眼正要发作,早被那位怒气冲冲的司务长揪住领子。鼻子贴鼻子地一通狂吼。
“你他妈听清楚了,我虽然不是你的顶头上司。但我是这个连的司务长,什么是司务长你知道吗?连长的执行官?不,不仅如此,我还是连队军纪的守护人,连队士气的医护兵,任何可能影响连队战斗力的因素,我都要及时发现,排除,把麻烦扼杀在萌芽状态。而你,正是我们连最大地麻烦!”
张辛雨忍着怒。小声应道:“我也不想这样……”
这句话招来了对方更为歇斯底里的斥骂:“你说什么?你不想这样?难道是我们想要你来?我们闲的蛋痛,还是你自己找抽?列兵张辛雨,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就是一坨屎。滚到哪里臭到哪里!你惟一的出路就是忘掉你的过去,承认你真的是一坨屎,端好你的步枪。听长官的命令行动,长官叫你去死,你就得开开心心去死,长官叫你吃屎,你也得高高兴兴地吃下去,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了……”
张辛雨拳头捏得紧紧的,整条手臂都颤抖起来。
“我他妈听不到!”
“明白!长官!”
张辛雨几乎是带着哭腔叫道,他已经在想象中用刺刀戳死了面前这头该死的肥猪,如果对方再往前进逼一步,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将想象付诸实践。
“很好,坐下吧。”
司务长神经质地眯眼微笑道,放开手,得意洋洋地抖着肩膀离开了。
张辛雨重重地坐到地上,胸口不断涌起地羞愤之情,几乎令他无法呼吸,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的,很是难看。
“喂,你没事吧。”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张辛雨却懒得抬头,闷着声继续检查毯子上铺开地其他装备:修长的九七式步枪,刺刀与刀鞘,Y型武装带、皮质子弹盒、一堆压满子弹的5装桥夹、布制手榴弹袋、八枚一年式木柄手榴弹、绿漆皮的铝饭盒、带浅色保温罩的铝水壶……
“别放在心上,那老黄狗一天不骂人就活不了,我也是老兵了,就没他那毛病——我叫张鱼。”
面前伸过来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勤劳农民的手。
没有理由拒绝的热情……张辛雨抬起头,看见一张宽阔、黝黑、粗糙的西北人的脸,等握到他地手,更觉得温暖、粗壮而有力。
“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张鱼爽朗一笑:“是,全连都知道你的事。”
“你就不讨厌我?”
张辛雨还是很小心,在这陌生的部队,对这陌生地热情,他不敢抱以太大期望。
“我们是同一班的,总得相互照应吧。”张鱼呵呵笑道,挨着张辛雨坐下,“有烟吗?”
张辛雨掏出一包金哈德门,惹得张鱼直咂嘴:“金的,厉害。”
“随便拿。”
张鱼搓着手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抽出两支,一支放嘴里,一支放进上衣口袋里。
“够了,借个火——”
张辛雨又掏出姐夫送地银底金浮雕的英国打火机,给大眼睛直眨巴的张鱼点上烟。
“这玩意可真稀罕……对了,你去领三号口粮了吗?”
张辛雨摇头:“没有,班长叫我先整理装备。”
陆军中,三号口粮是区别于连队日常伙食(一号口粮)与战斗配给伙食(二号口粮)的特殊配给食品,主要是饼干和肉罐头,只在部队转入激烈战斗、难以开伙时根据团级主官命令发放食用。
开始发放三号口粮,意味着大战在即。
突然,天空传来尖利的呼啸声——
张辛雨眼一颤,一声“卧倒”,条件反射地摁着张鱼扑倒在地……
火车汽笛般的呼啸声中,一九一五年八月一日,包围阿列伊斯克华军前进部队的俄军霍夫林集团计6个军部、13步兵师、3骑兵师约32人、920火炮,以志在必得之势开始了第一次总攻。
//com//米巴拉金斯克,西北方面军前进司令部。
一脸倦容的梁天河向面前正襟而坐的第二航空集团司令官方永杨中将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配属西北方面军的第二航集团开战时编有1个战斗机联队,2侦察轰炸机联队(简称侦轰联队),1个独立侦察中队,连同直属队在内,共编制155各型飞机,其中战斗机54,侦察联络机37架,双发轻型轰炸机58架,双发战术运输机6架。但由于种种原因,集团主力并未立即在西北战区展开,部分兵力甚至被调用于南洋作战。直到当年3后,集团主力才陆续部署到战区,根据战役需要,又分为主力集群和南部集群两部分,前者配属方面军主力集团,后者配属深入土耳其斯坦南部的第10集团军。
俄军土耳其斯坦方面军只配有寥寥十数架飞机,在二航集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前没能发挥任何效果,恶劣的自然环境与保障条件才是华军航空部队最大的敌人——在事故中损失的飞机和飞行员远远超过了战损,而且由于西北战区处于辅助方向,又远离内地航空工业中心,得到的补充不多,到7月中旬,整个集团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配有完整机组,随时可以出动)的飞机下降到九十多架,其中主力集群七十余架,南部集群十多架。
塞米巴拉金斯克战役前后,额尔齐斯河方面的俄军航空兵活动频率和强度不断突增,从数机的小编队,到三十机以上的大机群,只要天气晴朗。就不顾损失地发动突击,给二航集主力集群造成了极大压力,部队基本战力不断被削弱,有的中队甚至只剩下单机可出动!
制空权地丧失给地面部队作战带来了极大不便:既无法阻止敌军侦察我军行动,更无法保证我军有效侦察敌方行动;既无法阻止敌军对我主要交通线和战略枢纽的轰炸袭扰,更无法有效袭击敌方目标、为地面部队提供额外的火力支持——这都是梁天河无法容忍的。
“奇耻大辱!连亚俄战争时都不如!”
牢骚满腹的梁天河很快得到了大本营的保证:第一,以尽速恢复二航集战力为陆航最优先事项,从就近各部队抽调飞机和熟练官兵加以补充;到八月中旬前,为集团新增3战斗机中队、2个重型轰[~个侦察机中队共63架飞机的建制,并临时将大本营直属第1运输联队(编制40架四发战略运输机)、第1、第2、或特务飞艇)以及原属第一航空集团4浮空联队(各编制6战术攻击或侦察攻击飞艇)转隶第二航空集团。
今天。梁天河专门召见方永杨,正是想了解大本营的保证到现在为止兑现了多少。
“到昨天中午12点为止,主力集群保持一级战备状态的到一百三十架,其中第3斗机联队地三个中队、第6侦轰联[中队已实现齐装满员。预定新补充的三个战斗机中队也已有两个部署到位,重轰炸机中队到了一个,其他中队还没消息。”方永杨麻利地报告道,此人虎背熊腰、眉宇英厉,是陆航中有名的改革派,与当朝热门勋贵更有姻亲关系(当年四十岁的他于十年前娶了现任陆军参谋长张遥前大将的妻妹),正是前途看好之时。被特意安排到与张遥前关系密切的梁天河麾下,个中蕴意。不言自明。
“配属的运输机和飞艇部队呢?”梁天河似乎更关心这个。
“第1运输联队有两个中队到位,第9特务联队全部到位队到了两个中队,第2务联队到了1个中队,第1和第2空联队的全部到位,其他部队还在转场中。”
梁天河竖起两根被烟草熏得焦黄的手指,捻起下巴上粗硬地胡渣,视线越过方永杨头顶,在他背后的地图上彷徨游荡。
“我要你保证两件事。”
“第一,明天开始。保证夺回阿列伊斯克和塞城周围地制空权。”
“第二,也是明天开始,保证对阿列伊斯克的空投顺利进行,只要天气允许。日空投量不少于100,空投物资中的粮弹比例暂定为三比七。”
“在保证这两条的前提下,我还希望你能抓住战机。主动出击,将敌航空部队击溃在地面,从根本上扭转形势。”
梁天河说完,把视线略略下移,充满期待地直视对方。
方永杨略一斟酌,很快胸有成竹地一一应答:“阿列伊斯克方面,我打算先派3装备新型战斗机的满员中队前往巡战,塞城由另外员中队负责,其他未满员的战斗机部队继续整补,等待时机再行出击。”
“至于对阿列伊斯克的空中补给……今晚就能开始第一次空投,第九特务联队的6艘龙云,一次可以装运140~:空伞投方式,虽然散布会大一点,但只要联络通畅、指示正确,九联队的老手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进攻敌航空基地需要正确及时地情报,希望补充来的新型高速侦察机可以发挥应有的作用,也希望方面军司令部能及时与我们分享其他来源的情报。请长官放心,只要情报充分、时机合适,我会集中全力发动突击,一口气端掉敌人地老巢!”
梁天河满意一笑,起身拍了拍方永杨肩头:“很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阿城六万弟兄的生死命运,就看你地了。”
方永杨唰一声起立敬礼,其声铿锵雄壮:“方某自当全力以赴!司令长官,您看着吧,之前的耻辱,我们二航集会从敌人那里加倍索回!”
目送方永杨出了门,外面又传来一个略显拘谨的报告声:“独立特炮1营营长林郁青少校前来报到。”
这位腼腆性子的大舅子,来得还挺快——梁天河两臂一抱,板起脸应道:“进来。”
//com//位林郁青,乃梁天河正妻的大哥,也就是梁天河的大不过三十出头,身形瘦高,样貌清秀,八年前自保定陆院炮科毕业后就一直在直隶军区任职,这次是奉大本营特令,带上他亲手建起的一个特种炮兵营,日夜兼程赶到塞城听调。
“报告司令长官,我部全体五百六十五名官兵,携三十六门一四式反战车炮,随车到齐并卸载完毕,随时可以开赴前线,请指示。”
梁天河满意地恩了一声,招手示意林郁青往前靠些。
“你总算来了,来得正好,家里都好吗?泰山大人身体如何?”
林郁青只稍稍向前挪了两步,腰杆挺得笔直:“托司令长官福,家中一切安好。家父身体康健,就是常常挂念三妹与长官。”
梁天河这才略略舒展开硬邦邦的面孔,指指左手边的一排椅子:“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你虽是我内兄,我却长你十五六岁,就叫我老梁吧,我还是叫你郁青,一家人,熟份些,来——坐下说话。”
待林郁青坐定,梁天河又命勤务兵上茶,正要寒暄几句,林郁青却急切道:“司令长官,听说前线军情紧张,俄军战车随时可能逼近塞城,请速下指示,郁青必誓死御敌,为长官解忧。”
梁天河听罢一笑:“几年不见,有长进了,会说话了。”
说着随手从衣袋里摸出包金哈德门。抛给林郁青。
“郁青啊,你有这样地心,我就很满足了,这几年你一个人在直隶打混,也没怎么照应你,你三妹都怪我狠心啊。”
林郁青忙起身拱手道:“郁青虽愚钝,但深知以区区不才之身,有今日之小小成就,都是长官教导有方……”
梁天河假作不快地摆摆手:“坐,坐。以后不要行这种旧礼了,生分,生分了。”
林郁青小心翼翼地坐下,还是一副低头顺目的恭敬模样:“是,郁青还知道,在直隶时,得张参谋长悉心关照,也都赖了司令长官的面子……”
梁天河呵呵一笑:“你说张遥前啊,他可是我生死相交的兄弟,二十几年了。我的人,他敢不照应?所以你在那里,我放心。放心得很。”
“是,所以郁青时刻不敢忘记长官的栽培……”
梁天河摇摇头,抬手打断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了,你要没点真本事,我老梁拔苗助长,反倒是害了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带兵打仗,真刀真枪,显出你的本事来,自然有你的好路子走。”
紧跟着脸一板,打着官腔下令道:“现在我命令,特炮1营即日起编入额集团,作为集团直辖队,随时准备开赴前线,拦击敌军装甲部队——待会你到严参谋长那里报到吧。”
“是——”
林郁青以为这是送客的话。就要起身开走,马上被梁天河招手拦住。
“待会再去。我有话问你。
坐,坐。”
正好茶水送到。梁天河又招呼林郁青先喝两口茶,自顾起身背手,在林郁青面前来回踱步起来。
“早几年我就提醒过上面,不要以为只有我们有飞机,有战车,也不要一天到晚担心别人偷了我们的发明,以彼之矛来击彼之盾。有些东西,反战车炮,高射炮之类地,要常备,要早早编到基层,不能等到碰了钉子,才急急忙忙从后方调,东西总要用的,藏着掖着,不是好办法。”
“当然,我的这些想法也不坚定,我也存有幻想,以为敌人不会变通,就算变通,也还是跟不上我们的脚步,我们有几样新东西就够收拾他们了,不必每一样都配得那么齐,好给财政减点负担,对国会那边也好交代。秘密预算编太多,看不过去啊,人家老怀疑我们是变相贪污嘛。
“这回开战了,跟敌人一碰头,我们的确还有优势,不过有些幻想还是打破了,结论出来了,不能省,该配的,还得配齐,这是脑子想通了。也还是开战了,总体战了,国会关门,战时内阁组起来了,军部说了算,财政啊舆论啊,都没关系了,想怎么配,就怎么配,这是环境合适了。”
“这次我们碰到了点麻烦,没想到的麻烦。我原来还有点紧张,怕打败仗,怕有损失,心里有压力,还有怨气,总认为是上面的人没安排好,考虑不周全,把我这里给害惨了。现在我想通了,上面的确有考虑不周的情况,但人无完人,我自己在其中也没有很好地发挥作用。更可耻的是,堂堂方面军司令长官,因为一点小小的困难,就对敌我实力产生了错误地估量,轻视了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精锐部队,畏敌如虎,失败主义,可耻啊——”
林郁青听到这里已是瞠目结舌:“司……司令长官……您……您这是……”
梁天河摆摆手,低头苦笑:“一家人,不怕你笑话,我是不吐不快啊。其实我说这么多,是想提醒你,不管到了多困难的时候,都要保住你的勇气,要对你的部队,你的上司,你背后的帝国,充满信心,就算到死,也要坚信,帝国必胜!”
林郁青眼一眨,登时泪悬于眶,噔一下起身,啪一声敬礼:“是——帝国必胜!请司令长官放心,我林郁青誓与特炮1营共存亡,不许敌军一部战车抵近塞城!”
梁天河定住脚步,侧身向林郁青抬手回礼。
“保重。去报到吧。”
目送林郁青机械人般地肃步出门,梁天河回到座位上,点上烟,喝口茶,仰身靠紧椅背,舒坦而反优雅地将两腿撑展到“大”字形。
“狗日地刘百良,多大年纪了,那么多花花肠子,跟老子玩什么惊喜……这回不把老子的西北军喂舒坦了,回去打爆你脑壳……”
//com//舍特,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以东二百五十公里外的一个
安加拉河的支流之一,比留萨河,自小镇西面曲绕而过。河面上立着几座残破的水泥桥墩,光膀子的黄种人士兵与白种人民夫密密麻麻地附在靠近河岸两头的墩子上,喊着口号,挥着工具,流着臭汗,用角钢和枕木搭建临时桥面。
靠小镇这一头的桥墩下,叉手立着一位矮小精壮的中尉军官,左臂上缝着铁路步枪相交的铁道兵徽章。
夏装的敞领之上,显出一张年轻、英武、活泼的脸。
短皮靴有节奏地点踏地面,以此为伴拍,嘴里小声哼唱着一首词句极尽豪激昂的军歌:“……我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风。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
远处,循声走来一位手里捏着战车兵皮帽的清秀少尉,突然一拍手,三步两跳冲了上来。
“丁千?你是丁千吧?”
第106铁道连勘测官丁千中尉只楞了一秒钟,恍然伸手迎了上去。
“邱毅鹏?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哟,升官了嘛,四等白虎章都有了。”
丁千当然记得,两人第一次会面的那个冬日:色楞格河谷的雪,半路抛锚的小战车,戴着醒目白羊毛围巾地见习准尉与他的搭档。金哈德门香烟,愉快的聊天,半路杀出个银军长,被揭穿的身份,无名小村血战,死者与生者,墓碑……哀乐……分别……
“还快,都半年多了,一点都没变嘛——你说这个啊,我是稀里糊涂打了几次头阵。开春的时候就把忠勇章拿齐了,这白虎章是上个月刚授的。”
这位毫不掩饰热情的装甲第2战车3连1排排长邱毅鹏少尉,乃现任北方方面军司令长官王直元帅妻姐之子,虽然他自己不愿意提起,却着实得到了装甲第1军军长银天少将的悉心关照。
同是黄帝之冑神明种,一些人总是比另一些人更神明更贵冑。
丁千知道,自己的贵冑身份不但早已成为过去式,更是见不得光的定时炸弹,还好,从军以来惟一识破自己身份地那位银军长。居然是父亲的老部下……
丁介云,这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名字,注定要让自己永远活在伪装之中么……
再发愣下去就失礼了。
以相应的热情拍了拍对方肩膀。关切地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都好了吧,好像都看不到伤痕了。”
邱毅鹏笑着点头:“嘿,都好了,医生说,差一点,再偏那么几毫米,我的眼睛就完了。对了。那天要不是你带人冲上来,我可能真的没命了,救命之恩,容我……”
说着,邱毅鹏拱手低头,深深一躬下去,想想不够,左膝一弯,竟欲下跪。骇得丁千慌忙伸手去扶。
“受不起,受不起啊——大恩不言谢。邱兄若真当我是救命恩人。请千万不要再提此事。”
邱毅鹏一听,也当有理。便站直身子拱手道:“既然如此,丁兄不嫌弃的话,我俩结为异姓兄弟,往日生死与共,今后死生相依,如何?”
“这……丁某不胜荣幸。”
此等无害有利之事,丁千没有理由拒绝。
“小弟今年实岁二十二,字晓风,还没请教丁兄……”
到了这一步,丁千也只好拱手回礼道:“不才虚长两岁,字飞将。”
邱毅鹏略一吟念,拍手道:“飞将……好,好个‘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大哥志向高远,小弟佩服。”
丁千摇头苦笑:“贤弟过誉了,我啊,志大才疏,空有抱负而已。那次小村一战后,我就再没端过枪,更不用说杀敌了,至今连一枚忠勇章都拿不到,哪里能与贤弟相比。”
邱毅鹏笑道:“军中各有分工,谁都离不开谁,在这茫茫西伯利亚大地,铁路就是我们的生命线,没有你们铁道部队随时修补,我们战斗部队不但寸步难行,什么时候饿死也说不准。请大哥放宽心,只要咬定一个目标,持之以恒,总有一天,鸿鹄之志可展。”
“托贤弟吉言……哟,都三点钟了。”
“大哥还有事?”
丁千盖上怀表:“我得回连里报到了,今晚有任务,军情紧急,今日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一时半会,怕是烧不了黄纸,拜不成天了……”
邱毅鹏无所谓地摇摇头:“烧不烧黄纸,拜不拜天,大哥都永远是我邱毅鹏的大哥——”
“好兄弟,多保重,回头咱们兄弟一定好好喝一顿,不醉不休!”
于是互道珍重,拜别而散。
谁也没想到,天黑之前,两人又碰到了一起,这一次,是丁千到了邱毅鹏部队驻地。
“大哥?你这是……”
邱毅鹏又惊又喜,攀着丁千不知所措。
“任务。”丁千呵呵一笑,“我接到地任务,就是跟你们旅一起行动,顺路勘察。”
邱毅鹏一拳砸到手心里:“好啊,那可真好,咱哥俩……对了,你坐哪里的车?旅部?”
丁千坏笑一声:“你们旅长大好人啊,专给我的人配了两部半履带车,还要我自己挑护卫,最多挑三部车,车种不限。”
邱毅鹏睁大了眼:“你……你不会是想从我这里挑护卫吧?”
丁千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好兄弟,就是你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低沉地中年男声:“丁中尉,护卫都挑好了吗?”
两人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装2旅长卢顿上校。
“报告长官,挑好了,31排的两部战车就够了,不过邱毅鹏少尉带队。”
卢顿瞥一眼邱毅鹏:“邱少尉的意思呢?”
邱毅鹏自然无意说不。
“我没有问题。”
“很好,那就这么定了。今晚8集合,快去吃晚饭。”
旅长简单甩下一句话,背着手走了,留下邱毅鹏一脸懵懂杵在那里。
“大哥,什么行动?我怎么还不知道?”
丁千却扭扭脖子,踌躇满志地搓起手来。
“没听到嘛,8集合。不过我可以提前告诉你,这次我们要一口气冲到叶尼塞河边。”
“去克城?”“去欧罗巴。”
//com//,京师,新华宫地下,集团秘密电脑房。
科幻感十足的浅色紧身工作服下,显出凹凸有致的魅惑性身形,下拉的工作帽帽檐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精致的小鼻子、白皙柔透的皮肤与红润如玉的樱唇,套着半长越野靴的两条长腿交错在旋转电脑椅前方,左脚点地,右脚悬空。
柔长如葱的手指悬托着微尖的下巴,嘴角泛起的小小涟漪,似笑非笑。
她叫刘千桦,大众所知的年龄是三十五岁,不过对她个人而言,这一点都不重要。
公开身份是中华帝国刘氏皇朝第二代皇帝,年号承宪,正式继位已有五年,在实际操控帝国的秘密小***中,她是名义上具有最高裁决权的领袖。也许,还有别的身份,不过,现在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
在如此反常装扮的女皇陛下面前,单膝跪着两位四五十岁模样的正装军人:靠前那位手捧高筒缀羽元帅帽,身前斜挂的元老紫金绶带在日光灯照耀下异常醒目,正是当任帝国武装力量参谋长刘百良;靠后的那位,手捧将官大檐帽,盘龙五星大将衔章盖不住他异常宽阔的肩头,他就是刘百良的好跟班,陆军参谋长张遥前。
“臣等……是来谢罪的。”
刘百良深低着头,尽量在语气中拼凑出一丁点可怜的诚意。
“今天的会上。臣与张参谋长一时糊涂,说了些昏话,冲撞了陛下,事后想来悔恨万分,因为知道陛下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所以没有进内宫,直接到这边来谢罪了。”
说着用胳膊撞了撞身后地张遥前,示意他也来说两句。
张遥前赶紧压低脑袋,以他并不熟悉的惶恐姿态开口道:“老臣是个粗人,性子急。脑子混,这些天因为军情繁琐,压力太大,一直憋着股劲,今天不知怎的就发到陛下头上了,实在罪该万死,请陛下……请陛下随意发落。”
千桦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嗤在心里,樱唇一颤。冷声道:“你们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吗?”
刘百良咬咬牙:“臣等悔歉之意,天日可昭,陛下如果不信。可随意发落臣等,臣等绝无怨言。”
千桦抬手压了压帽檐——现在还不是掀开帽子,向两人展示素颜的时候。
“我不想说气话,你们也不必装模作样。我知道你们会来,我不想听那些排练好的废话,我们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刘百良眉额一紧,头一抬。这才看清千桦那身罕见的装扮——刚才一进门就赶忙跪下了,没来得及细看。
“陛下今天这是……”
千桦嘴角泛出了真正的微笑。
“跟特遣队来地时候,我就穿的这个,不丑吧?”
“是……好看,好看。”
刘百良心不在焉地夸了两句,又深深低下头,两个眼珠不住地左右摇移——他实在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千桦撑着电脑椅的扶手,脚跟稍一用力,身子随着转椅旋过几十度。又貌似无聊地旋回原位。
“我是说真的,这几个月。我们彼此也试探够了吧。就别再绕***了,直接点说。你们想要什么?”
刘百良条件反射地打起了哈哈:“臣等一心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千桦冷笑一声:“够了,你们不说,我也知道。”
“请陛下千万不要胡乱猜测……”
刘百良抬高嗓门一字一句道,话中已有怒气——这么给你面子,你还要纠缠不休?
“听我说完——从现在开始,暂时忘掉我的女皇身份,就当坐在这里的是十年前那个刚穿越过来的刘千桦,一个小麻烦,对你们没多少威胁的,小麻烦。”
刘百良怔了一下,回头看一眼张遥前,张遥前也是一脸茫然,不明就里。
“请陛下训示,臣等洗耳恭听。”
千桦耸耸肩,两条长腿慵懒地换了个位——右脚跟点地,左小腿悬空。
“我知道,从一开始,这个集团就有急进派,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恨不得一夜之间斩英屠美,一统地球。是的,征服世界,这是集团中绝大部分军人来到这里的惟一愿望。我还知道,如果不能亲眼看到这个愿望实现,很多人肯定是死不瞑目地。”
刘百良听到这里,眉间一颤,两手渐渐攒紧。
千桦似乎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嘴角的微笑又妩媚了
两手也下意识地交叉在匀称诱人地小腹前。
“急进派想要的,是建立一个可以最大限度榨取各种资源的军部法西斯体制,而这个体制运行的惟一目的,就是战争,或者说,加入武力征服世界的赌局。本来,征服世界嘛,没什么,我相信,集团所有成员的终极理想,都是要让我们中国,我们创造地这个中华帝国,称霸世界,直至一统地球。”
“但是正如我刚才说的,如果不能亲眼看到理想实现,或是不能亲手去实现理想,某些人就会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失去了意义,尤其是在听说穿越会影响寿命,估计自己可能活不到下一次战争的时候,我想,免不了就有人会失去理智,搞东搞西了。”
“这当中,也有人从一开始,就敌视宪法,敌视国会,敌视文官,敌视政党——归根结底,就是敌视我父亲创造的这个制度。
他们言之凿凿,说什么誓死忠于刘队长,其实心底里根本不认同我父亲的做法,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推行他们自己认为正确的理念。”
“这是种什么理念呢?就是为了他们自己的野心,可以不顾现实,不管后果,拿整个帝国作赌注,一口气开大小,非赢即输。侥幸赢了,心满意足,死也瞑目。真要输了,反正也玩够本了,生死由命,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千桦说到这里,刻意拉长了声调,朝刘百良点头道:“刘元老,你觉得这种想法,是对是错呢?”
刘百良压着一股怒气,闷声道:“恕老臣愚钝,听不懂陛下究竟在说什么。”
千桦对此并不在意,摊手自答:“无所谓对错。”
“集团不是某个人地专属集团,而是一个自愿组合的同盟,形象点说,就是一个股份公司,大家都是股东,从理论上来说,股份是平等地,都有相等地发言权,因为大家投资的都是自己地性命,生命无价,谁敢说自己的命比另一个成员的命更值钱?”
“但事实上,股份的分配又是不平等的,公司的创立过程中,各人发挥的作用不同,重要性不同,得到的报酬也各有不同,在分红派股时,有人得多,有人得少,这很正常。而我父亲,作为公司创始人和总裁,占有最大的股份,在股东大会中有最后裁决权。”
“不过这并不是说,公司就是我父亲个人的。没有大家一起努力,我父亲一个人,恐怕连开业都办不到,又怎么可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大家都是有想法的人,在公司的经营理念上有冲突,这也很正常,开股东大会的时候,你来提案,大家讨论嘛,真要多数股东都支持你,总裁也不可能独断啊。总裁是人不是神,都是同一时代穿越过来的,没理由会坚持对抗集体智慧。就算真的不能达成统一,总裁非做孤家寡人不可,那就散伙嘛,总裁的股份清算出来,给一条出路,自己去混,大家另选总裁,去执行大家都认可的理念。”
“可有人就是不信这个——当然,我也承认,我父亲的做法也有问题,长期没有给股东之间的关系做确切的定位,让某些人产生了错误的联想。什么错误的联想?认为开会不能解决问题,平等协商是不可能的,和平更换总裁更是想不用想——这个,责任在我父亲,我自己也没有做好,这个是历史遗留问题,我们暂且压下。”
“不过,最关键的,某些人是根本不认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就算自己的小集团是少数,也非得跳过多数,不惜以阴谋诡计,甚至是暴力手段,清除异己,夺取权力,强行推行自己小集团的理念——光兴丁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千桦一边侃侃而谈,一边留心刘百良的反应——只见他额上早已渗满豆大的汗珠。
“陛下……”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刘百良满脸怒容地抬起头,打断了女皇陛下滔滔不绝的演讲。
“陛下究竟想说什么?请简单明示。臣老了,耳朵不大好使,听多了费劲。”
千桦抿嘴一笑,手扶到帽檐上,轻轻摘下了遮住自己半个脸的工作帽,露出一张毫无修饰的,与平素化妆时判若两人,却与十年前丝毫不差的年轻面孔。“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也给我一个机会。”
//com//然之前早有猜测,刘百良还是被眼前这张熟悉而陌生瞪口呆——世上真有这种妖怪?
张遥前则呆呆地傻笑两声,揉揉眼睛,不对劲,再揉,不行,还揉……直到揉出眼泪,眼白发红,才确信这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
刘百良唰地站起身,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一点一点抬起,指向刘千桦,以无可救药的惊恐姿态质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
随着工作帽被轻轻摘下,黑亮顺滑的长发瀑布般飘落而下,一气垂至腰间,更令这具极近完美的性感躯体添补上了几分妖媚之气。
真相是什么?
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样的真相,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千桦很清楚,她面前这两位走火入魔的军部大老,魔心究何而起。
“很显然,我不是外星人,也不是机器人。”千桦峨眉一蹙,两手撑紧了电脑椅的扶手。“我吃饭,喝水,会流泪,也会流血,我与你们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我有一些小秘密,连我父亲都不知道的,小小秘密。”
脸颊下意识地抽搐了几下,刘百良突然嘴一张,倒吸一口气,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陛下养颜有术,可喜可贺,臣冒犯了,冒犯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千桦扑哧一笑,纤指在精致凝细地鼻尖上轻弹了一下:“刘元老。别装了,这里没有外人,我是真的想推心置腹的跟你们谈谈,绕来绕去,又何苦呢?”
刘百良眼珠子一转,立即又改回单膝跪姿,抬头盯住千桦:“既然如此,请领袖明示。”
“时空穿越的确会加速衰老,减少寿命,所以有人担心。自己等不起,非得只争朝夕,一锤子赌大小不可。如果我告诉他们,有办法延长寿命,他们还会如此着急上火吗?”
张遥前鼻子里嗤了一声:“延长寿命?骗人的吧,不要告诉我们是你家祖传十八代秘方,要不就是那个什么巨淫集团新发明的脑白精……”
千桦点点鼻尖:“我不需要向你们证明什么,我自己就是证据。”
刘百良垂眼冷笑道:“如果真有什么延寿的办法,为什么先帝还是死得那么早?”
水银池里游着黑宝石般的明亮眸子里,忽地透出一股玩世不恭的阴狠邪气:“先帝去得晚。对我有什么好处?”
刘张二人浑身一震,继而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只会躲在父亲阴影下瑟缩发抖地小女人吗?
千桦摇摇头,莞尔一笑——作为六亿帝国臣民的道德表率。居然说出如此不忠不孝大逆非道的话来,实在是莫大的悲剧啊。
“不过说实话,我也是在父亲过世后不久,才发现自己身上这个秘密的。”
刘百良冷冷哼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淡淡道:“看来陛下自己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啊。”
千桦摊手一笑,上身略略前倾。那包裹在紧身工作服下过于丰盈的胸部也随之微微弹跳——
“说来你们也许不相信,我的大脑被人设定过某种程序,你们可以把这当成催眠术,刚到这儿的时候,我的某些记忆是被暂时封存地,而当我父亲死后,这些记忆就一点一点,释放出来,其中就包括——我为什么会保持青春不老。”
“陛下。这种故事我年轻时看得多了,科幻世界之类的杂志上大把大把的。”刘百良嘴上不屑。表情却由刚开始地完全坚决打死我也不信变成了半信半疑。
千桦当然不会被对方的冷言冷语影响。
自顾继续道:“三年前,我终于想起来。在那个时空,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为了能真正摆脱父亲留给我的阴影,给自己争取更好的出路,我自愿参加了军方的秘密实验,作为小白鼠,打针,吃药,开刀,在脑子里,在我不知道的这里那里,植入这种那种设备。”
“很幸运,我是一只成功地小白鼠,不但好好的活了下来,还拥有了超出常人的一些特性。我能加入特遣队,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实验的需要。飞天计划的头头希望提高穿越人员的返回成功率和生存率,经过特殊改造后的我,正是最好的实验体。”
“虽然到现在,我也还没想起来,到底是谁刻意封存了我的记忆,但是我地确能够想起来,为了消除时空穿越对人体细胞的损害,他们到底给我喂了什么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记得,记得很清楚,所有地资料,每一个字母,每一个符号,都印在脑子里。”
“说到这里,你们一定还认为我在讲故事——”
千桦顿了顿,长而细地的睫毛一颤一颤,突然双手一撑,落落起身,跨开两条长腿,左手伸到脑后,右手打开桌上地笔记本电脑。
令刘张二人永生难忘的惊骇一幕出现了,只见他们的女皇陛下拨开脑后柔密黑亮的长发,找准地方一摁,一拽,竟生生拽下一块带发头皮来!
与此同时,千桦右手捻起一根已经接上电脑的USB线,熟练地端接口往自己后脑上露出的那个小黑洞插了进去。
“过来看看我的大脑吧,不,确切点说,是我脑子里附设生体硬盘的可共享部分……”
……
一刻钟后。
千桦回到了座位上,脑后的小黑洞已经消失不见,长发散落,窈窕动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
然而刘张二人此时的表情,足以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小说里。”刘百良神情呆滞地呢喃道。“没想到,在我们离开后不到10年,就真地实现了。”
千桦媚眼一眨:“时间机器都能制造的奇迹国度,能把人机直联搞到这种程度,也不奇怪啊。刚才只是给你们一个直观的展示
刚才那根线不是非用不可,只要那台本本开启了无线我的大脑也可以联上去——要不要试试?”
刘百良又楞了一下,摆摆手:“不……不必了。”
这一小段时间里迭次而来的精神冲击,已经令他疲惫不堪。他需要休息一下,恢复理智,整理整理思路。
“我可以坐吗?”
千桦微微一笑,向门那边的两个空座位抬手示意:“请坐,张参谋长也坐吧。”
刘百良颤巍着拉过椅子,在正对千桦不到一公尺的位置坐下,双手合在腹前,闭上眼,沉默了几分钟。一脸茫然的张遥前也拖过椅子,在刘百良右后方默默落座。看来在刘百良开口前,他是无话可说了。
“两位,想喝点什么?”
千桦很快打破了沉寂。她并非不想给对方更多的时间思考,她只是觉得这种气氛很不舒服。
“不……不了。”刘百良扶住额头,看起来很痛苦地咬咬牙,终于睁开了眼。
“好吧,我暂且就相信你,相信你能让大家延长寿命,然后呢?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千桦樱唇微抿。双手合在胸前,低头一笑:“不,我不想让你们做什么,我只是希望,除了台面上该做的事情,某些人不要背着我,背着大家,昧着良心做有违集团规则地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看。很难说谁比谁更想打破规则吧?”
刘百良显然话中有话。
千桦顺手挽住一绺柔滑发丝,下意识地打着圈。低头淡淡道:“我们彼此有很多误会。不过我真的希望只是误会而已。我希望有人能明白,虽然这公司不是我父亲一个人的。但我父亲的确是把他的股份转给了我,你们当时也都承认了。我现在还是这公司的最大股东,惟一总裁,你们觉得我在扩张势力,其实我只是在行使我的正当权力。
你们各个小股东都有自己的亲信,掌控着这样那样的资源,我这个总裁为什么就不能养多一点亲信,分多一点资源?而且我这样做,绝不是为了要对付你们,我着眼的是20年、30之后,甚至是半个世纪之后地大势,我想玩的东西,我背负的使命,是你们跟随不到地。”
“除了自卫,我没有理由要对付你们,相反,我还需要你们的力量,去支持我未来的大业。”
张遥前嘴一拧,一巴掌拍在扶手上:“空口无凭,嘴上说,谁不会?自卫,谁不是为了自卫?”
却见刘百良恶狠狠地转过头,斜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会死嘛?”
千桦耸肩冷笑:“你们的好兄弟张一叶,赤塔负伤后就回来做禁卫军司令,却一次也没有来见我。还有早早就跟你们一起混的肖烈日,就要带兵攻打伊城要塞了,还急急忙忙召回来做直隶军区司令兼陆军预备队总监。京畿附近的驻军,都换成了你们亲信带的部队,禁卫军地野战部队陆续调去了前线,留守部队以至宫内的羽林团也早被你们的人渗透了,这一堆小动作,全当我的鹰狼队是吃白饭的?”
“你一直在监视我们?”刘百良低头问。
“彼此彼此,你敬我一寸,我回你一尺。”
“既然你都知道了,说吧,想把我们怎么样?”刘百良抬头展了展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屌样。
“我说了,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千桦也无所谓地歪歪头:“那就找个时间开全体股东大会,你们提案,如果八成以上股东支持你们,我提现我的股份,另寻出路,你们自己另选总裁来玩。如果你们的提案被否决,还是不服,就把你们地股份提现,划个领域,你们自己玩。”
张遥前嗤地一笑:“开什么玩笑……现在京畿周围都在我们兄弟掌控之中,我们想怎样……”
“张遥前,你他妈给我闭嘴!”刘百良这回可真是歇斯底里了,骇得张遥前肩一缩,蹬着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椅背差点就撞上了铁门。
“我有能力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就有能力保护自己,我如果没有安排好对策,凭什么跟你们摊牌?你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其实一切尽在他人掌握中。你们以为我父亲不知道乙巳京乱是哪些人煽动起来的?你们以为我父亲不知道钟夏火是谁搞死地?你们干地每一件坏事,我手头都有成堆的证据,想想看,这些东西要是发到集团每一个成员手上,你们会被当做什么?谁还敢放心跟你们混?”
看到刘百良地脸色由青转黑,额上豆大的汗珠不住滴落,千桦满意地抿抿嘴,略略扬起她细白如藕心的小下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继续道:“就算大家不在乎这些,或者说,你们有能力制服大多数集团成员,可我不夸张的说,没人动得了我刘千桦一根手指。你们可能以为,乙巳京乱以后,虎豹营和鹰狼队都垮了,没有你们帮忙,不可能回复到原来的实力。我实话告诉你们,在我手里,虎豹鹰狼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乙巳京乱之前——要不要我放一段你们今天散会后跟杨正金扯淡的录音?”
刘百良痛苦地咽了咽嗓子,抬手摇头:“不必了……女皇陛下的锦衣卫嘛,我明白了。另外,那个传言已经被打坏的单兵机甲,其实还是能用的吧?”
千桦手一甩,那绺卷起的长发飞扬散落,一丝丝落在高耸欲弹的胸前、苗条收紧的腹腰间……
“我在想,要不要让你知道我更多的秘密……”
嫣然一颦,倾国倾城。
刘百良决定妥协。
暂时,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想好了,我们有必要达成一项实际性的协议。”
//com//列伊斯克,环城防线北段,步兵第15师591营2阵:
夜幕降临,枪炮声渐渐稀落,不时飞起一两发照明弹,映亮阵地前横七竖八的尸体。
三十六岁的列兵张辛雨摸着黑,打开一个马口铁罐头,用配发的铝勺子挖里面的肉吃——粉粉的,腻腻的,咸咸的,是午餐肉。
“老张,还有烟么?”
二十岁的同班二等兵张鱼凑近过来,一对大眼珠子在弹光下亮得诡异。
白天的战斗中,两人都无损无伤,这算不得太幸运——全连当天的伤亡率不到二成。
2防守的地段无险可言,几乎是在一片平地上,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敌人的大炮并没有过多“照顾”这片不起眼的地方——炮弹大多打在东边2据守的小山丘上了。
“没了,下午都分完了。”
张辛雨淡淡应道,抓起腰上的水壶,摇了摇,空的。
张鱼机灵地递上自己的水壶。
“要水吗?我这还有点。”
“谢了。”张辛雨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咕噜咕噜连灌两大口。
张鱼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抽着鼻子嗅了嗅,嘿笑一声:“还在吃肉罐头?听说晚上炊事班要开火加餐夏”
“不是没烧的了吗?”
“听说是把镇上的房子拆了,木头砍碎装车,分送过来的,这鬼地方,树少还用木头做房子……”
张鱼卸下步枪,开始检查腰间的子弹盒。
张辛雨又咽了几口肉。毫无情绪地咂嘴道:“这地方树少,用火车运过来不就成了?没铁路,我看这片地皮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就放放羊,养养马,搭几个帐篷了事。”
“有铁路又怎样?我们还不是连饭都烧不了?也不知道房子拆光以后,还有啥办法——你还剩多少子弹?”
张辛雨数也没数,随口答道:“三四夹吧。”
“打了这么多?真奇怪了,我也不是第一次上阵了。今天怎么就老是手抖呢,换个弹夹都掉了好几次……”
借着照明弹的闪光,张辛雨看到张鱼双手抱着脑袋。兔子般缩成一团,脸部神经质地扭曲抽搐。
“今天第一次杀人吧。”张辛雨对此见怪不怪。
“恩。打中了两个……还是三个,不知道,不知道是我打地。还是别人打的……”
张辛雨摇摇头,拍拍这小兄弟的肩:“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是谁打中的,反正,今天我们顶住了,毛子兵连铁丝网都冲不过。还有,我们还活着,这就够了。”
“你从来不数的吗?”
“恩,没数过,我宁愿数星星。”
月淡星明。在照明弹打出的间隙,只要还有心情,倒也是观星的好时候。
“紫气东来。帝星起……看不懂,看不懂啊……”
张辛雨喃喃自语。却搞得一旁的张鱼来了兴趣。
“老张,你会占星?”
“我二叔好这个,跟他学过一点。”
勺子一刮,嘶啷,到底了,张辛雨放下罐头,舔舔勺子,掏出块手帕擦拭起来。
张鱼眨着眼,又凑近了一点,神神秘秘地小声问道:“你刚才说,帝星起,是啥意思?要换皇上了?还是又得改朝换代……”
张辛雨赶紧竖起指头嘘了一声。
“你找死啊,老子够倒霉了,别再拉我趟浑水啊。”
张鱼哎咳两声,左右观望两下,更加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胡乱问的,老早就听到风声了……”
张辛雨一抬手:“你听到地,烂在肚子里就是,别扯上我啊,我要到洞里睡一阵了,有热饭吃了再叫我。”
话音刚落,左边一声枪响,一个沙哑的大嗓门连声惊叫:“毛子来了!毛子来了!铁丝网那边有毛子——”
张辛雨的小小计划就此泡汤。
……
赛米巴拉金斯克,西北方面军司令部。
“……现已查明,由巴甫洛达尔溯河攻来地敌53集团军/个合成装甲旅,由一支数量庞大的内河舟艇部队予以支援。该集团军现分为北岸和南岸两个战役集团,分别沿额尔齐斯河北岸与南岸推进,并通过河上舟艇输送,相互援应……”
“到今天下午,敌北岸集团已突破我19师在谢苗诺夫卡:地,逼近距塞城不到50公里的大弗拉基米尔至多隆一线,南7|破了我103在科涅奇纳亚渡口的阵地,逼近与多隆隔河相望地恰甘地域。”
方面军参谋长兼额尔齐斯集团司令官严沧龙上将放下教鞭,转头面向身旁一直在聆听的梁天河司令长官。
“是时候投入预备队了。”
梁天河恩了一声,眉额微拧:“会不会早了点?就这样打退他们,我怕吃不到北边的大鱼啊。”
严沧龙急了:“再不反击,塞城就危险了,敌人一旦攻占恰甘,就能轻易前出至纳兹缅卡到苏沃克布拉克一线,威胁我们的铁路运输——绝不能拿铁路来冒险啊。”
梁天河略略沉吟,还是摇摇头,背手回到座位上。
“不,还是晚点再反击,不过,可以从预备队里抽调部分兵力,加强现在的防线。今天到了两个反战车营,明天,禁卫军的两个先头装甲营也该到了,够你再撑一阵的。记住,暂时不要把敌人打得太痛,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嘛。”
“可以抽调多少预备队?战术性的局部反击没问题吧?”严沧龙不客气地追问。
“最多一半,包括炮兵在内。战术性反击可由前线各级主官视情发动,但要有有充分的理由和把握,并且要严格提防敌军趁虚突击。我想你可以理解,在足够的装甲部队抵达之前,大规模地反击是自找苦吃。”
训令完毕,梁天河却感到右眼还是跳个不停,揉了好几下也止不住。
“妈的,都一晚上了,这到底跳的什么灾……”
//com//师,新华宫,承宪门大道。
铁青着脸的刘百良与垂头不语的张遥前在离宫门不到五十公尺的地方,被一队腰挂手枪的大檐帽宪兵截住了,领头那位阔脸圆目、笑嘻嘻迎上来的中年将官,正是宪兵司令章渝。
“劳烦刘总长、张参谋长,协助我们调查一宗案子。”
刘百良捏紧了拳头,额上几乎暴出青筋,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一字一句道:“非今晚不可?”
“事情紧急,不容耽误,请放心,我们会尽量简化程序,不会浪费两位的时间。”章渝依旧两眼笑成一条缝,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戴了张笑面虎的面具。
“**!”
张遥前禁不住怒喝一声,向前一步揪起章渝的领子:“这什么意思?耍我们?”
章渝身后的十数名手下正欲一拥而上,刘百良早已伸手拽回张遥前,一边按紧了他,一边平心赔礼道:“对不住,我这位兄弟有点误会,请章司令海涵。”
章渝笑中带刺,怪声道:“没事,没事,谁不知道宁西侯的爆栗脾气,得罪,得罪了。现在可以走了?”
刘百良自然不肯说走就走,一边张望宫门外,一边和气询问道:“敢问章司令,要我们协助调查的,是什么案子?”
“大案。不是你我承担得起的大案啊。”章渝怪腔怪调应了一句,早摆出了“请”的手势。
刘百良摆头往宫门外张望了一眼,眼珠一转,手插进裤袋里。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走一趟——宫门外有我们的随从候着,我们得先去交代交代,以免家人担心。”
“他们也要走一趟。”
刘百良故作惊讶,怒容骤现:“什么?我们地随从也要调查?卫兵就算了,司机是我们自己雇来的,不归你们宪兵司令部管吧?”
“没说要接受调查,只是协助调查,问一些问题而已。请放心,绝没有特别针对两位的意思。”章渝笑眯眯地安抚道,伸长的右手微微一摆。就当是再次催促二人了。
刘百良鼻子里哼了一声,气冲冲地甩手前行:“好。我们走!记得提醒你的主子,半夜前我们要回不到家,有得她好看的。”
……
承宪厅地下十公尺。未来人集团秘密电脑房。
角落里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杂物堆轰然倒塌,一男一女扑打着身上的灰尘钻了出来,这是一对夫妇,帝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传奇夫妇:夫妻同为中枢朝臣十数年,各享厚爵——四十八岁地丈夫张志高封正德公,位列五元老之一,现任内政大臣兼文教大臣暨战时内政委员会委员长;四十七岁的妻子罗素兰封育德侯,现任宫内大臣。
千桦叉着纤腰迎了上来,耸肩微笑:“都憋坏了吧?喝点什么?”
罗素兰一脸茫然地眨眨眼,伸手就去摸千桦的脑后。不等千桦反抗,早被张志高一把拉下。
罗素兰没有挣扎,只是低头喃喃道:“告诉我。刚才你只是在变戏法,你所说地真相。也都是编造的故事,专门用来蒙他们地……”
千桦灿然一笑,拉开冰箱门拣选起来。
“就当是在变戏法吧,这重要吗?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快决定吧。”
张志高向前一步,接过千桦递过来的瓶装苏打水,拉着罗素兰找位子坐下。
“决定什么?你打算怎么做?”
千桦俏眉微蹙,捏起一听冰咖啡,关上冰箱门,身体向后一仰,退坐到原来的位子上,顺手抄起一个蓝牙耳麦塞进右耳里,又噼噼啪啪敲了几下电脑键盘。
“我让宪兵司令部找他们谈话去了,不过如果他们彻夜不归,部下又联系不上,一定会有事发生——你们又怎么想?”
张志高绷着脸,捏紧了衣襟,咬牙道:“你说乙巳京乱是他们两个背后策划地?也就是说,文老师,还有我的两个孩子,都是因为他们而死的?”
听到“孩子”二字,罗素兰心口一震,一手拽紧了张志高的胳膊,眼泪仿佛开闸泄洪般奔涌而出,刻骨的悲恸瞬时淹没了整个房间……
千桦能体会这对夫妇的心情,但此时她没有时间也没有情绪去安慰任何人。
“他们自己也没否认。”
张志高沉重地点点头,死忍住盘旋于眼眶中的泪花,抓起罗素兰的手抚摸安慰道:“过去了,别想了,都别想了……”
“我希望你们能以大局为重,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理智。”虽然并不认为很有必要,千桦还是以防万一地提醒了一句。
“我们明白,大局为重……重要的是先帝跟文老师一起开创的这个制度……说吧,你想我们做什么?”
于公于私,张志高都别无选择,这正是千桦想要达到地效果。
“请宫内大臣连夜召见国家主义阵线的领导人,暗示他们,军部有人具不臣之心,意图逼宫,皇上为免内乱,将退位于皇储,希望他们将尊皇之心转移到新皇身上……”
还在擦拭眼泪的罗素兰有些不解:“这是要……”
“没时间解释了,你照做就是,我了解他们——”
诚心信仰“尊皇攘夷”地国家主义阵线头目们,在听说军部竟敢大逆不道逼宫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些行动力旺盛地极右翼分子,就像淋透了汽油的火药桶,一颗火星,便能引发足以震撼某些人的爆炸……
看到罗素兰还在犹豫,千桦打开电脑桌下附设的小柜子,取出一台外面办公室常见的转盘电话机,捧到罗素兰鼻子底下。
“给他们打电话
里有号码。”
在得到丈夫的眼神支持后。罗素兰按千桦写在纸上地号码,逐一拨通了铁血社主席江治、兴华党总裁蓝天蔚和青年党主席韩新火的私宅电话。
放下电话,罗素兰狐疑地扫了一眼千桦:“你怎么知道他们今晚都在家?”
千桦按了按白皙嫩滑的鼻尖:“我自有办法。”
说完又从小柜子里抽出几叠纸递给罗素兰:“这里还有一些资料,有关军部人员秘密觐见其他皇室成员的,你可以参考加工一下,当炮弹。”
罗素兰结果资料随便翻了几页,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又抬腕看了看表,起身告辞道:“已经约好了地点。我还有一个钟头。”
千桦点头,指了指门口——安有三重密码锁、厚达半公尺的铁门“嗒”一声自动打开了。
“我安排了车,你出去的时候。自然有人带你走。”
目送罗素兰离开,千桦又一屈指。铁门听话地自动关闭、上锁。
张志高颇感神奇地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重要——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千桦歪歪头:“跟刚才一样,只是个小戏法,你就当是这样吧。”
张志高点点头。撑开双腿,两手按住膝头,样子严肃得可怕。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亲手杀了那两个杂种,给文老师,给我的两个孩子报仇!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让我这么干地。”
千桦对此也只能报以十二分的严肃:“我不能杀他们,集团不能再流血了,不仅如此,我希望这一次。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流血。”
“……你让素兰接见国家主义阵线的人,是想引发街头运动?”
显然张志高地智力并没有受到罗素兰的影响。
“这只是个引子,正文要由你地内政部来写。”
千桦直视着张志高。她很清楚,对方想要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张志高揉着手指点点头:“的确,有人上街游行,我就有理由出动警察和国安了,不过总理那里怎么办?按程序我要先向他报告的,可杨正金本身就是军部地精神领袖,可以信任他吗?”
“有人上街之前,你就可以安排好一切,就当是你提前获知情报,采取的紧急处置。至于杨正金那边,我自有安排。”
千桦自信满满地交代道,顺手拧开听盖,抿了口苦得发指的冰咖啡。
张志高显然不买账,还是忧心忡忡道:“宪兵找去谈话?这种小计谋维持不了多久,按他们自己的说法,京畿周边的驻军早已蠢蠢欲动了吧。”
千桦咂咂舌,放下手中标着“张氏”商标的马口铁咖啡罐,抽出手帕轻拭润唇。
“没想到这么苦……我要让他们也成为受害者,需要我们保护的受害者……明白吗?”
“你是说,你先安排人捣乱,做出有人企图谋害朝廷大员的样子,再以保护为名,把在京的军部大佬全部软禁起来?”张志高的呼吸突然局促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参与这种程度地密谋,而且,看起来他还是目标得以达成的关键因素。
“差不多是这样……对他们的行动你不必费心,我只要借一下你内政部地名义,我的人把制服证件都准备好了,你只要到时给予确认就行。”
伪造证件,盗用制服,赤裸裸地犯罪行为啊……千桦在脑回路里小小鄙视了一下某女皇。
张志高的忧虑却并未到此为止:“可是,光靠警察和国安的力量,威慑力还是不够啊,一旦消息走漏,或是他们下面的人擅自行动,我可没有把握挡住正规军进城。”
“如果有战车给你们撑腰呢?”千桦纤指一晃,在桌面上滑出个圆圈。
张志高眼一歪:“哪来的战车?”
“潘国臣的海军陆战队第1装甲旅,现正在天津的北洋工厂换装新式战车,当然,他们不是正巧被调到那里的。另外,梁根生的陆航第九特务联队,昨天已经在南苑机场集结完毕,这是帝国最精锐的特战部队,当然,他们也配有少量空降战车。除此之外,顾英扬也发动了他的一些旧部——没错,我们早就是盟友了。”
说道这里,千桦又抿了口咖啡,这次,她觉得没那么苦了。
“我说了,没安排好对策,凭什么摊牌?”
张志高眉一皱,又想起了新的麻烦:“外放的大员呢?他们要是乱起来……”
千桦毫不在意地打断他:“他们凭什么乱?鼓动军队脱离战场,进京清君侧?谁要敢这么跟下面说,还不给第一时间绑起来?张元老,帝国要是真有那么强大的军阀,我们还能活到现在吗?我又不是要肃反清洗,我只是想保护大家,让大家更好的去实现梦想,这有什么错?你知道么?我刚刚跟刘百良他们做的约定,不是骗人的,我会说话算数,前提是,他们也能遵守约定。”
张志高警惕地竖起眉毛:“都这样了,你还想跟他们玩公平正义?如果到时他们提案失败,真的就要提现股份分家单干,你要怎么算给他们?”
千桦直起身,俏丽的脸蛋认真得过分:“这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重要的是,我们得明确一个规则,一个能进能退,有理有节的规则,而不是你死我活,非敌即友的野蛮逻辑。”
张志高颇具赞赏地点点头,便起身去拿起桌上罗素兰用过的那部电话。“要想事情顺利,莫宁也得入伙。”
//com//……是老爷啊,要不要叫夫人来接电话?哦,今晚跟起在总理家过夜,明白了,一定转告夫人……还要转告江副官?是,一定转告……”
“……老爷啊,这么晚了还不回?什么?跟刘总长在总理家过夜?别骗我啊,不会是结伙逛窑子吧……哎哟,知道了,不问,不问,小心点,别喝太多了。啊?还要转告李参谋,知道了,哎,明天早点回来啊……”
“我是钱镇云,刘长官?是……是……明白了,今晚到后天解散休整,四号恢复戒备,一定尽快转告他们……”
“是,我是小姜……参谋长请下令,是,明白了,休整两天,四号恢复戒备,马上转告……”
放下话筒,千桦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半听咖啡,一旁的张志高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千桦耸肩一笑,两指一弹,手中的空罐以完美的抛物线飞进墙角的垃圾桶里。
“别那么看我,语音合成嘛,不是什么神奇的技术,标本采集越多,就越逼真,为了做这几句话,我可是花了大半年来采集录音标本,录音以外的资料也准备得够充分,想从电话里听出破绽,概率接近零。”
张志高摸摸桌上已经没了温度的苏打水玻璃瓶,无所谓用意地微微一笑:“看来你筹划的时间也不短。”
“未雨绸缪嘛,我父亲让我来继承他地位子。是有充分理由的。”
千桦并不打算在张志高面前继续掩饰什么。
蛰伏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木偶傀儡的把戏到此为止,今天开始,你们要完全跟着我转,奉我为真正的领袖!而我。也将给你们带来更合理地规则,更美好的未来……
张志高似乎听出了什么,半开玩笑地歪歪头:“别太得意了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哪。”
“放心,我清醒得很,接下来,我们就在这里开一个御前四元老会议吧。”
张志高一楞。看到千桦已经伸手去拿电话,也顾不得什么狗屁礼仪,猝尔出手按住:“等等,你什么意思?不是说要把京内的军部大佬统统软禁?”
千桦眯眯眼,轻轻拨开张志高按过来的手:“没错啊。不过……有些人一定要呆在我们身边才最安全。”
……
京师南郊,南苑机场,夜色沉沉,机场一端的陆航兵营里却灯照如昼。
全副武装的特务九联队联队长梁根生准将登上一部崭新的敞篷“汗马”战术越野车,踏着引擎盖,向面前整齐排列的车队举手抬额。
敬了个长官回礼。
没有多余地话,不需要再动员,命令已经传达到每个人意识深处,他们相信自己将要去保卫女皇陛下,维护帝国国体,当然,他们更相信与他们一同出生入死、浴血无畏的长官。
这里是特务九联队开战以来第四次整编后的阵容:九个空降中队、两个空降战车中队,两个空降炮兵中队,一个支援中队。一个教导中队,总共千余人,配备的重武器包括14部新型“飞狼改”战|~米迫击炮和875米步兵炮。
在瓦胡岛,在马来半岛,在西伯利亚的安加拉河畔,粱根生已经失去了太多地好部下、好战友,而侥幸活下来的人,正可谓精英中的精英,由他们带队。再补以特种作战学校的新毕业生,部队的整体素质就算恢复不到战前。保住帝国第一的水准还是没问题地。
官兵是一流中的一流,装备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外形粗犷硬朗、使用所谓“减威力弹”、下方伸出长长弧形弹匣的承宪五年式七点九二毫米口径全自动突击步枪取代了使用手枪弹、威力射程偏弱的金陵十二年式九毫米冲锋枪。每个空降中队八十名编制员额中,绝大部分队员都配用这种突击步枪,而战车中队、炮兵中队和支援中队的士兵则视情配发金陵冲锋枪用于自卫。
以枪族化概念设计、轻巧便捷、可单人使用且装弹机制灵活(五年式突击步枪的30发弹匣、专用75发弹鼓箱)的承宪五年式班用机枪则取代了沉重且火力灵活性不够(紧配用20发弹匣或100弹链)的金陵十年式轻机枪。每个空降中队地机
按编制配有四挺这种机枪,正机枪手都是各中队最强因为他们的机枪配用的是最沉重的200下挂弹箱,而副射手除了背负备用弹箱和弹链,还配有突击步枪以掩护正射手。
狙击手则换用了原本只配给装甲部队机动步兵的承宪四年式半自动步枪,这种使用全威力弹的长身管步枪既能狙击远程目标,又具有适当的火力持续性——它配有10发装的固定弹仓,无须拉枪栓退下扳机即完成一次发射,每分钟可发射三十到四十发。惟一地缺点就是对步枪而言,它过于沉重了。每个中队的狙击分队配备三支这种步枪,每名正射手一支,副手除携带远程精密望远镜外,另配突击步枪加以掩护。
每个中队地掷弹筒分队还配有三具江南制造承宪五年式掷弹筒以取代一般步兵部队中常用的江南十一式掷弹筒,这种新式掷弹筒最大的特点就是取消了后部的迫击炮式座,改为步枪式肩托,瞄准方式也改为步枪式的准星照门,可手持托肩发射而无须以迫击炮的座地方式发射,使用更加灵活方便。除每名正射手配一具掷弹筒外和八到十六枚榴弹外,副射手通常携带十六枚到二十四枚榴弹,同样配有突击步枪用于掩护。
比一般步兵使用的木柄手榴弹更轻巧更适合巷战的瓜形手榴弹,以及前线尚未普及的重型反战车手雷,空降中队的每一名战士都携有不止两三枚,更奢侈的是,每一名队员,无论官兵,无论兵种,都配有至少一支手枪——通常是制式的金陵自动手枪(12发弹匣),有私自加配笨重而威力惊人的德制毛瑟手枪(可配10发普通弹:长弹匣)或可靠性更好的江南造六响左轮手枪。
战车中队的飞狼改轻战车配备四十五倍径的长身管37毫足以在五百公尺距离上击40毫米均质装甲,换句话说,在上,飞狼改的主炮足以打透帝国所有现役战车的车体正面装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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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马”战术越野车和“骡子”两吨半卡车是以转运部队的名义早早备在机场的,足以装运联队全部人员装备,外加3基数的弹药和燃料,油箱全都加得满满的,备厢里有全套的简修工具和易损零件,随车的司机却在头一天被支走了——在确认他们全部可靠之前,粱根生不想也不能冒险。
作为这支帝国最精锐特战部队的成员,驾驶常用车辆是必备技能,粱根生一点也不担心司机的问题。
梁根生深信,女皇陛下是这世界惟一的正义所在,没有什么诱惑可以摧毁他的坚定信仰。
刘百良一党不是没有引诱拉拢过他,根据女皇的指示,他假意迎合,然而,一旦他的陛下,他的神,发出那个指示,他就会毫不犹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为了让这支部队与他个人的信念保持一致,早在他受命组建部队之初,就时常请来国家主义阵线的领袖和吹鼓手,演讲尊皇攘夷之论,还亲自撰写训文,命官兵日日背诵,以培植彼等赤忠之心,更结合时事,证论当今圣主之英明,帝国体制之先进,军人为国浴血之光荣!
在忠君爱国的精神信仰上,特务九联队官兵的整体觉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而现在,正是考验大家这一信念的时候。
以热血精壮之躯,以锐利精良之器,以赤诚忠义之信,以百战锤炼之军!
“为女皇陛下,为帝国前途——出发!”
隆隆的引擎声此起彼伏,以战车队为先导,全联队一百多部大小车辆自兵营大门鱼贯而出,拐上通北大路,在漫天点缀的星光下,向北京城急驰而去。
……
京津铁路,云开星密,红红绿绿的道灯一闪一闪,渐渐地,自远而近,汽笛呜呜,轮轨铿锵,一串混挂着闷罐车皮与平板车皮的军列飞驰而过:闷罐车皮的滑门关得严严的,平板车皮上则凹凸着一大坨一大坨黑乎乎的轮廓,借着道灯的闪光,依稀可见包裹这些轮廓的厚帆布底下,露出了崭新闪亮的钢铁履带……
//com//华宫地下,五六十平方米的狭小密室里,四男一女,
“陛下深夜召见各位元老,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
刚刚坐定的杨正金首先开口——显然他还不知道,至少已经有两位元老,没有任何理由要受他代表。醉露书院
“——刘百良还没到啊,要不要再等等?”
细心的胡克追问了一句。
“不必了,他跟张遥前去宪兵司令部了。”千桦昂首说完,眯眼观察杨胡二人的反应。
杨正金只是嘴角微微一搐,旋即恢复了平淡颜色,不紧不慢道:“哦,我怎么不知道?宪兵司令部找他们有什么事?”
胡克则闷声不语,似乎对此并不惊奇。
“协助调查一桩案子——这么晚叫大家来,也正是为了这桩案子。”千桦顺手抄起桌上一叠资料,一一分发给四位元老。
杨正金迅速浏览几页,机械性地做大吃一惊状:“什么?军部有人谋反?我怎么不知道?”
一小时前刚刚被张志高拉入伙的莫宁故作怀疑地从喉咙深处“恩”了一声,推推鼻梁上的厚重方框眼镜,扮起了白脸:“这些情况,可靠吗?”
张志高立即附和:“是啊,我们内政部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千桦俏容坦然,这种时候,她必须全身心融入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她也深信,她的对手,也必定会顺势而为,不得不扮演起她想要他们成为的角色。
“这是宪兵司令部与总参情报处联合提交的密报,按程序是应该先上呈国防大臣和总理大臣。由内阁议决处置措施后再上呈到我这里签字批准。但由于事出紧急,牵涉敏感,当事主官慎重考虑后,决定直接递呈御前,所以我比你们早几小时看到这份报告——请大家认真读完,了解事态地严重性。醉露书院”
“陛下不会是怀疑臣等也有嫌疑吧?”胡克倒是不吝坦诚。落落然垂手问道。
千桦莞尔一笑:“如果我怀疑你们,你们还会坐在这里吗?”
“那刘百良和张遥前呢?这里面提到的嫌犯,大多与两人关系密切啊。”
杨正金显然更急切地想搞清楚千桦对刘张二人的定性。
千桦正了正身子,敲着手中的报告肃然道:“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很可能是下面的人脑子坏了乱搞,想玩什么黄袍加身,逼宫上位之类的。刘元老和张参谋长嘛,跟随先帝多年,功勋卓著。品性忠纯,我还是信得过地。但他们身为军部重臣,疏于监察,差一点酿成大祸,其咎难辞啊。”
杨正金与胡克听罢面面相觑,似乎还要究心品味其中意思。早被张志高一声怒喝打断:“岂有此理!前方打仗,后方谋反,这还让人活嘛?如果这份报告里说的都是实情。那就等于说,我们已经被叛军包围在这北京城里了!老杨啊,你得快点拿个主意啊,可不能坐以待毙!”
一唱一和,莫宁也跟进上场,急切催促道:“怎么办?要不要先出动警察和国安,擒贼先擒王,把这些人都抓了?对了,张一叶到底可不可靠?他从赤塔负伤回来以后就一直没露面,兼着禁卫司令的位子,却一次也不来开会,到底在搞什么?”
千桦忙举手安抚——这当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剧情:“OK,静冷静,听我说。”
张志高与莫宁听话地闭上嘴,按着膝头聆听女皇训谕,而杨正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怒然朝胡克使了个眼色,胡克却不动声色,仿佛早有预备。
“首先我要跟杨元老跟胡元老说声对不住,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电脑语音合成地办法,打电话给刘百良、张遥前、张一叶的家人和亲信,说他们今晚要在总理府过夜,以为缓兵之计。醉露书院另外,在得知两位元老出门后,我用同样的手法嘱咐了你们的家人和亲信,一方面交代说,你们两人已经入宫觐见完毕,将另往他处商量要事,可能彻夜不归,一方面又要杨元老的家人对询问刘百良他们下落的人证实说,他们地确在总理府。”
千桦说了一通实话,此时又低头以显诚意:“我这么做,不是不相信两位,只是不想走漏消息,为人所趁,请两位谅解。”
杨正金楞了一下,很快领悟到对方并没有打算针对自己,瞬即顺水推舟:“情势危急,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这么说,张一叶也被请去宪兵司令部‘协助调查’了?”
胡克想要确认他所重视的信息。
千桦点点头,更感觉到
定,决定进一步施加压力。
“是地,另外,新任直隶军区司令肖烈日大将也牵涉其中,宪兵司令部已经派人到保定请他了——我想你们都理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精妙的布局,今晚一过,也难保消息不会走漏,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不必再用别的方式暗示,张志高已经配合默契地接了过去:“我倒有个消息,我的人打探到,国家主义阵线地人最近可能会在京城发起大动作……只是不知道,跟现在这桩谋反的案子有没有关联。”
莫宁紧跟着再抽上一鞭子:“看来这不仅仅是军部的问题了,事态已经超出正常程序可以控制地范围,没有时间一步一步的来了,现在就得做决定,现在!我提议,以防范国家主义阵线可能引发的骚乱为名,出动警察和国安连夜实施全城戒严,怎样?”
张志高继续唱双簧:“难保不会打草惊蛇啊,叛军听到消息,起兵进城怎么办?”
莫宁挥挥手上的报告:“现在名单在手,让宪兵司令部连夜去抓人就好了嘛。再以御前阁议宣布更换总参谋长和京畿各部队主官,以新任总参谋长名义宣抚各军,同时征调外省可靠部队进京勤王,不就行了?”
张志高无奈摊手道:“这么干之前,我们得先保证就算有叛军突然要进城,我们也有力量挡住一阵子——可光靠京城里的警察和国安是没办法抵挡正规军的。”
杨正金最后看了一眼胡克,无力地叹口气,不情愿地接过话:“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做决定之前,能先让我跟刘百良谈一谈吗?单独谈谈,不要旁听,也不要——窃听。”
千桦故作大度地点点头:“当然可以——对了,刚刚忘了说,我已经让最可靠的部队,连夜赶过来保护大家了。”
“梁根生和潘国臣?”胡克一语中的。
千桦暧昧地眨眨眼:“看来胡元老知道得很多啊。”
“当然是自己人最可靠了。”胡克又一语双关,“说到这个,以我跟杨总理在军内的影响力,打几个电话,也还是顶得上三五个梁根生和潘国臣的。”
“咳咳……”
杨正金有意无意地清了清喉咙,虽然之前尽力掩饰,不过此时千桦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他脸上暴露无遗的忐忑神色。
“我现在就打电话,不过请保证我能单独会见刘百良,请大家相信我,这是不流血解决问题的惟一机会。”
……
两小时后,帝都宪兵司令部,后门。
灯光黯淡,铁门铿铿打开,一部王虎轿车缓缓驶入墙高树深的后院,独自等候在这里的帝国宪兵司令章渝中将快步上前,扭开左后车门把手,恭敬地搭起一位披着套头斗篷的女士,做贼似地四面张望一番,便赶着投胎般携伊快步前往院内一座隐匿于幽暗树丛中的漆黑小楼。
绕过小楼正门,到了紧贴后门的一间杂物棚前,章渝才鬼鬼樂樂地掏出钥匙,打开门,拉开灯,到这时,那位女士方才掀开头套——没错,如假包换的女皇陛下本人。
“章司令官,这次多亏你费心了。”
千桦一边道谢,一边褪下身上宽大松垮的斗篷,露出下面被紧身工作服死死包裹着的诱人曲线。
章渝暗暗吞了吞口水,赶忙低头应道:“这都是老臣的本分,先帝知遇之恩,陛下栽培之情,老臣便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千桦媚然一笑,摆手催道:“好了,快让我进去吧。”
章渝答了声是,麻利地搬开角落的杂物,手指在墙脚一块地方连按几下,“咔”一声,靠近墙脚的地板翘起了一小块。章渝提着翘起的地方往上一扳,顿时现出一条深入地下的垂井,垂井边缘焊着钢条、架着木板作为楼梯,回旋而下。
踏上楼梯之前,千桦随口问道:“杨总理走了?”
“走了,我们亲自护送去总理府的,那边也都布置好了,不会有差错。”
千桦点点头,往下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抬头追问:“房间检查过了,真的不会被窃听?”
章渝偷偷俯视着女皇陛下那过于低开的领口下晃眼的白皙山沟,打起了包票:“老臣亲自查过的,绝无可能。”
“辛苦了——把门关了,你守在外面,没有我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com//形楼梯走到尽头,迎面就是一扇镶着保险箱式转盘密门,密码只有千桦自己与章渝司令官知道。醉露书院
千桦抬手旋动密码盘,一次,两次——直到铁门发出“嗒”一声重响,握住把手,向外拉开。
门内是一条五六米长的廊道,廊道尽头又是一扇门,一模一样的门。
关紧身后的门,曼步走过廊道,打开第二道门,这才现出一间五六十平方米的密室来。
狭小的密室被铁栅栏隔成两部分,靠门的一边有张折椅,靠内侧的部分则有两张——上面坐着两位四五十岁年纪、神色憔悴的军人,正是早些时候被请到宪兵司令部“协助调查”的刘百良元帅与张遥前大将。
一看到千桦进门,身材高大的张遥前忽地弹起身,拍得栅栏噔噔作响,口中大叫:“万岁,万岁,你妈的万万岁,要杀要剐就来吧,老子没功夫跟你玩游戏,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戏骗得了杨正金,骗不过我张遥前!大不了咱们就血洗这北京城,来个同归于尽!”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百良却正襟危坐,不动声色,甚至眼珠子也不往这边转一下。
千桦面无表情地拉过身边的折椅,斜靠着坐下,长腿交叉伸翘,顺手又整了整披散到腰间的黑亮直发。
“看来杨正金跟你们谈得不顺利嘛。”
说着,变魔术般从身后摸出一包烟,随手一抛,不偏不倚,硬纸烟盒正好穿过栅栏,飞入囚室,机灵的张遥前即刻侧身前趋,伸手接个正着。
“火机在烟盒里。”
千桦跟着提醒了一句。
“妈的,抽就抽。还怕你给我们下药不成……”
张遥前骂骂咧咧地打开烟盒,取出火机和烟,给自己点上一根,又把火机塞回烟盒,丢给了刘百良。醉露书院
千桦冷冷一笑。双手搭在曲线紧绷的大腿上,柔声道:“我不知道杨正金跟你们说了什么,我答应过他,让他单独见你们,不搞小动作。我说到做到。”
“我先前跟你们做的约定,也同样有效。前提是。你们得让其他人能安心睡觉。只要你们手上还有兵权,只要你们还有可能随时发兵进城京,只要你们在军中还有专属的力量,其他人就一天睡不着觉,你们说是不是?我也知道。要你们自己解散清洗经营多年的私属势力,你们一时半会,是想不通的。所以我之前没有跟你们把话讲明,就是想给你们机会,给你们时间,再好好想想。”
“你们是不是想告诉我,我太天真了,居然想不流一滴血来解决如此棘手的问题?”
威胁,语调温柔,涵义赤裸地威胁!
张遥前嗤地一声,吐出一大口白烟:“你敢动我们一根指头……”
“要不要我把你们背后议论杨正金的录音,放给他本人听?我看,他早就打定主意,要丢车保帅了。而你们,无论怎么蹦跶,也全都是为他铺路垫脚而已。”
张遥前睁圆了眼,半天也没憋出个气来。
千桦歪歪头,驯兽员的挑逗目光扫到了不动如山的刘百良脸上:“刘百良,也许你已经在后悔,怎么没在电脑房里把我掐死吧?”
刘百良脸上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身子倒是坐得更正了:“臣……不敢有此妄念邪想,臣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帝国,为集团,归根结底,也是为了皇上啊。臣不敢说其中毫无私念,但臣等本意不过是想让皇上安于本位,不为俗务所扰,不为乱政所害,真正实现先帝所规划地虚君共和体制啊……”
千桦听得是又可气又可笑,秀眉一拧,冷冷道:“没想到啊,刘元老,都这时候了,官腔还打得这么响——好啊,就照你说的,先帝所规划的什么虚君共和体制,是什么时候、由谁通过的决议,一定要挑在这个时候实现的?”
“这只是一个计划……本来想在集团全体大会上提案讨论地,但为了避免中途生乱,不得已而稍作布置,这也全是为了大局考虑,没想到底下的人别有用意,脱离了我们地控制,以至堂堂帝都,再一次濒临兵变边缘。醉露书院
臣等有监管不力罪,自请交部处置。”
千桦总算听明白了,刘百良服软了,不,应该说,他接过了自己通过杨正金转交给他地台阶,打算顺势而下。
这边张遥前却呸一声吐掉了烟头,抓紧刘百良的肩头使劲摇晃起来:“老刘,你脑子坏了?胡说些什么!杨正金被这怪物忽悠了,你也就跟着他转了?京城内外,我们的10万大军随时待命,我们~里,不可能密
的,北京城里到处是我们的眼线,谁敢动我们,大军保不准谁死谁活哪!”
终于看到二人之间裂痕地千桦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是嘛,原来你们还真想在这时候打内战?就算自己赔掉性命,名誉尽失,也在所不惜?”
张遥前恶狠狠地瞪过来一眼,厉声道:“逼得急了,鱼死网破,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国家不肃清内忧,还怎么去对付外患?我们就是想让大家看到,这个帝国在我们手里,可以走向更完美的胜利!”
“是嘛,10万大军,真不少啊,让我想想,这从上到下,都是绝对效忠你们地?你们想让我相信,这些从小接受忠君爱国教育的官兵,上司随便下令让他们去杀皇上,他们就乖乖去杀皇上?”
说到这里,千桦从心底里嗤声一笑:“你们惟一的手段,就是以清君侧为名,蒙骗利用那些单纯无知的士兵!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也掌握了一切。我不管杨正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我现在要更明白的跟你们说,其他四位元老中,张志高和莫宁已经完全站在了我这边,杨正金跟胡克也已经放弃了你们。就在两个钟头前,宪兵、警察、国安都已经行动起来了,除此之外,梁根生的特战部队,潘国臣的陆战队装甲旅,还有顾英扬出京前秘密安插下来的势力,半夜前就能完成部署,加上我的虎豹鹰狼和单兵机甲的斩首能力,不算杨正金承诺召来的部队,我就足以控制北京的局势到天亮。
天一亮,用了帝玺的阁议部文向下一传,电台一播,号外一发,我看你们还拿什么蒙骗广大官兵!”
张遥前哼哼几声,歪头道:“嘴炮放得挺响,我们凭什么信你?”
“我没打算让你们信我,我只是来给你们一个机会,杨正金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最好就是由你们自己下令,把那些最热心搞事的头目召进城来,一网打尽,这样也算是立功赎罪,大家也就有理由原谅你们,你们都还有机会保住各自的股份。若是有人冥顽不化,不见棺材不落泪,也别怪大家不留情面。我不想杀人,杀了你们,就等于破坏了我想要明确的规则,我说过,我的规则下面,人人都有美好后路,最低限度也必须要保住各人家小性命。”
张遥前稍稍犹豫一下,退了一步继续嘴硬:“就算你能饶过我们,也难保杨正金他们不会杀人灭口……”
千桦笑的更甜了。
“我能掌握你们的把柄,又何尝不能掌握杨正金的把柄,杨正金自己当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只要我想让你们活,他就不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坏了我的规矩,谁都别想过好日子,跟着我的规矩走,大家都能过好日子。事实会证明,你们的歪门邪道,害人害己,我的光明正道,才是皆大欢喜。”
张遥前深深低下头,一时无话可说,倒是刘百良眼一转,紧盯着千桦缓缓开口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刘元老请讲。”
“你所说的股份,如果想兑现的话,要怎么换算?”
“这个不是我个人能完全决定的,不过如果你们真想兑现股份,我个人可以保证的是:第一,还想留在帝国的,当前爵位不变、年金不变,帝国农垦集团的股份不变,分红照发。第二,想挂职混闲的,可安排最高相当副部级的闲差,家小安全由集团保证;想下海经商的,可在年金和分红收入外,另外支取最低五百万的启动资本,一次取完,过后自负盈亏,家小安全也由集团保证。第三,不想留在国内的,想去朝鲜、日本这样的盟国定居的,可以参照上一条安排职位或发给资本。想自己做一国之主的,可在这次战争胜利结束后,由集团决议安排,划一小块地广人稀战略价值不大的殖民地,自己建国玩。当然,这个新国家必须以华人为主体,并且加入帝国为主导的安全体系,执行符合帝国整体利益的外交政策,这样的话,家小的安全也能得到集团的保证,否则,就完全照国家利益行事,绝无情面可言。最后,不管你们选了什么路,只要不再背地里做损害帝国、反对集团其他成员——尤其是反对我的小动作,我所说的延寿技术实用化之后,你们一样有权分享。”
刘百良全神贯注地听完,深吸了口气,不顾张遥前的拦阻,起身走近栅栏。“我信你——给我电话。”
//com//近午夜,北京永定门,官街,总理大臣官邸。醉露书院
睡眼惺忪的内阁诸大臣聚集一堂,大多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狐疑的目光聚向长桌一端的总理杨正金。
“事出紧急,我长话短说,烦请诸位先听我说完,不要打岔。”
杨正金这番话一出,在座除了国防大臣胡克、内政兼文教大臣张志高及司法大臣莫宁三人,余皆肃然无声,如临大敌——显然他们都从杨正金的言语中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在此大敌当头,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之际,有少数信仰不坚之军官,为妖言蒙蔽,一时冲动,企图在堂堂帝都游行举事,以压迫政府将建立在宪政基础上的战时体制转为彻底、长期的军部独裁体制。”
听到这里,会议厅内已是一片骚然,杨正金不得不故意咳嗽了几声,提醒大家安静。
“——幸好发现及时,奉皇上谕旨,我已下令内政部启动前期处置手段,同时决定中止总参谋长和陆军参谋长的职权,最高军令权暂且奉还皇上。现皇上已调可靠部队入京拱卫,诸位不必慌乱,今夜暂且在总理官邸将就,诸位家人,也必有妥善安排。”
“这是谋反!要严惩不贷!”
有人拍案怒吼。
还有人厉声质问:“这就是我们耗费亿万税金打造出来的帝国军队?养狗是为了咬主人的嘛!有人要为此负责!”
持续的骚动中,长着一张黝黑马脸地工商民生大臣田正宏举手高叫:“请总理解释一下,总参谋长和陆军参谋长为什么要停职?他们究竟牵涉多深?还有。国防大臣是否有失察之责?”
杨正金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坦坦然道:“停职,是皇上的意思,至于牵涉,至今没有证据。皇上说了,虽然相信两人必无牵涉。但失察之责不可不究,命他们停职反省。
至于国防大臣。虽必有失察之责。但皇上并未问罪。只说此事关键在于陆军思想教育,而教育总监本是陆军参谋长所兼,又说此事酝酿许久,总参各有力机关竟毫无察觉,所以要严责陆军参谋长与总参谋长,国防总部虽然也有用人不当之过,但原本就是遵循圣意所为,故不予追究。诸位若不信,很快就有皇上谕旨传到,一看便知。”
“大家都静一静。”遵循会议开始前刚刚达成的约定。张志高紧跟着跳出来镇场子,“现在不是追究谁该负责的时候,最危险的关头还没有过去,叛军随时可能打进城来,大家应该同心协力,在杨总理统领下,辅佐吾皇共度难关!”
“我的想法跟志高一样。”莫宁马上接过了棒子,“皇上正为诸位的安全操心。诸位就不要再给皇上添乱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通过阁议。追认之前地紧急举措,让内政部紧急处置和军令权奉还这两件事合法化。醉露书院”
“叛军……能有多少?”农林大臣孙文忐忑不安地插进来问道。
杨正金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按已经掌握的名单来看,对方在京畿周围最多可动用10万兵力,不过,要同时发动这:地组织和通畅地联络渠道,皇上已下旨,命宪兵连夜搜捕名单中的主要头目,同时,内政部的特警队也已分头前往各军民通讯枢纽,抢占电报房、电话转接中心、广播电台和印刷厂……”
“如果部分叛军头目提前得到消息,突然进城,就算是一两万人的正规军,城内的宪兵和警察加起来也顶不住吧?”前总理、现任军需大臣战时经委会委员长马丰显然非常清楚军队与警察的区别。
杨正金听罢微微一笑,突然抬手喝道:“安静!都安静一下!”
众人愕然住嘴,目光又齐刷刷聚过来,都等着他发话。
杨正金却一言不发,抖抖肩起身,走近厅侧紧闭的维多利亚风格雕花大窗,徐徐向外推开。
“你们听——”
众人侧耳倾听,只要耳朵还没聋的,都能听到官街大道上那轰隆作响的引擎声与履带声……
新华宫,承宪厅二楼御书房——也就是皇帝专用办公室——里,一前一后走进两位军官,手捧军帽,一并朝书桌前换了一身洋装裙服的刘千桦单膝下跪。
“潘国臣,梁根生,你们来得很准时——快起来吧,赐座。”
“谢皇上——”
身着齐膝西洋礼服地男侍端放好铺有金丝绣锦坐垫的檀香木椅后,恭敬退出门外,厚重的包铜橡木门在潘梁两人身后徐徐关闭。
千桦眼看两人坐定,便提裙起身,双手扶起桌上的金琅咖啡壶,斟了两杯热乎乎香喷喷的咖啡。
“潘国臣,你的要加三块糖吧?”
潘国臣楞了一
啄米般连连点头。
“皇上怎么知道……”
千桦别有用心地眨眨眼:“镜子说的。”
潘国臣心口一颤:“镜子……女官长阁下还好吗?”
“不好,因为老了,嫁不出去了——梁根生地不加奶,对吧?”
梁根生腼腆地挠挠头:“让皇上费心了……”
“倒杯咖啡,有什么可费心的,倒是你们,今晚还长着呢,天亮之前,都得多费点心。”
说话间,带托碟地金欧瓷咖啡杯已经分别递到两人手上。
“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吧?”
两人不约而同点头称是。
“就是兵力太单薄了……皇城、内城九门,外城七门,突出城墙外地官街,还要解除城内一些部队的武装,光靠我们两个带来地兵,怎么分都不够。醉露书院”梁根生担心道。
千桦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斜倚在书桌前。小勺子在杯里轻轻搅动。
“梁根生,你守住这新华宫就行了,潘国臣留点预备队在皇城,主力据守官街,剩下的,自然有别人来做。”
潘国臣眼一亮:“顾英扬地人?”
“恩,还有杨正金、胡克的人——跟我先前预料的一样。马上就把刘百良他们抛弃了,丢车保帅。再明智不过。”
“那刘百良他们……”
千桦抿了口手中的咖啡。皱皱眉,又丢进去两块糖。
“刘百良服软了,不过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他,没有让他打电话,我让虎豹营打扮成宪兵分头去抓人了,之前已经用语音合成通话的办法让各头目放松了警惕,加上深夜出击,应该问题不大。另外,鹰狼队以国安特别部队的身份出动,早就控制了京畿附近各军民通讯中心。警察也已经封锁城门和官街,巡逻城墙,尽可能截断对方的联络。过不了多久,内阁还会通过阁议,暂时向我奉还军令权,天亮之后,阁议公布。我就可以明正言顺直接指挥军队,不从者便是叛军。人人得而击之!”
说到这里。千桦放下咖啡杯,慵懒地理了理耳边地头发。叹气道:
“再不行,我就只好跟杨雨湘一起,开着那两部单兵机甲大开杀戒啦,杨雨湘现在就在我寝殿的地下待命,累了她一晚上,不会偷偷睡着了吧——”
潘国臣拍腿笑道:“原来两部机甲都没坏啊,连我们都被骗了,皇上就是皇上啊。”
梁根生身不动手动,表情淡然却惹人发笑地竖起大拇指:“杨雨湘地那部不是说过来地时候就被打碎了?看来这都是先帝布的局啊,高——真是高。”
千桦歪头一笑:“我的那部在乙巳京乱的时候跟叛乱的虎豹营打了一仗,隐身系统被打坏了,不过开起来冲阵还是没问题的……不到万不得已,我可不想让这种东西被满城的老百姓围观。”
潘国臣急匆匆一口灌下半杯咖啡,把杯子停在手旁的水晶茶几上,搓手道:“总之我们胜券在握,对吧?”
梁根生却没他那么兴奋,淡然抬眼道:“张一叶跟肖烈日呢?他们应该也脱不了关系,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千桦兴致勃勃地打了个响指:“我马上会召见他们,看他们的表现,再做决定。”
调教野兽,原来真的有无上地快感呢……
……
一九一五年八月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北京城里最早起来扫街运粪的清洁工们就给满街荷枪实弹的士兵和铁甲钢炮的战车给吓住了,几个胆子小的撂了粪车垃圾车就跑,堵得好几段路面臭气冲天。
各种各样的流言涟漪般在一条条歪七扭八地胡同里扩散开来,又很快被满城里响起的广播、飞起地号外反复冲洗、填埋。
各区公所地公告板前,几乎同时贴上了墨迹未干的油印红头文报,公告板旁地电喇叭里,反复播送着“战时内阁紧急阁议”和“皇帝御音圣旨”,音量都开到了最大,震得附近的窗户抖抖作响,大街上还慢腾腾地巡回着头顶大喇叭的警车,不断警告市民留在家中,直到“演习”结束。
挎着帆布包的报童、踩着脚踏车的邮递员钻进了每一条胡同深处,每个院子的门缝里都塞了不止一张号外,一面以大红字印着“战时内阁奉皇上谕旨,着八月二日在京畿周围举行特别军事演习,市警察总局要求本市所有市民居家待命,不得擅自外出”云云,另一面则密密麻麻印着阁议和谕旨原文。
虽然每条胡同口都有巡警在晃悠、每条大街口都有士兵甚至战车在警戒,不过这并不影响老北京的爷们三三两两地蹲在四合院门前,喝着豆汁、吃着烧饼焦圈——军警倒也不怎么拦阻那些挑担推车卖早点的
捏着手里的号外穷侃瞎侃,从“乙巳年的事”一路侃刚出头的时候”。
“皇上羽毛长齐了,拿老头子们开刀喽。”
“我看是有的老头子居功自傲,惹恼了皇上啊,你说,皇上一个女人。能跟一帮老爷子较什么劲?”
“看街上这架势……不简单,不简单啊。”
“说了你们也不信,我二哥一个朋友是铁血社的,说他们管事的昨夜里被召进了宫,说是陆军里有人要玩废立,皇上皇位不保,叫他们想办法哪!”
“忑扯了吧。这帮牛犊子一没兵,二没权。三没兵。皇上要找人帮忙,也论不着他们啊。”
诸如此类地讨论满胡同里火灾般蔓延着,很快又通过有默认自由穿行权的小贩传遍了城墙内每一个角落,而区公所门前,更是一层又一层地围起了满嘴牢骚的厂主、店主、车夫、赶着办事的职员以及等着下顿饭的穷困零工,忽而求着开开恩,忽而又叫着让人怎么活,管事的在全副武装的军警保护下,一会儿好言相慰,一会儿又搬出皇上谕旨压制威胁……
天光大亮。军队驻守最为严密、沿街停了一长溜战车地官街大道上,出人意料地窜出了一支游行队伍,为首一行人打着“尊皇攘夷”的横旗,后面花花绿绿地飘着国旗、陆海军军旗和铁血社、兴华党、青年党三个“国家主义阵线”政党地党旗。
“尊皇为攘夷,攘夷须尊皇……”
“打倒军阀!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纵容军阀,政府失察,杨正金下台。
杨正金——下台!”
伴着越来越激烈地口号,上千人的游行队伍突破警察的拦阻。冲近国防总部大门。与守卫这里的军队展开了对峙。
“停下!再靠近就开枪了!”
那位跳到战车顶上挥舞手枪的少校并非是在恐吓,在他喝住人群的同时。身边的士兵都哗啦哗啦地拉起了枪栓,黑洞洞的枪口一齐指向对面。
“我们都是为了护卫皇上而来,现在皇上亲自掌军,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你们要真心尊皇,就应该遵从圣谕,好好呆在家里,否则,就当你们是乱党同谋,严惩不贷!”
底下却还是一片熙攘:“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到底站在哪一边!”
“皇上真的没事了?谁知道那是不是矫旨!”
“我们同意国会停权,可不是为了让朝臣趁机作乱地!”
“我们要见总理,要见皇上——”
“打倒军阀!恢复国会!革除恶臣!女皇陛下万岁——”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少校开始命令士兵上刺刀,而人群四周,手持盾牌棍棒的防暴警察也慢慢聚拢过来……
突然,人群中一位西装革履、佩戴众议员徽章的瘦高男子站出来叫道:“大家停一停,请允许我,蓝天蔚,代表大家跟这位长官谈一谈。”
“原来是蓝总裁,我们还有任务,请长话短说。”指挥官显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首先,我请求与你们的负责长官会面。”
少校沉吟许久,不情愿地点头道:“可以,不过只能你一个人去,但这里的集会要马上解散。”
“如果能亲眼见到女皇陛下,我们马上解散。”蓝天蔚决然道。
“这是不可能……”
少校还没叫完,却看到战车边上冒出一个人影,赶紧跳下来敬礼:“旅座,我正在处理……”
那人却抬手示意他让开,径直走到蓝天蔚面前,叉腰问道:“你就是兴华党总裁蓝天蔚?”
“正是在下。”蓝天蔚不卑不亢,从容应道。
“我是潘国臣,海军陆战第1装甲旅准将旅长,这里的负责人,你想见皇上?”
“是,只要看到女皇陛下平安、自由,我们就相信,这里的军队是陛下掌控地,某乱的军阀已经被打倒,大家自然会散去。”
潘国臣没有多想,歪歪头,转身道:“你们等着,我去禀报。”
一刻钟后,潘国臣叉着腰回来了。
“蓝天蔚。”
“鄙人在。”
“铁血社主席江治,青年党总裁韩新火在这里吗?”
立即跳出两个同样西装革履、胸佩议员徽章地男子来。
“我是江治。”
“我是韩新火。”
潘国臣恩了一声,点点头,手臂一摆:“跟我来,皇上点名要跟你们三个通话。”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有节奏地欢呼声响彻全场。
“万岁——万岁——万岁——”
//com//塞米巴拉金斯克,西北方面军司令部,司令长官起居室。
梁天河盯着手上厚厚的电文稿还在发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夜之间,帝都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
“……内阁决议,经用帝玺发布:暂免总参谋长刘百良元帅、陆军参谋长暨教育总监张遥前大将之本兼各职,命其居家反省,陆海军最高军令权暂时奉还皇帝陛下……”
内阁经皇帝用玺,是有权罢免陆海军军令机关负责人的,而根据宪法,皇帝本来就有帝国陆海军最高指挥权,只是平时授权总理代行,总理又根据部门组织法将此权力授予专门军令机关——总参谋部和陆海军参谋部。虽然宪法并未明文规定皇帝是否可收回授予总理的最高军令权,但此时国会已将绝大部分立法权移交战时内阁,只要战时内阁通过阁议,在法律层面,这一切都不成问题。
可在梁天河看来,这是毫无疑问的政变!
以“预防激进活动”、“军事演习”为名,戒严帝都,以“监军不严”、“徇私枉法”为名,软禁军中最富活动力的刘张二巨头,同时一举夺取军权,那个女人……之前真是看她了!
电文中没有提到内阁人事变动,似乎意味着,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文官集团连同杨胡二巨头都选择了与女皇合作,刘百良已经被集团主流摒弃……
“免去东南方面军司令长官顾英扬大将本职,命即刻进京陛见……”
顾英扬……果然他也加入了,早就劝过百良不要把人逼得太绝,这下好了,四面树敌,机会一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墙倒众人推。[这还有救嘛?
“免去禁卫军司令官张一叶大将本职,特晋陆军元帅,任东南方面军司令长官……”
张一叶投降了,这不奇怪,本来就是个见风使舵的主,晓明大势,给点甜头,再给点机会。[]他也该满足了。
“免去直隶军区司令官暨陆军预备队总监肖烈日大将本兼各职,任东西伯利亚军政长官……”
肖烈日也投降了,这也没什么,大势已去,他一个人又能掀起多少风浪?何况他原本就对皇室感恩戴德,真要他对女皇下手。他是绝然不肯亲赴的。让他回去守守铁路,过过总督半个西伯利亚的瘾,也算不错的安置了。
梁天河放下手中沉甸甸的电文,长叹一声,又苦笑一声。
他梁天河跟刘百良、张遥前二人的关系,世人皆知,如今刘张两大哥被擒,张肖两弟归顺,排位第三的他。[节]该何去何从?
显然,他无路可选。
举兵?妄想!无名义,无政权。偏处西北,人少饷乏。且主力深陷俄境,正与俄军精锐胶着激战,着实无兵可动!
叛逃?且不刘云死前向大家展示地那三个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叛徒头颅还历历在目,梁天河自己高高在上的自尊心更无法容忍这种罪恶下作的念头!
引以为戒,请辞赋闲?狗屁!现在的西北军是我梁天河一手打造出来的。]绝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丢下我的子弟兵。回去做一只夹卵蛋的缩头乌龟!我要带着我地西北军从头打到尾,从巴尔喀什湖打到大西洋!
“西北方面军司令长官梁天河大将。统御有方,克敌制胜,特晋陆军元帅,留任本职,盼其用心鼓气,再奏凯歌……”
心中又默诵了一遍这段电文,梁天河仰天长笑:“皇上啊皇上,不服都不行了,惭愧——惭愧,有罪——有罪啊。”
“司令长官何罪之有?”
门口那边应上话的正是梁天河的参谋长严沧龙上将。[
梁天河也不避讳,指指桌上的电文:“老严,你来了啊,过来看看这个。”
严沧龙取过一看,大惊失色:“这是……”
梁天河摆摆手:“不急,你慢慢看完。”
严沧龙匆匆看完,面色阴沉地放下电文,随便寻了个椅子坐下。
“皇上此举,似为无奈——司令长官意下如何?”
梁天河点起根烟,低头道:“这些年来,皇上一向柔善有余,厉威不足,凡事都顺着五元老,难得有机会施展主见,想必是有人看到老虎不发威,还真给当病猫了……”
“按电文里的法,皇上对宁东、宁西两位侯爷还算仁义,对您跟武建、平坚几位侯爷,也有既往不咎以至安抚羁縻之意。[
宁东侯,刘百良也,宁西侯,即张遥前,武建侯为张一叶,平坚侯为肖烈日,梁天河则是宁北侯——除了肖烈日是最近因功获赏,其他人都是先帝开国时封的爵,十年来并未有变。
梁天河举烟笑道:“是啊,既往不咎,可我确实什么都没做,要追究什么?想必张一叶和肖烈日也跟我差不多,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啊。[
“是啊,皇上应该也看得清楚,一切措施,看着都为了息事宁人,以免再起波折……其实原本我也以为女主无用,不过是装点门面,为当今皇储铺路而已,如今再看,才知我也有罪啊。”严沧龙脱了军帽,挠头笑道。
梁天河弹一下烟灰,眯眼道:“先帝地眼光,不同凡人啊——不过,就算是真的牵连到我,非要抓我进京问罪,也得等我把眼下这场仗打完才行,否则,别怪我老梁不识好歹!”
严沧龙微笑摇头,张动手指演示道“如今西北战事吃紧,皇上不可能不放在心上。[西北军是长官亲手锻造出来的,非长官亲率,不能上下一心,联动如指臂——皇上也不可能不知道。皇上想要西北军打得胜,打得顺,就非得留任长官不可,长官万可宽心。”
梁天河长吐一口烟气,摁灭手中烟头:“托你吉言啦——刚刚外面又有什么消息?”
“打得热火朝天哪,额尔齐斯河下游方面,敌53集团军同时猛攻北岸的大弗拉基米尔到多隆一线和南岸的恰甘,我已按昨天的安排,往大弗拉基米尔和多隆各增援了一个团,往恰甘增援了一个旅,北岸南岸也各放了一个反战车营,新到的两个禁卫军战车营集结在塞城渡口周围,居中待命。[
梁天河放心地点点头,起身去给严沧龙倒茶。
“恩,无论如何先撑住了——阿城方面呢?”
“阿城的敌人天还没亮就开始炮击了,天亮之后从城北集中突击,打得应该很凶,萧斌报告,已经被迫使用特种烟雾弹击退突入的敌军。”
梁天河囫囵斟满两杯茶,一杯推到严沧龙面前,一杯捧到嘴边吹气道:“毒气都用上了,看来真有点危险了,昨晚地空运完成得还好吧?”
“是,方永杨昨晚去了5条飞艇,投了一百吨多一点,今晚准备去6条,加上飞机,投个160吨这样。不过萧斌报告,收到的物资至少有三成摔散摔坏了,要陆航改进改进,如果一下子改不好,就重点保证特种烟雾弹,那东西,不能乱摔的。”
“萧斌还真会话,不愧是我教出来地——就原话转给方永杨吧。”
梁天河抿口茶,试好热度,一口气喝下去半杯,便放下茶杯问道:“陆凯平那边怎么样了?”
“刚刚接到的报告,二装集地两路先头部队已经跟阿城南边的敌人交火了,阿城里边的转进支队也动起来了,两边对着切口子,都在赶时间——陆凯平又打了包票,保证黄昏前打开通路,明天天亮前接出转进支队。”严沧龙偷着闲,也端起茶润了润
梁天河背起手想了想,抚着桌面坐下:“钱岚在鲁城的部队也不能闲着啊,给他发报,催他抓紧修工事,提醒他,不要光想着反攻,鲁布佐夫斯克才是勃鲁西洛夫真正的墓地!”
“是——”
严沧龙点了头,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份电报,踌躇道:“长官,这电报……暂时,还是不要传达下去了吧?”
梁天河按着桌角,微微摇头:“不,还是照例传达吧,不过,要附上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你来写吧。”梁天河狡猾地眨眨眼。
严沧龙哭笑不得,心中大叫冤枉。
//com//塞米巴拉金斯克以西50公里,额尔齐斯河北岸渡口小镇多隆,华军独立第一特种炮兵营前沿指挥所。醉露书院
落在指挥所工事附近的俄军弹幕渐渐稀疏、远去,远处轰隆隆的机械声却一波波震颤、逼近,营长林郁青少校的炮队镜中,隐隐现出几个奇形怪状的黑点。
“发现俄军战车!初步辨认,为门捷列夫超重战车2,里吉斯基单履带超轻战车4,轮式装甲车——6部,后面还有大股步兵,都往2营阵地过去了。”
作战参谋熟练地报出了敌情,听得林郁青浑身一颤:“门捷列夫?果然还有……给我接许师长。”
年初的乌兰乌德会战中,俄军投入作战的“门捷列夫”超重战车大大震撼了帝国高层,虽然这种战车出现极少,堪称珍惜,然而华军团营二级配备的步兵炮以至各型战车的主炮均无法击穿该车周身厚重到变态的装甲也是实情。
根据接战部队反馈,对付这种钢铁巨兽,正面硬抗是不行的,只能凭借己方战车的机动性快速绕到对方侧后,集中火力轰击履带、排烟栅和机枪塔,因其主炮固定在车体前方,只要失去行动力,再没了顶部机枪塔的掩护,就是一块任我宰割的死铁疙瘩了。
会战结束后,总参装备处利用缴获的门捷列夫车体进行反复测试,得出结论:即便动用师属75毫米野炮和105毫米榴弹炮从正面直射(使用榴弹),也无法有效摧毁该车,非得用到军、集团军属105毫米重野炮(原称加农炮)和150毫米重榴弹炮,才有可能一击致杀。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研究了门捷列夫的引擎后,装备处得出了另一个结论:该车的最大行驶速度不超过每小时3公里,加上形体异常巨大。醉露书院在战场上是绝好的炮靶。一旦发现该型战车,只须集中重炮火力连续校正射击,最终必能将其击毁。
林郁青很清楚,本营装备的45倍径长身管37毫米反战车炮,虽说理论性能是500米距离上可有效击穿40毫米均质钢板——也就是说,足以打透除门捷列夫外各国所有已知战车的正面装甲板。但在门捷列夫那超变态地120毫米车体正面装甲前却只有蹭掉人家漆皮地份!
看到这种怪物,在手上没有战车的前提下,只有一个办法:请求上级动用重炮支援。
多隆是连接塞城西面防线的中心枢纽,一旦有失,则北面的大弗拉基米罗夫卡必不能保,南岸的恰甘也势孤难支。果真如此,则塞城以西几近无险可守。
有鉴于此,严沧龙命防御北岸的第19步兵师以战力最强地第74步兵团独守多隆,配以特炮1营所属全部6个连中的4个,又特命林郁青亲驻多隆监战,统一调度守军的反战车作战。
当日午前,又调预备队中的41师所属第163步兵团增援多隆,不过。这暂时与林郁青没多大关系。
现在是下午2时,从凌晨开始。俄军已经对多隆连续发动了3次进攻,每次都是短促炮击后,由两三部轮式装甲车率领步兵冲锋,然而在布置严密的74团阵地前,几乎用不着特炮营的反战车炮动手。光靠营属机炮连地37毫米狙击步兵炮和团属步兵炮连的75毫米野战步兵炮。就足以把装甲薄弱、行动装置脆弱的俄军装甲车打得抱头鼠窜、零件乱飞,而每连5挺轻机枪加3具掷弹筒的炽密基层火力。更是将全员莫辛纳干步枪加刺刀的俄军步兵连压得死死的。就这样,林郁青眼巴巴看着74团的步兵兄弟们轻轻松松把敌人的3次冲锋都给顶了回去。醉露书院
看来毛子也给惹恼了,总算请出了压箱底地大宝贝,这宝贝实在不得了——逼得林郁青眼巴巴没了辄,还得拉下面子去请示师长用重炮。
“重炮?大弗拉那边也来了不少战车,也在请重炮哪,严参谋长只给我配了两连的一零五重野跟一连地一五零重榴,不好分啊……什么?来了什么?门捷列夫?七五野也打不动的怪物?你没看错吧?没理由啊,都说毛子不会再玩这种垃圾了……好好好,给你,都给你,我这就下令,事先说好了啊,就给你玩半个钟头,别太浪费了啊,要说别人求我,就算是马团长,我也难通融,要不是严参谋长特别交代了……”
摁断电话,林郁青长吐了口气,等了一小会,又麻利地提起话筒:“要重炮营。”
稍顷,多隆以东五公里外的独立第9重炮营阵地上,十二门一零五重野连声鸣响,二十公斤的弹丸打着平弧弹道;六门一五零重榴闷声轰响,四十公斤的弹丸打着高曲弹道——两组弹幕划着刺耳地呼啸声重重砸向多隆西面那两部乌龟般缓慢爬行地门捷列夫战车周围。
林郁青把钢盔摘下,两眼紧贴上炮队镜,仔细观测炮弹落点,口中碎碎念道:“小江,你来传话——校准,全近,高3,左25……差了点,校准,高远,低1,右10……哎,这怎么打的,再来……”
巨弹落地时爆起地灰黄色尘柱一次又一次遮盖了目标,林郁青睁大了眼睛,努力在弥漫的烟尘中寻找那两个庞然巨兽的踪迹,好在两个家伙着实大得离谱,烟尘稍稍一散,首先看到的就是两个小洋楼般的醒目轮廓,各自挺着一杆长长的巨枪(据说是120毫米海军炮),随着地势上下起伏。乍看去几乎没动,得紧盯着观察好一阵才能发现,虽然巨弹不断在周围落下,人体、树木、碎石、轮式装甲车或里吉斯基小战车的残骸前后左右地漫天乱飞,那两个怪物似乎还是悠然自得,闲庭信步,不管不问,自顾爬行向前,管他爬多慢,总归还在动。不时还停两停,挺起巨炮响两响,发泄完毕,喷起黑烟再上路。
不知不觉,两部门捷列夫一左一右,已然逼近到74团2营战壕前不到五百公尺,跟随的步兵早被炸得没了影,两翼的里吉斯基小战车和装甲汽车也给2营阵地周围布置的两连12门长身管3反战车炮、2门营属37狙击步兵炮、2门配发下来的团属75野战步兵炮以及步兵手中的三式碳化钨穿甲子弹一通好打,干得七零八落,冒烟的冒烟,起火的起火,跟着又给配发下74团的两连75野、1连105榴痛洗一遍,更是零件四飞,轮子乱滚,车内人肉大烧烤,车外贱卖土夹肉,真个是人间地狱九重九,惨不忍睹毛子哭。
眼看那两座钢铁堡垒已经照准2营的战壕乱枪乱炮扫射起来,林郁青急命接通74团团部电话。
“马团长,请你务必集中全部压制炮火,专打2营前面那两部大战车。”
“姓林的——你到底在搞什么?重炮打了这么久还没够上——不是说75野跟105榴没用嘛?”
“回头再跟您谢罪啦,来不及了,请马上下令吧!”
林郁青摁断电话,又拨通2营营部的电话,请2营集中所有炮火射击当面的门捷列夫战车。
2营营长虽然也满口抱怨,不过还是答应试一试,林郁青赶紧又拨通重炮营,继续实时校
再不行,就只能用特种烟雾弹了……林郁青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又凑到了炮队镜前。
马团长跟汪营长果然照他说的做了,几十门大小火炮打得那两头怪物身边烟尘滚滚、身上火星四溅——很快,左边一部看来是被打懵了,胡乱转起弯来,这边抓住时机猛打一通,终于打断了这家伙的履带,一大坨铁疙瘩动弹不得,紧跟着就给重炮打出了烟,冒出了火。
右边那部见势不秒,就要倒车回撤,林郁青哪能放过嘴边的鸭子,更拼了十二分的心来观测校射,只见那一波波弹幕长了眼睛般地紧追过去,只追了两三百公尺,便将那怪物打瘫在地,再补几波,炸瘪了顶上的机枪塔,削断了前边的长炮管,车体缝隙间浓烟滚滚而出,想必该是没了活人。
林郁青直到这时才长吁一口气——好险,总算守住了!
桌子那头另一部电话铃铃急响,林郁青跟重炮营那边道了谢,转过去接起,一听,是许师长。
“林营长,干得好啊,马团长都跟我说了,我的重炮没给你白用哪。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才刚刚开始,刚接到空中侦察报告,敌人又有一长列车队进了多隆多面的林子里,大大小小的战车数也数不清,你自个掂量掂量,不行我就跟严参谋长求救了。”
林郁青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好家伙,什么叫做“数也数不清”?照刚才那个样子,要是一次来一打的门捷列夫,神仙也救不了啊!
“报告里有没有提到,那个门捷列夫——就是那种造的像超大号火车车皮的重战车?”
“这个倒没有,我可以让他们再去复查复查,反正——你好自为之了。”
林郁青抹着冷汗挂了电话,耳边又响起了新一轮俄军炮弹的炽密爆炸声……
//com//阿列伊斯克,环城防线北段,第15步兵师59团1营2连阵地。
俄军的弹幕一层层向阵地后方移动,列兵张辛雨从战壕里探出半个头,前方渐渐淡散的烟尘中,隐约传来情绪狂热的“乌拉”声。
“又来了,前面都冲了五次了,毛子可真是疯了。”
近旁比他年轻了一辈的二等兵张鱼抹着脸上的黑尘嘟嚷道。
张辛雨嗤了一声,俯身捧起一束手榴弹,在战壕壁顶上整齐地一字排开,一一拧下后盖。
“管他怎么疯,前五次我们都守住了,这一次,也没理由会输。”
“说得好。”
战壕一侧传来连长的赞许声。
连长文德嗣上尉高大壮实,脸上晒得黝黑,是亚俄战争的老兵,嗓门特大,训起话来仿佛一具调到了最高音量的电喇叭。
张辛雨跟张鱼赶忙起身敬礼。
文连长走近张辛雨,上下打量打量:“怎么样,这两天都习惯了吧。”
张辛雨挺直腰杆,耸肩仰头,机械式地应道:“报告长官,习惯。”
文连长点一下头,指着不远处一挺没了人的轻机枪:“老汉阳的机枪,会用不?”
“在军校的时候摸过,很久没使了。”
“归你了,你边上那个就做副手吧。”
张辛雨再一挺胸:“是——
张鱼却不满地别过脸去,小声嘀咕道:“怎么是二等兵做列兵的副手……”
文连长耳尖,听得清楚,怒哼一声,往他脑袋上楸了一把:“个小家伙,毛子兵都杀到眼皮底下了,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机灵点。别让人家削了天灵盖。”
连长说完就拍着袖子照看别处去了,张辛雨听得前面烟雾中“乌拉”声越逼越近,赶忙接了那挺木肩托上还染着血渍的机枪,又招呼张鱼过来给空弹鼓压弹。
亚俄战争时就已经编列入役的汉阳九九式轻机枪,配有50发金属弹鼓。其可靠耐用已由实战证明,缺点是重量偏大,携行不便,在少数精锐部队中已经被配用20发弹匣和100发弹链箱的金陵十年式轻机枪取代——显然第15步兵师尚不在此列。
张辛雨屏息静气,集中精神在战壕前随风回旋飘飞地烟云中搜索辨别着,耳边开始不时响起子弹的嗖嗖声,步枪射击的闪光若隐若现——终于,那些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在两三百公尺距离上冲出烟带,清晰地展现在严阵以待的2连官兵枪口前。
“打!”
文连长一声令下。左右枪声响成一片,张辛雨也凭着多年前地记忆,左手压住肩托。肩部稍稍用力把两脚架压紧,右手小指到中指勾住握把,找准了当面敌军最密集处,闭了左眼,右眼聚了光顺着准星照门透过去,调好呼吸,待着时机到了,右手食指一扣。猝地打个三五发的短点射,再睁眼判断效果:效果不好,没射住。还不能分心,瞅准机会再射;效果够了,射倒压制住了,就可以另找目标了。
张辛雨左手边,是他们1排班班长亲领的一个4人战斗小组。一色上了刺刀的九七步枪。正一个劲地拉栓、瞄准、射击,连射完5发之后便从腰间的牛皮子弹盒里掏出一个夹满七点九二毫米尖头步机子弹的桥夹。把桥夹搁在敞开的弹仓口上,对准了位置,左手撑着桥夹,右手大拇指自上而下用力一按,5发子弹一口气进了弹仓,枪栓一拉,继续射击——这正是之前的战斗中张辛雨一直在重复的动作。
张辛雨右手边,隔着十几名步枪手,一挺外形厚实的九六式水冷重机枪正哒哒哒地急速喷吐火舌,凭着250发地帆布弹带和结实的三脚架,这种大家伙可以稳当地打出华丽的十数发甚至数十发地长点射,一扫一大片,对排成整齐横队挺胸突进的敌人可以造成最致命的打击。步兵连没有重机枪的编制,通常是由营机炮连配属下来,这挺九六式也不例外,营机炮连总共只有4挺重机枪,今天2连就分到了3挺,张辛雨知道,这意味着2连阵地将成为敌人的重点进攻区域。
身后,排属的十一式50毫米掷弹筒和连属的一式60毫米迫击炮正接连发出铁罐爆米花般的闷响,在远至烟雾深处,近至五六十公尺地距离上,五零小榴弹与六零小炮弹的爆光烟团此起彼伏,不时还夹杂着一两组从后方更远处射来的七五野炮甚至一零五榴炮地大炮弹。
俄军的散兵线被这些冰雹般砸下的爆弹炸得七零八落,加上暴雨般席卷而来的步机子弹不断撂倒队中的官兵,一个,两个,一片,两片……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大股俄军三下两下被磨光了锐气,士兵们三三两两,或蹲下身子一手端枪一手撑地一点点挪进,或干脆趴下来单手提枪匍匐前进,有地半跪下来胡乱射击,有的躲到土坡后水坑里扎着不动,只见气急败坏地军官握着军刀手枪在弹雨中往来穿梭,左推一下,右踢一脚,却总归无济于事,被对面炽烈火力吓住的俄兵没几个人敢挺胸向前,而没了速度的冲锋,也就马上变成了高地上华军的单方面猎杀。
张辛雨看得心喜,也杀得痛快,不知不觉就打光了三个弹鼓,忽地前边壕壁上一阵嗖嗖嗖急响,一簇簇半人高的尘柱腾地飞起一大片,张辛雨虽然条件反射地低了头,却还是吃了一嘴的尘泥,害的他一阵狠咳。
旁边张鱼慌了神,凑过来乱摸一通:“老张?老张?你——你没事吧?”
张辛雨一巴掌拍开他:“摸,摸,摸你个头!子弹呢?”
张鱼松口气,回身捧起刚压好的实弹鼓:“在这……你真的没事?”
张辛雨眼一横,一时间回复了他旅长的气势:“扯淡,这架势,就能逼死老子?老子亚俄的时候见多了!倒是你小子,悠着点啊,毛子把重机枪搬前面来了,都是带铁轮防盾的新家伙,不好打啊——记住啦,别老探头探脑的,脑袋放低点啊!”
//com//张辛雨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呼啸声瞬时逼近,慌忙揽住张鱼扑倒在地。
张辛雨只觉这一阵炮打得又准又狠,几声密促狂暴的巨响之后,耳朵里又辣又痛,竟什么也听不到了,五脏六腑也仿佛裂开了一般,想呕又呕不出来,只得捂住肚子在壕底乱滚。
黑灰色的泥土漫天飞落,呛得张辛雨几乎窒息,衣服上很快积了厚厚一层泥尘,怎么掸也不干净,谁知这裹着草块、土疙瘩的土雨越落越快,没多久壕底就加高了半米,人也趴不住了,只好坐起来,泥土还一个劲地落,直到下半身都埋进土中……
泥土的暴雨总算停下了,大地也不再颤抖,张辛雨大叫了几声,还是什么都听不到,他急了,攀住身边张鱼的肩膀猛摇了几下,转过来一张沾满黑泥、目光呆滞的面孔。
张辛雨拍拍他的脸,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张鱼却毫无反应,看起来已经被轰傻了。
努力冷静下来的张辛雨撑住壕壁,吃力地从土中抽出下半身,半蹲着左顾右盼,想找个能帮助自己的人。
左边,班长的4人战斗小组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巨大弹坑,右边,2排的那十几个步枪手一半没了影,几个蹲趴在沟底不动,身上头上血流如注,还有几个精神病人般地乱爬乱滚,张手仰头吼叫着什么,张辛雨却一个字也听不到。
配到2排阵地的那挺九六式水冷重机枪可怜兮兮地歪倒在战壕前,被打破的套桶向外渗着水,却没有一个人去照管。
张辛雨捂着耳朵揉了好一阵,终于若有若无地听辨出了一些声音,炮声,枪声,“乌拉”声……
完了!阵地被炸垮了!毛子上来了!
不能坐以待毙!
张辛雨赶紧从土中挖出那挺汉阳九九轻机枪,用衣袖胡乱蹭了蹭,起身架到了壕沿上。张眼一看,乖乖,满眼都是人、人、人!
两三百公尺距离上。已经没时间仔细瞄准了,照着人最密的地方扫了几梭子,咔啷一声,空仓挂机,没弹了!
“张鱼!子弹!子弹!”
张辛雨扯起嗓子吼了好几回,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低头一看,张鱼正捧着一截不知道从哪飞来的人肘子发呆,张辛雨想也没想。回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来得够劲道,立马见效,张鱼浑身一颤,目光中顿时有了生气,一看手中的人肘子。惊得哇哇大叫,一下子扔了出去。
张辛雨没时间跟他废话,卸下个空弹鼓就扔了过去,先操起手旁已经拧开了盖的手榴弹,照着冲近到四五十公尺距离上的成排俄国兵猛砸一通,一口气扔出去十多枚手榴弹,炸得对方鬼哭狼嚎,一时停了脚步。或蹲或伏,胡乱朝这边打起枪来。
“子弹!”
还是没反应。
手榴弹没了,毛子兵又往前进了,情急之下。张辛雨捡起脚边张鱼的那杆九七步枪连打五发,估摸着打倒了领头的两三个,再叫“子弹”,依然没反应,对方射来地子弹在他耳边嗖嗖而过。在壕沿上扑出一簇簇黑尘。
“你他妈……”
张辛雨低头就要开骂。却不见了张鱼的踪影,左右一望。操蛋!那小子居然自己往2排阵地上那挺被打翻的重机枪摸过去了!
还是没怎么多想,张辛雨抓起步枪就追了过去,途中踢起来两个被炸懵地小兵,“开枪!想活下来就开枪!”
拽起活人,跨过残肢,沿路看见手榴弹就捡了扔,随手扔了十几枚,也就追到了张鱼。
两人只对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也顾不得身旁嗖嗖飞过的子弹,一下扶起那挺还在淌水的重机枪,架好,麻利地进入各自的战位——依然是张辛雨操枪,张鱼送弹。
“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子弹在密集的横队中扫过,成片成片地打倒那些平端步枪踏步前进的俄国军人,他们是勇敢的,子弹是无情的,鲜血飞溅,前仆后继,然而,光靠一挺机枪,显然已经无法阻挡这一地段上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后边连属地六零炮和掷弹筒都没了声,更后边的的大炮还在开火,落弹却是稀稀拉拉,估计都给刚才那阵重炮轰击给砸得够呛,这样下去——没救了?
几轮长点射过去,长长的帆布弹带见了尾,重机枪套筒内的残水也被滚烫地枪管烧成了蒸汽,白乎乎的蒸汽从弹孔里弥散出来,一时遮住了视线,张辛雨急了,脱下衣服扇开蒸汽,几个毛子兵却已经冲到了眼皮底下!
“拼了!”
电光火石间,张辛雨抽手摸过靠在壕壁上的步枪,沾满泥土的刺刀不再雪亮,只顺着一条有力的直线,扑哧一下扎进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大胡子俄国兵胸前。
殷红的鲜血顺着刺刀旁的血槽喷涌而出,张辛雨跟着往前一踢,手一抽,见红地刺刀出了肉,顺势旋回转身,反过来一枪托,正正砸中第二名年轻俄兵的脑门,这力道足的,直把对方脑门正中砸出一个大血坑,两个大蓝眼珠差点就暴到眼眶外面——
还没来得及回手端平枪,第三个俄国兵的刺刀已经擦着张辛雨脸皮划了过去,刺痛——火辣辣地痛,张辛雨血气一涌,怒火冲天地叫了声“杀”,左手向前抓紧对方的枪口,右手送枪,扎得是又猛又准,那长锐尖利的刺刀一口气穿透了对方的喉咙,红涔涔的刀尖径直钻出到脑后!
第四个是谁?
一个不算高大,却着实精壮地身影一晃而过,挺着刺刀直取比他长出整整一个头地俄国大兵。
除了张鱼,还能是谁?
张辛雨笑了,完全进入炮灰角色的他已经视死如归,当下闷喝一声,挺枪跨步,冲到张鱼身边,并肩搏战。三两下便戳倒了那名最是高大地俄兵。
不到一分钟便解决了四人,可前面却还是整片一望无际的人海!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够本了……
突然,已经冲到眼前地俄军士兵惊恐地停住了脚步。他们射击、祈祷、再射击,却还是被炽密的弹雨割麦般地扫倒——终于,恐惧战胜了勇气,并涟漪般地在整条战线上扩散开来,刚才还挺胸踏步,迎着子弹无畏冲锋的战士们,现在却纷纷转身,不顾军官地驱赶,不顾督战队的咒骂、鞭挞和当场枪决。疯狂地奔逃开来……
张辛雨和张鱼没有追赶,他们识相地跳回战壕里,同时也看清了让那些疯狂的俄国兵一触而溃的东西——战车。
好几部“策电”重战车轰隆隆地喷着黑烟,碾过大大小小的弹坑,爬到了2连阵地后面。一字排开,停住,转动起硕大的柱形炮塔,粗短的七五战车炮不时吐火绽烟,炮塔和车体上的两挺机枪则交替射出一道道醒亮的弹痕,紧紧追射着溃逃中地敌军。
2连得救了?
“万岁!”
“战车兵万岁!”
寥寥十数名2连残兵的欢呼声夹杂在噪杂剧烈的枪炮声中,若有若无,甚至连欢呼者本身。也大多听不清自己嘴里在叫什么……
阿列伊斯克渐渐弥散开的烟尘之上,第3战斗机联队209中队中队长杨志勇上尉率领本中队6机开始了下午的轮班巡逻。
7月3日塞米巴拉金斯克上空地激战中,杨志勇一举击落3架敌机,总战绩上升到4架。为他赢来了一枚一等忠勇勋章,接下来的战斗中,他所在的209中队开足马力出勤,损失不断,原中队长也在一次事故坠机中身亡。上级遂指命杨志勇接任中队长。并晋升他为上尉——这还是两天前的事情。
连日激战,中队可用的飞机和飞行员越来越少。虽屡经补充,往往也只能保持编制一半的兵力,开战时跟杨志勇一并征战南北的同队老战友也都死的死,伤地伤,调的调,此时只剩下他的僚机飞行员安景世中尉一人——7月3日的战斗中,正是安景世斜刺里杀出来,出其不意打掉了那架把杨志勇座机戳满了洞洞地敌机,救了他一命。
今天,安景世却不在杨志勇的僚机位置,跟着杨志勇的是一条从未有过战绩的菜鸟,安景世则带领另一只菜鸟飞在他左后位置,再过去是从北方军第一航空集团紧急借调过来的林瑛中尉,带着第三只菜鸟。
7月3日那次战斗之后,不知怎么地,杨志勇手气一直不好,乱空中冲来杀去,打掉地子弹不少,却总共只打下来落单的战斗机和侦察机各一架,总算让自己成了二航集地第一位“王牌”,收了一枚四等白虎勋章,倒是安景世一发不可收拾,连着击落3架敌机,拿到了一等忠勇勋章,随即又晋了中尉。
至于那位一航集调来的林瑛中尉,杨志勇怎么看也不顺眼,这家伙一派纨绔子弟作风,吃穿特别讲究,非高级洋酒不喝,非精美西餐不食,围巾一定要真丝的,皮靴夹克上容不得一丁灰尘,动辄哼几句洋歌,秀几嗓子京腔,更有甚者,一到基地就疯狗般地到处找女人,大言不惭地叫嚣“每击落一架敌机我都要换一个女人”,简直不知廉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却是一航集第一位“王牌”,在4月19日北方战区斯柳江卡上空的第一场大规模空战中,他所在的第1战斗机联队第中队一举击落前来挑战的14架俄机,从此牢牢掌控了贝加尔湖南部广大空域的制空权,而林瑛在这次战斗中一人就包揽了5架敌机,比中队长墨涵上尉还多两架。
在之后的战斗中,林瑛又先后击落3架敌机,总战绩达到8架,比杨志勇早两个月拿到四等白虎。
然而,也许正是因为他那狂傲放肆的性格,虽然战功赫赫,却不招上级待见,更因为被指控强奸当地少女,曾受到军事法庭传讯,虽然按他自己的说法,“只是谈情说爱而已,双方都是自愿的”,最后终归没被定罪,不过还是受到了内部警告处分。
现在杨志勇可没功夫关心这些,起飞前他就隐隐预感到,今天,绝不会是轻松的一天……
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抽出一片染了墨的玻璃片,举到头顶往太阳方位望去,果然,一队敌机背对着太阳正猛扑下来!
“死毛子,有长进了嘛,玩阴的啦——”
杨志勇嘴里嘀咕着,左手远远伸出座舱外,打出“上方”、“迎战”的手势。
六架“云电”相继开足马力,仰起机头迎了上去,其中却是原本位置最靠后林瑛冲在了最前头。
“这疯子,就知道出风头!”
骂归骂,林瑛是肯定听不见的,敌机射来的曳光弹已经在左右划出道道光痕,杨志勇迅速找准目标,稳住机头,打开机枪保险,右手拇指轻搭在操纵杆顶端的射击按钮上……
//com//8月2日下午,阿列伊斯克以南地域,两股装甲洪流正从南北两面相对滚进,同时切割俄军的包围圈。
来自南面的那一股,正是陆凯平上将的第二装甲集团军主力部队,辖四个装甲旅(装15、18、19、20旅),两个骑兵旅(骑5、9旅)和两个步兵师(步8、9师),总兵力八万五千人,配备战车约四百部,分为三路:左路以装15旅为基干,配属骑5旅的一个营,步兵第8师的一个团;左路以装20旅为基干,配属骑9旅的一个营,步兵第9师的一个团又一个营;中路以装18、1旅为基干,配属骑8旅主力和步兵第9师主力。另以骑5旅主力和步兵第9师主力为预备队。
来自北面的那一股,为林易上校的转进支队,基本兵力来自二装集前进部队,包括两个装甲旅(装13、16旅,各缺一个战车营)和两个骑兵旅(骑8、15旅),总兵力近万人,配备战车约一百部。支队以装13旅为前锋,两骑兵旅在中,装16旅殿后,迎着陆凯平部的中路,呈纵队直进。
为堵截阿列伊斯克守军退路,同时阻拦鲁布佐夫斯克方向华军的增援,俄军在阿列伊斯克南面共部署有五个步兵师和两个骑兵师,总兵力十二万五千人,配三百七十门火炮,组成南部围城集团,以21军军长罗维索斯中将为总指挥。该集团又分为两部分:原隶属54集团军的25军第31、50两个步兵师,配属第10骑兵师,作为内线部队,专责围困阿城守军;21军的第36、42师,以及从54集军调来的西伯利亚第11师,配属第9骑兵师,作为外线部队,专责阻击鲁城方面援军。内线部队负责的战线全长约十公里。纵深一点五到两公里,外线部队负责的战线全长约十五公里,纵深两到三公里。
鉴于南部围城集团所处位置的重要性,深悉华军装甲部队威力的勃鲁西洛夫将手头全部25个反坦克炮连中地15个(共六十门炮)交给了罗维索斯。并要求罗维索斯动员所部积极修筑各种反坦克工事,现地备办各种反坦克器材——包括集束手榴弹,绑在木棍上的长柄炸药包,以及几种配方各异、绰号“勃鲁西洛夫鸡尾酒”的手掷燃烧瓶。
由于时间仓促,到8月2日,南部围城集团内外两线部队面对两个方向紧急挖掘了总共十二公里符合要求的反坦克壕沟(宽六到七公尺。深二点五到三公尺),在部分地段,以铁路枕木构筑地鹿砦替代壕沟。即便如此,战线上仍存在一些未修筑任何反坦克工事的缺口,罗维索斯便将反坦克炮集中部署于这些缺口两侧,又在缺口中埋设了线发地雷。在此前一天发给勃鲁西洛夫的报告中,罗维索斯声称“……反坦克工事的布置接近完美,足以击溃敌装甲部队最有力的突击”。
然而,战斗并未如罗维索斯想象的那般进行。突然袭来地华军装甲部队并没有刻意绕过反坦克壕沟,钻进看似能够顺利通行实则暗设埋伏的缺口地域,而是一边用炮火压制俄军步兵,一边派出战车底盘改装的装甲架桥车,冒着炮火枪弹在壕沟上架设机械化预制桥。
全钢制成的一体成形预制桥只需两三分钟就能完成架设,可供各兵种的各式车辆通行,若部队发现桥头两端的土质过于松软,影响通行质量时,还可加派装甲铺路车,将打有透水孔洞的铰接钢板铺在桥头两端。这样一来,就算是步兵部队那些粗笨的辎重马车也可以顺利通行了。
每个装甲旅的机动工兵连都编制有一个装甲架桥排和一个装甲铺路排,每排配专用车三部,装甲军和装甲集团军配属地独立工兵营中也各配有一个装甲路桥连,编有装甲架桥排和铺路排各两个,在当天的进攻中,从南面进攻俄军外层防线的陆凯平部共动用了装甲架桥车和铺路车各2部,短短几分钟里。在不到5公里的狭窄进攻正面上成功开辟出19条穿越反坦克壕沟线的通道。下午2时许,二装集主力部队的四百余部战车卷挟着漫天烟尘,轰隆震响着从通道中鱼贯涌出,后面紧紧跟随有整连整连呈散兵线展开的步兵,再往后。机动炮兵部队时而在前方炮兵指挥车的无线电指令下打出一波波精准的弹幕。时而搭上卡车或半履带车迅速变换阵地——躲开敌炮反击的同时,又及时抢占了有利阵位。
四个旅属机动炮兵营。两个军属机动炮兵营,一个集团军属机动重炮营,两个重步兵师属炮兵团,两个骑兵师属骑炮营——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不足五公里地进攻正面上,陆凯平一口气展开了15个炮兵营,总共270门大炮(54门为重炮),平均每公里54门!这还不包括团营连步兵单位编制的大大小小的步兵炮、狙击炮和迫击炮。
炮兵部队之后,是搭乘卡车的机动步兵和下马待命的骑兵部队,前者随时准备乘车疾进,为战车部队补充随扈的步兵,后者则随时准备跃马扬刀,追杀溃散的敌军。
陆凯平将进攻正面选在了俄军防线的左翼,第42师和西伯利亚第11师地结合部,这一布置恰在俄军命门——之前亲身领教过华军装甲部队威力的西伯利亚第11师所部一触即溃,官兵纷纷弃壕逃命,导致友邻第42师侧翼暴露。华军一部趁机绕过第42师侧翼,从背后突袭俄军阵地,新近从欧洲调来的的第42师虽然战斗意志旺盛,但在平均每公里正面多达80部的密集战车群冲击下,仅过了一小时,据守一线地两个步兵团即伤亡殆尽,至下午4时许,第42师地三处炮兵阵地均被摧毁,转移中的师部遭到华军骑兵追截,师长苏萨宁少将被俘。
二装集主力部队达成突破之后,即以左右两路军卡住突破口两侧,陆凯平亲率中路军从背后攻击敌内线部队,约两百部战车构成地钢铁锲子接连横扫敌辎重中心、炮兵阵地,一路追攻至敌31师前沿阵地,日落前完成了与林易支队的汇合。
就这样,沙俄聚集三十万大军的阿列伊斯克包围圈,被中华帝国的铁甲钢骑硬是戳出了个一透到底的洞。
入夜,新西伯利亚,勃鲁西洛夫与参谋长纳卡西泽相对而坐,谁也不想先开口。
四十五万大军,两条战线,连续八天的进攻,本以为大势已定,肉已下锅,此时看来,却宛如强弩之末,颓势立显。
阿列伊斯克的五六万华军,不但顶住了俄军三十万重兵的围攻,还引来了鲁布佐夫斯克的主力装甲兵团,硬是把罗维索斯中将号称“接近完美”的反坦克阵地戳奶酪般地戳穿了。
反坦克壕沟的作用被敌人的履带架桥车抵消了,这是之前没有想到的情况,勃鲁西洛夫只能大骂自己的参谋们不够认真。
由海军速射炮改装的反坦克炮没起作用,由于缺乏专门的观瞄装置,炮手只能通过炮膛直瞄,有效射程只有两三百公尺,很容易被对方战车和步兵火力压制,且火炮由骡马牵引,机动性差,很难穿越敌方的压制炮火抵达需要的地段。这个问题纳卡西泽曾提到过,但这是勃鲁西洛夫无法解决的问题——兵工部门表示要花至少一年时间才能为这种火炮研制出一种全新的反坦克用观瞄装置。
此外,在对方步兵与坦克之间的默契配合下,使用“勃鲁西洛夫鸡尾酒”的战士大多在投弹前先变成了人肉烧烤,集束手榴弹和长柄炸药包也同样没能发挥预想的效果。
前线发来的绝望电报,胡乱堆叠在桌上,勃鲁西洛夫不想再看第二遍。
之前被勃鲁西洛夫寄予厚望的潘廖采夫,今天也发来了可怜兮兮的求援电,报告其53集团军配属的第1坦克旅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坦克,而第11装甲旅的装甲汽车“防护太过薄弱,完全不适合用于正面进攻”。
“仅有的4部门捷列夫超级坦克全部被打坏,无法回收,里吉斯基和雷诺坦克连也被彻底摧毁,军官们对剩下的英国坦克缺乏信心……”
“士兵们希望有更多的门捷列夫支援作战,我个人认为,如果能一次投入一个连的门捷列夫,一天内就能铲除当前给我们造成极大麻烦的障碍……”
可怜的潘廖采夫,没有人告诉过他,成本高昂、维护困难又经常给道路造成可怕破坏的门捷列夫超重型坦克,已经在一个月前被大本营勒令停产了,再也没有门捷列夫,也再也没有国产坦克,大本营决定停止生产不实用又不可靠的各种“畸形”坦克,转而完全依赖进口坦克。
勃鲁西洛夫深低着头,无意识地搓着手,他在思考,他在抉择。
到此为止了吗?
所谓俄国的救星,也不过如此……
太强……对手太强了,这不仅仅是兵力和兵器的问题,而是整体作战思想的差距,他们对战争的认识远远超越了同时代各国!
可是,你能公开认输吗?
你要怎么跟沙皇陛下交代,要如何跟自己的良心交代?
况且,你个人的认输,又有什么意义呢?
//com//夜,贝加尔斯克,华军北方方面军前方司令部。
铺满半面墙的战区地图上,一个醒目的红圈,两条尖锐的红箭头,就是当前方面军司令长官王直元帅理应关心的全部。
红圈对应的是伊尔库茨克要塞,包围要塞的第一集团军从昨天开始发动总攻,36个小时过去了,总攻发起前临时接替肖烈日大将指挥攻城作战的赵飞雪上将只打来了三通电话,每次都只报告“作战正按计划进行”。
王直没打算催促赵飞雪,虽然他知道,赵飞雪是以作战谨慎和重视官兵生命而闻名的。
至于那两条红箭头,全都指向屏护西西伯利亚的叶尼塞河畔要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一条由南向北,由蒙古乘马步兵和骑兵部队组成的18集团军还在沿叶尼塞河顺流而下,但这个仅编制4个轻步兵师和两个骑兵旅的轻装化集团军缺少重炮和弹药,在攻克了设防严密的阿巴坎后,受阻于克城以南180公里外的阿纳什地域,无力单独北进。
一条由东向西,主要从第一装甲集团军抽调作战单位临时编组成的“克武集团”,昨晚刚刚从西伯利亚大铁路上的重镇泰舍特出发,24小时内连续突进160公里,进逼至距离克城不到180公里的门户要地——坎斯克。“克武集团必须尽快与18集团军会师。”
参谋长向蓝提醒王直。
“我知道。”
王直敷衍应道,心思显然还在别处游移。
“还在想京城的事?”
敏感的向蓝一语中的。
王直哼哼一笑,不置可否,他的心情,又岂是向蓝这样的“外人”所能体会的。
刘百良一党栽了,说实话,王直一开始还是有些兔死狐悲地。
不过……归根结底也还是咎由自取啊。早先还在京城的时候,眼见耳闻。也早就感觉到。这帮人,太嚣张了。
先帝早有遗托,军部地接班人是杨正金,文官地接班人是张志高,你刘百良要老老实实跟着两位大佬的意思走,怎会如此轻松就给办了呢?
拉帮结派,搞独立王国,迟早得出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话说回来。这一次,那位一向低调的女皇陛下未免干得太漂亮了,不得不令人怀疑,这背后还隐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
王直不愿徒费精神深究下去,他只确认一点,自己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没什么好担心的。标记1
“给许魂发电。”
王直起身走近地图,大概是嫌电灯光不够亮,手上还端了一盏煤油灯。“第一。克武集团须发扬连续作战精神,限8月4日晚8点前攻抵克城外围。”
“第二,克武集团应以小股侦察支队向阿纳什方面搜索前进,寻求与18集团军会师。”
“第三,不惜集中集团军全部可用的机动车辆,以维持克武集团之供给。”
回头看了一眼正伏在桌上悉悉索索记录着的向蓝,王直放下煤油灯,背起手。接下来的命令如说书般一气呵成:
“给海啸天发电,18集团军应以有力一部向坎斯克方面搜索前进,寻求与一装集会师。”
“给赵飞雪发电,明天下午3点前,本司令长官将亲赴伊城前线观战。”
向蓝一边记录一边坏笑:“不愧是司令长官。打人不打脸啊。”
王直苦笑摇头:“冤枉啊。我可是公认的老好人,不打不骂。不知道惯坏了多少牛犊子。我就是在这里闷得慌,想去前边看看风景,至于他赵司令官怎么想,我管不着,管不着。”
伊尔库茨克。
要塞司令部地下室。
昏暗的灯光一闪一灭,司令官巴列耶夫将军地苍白面孔宛如鬼魅。
36小时的连续炮击后,地板、桌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水泥灰渣,躲藏在这钢筋水泥掩蔽所中的一干司令部人员,也已36小时不能成眠,个个灰头土脸,憔悴不堪。
半小时前,震撼心肺的炮声戛然而止,巴列耶夫开始陆续收到前线的报告——他已经连续2小时失去与前线作战单位的联系了。
从这间地下室直联15个作战单位的电话线在铺天盖地的炮击开始后6小时内便全部失去了作用,接下来的6小时里,巴列耶夫派出了司令部全部的电话兵和传令兵,既没能修复电话,也没能带回哪怕一个口信——事实上,至今未有一人返回。
刚刚过去地半小时里,陆续接到的报告只能令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在黑暗无底的绝望之海中越沉越深。
三面环水的要塞,只有城北方面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为要塞防御重点所在,原本就筑有多座钢筋水泥结构的永固堡垒,又可得到城内高地炮台上十数装甲旋转炮塔的支援。乌兰乌德失守后,巴列耶夫下令全力加强要塞防御,在原有的堡垒线前布设铁丝网、鹿砦和地雷阵,在堡垒周围挖掘步兵战壕、交通壕和反坦克壕沟,紧急构筑土木结构地火炮和机枪掩体,甚至将堡垒线以外3公里范围内的树木砍烧干净,以清出射界。
阿尔库特防线被突破,东西伯利亚方面军主力大部就歼后,巴列耶夫更是前方百计动员起未及撤退的市民,在堡垒线后的市街中大兴土木,企图令每一幢房屋都变成一座小堡垒,街道变成四通八达的交通壕……
由于华军占有绝对制空权,巴列耶夫还命令对重要工事实施防空伪装,比如在目标上方搭起碎布和渔网缝缀成地防空幕,或干脆在工事外表涂刷迷彩油漆。
退入要塞地两万多残兵。巴列耶夫也做了重新编组,整理为一百五十多个连级单位。分为五个守备区队和要塞炮兵总队。另外又就地征召了三十个连约五千人的义勇军作为辅助。
根据7月初地统计,要塞地粮食可维持九个月,弹药方面,平均每支步枪可分配600发子弹,每挺机枪可分配6000发子弹,每门火炮可分配约500发炮弹,储备水平远低于被围前的乌兰乌德要塞,这主要是由于战役开始前军需部门优先供给前线地野战部队,而退入要塞地部队又丢弃了所有辎重。
即便如此,凭借设计优良、构造坚固的要塞工事。巴列耶夫虽然忐忑不安,却总还存有一丝幻想:就算遭到猛攻,只要能在开头几天给对方造成巨大伤亡,也许就可以令对方知难而退,调整部署需要花费时间,等到下一次总攻的时候,勃鲁西洛夫的援军应该快到了……
然而,仅仅是开头36小时,巴列耶夫就已经看清了结局。
最坚固的要塞,与最强大的攻城炮之间。显然已经分出了胜负。
要塞炮兵总队司令部报告:城中高地炮台十六座装甲旋转炮塔中已有十一座失去作用,由于提弹井被震坏,只能以人力向剩下的五座炮塔传送炮弹。此外,四处重型臼炮阵地中的三处、六处重野炮阵地中的四处被彻底摧毁,余下的阵地也无法正常发挥作用。炮兵总队司令部与各直属单位地电话联系大多中断,由于对方大量施放毒气,修复工作进展缓慢,无专用防毒掩体的野炮单位兵员损失极大。半数炮兵连已无人可执勤。
城北守备区队司令部报告:“守备区内六座永久堡垒中的四座、十五座永久掩体中的九座已连续12小时断绝联系,其中大部分工事目视推测已被敌炮摧毁……敌人射来的毒气炮弹引发了致命的恐慌,据守战壕的步兵整连整连地溃退,派去增援前线的预备队也中途掉头,甚至……由高级军官带领的督战队也可耻地放弃了职责。丢下机枪四处狂奔……”
城西守备区队司令部报告:“……士气极度低落。部分连队处于歇斯底里的暴乱边缘……士兵反抗甚至杀害军官,比起敌人来。他们更憎恨我们……”
城南守备区队司令部报告:“……司令官于昨日下午5时后失踪,有人报告说他在前往V堡垒视察时突然爬出掩体,不顾卫兵地阻拦奔向雷场……司令部同僚一致驳斥了这种说法,现区队指挥权由参谋长德米特涅夫中校代理。”
城东守备区队……中央守备区队……
巴列耶夫通过这些口头或书面的报告,努力在脑海中勾勒出地面上的惨状:被砸瘪冒烟、甚至掀飞起来的装甲炮塔,粉碎为零件状态的钢铁大炮,被毒气熏得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的士兵,穿透崩塌的水泥工事,溃散的连队,陷入狂乱中地士兵甚至高级军官……
无论如何,巴列耶夫是绝不肯自己爬过连接掩体与地面出口的那一小段楼梯,亲眼去看一看的。
做出最高决断的司令官,怎么可以轻易冒险?
“托卡列夫。”
他呼唤身旁的参谋长。
“你还记得那封信吗?米赫留尔写来地。”
托卡列夫地厚眼镜随着灯光一闪一闪。
“记得,那是封劝降信。”
巴列耶夫吃力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当时我把它撕了?”
“您当时喝醉了,说要用来擦屁股,当然,后来我趁您不注意,替您收起来了。”
巴列耶夫眼一亮:“在
“恕我直言,您考虑好了吗?”
沉默了好一阵,巴列耶夫猛一个耳光抽向自己。
响亮,干脆。
“该死!为什么做决定地是我!”
//com//北京,新华宫。
“叛党已全部就擒,该如何处置,请皇上定夺。”
慵懒侧伏于柔软卧榻的女皇陛下面前,隔着一张堆满水果、零食、饮料的矮茶几,宪兵司令章渝正低头禀报。
“找个地方,先教育三个月,不准体罚羞辱。”
章渝淫荡的肥脸上挤出异样的微笑:“这……教育的内容是?”
“你是宪兵司令,这种事情还要朕教你吗?”
“是……臣糊涂了。”章渝嘴里认罪,目光却偷偷在千桦那双裸露于薄纱睡裙外、细白如玉的肩臂上徘徊。
感受到那股贪婪炽辣视线的千桦吃吃一笑,朝茶几上努努嘴:“渴了吧?喝点什么?自己动手,朕累了。”
章渝吃力地吞了口唾沫,不顾一切地伸出准备已久的魔爪……
“哎呀,不愧是皇上亲手调制的鸡尾酒,其色鲜丽诱人,其香淡雅清怡,其味层叠多变,极品,极品啊!还有这腌柠檬,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不烂不生,恰到好处……”
章渝捧着高脚杯赞不绝口,却引得千桦身后的女官长叶镜莹偷笑不已。
千桦回头瞪了眼叶镜莹,也托起一支高脚杯,浅啜一口,却马上皱起了眉头。
“老章啊,这回的事情你办得干净利落,朕非常满意。这些天你都辛苦了,回去听赏吧。”
打发走章渝。千桦起身就去掐叶镜莹:“个死镜子,学地什么鬼鸡尾酒,你今天不把桌上的都喝完,就别想回屋!”
“皇上冤枉啊……配方都没错啊,就是分量……”
“你还有脸说!”
“可是,那个色大叔不是很喜欢地样子……”
“哪里来的色大叔!笨蛋,他以为是女皇陛下亲手调的,哪敢说个不字!”
“哎呀,那里不行。投降啦……”
短暂的打闹以镜子完败投降告终,镜子给整得气喘面红,香汗微沁,发丝凌散,占了半边卧榻懒懒躺倒,千桦却没事般地整了整头发,拈起小桌上的电报翻阅起来。林雷
“……吾皇英明决断。铲除隐患,安定大局,臣欣佩不已,即日赴京陛见,以复圣命……这个顾英扬,不用写得这么明吧,还生怕别人不知道,真是——”
“……惟愿局势早日安定,不致内耗无休,牵连国运……这位南洋总督肖如海大人。倒是一副中立调停的派头,见识,见识了。”
“……圣断英睿,当分别主从,严惩主谋,抚化从众,国家正当用人之际,推罪及广,势必人心惶惶,妨坏大局……邓简说得中肯。其实是在给刘百良求情啊。”“梁天河跟王直倒是简单得很,就一句遵拥枢决——我无条件拥护中央决议,别的一个字不提,这才叫聪明啊。”
“就算说了什么,皇上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吧。”镜子蜷在卧榻一侧。揪着头发笑道。
千桦苦笑一下。把电文甩回桌上:“对,不能拿他们怎样。就是抓到手的刘百良党羽,我也一个都不能杀,相反,我还得想办法让他们站在我这边。”
镜子歪歪头:“我想,他们别无选择。”
“我看,这次你也别无选择了。”千桦眯眼坏笑,“我已经决定让潘国臣留在京师了,以后他就有更多机会见你了哦。”
镜子赶紧抬眼望天:“哪有……关我什么事。”
“还装,老早我就看出来了,要不,他怎么到现在还不娶?”
“说不定人家只爱菊花
“少来,要不要我去你房里,把他写的情书都翻出来?”
镜子无力地揽过一个大抱枕,垂头道:“好啦,全知全能地女皇陛下,小女子说不过您,是,他是隔三岔五的写信过来,不过那怎么看都不是情书啊,不是问宫里怎么怎么样了,就是讲自己过得怎样怎样了,最多也就提几句以前一起做您跟班时的事,怎么也看不出他对我……”
“小潘是闷骚了些,可他怎么不给我写信,问这问那的?”
“他那点胆子,哪敢招惹皇上啊——”
“哈,你这小蹄子,意思是说我比你凶悍得多,所以他只能选温柔可爱的你啦?”千桦一边坏笑,一边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镜子冤枉啊……皇上耍无赖啊……”面军前进部队司令部。
临时构筑的地下掩体中,摇曳着昏暗煤油灯光,一声报告之后,遮掩入口的帘子被掀开,一名中年列兵俯身而进。
“步兵15师59团1营2连1排班列兵张辛雨前来报到。”
“坐。”
靠墙坐着地将军,正是前进部队司令官萧斌。
左耳包着纱布的张辛雨迟疑了一下,直到萧斌又叫了一声“请坐”,才弯腰挪过一张缺了只脚的矮凳坐下。
“今天,陆凯平司令官带着二装集主力队打过来了,把包围圈打出了个缺口,跟林易的转进支队会师了。”
张辛雨呆呆地听着,又呆呆地“哦”了一声。
“林易支队今晚就撤走,而前进部队其他单位,还得留在这里,再坚守五天。”
张辛雨眨眨眼,还是没反应过来。
“五天后,整备增补之后的二装集将再次打回来,把我们救回鲁布佐夫斯克,最后,我们将在鲁布佐夫斯克与敌决战,夺取最后的胜利。”
“胜……胜利?”张辛雨歪歪脖子,努力想说点什么,却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半天也没能吐出更多的字。
萧斌叹口气,起身走近张辛雨,伸手拍拍他的肩:“很高兴你还活着,我不知道总理是怎么想的,或者这并非总理的本意,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回复原职,指挥骑兵29旅作战。”
“复职?我……我又是旅长了?从列兵,到旅长?你们搞什么飞机?玩我也不能这么玩吧?”张辛雨瞪大眼,一脸地不可思议,半心的歇斯底里。
“请严肃点,我刚接到国防总部的命令,若判明你还健在,尚能履行高级指挥官职事,并且没有阵前逃亡自残之类的过错,就可官复原职——那边是你的上校全套装备,还是你脱下来时的样子。”
张辛雨怔住了,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竟遇到这等好事,一时间也不知道卡住了哪根筋,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张旅长,张旅长?”萧斌急了,就差一耳光扇醒他了。
张辛雨狠狠一摇头,终于开了窍,慌忙立正敬礼:“是……谢……谢谢萧司令。”
“你受伤了,严重吗?“一点小伤,不碍事。”
萧斌点点头,背手板脸道:“事先声明,如果下面反映你无法正常履行指挥职责,我会马上换人。还有,让你官复原职,并不是说,你就可以躲在后方,不管不问。我希望你能保持这两天你在步兵部队中表现出的勇气,并以此鼓舞你的部队,带领他们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我希望,这两天的战斗,只是进一步激发,而不是消耗光了你地勇气——你想证明给我看吗?”
张辛雨挺直了身子,高高昂起头:“请把骑兵29旅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除了敌人。”
“是——除了敌人!”
萧斌满意地转过身,拾起桌上的教鞭点点墙上的地图:“你的骑29旅已经拨了一个营给城西守备队,主力集结在城南小树林,暂时作为全军预备队,你先过去报到,有命令我会直接打电话给你。”
“明白……我,有个要求,不知道……”
萧斌放下教鞭,拍拍手:“说吧。”
张辛雨拐着弯开口道:“我分到地59团1营2连,这两天都在一线狠打,到今晚就只剩十几人了,听说要跟其他战损严重地连队合编起来,还守在一线,再过两天,恐怕是一个不剩了。里面有个小伙子,叫张鱼,我看他脑子机灵,也很勇敢,是个人才,不想眼看着他……”
说到这里,萧斌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方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带我地口令去领人吧,回头写个报告递过来,理由写漂亮点,记住,是借用,用完得还的。真想实调,回头安稳下来你再另打报告,现在谁也没空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张辛雨咧牙一笑:“谢司令官——非常感谢!”
“去吧,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也记住你对我的保证!”
//com//阿列伊斯克以南150公里,鲁布佐夫斯克近郊华军临时机场,第209战斗机中队仅存的四名飞行员聚在中队长杨志勇的小帐篷里,表情各异地挖着罐头中的食物。
“都是腐烂的味道……这是人吃的东西嘛!”林瑛中尉鼓起腮帮子抱怨起来——这种表情出现在他俊俏倜傥的脸上一点也不惹人奇怪。
杨志勇一勺子敲在罐头沿上:“中队的厨房给炸弹端上了天,有意见找毛子的轰炸机说去。”
林瑛歪歪头,咂咂嘴:“中队长大人,今天我们干掉了六架敌机,当然,我就不说其中半数是我一人包揽的了——难道就不应该,庆祝庆祝?”
“怎么庆祝?”
林瑛晃着勺子兴奋地比划起来:“比如说,一打天然纯真的俄国小美女,一箱上等的法国香槟,一套正正规规、银刀叉银碟子的大餐,可以的话,再来点缴获的鱼子酱……怎么样?”
杨志勇冷冷哼了一声:“很好,待会你做梦的时候可以这么干。”
林瑛嬉皮笑脸地往前凑了凑:“喂,别这么没劲嘛,今天我可救了你的命……”
这不说还好,话音未落,杨志勇一把推开他,唰地起身:“可是你的跟班却没了命!他才19岁!没错,你是天才,天才可以独来独往,以后你就一个人上天吧!说完,扔下吃到半的罐头,气呼呼地钻出了帐篷。
林瑛眨眨眼,挠挠头,一脸莫名其妙地转向左边的安景世中尉:“喂,他怎么了?怎么就只针对我?你的跟班不也没了?”
安景世自顾低头刮罐头,一声不响。
林瑛耸耸肩,又转向右边的杨飞准尉:“你们中队长经常这样?我记得今天他也把你给弄丢了,要不是你命大……”
一脸青春痘的杨飞胆怯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上星期刚分来的……”
林瑛不屑地切了一声。胡乱搅了搅罐头中的稀烂物体:“我知道了,他是妒忌我。他是中队长,总战绩却比我少3架,面子上过不去吧?”
“胡说,中队长不是那种人。”安景世忍不住反驳道。
“好,他不是那种人,那你怎么样呢?今天是你成为王牌的日子,亏你跟了他那么久,连句祝贺都没有,他到底在烦恼什么?”
“我想。s中队长是为了今天牺牲的那两只菜鸟……你不会明白地。”
“何必呢?在最后确认之前,我宁愿认为他们还活着,我没有看到小吴掉下去,我只翻了个筋斗,他就不见了,你呢?你亲眼看到小范掉下去了?”
安景世想了想,摇头。
林瑛摊手笑道:“这就对了。凡事要往乐观的方向去想,动不动就悲悲切切地,没被敌人打死,先给自己闷死了!”
“林……林中尉,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杨飞准尉小心翼翼地举手道。
“有话就说啊,小杨啊,不是我说你,这样子是不行的,说话都娘里娘气的,打仗还能有出息?做男人。得学我,知道吗?”林瑛说到这里,得意地露出一口白牙,灯光下还一闪一闪。
“是……长官,听说你在一航集的时候,把一个俄国小姑娘给……那个了,还上了军事法庭,是真的吗?”
林瑛嘴里丝丝了两声,愣愣地歪头盯住杨飞,直把小家伙盯得发毛。连连摆手道:“我……我就是好奇问问,长官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问了。”
“不,我要说。一定要说。”
林瑛拍拍杨飞的肩膀。赞赏地点点头:“就凭你这份勇气,我非说不可。”
“其实是嫖妓没带钱。给老鸨揪住了吧。”安景世投过一束鄙夷的目光。
“哇,你看我这脸,我这身材,我这风流倜傥的劲,我还用嫖妓?这不笑话嘛!其实呢,事情是这样的……”
“她叫娜佳,娇小玲珑,腰很细很细,皮肤很白很嫩,好像随便一捏,就会化掉……”
“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基地地垃圾堆边,她和一些同龄的孩子,还有几个头发斑白的老婆婆,在那里捡我们吃剩的残羹剩饭,她满脸污秽,衣服破破烂烂,但我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与众不同。”
“我开着中队的摩托车经过那里,看到他们可怜——恩,说实话,就是那种可怜路边野狗的心情——就把当零食带在身上地一把奶糖丢了过去,孩子们发了疯的过来抢,小女孩被推倒了,被人踩在身上,哭哭啼啼,谁也不理她,有人还捡起石头扔她。”
故事在继续,林瑛语气里花花公子的放荡不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些沉重的,凝结如冰,无法释怀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父亲是个军官,出发到前线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们打过来以后,她和母亲来不及撤退,房屋连同一切财产都被炮火摧毁。母亲只能靠给驻军洗衣做饭过活,后来又兼起暗娼的营生,一次跟我们一个大兵睡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死了,女孩了孤女,只能靠捡垃圾为生,当地人都知道她母亲的事,无论老幼都羞辱欺负她。”
“然后你就英雄救美,顺利成章,小姑娘就以身相许?”安景世不无讥讽地接道。
林瑛没听到似地,口气愈加忧郁抒情起来:“其实,那里已经没有可以正常生活的人了,俄军不是抢走就是烧毁了所有的粮食,所有的平民都要靠我们救济,可我们自己也经常因为运输跟不上,前线部队有饿肚子的,打仗急起来,弹药第一,粮食嘛,不饿死人就行。上面也发下指令,禁止无偿救济,想拿到救济,可以,得给我们干活。”
“战争中断了铁路运输,中断了航运,稍大一点的城镇都被炸平了,城市周围的难民无业可复,农民的牲畜和大车被征用,除了给我们,给他们眼中的侵略者工作,他们再也没有别的生路。”
“男人都在修路,伐木,架桥,但他们只能挣到自己那一份口粮。为了生存,女人也得出来干活,粗壮点地可以干男人的活,娇嫩点的,就给我们打杂,洗衣做饭,缝补打扫什么的,可这也只能挣到自己的口粮而已,要想养活孩子,要想生活稍微过得好一些,就只能卖肉。”
“大洋马啊,国内轻易吃不到,大家都好奇,去地人很多,管也管不住,上面就发安全套,还规定不许单独去,不许动18岁以下地——傻了的,真要做这个地,谁会说自己未满18岁?”
“娜佳死了母亲,又没人收养,除了吃垃圾,她只能去做这个,我看见了这样的未来,所以我想改变她的命运。”
说到这里,林瑛放下已经被他搅得不成样子的那听牛肉炖菜罐头,从飞行夹克里摸出一个小铝壶,拧开,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后来呢?”杨飞急切地想知道后续。
“后来他以为自己在做好事,但还是控制不住心中邪恶的欲望,玷污了那姑娘,也玷污了他自己。”
门帘掀开了,是杨志勇,显然他一直在外面听。
林瑛按着额头,欲笑欲哭:“我只是想救她,吃垃圾的狗,或是千人骑万人乘的小妓女,如果不是我,她就只有这两种命运,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充其量,也就是对女人更有欲望的男人,我一点也不后悔我曾占有她,我只后悔没能及时给她找到更长久的归宿……”
“你还有脸说,你觉得自你占有她之后,她还能有别的出路吗?”杨志勇冷笑。
“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去找她的。”林瑛哈哈一笑,又吞了一大口烈酒。
杨志勇皱皱眉:“我现在没空听你的淫乱故事,把你的破酒壶扔了,大家听我部署明天的战斗。”
“明天我们还有任务?”杨飞脸上不全是兴奋。
杨志勇恩了一声,摸过一双筷子,啪啪掰成四截。
“我打算试验一种新战术,一种能让我们手中的云电,最大限度发挥优势性能的战术“是能让你自己取得更多战绩的战术吧?”林瑛朝他眯眯眼。
杨志勇看也不看他,捡出其中两截断筷,随手摆在行军床上。
“这个,是诱饵。”
另两截断筷,两手各捏一端,平提在空中。
“这个,是伏兵。”
“很简单,诱饵在低空诱敌,伏兵从高空突袭。”
“明天,我和安景世做诱饵,林瑛,你带杨飞做伏兵。”
杨志勇抬起头,碰触到林瑛那好奇中略带敬佩的目光。
“中队长自己做诱饵,不大好吧?”
“这是命令。”杨志勇面无表情。
“好,身先士卒,我喜欢。”
林瑛点头一笑,向杨志勇伸出手。
“这一次,我绝对让你百分百满意。”
//com//一九一五年八月三日,赛米巴拉金斯克以西50公里外的多隆渡口,独立特种炮兵第一营营部。
满脸灰尘的营长林郁青抄起电话,声音沙哑干涩:“我是林郁青——严参谋长?是,请讲。”
“是,明白……知道,有信心……好,我重复一遍,由我亲率三个炮连,迅速渡河赶往恰甘,支援103师308团作战。是,请长官放心,绝不让一部毛子坦克突破我们的阵地!”
放下电话,林郁青疲惫地揉了揉通红的双眼。
为了调整部署,给官兵们打气,加上俄军不时的夜袭和冷炮,他彻夜未眠。
昨天的激战中,数十部俄军战车和装甲汽车在他负责的战线前化为废铁,其中还包括两部一度令广大官兵闻风色变的门捷列夫式超级战车——高大的残骸突兀在阵地前,像钢铁堆成的小山。
为阻止俄军利用这些残骸布置观察哨或狙击手,炮兵定时向残骸周围轰击,或趁夜派出突击队,用炸药彻底摧毁威胁最大的残骸。
七歪八扭的废铁之间,横七竖八散落着缺胳膊少腿的尸体,喋喋不休的乌鸦成群结队地在战场上空打转,偶尔打响的冷炮也不能将它们驱散。
步兵74团守住了阵地,但也付出了伤亡近千人的代价。
俄军的炮弹虽然不长眼睛,也还是实打实装了炸药的,中国军人虽然训练有素,一炮打下去还是会粉身碎骨的。
配属给74团的特炮1营4个连,一天激战下来,伤亡三十四名,五门火炮被打坏,林郁青最为看重的1连连长周一笠亲自操炮上阵。不幸被弹片贯穿胸膛,血洒炮盾,当场牺牲。直到现在,林郁青心里还沉甸甸的。
炮兵……就算有了战车,还是炮兵在主宰战场!
再强的战车,也总有能摧毁它地大炮。
可是,装备专业反战车炮的特炮部队,却对敌人最强大的战车束手无策,不得不求助于威力更强大地常规压制炮兵部队,早知如此,抽调常规炮兵连来对付敌人战车不就好。又何必……
灵活性!隐蔽性!
特炮部队有常规压制炮兵无法比拟的优势,专业反战车炮更轻巧,外形更低矮,所需的人手更少,除了门捷列夫那种罕见的变态怪物,它能击毁五百公尺内已知各国的任何一种装甲战车。s
只要没有门捷列夫出现,只要准备充分。特炮营足以应付其他一切装甲威胁,林郁青深信这一点。
眼下,多隆这边74团的阵地应该没有大碍了,倒是河对面的恰甘,又成了俄军重点进攻的方向,刚才严沧龙参谋长在电话里说得那么急,可以想见,那边的情况有多严重了。
严参谋长地命令是带三个连,自然要带齐装满员的去,林郁青赶紧召来麾下四位连长。简单说明情况,紧接着挖东补西,临时调配一番,没花多少时间就凑齐了3个满编连,当即命令2连留守,1、3、6连随营部渡河奔赴恰甘,各部分头行动,半个钟头不到,以1吨小卡车为主要运载工具的营部和3个炮连扬尘上路,没转几轱辘就开到了河边。
靠着码头。泊了几座机动浮伐,下面是机动艇和预制浮箱,上面搭着钢条木板,小卡车拉着炮直接开上去,到了对岸码头。跳板一搭。再直接开下去,方便快捷。
各车正依序上筏。河中忽地冒起一股股滔天水柱,林郁青心里咯噔一声:不好,这河面开阔,想必是被敌人观察到了。
停下?撤回?不可能,军令如山倒,有进无退!
放弃指挥,跑回去打电话请炮兵压制敌人?来不及了,第一批车都上了筏,这里不能没有指挥官。
“传令兵!”
接连叫来两个传令兵,一个派去给师部打电话,请求以师炮兵全力压制下游的敌炮兵,掩护特炮1营渡河;一个派去传达给各连的新命令——车队原地疏散,利用炮击间隙,严格遵循梯队次序上筏渡河。
派出了传令兵,林郁青一狠心,吩咐司机:“开车,我们上最后一条筏子。”
他要跟随第一批过河的部队,冒着炮火渡河,为全营官兵做表率。
欲使士卒冒险而进,官佐非执旗当先不可——这是每个陆军军官进入军校时,教官反复强调的一条守则。
高挂营旗地林郁青座车轻快地在木板搭建的码头上拐了个弯,顺着跳板一溜烟开上那条空浮筏。
浮筏上的工兵动作麻利地凑过来,用铁链和绳索固定住林郁青的汗马越野车,浮筏很宽敞,可以再停一部汗马,林郁青回头往码头上看,营部的另一部汗马却不见踪影。
“万参谋的车呢?”林郁青问司机。
“刚看到,一炮打边上,翻河里去了。”
顺着司机指的方向,林郁青只看到一片白浪,滔滔河水,滚滚西去,哪还能看到什么汗马车啊万参谋的。
林郁青心一凉,忽觉座下被什么一推,整个身体扑向前边的挡风玻璃,好在眼疾手快,闪电般伸手扶住车前沿,总算没让脑袋磕上玻璃,猛地又一沉,身体重重压在座位上——
惊魂未定间,外面一阵倾盆大雨,敲得帆布顶棚噼啪作响,车玻璃也给痛快淋了一遍,只听外面的工兵大叫“趴下!”,又有人大叫“黄排长掉水里了!”,顿时一片混乱。
原来一发炮弹打在浮筏附近,掀得浮筏上下摇晃,林郁青虽然被晃得发昏,却一心要早点渡过河去,看到筏上地工兵乱成一团,林郁青急了,不顾司机劝阻,踹开车门跳了出去,揪住一名士官发作:“乱,乱什么乱,还不快给我动起来,停在这吃炮子,大家一起喂鱼去?”
“我们排、排、排长落、落水了。”那名年轻的下士指着水里直结巴。
林郁青急的直跺脚,拔出手枪顶了过去:“落落落,落你妈,随便扔个人下去救,其他人各就各位,把这破东西开动起来,我数到十还没动,爆了你的头再扔下去喂鱼!”
“是——是!大家听我命令……”
武力威胁,立竿见影,那小子登时麻利起来,五六个工兵悉悉索索,收了跳板,启动引擎,大筏子笨拙地推开滚滚河水,穿过如林而起的大小水柱,缓缓驶向看似不远的彼岸……
轰隆一声巨响,一条筏子被打个正着,闪亮的火球冲天而起,卡车零件和木板碎片冰雹般地向四周飞射,林郁青看在眼中,痛在心中,却根本无可奈何。
太急了,为什么不早点联络许师长!
岸上的人都在干什么!明明看到我们被炮打,良心都被狗吃了,亏我们昨天还拼命帮他们守阵地,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开炮?把毛子的炮火给压制下去,压制下去啊!
又一条筏子中弹,半边筏面被炸碎,剩下半边一股脑翻沉过去,落水的官兵被汛期地河水无情地卷向下游……
林郁青痛苦地捂住眼,不忍目睹自己一手带出的部队,在这无处遁匿的开阔河面惨遭屠戮。
干脆一炮干掉我好了!
“营长,飞机,我们的飞机!”
司机的欢叫声唤醒了绝望中地林郁青。
抬头一看,果然,一群群漆着红黄双色同心圆标志地战机低空掠过两岸,没多久,远方的河岸上腾起大股大股直冲云霄地黑烟。
“听,我们的大炮响了。”林郁青兴奋地指向北岸的己方阵地,眼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热泪——绝境逢生的感激之泪。
沸腾的额尔齐斯河渐渐平静下来,剩下的浮筏再也不受任何阻碍,顺利靠上南岸的恰甘渡
卸下炮车,浮筏掉头返航,接运后续梯队,林郁青屹立岸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司机在身后提醒他:“营长,308团的人来了。”
“知道了。”
林郁青转过身,紧握住那位老司机的手,哽咽着一字一句道:“多谢你,多谢你,真的要谢谢你……”
“哪里……我……”
老司机搞不清状况,一时手足无措,林郁青却自顾放了手,抹抹眼,长出一口气,变脸般恢复到常态。
“上车吧,记住,以后,我的车,要走在最前边。”
//com//八月三日中午,阿列伊斯克到鲁布佐夫斯克的大道上,尘土飞扬,华军第二装甲集团军的数千部车辆汇成一条滚滚铁流,迤逦南行。
铁流当中,一部头顶两条醒目杆状天线的“智狼”指挥战车突然靠边停下,尾部舱门咔啷一声徐徐放下,钻出一位三四十岁年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走向早已等候在路边的那部装有三根枝状天线的“智豹”指挥战车。
中年男子在“智豹”打开的尾舱门后立定敬礼,铿锵有力的声音中略带疲惫:“报告,转进支队支队长,林易上校,向司令官报到!”
“稍息。”
伴随严肃刻板的回应,“智豹”不算宽敞的尾舱里,背手走出一位国字脸、一字眉、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的矮壮男子,正是集团军司令官陆凯平上将。
过去的24小时里,陆凯平亲率二装集主力部队,硬是在三十万敌军中碾出一条血路,连夜救出林易的转进支队,至此,除特意留在阿列伊斯克的两个战车营外,二装集基本兵力集合完毕,一时堪称世界最强的装甲机动集团(隶属北方方面军的第一装甲集军因补给不畅,此时只能分成若干小集团分批参战)!
“辛苦了,一路还顺利吗?”
“多亏长官援救得力,支队次序突围,未受重创。”陆凯平若有所思地恩了一声,抖了抖马靴上附着的厚厚灰尘:“这么说来。损失也不小吧?”
林易脸一红,低眉道:“是……丢掉了十多部战车。还有二十几部是用钢绳抢拖出来地。”
“不用跟我谢罪,我这里也好不到哪去,敌人这次用了不少以前没见过的手段,要不是司令长官提醒我,事先了做了准备,这回可就死定了。就算这样,闹腾了一整天,还是丢掉了三四十部,又拖了六七十部回来,步兵损失也不少。为了赶速度。也没怎么抓俘虏收东西,随便让骑兵追砍几下、工兵放放炸药就走人了,表面上看,地确是单赔本生意。”
“长官……”
“我话还没说完。s”
陆凯平锐利的目光在林易略显尴尬的脸上扫瞄、压迫。
“事实上,这次作战的意义,不在于损失多少,而在于测试敌我的进化程度。”
“进化?”林易对这个词并不陌生。早在甲午战争前后,张志高、罗素兰等文化界“开风气之先行者”组织编译的《天演论》,风行一时,其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淘汰”、“进化”等术语渐渐成为报纸文章的熟语,国内由此兴起一股“东亚社会进化主义”思潮,声称“东亚高尚民族欲进化求生,必以淘汰地球其他恶劣民族为先决”,被国内激进的国家主义党团奉为圭臬,在东亚各国思想界影响巨大。
林易作为国家主义政党之一“铁血社”的外围组织“陆军铁血联络会”的老资格会员,对“进化”这个被强加了特殊政治意味地科学术语。自然有着直觉的敏感性。
“是的,我们的敌人不是猪,他们也会根据战场上吸取的经验不断调整自己,大半年来,俄国人吃够了我们装甲部队的苦头,现在总算搞出点像样的办法来了,你没感觉到吗?这一次,我们面对地阵地是经过精心准备,主要就是为了对付我们装甲部队的。而我们,在突破这种专门的反战车阵地过程中。也极好的验证了司令长官提出的新战术。”
“司令官所言极是,最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毕竟还是我们炎黄贵胄更胜一筹。”林易不无自豪地接应道。
陆凯平不无失望地摇摇头:“你的眼睛被那种无谓的民族主义热情迷住了吧,还是没看到重点啊。”
林易心中拧着疙瘩。嘴上却赶紧认服:“长官教训的是。下官以后一定注意……”
陆凯平哪会看不出林易那点小心思,皱眉道:“恩。我知道你是铁联会的人,但我提醒你,军队是军队,政治是政治,真正的帝国军人,是不屑于搅进政治浑水地,最近京城里的事你也知道了吧,刘百良那一群上蹿下跳,图谋不轨的家伙,我早知道他们有这种下场,希望你也引以为鉴啊。”
林易嘴唇一颤,额上忽地沁出丝丝冷汗。
“多谢……多谢长官教导,长官的话,林易从今往后,牢记在心,落实于行,不敢稍有异念……”
军情紧急,陆凯平也不想追究过甚,何况也真是出于好心,便也好言相慰:“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以后多注意点就是,我叫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我们五天后再回来救前进部队,会遇到什么问题?”
林易略一沉思,扳指数道:“一,敌人会吸取这次战斗的教训,完善他们的防线,可能会给我们造成更严重的损失。二,届时我们援救的对象主要是行动缓慢的步兵,我们缺乏足够地运力将他们快速转移出去,敌人就有机会围追堵截,制造混乱,突围部队可能会遭受较大损失。三,即使营救成功,也未必是好事,敌人可能会摄于我军的强大战力,知难而退,若是这样,原定在鲁布佐夫斯克以逸待劳,在防守反击中歼灭敌军主力的计划,势必落空。”
陆凯平赞赏地点点头:“恩,总算讲到点子上来了,那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避免以上问题。”
林易拧眉想了一阵,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办法倒是有,只是……”
“这里没有别人,有话快说。”
林易一咬牙,捏紧了拳头:“干脆,别去搞什么营救了,一待整补完毕,直接卷杀过去,用我们最拿手的钳形包抄战术,跟前进部队里应外合,把他三十万大军分割截断,各个击破!”
“我们只有五天时间,增补的人员、装备、物资都没那么快到位,五天后我们地实力和储备还不足以支持你所说地那种大范围机动作战。”陆凯平强调。
“那么就请司令长官多给我们几天时间,等我们有足够实力和储备的时候,一举出击,一口气摧毁敌人。”
陆凯平为难地眯起眼,马靴在厚厚地尘土中前后踢踏。
“以你看来,转进支队开走之后,阿城的前进部队还能撑多久?”
“我们这次从南边轻易打破包围圈,敌人势必要重点抽调兵力兵器,防堵南路,以免嘴里的肥肉再飞掉,对阿城的攻势必定会放缓。而我们可以尽量保持与敌人的接触,做出随时发动第二次突击的样子,时不时派出小分队从侧翼佯动,应该可以牵制住很大一部分敌人。另外,据我所知,攻击阿城的敌军没有投入装甲部队,我们留在阿城的两个装甲营应该能发挥很大作用。补给方面,只要能保证弹药的供给,食物可以暂时靠宰马来解决,反正供不上马料,里面的两万多战马也必定会饿死……”
“我问你的是,多久?”陆凯平叹口气,声音愈发阴沉起来。
“十天……能保证制空权的话,以萧斌的能力,我觉得再坚守十天应该不成问题。”
“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待命吧。”
陆凯平说完,转身就要回车里。
“长官——”林易有些担心地叫住他。
“还有事吗?”
“刚才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请不要太勉强……我知道,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对梁司令长官开口的。”
陆凯平稍稍停住脚步,侧过头来,脸上却是满意的微笑:“你都能对我开口,我又什么可担心呢?别想那么多,接下来是我跟司令长官之间的问题,你做好手头的事就行了。”
“是——”
敬礼,关门,引擎启动,履带铿锵,三根天线的“铁豹”转个弯开上路,汇入那滚滚铁流,远去,消逝……本营会议室。
今天,是千桦以兼任总参谋长、陆军参谋长身份第一次主持大本营会议,大本营要员一并到齐,无一缺席,皆诚惶诚恐,肃立如雕,静等女皇陛下指示。
//com//这是一次大本营扩大会议,不属大本营编制的战时军需委员会和战时内政委员会的成员也受邀出席,显然,今天要讨论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问题。
“众卿请坐。”
此刻,千桦身着特质的黑呢裙服,头戴缀羽的元帅船形帽,肩头缀着金色流苏,上衣正面缀着一行又一行膘骑兵的带穗纽结,长靴铮亮,淡妆扫眉,着实英姿飒爽,王气威武。
御口一开,围在椭圆形会议桌旁的众人悉悉索索地落座,紧张的气氛徘徊不去。
千桦摘下累赘的船形帽,垂下一头光洁长发,帽子捧在手中,没有马上递给身后的侍从——刚刚被晋升为陆军少将的陆军特种部队司令梁根生。
“这两天的事,朕不想解释太多,能明白的最好,不能明白的,回家慢慢想,朕今天是来处理军务的,谁要觉得不舒服,门在那边,出去就不用再回来了。”
众人噤声不语,女皇的手段,他们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谁也没理由自找没趣。
“朕不管原先刘百良是怎么做的,今天开始,一律按朕的想法来,有问题的现在就提。”
皇威凛凛,谁敢造次!
“好,既然都没问题,废话少说,现在就开始,苏三岭,你来总结一下,截止今日,各方面的战局进展如何总参作战处长苏三岭中将应声起立:“是!”
苏三岭回身一拍掌,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从千桦对面的墙上缓缓展落,苏三岭快步走到地图前,执起一根一人多长的教鞭指点起来。
“首先是对俄战线,北方方面军所部已从两个方向逼近通往西西伯利亚的要隘——叶尼塞河畔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预定月中之前发动总攻,夺取此地,进而全力进击西西伯利亚。而深陷于北方军战线之后,由敌东西伯利亚方面军残部困守的伊尔库茨克要塞。在我军发动总攻4小时后,已发出谈判接洽的请求,即便谈判不成,北方军也决心在8月6日前肃清该要塞。”
“西北方面,额尔齐斯河一带,敌我合计八十万人以上的大兵团会战仍在激烈进行。昨天,我二装集主力部队断然突近阿列伊斯克包围圈,将原属二装集地转进支队接救而出,现二装集基本兵力汇集完毕,正等待后续增援,准备在8月7日到8日间发动第二次突进,救出仍坚守阿城的前进部队主力。”
“至于独立在中亚南部作战的第10集团军,现已暂停向波斯边境和里海方面的进军,转而收缩防线,坚守各要点。同时加紧帮助新近解放的布哈拉和希瓦两汗国巩固政权、训练新军,以期实现王道共济“接下来是对英印战线。入夏以来,为图牵制之效,我藏印集团和疆印集团从西藏和新疆两条战线上,不断以精干小部队发动袭击战,战果显著,敌军被迫在这两条战线上集结了至少两个师的兵力。此外。帝国近期对廓尔喀和阿富汗地大力军援,也给英印方面带来了极大压力,部署到廓阿边境的英印军明显增多。”
“为筹备I号作战而集结在缅甸、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等地的缅甸、印度两大方面军业已完成战前部署,缅甸方面军正全力抢修通往印度边境的公路,印度方面军各部也正与海军密切配合,反复演练计划进行的两栖登陆作战。到7月底,联合舰队主力已陆续完成在日本海的战前特训,现正分批隐蔽南下。”
“南洋方面,在肖如海元帅的统筹经营下,各盟邦、自治区和军政区正全面建立我东亚王道新秩序。整顿治安,恢复生产,供给军需,训练盟军,建设基地,努力为我进行两洋总体战提供坚实的后方。”
“东南方面,近期英澳军不断以小股兵力袭击我新几内亚和俾斯麦群岛据点,并在莫尔兹比港集结重兵,在所罗门群岛修筑航空和潜水基地,似有大举北进之意。我军由于I作战需要。调回了原先实施莫尔兹比港攻略战时加强给东南方面舰队的第二舰队外南洋分遣队,方面舰队与当面英澳海军兵力对比处于劣势,短期内将不得不依靠陆军死守。”
“东海方面,夏威夷群岛的防御体系建设正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由于东海方面舰队主力已抽调回国筹备I作战。对美国西海岸和巴拿马运河区地袭扰作战主要由少数远洋潜水舰执行。袭扰力度大大减弱,战果十分有限。而美国海军自入夏以来。在太平洋的行动逐渐活跃,除了以潜舰侦察袭击我基地据点、伏击我海运补给线,还以图瓦卢、萨摩亚、斐济诸群岛为前进基地,以澳洲为大后方,部署水面舰只和陆战兵力,不断袭击我军设在吉尔伯特、马绍尔群岛的各处据点,我军防不胜防,吉尔伯特群岛的塔拉瓦据点一度失陷,虽然在敌军主动放弃后,我军于7月中旬再度进驻,但中太平洋前哨岛群设防薄弱的情况并未得到根本改观。”
“北海方面,自5月份日军在刘冠雄第五舰队主力支援下攻占阿留申群岛东部要地乌纳拉斯卡岛,以及阿拉斯加湾中的科迪亚克岛后,7月份又发动大陆作战,开始侵入阿拉斯加内地,并以科迪亚克岛为基地,派遣小股海军兵力袭扰加拿大和美国西海岸。不过,据最新情报,美国正在西海岸集结海军兵力,并向加拿大境内派遣陆军部队驻扎,似有反攻阿拉斯加之意……”
“各方面战场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
苏三岭放下教鞭,垂手肃立,向对面地女皇陛下点头致意。
“很好,你可以坐回去了。”
千桦把玩着手中元帅帽上的柔软翎羽,柔中带刃的目光在各人脸上游移扫掠,事实上,她并没有与任何人过不去的意思,她只是好奇,面对初显凛威的自己,这些重臣高官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朕简单总括一下,当前最核心的两个作战方向,一是俄国,一是印度,我军主要兵力,大本营的主要精力,全都聚集于此,对俄作战尚未出现决定战果,对印作战则蓄势待发。而在太平洋方向,经过初期的大胜之后,正出现此消彼长的形势——是不是这样?”
“皇上英明,提纲挈领,一语化繁,臣等深以为是。”海军参谋长严复忙不迭地赞道,其他人也紧跟着唯唯诺诺,纷纷称是。
“都明白就好,苏蒙新,你来报告一下国际形势。”
话音未落,由先帝地贴身卫队长拔擢而起的总参情报处长苏蒙新少将唰地起身,手捧一个黑皮文件夹侃侃报来。
“首先报告西方主要盟国的战场形势。德国自占领荷兰,击退英国登陆部队后,正与奥匈协调,全力筹备对俄夏秋攻势,预定八月中旬起,同时发动北中南三路进攻。其北路将以兵力大大增强的涅曼集团军,配合海军主力,强攻里加湾一带,打开通往圣彼得堡的大门。中路将集结重兵,从波兰突向白俄罗斯,夺取明斯克,直逼莫斯科。南路以奥匈军队为主体,继续向喀尔巴阡山以东的乌克兰腹地推进。”
“在德法战线,自六月份结束的第二次阿图瓦战役后,战线趋于平静,德军正全面加强防御,以应付协约军新的进攻,德方对其西线的防御体系有很大信心,但受到英军登陆荷兰的影响,开始担心英军突袭日德兰半岛或强行突入波罗地海,希望我军尽可能牵制英国海军,不使其有余力发动大规模登陆战。”
“在意大利战线,奥德联军凭借伊宗佐河防线屡次挫败优势意军的猛攻,据悉,意军最新一次进攻于八月三日停止,德奥方自信可以挫败意大利的后续进攻,但也承认因此被牵制了不少于三十个师的兵力。”
“在塞尔维亚战线,塞军与奥军的对峙仍在继续,但转机即将到来,据德国方面通报,保加利亚已加入德奥土同盟条约,预定入秋后联合德奥发动对塞作战,相信之前战斗中已遭受巨大损失地塞尔维亚将会在年内被彻底解决。”
“在土俄战线,自土军主力在凡湖一带歼灭俄军精锐地高加索第军后,高加索俄军一路败退,截止本月初,土军不但收复大部失地,更以两路大军逼近俄国在高加索的边境重镇埃里温和巴统。”
“在巴勒斯坦战线,继二月份两万土军强渡苏伊士运河作战失败后,土军与逐渐增强地英军在西奈半岛展开对峙,陷入僵局。另外,在美索不达米亚战线,驻伊拉克的土军与进驻科威特的英军也已经对峙了好几个
“至于协约敌国方面,据悉,近期,在法国的尚蒂伊,召开了全体协约国代表出席的军事会议,会议的具体情况不明。但可以确定的是,协约各国今后将会更加协调一致地统筹配合,尤其会加强对俄国的协同和支援。此外,随着军备的急剧扩充和海军实力的逐步恢复,接下来几个月里,美国将越来越积极地加入战局,而近期的展开作战的重点,最有可能是在太平洋方向……”
//com//“就到这里吧。”
千桦单手托起玩腻的元帅帽,甩给身后随扈侍卫的梁根生。
“战局大致就是这样了,诸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现在就可以问这两位处长——谁还有问题?”
长长的椭圆会议桌两侧,决定着千百万人命运的重臣大员们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偌大的会议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很好——苏蒙新,你可以坐下了。”
虽然没有人吭声,千桦却能敏锐地嗅到,这看似平静的气氛中,暗暗涌动着包括恐惧、忐忑、踌躇、猜疑在内的种种负面情绪。
纤指扶桌,朱唇轻启,语调温雅婉转,看似朴实的字句中却隐含着不可违抗的王者威严。
“综上所述,战局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朕也不想瞎折腾,可有人就是爱折腾,非逼朕出手不可。现在好了,朕亲掌军令大权,以后大会小会,开个没完,朕长了几个脑袋啊,我算看明白了,这些瞎折腾的家伙,不就是想累死朕嘛!可怜他们机关算尽,朕虽然没多长脑袋,却有诸位忠良贤臣尽心帮衬着,朕不怕,要累,也得先累你们,对不对?”
“皇上明辨是非,决断毅然,去小人而亲贤良,铲奸患而定人心,臣等感佩万分,必全心全力听命辅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身兼外交大臣及外务委员会委员长的总理大臣杨正金带头表忠道。
“臣等与杨总理心意一致。”内政大臣兼内政委员会委员长张志高立即跟进。
军部与文官的精神领袖各一开口,众皆纷纷附和,代表海军地严复也不敢稍落人后。唰拉一下起身挺立。打着百分之二百地官腔唱叫道:“帝国海军众将兵,誓为皇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众卿如此体谅,朕甚感欣慰,惟愿上下一心。共济国运,开我巍巍中华之万世霸业!”
“吾皇英明,帝国万岁!”
口号喊完了,大家都心满意足——千桦收到了她想要的效果,而众人也确认了自身的安全。
嘴上叫的不一定是心里想的,但气氛已经做足了,在这种热血尽忠地大气氛下。为了与“瞎折腾的家伙”划清界限。众人不但要留神自身的清白,还会主动去监督他人,以挖出身边“折腾分子”的方式向“不爱折腾、亲手镇压了折腾分子”的女皇陛下表忠表功。
而女皇陛下既然已经声明,尽心帮衬她的,为她累死累活的,就是忠良贤臣,自动跟折腾分子划清界限,自然不应该被牵连清算——在座当中有谁没跟刘百良一党有过这样那样地公私关系?闪电般地政变之后,不明真相的众臣最迫切需要的。正是这种看似空口保证的安全承诺。
最重要的是,臣僚是否尽心,是由女皇陛下一人来主观评断的,实际上,这意味着承宪元年以来的五元老摄政制度。随着刘百良一党的崩溃而瓦解。
在座的所有人迟早都会明白。从今天开始,她。承宪帝刘千桦,已经掌握了与其父开宏帝刘云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方面远远超出地个人独裁权!
这个歪曲的世界,将在自己手中,迎来最华丽的变革。
从踏入这间会议室的那一刻起,千桦心中就不断回转起这句看似矫情的豪语,此时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了掌握帝国最高权力地快感,然而,对她而言,这仅仅是漫长征途上地小小奖励,重要的,不是这一时,真正有意义地东西,还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未来……
不经营好现在,恐怕连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容易吧?
嘴角泛起自嘲与得意交相击起的层层涟漪,慢慢褪下一尘不染的白手套,千桦特意朝仍旧肃立如电线杆的严复点点了头:“严爱卿请坐——刚才有感而发,主要还是希望诸位能排除顾虑,专注于本职,不要想太多啦,知道诸位都很忙,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现在转入正题——
“朕从今天起正式接手战时最高统帅权,凡与统帅权相关事宜,朕有临机决断权,朕的话就是军令,但,这不是说,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前的大会小会,需要开的时候还得开。开会的时候,还请众卿畅所欲言,尽管辩论,但要言之有物,言之有据,不要放空炮,搞意气之争,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到这里,千桦瞥了一眼杨正金,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跟对面的张志高打着对眼,心中不禁莞尔。
“今天,是朕第一次亲身行使统帅权,方方面面,都要先打理一遍,头绪繁多,难免有所疏漏,还望众卿尽心辅佐才是——现在开始第一项,军令。”
自谦到此为止,展现能力的时候到了。
“苏三岭的报告大家都听了,朕以为,当前最紧要的战场有三处:一是额尔齐斯河与鄂毕河之间,以塞城和阿城为轴心;二是叶尼塞河畔的克城周围;三是贝加尔湖畔的伊城。其中又以河间战场形势最为危急,最需要后方大力支援,众卿以为如何?”
杨正金顺势接道:“皇上看得很准,臣深以为是,河间之战,关乎对俄战线全局,现在是敌强我弱,敌攻我守,正须全力驰援,臣以为,可组建一个临时委员会,配齐相关人员,赋予优先事权,专门统筹对河间战场的支援。牵头的人嘛……就让江闻涛来干吧,归根结底,也都是运输的问题,由交通大臣负责方便一些,不知皇上……”
“这个主意好,江闻涛,你意下如何?”
顶着一头鸟窝状乱发的江闻涛扶了扶鼻梁上那副遮挡了半张脸的巨大黑框眼镜,眯眼嘀咕道:“没问题啦,反正怎么忙也忙不死……委员会都成灾了……”
千桦微微一笑,自动过滤掉江闻涛“没问题”之后的抱怨。
“那就依杨总理所言——苏三岭,你来拟军令。委员会的名字,就叫西北军事运输特别委员会好了。江闻涛,你把所需人员、事权列个表,随拟随报,尽早开展工作,目标是把预定运往河间战场的援军和物资提前5天,也就是在8月10号之前,全部输送完毕——苏三岭,朕没说错日期吧?”
总参作战处长苏三岭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皇上记得太准了,没错,原定日期的确是8月15号。”
“好,这件要紧事,就交给江闻涛了,明天之前,朕要看到报告。”
江闻涛面露苦色,但在杨正金的威逼目光下,只得无奈地点头应是。
“至于克城方面,苏三岭,你记下,给王直发电。一,督促克武集团尽早与18集团军会师,但对克城之攻略,应视河间会战之进展,分缓急进行,切忌打草惊蛇,影响河间反攻歼敌之大计。二,责令伊城攻略部队,提高警惕,不可因敌人求和而放松攻势,无论情况如何变化,必须赶在原定期限前攻占要塞,打通连往克城的交通线。”
“以上就是对俄战线的军令业务。下面,转到英印战线,筹备已久的I作战,将是帝国有史以来发动的最大规模战役,这中间,很有可能爆发人类历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海战——严复,这场仗是你们海军唱主角,你来说说,海军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另一时空以编译《天演论》、积极参与中国近代思想启蒙运动而闻名的严复(严宗光),在这里还须尽心尽力履行他海军参谋长的职责。
“是,正如刚才作战处长提到的,联合舰队主力从六月初到七月底,来回于南海和日本海演习场,进行了连续五十天的高强度合练,重点练习了通讯、炮术、航空等科目,检验了新型机电设备和舰载机的性能,实施了充分的战前动员。当前舰队上下士气高昂,信心十足,随时准备予敌痛击……”
“为保证主要舰艇参战时的性能,舰队利用训练的间隙,轮流安排舰艇进港维修,并在特训结束后,专门为主力舰更换了主炮炮管……”
“为增强舰队的侦察监控能力,以新近完成的两艘浮空母舰配属新型浮空巡洋舰和老式浮空舰,组成了以飞艇为主要装备的第五航空舰队,这支部队将在天气条件合适时发挥重要作用……”
“……最后,为了能更有把握将杰利科舰队诱出决战,在总参情报处的协作下,透过各种途径向对方散布了一些示弱性的情报,比如:我军某艘航母或主力舰触雷受伤;日本、朝鲜与我国离心,其海军不愿为我出力;派赴增援东南方面舰队的第二舰队别动队以及驻扎夏威夷的主力舰未返回本土,等等……”
//com//“很好,既然海军如此有信心,朕就翘首以盼,等着海军报捷了。请严参谋长转电萨司令长官,此战以击灭印度洋协约联合舰队为头等要务,应不惜牺牲,坚定意志,充分发扬我军优势,一举排除帝国对德奥土盟国海上交通的最大障碍,粉碎对方企图牵制我海军主力于印度洋、以待美国海军恢复后再合力反攻的战略。至于太平洋战场,在印度洋决出胜负之前,暂以现有海军兵力应付,望各方面舰队积极配合战区陆军,多布疑阵,虚张声势,尽力阻滞,以维持当前战线为主,必要时可主动转进,放弃次要据点,确保根本要点——以上也请严参谋长代为传达各方面舰队司令官。”
“我代表东亚联合海军全体官兵,感谢皇上的勉励——”
随着严复低着头恭谨落座,总参谋长职权范围内的陆海军军令业务就算全部结束了,接下来,将是军令之外,以广义化的最高统帅权进行的“统事帅官”业务。
在举国一致实行总体战、国会停会交权的前提下,以皇帝暨最高统帅名分,挟政变之威,绕过宪法和内阁,直接面对与军务有关的委员会展开包括实际政务在内的工作,谁又敢说个不字?
仗打到这个份上了,已经没有哪个政务机关不与军务发生这样那样的关系,各政府部门也都纷纷加入了这个那个的军务相关委员会,统辖了各委员会,实际上就等于统辖了整个帝国中央政府,等于剥夺了内阁总理大臣的法定权力。
事实上,在梁根生和潘国臣的平乱军进城之前。杨正金已经当着张志高夫妇的面。向千桦承诺,从此放弃政务主导权,另成立一个以他牵头地外务委员会,统管对外交涉事务,委员会直接向最高统帅负责——皇上一意要亲政。摄政王还不赶紧挪位子?
当然,必要地补偿是少不了的,还好,杨正金没有刘百良、张遥前那样的野心,至少他看起来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想到这里,千桦下意识地瞥了杨正金一眼,只见他正低头翻找自己公文包里的材料。倒是一副勤于本职地模样。心中稍稍放宽。捧起桌上的水晶杯,抿了口清水,期待的目光转向张志高:“现在请内政委员会简报国内政情、治安、民情、舆论等现状,以资军部及其他委员会参考。”
张志高依命而起,双手撑桌,侃侃道来:“是——内政事务庞杂,头绪繁多,我就择要简报,错漏之处。还望皇上及诸位指正提点。”
“首先是政情:自国会移权以来,各党派议员仍居留京师,撰文于报刊杂志演讲于学校广场,聚会官绅商民,联络各省名士。评判政事战事。各有见地,主流当然是正面的。倾向政府的,不过,人各有心,其中不免有妨碍大局的言论……虽经政府多方劝解,少数议员名士仍以宪法为后盾,放言无忌,影响恶劣,不得不以妨害国家安全等罪拘捕收押若干领袖人物,却又引起各界议论,谣言纷起,执政联盟内部也多有争执。尤其是这次京师变乱前后,各主要政党普遍怀疑政府战后还权于国会的诚意,希望国会能在战时发挥更积极地作用……”
“其次为治安:开战以来,为防谍防乱,稳定民心,警察、国安机关与宪兵司令部合作,展开了全国性地治安大整肃,严打各地犯罪涉黑团伙,全力镇压各种政治和宗教暴力团体,集中处决了一批民愤极大、危害巨大的重犯、惯犯,在民众的协助下破获多起重大特大间谍案……经过半年多的集中整肃,承宪三年经济危机以来的治安急剧恶化情况得到根本扭转,全国治安形势之好,为近十年之最。当然,在整肃过程中,部分下级机关矫枉过正、随意扩大打击面,部分执法人员以权谋私、索贿报私仇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在社会上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但这是次要的,是可以纠正的。在取得既有成绩的基础上,委员会当前在治安这一块地工作重心,正转向维持现状、保住成果,同时有限度、有原则地纠正冤假错案,消除不良影响。”
“再次为民情:据相关部门半年多来的调查统计,国民对战争的支持和热情远远低于预期。广大农民,包括向国家分期付款获地自种、足以温饱的小农,原本就自给有余的中农,生活富裕安定地富农,普遍对征兵加税多有抵触,农村踊跃参军地多是近年来因经济危机破产而将土地典押出去、又无法在失业率已经很高的城市中找到工作地无业游民。城市中积极参军的,同样是被经济危机逼上绝路的失业工人,其次是深受军国民意识影响的部分学生和知识分子,当然,同样也存在受绝对自由主义以及社会主义、和平主义影响,反对战争的一小部分学生和知识分子。工商小资产阶级既有积极参军的,也有抵触参军,不愿多纳税的——前者多是因战争而直接获益的,如收到军事订单的各类小型工厂主、作坊主,后者概因其事业既无法从战争中获益,反而要承担重税,如在战时受到严格限制的文化、娱乐产业经营者。大资本家既积极纳税助饷,又主动鼓吹响应——当然,他们的获益也是最大的。我国的农业产值虽然早已被工业产值超出,但农民仍占全国人口的八成以上,如何提升广大农民对战争的积极性,是当前委员会最为关注的问题。“舆论方面:由战时内阁的法令,内政部与总参情报处合作设立的战时舆论监查机关,对各主要报刊杂志实行了抽查审稿制,并向各大印刷厂、电报局和广播公司定期派驻巡探,断然关闭了部分违反战时新闻检查法的的报刊杂志社,对部分出现重大舆论导向问题的传媒企业或单位强行实施了国营或军管措施,虽然暂时无法杜绝部分议员或名士以发行小册子、公众演讲等方式进行的个人或小团体的舆论表达,但从总体上来看,政府已经控制了全国绝大部分舆论宣传渠道,并能善加利用各种渠道,大力宣传帝国参加这场战争的正义性,宣扬帝国陆海军之英勇善战、威武文明,鼓舞和鞭策国民,树立必胜信念,积极参军纳税,努力做好本职工作……”
“以上就是内政委员会半年多来各方面工作的简单总结,希望能对皇上与诸位委员的决策有所帮助。”
张志高说完,微笑着向千桦点点头,径自坐下。
千桦两手叉在桌上,思绪如过山车般飞快地俯冲转弯。
张志高心太仁,手不辣,是个法制主义者,总想着在既有法律范畴内解决问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由他来主持内政委员会,才不至于将内政变成暴政,将广大国民推向政府的对立面。
外有强敌,内则刚刚扼杀了一场尚处于萌芽状态的兵变,当前,无论对政府还是对广大国民而言,稳定就是一切,但也不能不解决已经出现的问题,虽然暂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问题,但任其滋生蔓延,迟早酿成心腹之患。
国会议员嘛,多是大嘴公鸡,不斗嘴就活不下去,与其让他们在外面胡乱晃荡,多嘴生事,不如还让他们回到国会,逼着他们天天开会,天天吵架,外面也就清净了。
治安就没什么好说的,世界大战,国运决断的当头,任何影响社会安定的罪行,不管是偷鸡摸狗,还是杀人放火,都要加倍、加十倍地严惩,宁可错杀,不可漏放!
中国的农民,几千年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有自己的地,够养活自己,还能娶妻生子,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大多也满足了,逼他们离开自己的土地,到从未听说过的什么鬼地方,为了跟自己几乎没什么关系的亚太解放啊、发扬国威啊去拼死拼活,凭什么啊?
舆论,也没什么问题,各国大略如此,新闻审查,保密需要,多报喜少报忧,也是常态,至少到现在,大本营在战果方面还没有必要对国民撒谎。
因此,归结起来就两个问题,议员,农民,不过,张志高显然还没想到更深层次的问题……
在开口征询众臣意见之前,千桦心中,已然有了定见。
五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com//当身着蕾丝边黑白女仆装的女官将红茶和点心摆上会议桌时,千桦已经把各方面事务大略梳理了一遍,心情放松了许多,便微笑着招呼大家喝下午茶。
总共不到两个小时,凡军事、内政、经济、科技、外交诸事务,一一听取简报,简单征求意见,迅速下达指令,清晰明快,毫无拖沓,所言无不贴切中的,闻者无不叹服——至少表面上如此。
听取张志高为首的内政委员会简报后,下达了实行全民组织动员的指令,即非现役军人的全体国民,都必须加入与其当前身份相应的官方指定全国性组织,如各地妇人爱国团、童子爱国军、青年奉公会,各地农民勤劳报国会,各产业劳工勤奋报国会,各行业绅商爱国会,各地各级在乡军人会和退伍老兵俱乐部,连包括舞女在内的文化娱乐业从业者也要加入诸如“记者爱国同盟”、“笔墨仕国会”、“文化慰国联盟”、“文化劳军团”之类的官定组织。各组织奉内政委员会之命,除督促成员勤奉于本职工作外,还要积极开展诸如协助动员、帮慰军属、参与劳军、送新(应征入伍的新兵)迎退(退伍返乡的老兵)、督征劝捐、庆祝胜战等各种与“军务”相关的活动。同时还规定,自一定期限后,军警定期扫街,收容可疑游民,凡无当地组织无单位认领之人,一律转入收容所,仔细甑别后,或遣送回乡,责令当地相关组织认领,或纳入特别劳动营,强制劳动以供其食。严禁游手好闲,坐地乞食。内政委员会应从这些群众组织中选取热心爱国、熟悉特定事务的参政员,组成内政参政会,协助委员会展开工作。
此外,又以皇帝名义敕令恢复国会开会,但不奉还宪定大权,不得修法立法。亦不得质询和否定政府,只令其赞襄资政、鼓气励民,主要起政府咨询会和舆论打气筒的作用。
最后,参考亚俄战争时参战老兵凭战功分地的临时章程,以皇帝名义敕令三军,凡获得一等忠勇勋章以上的官兵。可视情从战后归属帝国政府的新领土中分得一块仅限于本人携属或结伙自耕地土地,并可得到政府提供的种子、农具、低息贷款等支持,可传于指定继承人耕种,但不可转卖抵押。
接着又听取了前总理、现军需大臣暨战时经济委员会委员长、启睿候马丰关于战时经济整合和运行的报告,随即指令经委员会逐步强化战时主要生活品配给制,确保粮食和基本副食品生产,严格控制非必须生活品生产。严禁奢侈品生产。协调有效地利用人力物力,最大限度集中各方面资源,确保和发展煤钢电力、造船机械、石油化学等基本工业部门。
在军需生产方面,除已列入年度计划的舰船军械以及弹药汽油等物资外,应重点生产四大类新装备:其一为飞狼改轻战车、铁豹中战车、铁马两吨半载重卡车、骆驼半履带车、汗马越野车等先进车辆;其二为新一代战斗机、鱼雷攻击机、新型陆基和水基远程侦察/轰炸机;其三为采用模块化技术,以流水线方式生产的战时标准化商船“万岛”型(参照另一时空美国于二战期间大批量制造的自由轮);其四为采用承宪年号为制式名称的一批先进轻武器和火炮,包括半自动步枪、通用机枪、步枪式后装掷弹筒、更轻量化地连属60毫米和营属80毫米迫击炮,采用橡胶充气轮胎和轻型炮架的团属120毫米迫击炮和师属105毫米榴弹炮,等等。
科技大臣何新领导的科技委员会简略报告了战时军需科技的发展现状。给他们的指令是有选择地启动战前科技储备,不惜工本地重点开发四大类被认为是对战局根本颠覆作用的先进技术和装备:一是可靠易维修地大马力航空和车辆引擎;二是实用化的航空铝合金材料;三是可靠耐用的小型化飞机、车辆用无线电台;四是实用化的陆用和舰载无线电探测仪(简称电探,即另一时空直到二战前才投入实用的雷达,本时空由中国首先“发明”)、无线电火炮控制仪(简称电控,即另一时空到二战晚期才投入使用的炮控雷达)、回声探测仪(简称声探。即一战期间应用于战场的声纳。在另一时空是由英国海军地刘易斯-尼克森于1906年发明,本时空则同样由中国人率先“秘密发明”)等大型化系统化地电子设备。
在兵器设计方面。则指令在以上技术和装备基础上,集中力量重点设计四大类先进兵器:一是高性能的全金属硬壳结构飞机,尤其是舰载战斗机、雷击机和俯冲轰炸机;二是可靠易维修的新型战车和全履带通用底盘;三是水下航程和隐蔽性得到根本提升的潜水舰艇,包括附加航空侦察能力、装备电探和声探的大型潜水巡洋舰,以及易于生产、适合近岸狭窄水域的潜水雷击艇;四是战时量产型驱逐舰,预定采用模块化技术建造,以舰队、船团护航为基本任务,弱化火力和航速,强化适航性、续航力和反潜能力,包括基本型和防空强化型,前者配备声探和通用舰炮、鱼雷装备,后者以取消鱼雷装备为代价,配备对空电探和专用高射炮。
总理大臣杨正金作为外务委员会委员长,排在最后发言,简略报告了对盟国、敌国和中立国的各种外交立场和现行措施,千桦既决定放权于他,也就没多说什么,稍加勉励,即令他便宜行事——这也算是对他关键时刻站队正确的小小奖赏。
捧起加了方糖和牛奶的英式红茶,芬芳而甜蜜地气息扑面而来,这种感觉,莫名地似曾相识,令千桦回忆起多年以前,与那个男子在林荫道的斑驳叶影下,一起脱掉面具的心灵暴走……
李瑞石,你现在在做什么?
五千华里之外,名叫李瑞石的男子正拼命挣扎于西伯利亚的某条激流中……
//com//脱下湿透的炭黑色禁卫军制服,八月里西伯利亚黄昏的凉风吹得李瑞石直打寒颤,身后的河面上,被炮弹掀翻的浮筏已经大半斜插进水里,随波荡向下游。
这里是距离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不到一百公里的铁路小站乌亚尔,李瑞石刚刚渡过的那条河是叶尼塞河的一条支流,河水滔滔向北,与来自贝加尔湖的安加拉河等大小河流汇成一股,注入终年苦寒的北冰洋。
“李长官?106师的李瑞石上校?”
听到这惊奇的呼唤声,李瑞石才注意到,岸边一部陷入泥泞中的飞狼轻战车炮塔顶上,蹲着一个不是很陌生的身影。
“现在是禁卫第一团团长,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还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
李瑞石笑道,把手上的湿衣服胡乱拧了一把,披在肩上,胸前腹间,一块块湿润的肌肉在阳光下耀然闪亮。
“你好,邱毅鹏少尉,看来,这次我们的运气都不怎么样啊。”
与三十过半,高大健壮的李瑞石相比,矮瘦许多更清秀得多的邱毅鹏嘿嘿一笑,手脚并用,扶着炮塔侧面一跃而下,先并腿敬了个礼,马上又笑嘻嘻地掏出烟盒火机,给李瑞石递了过去。
“这是上次您送我的火机,好使得很啊,又漂亮,我们司务长问我要了几次,我都没给……”
李瑞石微微一笑,直入主题:“有干衣服吗?”
“有。都在这大包裹里,这就给你找。”
邱毅鹏这么一说,李瑞石看得更清楚了,这部一人多高的小战车上零零碎碎,七七八八,绑挂着一大堆东西,什么帆布包裹啊,木头箱子啊,汽油铁桶啊,简直就是一间履带式移动杂货店。给枪炮一打,难保不变成人肉烧烤炉——只不过,部队长途快速奔袭,补给难以及时跟进,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自己的部队,还不是把卡车当成了货堆。一层一层高高地垛起来。转弯稍快一点就铁定翻车。
离开女皇,离开宫廷,离开京师,令李瑞石在前线感触最深的,是完全不同于上一场战争地全新事物:装甲闪击战,大纵深突进,空地一体协同……
如果说上一场战争主要是靠人命和大炮来决胜,比的是人多,炮强。这一次。帝国主要依靠的,是远远超前各国的军事科技与作战观念。
从珍珠港到林加延湾,从乌兰乌德会战到阿尔库特突破战,无论海战,陆战,帝国的军事机器所展现出的惊人超前性,恐怕不能单以民族先进论来解释吧。
从先帝刘云到当今女皇。形势的突变远远超出了正常的逻辑。从前朝慈禧太后暴毙到亚俄战争期间“虚报地震导致近畿戒严事件”,各种各样的疑点汇聚在一起。只能令掩盖在厚重黑幕下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
官方地说法总是不能满足李瑞石的好奇心,经过亚俄战场真枪实弹的磨练与援助阿比西尼亚的曲折经历,得到女皇信任掌管宫廷警卫的他有机会接触到各种各样难以示众的机密信息,在他自信差不了几步就能摸到真相的时候,战争爆发了,女皇让他出宫,放赴前线,“为朕立功”。
越聪明地人,烦恼越多,来到前线地李瑞石总算明白,在宫里的时候,自己的确是聪明过头了。
女皇根本就不需要他,她的内心无人能看透,她真正想要的,或许不仅仅是作为皇帝所能享有的一切……
“长官,你要的衣服——可能小了点,暂时凑合一下吧。”
手捧衣物的邱毅鹏打断了李瑞石的胡思乱想,随手一抖,亮出一件长袖地便装衬衫。
“我再找条裤子——你等着。”
热心地邱毅鹏又钻回了他的杂货铺,全然不顾身边炮声隆隆,近处的河面上升起一股股浑浊的水柱,林立的水柱间穿行着密密麻麻的划桨橡皮艇和机动浮筏——克武集团先遣支队的渡河作战才刚刚开始。
由于伊尔库茨克要塞地阻碍,北方军对钻突到伊尔库茨克以西数百公里外地前进部队无法进行正常的铁路和水运补给,主要依靠汽车转运和空运,效率不高,运量偏低,无法供给大部队活动,只能集中保障小股部队突击。
在补给条件地限制下,方面军责令第一装甲集团军抽调状态较好、人员装备较齐全的部队编成克武集团,由集团军司令官许魂上将亲领,八月二日起从泰舍特出击,三十六小时内连续突进二百余公里,渡过三条需要展开浮筏和浮桥的河流,行进中闪电夺占克城门户坎斯克。
由装1军军长银天中将指挥的集团先遣支队更是马不停蹄,支队以第1和第2装甲旅为基干,配属搭载卡车机动的禁卫第1步兵团,以及集团军属独立机动炮兵营和独立机动工兵营各一个,千余部各种车辆搭载上万名官兵,一如宝剑出鞘,剑锋直指克城,此时此刻,支队正在强渡的,就是通往克城路上最后一条除叶尼塞河外的较大河流。
作为支队中最大的步兵单位,李瑞石的禁1团担负在主力之前登陆,肃清登陆场敌火力点,建立桥头堡,掩护主力通过的重任。
没想到,企图身先士卒,决定跟随第一波登陆部队上岸的新任团长大人,一开场就马失前蹄,搭乘的浮筏被一炮掀翻,活生生成了落汤鸡,拼着命游上了岸,却发现随从都没了影,敌人也不见一个,正在瑟瑟发抖的时候,还好碰到了眼前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邱少尉……
在一个多月前结束的阿尔库特战役中,李瑞石率106师先遣支队从贝加尔湖方面登陆出击,与邱毅鹏的装2旅先遣小分队会师于伊尔库茨克以北,完成了对俄东西伯利亚方面军的彻底合围,一时成为头条新闻,会师的场景还被刻成版画,成为送往各地要道街口大幅张贴的官定宣传画背景之一。
阿尔库特战役之后,李瑞石受命转任禁卫第一团团长,该团号称“天下第一团”,甲午以来战功卓著,特受钦赐“云龙”名号,官兵皆各部精挑细选而来,装备亦有别于他,不但全团以卡车、装甲车、摩托车代步,更优先配发新式半自动步枪、通用机枪和枪托式掷弹筒,各级重火器数量皆多于标配,补给亦有优先权,因此士气极为高昂,基层官兵富有主动性,开战以来作为第一装甲集团军的“尖刀”,屡屡投入关键战场配合装甲部队作战,常能以寡击众,以弱破强。这样一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老牌劲旅,其主官自然也要有相应的能力和声望,而担任过该团团长的军官,今后的前途也自当无可限量,不过,李瑞石的前任却是例外……
“长官,你发达了啊,禁卫第一团啊,听人说,这可比当个普通步兵师的师长有福多了……”
正在换衣服的李瑞石听到邱毅鹏这番感慨,脸色一下子阴郁起来,摇头冷笑道:“有福啊,你知道吗?我的前任被送上军事法庭了。”
“军事法庭?不会吧?”提着裤子转过身来的邱毅鹏一脸不可思议。
“纵兵劫掠奸淫,残杀无辜,损害帝国军荣誉,还在军中串联,发展激进组织成员,以军涉政——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回到军队了。”李瑞石皱皱眉,接过邱毅鹏递过来的裤子。
邱毅鹏摸着脑壳一想,拍手叫道:“啊,就是那个李翔李团长吧,他是做得挺过火的,听说有次部队经过一个村,他听到一声枪响,就下令烧村,男人砍头挂村口,女人全都……不过听说集团军许司令官挺欣赏他的。”
李瑞石摇摇头,麻利地换上干衣裤,套上军衔肩章,指指河面:“算了,别管这个了,我的人快过来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我的人也过来了,那,我的救兵。”邱毅鹏指指不远处正缓缓驶下浮筏的一部草绿色战车,“他们会把我拖出去的,等人车都到齐了,我就要去执行我的任务了——看那边,他也到了。”
“他?”
“我一个兄弟,叫丁千,是铁道连的副连长,带了一支勘测队,随时勘测进军路线上的铁路设施,我的任务就是给他做保镖。”
李瑞石点头一笑:“这样啊,看那边——我的保镖也到了。”
顺着李瑞石手指的方向,只见一排浮筏搭了四部战车,一字涌了上来。
邱毅鹏怔了一下,翘指赞叹道:“乖乖,不愧是天下第一团啊,连团长的警卫班都改成战车排了!”
“说笑了,那可不是我的警卫班,那是装1旅配属过来的支援部队,指挥官还是位公爵大人
说话间,邱毅鹏说的救兵已经开了过来,车上跳下位年轻下士,奔到邱毅鹏耳边嘀咕了几句,邱毅鹏遗憾地摇摇头,转向李瑞石:“长官,我那兄弟可能来不了啦,我可不想白跑一趟,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李瑞石高兴地点点头:“欢迎,欢迎,其实,我刚想到一个点子,正用得着你们哪。”
//com//午夜,距离还在燃烧的乌亚尔小站好几公里外,几部飞狼战车围成的小***中,闪亮着一堆枕木为燃料的篝火,火上搭着两条木架,一条烤着马腿,一条吊着哧哧冒气的饭盒——这是围在火堆旁、满脸污垢的十几名官兵三天来第一次有机会吃到热食。
从黄昏开始的战斗到此时总算告一段落,盯着烤马腿发呆的李瑞石已经换回了自己的炭黑色近卫军制服,烤干的袖口和裤腿上还残留着河泥的痕迹,不过没关系,这里没有宪兵检查仪容,也不需要为随时被女皇陛下召见而保持全身一尘不染——
这才是前线的感觉,这才是一直想要回到的世界,可是这注定不会长久。
李瑞石很想喝酒,不过作战中禁止饮酒,倒是配发了一些防腹泻和中暑的瓶装苏打水,李瑞石让勤务兵去取过来,分给篝火旁饥肠辘辘又疲惫不堪的装甲兵们——今晚的战斗多亏了他们。
火光从战车的缝隙间向外漏出,照在横七竖八散布着的人马尸体、大炮和马车的残骸。
白天把李瑞石搭乘的浮筏掀翻的炮弹,应该就是从这里发射的。
这片部署了十多门大炮、被壕沟和铁丝网环绕的严密设防阵地,顷刻间被迂回突击的六部飞狼战车打了个稀巴烂,后续部队得以安然渡河,从而迅速瓦解了乌亚尔周围俄军的抵抗。
除了一部战车在冲过壕沟时因机械故障趴窝,由装1旅1营1连副连长钟易中尉指挥的这支突击小分队并没有遭遇更大的麻烦,阵地上的大部分俄军一看到战车冲近就丢下大炮四散而逃,倒是脱离大部队深入敌后导致精神极度紧张地战车兵一个劲向周围开枪放炮,摧毁了大部分本来可以成为完整战利品的装备和物资。
即便有此不足。战果还是显著的,至少到此时为止,李瑞石不必再担心后续部队重蹈他的厄运。
战场上一切从简,拿出最好的食物和饮料招待他们,就是最实在的谢礼了。
从死马身上现取的新鲜马腿,撒了盐抹了油架在篝火上烤,直烤得表皮金黄焦脆,各自用刺刀割着吃,配上前线引为稀罕的蒜头、大葱、洋葱、西红柿、青红大椒,佐以大酱、甜酱、辣酱。再加点缴获的奶酪,大致兼顾了各人口味。饭盒里煮起上好的江南大米,米香扑鼻,李瑞石还从自己团部地特别配给中搬出了一整箱珍贵的陕西大枣,一人手上分一大把,光看着都让人开胃。
没多久,勤务兵搬来了一整箱苏打水。分到人手一瓶。李瑞石起身举瓶:“今天多亏在座诸位,作战才能如此顺利,尤其要感谢钟连长和邱排长……”“是副连长。”二十三岁的世袭武镇公钟易中尉憨笑纠正道。
李瑞石点头笑道:“总有一天会成为连长的,先不管这个了,总之,诸位今晚就吃好喝好睡好,明天再立新功,本来想要跟诸位痛饮一番,只是作战期间不宜放纵。暂且以水代酒——李某在这里敬弟兄们了。谢谢,实在感激不尽。”
邱毅鹏故作怒容,唰地一下跳起来,拍着瓶子叫道:“李团长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我们了,本来军人职责所在,无所推卸。既然跟了这天下第一团一起干。不打出个名堂来,怎么好意思从那乌龟壳里露头见人啊!”
钟易马上跟着捧过来:“邱排长说得好。我见了这么多长官,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李团长最得分,打仗,做人,都是一等一,我提议,为天下第一团,为李团长,干杯!”
“诸位这么看得起李某,李某无以为报,以后有用得着我李某的,尽管吩咐。只是李某才疏德浅,哪经得起诸位为李某干杯,我提议,为女皇陛下,为帝国之最后胜利,干杯!帝国万岁!”
“干杯!万岁!”
明亮热腾的篝火旁,气氛愈加热烈激动起来,战士的豪迈,英雄之相惜,此时此刻,与酒精无关……斯克上空飞来了两架机身漆着陆航209中队标记地云电战斗机,一左一右,分别是中队长杨志勇上尉地长机与安景世中尉的僚机,低低地绕着炮火连天的阿列伊斯克打转,像是在为下方的友军打气,又仿佛是在向平时总会在高空盘旋的敌机抛出媚眼,娇喘连连:“来啊,我在这里,快来X我……”
在他们后上方数千公尺外,借着云朵的掩护,同中队林瑛中尉和杨飞准尉驾着同样的战机,小心翼翼地跟着打转。
昨晚刚刚由杨志勇提出的诱饵加伏击战术,今天将首次进行实战验证,主动提出由自己跟安景世充当诱饵的杨志勇,其实心中并没有十全地把握,毕竟,自己昨天地的确确是被击落了,虽然迫降后及时修好了输油管,顺利重返基地,但这并不能改变自己在战斗中落败的事实。
虽然看不惯放荡不羁的林瑛,杨志勇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命是给他救的,如果没有林瑛及时出现,自己早就连人带机放了焰火,恐怕尸体都难找到。
然而,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在讲究协同一体地军队中,是绝然没有前途地,杨志勇特意让林瑛带着那只新进的“菜鸟”担任“伏兵”,就是想培养培养他地责任感和集体精神,同时也希望杨飞这只嫩的发白的菜鸟能更快地成长起来——至少,能活过这一场战役。
一将功成万古枯,一个王牌的背后,是无数菜鸟的悲剧,杨志勇只想在自己的影响范围内,保住尽可能多菜鸟的性命,不管有没有机会成为王牌,只要活下来,对他们自己、他们的家庭、对军队以至帝国,都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
突然,僚机猛地冲到杨志勇前方,急促地摇晃起机翼。
顺着安景世的手势,杨志勇从胸袋里摸出那块涂了墨汁的玻璃,遮在眼前,朝太阳方向望去,果然,敌机上钩了!
来吧,验证的时候到了,林瑛、杨飞,看你们的了!
//com//骑兵29旅旅长张辛雨接到出击命令的时候,正把马厩里最后一束干草递到爱马“电龙”的嘴边。
复职后的张辛雨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给旅里的战马找吃的,然而,阿城被围多日,人的食物都成问题,何况是食量数倍甚至十倍于人的战马。
虽是盛夏时节,青草繁茂,然而喂惯精谷干草的战马却不宜直接食用青苗,且包围圈内地域狭窄,炮弹随时可能落下,根本不可能散放野牧。
眼看那一匹匹精挑细选、强健驯服的战马一天天消瘦下去,张辛雨是又心痛又着急,却又没什么好办法,只得组织官兵往空地上去割草,晒干后混着少量从人嘴里省下来的谷物喂马。只是草少马多,别的部队也争着来割草,没过两天,稍微安全些的空地上,原本齐膝高的青草早被割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片贴着地面的根茬。
然而,官兵们冒着炮火流弹割来晒好的那一点干草,也很快被饥肠辘辘的战马嚼食一空,现在,就算是他旅长的坐骑,吃完这一束干草之后,也只能等着挨饿了。
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出击的命令来的正是时候。
天还没亮,俄军的疯狂进攻又开始了,在连日的重炮轰击和人浪冲击下,城北防线终于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成千上万的敌军如决堤之水,狂涌而入,作为全军预备队的骑兵29旅,理所当然要立即赶赴前线,堵住缺口。挽回危局。
“长官,能不能给我一匹马,我也想……”
卫兵张鱼抚摸着“电龙”的额头,明显底气不足地要求道。
张辛雨拍拍手上的草沫,摇头笑道:“我看你不会骑马。”
“我正在学……”
张鱼的反驳毫无说服力。
“那等学会了再说。”
张辛雨拔出腰间地马刀,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干净洁白的手帕擦拭起来。
“等学会了……还有马给我骑吗?”
“不一定,听说禁卫军的骑兵旅都改成装甲旅了,兴许过一阵子,我的电龙也得换成战车什么的了——不管怎么样,小伙子。你还年轻,只要这次你能活下来,骑马也好,开车也好,总有时间慢慢学,听你老张哥的,好好留在这看家。什么事情回去了再说。”
说话间。刀已擦完,即刻回刀入鞘,解缰跨马,扬鞭绝尘而去。
半小时后,全旅除早先作为下马步兵被调去前线填战壕的骑兵3营外,各战斗单位集结完毕,一千八百余名官兵,近两千匹战马,皆披挂完毕。整装待发。
情势紧急。张辛雨没有时间人模狗样地阅兵训话洒狗血,只简单召见各单位官长,三五分钟即布置完任务,一声“出发”,各自上马,奔赴本部执行。
经历了撤职又复职的曲折,亲身体尝了一线战壕中的生死煎熬之后。张辛雨坚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更辉煌的未来在等着自己,这复职后地第一仗,非打出个名堂来不可。
双腿一夹,马鞭一抽,“电龙”撅蹄嘶鸣,骑兵旅——出击!
塞米巴拉金斯克,西北方面军前方司令部。
方面军司令长官梁天河元帅右手夹根香烟,左手曲在背后,柱子般肃立在地图前,与其说在思考,不如说在发呆。
桌上摆着二装集司令官陆凯平上将一大早发来的电报,内容是请求宽限反攻阿城的时间,以待后续兵力的集结整合,“兵力厚集之后,可一鼓作气,与前进部队里应外合,破敌于阿城周围,进而北取巴尔瑙尔,直至新西伯利亚、托木斯克,断克城之敌后路……”
外面的参谋们已经就此讨论了一番,又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未成定论,参谋长严沧龙天没亮就赶去塞城西面防线巡视,梁天河想等他回来,听听他地意见,再做决断。
陆凯平地建言,乍看起来颇为诱人,然而风险亦极高,若宽以时日,导致作为诱饵的前进部队被敌歼灭,这就不仅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军心重挫不说,作为司令长官的梁天河声名必然受辱。更进一步说,梁天河既然背负着与刚刚被整肃的刘百良、张遥前一党关系暧昧的嫌疑,在开战以来帝国陆军有胜无败的大背景下,其一手兴建栽培的西北军若果真遭此耻败,难免不令他人产生种种联想,而某些刚刚站对了位子、急于表现自己忠心的中枢大员亦难免不捏罪参劾,拿他梁天河给主子做献祭。
其实梁天河刚看到电报时,心中已有定论,然而个中私情,难以明说,参谋当中,又恐有他人耳目,只好先放众论,再以待听参谋长意见为托,将最终决断的责任分于严沧龙一份。
此时不如从前,八月二日政变之后,梁天河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只道自己问心无愧,又一手缔造西北军,无人敢动,直到陆续通过私人渠道,渐渐了解内情,才知事态严重,女皇夺权改政之势汹汹,站队不及者必受大祸,赶紧收敛谨慎,以免为别有用心者所趁。
“报告,萧司令官来电。”
阿城来地新电报打断了梁天河那耻以启齿地思绪,与此同时,手指传来的烫灼感提醒他:你夹的烟烧到屁股了。
条件反射地甩掉烟头,左手迅疾抄过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往被烫的手指上浇了半杯冷茶水。
“长官,你没事吧……”送电报的小副官关切地问。
梁天河挥挥手,放回茶杯:“没事,小事,快念。”
“是……敌凌晨五时起猛攻北线西端,至午前一时,阵地易手,敌步骑大股涌入……已调集预备队并抽调他线守兵,势做最后一搏……惟望长官体察守军之艰困,速以陆部战车来援,并多发空援,炸射阻拦……职部萧斌代守军全体泣血叩谢……”
听罢电文,梁天河原本紧蹙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一股皱麻。
“回电:弟勿惊慌,敌连日受挫,已成强弩之末,弟当沉着以应,以战车骑兵回击突入之敌,迅速填塞缺口,稳固防线。陆部装甲集团必按时出击,空援必刻日以增,再坚守三天,大局必然逆转……”
说到这里,稍稍一顿,揉了揉刚刚被烫出泡地手指,忽地斩钉截铁添道:“对俄全局,系此一战,留你在那里,不是为了听你诉苦地,不要让我失望,我也绝不会让我一手培育的子弟兵白白牺牲!”
小副官记录完毕,抬头疑惑道:“长官,最后一句,要按原话发吗?要不要……”
“不要修凿,按我地原话发。”梁天河沉沉道。
“是——”
副官转身离去,迎面却碰上了刚刚视察回来的严沧龙。
“又来了什么电报?”一脸烟尘的的严沧龙截住副官,又探头询问梁天河。
“阿城北防线被突破,萧斌说要做最后一搏了,催我们增援
“长官怎么说?”
“我要他无论如何再守三天——小李,刚才的稿子给参谋长看看。”
严沧龙扫了一眼电稿,又拾起桌上萧斌发来的电文稍稍浏览,摇头道:“萧斌一向冷静沉着,当初承接守阿城的任务时,也是当仁不让,现在从他这份电文看来,已经乱了方寸,只想着搏命送死了,可见形势已经恶劣到极点。这个时候我们还坚持三天后再发动总攻,恐怕会逼着他破罐子破摔,以必死之信念做出鲁莽无谋的举动来,还请长官三思啊。”
梁天河咂咂嘴,伸手捏得下巴上的胡渣沙沙作响,长叹道:“哎,真是越急越出问题,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还好你来得及时,要慢了几步,电报一发,我不就是把萧斌往死路上赶嘛……”
“长官不必自责,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安抚萧斌,许诺立即派陆凯平部折回去增援,让他镇定沉着,不要做傻事。同时,可先命陆凯平以少数兵力,大张旗鼓,多路出击,给俄军造成二装集全军杀回的印象,分散其兵力,也算给萧斌一个交代。陆航集团也应竭力出击,不惜代价协助阿城守军渡过这个难关。”
梁天河赞许道:“还是参谋长想得清楚,这样吧,给萧斌和陆凯平的电报,你来拟,陆航这边我来解决——小李,你去打个电话,叫方永杨来见我。”
刚刚吩咐妥当,外头又报,海军喀尔巴什湖支队汪兆铭少校前来报到。
梁天河抚手笑道:“海军的炮艇队总算到了,塞城西面的反攻有盼头了——快,快请他进来。”
//com//曳光弹的光链从机头延伸到敌机的机尾,起火,爆炸,残骸四散,其中两三片甚至打到了风挡上边,擦着杨志勇的头皮掠过。
连续躲过两架敌机的追尾之后,杨志勇终于找到机会,干掉了这架落单的纽波特机,再往回看时,只见僚机三长两短地摇晃着机翼,表示他刚刚也击落了一架敌机。
往上看,林瑛和杨飞的小组还在盘旋,放眼四周,却已不见一架敌机,接战时的九架敌机,被自己的小组干掉了两架,难不成,林瑛的小组竟一口气包揽了其余的七架?
抱着疑问,杨志勇拉杆追爬上去,贴近林瑛的座机,打着手势问:“几架?”
林瑛伸出一个巴掌,想了想,缩回大拇指。
杨志勇点点头,正要下令返航,却见林瑛又往后指了指,在鼻子前面树起食指和中指。
连杨飞这条菜鸟也打下来两架?
杨志勇将信将疑间,林瑛突然向他挥起拳头,跟着指了指右下方,又有敌情!
乖乖,一、二、三、四,四架四引擎的双翼大飞机,忽地钻出云层,机身侧面都涂画着醒目的红蓝白三色圆环,想必就是刚刚那队纽波特战斗机所护卫的对象了。
对照新发下的敌机识别手册,杨志勇迅速判定,眼前这种两片主翼间夹着暴露的引擎、长筒形油桶和正面开有貌似有轨电车车头双方窗的钝头驾驶舱、截面为矩形的修长后机身、尾部有着异常宽大的水平翼和三片尾舵地大飞机,正是俄国战前就已自行研发量产的重轰炸机“伊里亚-穆罗梅茨”,简称IM型,装备三到七挺机枪,载弹超过500公斤。
打惯了纽波特11之类小飞机的杨志勇还是第一次遭遇个头这么大的敌机。不过一看到这帮家伙飞得又慢又低,倒仿佛是案板上待宰的大头鱼,杨志勇马上来了精神,赶紧向林瑛打出手势:“分组攻击”。
两组云电战机刚开始俯冲,四架俄机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相继扔掉炸弹,转舵返航,彼此间又凑得更近了,看起来像是要以编队的优势机枪火力作为屏护,果然。不待华军战斗机进入有效射程,曳光弹的光痕便密集地蜂迎而上——
扑扑几声,杨志勇只见机身、机翼的帆布蒙皮上开了几个醒目的枪眼,但这丝毫不能动摇他的斗志,虽然今天地战斗中,是他主动承担了吃力不讨好的诱饵任务,但在内心深处。他实在不想输给作为部下的林瑛。眼看自己跟林瑛的击落数字不断拉大,杨志勇不由勇从急中生,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多吞几
按照战前颁布的陆航训练大纲,对轰炸机的攻击,第一步应该先打掉对本机威胁最大的机枪手,继而攻击敌机引擎部位,急火攻心地杨志勇管不了那么多,一上手就冒着弹雨。死瞄住敌机地引擎打。
正巧IM的油箱就在引擎上方。薄皮铁桶,不堪一击,穿甲曳光弹一打,轰地爆成一团大火球,顺着风力,眨眼间吞没了半边机翼,很快。偌大的轰炸机半空中打起螺旋。飞甩着烟火与断折的翼片,向着硝烟弥漫的大地急速坠下——
尝到甜头的杨志勇转头再战。紧跟在后的僚机安景世也是指哪打哪,四挺机枪加起来,每分钟二千发的飓风弹雨,瞬间打爆了第二架IM的油箱,大火延烧吞噬,巨大地机身低头俯冲,直至半边机翼断裂,带着剩下地半片机翼陷入螺旋,在碧天白云中拖出一道浓重的烟迹——
转头一瞥,林瑛的小组也刚刚放倒了一头IM巨兽,正转着弯追向最后一头,急于抢功的杨志勇哪肯罢休,开足马力切半径斜插过去,只是林瑛的位置本来就比他好,待杨志勇将敌机庞大的躯体纳入瞄准具十字中心时,对方那不争气的引擎已经燃起了浓烈地烟火。
算了,这次,勉强算扯平,姓林地,你给我记住!
移开机头,杨志勇长叹一口气,取下被引擎废气扑上一层油膜的护目镜,向正在坠落地最后那架IM送去一个飞吻。
“再见了,你们命不好,今天是我们209中队的会餐日,要怪就怪你们的上帝去……”
是日,战斗机第209中队以单次4架出击,取得击落敌机14架而己方无一损失的赫然战果,创造了帝国陆航、甚至是全世界有史以来空战的新纪录!
就在杨志勇等人肆意狩猎的同时,在他们下方数百至数千公尺的地面,作为阿城前进部队总预备队的骑兵29旅(缺一个营)已经在旅长张辛雨的指率下,于源源不断涌入战线缺口的逾万俄军正面,部署展开了反冲击的阵势。
没错,这是彻彻底底的绝地反击!
后面就是全城守军的司令部,就是伤兵满地的野战医院,就是只剩一两天粮弹储备的野战仓库,就是另外几条战线上同时扑上来的整团整师的敌军!
第一线,旅属机枪连在一个下马骑兵连的掩护下展开,他们的主要武器是装在制式轮架上的十二挺重机枪,既有钢盾的掩护,又能随时套上马车转移。这些号称“人命收割机”的自动武器将在那片人马构成的海潮接近时,以每分数千发的最大总射速倾泻出整箱整车的子弹。
第二线,旅属骑炮兵营一字排开了十八门75毫米骑兵炮,弹药车里装满了榴霰弹,准备在骑兵冲锋之前,以漫天纷飞的弹片给敌人足够的“按摩”。
第三线,旅长张辛雨以下一千三百余名骑兵,隐蔽在小树林后的凹地中,安抚着战马,擦拭着马刀,等待着,也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的冲锋。
//com//很快,第一批敌人,十几名零散的骑兵,出现在机枪连前方的草坡顶上,小心翼翼地驻足观望,显然是打头的侦察部队,各机枪班隐蔽在小树林边缘的灌木丛中,一枪不发,静待战机。
几分钟后,更多的俄军骑兵涌上了坡顶,展开队形,整队下坡,紧跟着,大大小小的马车和炮车拉了上来,坡顶上架起了一长列机枪和大炮。
来到第一线监视敌情的张辛雨在望远镜中看得真切,赶忙叫人接通骑炮营的电话,将敌情和炮击部署亲口交代给隐蔽在树林当中的炮兵。
“先集中火力打坡顶的敌炮兵和机枪,敌人的先头部队交给机枪连,压制成功后……”
这才交代到半,坡顶上敌人的大炮忽地喷出一股股醒目的烟火,机枪也吐出一条条浅浅的橘红色火舌,没头没脑地往树林里扫炸过来,只听周围连着轰轰爆响,近处一株海碗粗的针叶大树被拦腰炸断,枝屑乱飞,上半截树干哗啦啦地扑倒在地,冲起的残叶落枝迷了张辛雨满脸。
骂了几个脏字,胡乱抹了抹脸,拍拍衣服,张辛雨举起话筒一试,还行,心里虽然有股冲动,想一口气杀过去拼掉了事,进入军校以来层年积累的指挥素养却不住地提醒他:“小不忍则乱大谋,敌众我寡,要想反击一举成功,得从突然性上下功夫,得再等等,等到敌人大部队露脸的时候……”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违者军法处置!”
不顾电话线那头的催促。张辛雨决然下令道。
眼看那打头的十几名俄军骑兵一路快马扬尘冲到了树林边缘,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数枪齐发,两名俄兵应声落马,余者掉转马头全速逃遁。
张辛雨见状是又气又急,却也没功夫去追究责任,情势紧迫,不能眼睁睁看着已经暴露地机枪连阵地被敌火覆盖,攥紧拳头怒声下令:“炮兵营听令,全体都有。目标——对面坡顶敌火力阵地,榴霰弹,三十发急速射,开始!”
跟着赶紧接通机枪连:“刚才谁开的枪!我现在没空追究,最后重复一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再有违令。先拿你许连长是问!”
张辛雨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骑29旅面对的敌人,计有一个步兵师、一个步兵旅和两个骑兵师,兵力是他的十数倍,火炮是他的五六倍,甚至还配有二十多部装甲汽车,其势可谓泰山压顶!
当时他也不知道,骑29旅并非孤军奋战,在其左翼。展开了骑31旅2营及旅属骑炮营、机枪连各一部。配属装16旅战车1营一部,计官兵近千人,战车三十余部;在其右翼,展开了骑旅3营及旅属骑炮营、机枪连大部,配属装13旅战车1营一部,计官兵一千二百余人,战车二十余部。
萧司令官只在命令中提到。必要的时候。可以申请司令部直属重炮支援,张辛雨的理解是。在看到敌方大部队之前,没必要浪费后方宝贵的重炮弹药。
后方地树林里传来了急促的炮声,75毫米口径的榴霰弹争先恐后地掠过头顶的压迫感令张辛雨既头皮发麻又满心畅快,望远镜中,排满大炮机枪的坡顶,瞬间被密集绽放的烟火覆盖——
已经下了坡的大股俄军骑兵很快判断出了炮火射来地方位,迅即分成三队:一队下马,小心翼翼地从正面迫近树林,另外两支分别从树林两侧包抄,意图截断华军后路。
张辛雨看在眼中,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对着话筒一声令下,“打!”,机枪连阵地上,十二挺七点九二毫米口径重机枪一并喷射出总计每分数千发地弹雨,配属骑兵连的一百多支短管骑枪也各自瞄准连射,密匝匝的子弹把一大片光秃秃黑乎乎的地面扫得尘土飞扬,奔驰其上的俄军骑兵如秋后遭遇暴风的枯叶般纷纷坠落——虽然当中不乏勇敢热血者,干脆掉转马头,直迎着弹雨冲向华军机枪阵地,绝无感情的炽热子弹却更快捷地将他们连人带马打成一团废肉!不到一刻钟的炮击扫射之后,上千具人马尸体铺满了小树林前方的坡地,坡顶,被打坏地机枪和大炮丝丝地冒着青烟,然而,这并不是足以庆贺地胜利,张辛雨很清楚,这一点点表面胜利的代价,很可能就是整个伏击作战的失败。
当黑烟缕缕的坡顶,缓缓冒出一长排双炮塔的装甲车轮廓时,张辛雨额顶沁出了点点冷汗。
“骑炮营听令,全体都有,以坡顶为基准回进200公尺,高爆榴弹,十发阻断射,开始!”
“机枪连听令,全体都有,换装三号弹链,目标敌装甲车,待敌迫近至二百公尺内时,以一个排集火射击一车,确实击毁一车后方准转攻另一车……”
一口气发完这一长串命令,张辛雨马上又从望远集中观察到,如洒豆般散开的大片白制服、灰裤子的俄军步兵紧跟在涂成草绿色地装甲车之后,闹轰轰地从坡顶涌泄而下,源源不断,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张辛雨咬咬牙,抓住电话摇把猛转了几圈,提起话筒,以尽量平和地语气开口道:“我是骑29旅旅长张辛雨,请给我接萧司令官。”
几分钟后,随着一阵接一阵的可怕呼啸声,一排排威力巨大地炮弹在装甲车与步兵铺成的地毯上轰然爆开,一部又一部装甲车或被荡然掀翻,或懵然陷入直径数公尺的弹坑中动弹不得,而比钢铁脆弱得多的人体更是成片成片地被撕碎、吹散,大量的残肢碎肉夹杂着泥土与枪械零件冲天飞射,落英缤纷……
为了能尽快击退突入的敌军,萧斌中将也是不惜血本。拿出了最后地弹药储备,集中了集团军配属的240毫米重迫击炮营、第8军的军属150毫米重榴弹炮营、两个步兵师属105毫米轻榴炮营外加两个75毫米野炮营,合计99门大炮(其中9门240毫米重迫击炮),全部归张辛雨一人指挥,随叫随射,集火猛击,果然立见奇效。
只见一开始还气势汹汹俄军装甲车队,没几分钟就有大半湮没于铺天盖地的炮火中,少数侥幸突近华军机枪阵地的,相继被泼瓢洒来的钨合金穿甲弹打成了钢铁筛子。冒烟的冒烟,起火的起火,打开舱门逃生的幸存乘员也大多成了骑兵们手上那一杆杆九七式骑枪的猎物。
“时机到了,我命令你,立即率队冲锋,把敌人压回去。”
好不容易从此起彼伏地巨大爆炸声中听清了萧斌司令官的命令,张辛雨却有点犹豫了。
“司令官。能不能再打五分钟?我这里兵力还是太单薄了……”
“单薄也要冲。战车部队已经从突出部的两侧发动突击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没炮弹了,老底都刨光了,接下来,得全靠你们用肉去拼,听明白啦?”
“明白——”
明不明白已经无所谓,张辛雨自己的骑炮营也快打光炮弹了,战术啊谋略啊什么的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能做的事只剩一件:上马!拔刀!冲锋!
跨上已经焦躁不安蹄子直刨地的“电龙”。张辛雨策马疾驰。穿过枝条散落、弹壳遍地地林中炮兵阵地,来到林后凹地中地旅主力隐蔽阵地。
“全体——上——马!”
“电龙”甩着一溜烟尘从阵地前跑过,张辛雨的粗嗓门唤起了一大片急促的皮革摩擦声。
遗书写没写好,肚子饱还是饿,小便还急不急,此时此刻,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关心。
“1营跟我来。绕林子左边出去,2营跟赵营长。绕林子右边出去,分别在林子左前方和右前方展开。届时各营以1、2连展开成第一线,往坡顶上冲,听不到集结号不许停!3、连为预备队,纵队跟进,随时听令出击。全体都有——出发!”
马蹄声声,马尾摇曳,两营骑兵即刻分为两路,迅速绕过小树林,展开队形,未及喘息,十数具军号相继吹起两长两短的“前进”号令,鲜红的军旗引导下,成排的战马纵蹄小跑,并辔齐行,成列的骑兵抽出腰间铮亮的马刀,刀背搭肩,从容待机。
林子正面的坡地已经被方才疾风暴雨般地密集炮击爆成了月球表面,散布着大大小小地弹坑、七扭八歪的装甲车残骸、稀稀拉拉的人体残肢,并不适合骑兵驰骋,所以张辛雨才想从地面情况较好的林子两侧发动冲锋,然而,醒过神来的俄军也知道林子正面不好打,后续部队正纷纷涌涌向林子两侧迂回,正好跟骑29旅的两路反击部队迎面相撞-
失去了装甲车的掩护,俄军步兵仓皇架起机枪,整队列阵,然而在毫无隐蔽地平缓草坡上,冒着对方地重火力,从松散的进攻队形转换为密集地对骑兵方阵,必定要花不少时间。
张辛雨当然不会给对方从容布阵再悠哉游哉地把自己的部队当靶子打的机会。
凄厉的冲锋号响起,29旅的骑兵们纷纷举高了马刀,胯下的战马开始加速,越来越快,追着风,带着风,扬尘甩草,势如闪电,隆隆的马蹄声,登时淹没了整片草坡!
当面的机枪喷出了眩目的火舌,成排的步枪一起发射,子弹接连不断地从耳边呼啸而过,右前方,同一个锅吃饭的战友突然僵直了身子,举到头顶的军刀骤然掉落,缰绳一松,整个人软绵绵地往一侧坠下,可身体掉到了地上,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他那匹营里最健壮的战马却凭着惯性继续全速猛冲,拖着生死未明的主人撞向射来纷纷弹雨的敌阵!
近了,更近了,这一秒,下一秒,马刀可以放平了,看清他的脸了,撞上了——迎着如林的枪刺!
尚显松散凌乱的俄军战线在高大强健的盎格鲁-诺曼底种混血战马成排冲击下,如同被洪峰冲决的堤坝般,瞬间土崩瓦解,被撞飞的人体在空中漂亮地划出附带螺旋自转运动的抛物线,铁蹄践踏之下,迸出大量殷红的鲜血、抽搐跳动的内脏、豆腐花般的脑浆……
借助战马的冲劲,锋利的马刀只需将刀身横对目标,小幅轻挥,一颗脑袋,半条胳膊,或一道喷泄鲜血的巨大伤口,或仅仅是空气——骑兵的耻辱!
不许停!不能停!坡顶快到了!
张辛雨急于看到坡后面的景象,不是为了好奇,也不是为了计算胜败。
只是下意识的着急,下意识的,想抢先一睹,那幅令人期待或恐惧的画面。
又是漂亮的一手斜切,应该斩到了颈骨吧?
无心检看战果,一意前冲的张辛雨,终于最先攀上了坡顶,稍稍勒住大口喘气的“电龙”,定睛一看,草坡的另一面,只抛下了满坡的伤兵,远处,人马车辆纷纷乱乱,又如退潮一般远去——敌人撤退了?
抬起胸前的望远镜,张辛雨看明白了,更远的地方,数十部扬着滚滚烟尘的策电重战车正堵在敌军的退路上,往来冲杀,无人可挡,好不威风!
“妈的,想牺牲都没牺牲成……”
张辛雨大笑几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砍杀敌军残兵的部下,低头拍拍“电龙”热腾腾沁着汗的宽健肩头:“就算是这样,我也没东西喂你了啊……兄弟,问一下,你吃肉不?”
//com//夜,新西伯利亚,俄后乌拉尔方面军司令部。
抱着伏特加酒瓶的勃鲁西洛夫司令官面前,电报堆了一桌,没一个是好消息。
这天,对阿列伊斯克的攻击,说得好听些,叫功败垂成,说得诚实些,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精心组织的强大突击队穿过重炮打开的缺口,终于钻到了敌人的环城防线内部,可还没来得及扩大战果,就被敌人巧妙组织的机枪和炮兵火力死死卡住了去路,紧接着被敌人的坦克部队截住后路、骑兵部队正面冲击,三万精兵,损失近半,仅有的一个装甲汽车连也在这次战斗中损失殆尽。
今天已经是对阿列伊斯克包围圈发动总攻的第四天了,短短四天里,进攻部队连同南线的拦阻部队,上报减员总数已超过五万人,尤其是南线拦阻部队,在八月二日敌军装甲部队“几乎成功”的解围行动中遭受重创,损失了方面军配备的大部分专用反坦克炮。仅仅四天的围攻,也已经耗光了方面军为进攻部队储备的全部重炮炮弹,如果明天继续进攻,部队不可能得到任何重炮支援。
而被勃鲁西洛夫视为“王牌”的潘廖采夫第53集团军,其多日来对华军后方交通枢纽塞米巴拉金斯克的进攻也逐渐陷入困境,尤其是该集团军最引以为傲的俄国仅有的两支装甲部队——第1坦克旅和第11装甲车旅,在近两天的战斗中遭遇华军反坦克炮兵的伏击,损失了百分之九十的坦克和百分之六十的装甲车,基本丧失机动突击能力。
曾一度为方面军夺回局部战场制空权地航空部队,在过去几天的激战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今天白天更是以22架的惊人数字刷新了单日战损记录,据航空部队指挥官加米涅夫的报告,今后三天内,他手上全部可用的作战飞机不超过25架,完整的机组不超过15个——被当天恐怖的损失数字吓坏的外籍志愿机组甚至拒绝参战!
主要方向的战斗如此,侧翼更是不稳,据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守军司令官佩季洛夫地报告,华军装甲部队已于当日凌晨突破克城以东不到100公里的乌亚尔防线,克城南面的华军18集团军则于当日午后突破阿纳什防线,估计正沿叶尼塞河快速北上。佩季洛夫承认,以他现有的兵力,“显然已无力阻止这两股优势敌人在三到五天内会师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城下。”
更沉重的打击来自注定要放弃、却没想到会这么早放弃的地方——伊尔库茨克。
名存实亡的“东西伯利亚方面军”光杆司令官巴列耶夫上将,于当日下午率残部万余人向华军攻城部队指挥官赵飞雪上将投降,交出所控制地一切要塞设施、武器装备和政府财物,至此,作为水陆交通枢纽地伊尔库茨克要塞。这颗卡在华军北方方面军后勤线上的大钉子终于被彻底拔除。
这意味着什么?
勃鲁西洛夫很清楚。这意味着一支总兵力50到60万人,装备大量坦克装甲车辆和重炮、配备强大航空兵的精悍大军,从今天开始,将有可能施展其全力,从侧背进攻他手上这支孤立无援又已损耗严重的后乌拉尔方面
作战已经失败,继续坚持已经毫无意义。
沉重的橡木门被人吃力地推开,参谋长纳卡西泽拖着疲惫的脚步踱了进来。
“司令官,您决定了吗?”
勃鲁西洛夫苦笑一下,把手中倒空的酒瓶往地上一滚。起身叉腰道:“请你帮我拟三份电文。”
“乐意效劳。”纳卡西泽耸耸肩。点起烟斗,往桌上铺开纸笔。
“第一份,给大本营,主题是部队伤亡巨大,技术装备和炮弹消耗殆尽,无法继续维持攻势,而伊尔库茨克要塞的投降暴露了方面军的侧背。方面军随时可能遭到合围。所以……我提议中止本次作战。全军一边执行焦土政策,一边撤退到乌拉尔山一线。重建一条可以长期维持地防线,以空间换取时间,等待盟军进一步地支援。”
“第二份,发给南线各集团军,命令自明天起,三天内全线暂停进攻,各部抓紧时间重整兵力,尽力维持现有战线,以待后援。”
“第三份,发给东线佩季洛夫,要他三天内做好弃城转移的准备,尤其要做好撤退时彻底破坏沿线交通设施的部署,必须保证三天后一但接到命令,即可展开转移。”
长叹一口气,勃鲁西洛夫背着手走向卧室。
“今晚就要发出去?”纳卡西泽在背后追问。
“越快越好。”斯克城南的河岸上,华军西北方面军司令长官梁天河元帅正与参谋长严沧龙上将一起视察新到的增援部队。
河上整齐排列的数十艘小艇和平底驳船,属于由铁路转运来的海军巴尔喀什湖支队“额”部队,指挥官是一脸帅气地汪兆铭少校——此时此地,只有梁天河知道,这位曾获得皇帝赐剑地海军官校高材生为什么会被扔到深处内陆气候恶劣的巴尔喀什湖上任职。
岸边地铁路调运场里,正从平板车上卸下的崭新战车——有长炮管的飞狼改,也有外形流滑的铁豹,属于禁卫装甲骑兵第1和第2旅,这两个由禁卫膘骑兵旅改换而来的全新装甲旅,不但配备了最新式的战车,还装备有西北方面军所没有的半履带装甲输送车、自行火炮、半自动步枪等稀罕货,惹得梁天河垂涎不已。
调车场的另一头,黑制服的禁卫军士兵从掉了漆的黑皮闷罐车中鱼贯而下,这是禁卫第2和第5师的先头部队,似乎是要与上述禁卫装骑旅地奢侈相应。这两个禁卫步兵师的辎重和火炮居然全部是由卡车载运拖曳的!
至于相邻那几列马嘶人吁、散发着浓重马粪味的车皮,装载的应该就是第12步兵军和第4骑兵军的战马了吧,不过对梁天河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怎样才能筹措到足够的饲料来喂饱这些食量十倍于人类的生物……
“海军额部队于昨夜卸载完毕,计有装甲炮艇4艘,武装快艇6艘,武装驳船6艘,运输驳船24艘……”
“禁卫装骑1旅各部车辆于昨夜卸载完毕,人员于前日集合完毕。禁卫装骑2旅尚欠战车营和机动步兵营车辆人员未到……预计8月10日前禁卫装骑旅可到齐。”
“禁卫第2师已到师部、野炮和榴炮各一营、侦察营全部、工兵团第1营、辎重团第3营和禁卫步兵第6团;禁卫第5师已到师部、第9旅旅部、野炮两营、侦察营全部、工兵团第1和第2营、辎重团第1和第3营,以及禁卫步兵第17和第18团……预计到8月11日,包括禁卫第2和第5师在内的禁卫第1军可完成集结,下辖禁卫第3和第4师地禁卫第2军要到8月15日才能运抵集结地。”
“第12步兵军已到军部、军附属辎重队、军属重炮兵两营,第23步兵师全部和第24步兵师的第95步兵团……第4骑兵军已到第27骑兵旅全部和第30骑兵旅第1骑兵营……预计第12步兵军到月12日,第4骑军到8月14日可完成集结。”
听完严沧龙的报告,梁天河习惯性地点上根烟。面色阴郁地在河岸边踱起步来。
“司令长官在想陆凯平的提议?”严沧龙颇有自信地猜测道。
梁天河长吐一口烟。略略摇头,又微微点头:“我在想,形势已经变了,我们不应该抱着老黄历不放,一厢情愿等着敌人一步步走进我们的陷阱……我问你,如果你是勃鲁西洛夫,听到伊尔库茨克投降的消息,会怎么想?”
严沧龙低头一想:“我会觉得背后的墙塌了,有个人从后面向我举枪瞄准。”
梁天河举起烟头一挥:“对。就是这种感觉!我看。勃鲁西洛夫熬不了几天,必定要逃,好不容易送到嘴边地肉,能这么放走?”
“当然不能,那,司令长官地意思是?”
梁天河把剩下的烟屁股狠吸一大口,嚓一下弹入河中。拍拍手。郁气稍解:“陆凯平的提议,有他合理的地方。就是不要再七拐八弯搞什么小动作,解围战就是歼灭战,一气呵成。但是,阿城的情况很糟糕,不容许我们等到增援部队到齐再出击,手头有多少,就丢上去多少,只能这样了。还有啊,经过八月二号的第一次解围战,我对二装集越来越有信心,现在的问题,是陆凯平对自己亲手掌控的部队缺少信心,你说呢?”
严沧龙即刻抚掌道:“长官说的是,萧斌和他地前进部队已经尽力了,现在,最应该去挑战极限地,是陆凯平的二装集才对。既然长官已经认同了陆凯平一口气解决问题的理念,还在鲁布佐夫斯克挖战壕的钱岚集团就应该解放出来,归入陆凯平麾下,以两个集团军合成的堂堂之阵出击阿城。这样一来,加上已经集结完毕的增援部队,陆凯平就没理由再信心不足了。”
“就这么办,命令就由你来拟吧。”
迎着水面上渐渐消散的淡淡雾霭,梁天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歪歪头,又掏出了已经被磨掉了漆皮地铜烟盒。
“还有两份电报,也拜托参谋长一起拟了吧……”
“我知道,一份给萧斌打气,一份给大本营,催他们想办法,加快运兵速度。”
梁天河点头一笑:“老严,多亏有你啊……这里先交给你了,几天没合眼了,刚刚我才觉得,接下来这两天,总算可以偷偷懒,往死里睡了吧?”
//com//一九一五年九月一日,新加坡港,晨曦初染,波光粼血,长长的白色防波堤内,樯桅如林,艨影重重。
汽笛声起,一面彩色信号旗嗖嗖几下,窜上了“平海”号一等战列舰那高耸入云的桅顶。
舰桥旁的信号台上,白衣白裤的水兵交替挥转着手中的两面小旗,“出航”的命令正一艘接一艘地向整个舰队传达下去。
伴随主机的轰鸣声与螺旋桨的划水声,一艘又一艘钢铁战舰的巨大烟囱中,成排地喷出或浓或淡的黑色废烟。
一度鲜红的云层渐渐失色,太阳从东边栉比鳞次的楼屋后面跃然而起,碧空如洗,游云如絮,风波微兴,显然是个出海的好日子。
“平海”号罗经舰桥,头戴镶金叶大檐帽、肩披四星大将衔章、身着烫熨整齐的雪白外套,五十六岁的东亚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正背手肃立,透过不算宽敞的舷窗,目睹他麾下这支史无前例的钢铁大舰队,接连驶出这个大英帝国曾经在远东占据的最大军港,航向很可能将同时决断中华帝国与大英帝国两国国运的浩瀚征途。
“前卫护航部队正阳号驶入出港航道,正在出港——”
“前卫左翼先导舰铁豹号驶入出港航道——”
口令一个接一个传来,萨镇冰纹丝不动,只是贪婪地欣赏,品味,眼前的一
命运轮盘的这一头。是包括四百三十八艘、一百四十五万吨作战舰艇在内,总计九百四十八艘、二百三十五万吨的各类舰艇,陆海军总计千余架飞机,数千部机动车辆,上百万将兵!
而萨镇冰目力所及地,不过是他直辖的印度攻略舰队主力部队六十艘作战舰,然而,其中十八艘号称“无畏型”的庞然巨舰。却是整个联合舰队最核心的作战力量。
三万二千吨的“平海”、“宁海”、“靖海”、“威海”四舰,两万七千五百吨的“扬波”、“逐波”、“伏波”、“驾波”四舰,分属日本和朝鲜的“扬波”级同型舰“伊势”、“信浓”和“广开土大王”、“忠武公李舜臣”四舰,两万四千三百吨的“龙威”、“凤翔”二舰,两万一千吨地“东岳”、“西岳”与一万九千吨的“北岳”、“南岳”四舰,漫漫二十五年的东亚崛起之路,终于铸成了这十八艘丝毫不亚于同时期欧美竞争对手的优秀战舰,它们,不仅仅是大工业时代普及于东亚的结晶。更是中华文明为中心的大东亚复兴的象征!
然而。开战以来,它们一直没能赶上机会,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以胜利或失败,生存或死亡,直直接接,赤赤裸裸地。证明自身地价值。
“这一次,我们会证明一
萨镇冰在心里,对自己。对脚下和舷窗外地十八艘主力巨舰,许下了只有自己与上天所共知的诺言。
马六甲海峡,战列巡洋舰“迅雷”号罗经舰桥。
光头、秃腹,一脸不正经又以脾气火爆闻名的袁锋上将拄着他心爱的佩刀,傲然注视着前方海面。
澄净蓝天下,清晰可见海峡两侧绿茵茵的的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海岸,无际碧空中。担任掩护任务的陆军战斗机编队苍蝇般地往来穿梭。不时嗡嗡嗡地掠过某艘战舰的桅顶,激起诸如此类地一片欢呼声:“看到我们了吗?我们终于出发了。去打白种鬼子啦!大英帝国要沉没了!”
“报告司令官,萨司令长官来电。”
袁锋头也不回,左手拄刀,右手越过肩膀向后一伸;“拿过来。”
只略略一看,便丢给了身旁的一干参谋。
“传令,全队最大战速,向仰光航进。”
稍顷,新的信号旗爬上了“迅雷”号桅顶。
以“迅雷”号为始,紧随其后地五艘同型舰“响雷”、“震雷”、“闪雷”、“雾岛”、“榛名”,相继从各自的两座大烟囱里喷出大股浓黑的烟气,镶着龙纹或菊纹的舰艏相继破开浅蓝色的海水,浪涛纷起地曳波而进。
海峡的两岸渐渐远离,水面也越来越宽阔,前面就是被缅甸大陆、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与安达曼-尼科巴群岛环绕起来的安达曼海。
时近正午,波澜不惊,陆军地战机编队一一掉头返航,四周护卫地驱逐舰和巡洋舰自出港以来还没有发出过对潜警报。
“看来今天会很顺利。”
袁锋暗自嘀咕。
印度攻略舰队侦察部队的二十六艘舰只,于一九一五年九月一日午后,率先进入战区。
成千上万地士兵,成百上千的车辆,熙熙攘攘地堆集于码头之上,岸旁,数百艘大小舰船,密密麻麻,铺满了港内,伸延到港外,各种舢板汽艇忙碌穿梭于这座“钢铁的威尼斯城”。
空中,一波又一波战机来回盘旋,恨不得将整片空域彻底遮盖起来。
印度攻略舰队支援部队旗舰“瑞祥”号二等战列舰,垂手立于舰桥后方露天飞桥上的印度方面军司令长官邓简大将,目睹这繁忙紧迫的景象,却是心静如水。
他面前肃立的三位将军:印度攻略舰队支援部队司令官马升宇海军上将、第一波登陆部队司令官暨陆战1军军长余大龙海军中将、第二波登陆部队暨第12集团军司令官袁世凯陆军上将——亦是神气各异,马升宇谨慎沉着、不苟言笑,余大龙摩拳擦掌、傲然出众,袁世凯谄媚微笑、圆滑逢迎。
他们三人麾下部队的表现。将最终决定杰利科的协约联合舰队是否会如预想的那样,决然突入我方选定地孟加拉湾决战战场。
“三位,出发之前,我最后强调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作战的主要目的在于诱出协约联合舰队,予以决定性打击,为此,不惜将支援部队和登陆部队陷于险境。甚至在不得已时,可牺牲局部,以保整体。你们的使命,不单单是诱饵,甚至可以说,是赌注,把你们押上去,让敌人抱着吃掉你们的期望,跟我们来一场豪赌。就算你们一时被吃掉。只要我们最后赌赢了,你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是永垂不朽,青史长存的,听明白了吗?还有什么疑问,现在马上提出,到我脚下这条船启航之后,你们就不再拥有自己地意志了。”
邓简一气讲完。环视三人,静待反应。
“如果牺牲是必须的,请放心。我会带领舰队战斗到底——直到最后一艘军舰从海面消失。”马升宇面无表情地首先开口道。
“放心吧,在杰利科的大炮轰到我们之前,我们会先把龙旗插到加尔各答最高的宫殿顶上。”余大龙叉腰冷笑道。
袁世凯犹豫了良久,方才并靴肃立道:“职下及12集团军全体官兵,誓为吾皇浴血拼战,虽死无憾,帝国万岁!无论如何——我袁某人绝不投降!”
邓简抱臂点头:“诸位的赤诚之心。我邓某人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如此,我就放心了。祝你们好运,我们后会有期。”部队旗舰,舰队航空母舰“大鹏”号。
“看样子,我们是要过巽他海峡进印度洋了,果然是机动部队啊。”
舰岛前的飞行甲板一侧,一一六舰攻中队中队长祁鹏上尉一边举手遮挡南纬五度的炽热阳光,一边眯眼感叹道。
他身旁那位扎着一头顺亮马尾的女上尉,五零四舰战中队中队长蔡国兰,显然对他的冷幽默毫无兴趣,只是斜扭着脖子,仰望舰岛顶部那片格栅状地古怪装置,发愣出神。
“蔡中队长,你盯住那东西有一刻钟了吧,不怕把脖子扭歪吗?”不甘失败地祁鹏又摆出一副貌似嘲讽的关切模样。
蔡国兰这才恍然瞥了他一眼,双手叉腰,脖子先顺时针再逆时针喀嚓喀嚓各转了一圈,跳动的马尾在呈现柔畅曲线的肩膀后面划过漂亮的弧线——顺口问道:“祁鹏,你觉得那东西是什么?”
祁鹏张开右手掌,往空中一拍:“我的队员叫它苍蝇拍,不过我敢肯定,它既拍不了小苍蝇,也不可能用来收拾大苍蝇。”
“事物不能只看表面……就像那个人……”
“什么那个人?”
“没什么……你没事干吗?”说漏嘴的蔡国兰慌忙扭过头去,努力将那张因羞涩而涨红的脸蛋缩进舰岛地阴影中。
“跟你一样,我也在待机啊。”祁鹏笑着缩缩头。
话中有话,蔡国兰不会听不出,只是现在的她,无暇深究。
那天来自北京的一封信,勾起了她对瓦胡岛上那短短几十个小时地无可遏止的回忆:停转的螺旋桨,舍命相陪的祁冰与半路杀出的砍甘蔗特工,冲破茫茫黑夜从巨大飞艇上空降的特战部队,冲杀在前却又亲手屠杀战俘的特战联队长,尖刻训斥她又温柔关心她地两面男人,卡车上摇晃而畅快地长谈……
信里附寄的皇家燕京队承宪四年皇家联赛夺冠合影,背面居然还有照片上所有队员地亲笔签名——这是蔡国兰整个冬天除了击落敌机外最为梦寐以求的东西。
蔡国兰当然不会忘记那个人的名字——梁、根、生,听起来蛮土气,想起来却很亲切,这是怎么回事呢?
可是,大洋茫茫,大战在即,何时才能相会,那个人,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吗?
“如此可爱的一战队之花,终于要离我们而去了……”
舰岛第二层,司令舰桥,贴着舷窗向下张望的一位娃娃脸中校啧啧不已。
“姜参谋,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背后传来的浑厚声线——不用想,正是航空第一战队司令官毕凌波少将。
航空第一战队第二作战参谋姜野一弹而起,嗖地原地转身:“是,报告长官,我在观察海面情况。”
毕凌波嗤笑一声,走近舷窗,学着姜野刚才的姿势贴过去,一边又转头问姜野:“告诉我,你在海校的时候,哪个教官教过你,这样来观察海况?”
姜野嘿嘿一笑,挠头道:“长官……你都听到了?”
毕凌波不满地哼了一声,站直身子,探索的目光在下边那两个身影之间游移。
“关于一战队之花,你还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姜野唰地扬首挺胸:“是——听说,蔡中队长和祁冰少尉,同时收到了来自北京的情书……就是这样。”
毕凌波嘴角一弯:“是这样啊,那下面那位祁中队长,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姜野眼珠子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这个啊,职下以为,这不过是两位中队长之间的……正常交流。”
“正常交流?很好,就这样理解吧。”
毕凌波言罢,背起手,抬眼看天,看起来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是,对了,今天好像没看到梁司令长官啊。”
姜野看得出长官脸上的重重心事,更知道这其中的根结为何。
“他已经在海图室蹲了一天,知道吗?昨天司令长官跟我说,司令舰桥未免太狭窄了。”
“就这样?”姜野眨眨眼,心头顿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其中的深意,我不会不明白,所以,我决定,今晚将战队司令部移到僚舰云鹏号上,作为舰队司令部的候补。”
“可是,之前,梁司令长官跟您不是一直都配合得很好……”
毕凌波摇头苦笑:“此一时,彼一时,我个人是无所谓,我只担心,梁长官太过执着自身的成就,以至辜负了萨司令长官的苦心啊。”
“梁司令长官最近的确性情大变,不客气的说,颇有些刚愎自用之形,想必是被珍珠港那超乎想象的大胜冲昏了……”
“到此为止。”毕凌波不快地瞪了姜野一眼,“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去准备一下,晚饭后转移司令部。”
//com//孟买港,“乔治五世”号战列舰。
手捧精美釉金茶杯的协约联合舰队司令杰利科上将面前,交错叠着几份近两天送来的电文和报告书。
一封来自E-8号潜艇的电文,报告了在马六甲海峡发现一支“包括五到六艘战列巡洋舰在内,总数二十艘以上的快速舰队”。
一封由新德里陆军司令部发来的电文,转引了一名间谍的报告,在列举了各种粗略的数据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仰光港外的整个马达班湾被看不到头的舰船铺满”的可怕景象后,报告的结论是“敌人在最近一周内,极有可能发起一场超出我们想象的史无前例的登陆作战。”
由伦敦海军部发来的电文,则汇总了近一个月来东亚联合舰队及华军缅甸、印度两方面军的动向,提醒杰利科:大战在即,保持警惕,全力备战。末了又附上几条难以证实的情报:中国海军的一艘“平海”级快速战列舰和一艘“大鹏”级航空母舰在七月到八月间触礁或触雷受伤,可能需要入坞修理两到三个月。
来自陆海军驻印联合飞行队的报告简要概述了过去一个多月来的战备努力,最后的总结指出,虽然到8月底为止,联合飞行队已经将可用作战飞机的总数恢复到了300架以上,然而,不仅数量上仍不足以对抗当面的敌岸基航空兵,飞机的战技性能和飞行员训练水平也无法令人满意,尤其是陆军的飞行员普遍缺乏海上训练经验,百分之七十的陆军机组至少还需要集训三到四周才能达到出海作战地最低水准……
胡德中将关于航空母舰部队备战的报告。扼要总结了自六月底第11特混舰队袭击安达曼群岛以来,部队为恢复和提升战斗力所做的努力,报告中着重指出,熟练飞行员和机载无线电设备的缺乏,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部队作战能力的发挥……
杰利科揉了揉有点发疼的太阳穴,长出一口气,放下茶杯,伸手抹开这叠已经反复翻阅了很多遍的文件。摇动桌上的手铃。
副官安森上尉应声推门而
“通知各舰队和分队司令,下午两点三十分,到这里开会。”能在近一两天内到达,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最后确认一遍作战序列。”
协约联合舰队参谋长布朗上校起身拾起一根教鞭,走向会议室一面墙上挂着的白色图板——上面有序地粘贴着参照相关舰船侧面轮廓制作的形象图标。
“构成主力舰队的基干为斯图第中将的第1战列舰分队,联合舰队司令直属地第2战列舰分队,德-富内尔中将的第3战列舰分队,以及杰拉姆中将的第4战列舰分队。航行序列为,左起:第1分队、第2分队、3分队、第4分队。以第2分队的乔治五世号为旗舰。新补充的加拿大号编入第2分队,为分队殿后舰,阿金库特号编入第4分队。同样作为分队殿后舰……主力舰队共有18艘无畏型战列舰。”
“主力舰队的直属部队为第10驱逐舰队的8艘驱逐舰。配属部队为阿巴斯诺特少将的第1巡洋舰中队,哈斯少将地第2巡洋舰中队,莫里上校的第2航空母舰中队,坎贝尔准将的第1驱逐舰队和霍克斯利准将的第2驱逐舰队——共8艘装甲巡洋舰、艘水机母舰、2艘轻巡洋舰和40艘驱逐舰。航行序列为:第1巡洋舰中队为前卫,第2巡洋舰中队为后卫,第1和第2驱逐舰队为侧卫。直属部队以4艘驱逐舰护卫第2航空母舰分队。在主力侧后航进,另外4艘驱逐舰由舰队司令随时机动调遣。”
“贝蒂中将的侦察舰队以本人直属的第1战列巡洋舰分队,帕肯翰少将地第2分队,托马斯少将的第5战列舰分队为基干——共有战列巡洋舰和快速战列舰各5艘。航行序列为。自前起:第1战列巡洋舰分队、第2战列巡洋舰分队、第5战列舰分队。”
“侦察舰队的直属部队为轻巡洋舰都柏林号和南汉普顿号,以及第10驱逐舰队的4艘驱逐舰。配属部队为胡德中将地第1航空母舰中队,古德诺夫准将的第2轻巡洋舰中队,哈斯少将的第4轻巡洋舰中队,纳皮尔准将的第5轻巡洋舰中队,费雷上校的第3驱逐舰队和温特尔上校的第14驱逐舰队——共4艘舰队航空母舰、13艘轻巡洋舰和29艘驱逐舰。航行序列为:第2轻巡洋舰中队为前卫,第4轻巡洋舰中队、第3和第14驱逐舰队为侧卫。第5轻巡洋舰中队为后卫。直属部队护卫第1航空母舰中队。在后卫纵队之前航进。”
“伯尼中将的支援舰队以本人直属地第11战列舰分队,罗多克少将地第12战列舰分队。以及安德少将第14战列舰分队为基干——共有前无畏型战列舰8艘。航行序列为,自前起,第11战列舰分队,第12战列舰分队,第14战列舰分队。”
“配属部队为德-拉比顿准将的联合巡洋舰分队,以及乔森上校地联合驱逐舰队,共5艘旧式巡洋舰和9艘小型驱逐舰。航行序列为,联合巡洋舰分队为前卫,联合驱逐舰队为侧卫。”
“此外,德塞准将的联合潜艇舰队有24艘潜艇已完成部署或正在部署中,随时准备根据联合舰队司令的命令调整巡航海域。”
说到这里,布朗上校总算放下了手中的教鞭:“谁还有问题?”
众将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却没人举手提问。
布朗向会议桌那一头叉手以待的杰利科点点头:“那么就请司令官训话。”
//com//美国西海岸,西雅图港,美国海军最新锐的“爱达荷”号战列舰。
主甲板下的司令官公务舱中,须发皆白的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司令官本森上将接过副官呈上的电文,稍一浏览,即刻撑案而起,激动地吩咐副官:“快,通知罗宾逊将军和各分队指挥官,尽快到我这里开会。”
一小时后,阿拉斯加军团司令官威尔-罗宾逊中将,第2战列舰中队司令施罗德中将、以及两支巡洋舰分队、三支驱逐舰队的五位指挥官,相继走进这间被办公桌、文件柜、小黑板和简易钢架椅挤得满当当的狭窄舱房。
待众人到齐,本森起身宣布:“总统命令我们,立即发动阿拉斯加战役,把日本鬼子从我们的国土上驱逐出去。”
小小的船舱里,极短暂的沉寂之后,骤然爆出一片激烈的,兴奋的,欢快的,甚至夹杂着口哨声的响亮掌声。
本森微笑点头,将刚刚接到的电文递给大家传看,电文在一双双白手套间,在斗志昂扬的谈笑与叫好声中迅速传递,没过几分钟,又回到了本森手中。
“这么说来,东亚联合舰队的主力应该已经开到印度洋去了,英国人要头痛了。”精明强干的施罗德中将耸肩评论道。
罗宾逊中将摊手接道:“大英帝国皇冠上的宝石,约翰牛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让他们跟中国猴子好好玩去,我们正好有机会去收拾那些更下贱的日本猴子。”
“好了,现在不是关心那些动物的时候,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将要面对的敌人。”本森挥挥手,对着黑板上早已挂好的战区地图讲解起来。
“根据那些一贯不确切地情报。截止8月底,日本陆军和海军在阿拉斯加主要占据了三处据点——阿留申群岛东部的乌纳拉斯卡岛、阿拉斯加湾以西的科迪亚克岛,以及阿拉斯加湾以北的基奈半岛。主要补给基地为乌纳拉斯卡岛的荷兰港,科迪亚克岛的科迪亚克港,以及基奈半岛南端的格雷厄姆港。”
“敌人在以上三处据点的驻军,总兵力估计在1万人以上,其中科迪亚克岛驻有超过5000人,乌纳拉斯卡岛,超过3000人。基奈半岛,2000到3000人。”
“支持这些驻军的海军舰队,是以日本北部以及勘察加半岛各港口为基地地所谓北海方面舰队,通常兵力为四到六艘装甲巡洋舰,四到八艘防护巡洋舰,以及若干艘驱逐舰。非常情况下,可能会得到四到六艘前无畏型战列舰的支援。”
“如果东亚联合舰队确实是在全力进击印度洋,应该不可能调出更多的兵力投入这条次要战线。就算敌人真的加强了四到六艘旧式战列舰,也不足以对抗加强有爱达荷号的我军舰队。”施罗德中将信心十足地分析道。
的确,作为开战后才姗姗完工的新墨西哥级三号舰,标准排水量三万二千吨,最大航速二十一节,装备4座三联装14英寸(356毫米)主炮且主装甲带最厚达13点5英寸(343毫米)的所谓“超无畏型”战舰“爱达荷”号,对上那些一万多吨、最大航速十七八节,主要装备2到3座双联装12英寸(305毫米)主炮且主装甲带最厚不超过12英寸地东亚联军旧式战列舰,想来。就算以一挑四,甚至以一挑六。恐怕都是砍瓜切菜,不在话下。
何况施罗德的第2战列舰中队本来就编有8艘前无畏型战列舰:三艘舰龄不过八九年“康涅狄格”级。两艘舰龄十年左右的“弗吉尼亚”级,以及三艘1904年以前竣工的“缅因”级。其中“康涅狄格”级和“弗吉尼亚”级采用两级主炮配置,不但首尾各安装1座双联装12英寸主炮,还在两舷安装总共4座双联装8英寸(203毫米)二级主炮,康涅狄格级更是罕见地使用12门7英寸(178毫米)速射炮作为压制轻型舰只的副炮——而不是先前各级战舰惯用的6英寸(152毫米)速射炮。
仅凭这8艘旧式战列舰,施罗德就有把握与6艘舰龄相当、各装有3座双联12英寸主炮的华军“瑞祥”级战列舰打个平手。
除了以上9艘战列舰,此时集结于西雅图的第2舰队即阿拉斯加攻略舰队主要兵力还包括:第1巡洋舰分队的2艘“切斯特”级新型侦察巡洋舰。第2巡洋舰分队地“皮特斯堡”号大型装甲巡洋舰和2艘“哥伦比亚”级大型防护巡洋舰。第1驱逐舰分队的8艘“卡辛”级千吨型驱逐舰,第2和第3驱逐舰分队各8艘“保尔丁”级700型驱逐舰。以及水机母舰分队地“木星”号、“丹佛”号、“德梅因”号3艘改装水机母舰。
预定运载罗宾逊中将阿拉斯加军团的26艘运输船早已整装待发,待命于两百公里外温哥华港地加拿大海军“温哥华”号、“魁北克”号轻巡洋舰也随时准备中途加入攻略舰队。
万事俱备,只待令下。
在摩拳擦掌、急欲一雪前耻的施罗德等人催促下,本森上将终于丢开电文,背手下令道:“现在我命令,明早9时整,舰队全体出港,任务——向科迪亚克岛航进并发动登陆作战!”
太平洋的另一角,英属新赫布里底群岛(今瓦努阿图)维拉港,港外,晴空万里,碧水轻波,港内却是黑烟滚滚,钢林铁岛,一支飘挂米字旗的舰队正要自此出航。
其中一艘桅顶高挂中将旗的战舰上,中等个头、面貌平凡的皇家海军西南太平洋舰队司令官乔治-布莱恩爵士,正叼着他心爱的烟斗倚立于舰桥一侧地飞桥上,亲眼检视他麾下那一艘艘有着响亮名号地战舰,喷吐浓厚的煤烟,整队启航,踏上新地征途……
//com//潮湿的热带雨林中,方圆数公里的平阔场地上,数百具螺旋桨同时嗡响,北洋重工大马力引擎扇起的劲风,无情地卷刮着周围的尘渣与虫蚁。
跑道一侧,被裹挟着引擎废气的大风吹得啪啦作响的草棚下面,一位年纪在四十五六岁上下、帽檐上镶有蓝色翅纹的陆军中将,正毕恭毕敬地向一位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身着黑底金镶纹禁卫军制服、肩披紫金绶带的年轻中尉解说着什么。
“……这边第7和第8侦轰炸联队的六个中队五十四架轻轰炸机,将在邻近基地六个中队七十二架战斗机的掩护下,集中攻击吉大港周围的目标;那边第52重轰联队的四个中队三十六架重轰炸机,将与其他基地的另外四个重轰炸机中队分批攻击加尔各答附近的目标……”
青年军官听着听着,突然摘下军帽,拢在腰间,点头向那中年将军致谢:“明白了,非常感谢,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游司令官这么多时间。”
那位游司令官——华军陆军航空兵第三航空集团司令游缓中将——反倒愈发恭敬起来:“为皇储殿下服务,就是为皇上服务,殿下不必客气,有问题尽管问。”
这相貌堂堂、举止优雅的青年正是当今帝国法定皇位继承人,先太祖开宏武皇帝长子——刘平。
两个多月前,就在刘平为自己在决定国运的大战时期无事可做而愤愤不平之时,一道女皇御笔签署的敕令突然而至,特命他为大本营驻印度方面军联络官,并授近卫军中尉军衔。
得悉这一消息后,储妃朱馨以“受不了南洋潮热天气”为理由,要求独自回国。刘平没有挽留她,事实上,婚后的第三个月起,两人就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种“冷战”状态。对此感到厌烦的刘平巴不得能“自由”一段时间。
两个月来,刘平游历于南洋各地,会见军政官长,检阅驻军,体察民情。足足过了一回太子爷的瘾,直到一星期前才回到印度方面军司令部所在——新加坡,随即被方面军司令长官邓简大将“请”往缅甸前线巡阅,昨天刚刚抵达这座临近印缅边境的新建航空基地。
一到这里,正赶上驻扎在此的第三航空集团所部即将发动对英印目标的大规模突袭,刘平以“巡阅专使”身份受到集团司令官游缓的邀请,一起出席出击仪式。
与出击地官兵们一并饮下盛在青瓷小杯中的南洋米酒。刘平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目送大家登上飞机,发动引擎,将那些神奇的、巨大的铁鸟次第驶上跑道。
飞行帽,护目镜,丝质围巾,散发亲切机油气味的引擎。黑黑白白地仪表盘,帆布或木片的蒙皮,机翼间交错的钢丝与支柱……眼前的一切,都曾是刘平固执坚持过的理想。
如果……早已没有如果,刘平觉得,自己的命运早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无可更改地注定了,乘空飞行地简单梦想。在帝国的皇位传承大体之前,无聊得近乎可笑。
刘平还记得,皇姐,也就是女皇陛下,当初是这么训导他的:“如果皇储因为飞行的爱好出了什么事情。会给大家造成很大的麻烦,朕与太后更是会心痛得不得了,所以——请自重。”
剥去了理想的翅膀,刘平只能安静地呆在地面,以羡慕与失落混杂的心情,目送承载着他梦想地人们,迎风升空。向着无边无际的碧空云海。看似自由地翱翔远去……
“这之后,陆海军大部队都要动起来了。殿下,您正在见证的,是帝国战争史上最大规模进攻战役的开幕式。”
看天发呆中的刘平听到游缓这么一说,脸上稍稍添了些神采,点头道:“是啊,应该说是决定国运的一战,我们一定要打赢,对吧?”
“我们一定能赢——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游缓斩钉截铁道。
说话间,一名军官快步走到游缓身边,附耳低语几句,游缓点点头,旋即转向刘平:“殿下,有专线电话打到司令部找您,好像是宫里地人——请跟这位黄副官过去吧。”
刘平依依不舍,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成百架战机编队出击的浩荡盛况,无奈地轻叹口气,回身再次向游缓致谢,便跟随那名军官急步走向机场一侧的丛林深处。
京师新华宫,大本营第一会议室,覆盖了整面墙的巨幅印度战区作战地图前,总参谋部作战处长苏三岭中将手执长长的教鞭,正为包括女皇陛下在内地大本营扩大会议成员报告战况:
“游缓的第三航空集团和马恒明的第五航空集团,今晨起拟出动五百余架次飞机,对吉大港、因帕尔、达卡、加尔各答等地目标展开连续突击……”
“北翼战线,宋兴的第21集团军,以3个轻步兵师配属印度国民解放军一部,约6万兵力,正分三路渡过钦敦江,计划穿越海拔两千多米的阿拉干山脉后,包抄围击敌北线补给中心——因帕尔。另以第158步兵师为基干组成雅鲁藏布支队,约2万兵力,正从钦敦江上游穿越帕特凯山脉,计划抄击位于藏印、缅印三角地带的丁苏吉亚等地,夺取该地域建于雅鲁藏布江(由中国西藏转入印度境内后被英印方面称为布拉马普特拉河)两岸的铁路设施。”
“南翼战线,刘海桥地第31集团军,以4个轻步兵师配属印度国民解放军一部,约8万兵力,正分批渡过加拉丹河,拟分三路围击敌南线补给中心——吉大港……”
讲到这里,苏三岭放下手中地教鞭,转向会议桌另一侧的海军参谋长严复上将:“接下来请严参谋长报告海军执行I作战地状况。”
//com//严复起身取过苏三岭放下的教鞭,在地图左侧广阔的蓝色部分上指点起来。
“袁锋中将的侦察部队,昨日已通过马六甲爱海峡,前出至安达曼海,现正经由安达曼群岛北部驶往孟加拉湾。”
“梁书铭上将的机动部队,昨日亦通过巽他海峡驶入印度洋,现正绕过苏门答腊岛,向预定截击阵位开进。”
“萨镇冰大将亲领的主力部队,昨日从新加坡港启航,今日已顺利通过马六甲海峡,前出至安达曼海,正跟随侦察部队开往孟加拉湾。”
“马升宇上将的支援部队和登陆部队,昨日从仰光港陆续启航,现已驶入孟加拉湾,正向预定登陆地域航进。”
“何凯中将的警戒部队已于昨日前顺利完成四道潜舰警戒线的布置,四道警戒线分别是:孟买港外,阿明迪维群岛和拉克沙群岛到印度西海岸之间,马尔代夫群岛北端到印度次大陆南端之间,锡兰海峡。此外,还有一道机动警戒线,将在9月5日前完成在孟加拉湾中部的部署。”
“凌翼中将的基地航空部队,尚奉命隐伏于缅甸沿海各基地,暂不参与陆军航空集团的作战,养精蓄锐,以待决战——以上,我的报告完了。”
点头示意严复落座后,稳坐于椭圆形会议桌一端御座上的千桦略略转头朝向总参情报处长苏蒙新:“参情处报告一下吧,英印方面是什么情况?”
苏蒙新应声而起,展开手上的文件夹:“是——首先报告英印方面的动向。据本处8月底汇总的情报,英属印度境内共驻有20到24个步兵师,另若干骑兵旅和独立守备营等单位。总兵力40到50万人,大部分军官职务由英国人担任,而绝大多数士兵都是印度土著。其军官来源复杂,以各类预备役军官和提前毕业的军校学员为主,与经过长期锻炼地我精锐军官团无法相提并论。士兵则强迫各封建土邦贡献,或在直属地征发、雇佣,来源更加复杂,民族、信仰、习俗各有不同,且文化程度不高,大多训练不足。作为殖民地被奴役的对象,尤其缺乏战争认同感,士气不易维持。”
“不过,经过上百年的殖民统治和奴化教育。以印度土兵为主体的英印军队仍不失为一具有效的战争机器,尤其是在据守有利战线,执行补给充足的防御作战时。据悉,在印缅边境梯次展开的英印军当在12到15个师之间。装备最为精良,训练亦最为充足,且背靠铁路交通线,补给方便,并充分利用近几个月的战线沉寂期。占据有利地形,修筑了大量坚固工事。我军要穿越缅甸西部渺无人迹的数百公里绵密山林进攻以逸待劳、设防坚固的敌人,将面临难以克服地重重困难……”
“英印军的航空力量,自七月份遭到我军强力扫荡后,已主动放弃了印缅边境上制空权的争夺,大部撤回印度西部整补,估计其陆海军各部已恢复到各类作战飞机约300架的规模,其中可能有一些先进地截击战斗机和远程巡逻机。”
“至于协约国驻印度洋的联合舰队,6月份以来不断得到新锐兵力补充,粗略估计。至8月底,其主要作战舰艇已增加到各型战舰三十艘以上、战巡五到六艘、舰队航空母舰三到四艘、其他巡洋舰十五艘以上、驱逐舰七十艘以上的庞大规模,尤其可以确认的是——对方在无畏型战舰数量上压倒了我军。以上-
千桦挥挥手,示意他落座。
“杨总理,您认为提拉克和甘地领导地印度国民解放军能够在先期的作战中发挥多大作用?”
主持涉外事务委员会、同时也是直接负责印度国民解放军事务的战时内阁总理、五元老之一的武仁公杨正金,只在座位上向女皇陛下微微点了点头——这是他独有的特权。不紧不慢应道:“臣以为。作用有限,对印度地攻略。虽然可以说是七分政治、三分军事,但如果没能在军事上具体地体现出我方的优势,打出一两场精彩的决胜之战,这后面的政治操作就形同无源之水,无根之草,势必难以为继。”
“这样也好,反正缅甸方面军先期的作用不过是拖住印缅边境的敌军,真正发挥决定性作用的,是印度方面军的登陆作战,对吧?”
杨正金顺势接道:“皇上英明,但最具决定作用的,还是以登陆作战诱出协约联合舰队,在对我有利的战场上予以歼灭性打击。”
千桦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过为了表示对一个月前发动倒刘政变时给予过她关键支持(或者说,第一时间站对了位置)地杨正金的重视,时不时特意针对他来个明知故问,对那位政变后主动放弃了大部分法定权力的总理大臣阁下而言,这是一种有助于保持其威信的支持。
“正如参情处的报告所说,协约联合舰队的实力已经比几个月前增强了许多,就算是这样,海军也有必胜地把握吗?”新任陆军参谋长顾英扬大将向严复发问道——外南洋地炽烈阳光已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显眼地古铜色。
“老实说,没有必胜的把握。”严复毫不忌讳地答道。
顾英扬眉额一皱:“海军自己都没有信心,如何能让皇上放
千桦当即举手制止顾英扬对严复气势汹汹的指责:“顾参谋长,够了,无论严参谋长回答有信心,还是没信心,朕都不可能放得下心来。如果光从参战兵力来分析,就能得出我军必胜的结论,朕以为,对方没有理由不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从而选择避战不出,令我军寻求决战的企图泡汤,对不对?”
杨正金恭敬点头道:“皇上英明,正是这个道理。若协约联合舰队避战不出,我军虽然可以轻取印度,但未来将不得不聚集重兵于印度洋,与实力完整的协约联合舰队继续对峙。这大半年来,美国的军事动员日见成效,不赶在美国海军恢复实力之前歼灭印度洋的协约联合舰队,势必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诸位应该很清楚,夏威夷之战带给太平洋的相对平静,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
千桦玩弄着膝上的白手套,貌似漫不经心地接道:“如此说来,就请参情处报告一下太平洋方面敌军的最新动向吧。”
苏蒙新又弹簧般地直起身:“是——据本处最新汇总的情报,美军已在西海岸的西雅图一带集结了一支包括多艘新旧战舰和大量运输船的攻略舰队,目标很有可能是日军占领的阿拉斯加诸据点,而日军部署于此区域的海军兵力极其薄弱,仅旧式装甲巡洋舰、轻巡洋舰和驱逐舰各4艘,陆军亦因补给能力不足,仅在科迪亚克岛和乌纳斯卡拉岛部署有8000兵力……”
“外南洋方面,有情报显示,一支包含多艘旧式战舰和大量运输船的攻略舰队,正向新赫布里底群岛或所罗门群岛集结,尚无从判断其进击目标是俾斯麦群岛还是新几内亚。不过,驻守该地的东南方面舰队实力也很薄弱,自第二舰队的外南洋特遣队回归原属后,舰队基干战力仅旧式装甲巡洋舰4艘,另旧式轻巡洋舰10艘和旧式驱逐舰22艘。驻新几内亚和俾斯麦群岛的陆军兵力,主要是东南方面军4个未满编的轻步兵师,约4万人,但部署分散,严重缺乏技术装备……”
“怎么办?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地方陷入敌手吗?”顾英扬很不甘心。
杨正金摊手道:“一旦印度洋决战分出胜负,我联合舰队果然大胜,反攻阿拉斯加和外南洋的敌军自然望风而逃,就算在这期间,敌军一时攻占了部分据点,到时候也只能乖乖地吐出来。相反,如果我军为了暂时确保这些据点,到处分兵保护,削弱了参与印度洋决战的兵力,导致决战失败,那么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千桦开始往手上套手套:“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让日本人和张一叶死命撑着吧,让我们……拭目以待。”邸。
“出击!杰利科必须立即出击!”
今年不过四十岁、激情澎湃的海军大臣丘吉尔在诸位阁僚面前不顾形象地挥东拳头叫嚣道。
“现在真的是时候?”
首相阿斯奎斯双肘撑着桌面,双手抱拳,皱紧的眉头下,浑浊的蓝眼珠踌躇不安地一闪一闪……
//com//“现在正是时候。”丘吉尔挥起手中来自印度的告急电文,斩钉截铁道。
阿斯奎斯眯了眯眼,两手撑到了下巴上:“杰利科真的有把握?真的不会重演林加延湾的悲剧?那一次,我们从表面看来也是占有优势的……”
“我们已经给了杰利科足够的支援,最新最好的战列舰、航空母舰和飞机,也给了他充分的时间来适应战场、编训部队。我们不应该问他有没有把握,没有哪位认真负责的司令官可以给我们打包票说他一定会胜利。战争不是数字游戏,我们得相信,皇家海军仍是这个地球上最优秀的海上力量,它将通过真枪实弹的战斗证明自身的价值!”丘吉尔的热血演说通常都很有感染力,不过此时此刻,显然他还无法感动忧心忡忡的阿斯奎斯首相。
“我知道,我们不能失去印度,这不但是个严重的军事问题,更是一个致命的政治问题,没有人可以承担失去印度的政治责任——但是我更担心,如果杰利科的舰队被摧毁,不仅是印度,我们将失去一切。”
受到挫折的丘吉尔转而向对面的陆军大臣基钦纳寻求支持:“元帅,您怎么想?”
蓄着厚长鬓角、显得有些疲惫的基钦纳抱臂靠在椅背上,徐缓应道:“不用怀疑,敌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们打一场海上决战。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应战,如果看到敌人就逃跑,我们首先在精神上就失败了。今天我们可以放弃印度,明天,其他地殖民地会怎么想?盟国又会怎么想?就算仅仅从军事战略上看,印度一旦失陷。敌人就能轻易进军波斯湾,从而完成同盟国之间的欧亚总会师,同时完成对俄国的陆上总包围,我方当前的战略优势将不复存在。”
“只要舰队完好地存在,我们也随时可以发动反击……等美国海军恢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联合起来反攻。不是更有利?”阿斯奎斯吃力地揉搓起手指来。
丘吉尔攥紧了拳头:“到那时候,德国海军也该恢复到一定程度了,我们不能总期盼着美国人把自己的主力舰队放在大西洋帮我们守家门。依靠别人是不长久的,美国人在太平洋有他们必须要做地事,他们迟早会离开。而我们的大舰队,迟早要回到北海,对付我们身边最要紧的敌人。”
“退一步说。就算杰利科的舰队在战斗中遭受了损失,我不认为敌人就能毫发无损,不,敌人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请大家记住,我们协约国一方总体的造舰能力是敌方地好几倍,一场实力相当的战斗之后。即使我们的损失稍大一些,我们也一定会比敌人更快地恢复过来。最后,我们应该相信,杰利科会及时判明形势,在陷入明显不利的战况时,他有权选择撤出战斗。但现在,他无权拒绝我们的任何命令。”
阿斯奎斯额上沁着汗,又扫了一眼内阁中他最倚重的财政兼军需大臣乔治-劳合——对方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支持他地意思。
憋了一个屁的功夫,阿斯奎斯终于死赖不情愿地开口道:“好吧。让杰利科出击,不过……一定要把你倒数第二句话写进命令里去。”舰,司令官公务舱。
杰利科放下手中的电报,面无表情地背手站了好一阵子,直到副官安森上尉进来报告:“晚餐准备好了。”
“安森上尉,皇家海军的第一格言是什么。”
年轻的上尉楞了一下。忽地挺直身子脱口而出:“见敌即击!”
杰利科淡淡地朝他点点头:“很好——我们先去用晚餐。”
“司令官……”摸不着头脑的安森上尉傻在了一边。
杰利科依然面无表情地背着手。悠悠然地与他擦肩而过。
“上尉,我保证。你很快就能亲身参与到一场……这个时代最具代表性与科学性地——屠杀。”1915年9月3日午后,孟买港西南约30海里,中国海军潜水第4战队的鲸22号潜水舰正安静地悬浮于北纬18度的印度洋温热海水中。
纺锤形的艇体中部凸起的指挥台上立着一根五六米长的潜望镜,露出海面的部分不过一两米,却是这艘排水量一千多吨的鲸三型远洋潜舰与海面的惟一联系。
指挥台下方,扶着潜望镜把手回转观察地舰长莫明少校突然惊喜地呼唤起身边的大副刘得安上尉:“不得了啊……得安,你来看看!”
刘得安凑近目镜一看,啧啧啧地赞叹了几声,对莫明用力点点头:“不下十条大家伙,周围密密麻麻的,这架势,赶着去阅兵哪——”
莫明恩了一声,把碍事的短檐工作帽往右边一转,眯起半边眼,贴近目镜又仔细观察了一两分钟,口中碎碎念道:“这个……那个……好像是狮型战巡,后面这个……不大像战巡……好家伙,航母都有,一、二、三——糟,有飞机!”
哗啦一声向下收起潜望镜,帝国第一王牌潜舰舰长挥起拳头大叫:“紧急下潜!”
橘红色的告警灯呜呜呜地闪动起来,一连串口令紧张有序地在莫明周围跳动回荡——
“第一、第二主水柜注水!”
“两舷全速!”
“主水平舵负五度——下潜深度七十米!”
“后舱无勤务舰员立即向前舱移动!”
“潜深二十米、二十五米、三十米……”
“方位二五零,高速螺旋桨声接近中!”
“潜深七十米!”
“主水柜停止注水!主水平舵改平,两舷三分之二,左舵五!”
“方位二八零,深弹入水!一、二、三、四……”
幽暗着,摇晃着,挤满了各种管道、阀门,过道只能容一人通行的狭小舰壳内,包括莫明在内的五十多名舰员屏息静气,静待那可怖一刻地到来——对舰内绝大多数官兵而言,上一次体验这种躲猫猫地致命游戏还是在1914年12月26日的珍珠港外。
“嘭——嘭——嘭——”
舰尾方向定时有序地传来令大多数人心惊胆战地闷响,莫明却略略松了口气——距离还远,伤不着他的鲸22。
举手扶正军帽,莫明回身拍拍刘得安:“这里我看着,你先去把电文拟妥了,***,我就不信这帮家伙能追我追到太阳落山。”
……
//com//京师新华宫,承宪厅,大本营临时第三号实时演示厅。
长约十公尺、宽约六七公尺的巨大演示盘上,在标着度数的经纬线构成的方格子覆盖下,印度次大陆的轮廓清晰而具体,平原、山岳、河流、城市、大海,都以相应的颜色和图示形象地标出,一目了然。
演示盘周围,五六个蓄着齐耳短发、头戴黑色海军便帽、身着浅蓝制服套裙、脚蹬白色平底鞋的女标示员,正依照头顶围廊上发令官的口令,用手中长长的推杆,将表示海陆军各部队的小模型推到指定的位置。
顾名思义,实时演示厅是2小时连续工作的,工作人员分三班轮值,一接到最新的情报,就要立即把情报中的内容转化为演示盘上相应模型的位置变动,以便决策者能随时从直观角度掌握战场形势。
围廊一端,由玻璃幕墙围起的指挥台上,特制元帅套裙、黑丝袜加高跟鞋装扮的承宪女皇刘千桦,正扶膝安坐,聆听肃立身边的新任海军参谋部第二作战参谋潘国臣少将以未来人角度对印度洋战局的分析。
“……虽然我军的舰载航空部队设立较早,人员选拔和培训方式借用了超时代的先进经验,平均素质和训练度理应强于对方,而新换装的舰载机在技术水准和作战能力上又远胜于对方,但由于总体技术水平地限制。当前的航空部队——陆基也好,舰载也好——还很难在大量战列舰参与的大规模会战中起到决定性作用。”
“与那个时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舰载航空兵相比,当前我军的舰载机只能攻击100海里外的目标,而那个时代的航母机动部队最大攻击半径在200海里以上。100海里,仅仅是这个时代一线巡洋舰全速行驶4个小时地航程,可在这个距离上,一波航空攻击却要耗费3个小时以上。可想而知,母舰在发动攻击时会面临多大的危险……”
“那个时代的舰载航空兵同时装备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对舰作战时,以俯冲轰炸机封闭对方航母的飞行甲板、削弱或吸引对方的防空火力,鱼雷机予以致命打击。而我们现在只有鱼雷机,没有俯冲轰炸机的配合。单纯地鱼雷机攻击势必遭受敌方战斗机和防空炮火的全力拦截,作战效能无法与那个时代相提并论。况且,与那个时代最大时速300到400公里的全金属鱼雷机想比,我们铝骨帆木皮的新式金雕攻击机空载时的最大速度还不到180公里,装上鱼雷后更是又笨又慢,虽然这个时代的防空火炮效能还很低下,但也足以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把这种玩具一样地东西当靶子打——当然。比我们技术落后的敌方舰载机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
潘国臣一摊手,眼中顿时闪出一缕激动的感动的陶醉的沉醉的刚刚磕了摇头丸一般地神采:“这次会战的主角,仍将是巨舰与大炮,更具体地说,是那些凝结了这个大工业时代最具代表性的技术与思想的伟大结晶——”
千桦无奈地眯眯眼,抬手晃了晃纤指:“打住。什么什么的结晶,回头你再找镜子慢慢讨论,朕没功夫听你唱诗,捡实在的说。”
潘国臣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显然他一时间还没听出其中关于“结晶”的深意。
“不好意思,好久没接触到这个,一提到又激动起来了,请皇上——恕罪。”
千桦眯眼坏笑,“啪”一声打了个响指:“继续。”
“是。我就从主力战舰的角度继续分析——就最新的情报,印度洋协约联合舰队现有至少二十一艘无畏型战列舰和五艘战列巡洋舰——我先假设其中大部分舰只地设计原则和技术性能与我们电脑中的资料相差不大。相比之下,我东亚联合舰队有十八艘无畏型战列舰和六艘战列巡洋舰参战,数量上略居劣势。”
“最新的情报是,敌方主力战舰总数二十三艘。”待潘国臣说完,千桦才款款补充道,“那新添的两艘。据说是把巴西和智利订的船扣了下来。匆忙完工后送过来凑数。”
潘国臣一听到这个,又捏紧拳头兴奋起来:“唔。这么说,那七炮塔的圣物也来了!阿金库特!光辉灿烂的多炮塔神教地最终圣物啊,能缴过来玩玩就好了……”
“潘——国——臣!”女皇额上隐约可见明显属于非善意涵义地横线。
潘国臣赶忙低头拍了拍胸口:“是,臣失态了……皇上恕罪……那么,我继续了——”
“就火力而言,我军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的主炮总数为192门,其中380毫米口径地32门,350毫米的128门,305毫米的32门,全部以每舰前后各2座背负式双联炮塔的方式安装,主炮可以全部指向一舷使用。各舰全部安装较同时代先进10年以上的全套主炮射控设备,且各战队旗舰和预备旗舰均装有炮控数据瞬时传递设备,可快速调度战队火力。”
“对方的主炮总数……加上阿金库特和智利那个装356主炮的……对,274门,其中381毫米口径的40门,343毫米和356毫米的122门,305毫米的112门,虽然也全部采用双联炮塔,但安装方式多种多样,一舷可用的主炮总数为……232门,比我们多40门,其中343毫米口径以上的162门,一舷全部可用,比我们多2门。305毫米口径地一舷只能使用70门,比我们多38门。如果我之前的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对方的火控技术应该比我们落后10年,我举个例子来说明——”
“在那个时空,1916年爆发的著名的日德兰海战中,双方舰队在一万七千米距离上就展开了炮战,德国海军使用的基线长3米地蔡司立体式测距仪已经领先于英国。而我们的战舰上装备的测距仪不但精度上丝毫不逊于当时的蔡司式,基线长也增大到了5米以上,我军的平海级战舰甚至装备了基线长达8米的世界最大地测距仪。测距仪基线越长,主炮的可控交战距离就越大,几个月前的阿拉斯加湾海战中,袁旭指挥的迅雷级战列巡洋舰已经证明了。使用国产的5米测距仪,完全可以为其350毫米主炮提供两万米距离上的可靠炮控数据,也就是说,我们的主力战舰在气象条件允许地情况下,可以凭借技术优势先敌开火。当然,我希望对方还没有认识到这种差距。”
“……就防御而言,我军的一线战舰普遍以牺牲装甲带长度——也就是取消了战舰首尾非关键部分的装甲防护——以及主炮塔数量。确保轮机舱、弹药库、炮座炮塔等关键部位得到更充分的保护。我军所有的战列舰甚至战列巡洋舰的主装甲带最大厚度均在300毫米以上,其中平海级战舰地主装甲带最厚达到350毫米,水平装甲平均厚度也达到120毫米,且装甲钢的性能应该不在对方之下。”
“至于协约联合舰队方面,”潘国臣缓了口气,目光开始在回廊另一头的入口处徘徊。“就我所知的,只有最新式的5艘伊丽莎白女王级战舰,主装甲带最厚达到330毫米,水平装甲最厚达到76毫米。其他的,4艘猎户座级和4艘乔治五世级主装甲带最厚达到305毫米,巨人级2艘是280毫米,海神级1艘是254毫米,法国那个被蝴蝶翅膀扇到的丹东级2舰我不清楚,可以查证的科尔贝级2艘应该是27毫米。对了,荷兰从德国买的那条赫尔戈兰级也是305毫米,至于从巴西征来地阿金库特,还有那条装美国主炮的智利订造舰,主装甲带最厚才228毫米,蛋壳的命。恩,对了。还有费希尔老愤青鼓捣出来的那些薄皮战巡。狮级4艘是228毫米,不倦级1艘……可怜的152毫米。在我军战巡统一装备的350毫米主炮前,都跟蛋壳差不多吧。”
“……总体而言,我军战舰的装甲防护性能在对方之上,当然,我同样希望对方还没有正确认识到这一点,因为我们之前对外公布地相关数字都是大大偏低地,卖给土耳其的那两艘扬波级也动过手脚,把最厚300毫米地主装甲带减到了254毫米……”
来了,那个人来了!
精巧媚人的小脸,水润弹透的皮肤,酥胸半露的洋装——潘国臣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口吞下什么,当然,现在他只能吞下自己的口水。
“潘参谋,讲完了?”
千桦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人,却佯装不知,对潘国臣打着官腔,心里充满了看戏的期待。
潘国臣“呃”了一下,手足无措地傻笑两声,好不容易收住了那简直要烧透了前边那道厚实玻璃幕墙的炽热目光。
“没……没完,我继续,继续……最后是机动性,我方6艘战列巡洋舰编队最大航速为28节,18艘战列舰的编队最大航速为22节,但其中12艘平海级和扬波级最快可以开到25节,必要时应该可以跟那6艘速度较慢的分开行动,不过这要冒可能失去6艘弱舰的风险——这就要看指挥官临场的发挥了。再看对方,5艘战列巡洋舰编队最大航速为26节,23艘战列舰编队最大航速为20节,均不如我方,但我个人认为,杰利科很可能会照那个时空日德兰海战的安排,把5艘女王级快速战列舰编入前卫部队,这样,虽然前卫部队的整体编队航速会下降到24节,但在面对我方侦察部队的6艘战列巡洋舰时,就有了兵力上的优势……”
近了……更近了……花容月貌,窈窕倩影,熟悉而又陌生,期待却又忐忑,不是初恋,却胜似初恋——潘国臣的呼吸急促起来,手心也不争气地沁出汗来。
“恩,还有,另外,已知的协约联合舰队作战序列中,没有与我军专用于航母护航的昆仑级快速装巡相当的舰只,我猜测,对方很可能会将航母编入前卫部队,以得到更可靠的保护……”
听到这里,千桦朝玻璃门外的某人眯了眯眼,这才弹了弹潘国臣的胳膊,故作惊讶道:“哟,镜子来了,我都没注意到,潘国臣,去开门。”
潘国臣咳咳两声,跟着装蒜:“是啊,我也刚看到,这……这就去。”
“等等,”千桦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潘国臣,问你件事。”
潘国臣一楞,光顾得上眨眼:“是,请问。”
“坐车舒服,还是坐船舒服。”
潘国臣歪头呆了一秒钟,马上回过味来,灿然一笑:“当然是坐车舒服,可是,如果不能站在高高的战列舰舰桥上,亲眼见证这个时代的大海是如何被几百万吨钢铁点燃的,我选择留在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人类本身,不就是最大的悲剧吗?”
千桦扶裙而起,语气甚是淡定超然。
潘国臣耸耸肩:“很遗憾,这不关我的事。”
千桦莞尔一笑:“很好,你会有机会的,不过不是这次……还不快去,你家镜子要等急了哦。”
潘国臣没有道谢,只是打出了个OK的手势,便转身走向玻璃门……玻璃门后的叶镜莹女官长。
在他身后,抱起双臂,神情安然的千桦,只是碎碎自语:“如果人类的命运注定是悲剧……那么……就由我来……”
“皇上,晚膳准备好了哦,要不要请潘参谋一起?”
镜子的呼唤声从门那边弹过来,当然,后面还紧跟着潘国臣的劝阻声,千桦随便拨了拨手指,收起放纵的思绪,打足了官腔应道:“传旨,潘国臣少将参谋,今日晚膳陪侍——”
//com//1915年9月6日,印度加尔各答西南150公里外,胡格里河入海口西侧,小镇甘提附近的海滩前,数百艘悬挂龙旗、太阳旗与太极旗的大小舰艇密密麻麻铺满了十几公里的海岸线正面,一波又一波的登陆艇和两栖战车正划开无数道雪白的浪痕,将成千上万的士兵潮水般地涌上硝烟尚未散尽的滩头。
海军登陆船队暨护航部队旗舰,二等战舰“瑞祥”号不算宽敞的舰桥露台上,东亚联合海军第二舰队司令官马升宇上将与海军陆战第1军军长余大龙中将正并肩举着望远镜,表情各异地观察着登陆作战的实况。
“差不多……没遇到什么抵抗嘛,看来真的是钻到了防线空隙上啊。”
余大龙兴奋地放下望远镜,回头就命令勤务兵:“去,把从檀香山弄来的那盒雪茄,搞两根过来。”
“现在就庆祝,未免太早了吧。”马升宇语气中毫无感情地评论道。
余大龙倒是满满一脸的乐观主义:“马司令官,我看应该没问题了吧,看这,那,第一波已经巩固滩头了,第二波正在卸载,第三波也准备就绪了,对方到现在还没有值得一提的反击,我估摸着,你那几百门舰炮铺天盖一通乱轰,早把那帮印度包头兵吓掉裤子了。”
“也许我们的确避开了敌人的坚固防线,在正确的时间进攻了正确的海岸,但请允许我提醒你,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马升宇一板一眼回应道。
余大龙心想:“真是无趣的家伙。”
闭了嘴,又抬起望远镜东瞄西瞄了一阵,总算等到了勤务兵送来雪茄。顺手递给马升宇一根,却被婉言谢绝。
“谢谢,我从不抽烟。”
真是个不好相处的家伙,怪不得没什么人缘,全靠上面罩着……余大龙心下又嘀咕了一阵,把自己那根剪好,点着,叼起,多出来地那根就赏给了那个跑腿拿烟的勤务兵。
“也许我不该问。不过我就是有点好奇。那个杰什么科的协约联合舰队。现在应该朝咱们杀过来了吧?”余大龙还是耐不住安静,吐口烟,张嘴就来。
马升宇放下他那鎏金纹的御赐双筒望远镜,一手轻倚着露台前的铁栏杆,淡淡点头道:“最新的消息,早些时候就开到锡兰附近了,等那位杰利科上将收到我们在这里登陆的消息,应该会加快速度赶过来,我估计,就在这三天之内……你我的命运,你我麾下千万将士的命运,帝国地命运,世界地命运,都将得到一个有意义地决断。”
余大龙吹声口哨,弹弹手中的雪茄,歪头笑道“一战决胜负?这种调调我喜欢。可是我怎么觉得这场仗还要打很久呢?”
“正如你所想的。战争可能还会持续好几年,我们的命运,世界的命运,还会被一次又一次类似的决战所左右,我们没有选择,别人也没有选择。=君子堂首发=这个世界。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选择,如何左右自己与他人的命运。我们除了尽自己所能之外。就只能祈祷最后的胜利落在我们一方了。”
余大龙斜叼起烟,“啪啦”一拍掌:“胜利当然属于我们,这是没得说的,管他什么鸡毛龟毛的,老子认定了,就敢拿脑袋来赌!”
马升宇默而不应,又往滩头方向眺望了好一阵,突然转过头来,神情严肃:“这次作战,与夏威夷完全不同,请余军长小心为是。就扯明了说,我只管把你们连人带货送上岸去,后面地事情,只能等解决了杰利科的舰队再说,如果解决不了,贵部就自求多福罢,不要怪本司令官无情了……不,到时候,我应该也不在了吧……”
余大龙无所谓地头,却是豪气纵横:“我知道,你们护送船队要紧,再说了,真要跟那杰利科打起来,你手下这一溜大家伙,也不能少。放心吧,我的陆战1军是铁打钢铸的,就算没了后援,照样横扫恒河两岸,一路杀回缅甸,没什么大不了!在我余大龙的字典里,失败是专属于敌人的!”
听完余大龙的鼓劲与自我鼓劲,马升宇那仿佛冰雕地长脸上总算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主动向余大龙伸出手:“能跟你合作,是我的荣幸,保重。
余大龙撇嘴一笑,大咧咧地伸手相握:“放心吧,我会在加尔各答最好的酒店里,给你留个头等间。”
孟加拉湾北部某海域,东亚联合舰队总旗舰“平海”号,萨镇冰已经在闷热的海图室里背手踱了半小时的步。
以印度次大陆为中心的广域海图上,从印度西海岸地孟买起始,一条标着方向箭头地蓝色线条,已经一段段延伸到了锡兰岛以西海域,在萨镇冰眼中,这线条自然而然地就是一两百条雪浪翻涌的航迹——不,是一百多万吨钢铁劈开大海而创造地时代奇迹……
线条的断续点旁,标注着一行行数字,尽头的数字是:09-
这表示我军警戒部队的潜舰最后一次发现敌舰队是在昨天下午十八点十五分,距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以通常十二节的巡航速度,可以前进一百四十四海里,足够杰利科从南边绕过锡兰岛,突入孟加拉湾了。
锡兰岛与印度次大陆之间的保克海峡虽然是进入孟加拉湾的捷径,但其最宽不过64公里,平均水深不过2到3米,最大水深也只有9米,并不适合大型战舰通航,况且萨镇冰已经在海峡北口外布置了一道潜舰警戒线——他对海峡方面并不是很担心。
关键在于……
//com//一架机翼下涂着中华帝国海军蓝红金三色同心圆标记的三座双翼机,孤零零地游弋于锡兰以东的深蓝色海面上空,机体下方,浅白或浅灰的云层时薄时厚,时而连绵无际,时而鳞碎流散,时而聚团飘移……
霍晓翼中尉已经载着他的机组——领航员和无线电员各一名——在印度洋湿热的云天中巡飞了将近两个小时,从任务图上看,他的“东风甲”侦察机已经接近了任务扇面的第一拐弯点。
当天机动部队放出的第一波侦察群是由航母搭载的12架“东风甲”舰上侦察机和巡洋舰搭载4架“海鸥”水上侦察机组成,侦察扇面是以正西方向为轴心的240度范围,各机负责巡侦其中的15度分扇面,其中“东风甲”的巡侦半径为200海里,“海鸥”的巡侦半径为150海里。^^首发^^
第一波起飞后两个半小时,同样兵力构成的第二波侦察群将沿第一波的航迹展开巡侦,形成严密的双向搜索,以确保及时发现敌人。
来自“云鹏”号第302舰侦中队的霍晓翼机组正是作为第二波侦察群的第十一任务组,于当地时间九时整起飞,朝西南偏西方向巡侦至此。
“十一时整,第一拐弯点抵达。”
后座上捏着马表时刻盯着空速盘和海图以计算航程的领航员突然通过机内有线电提醒霍晓翼。****
霍晓翼瞟了一眼任务图。抬手把喉头送话器托近嘴边:“收到。开始左转,方位确认,二五五,二五零,二四五……”
粗笨地“东风甲”慢吞吞地转过了九十度,机头指向东南偏南,向任务图上地第二拐弯点平稳飞去。
顺利完成了关键的拐弯,霍晓翼一边稳住飞机。一边透过风镜,从敞开的座舱左右向下望去,布满钢丝和铝柱的双翼结构严重妨碍了他的视野,他摇摇头,呼叫起最后座的无线电员兼机枪手李国明下士来。
“小李子,鱼呢?”
“还没浮上来。\\\\\\”
“盯紧点。”
“盯着呢……等等,三点钟方向,好像有航迹!”
“收到,我们过去看看。”
霍晓翼兴奋地咂咂嘴。脚一蹬,飞机歪斜着向右侧——西南偏西方向——滑降而下。
穿过淡散的云层,眼前的场面令霍晓翼倒吸了口冷气:一望无际地浅蓝海面上。满眼都是朝同一个方向拉开的鲜白航迹,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灰白色舰体简直要从海天线的这一头铺到那一头!
“小李子,快发电报!”霍晓翼急不可待地下令道。^^首发^^
“现在?还没确认数量和舰种……”
“我和小岳来确认,你先发个短报:发现敌主力,就这么发,快!”
话音未落,耳机里嘭地响起领航员小岳的惊叫:“敌机!两点钟上方!”
霍晓翼抬头一看,果然。三个迅捷的机影正抄着本机的航迹气势汹汹地迎袭而来。
“小李子,什么都别管,照着我说的,赶紧发!”
航空母舰“云鹏”号司令舰桥,毕凌波接过姜野递来的电报纸,只看了一眼——只须看一眼,只有五个潦草地小字:“发现敌主力”。=首发=
“看呼号。是第2波第11号机发来的。按出航时间估算,发出这份电报时的位置应该在……”
姜野走近海图。用铅笔在推定位置上画了个叉。
“科伦坡方位115度,200海里,距离我们现在地位置大概170海里。”
毕凌波叉起腰,盯着海图皱眉道:“这个位置的话,航向应该转向北面了吧——大鹏号那边有什么消息?”
“还没有。\\\\\\”
“梁长官应该也看到这个了,你去电信房守着,等后面的详细报告。”
姜野点点头,正欲转身离去,突然眼一眯,提到半空中的脚楞呆呆地收了回来。
毕凌波只对着海图,并不看他:“怎么还不去?”
姜野咬咬牙,鼓足勇气开口道:“长官,您真的认为,梁长官会不顾萨司令长官的嘱咐,贸然对敌人主力发动进攻?”
“这不是你该问的。”毕凌波两手按着海图,淡然应道。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认为,长官还是应该做点什么……”
毕凌波轻叹一口气,抬眼正视他,以不容违抗地口气命令道:“做你该做的事。=首发=”
“是!”
看着姜野转身开门,出门,关门,钢铁舱门的碰撞声似乎还在回荡,毕凌波背起手,走近舷窗,遥望左前方一千码外的“大鹏”号舰影,微声自语道:“就算要提前出击,最先解决的对象也应该是……”
“乔治五世”号战列舰舰桥,坐在一张窄面高脚椅上的杰利科上将刚刚接到了发现敌侦察机的报告,他只说了句“知道了”,隔了很久,才转向身边地副官安森上尉。^^首发^^
“知道吗?虽然明知那是个精心布置好地陷阱,但我不得不去踩。”
安森微笑应道:“但我们会胜利,不列颠还将继续统治海洋。”
杰利科又沉吟许久,方才喃喃接道:“这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想法……这样很好。”
后方地舱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年轻参谋官凑近杰利科报告:“我方侦察机报告,11时15分,在科伦坡方位105,300海里处,与敌侦察机遭遇。”
另一名年长些的参谋官马上用铅笔在海图上标出了位置,跟着评论道:“显然,敌人的航空母舰就在我们东面100海里外——出现得未免太早了。****”
杰利科瞥了一眼海图,双手撑紧了椅子边上的桃花心木扶手:“不,不算早,正是时候。”
“看来,敌人想在主力接战之前先以航空攻击削弱我们?”
安森上尉有些忐忑地发言道。
杰利科抬指点了点扶手:“说下去。”
“先是潜艇,然后是飞机,决战前夜再以水面雷击部队发动突袭,一点一点削减我军的实力,令我军丧失数量上的优势后,最后才投入主力部队决战——这也许就是对方的打算。=首发=”安森还是不大肯定自己的答案。
杰利科朝年长的参谋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来评价。
“有道理,但不符合实际。”
安森一下子蔫了下去,老参谋官却不管不顾地继续他的解说:“为什么?因为渴望决战的不是我方,而是敌方,我们的目的是挫败敌人的登陆,为印度的防御,也为美国海军实力的恢复争取时间。只要有可能,我们就应该尽量避免双方主力之间的决战,如果在接近登陆场之前,我们就已经遭受了足以令我军陷入劣势的巨大损失,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中止作战,尽快返航。”
“敌人难道不希望我们中止作战?”安森不解地眨眨眼。
“不,年轻人,敌人希望将我们打垮,而不是仅仅弄破我们几块皮,他们也许有办法迅速夺取印度,但他们有限的造船能力决定了他们无法与我们这支强大的联合舰队长期对峙,美国,注意我刚才提到的美国,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人迟早会回到太平洋,戳他们的屁股。”
“所以,他们会想尽办法引诱我们进入他们的预设战场,重演他们拿手的海空潜联合作战,就像在林加延湾那样——跟那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很可能投入了绝大部分可用的兵力,并且自信能在主力决战中战胜我们。”
“站在对方的立场,如果在主力决战前好几天,就以层层削弱的战法令我军丧失了数量优势,那么我军就很有可能选择撤退以保全舰队主力,如此一来,决战的计划就破产了,在两个方向上同时承受强大压力的可悲未来也就无从改变。”
安森听到这里,不由加快了眨眼的频率:“就像司令官刚刚说的,明知是陷阱,我们也要去踩?”
“正是因为知道有陷阱,所以我们才提前布置了种种预防措施——上尉,你要知道,我们司令官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杰利科侧身一笑:“威利,你不觉得那位萨先生也一样?”
被叫做威利的老参谋官挺胸肃然道:“他们毕竟是我们的学生。”
“看来你在学校里是个好学生——知道吗?坏学生总是以殴打老师为荣的。”
……
//com//9月6日午后,东印度洋,凌乱飞卷的云海之上,一座由两侧雪茄形浮体和中间锲方形舱体构成的空中堡垒正极具压迫性地破空而进。
把这个超出了人类一般常识的物体叫做堡垒,其实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它两侧浮体的纵长竟有二百七十公尺,超过了当时世界上任何航行于海面的舰船,每个浮体的直径达三十三公尺,两个浮体中间夹起的舱体看起来比任一浮体都小得多,全长不过一百五十公尺,高约十公尺,宽约三十公尺——也就是说,整个浮空物的全幅宽接近一百公尺。总体呈长方形的舱体前后各突出一大块锲形整流体,整流体的上部和下部均开有舷窗,舱体前后和下方两侧还清晰可见如刺猬般地密密伸出舱外的细小枪管、炮管。
两侧吊挂的十六台北洋重工HK10A型250马力引擎驱动着八对直径三公尺以上的大型螺旋桨,推动这个庞然巨物在三千公尺高空以近百公里时速航进,浮体尾部两副巨大的十字舵不时折动偏转,山一般的躯体随之笨拙地向左转、右拐、抬头、俯首……
两侧浮体的首部各涂绘着一条十多公尺长的金龙,而在浮体的尾部,两个幅阔各五六公尺的墨黑汉字赫然醒目——蓬莱。
这个名为蓬莱的飞空巨物,中间舱体的上部是一整片贯通首尾、铺着硬木板的平整甲板,表面以白漆涂着纵斜不一的指示线,甲板前后又各有一块似乎可以活动的、其上满是孔洞的正方形铁板,也许这就是通往舱体内部的大门?
突然,前部的铁板咔嚓一声,嗡嗡嗡地向内降下,偌大的甲板一下子凹进去一个黑乎乎的、幅阔约八九公尺地方洞。
不过两三分钟,托着一架单发双翼三座地小飞机,铁板又徐徐升回到与甲板平齐的位置。
飞机两旁。几个裹得严严实实、戴着风镜的工作员正在检查绑在腰间地麻制绳索——这些绳索的另一头系在铁板的孔洞中。风呼啸着迎面冲来。吹得他们脖颈间的围巾边角梭梭乱跳,他们不得不抓紧了手中地绳索,同时也时刻注意着将飞机系留在铁板上的那些粗大得多地钢丝绳——在时速超过一百公里地甲板风中。飞机就算不启动引擎,只要稍稍偏转襟翼,就足以腾空而起。当然,如果这时还没有发动引擎。刚刚脱离甲板的飞机将不可避免地再一头撞扁在甲板上。
一声哨响,甲板右侧竖起了一根小桅杆。一面三角信号旗升到了桅顶。很快,在一名使用金属曲轴的工作员协助下,飞机引擎突突突地启动了,引擎的黑烟一起即散,同样包裹得很严实的飞行员随即向下面的工作员打出了某种手势。
引擎越响越欢,螺旋桨也越转越眩,工作员们互相对着手势,确认无误后。一名工作员向甲板右侧一个略微凸起的玻璃罩子挥起了红色小旗。
又一声哨响。第二面信号旗升了起来,工作员彼此再次确认了状况。在其中一人的号令下,“一、二、三”,同时伸手拉开了捆系在飞机上地固定锁,马上又条件反射般地抓着钢索蹲缩回去,纵长六七公尺、翼展八九公尺地飞机突然间被什么东西弹出去似的,机轮甚至没沾着甲板,呼啦一声就脱飞到了空中,在甲板上地人看来,刚刚脱离甲板的飞机前进得如此缓慢,似乎是拼尽了吃奶的力气才不至于被母舰甩到后头——过了足足两口烟的功夫,它才完全脱离了母舰甲板的范围。
这是中华帝国海军“蓬莱”号飞空母舰当天放出的第十二架次“东风乙特”侦察机。
平安无事,这样就好——甲板左侧玻璃罩里目睹了以上全过程的舰长罗利空少校心中默念道。
作为海军浮空部队的新晋基层指挥官,资历和例行评绩都不算突出的罗利空在接到调任“蓬莱”号舰长的任命时,对他将要接手的这艘“最新式空舰”尚一无所知。
当最初的下巴几乎脱臼的强烈冲击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折磨得他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碰上这种事,他也完全没把握能操纵好这个“简直就是用两条加长一倍的一等战舰再加一条一等巡洋舰拼起来”的怪物。
然而……是女皇陛下!女皇陛下给了他信心!
罗利空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上任后不久,女皇陛下御驾临幸“蓬莱”号,面对局促不安,甚至一再发错了口令的他,是如此宽容而平和,那温柔可爱小姐姐的微笑,那一句“没关系,慢慢来”,瞬时治愈了他紧绷到快要撕裂的神经。
之后的半年里,在进驻本舰的海航第91特务联队配合下,罗利空在有限的时间里强迫自己榨出最后一丝潜能,不但熟练掌握了“蓬莱”号的操控要领,更是从无到有,主持编写了全军第一部飞空母舰运用手册,将这种全新兵器的运用细则化、规范化。
正因为如此,“蓬莱”号在完工后的第九个月,就得以编入作战部队,以第三航空舰队直属兵力的一员,参与印度攻略作战,并在九月六日这一天,接到了前往锡兰岛以东巡航、协同机动部队搜索敌舰队的任务。
罗利空很清楚,自己手中这条靠氢气的浮力得以遨游云海之上的空中母舰,究竟有何优劣。
“蓬莱”号总共24架的载机量,的确不如水面上的舰队航空母舰,但由于“蓬莱”号的舰载机是从高空直接放飞,省去了滑跑起飞和爬升的消耗,航程就要比航母上的同型机要远一些,不过这还不是关键。
与水面上的航母相比,“蓬莱”号无须担心遭遇敌方的水面舰只,更不用提防潜舰的暗算,所以,“蓬莱”号无须护航部队,可以单独行动,这又大大降低了被敌方发现的几率。
“蓬莱”号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敌方的作战飞机,然而,面对敌方来袭的少数飞机,“蓬莱”号可以凭借自身搭载的飞机以及舰上高射速的机枪和机关炮抵御之,若遭遇较多敌机来袭,“蓬莱”号可抛掉压舱物,紧急时还可抛弃航空搭载舱内的油料、弹药以至飞机,以此迅速浮升到一般敌机无法企及的六千公尺以上高空,或潜入云海之中,再伺机脱离受威胁区域。
不过,如果敌方开发出足以轻松攀升到六千公尺之上的战机的话……
该死,怎么能这样乱想,为了女皇陛下,不,为了那个温柔的微笑……一定要……
“舰长,刚收到第7号机的报告。”
//com//“发现敌大部队,战舰5,航母2,科伦坡方位110,180海里,航向330,航速15节。”
迅速浏览完通讯士递上的电文,罗利空攀下又高又窄的铁梯,来到位于左浮体下方的海图室。
拾起圆规和量尺,在海图上量算出目标的经纬位置,罗利空看出了端倪。
看来对方是想贴着锡兰海岸北上,以便得到己方岸基航空兵的保护吧。
无论如何要先向舰队司令部报告,说不定接下来还会收到空袭敌军的命令……那样的话,他的“蓬莱”号就不再仅仅是主力舰队众多的耳目之一了……
怀着某种毫无把握的期待,罗利空在电文的空白处匆匆添加了刚刚量算出的目标经纬度数据,递还给跟随而来的通讯士:“最快速度转发舰队司令部。”
通讯士前脚刚离开海图室,墙壁上的通情喇叭中突然传来了某个菜鸟望员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不明浮空物!两点钟下方!距离——50!左下三号望哨报告!”
罗利空心中一惊,三步两跳地趴到海图室一侧的舷窗边,抓起望远镜往侧下方一看:一艘与本舰几乎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双体浮空舰,正从云海当中徐缓升起,浮体侧面中央那显眼的三层同心圆标记是……由外到里,蓝、白、红!英国人!见鬼了!怎么英国人也有……打住,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罗经舰桥暨作战指控中心就在海图室的隔壁,罗利空连步跨入,打开全舰广播果断下令:“左舷全员准备对空战!待机护卫机紧急出动,目标,左舷下方敌军空舰!”
两架随时吊挂在航空搭载舱下方的“云电乙特”战斗机里立即钻进了待机的飞行员。连接在吊钩上的电动曲轴一下子就启动了引擎,通过飞行员地手势确认引擎转速达标后。上方的地工作员松开了吊钩锁,与母舰相比如此渺小的飞机一开始就像是刚从田地里拔出的胡萝卜上掉下的一块碎泥,颤悠悠地往下坠去,不过仅仅一口烟地功夫。它就获得了把重于空气的自身托浮于三千公尺高空所需的气动力,随即一个侧翻,气势汹汹地向它的目标——那条与己方地母舰构造上几乎没有区别,似乎只是体形稍小的巨大空舰——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安装在左舷浮体和航空搭载舱下方地数十根从七点六二毫米到37毫米不等地枪管、炮管麻利地转动起来,一起对准了四五千公尺外的目标……
第一次经历实战的罗利空。此时手心里几乎要沁出汗来。巨大的挫折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先前发出的十多架侦察机竟丝毫没能发觉体形如此庞大的敌军飞空母舰的存在,一上来就让对方逼近到37机关炮极限射程内,这么大地东西都能冷不防地跳出来,体形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地飞机又如何呢?作为舰队耳目的“蓬莱”号本身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嘛?
“两舷全速!右满舵!水平舵手注意控制纵姿态!我们横到它前面去!”
虽然“蓬莱”号地设计初衷并不包含与敌方空舰的作战,但既然碰上了,有什么理由不战?
且不管对方为什么也会有这种双体夹舱结构的空舰,如果这东西的性能和用途也跟“蓬莱”号一样的话,那么就是对我方水面舰队的一个巨大威胁——尤其是对影响我方舰队的隐蔽性而言。不能不立即予以消除。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利空少校紧张却又斗志昂扬地驱策着他巨大无比的“蓬莱”号,向着不知名号又似乎实力相当的对手。打响了印度攻略作战中海军航空兵的第一炮!
是的,第一炮,虽然只是3毫米口径的机关炮,而非水面战舰上的大口径巨炮,每管每分钟可发射一百发半公斤的小炮弹,而非每管每分钟发射一到二发数百公斤的巨弹……与此相应的,是它们需要对付的目标,后者理应能在一两万公尺距离上击穿数百毫米厚的硬化钢甲,而前者,只需要在目标附近数公尺距离上成功起爆,使弹片能够穿透浮体外层的薄铝硬壳并切开内部多层织物编成的气囊,当然,如果在泄露的氢气与空气混合到一定程度时,以最后一星火花点爆数百万立方米的氢气,那就最完美不过了。
当罗利空下令“开火”的同时,他看到对方舰体上骤然闪起了一连串耀眼的炮焰。
瞬时间,不到三千公尺的直线距离上,以茫茫云海与其上灰蓝色的天宇为背景,两座可以与云朵相提并论的天空之城当间,密匝匝的曳光弹痕交织连接,在他们周围,数架渺小得似乎不值一提的双翼苍蝇疯狂地缠斗、交尾——不,咬尾。
仅仅数分钟的炽烈炮战,两艘巨舰已多处冒烟起火,在亲眼目睹左舷近处的一台引擎燃起骇人的烈火后,罗利空猛然醒悟,两条装载大量速射枪炮、内部又装满危险的氢气和汽油的空舰之间,近距离上的交战跟同归于尽没什么区别!
“停止射击!抛掉全部压舱物!水平舵压底!全速浮升!损管队全力救火!”
口齿清晰地发出这一串命令之后不到半分钟,罗利空又紧赶着催促气控中心:“报告各分舱气囊压力!”
随着水平舵一点点压低,“蓬莱”号舰首开始向上抬起,作为压舱物的沙包也陆续从各个衡重舱中投了出来,然而,罗利空却没能从手边的高度计中看到明显的读数上升——很显然,浮体开始漏气了。
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左三分舱气囊总压力持续下降!现在是七十九!”
“左四主油箱发现泄漏!”
“左二号引擎停转……”
“舰体向左舷持续倾斜!”
罗利空脑门上的汗珠不断沁出,滑下的汗水不停地迷住视线,他已经隐约预感到,最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那么,敌舰又如何了呢?
拖着长长的烟带,不断下沉的敌舰,这时已经有一半舰体没入了云海。
恍然一道刺眼的爆光,瞬时充满了整个视野,随即整条“蓬莱”号嘎吱嘎吱地剧烈抖动起来,罗利空脚下一空,一脑袋撞在了坚实的金属罗经盘上……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几名军官围拢着他,正用绷带缠他的头,周围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变形甚至断裂声。
“敌舰呢?”罗利空问大副。
“爆炸了,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爆炸……把云层炸开了一个大口子,一透到海,***,我刚才还以为我们都完了……”
罗利空挣扎着撑起身,弱声又问:“本舰情况如何?”
大副挠着头笑道:“还真是大难不死,火灾全部扑灭了,通过紧急放气和调气,舰体也差不多平衡下来了,不过高度只能勉强维持在五百公尺,拼死了也还能往回跑。只是……”
“只是什么?”罗利空觉得不妙。
“看起来,我们快被一场暴风雨追上了,升又升不起,跑又跑不快……刚才左浮体的突然倾斜已经弄裂了好几根连接航空舱的梁钢,我担心我们会被暴风撕碎,或者被一道闪电点爆——鬼知道那些破漏的气囊里还残留有多少氢气……”
罗利空在大副的搀扶下站起身,透过被弹片击碎了玻璃的舷窗,夹杂着微凉湿气的强风簌簌扑面,不远处,一整片遮蔽了天际、呈露着狰狞恶象的云幕正黑压压地铺卷而来,脚下的地板吱吱呀呀地左右大幅摇晃,不扶住什么东西根本就别想直立。
在如此透彻心骨的凉风碎雨吹洗下,罗利空不再觉得紧张,甚至不再觉得有负罪感。
他低头整了整衣袖,艰难地回身环视众人:“你们的意见呢?”
1915年9月6日15时40分,中国海军第一艘双浮体巨型飞空母舰“蓬莱”号,在其第一次战斗出航的第3天,被迫着海弃舰,舰长罗利空少校以下一百三十九名舰员获救,舰上搭载的第91特务联队24架飞机中,10架随舰沉没,7架迫降着海后飞行员获救,3架降落在机动部队的航空母舰上,另有4架连人带机失踪。
//com//9月6日开始,肆虐的暴风雨席卷了整个东印度洋,飞卷的巨浪一波又一波拍打到“平海”号的前甲板上,碎玉缤纷,萨镇冰的心情有些低落。
大战未启,就意外损失了重要的对敌监视兵力——仅有的大型飞空母舰“蓬莱”号,而持续了24小时的暴风雨,又使后续的航空侦察无从进行,现在惟一能指望的监视兵力,就是部署在孟加拉湾南部,由12艘鲨字号小型潜艇组成的那道机动警戒线。然而,指望艇员们在剧烈的颠簸和扑面而来的雨浪中,利用架设在潜艇低矮指挥台上的望远镜从沉沉阴霾和滔天巨浪中找到敌舰,似乎又接近于奢求……
“蓬莱”号弃舰前发出的交战报告,更增添了萨镇冰的不安,虽然他可以理解“蓬莱”号很大程度上是决于运气因素才会在云海中与敌方空舰近距离遭遇,然而罗利空少校对敌方空舰形态的描述,尤其是敌方空舰在战斗中放飞飞机的特征,都印证了他先前的一些预测:英国人在作战观念和兵器技术方面,与我们的差距并不如中枢某些人想象得那么大,我们有的东西,难保英国人会没有……
萨镇冰虽然无法理解中枢某些大员是如何产生出“我军观念与技术绝对领先”的狂妄想法,开战以来的事实虽然也一度证明了这种想法是有依据的,然而,萨镇冰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理性认知,仅以他对世界海军发展历程的了解来看,近一两百年来,西方在军事观念和技术上一直远胜于中国。而仅仅一二十年内。中国竟一举扭转乾坤,爬到了“绝对领先”的位置上,未免有失常理。
一两种发明,一两种奇想,就能决定战争地胜负吗?
萨镇冰当然知道,这个史无前例地帝国是靠什么发展壮大到现在这一步的,他更明白,这一次的战斗,满心指望以单方面领先的作战观念和兵器技术战胜敌人,显然是缺乏思考力与责任感的。
帝国海军。或者说,黄种人的近代海军事业,正在经历2年来最严峻的考验。
人。战争中最根本的因素,是人。
在双方兵器兵力相当的前提下,以上论断将得到最充分的证明。
这一次。我们会证明,东亚海军军人地素质。以及……我萨镇冰,东亚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当之无愧的能力!
司令舰桥的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报告,大本营海军部来电。”
“念。”
“一,预测孟加拉湾天气九月八日后转好;二、因暴风雨影响,登陆部队完成卸载时间可能推迟至九月十一日后,护航部队于卸载完成之前应坚守阵位。三、机动部队可中止监视任务,先与侦察部队汇合;四、机动警戒线应向接近登陆场位置调整;五、主力部队应尽量向登陆场方面靠拢,谨防敌快速部队趁隙突入登陆场;六、注意防空。登陆部队夺取当地可用基地之前。战区无法获得陆基战斗机支援。以上——”
“果然,陛下也察觉到了什么吧……女皇陛下亲自主持大本营以来。看起来是有点变化了……”
心中如此念叨着,萨镇冰接过电报纸确认了内容,画了个圈交还给送电报地参谋:“回电:谨遵训令。”涂写着“鲨3”二字的小潜艇正玩具般地起伏于遮天没云的波峰浪谷之中,被海水和雨水交相淋灌地指挥台顶,覆着套头雨衣的三名男子挤在一起,以手中或固定在旋座上地高倍望远镜,艰难地观察着周围的海面。
其中一名站在指挥台最前部,胡子眉毛都被水迷在一起的中年男子突然凑近一侧同伴的耳边大声询问:“少尉,有什么发现?”
年轻的少尉转头叫道:“没有,艇长——请恕我冒昧,我担心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海浪掀翻!”
的确,这艘建造于六年前,排水量不过三百来吨,水面最大航速仅16节的二等潜艇,在如此强烈的风浪中,一下又一下地被抛到高高地浪尖,看起来还真像是马上会被下一个浪头掀翻。
艇长钟千里上尉带领他地2名部下驾着这艘帝国海军中的“长辈艇”,已经在湿热地孟加拉湾徘徊了一个星期,早就耗光了所有从仰光出发时装上艇的新鲜蔬菜和水果,从今天起,他们除了米饭或馒头的主食,就只能吃罐头了。
无时无刻不是胡子拉碴的钟千里上尉乍看起来要比他的实际年龄——30岁——老大得多,开战前就已经是鲨3号艇长的他,至今最大的麻烦就是——九个月中居然没能取得哪怕一个战果!
与此相应的,在这位以“安全第一”为口头禅的钟艇长“谨慎指挥”下,鲨3号在总共十一次战斗出航中,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一颗螺丝都没掉,艇员亦无一伤亡——连感冒的都没有。
同僚在背后赤裸裸地嘲笑他“孬种”,上司也曾指着他鼻子斥骂“无能”的同时,水兵中却流传着“钟艇长有神仙佑护,在他手下干绝不会出事”的妖言,走关系送东西想方设法往“鲨3”号调的大有人在。
对于周遭的种种议论,钟千里总是一笑置之,而在相关调查部门向他的部下询问取证时,却得到了众口一词的回答:“艇长可没有怕死,是我们运气太差。”
从航海日志中找不出任何破绽的调查人员放弃了进一步的调查,钟千里的艇长位子纹丝不动,鲨3号的艇员们也继续着他们愉快而又安全的出航……直到今天。
“别担心,少尉,这不算什么,你还没见过……”
话还没说完,趴在指挥台最后部的航海长发出了警报:“注意,9点钟方向有舰影!”
钟千里和那名年轻少尉立即电动般地转身举镜,朝艇尾左方望去——
淫邪,不,天然无邪,不,确实淫邪的微笑挂上了钟千里的嘴角。
“我们的运气总算攒到头了……给我听着!两舷全速,右满舵!我们靠过去看看……”
//com//风雨夜,胡格里河口西侧,华军甘提登陆场,披着套头雨衣的陆战1军军长余大龙中将正踏着没过靴子的泥浆,深一脚浅一脚地返回他的军部——一座建在小镇东侧高地上的铁梁仓库。
“我日你奶奶……这叫什么狗屁天气预报……”
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着,一脚重似一脚,终于走近了仓库大门,却不见有人迎接,倒是房顶上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余大龙恼了,叉起腰骂得更凶了:“这他妈人呢?小王八羔子的,都去拆房子啦!”
两个浑身湿透的卫兵猴子般地攀着房檐跳下,忙不迭地向余大龙立正敬礼:“报告军长,屋顶中弹的地方塌下去了,参谋长正指挥大家用帆布盖上哪……”
余大龙气哼哼地举手抹了把脸:“换身干衣服再回来站着,记住,下次,天雷砸下来也不许动,滚——”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扑面而来,就着墙壁上几盏半死不活的灯泡忽明忽暗的幽光,只见水泥地面上积着一层灰灰黄黄的污水,泡胀的碎鱼干零星地飘荡其上,淅淅沥沥的雨水从透了好几缝天的顶棚上串珠般地落下,打在仓库正中一大片鼓起的帆布上,蓬蓬嗒嗒响个不停。
“哟,闹水灾啦,很好嘛,海军陆战队就是得泡在水里打仗的嘛。”
怨气冲天的余大龙一把掀开头套,哗啦啦地踩着水,大步走到那堆帆布前,掀开一看,电话机、无线电收发机、地图文件文具,全都铺在几张单薄的草绿色折叠桌上,倒也没怎么沾水。
偌大的空间里,一眼望去却空无一人。倒是顶棚上悉悉索索整的热闹。
“沙老弟,你是来给我做参谋长的,还是来帮我修房子的?”
余大龙扯起嗓门这么一叫,头顶马上传来了回应:“报告军长,再给我五分钟,马上就好……”
“扯XX蛋。再不下来我就……我就走了!”
显然这话比较管用,两分钟后,踩着仓库一角临时竖起的长梯徐徐而下地军参谋长沙赫准将总算平安着水……着地了。
迎面扔过来条湿了一半的毛巾。
“我出去这阵子,有什么好消息?”余大龙边问边掀开了盖住桌面的帆布,胡乱抽出几张电文过目。
把毛巾盖在头上乱揉的沙赫无奈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积水:“下午你走以后。通报说又翻了三条登陆艇,船队那边死活不肯继续,整个白天只完成了原定卸载量的两成不到。”
余大龙鼻子里冲着气,翻手把电文往桌上一拍:“马司令那边怎么说?”
“说是又有预报了,明天以后天气可能转好,届时再尽量补上进度。”
“预报?那啥狗屁预报要有用,我们还能陷在这嘛?进不得,退不得,就等着人家围上来包饺子啦。”余大龙气呼呼地背手起身,往积水中沙啦啦地趟起步来。
沙赫见余大龙如此暴躁。赶紧安慰性地转椅话题:“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快天黑地时候,史考德报告说,往霍尔蒂亚港那一路的沿岸炮台收拾干净了,希望能加强战车、炮兵、步兵各一部给他,他想趁势攻占霍尔蒂亚港,以便船队转去那边卸载。”
在夏威夷登陆战中崭露头角的史考德准将,这次又带着他的陆战队第12机械化步兵旅,作为陆战1军首批登岸的高级指挥官之一。率部最先进入甘提镇,随后受命以本部兵力沿河岸北上,扫荡紧扼河口地各处沿岸炮台、岸基鱼雷发射场等,显然他已经远在规定时限之前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余大龙一听,更火了:“自以为是!西岸的炮台消灭了,东岸的炮台还没动哪,河里的水雷呢?跟我要兵要炮要车?都在船上哪,有本事让老天爷别闹腾了,什么都有了——”
沙赫知趣地闭了嘴。等余大龙在那里淌水淌累了,搬张椅子坐下来喘气时,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递根烟,掏出火机点上。
“军长,就让他用手上的部队试一试,如何?最多。意思意思。扔一两个战车连、炮兵连的过去,他能打下最好。打不下也不要勉强,能牵制一部分敌人,给我们争取点时间也好……”
余大龙歪着脖子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恩”了一声,起身走到摆放着地图的那张折叠桌前,挥袖拂去图上的水珠,抬手示意沙赫过来看。
“既然说要争取时间,就不能单指望史考德那一路,除了机步11旅,到明天拂晓前,我们还有哪些部队能抽出来出击?”
沙赫眼睛一亮——有门,迅即侃侃应道:“今晚就能准备好的,有黄志峰的装甲第1旅旅部和下辖地3个战车营,暂缺后勤和步炮单位。明早之前能准备好的的,有林太平的机步11旅大部,史光华的装2旅旅部与辖下两个战车营又一个战车连,外加独立两栖炮兵第1营。”
“混成步兵团那边呢?没有可用的啦?”余大龙微微皱眉道。
沙赫抱起胳膊扭着脖子“嘶嘶”了好一阵,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道:“最多,最多还可以抽4个连,否则连基本的警戒都不能保证了……”
余大龙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以甘提为圆心,往内陆方面划了一道弧线:起点是甘提西南的小城巴拉索尔,途经甘提西北的铁路交汇点克勒格布尔,终点就是位于胡格里河东岸地印度第二大城市、前英属印度总督府所在地——加尔各答,三地之间由大道和铁路串通,正好对应余大龙所划的弧线,之前提到的霍尔蒂亚港,则位处甘提与加尔各答之间,是加尔各答下游重要的煤港。
“推到这条线,我们就安全了——理论上,我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实力,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没机会呢?”
沙赫跟着一拍掌:“军长说得太对了,怎么样,明天一早,就给那帮包头兵一个惊喜吧,巴拉索尔方面,克勒格布尔方面,加上霍尔蒂亚港,三路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com//深夜,设于京师新华宫承宪厅内的大本营第三号实时演示厅依然***通明,值班的短发制服少女三两围坐在演示盘边,轻啜着加了砂糖的红茶,互相用小勺子往对方的清润小嘴里喂着奶油蛋糕,尽量憋着声地说笑打闹,充分享受她们午夜前最后一次的茶点时间。
大厅一头,突出墙壁之外并与环绕全厅的楼廊相连接的指挥台里,正透过玻璃幕墙安静欣赏这一和谐情景的,是一位身着粉纱蕾丝边长睡裙、脚踏白色缀花小拖鞋,外披一件黑色元帅制服外套的淡妆女子,乍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披散至腰的黑亮长发应该是刚刚梳洗过的,如葱的柔指卷着一缕细发慵懒地把玩着,尽显女性的妩媚姿态,那精致秀丽的眉眼间,却隐约透着一股凛人的英气。
在她身后的矮桌旁,另一位青蓝色西服套裙、黑丝袜加高跟鞋的宫内女官打扮,看起来年纪稍大的女子,正努力掩饰眼角的倦容,动作熟练优雅地沏着一壶新茶。
“他来了。”
长发的睡裙女子贴近玻璃幕墙,自语般地轻吟道。
“陛下会吓着他的。”女官柔笑道。
睡裙女子——承宪女皇刘千桦——嗤然一笑,放开了卷在手指上的发绺,转身坐到矮桌前。
随着稳重的皮靴踏地声一步步接近,玻璃门被卫兵推开了,一位四十来岁年纪、身形修长的男子单膝跪于门外,略起皱纹的脸上仍可推见年轻时的美男子形象。
“臣顾英扬参见皇上。”
“进来吧。”
新任陆军参谋长顾英扬大将刚一抬头,突然睁大了眼睛。又猛眨几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顾叔叔在发什么楞呢?快坐吧。”
听到这超常地亲热称呼,顾英扬更是不自在了,赶紧装了几声咳,束手束脚地坐到了千桦对面,抿了口茶。踌躇再三,才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好像突然年轻了许多……跟十年前的样子……”
“你还没去见过刘百良吧?”千桦貌似故意地岔开话头。
顾英扬楞了一下,不知所谓地点头道:“没,没去,我觉得没必要。”
千桦捻起托碟上的小银勺,在英式描金釉瓷的茶杯中轻轻搅动,带着红茶清香的水汽飘旋而上,氤过她那与实际年龄大不相衬的可人小脸。
“其实我个人对刘百良没有恶意。”
顾英扬连连眨眼,显然还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卖地什么药。随口接道:“皇上宅心仁厚……总归也是他咎由自取。”
千桦又往茶杯里添了两块方糖。却停止了搅动,银勺平整地放回了托碟上。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内乱,事情到此结束,谁也不许算旧账。关于刘百良和张遥前的处置,年底的集团全体会议上会得出结论,在此之前。朕希望你心里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顾英扬恍然点头:“那……那是自然,我回来当然是为了辅佐效力于皇上,报私仇什么的,想都不敢想……”
“明白就好,”千桦推开茶杯,起身回到可以俯瞰整个演示厅的玻璃幕墙前。“既然来了。就过来看看吧——你今天好像只来过一次吧。”
顾英扬道了声“是”,放下茶杯凑了过去。只看了两三眼,马上就有了发现。
“又找到杰利科的舰队了?果然是贴着海岸走的啊,照这样看,最多两天就能开到登陆场了……明天白天,前哨战就该打响啦。”
“真想亲眼去看一看啊,就像潘国臣说的,几百万吨钢铁点燃大海的场面……那该有多美。”
千桦把手指贴上冰凉地玻璃,眼中却没有真正燃烧地期待,忽地话锋一转:“知道朕为什么没把总参谋长的位子交给你?”
顾英扬坦然应道:“知道,皇上要乾纲独断,法理的名义不能少,让臣分管陆军参谋部,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
“那你知道朕为什么要乾纲独断?”
顾英扬稍稍一楞,小心试探道:“这……当然是为了镇压刘百良乱党,不得已而……”
千桦微微摇头:“看来你回来这段时间,还没拜访过另外四位元老啊。”
“是,一回来就忙着接手陆军参谋部地工作,一时抽不出空……”
顾英扬老实应道。
千桦抿嘴一笑:“你是个聪明人,又是个老实人,所以先帝才会如此信任你,把参情处交给你那么久,你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其实我大可利用完你之后就把你抛到一边,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顾英扬低头沉吟许久,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莫非……皇上有什么秘密计划,不能公开于众,而又需要我这样的人在外操作……”
“你们,我需要地,是你们。”
“我们?”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们的范围,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当然,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打赢了这场战争,否则,再美好的计划也只是空中楼阁。”
顾英扬嘴角略略一弯:“明白了,皇上是要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吧,我只有一句话:你们可以信任我。”
千桦面带暧昧或醉人的微笑,斜瞥了他一眼:“你不想知道更多顾英扬双手叉进裤袋,鼻子里哧着气笑道:“我已经知道够多了。”
“我相信你。”
9月8日午后,胡格里河口西南500海里,孟加拉湾西部海域。
天空中虽然还残留有大片大片的灰云,海面上的风浪却比前两天平缓了许多,被暴风雨冲洗得异常干净地机动部队旗舰“大鹏”号地飞行甲板上,又一架“东风甲”型侦察机轻快地起飞,爬升,渐渐消失在正南方的海天线上……
//com//“大鹏”号司令舰桥,机动部队司令官梁书铭中将正斜倚在海图桌边的高脚椅上,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的目光在两三公尺见方的海图上徐缓游移,几天来,他的心情也游移在莫名的高亢与切实的低沉之间。
从“云鹏”号的侦察机发现敌舰队,到“蓬莱”号飞空母舰沉没,从暴风雨肆虐东印度洋,到机动部队与侦察部队汇合,形势的变化,一点一点压迫着梁书铭个人的野心,令他越发急躁起来。
如果单靠机动部队就能打垮敌人……
为什么不?
根据“鲨3”号潜艇昨晚发出的一系列侦察报告,梁书铭推测,此时敌舰队前卫应该在机动部队西南方150到250海里范围内,如果这个推测没什么大问题的话,用不了多久,在这雨过天晴、云开雾散的好天气里,己方的侦察机——也许也包括敌方的侦察机——应该可以轻松找到目标。
从现在到夜幕降临,还有差不多六个小时,就算是两个小时后才能接到侦察机的报告,剩下的时间也足以发动两波攻击,全部162架舰攻,除去作为指挥机的8架,总共可以携带154条鱼雷,以一个月前舰攻部队对航行中舰船雷击演练平均40%的命中率,打个对折,算他30条,足以把敌前卫部队的4艘航母连同5艘战巡击沉大半了罢?
打掉了对己方航母最具威胁的战巡和航母部队,在第二天的战斗中,己方机动部队就能更轻松地发现、更安全地攻击对方行动缓慢的战列舰部队,就算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了一半的鱼雷机,剩下的攻击兵力应该还可以发动两波攻击,而且目地也不必是击沉敌舰,只须将部分敌舰击伤。影响敌舰队整体的机动性,这样一来,在机动性方面占有绝对优势的我主力部队与侦察部队就可以联手发动总攻。重演歼灭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地南海大海战中那压倒性的“H”机动,以极小代价全歼协约联合舰队!
只是,满脑子大舰巨炮的守旧将领仍然牢牢掌控着海军,而航母部队中最有能力、同样崇信航空制胜论的毕凌波也渐渐跟不上他的思维,掌控总参谋部多年、一向为航母部队的发展挡风遮雨地刘百良倒台后,梁书铭当前最可倚仗的。只剩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正渐渐从舆论中淡去的那次“珍珠港奇迹”。
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就算是那帮老头子不高兴,战果摆在那里,胜利者是不该受到谴责的,而自己的理论将藉此发扬广大,进而取代当前的炮战决胜派,跃居海军主流,自己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
就算这提前发动的攻击达不到预定效果……机动部队的第一任务是攻击敌航母,战机稍纵即逝,一旦发现敌航母。就理应抢先攻击,这也是保存自身地需要——只要能打沉一两艘航母,那帮家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以说……现在早已不是忐忑犹豫的时候,现在……是随时可以下决心的时刻!
“嘭嗵”一声,梁书铭身后的舱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发现敌舰队!”
年轻的副官周一舟中尉激动地挥着手上地电报纸冲进来,被梁书铭歪过脖子冷眼一瞪。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过电般地挺直了身子,伸直胳膊竖着电报纸念道:“东经83度34分,北纬15度78分,航母3,战巡或战舰8,13时17分。09号机。”
一旁守候的参谋长王子龙上校弹簧般地起身,操起圆规、角尺,三下两下往海图上标出了周一舟报出的位置。
“针方位230,距离本舰17海里!”
果然在西南方!
梁书铭一下子捏紧了拳头。
“传令,第一,立即起飞第三波侦察机,重点侦察已见位置周边。各机与旗舰保持定时联络。”
“第二。各母舰立即准备第一攻击波,目标:敌前卫部队。重点攻击敌航母及战巡!全队转向针方位230,最大战速接敌。”
“第三,通知袁司令官,发现敌航母部队,同时我队亦被敌机探见,我队将全速接敌,先发攻击,请侦察部队随同掩护。”
听到这里,王子龙楞了一下:“敌机?我怎么……”
梁书铭蓄起十二分戾气,狠瞪了他一眼,总算令他住了嘴。
“拟好了马上转去信号部门,注意,严禁使用无线电!”
由4艘航母、6艘新型装巡、6艘轻巡和16艘驱逐舰组成的机动部队上空,504舰战中队的6架“海云电”舰上战斗机正以疏散的梯形编队往复盘旋于一千五百公尺中空,严密警戒着舰队周围十多海里地空域。
突然,中队长机中的蔡国兰上尉清晰地看到了从母舰“大鹏”号方向接连射向天空的好几发红绿信号弹。
“护卫机轮换?这也太快了,还有一半油呢……”
嘴里这么嘀咕着,手脚熟练地动作起来:机翼摇摆,引起僚机注意,打出“跟我来”的手势,带领僚机转入着舰航线……
十来分钟后,蔡国兰上尉的“504-01”号座机轻快地掠近“大鹏”号平整的飞行甲板后部,在机轮即将着舰的一刹那,尾钩干净利落地钩上了2号拦阻索,连接着液压缓冲装置地钢索发出“嗡嗡”地颤响,在被机体带出数公尺之后,牢牢地将这件总重七八百公斤的“小玩具”勒停下来,在这之前,504中队地另外架战机已经相继完成了同样的动作——如果各机进场的姿态以及尾钩钩住的拦阻索号数之间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的话。
蔡国兰身手矫健地踏着翼跟跳下座机,顺手掀开闷人的皮质飞行帽,亮出她那一头柔顺闪亮的马尾——据说这位“一战队之花”的曾在陛见女皇陛下时得到秘传的皇室养发配发,所以嘛……
舰岛入口旁的任务黑板前,“大鹏”号的第一舰载联队联队长——同时也是蔡国兰叔叔的蔡勇上校正背手肃立,向一脸疑问的蔡国兰投来期待而又担忧的目光。
甲板升降机周围,身穿各色马甲的工作员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往来奔走,机械而麻利地将一架架刚降落的战斗机和侦察机送下甲板,又将一架架腹下挂着粗长鱼雷的攻击机送上甲板,按照起飞顺序推来推去,排列机位……
看到这番紧张而热火朝天的场景,蔡国兰立即明白了些什么,当她躲过奔跑来往的工作员走近舰岛,不待蔡勇开口,她已抢先发问:“要出击了?”
蔡勇抱臂点头:“你的中队排在第一攻击波,准备一下,半小时后任务简报,最快一个钟头内出击。”
“是。”
蔡国兰举手敬礼,不想多问,正欲径直走进舰岛入口,却被面露犹豫的蔡勇叫住。
“等等……其实……你可以不去,这次出航之前,联队就收到了你的调动令,目的地是大沽基地,那里需要你这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王牌做教官,不过被梁司令官押住了,说是这次作战需要集聚全力……出航后又收到了海军部的电令,要求我们确保你的生还,好作为宣传的典型,回国鼓舞民心……”
蔡国兰怔了一下,口中不由自主地碎碎念道:“难道……这就是他说的……一定会重逢?不……才不要这种照顾,从来就不会,以后也不可能,依靠男人而生存……”
“国兰,以为叔的身份,不好给你什么建议,”蔡勇只当侄女还在掂量得失,只压低了声音接道,“只不过,说实在的,你不去,不会有任何损失,你还是军民景仰的女英雄,新时代的花木兰,而且前途无量。你若一定要去,我不会,也不能阻拦,我只能提醒你,这次出击,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凶险得多……我们面对是实力相当的对手,而且一但坠机,极难获救,要么葬身鱼腹,要么在战俘营里呆到战争结束……你……好自为之吧。”
蔡国兰安静听完,随意拉扯了一下手中的飞行皮帽,莞尔回眸:“报告长官,请放心,下官必将凯旋归来……如果……暂时没回来,请帮我把枕头下的信寄出去,就这样——下官告辞了。”
……
//com//距离印度东海岸约100海里的孟加拉湾海面上,4艘桅顶飘扬英国皇家海军白地红十字带左上角蓝地红线白缝米字军旗的平顶船,正以齐整的菱形()阵向东北方破浪疾驰,位于航进方向菱形顶端的正是协约联合舰队第1航母中队旗舰,皇家海军最大最新的全通甲板舰队航空母舰“光辉”号,一面白地红十字带左上角红色实心圆的将旗悬挂其上,迎着接近北纬十六度的温湿海风猎猎作响。
“光辉号”右舷舰岛中层,狭窄的航海舰桥中,第1航母中队司令官胡德中将正透过不算宽敞的舷窗遥望蔚蓝澄净的天空——偶尔也微微低头,瞥几眼海面的情况。
右舷前方,贝蒂中将的5艘战列巡洋舰和托马斯少将的5艘快速战列舰各成一路纵队,齐头并进;在这两路巨舰的东面,费雷上校第3驱逐舰队的“迅速”号驱逐领舰和16艘驱逐舰以两路疏散纵队并行护卫;在以上四路纵队正前方,分两线展开了5艘轻巡洋舰作为先导,第一线是侦察部队直属的“都柏林”号和“南汉普顿”号,第二线是艾德兰准将第4轻巡中队的“布里斯托”号、“格拉斯哥”号和“利物浦”号。
“光辉”号前方两侧,古德诺夫准将第2轻巡中队的两艘三烟囱快速轻巡洋舰“卡罗琳”号和“考狄莉亚”号正并排前行,忠实地执行着先导舰的任务,在两舰中间靠前位置是一艘外形简洁的I级驱逐舰“铁人”号,无须朝其他方向观望,胡德中将心中有数:第2轻巡中队的另外两艘轻巡洋舰“科玛斯”号和“征服”号拱卫在航母中队的后方两侧,而航母中队菱形阵的另外三个对角延长线上,也各安排有一艘担任护卫的驱逐舰。
左舷稍远处,并行护卫着温特尔上校第14驱逐舰队的“猛烈”号驱逐领舰和8艘驱逐舰。以一路纵队航进。
当然,不用回头看,胡德也知道,后方稍远,纳皮尔准将第5轻巡中队地4艘小型巡洋舰应该还维持着一字横队,忠实地担当整支侦察部队的后卫。
再往左后方几十海里,主力部队和支援部队的31艘新旧战列舰和67艘其他作战舰只应该还循着侦察部队的航迹,沿着西南向东北延伸的印度东海岸。向孟加拉湾深处,优雅而压迫性的开进……
“哐啷”一声,身后的舱门被人用力推开,一股轻风随之带进,微凉了胡德中将沁着汗滴的脖颈。
“找到敌人了!”情报参谋里维尔中校情绪激动地急促报告道。
胡德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在海图上标出来。”
“是——”
里维尔往海图上放下电文纸,拾起角尺和铅笔,唰唰几下标出了侦察机报告地敌舰队位置。
“就在我们航线正前方,距离不到150海里!发现航母2艘,战舰或大型巡洋舰6艘,小型舰若干。航向230,航速25节——这是13时55分发出的报告。”
胡德往下拉了拉黑檐上满缀着金叶的白顶军帽,略略松了口气。
“最早报告击落敌机是在什么时候?”
“13时20分……不过在此之前,无线电室已经截听了那个方向上的无线电拍发——连续好几分钟,我们应该假定对方在13时20分之前已经获知了我方的位置。”
胡德微微“恩”了一声,伸手往海图上里维尔刚刚画了叉的位置轻轻一点,不假思索道下令:“准备第一波空袭队,把情况通报贝蒂中将、总司令和岸基航空队司令部。”
一道道螺旋桨高速旋转形成的白色弧圈在“大鹏”号飞行甲板上绽开。从距离飞行甲板艏端50公尺的起飞线迭次排列至尾端的33架飞机——6架“海云电”舰上战斗机和27架“金雕”舰上攻击机——全部装足了油弹,各机乘员正在甲板工作员的协助下做起飞前地最后调试。
汽笛尖叫,信号旗升起,起飞线前部如篱笆般竖起的防风格栅随着液压杆的驱动徐徐放平,时速60公里以上的甲板风呼啸扫过,把前两排翼下空空、全重不过八百来公斤的“海云电”战斗机吹得飘晃不已。
甲板前端右舷,黄马甲的起飞指挥员挥动起手中的信号旗,最后三声急促的汽笛响彻全舰,“立即起飞”地彩色三角信号旗一溜烟窜上桅顶,机号“504-01”的“海云电”开始顶风滑行。短短几秒钟里机轮就擦过了四十多公尺的木质甲板。在接近甲板首端的那一刹那,襟翼果断地压下,机体看似吃力而迟缓地腾空而起,随即轻快地向左偏离甲板轴线,开始环绕母舰盘旋——
机头紧跟着机尾,头一架的机轮刚刚离开甲板,后一架已经开始滑行。一刻钟的功夫。“大鹏”号偌大的飞行甲板上已经空空如也,其左后方的同战队僚舰“云鹏”号。以及后方第二航空战队的体形较小的“金隼”、“猎隼”号,也按时完成了放飞,各舰放飞地机群在“大鹏”号上空集结编队,组成总共114机(第一航空战队66机,第二航空战队48机,计舰战24机,舰攻90机,携450毫米鱼雷88条)地大机群,由第一攻击波总指挥、“大鹏”号第1舰载联队联队长蔡勇上校的座机前出引导,乌云般向西南方遮压而去……
“大鹏”号司令舰桥。“刚刚接到护卫队信号,击落敌双座机一架,根据无线电监听的结果,敌机很可能已经拍发出了我们的位置……”
作战参谋王子龙小心翼翼、生怕摸到老虎尾巴似地向梁书铭报告道。
“很好,”梁书铭背着手转过半边脸——令人心惊胆颤地仰着下巴微笑着,“王冠属于谁?珍珠港的胜利者,还是基尔港的胜利者?很快就要得出结论了……”
//com//印度东海岸港市维沙卡帕特南郊外,一大片显然经过人工平整的空地上,数十架侧面涂有皇家海军蓝白红三色同心圆标记的大小飞机正旋起一阵又一阵的桨风,空地一侧,一座五米多高的木构塔台上,皇家印度飞行队司令威斯特兰少将正一手叉腰、一手拎着电话筒,在嘈杂的引擎和旋桨声中嘶吼着什么。
“……告诉他们,空袭队正在出发,33架杜鹃,19架V100,满载鱼雷和250磅炸弹,还有18架骆驼,暂时只能出动这些,一有最新情况我会随时通报……是的,你给我重复一遍……就是这样,马上发出去,完毕。”
挂上话筒,威斯特兰少将双手扶撑在塔台栏杆上,满脸期待地俯瞰这座半个月前才仓促完成扩建的野战机场,以及远近各处整装待发的各式飞机:粗笨的索普威思“杜鹃”单发鱼雷机,体形庞大的汉德利佩季“V100”四发重轰炸机以及轻巧的索普威思“骆驼”单发战斗机。
飞机都是崭新的。
早在七月初,华军从缅甸发起大规模空中攻势给驻印度的陆海军飞行队造成了巨大损失,超过150架飞机被摧毁——其中多数损失在地面,之后的两个月里,每周都有几艘满载飞机部件的运输船驶入孟买港,补充的各型飞机部件超过300套,引擎近千台。@到八月底,由陆海军飞行队混编而成地皇家印度飞行队已经拥有了300架可用作战机,大部集结于印度西海岸各基地。担任孟买港周边警戒的同时,还不断与协约联合舰队展开协同演练。
这支由杰利科提案组建的岸基航空部队,原本就是为配合舰队作战而存在地,并不担负为陆军提供支援的任务,因此,部队指挥官也就理所当然由海军派任的威斯特兰少将担任,在抵达印度之前,威斯特兰自战争爆发起就担任海军本土飞行支队司令官。具有运用岸基航空部队的丰富经验。
在以严谨勤勉闻名的威斯特兰少将的努力下,组建初期士气低落、作战思想落后、战技水准普遍低下的皇家印度飞行队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发生了近于脱胎换骨的转变。
不断补充新式飞机和熟练飞行员地同时,威斯特兰在整个飞行队展开了严苛的集训,重点提升相关机组乘员的海上定位能力、通讯能力和对海攻击能力。^^^^针对支援舰队的任务定位,多次展开部队连续转场机动演练,并参照舰载航空兵部队的编制,将全部兵力混编为三个打击支队和数个巡逻分队,每个打击支队都编有相当数量的鱼雷攻击机、水平轰炸机和战斗机,理论上具有不亚于一艘舰队航母的对海攻击和对空自卫能力。每个巡逻分队则编有十多架各型侦察机,可独立监视一片底长400海里、半径200海里的扇形海域。也可多个分队交叉监视同一片海域,提高侦获概率。
最后,一艘可以搭载16架飞机,在数千公尺高空以普通舰船难以企及的五六十节航速连续巡航一周以上的空中母舰——“R11”号,作为司令部直属队,随时准备执行临时指定地特殊任务——不幸的是,这艘造型独特、给威斯特兰留下过深刻印象的的双体空中母舰自9月6日午后就与司令部失去了联系,直到一名驾驶该母舰舰载机迫降到锡兰海岸的飞行员于次日找到了当地的驻军,威斯特兰总算确切知道了R12号的去向:“它爆炸了,一团比太阳还耀眼的火球。除了黑烟,什么都没剩下。”
仅从数量和机种构成上看,皇家印度飞行队其实可以看成是协约联合舰队的第二支航母中队,而各打击支队中的V100重轰炸机作战半径可达250海里。是舰载攻击机地两倍以上。
不过,上述结论完全只是纸面意义上的推断,威斯特兰很清楚,虽然已经在令人发指的残酷集训中付出了十多名飞行员伤亡的代价,他地部队仍然显得训练不足,各基层单位的战斗力也是参差不齐——要想让那些之前从未接受过海上飞行训练的陆军飞行员具有海空战的基本素质,一两个月的时间远远不够。
就拿今天来说,飞行队原本应该随时在舰队当日航迹前方沿岸基地集结两个打击支队和两到三个巡逻分队。但散落在被暴风雨扫荡得七零八落的各处基地中的各支部队却迟迟不能按威斯特兰的预想完成转场和集结。直到接到胡德中将地敌情通报,威斯特兰才勉为其难地把隶属十几个中队地70架飞机拼凑成一波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的空袭队。匆忙加油装弹,草草布置了任务,稀里哗啦就赶上了架子。
“就算炸不中敌舰,至少也能为友军争取机会……”
抱着这样地想法,威斯特兰抬手整了整军帽,向跑道一端已经陆续升空的机群,送去了饱含祝福的敬礼……
维沙卡帕特南以东一百多海里外,东亚联合舰队印度攻略舰队侦察部队旗舰,中华帝国海军战列巡洋舰“迅雷”号正从仅有的两个扁阔的高大烟囱里全力喷吐出黑灰色的油烟,舰艏以28节极速凶狠地劈开蔚蓝淡静的海面,夹着泡沫的海水不断飞溅到艏甲板上,冲刷着艏部A炮塔厚达300毫米的面板以及炮塔前方赫然伸出的两根350毫米口径炮管……
“……我部队前卫青豹号接到机动部队后卫舰太行号光信号通报,是转发给司令官您的……”
舰桥内,修长美少年模样的副官小心翼翼地将写有通报内容的稿纸双手奉给了侦察部队司令官——挺着肚子拄着军刀如庙中凶神般屹立不动的袁锋中将。
袁锋单手接过,侧目一扫,丢掉,嘴角微微一搐,原本狰狞的面孔又凶煞了几分。
“这姓梁的,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老子什么时候要被这种家伙牵着鼻子走了!”
//com//抱怨归抱怨,过去的一个多钟头里,袁锋率领他的侦察部队一路紧跟梁书铭的机动部队,时刻准备与逼近的敌水面部队展开炮战,对此早已是跃跃欲试的袁锋却在兴头上被人浇了盆冷水:前边的机动部队正在转向东面“规避”,梁书铭要他跟上来“保护”。
“保你妹。”
袁锋心中忿忿骂道,却又不能无视梁书铭的要求,大白天的,机动部队可以没有侦察部队中那六艘火力强大的战列巡洋舰的掩护,侦察部队却离不开机动部队那两百多架舰载机的支援。
“司令官,要不要向萨司令长官通报一下情况……”
副官谨慎地建言道。
袁锋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必了,梁书铭没那么大胆子,应该早就跟萨司令长官打过招呼了,跟过去就跟过去吧——敌人的前卫正向这边全速开进,不能让机动部队单独冒险。”
几分钟后,当袁锋手中的怀表指针指到3点整附近时,以“迅雷”号为首,呈1字纵队航进的6艘战列巡洋舰依次向左划了个大弯,转到正东方向,原本在战巡纵队前方展开成一字横队的轻巡1战队4艘豹字号轻巡洋舰也迅速完成转向,以斜进航线抢位回到了转向后的战巡纵队前方,连同战巡纵队左侧的雷击1战队(轻巡金豹号,8艘阳字号驱逐舰)和右侧地驱逐7战队(轻巡神豹号8艘阳字号驱逐舰),背对着正徐徐西斜的太阳,紧追着前方十海里外的机动部队。喷烟破浪,飞驰而去……
15时40分,铺满海天线地白色航迹与灰色舰影出现在华军第一航空攻击波指挥官蔡勇上校的视野中,率领114架作战飞机编队飞行1小时20分后,他顺利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协约联合舰队前卫部队,并很快从3个呈倒三角形分布的轮形舰阵中分辨出首要目标——4艘拥有长长的全通飞行甲板的英军舰队航空母舰。
目标确认后,蔡勇立即拔出座位一侧的信号枪,朝天连打数发红绿信号弹。全部战机迅迅即分成两大群,分别由蔡勇和副指挥官梁慕斌上校的座机引导,绕飞到英军航母编队两侧发起攻击。
蔡勇其实看得很清楚,协约军很聪明地将两个以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为核心地轮形编队并排摆在了航母编队之前,这样前来空袭的华军飞机要么得强行穿过这两个编队交织的防空火网,要么远远地从两侧绕开——这样做的同时又给了护卫战斗机反应的时间。
蔡勇选择了绕行攻击,一方面他不想在进入攻击前被防空炮火打乱阵形,另一方面——更重要地——他希望能同时从至少两个方向上对英军航母编队发起攻击,最后,他对第一攻击波中的护航战斗机飞行员抱有极大的期望。“他们都是精挑细选、久经考验的高手、老手。”
果然,在攻击波分群绕飞的同时,至少24架盘旋在高空的英军“海豹崽”舰载战斗机开足马力俯冲下来,分头阻截,华军4个中队24架护航战斗机立即迎了上去,一场狗咬狗地双翼机大混战在蓝天碧海间打得木屑破布乱飞一气……
在战斗机的舍身掩护下,蔡勇引导的第一航空战队53架“金雕”攻击机远远绕过以5艘战列巡洋舰为核心的敌左翼编队,顺利进入敌航母编队左侧的攻击阵位,与此同时,梁慕斌引导的3架攻击机则取稍近路线。冒着以5艘战列舰为核心的敌右翼编队的中口径防空炮拦击,迅速绕至敌航母编队右后方。
一看两面夹击之势已成,蔡勇随即将无线电调到语音模式,向全部空中攻击机下令:“攻击开始!”
正当两路攻击机群急速降到低空。以3至5机为一组,准备按面积扇面法投射鱼雷时,原本就停在4艘航母的飞行甲板前部时刻待命的12架“海豹崽”战斗机已经陆续起飞,马上气势汹汹地迎着华军攻击机群发动拦击,交织地曳光弹痕穿梭往来,只一个交会,就有好几架体态粗笨的“金雕”拖着浓黑的烟带坠向海面。待英军战斗机掉过头来,华军各攻击组早已自动结成密集队形。各机尾部的双联机枪构成一道道火网。当即将迫近地一架英机打得起火飞旋直至凌空解体,英军战斗机飞行员倒也没有因此胆怯。仍旧不顾死活地乱冲一气,在华军攻击机群进入英军航母编队高射炮火网之前,着实冲散了好几个攻击组,击落华机不下十架,一颗子弹还擦破了蔡勇的飞行帽,镶进他面前的无线电操作盘中……
刚刚逃出英军战斗机的追杀,幸存的攻击机又迎面撞上了一层层炽密的火墙:先是从4艘航母、8艘巡洋舰上数十门4英寸(102毫米)平高两用炮和3英寸(76毫米)高射炮发射的定时空爆榴弹,继而是整个航母编队2艘舰只上百余门1磅(37毫米)和2磅(40毫米)高射机关炮发射的瞬发碰炸榴弹,最后是一百多挺维克斯-马克沁水冷机枪发射地7点7毫米曳光燃烧子弹。
攻击机群在距离目标六七公里时就陷入了3英寸和4英寸空爆榴弹地累累爆烟中,虽然没有一架攻击机被这种并不准确的炮火直接击中,但差不多三分之一地飞机在穿越这层火网时都或多或少地吃了一些弹片,其中两架显然被击中了关键部位,挣扎着,翻滚着,燃烧着,继续飞行了数百公尺后,一头扎入海中,激起一道道雪白的浪墙。
至于射速可与机枪媲美的1磅和2磅机关炮,它们射出的炽密而致命的榴弹,直接命中一两发就足以摧毁一架载有3名乘员的“金雕”攻击机,当一百门这种机关炮同时发射,一分钟最多可以射出1万到1万1千发炮弹来覆盖最远4000公尺外的目标,当结成各个密集小组队形的华军攻击机群进入这层火网时,立即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至少五架“金雕”在投雷前就被打得凌空开花,更糟糕的是,各小组被迫疏散开来,仅由各机独立发动攻击……
//com//穿过那一层层交织密簇的火网,迎着狂风暴雨般倾泻而来的金属与炸药:每分钟差不多上百发3英寸和4英寸空爆榴弹、数千发1磅和2磅瞬发榴弹以及数万发7点7毫米曳光子弹,一架架载雷后最大时速不过一百二十公里的“金雕”攻击机笨拙而惊险万分地贴着海面逼近英军航母——有的距海面还不到十公尺!
在漫天的黑灰色烟团与橘红色弹痕中幸存的华军攻击机毫无畏惧地从航母周围的护卫舰只之间穿过——甚至是紧贴着桅顶掠过,既然各小组的队形大多被对方的战斗机和防空炮火打散,为保证单机独立攻击的命中率,华军飞行员只能尽量贴近目标投雷。
除了少数几架飞机在距离目标一千公尺——450毫米航空鱼雷的最大有效射程——时就匆匆将腹下吊挂的沉重鱼雷投入海中,其他大部分飞机在英勇的飞行员操控下都坚持逼近到距目标五百公尺以内才决然投雷,一时间,一道道笔直的白色雷迹在二十多条呈梯形扩散的大小航迹间纵横交错,很快,在其中几道雷迹的末端,伴随雷鸣般的巨响,高出敌舰干舷数倍的庞大水柱夹杂着烟火与碎片冲天而起……
这钢铁与炸药的交响乐似乎就在抵达最高潮的瞬间戛然而止,在摁下投雷按钮的同时将操纵杆拉到底,横擦着敌舰飞行甲板一掠而过之后。117舰攻中队地祁冰中尉突然觉得耳朵里有什么东西一沉,空静,沉寂。无边无际,仿佛她已不再身处枪林弹雨的战场,而突然飞升到了那蔚蓝澄净的天顶之上,那似有似无地,非人之所……
“长官!长官!小陆中弹了……”
被电击似地浑身一震,祁冰那黑铅丸般的瞳孔猝地一紧,她抬手摁了摁那宽松地裹着她小猫耳朵的大耳机,马上确认了声音是来自后座的领航员兼无线电员万云扬中士。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陆中士中弹了。昏过去了,头上都是血!”
祁冰把紧操纵杆,迅速向后瞟了一眼,除了万云扬裹凸起于皮质飞行帽下的后脑勺,满眼全是嗖嗖而过的闪亮弹痕!
“小陆,小陆,陆国平!听到马上回答!”
即刻回应她的还是万云扬那极尽凄惨的惊呼:“撞上了!是徐少尉地7号机!就在甲板后面,老天爷,这么大团火球……”
祁冰樱唇一绽,小犬牙一咬。怒了:“叫什么叫!还嫌不够吵的!睁大的你的狗眼看看,中了没有!”
“是……三条,不,四大条水柱,有一条应该是我们的——哎呀,又一架!就,就这么在天上爆掉了……”
“再鬼叫,回头把你扔下去!看清楚没有,总共打中了几条船啊?”
“好像是三条吧,三条大家伙都吃了死鱼。哎哟,那边有条巡洋舰也吃上了,还有那个……那小点的是驱逐舰吧,妈呀。这一下子爆得凶啦,敢情吃进弹药库里啦……”
祁冰眉间一喜,兴奋地捏紧了拳头——本来想找个地方狠劲拍一拍的,面对满座舱的开关和仪表却无处下手。
“这一下就打中3条航母啦?太好了!我们赢定了!你——没事啦,快去看看小陆怎么样了。”
“怎……怎么看?”
祁冰恨不得把系在领子上的送话器一口咬进嘴里:“死菜鸟,把安全带脱了,转身翻过去!”
话刚出口,耳机里忽地传来了蔡勇上校那熟悉的、敲打铁鼓般地磁厚男声:“攻击完毕。各小组向引导机靠拢。准备归舰。”
祁冰赶紧扭起脖子上下左右一通环顾,没两下就看到了引导机上打出的绿色信号弹。不由抹着额上微沁的汗珠长舒了一口气:任务完成,终于可以回老家结婚——等等,这是什么不着边的东西?应该是……应该是终于可以回到餐厅去大嚼那又大又肥的奶油龙虾还有冰淇淋水果蛋糕还有嫩牛扒还有煎鱼排烤鸡翅七色沙拉九品蘑菇汤……才对啦!
就是不知道蔡姐怎么样了——不,一定不会有事的,她是天下无敌的王牌嘛,这次一定能比那个装模作样到处耍帅的东方明打下更多的飞机,冲上海航头号王牌的宝座,没错,一定是这样,然后我要跟哥哥一起,为她开个热热闹闹地庆功会!
胡思乱想间,耳机中突然又传来新的命令:“我是117攻中队长,各机调整到中队频率,按编号顺序通告战损情况。”
正好万云扬已经检查完小陆的伤情,又在耳机里大呼小叫起来,祁冰催着他先调好了频率,屏息静气,等着轮到自己——她的座机在全中队9架飞机中排第号。
大概一分钟过去了,耳机里只是一片令人烦躁地的沙沙声,没人说话。
“喂,喂喂,祁冰,祁中尉,5号机祁中尉,听得到吗?怎么不说话?”
中队长焦躁不安地打破了沉寂,祁冰乍地一楞,很快意识到,排在自己前面的2号到4号机恐怕已经……
历经珍珠港以来的诸次大小战役,已然是战场老兵的祁冰迅速调整好情绪,以军官应有的冷静语气报告道:“5号机收到,现在报告,机枪手头部重伤,正设法包扎,机翼和后机身有不少弹洞,但操控基本正常,引擎有点漏油,不过是老毛病了,应该可以坚持到归航点,完毕。”
“嘶嘶……沙沙……收到,下一个,完毕。”6号机报告,机组无人伤亡,机体损伤不明显,其他一切正常,完毕。”
还好,6号机还在,情况还挺好——祁冰很按着胸口缓了口气。
“8号,8号机报告,驾驶员在内,两人受伤,不过还能坚持,机体无大碍,完毕——”
糟了,这么说来7号机也……
“9号机报告,无人伤亡,操控和引擎都正常,不过发现油箱漏油,可能无法坚持到归航点……我再想想办法,完毕。”
全中队9机中有4机失去联络,幸存的5机中1机伤势严重,这是本中队的特例,还是……祁冰不愿也无力去想,除了暂时还联系不上地蔡国兰,当下她心里惟一惦记地,就是最后座上那个跟着她跑遍了半个地球,生死与共了大半年的小兄弟——陆国平中士。
一定要——不,一定可以,活下来!
//com//英军“光辉”号航空母舰舰桥,透过部分已经呈龟甲状开裂的舷窗,遥望渐渐远去的华军攻击机群,胡德中将捏紧了手中的电报纸。
“疯狂的攻击,狡猾的机动……”
喃喃自语的同时,胡德将电报递还给情报参谋里维尔:“中校,我需要你尽快把这上面的情况通知包括岸基部队在内的空袭队。”
里维尔面露难色地点头道:“我会尽力的,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们能第一时间收到,尤其是在他们已经起飞一个小时后——您知道,我们的机载无线电一向都……”
胡德不快地皱起眉:“那就不停的发,周而复始的发,直到他们收到为止,我们不能白白付出这么大的损失而毫无所获,除非中国人的航空母舰能潜到水下去,否则别想逃过这应得的报复!”
“是——”
打发开里维尔,胡德又转身问起了舰长维多里克上校:“舰长,你确定这条船还能坚持得住?”
一脸深灰色大胡子的上校伸手移开嘴边的烟斗,神色泰然道:“将军,只是一条打在舰艏下面的小鱼雷,我可以向您保证,除了没办法再跑到28节的极速之外,一切照旧。”
“维持现在的25节编队航速也没问题?”胡德有点不大相信。
“至少能坚持到晚上。”维多里克舰长倒是自信满满。“不过,我想后面那两条船就没那么好过了,就算是这样地小鱼雷。一口气吃下去三四条的话,结局应该不会比珍珠港或基尔港的那些倒霉蛋好到哪里去。”
胡德一言不发,背起手踱到舰桥一角,点起他地烟斗抽吸起来,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很明白,“鹰”号和“百眼巨人”号都没救了。::
位于四艘航母菱形编队左侧突出位置上的“鹰”号遭到了数十架敌机从左舷发起的集中攻击,几分钟内舯部和艉部连中4条鱼雷。锅炉舱轮机舱同时进水,当即丧失动力,舰体急剧倾斜。几乎与此同时,一架中弹后起火坠落的敌机不偏不倚恰恰撞上了“鹰”号飞行甲板后部正在提升飞机的3号升降机,顿时腾起大片烈焰浓烟,大火由升降机井窜入机库内部,将数架已经装满油弹整装待发的舰载机逐一引爆,没多久,满载排水量两万余吨的“鹰”号就变成了一座歪斜瘫痪在海面上的超巨大烧烤铺……混乱中,一条射歪地鱼雷击中了“鹰”号附近的一艘千吨级驱逐舰。一道闪光,弹药库的爆炸将这艘可怜的小船一下子炸成了两截,短短两三分钟内便从海面上完全消失!
位于菱形编队拖后位置上的“百眼巨人”号则遭到了另一大群敌机从右舷发起的猛攻,在右舷连中三条鱼雷,航速锐减到不足10节后,因为舰体向右倾斜而无法使用左舷的防空武器,结果一小股被打散的敌机又聚拢过来,从“百眼巨人”号的左舷相继投下了五条鱼雷,其中一条命中“百眼巨人”号左舷后方轮机舱,造成全舰动力彻底丧失。另一条阴差阳错地击中了稀里糊涂凑到“百眼巨人”号近旁的“博阿迪西亚”号巡洋舰,当即将这艘排水量不过3300吨地小型巡洋舰打得瘫歪在海面上。
战场上抱怨倒霉是毫无意义的,胡德知道,除了寄希望于己方的空袭队能重创敌航母部队。接下来得尽力保存己方幸存的两艘航母——无论如何不能让主力部队在进入战场之前就失去最贴身也最可靠的空中支援。\\\
“传令下去:一、女战神号和第10驱逐舰队余下3艘驱逐舰留下救援受创各舰;二、将敌航母部队的新位置通报给贝蒂、托马斯、威斯特兰和总司令;三、通知贝蒂和托马斯,全队改为1号防空阵形,并建议贝蒂转向东追击敌航母部队——”母,抱臂沉思了许久的梁书铭终于等到了第一攻击波指挥官蔡勇上校发回的简短战报:“击中航母3,巡洋舰1或2,驱逐舰1,详后报。”梁书铭顿时喜形于色。狠起一拳打在巴掌上:“第一波就打中了3条航母?干得好!”
参谋长王子龙上校也喜笑颜开。咂嘴搓手道:“这样看来,日落前全歼敌航母部队不成问题啊。”
梁书铭长舒一口气。叉起腰在舰桥里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又有些忐忑地停步道:“就是不知道损失有多大,这个蔡勇,也不报得清楚点……”
王子龙倒显得比梁书铭还自信:“损失一半也没问题吧,一旦消除了敌舰载机的威胁,就算只剩一半航空兵力,收拾那些粗笨过时的破战舰还不是手到擒来?”
梁书铭“唔”一声点点头,又背手踱回了海图前。
“照这么看来,敌人还在北上,不过刚才那架侦察机……对方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地新位置了,子龙,你觉得下一步他们会怎么走?”
王子龙不假思索,手指在海图上表示敌我位置的蓝红箭头间划了一条直线。
“当然是追过来,用他们占优势的大炮巨舰找我们报仇了。”
梁书铭背手冷笑道:“袁锋应该很想打一仗吧,不过今天我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今天,只有我们机动舰队的戏份——别人谁也轮不上!”
王子龙一边附和着,转头看了眼墙壁上地作战钟:“长官,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向南折转,开往预定归舰点了,不然蔡勇的第一攻击波可都得喂鱼啦。”
梁书铭点点头,随口又问了句:“第二攻击波到哪了?”
王子龙利索地拾起尺规往海图上一量,三下两下就用铅笔画了个叉:“出发40分钟了,现在的位置应该在这里。”
“给司徒祺发电,要他把原定航线向南偏个5度,注意搜索。再传令,全队右转90度,向方位180全速航进——别忘了通报给袁锋。”
“是——”
半小时后,王子龙急匆匆冲回舰桥,神神秘秘地凑到梁书铭耳边,悄声道:“那个D装置有发现了,西北偏西,两个机群,大的距离20公里,小一点的大约30公里,还在继续接近。”
“不会是返航的第一攻击波吧?”
梁书铭对舰岛顶上那个怪模怪样的格栅状装置,以及深藏于舰岛之下的那堆插满了电线地铁柜子和电屏幕并没有什么特别地好感,信任更是谈不上——这些个神神叨叨的“绝密设备”在“大鹏”号出海前一周才匆匆装上舰,操作人员还大多是些满脸学生气、看起来就没受过正规军事教育地小年轻。
“不可能,第一攻击波要归舰也应该从我们的西南方进
王子龙倒是对这种新玩意很感兴趣,自出海后就有事没事地跑去东摸摸,西问问,回来就跟梁书铭大加赞叹,此时看到梁书铭还有些犹豫,又提议道:“不如这样,派两个中队过去,留两个中队在母舰上空待命,再让袁锋改一改航向,正好插到我们跟敌机之间。”
梁书铭略略一想,似乎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只得将信将疑地低了低头:“恩,就先照你说的办。”
十多分钟后,梁书铭的怀疑被西北方淡蓝色天际上蔽日而来的英军机群消灭得干干净净……
C-B-拉姆上校率领的英军第一波——也是当天惟一的一波——舰载机空袭队在苦苦搜索了20来分钟后,终于找到了第二次改变航向的华军航母编队。
空袭队自14时50分完成编队后便径直朝东北方第一次发现华军航母的位置飞进,在还差半小时就要抵达预定位置时,拉姆上校突然收到了己方母舰发出的华军航母新位置的通报,当即率部折向东追击,这中间大概是由于通讯不畅,空袭队最末位置上的“百眼巨人”号攻击分队(12架战斗机和30架攻击机)居然不见了踪影!
当空袭队于16时20分抵达新位置后,拉姆上校还是没有看到华军航母的影子,到这时,空袭队出发时的166架飞机(36架战斗机和130架攻击机)中已经有50架掉队或提前返航。
不甘心白跑一趟的拉姆上校不顾燃油可能无法支撑到归舰,强令部队改向东南搜索,终于在16时40分左右发现了正全速南下的东亚军战列巡洋舰编队,在冒着漫天开花的高射炮弹爆烟从这支编队上空全速掠过之后,4艘华军航母的宽大舰影突兀而清晰地映入了拉姆上校的眼眸中。
就在这一刹那,一排严阵以待的华军战斗机从英军机群正上方俯冲而下
//com//七点九二毫米口径的曳光子弹如消防龙头泄出的水柱般喷薄而下,12架华军战斗机在第一轮迎头突袭中就打得五六架英机拖起了黑烟,护卫在英军攻击机群上方的20余架“海豹崽”战斗机当即掉转机头追缠过去,幸存的英军攻击机借机继续追击华军航母,冷不防机群两侧又呼啸冲出十多架华军战斗机,眨眼间就是一轮夹攻,六七架“杜鹃”刹时变成了烟熏野味,紧接着,掉头,又一轮,再一轮……
庞大的英军攻击机群仗着数量优势,一边以装在旋座上的机枪还击,一边不顾损失地继续突进,在接近到距离华军航母编队六七公里时,却迎头撞入了由数十门120毫米平高两用炮和75毫米高射炮编织的不规则弹幕中,空爆弹的闪光与黑烟在密集的机群中一簇簇地绽开:一方面是配有高精度对空测距仪和射击诸元快速计算装置的长身管高速大炮,一方面是由于缺少可靠的通讯设备——每个攻击机中队的1架“杜鹃”中只有一架不载鱼雷的引导机装有无线电台——而被迫以中队为单位排成密集队形进入雷击阵位的英军攻击机机群,短短两三分钟里就有五六机失去控制,一头栽入海中,那一一激起的雪沫水柱与周围不断落下的空爆弹片溅起的水花足以相映成景……
从漫天爆射的弹片中强行冲过的“杜鹃”机群在接近到距目标一两公里范围时,又忽地撞上了一层更眩目的弹幕:超过200门37和20毫米口径的长身管高速机关炮以每分钟3万发以上的总射速构造出的铁与火之墙!
以中队为单位密集突进的英军机群在如此炽密地火力拦击下——不管是37还是20毫米的炮弹,只要直接命中一两发就足以摧毁一整架木头加帆布的“杜鹃”——如风中枯叶般纷纷爆坠!
惊惶之下,大部分英军攻击机刚刚进入18英寸航空鱼雷地有效射程——1000码(914米)——就一投了之,只有少数十余架冒死逼近到500码以内投雷,即便如此,当三四十条鱼雷拖着笔直的白色航迹。xx以残缺不全的一道道扇面向32艘舰只组成的巨大轮形编队迭连逼近时,原本整齐地以南北方向延伸开的32道舰迹顿时曲拐散乱起来——
大部分雷迹从这些混乱地舰迹中一掠而过,在航程的尽头突然消失不见。然而,总归有极少数——确切来说,是4条——幸运地鱼雷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钢铁的舰体,并成功地在目标水线以下两三公尺的薄弱部位引爆了雷头内的一百多公斤烈性炸药。$位于带45度锐角的平行四边形编队中左上端位置的“大鹏”号右舷舯部和艉部连中二雷,2号锅炉舱当即进水。航速顿时减到10节以下,随后又报告左舵卡死。操舰困难,无法跟从编队行动。
而贴身屏护于“大鹏”号右后方僚舰“云鹏”号右舷地“青阳”号驱逐则有意无意地为其护卫的航母挡下了一条鱼雷,当高出“青阳”号主桅几倍的庞大水柱淅淅沥沥地消散后,只见一千多吨的舰体急剧向右倾斜,半小时后即完全沉没,虽然得到了友舰的全力搭救。全舰143名乘员中,仍有舰长郭磊少校以下7人未得获救。
位于编队右下端的“猎隼”号右舷艏部偏后位置被一雷命中,造成食品库进水,但在损管队的全力抢修下,进水很快得到控制,动力未受损,仍可保持2节的编队航速。
在取得这一点有限战果的同时,投雷后加速爬升,企图尽快从华军航母编队火力范围内脱离地英军攻击机遭到了更加疯狂的轰击。交织密布的火网不断将摇晃着翅膀拼命规避的“杜鹃”打破,点着,击爆……只有不到半数完成了投雷的“杜鹃”幸运地从这片“海上炼狱”逃脱而出,确切地说,当拉姆上校率队返航时,投入攻击的95架“杜鹃”(含引导机)只剩下区区2架,其中半数还身负重伤,根本无法坚持到归舰!
然而。没等华军各舰高射炮战位上的官兵缓过一口气来。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再起——从维沙卡帕特南起飞地皇家印度飞行队地63架战机紧跟着杀到了。
由马德森中校率领,起飞时总数70架的空袭队。经过近两小时地飞行和两次变向之后,已先后有4架“骆驼”战斗机和3架“杜鹃”攻击机掉队或提前返航,余下的63机分成两部分——由14架“骆驼”和30架“杜鹃”组成的雷击队和由19架汉德利佩季“V100”重轰炸机组成的水平轰炸队——自西向东,从华军航母编队右舷进入,同时发起攻击。
在刚刚拦截英军舰载机的战斗中已经有所损耗的华军护卫战斗机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高空队的7架追向水平轰炸队,低空队的10架迎向雷击队。
爬升到3000公尺高空的四发重轰炸机实在不易拦截,华军战斗机只来得及在这些庞然大物投弹前击落其中的一架,然而剩下的18架轰炸机一股脑投下的百多枚250磅(113公斤)炸弹也仅仅是在华军航母编队中激起了成片惊人的水柱而已……
虽然遭到了华军战斗机的全力拦截,由14架性能略胜于舰载“海豹崽”的“骆驼”陆基战斗机掩护的英军雷击队在付出两架攻击机和多架战斗机被击落的代价后,还是强行突入了华军航母编队的防空火力圈。马德利中校很快发现,他的雷击队撞了大运:因旗舰“大鹏”号中雷,华军航母编队全队已减速到10节,大大降低了英机的投雷难度。
迎面而来的炽密防空炮火令马德利中校印象深刻,并促使他果断下令:各中队疏散,由单机自主攻击。
疏散开的队形,加上V100机群高空投弹后造成的大片水柱以至近失弹片严重影响了华军防空炮火的射击,马德利麾下的“杜鹃”以较小的损失——28架中的7架——逼近到了距离目标500到1000码范围内,成功投下19条鱼雷,却仅有一条命中,但也就此决定了“大鹏”号的命运……
//com//16时50分,经过一个半小时的编队飞行后,由“金隼”号第3舰载联队联队长司徒祺上校率领的华军第二航空攻击波飞临协约联合舰队前卫部队上空,出发时的84架飞机(12架战斗机和7架攻击机)中只有1架攻击机因引擎故障提前返航。
第一时间映入司徒祺上校视野的是海面上横开的一个椭圆形大编队,数十道清晰的航迹快速向东延伸,稍后,当司徒祺从望远镜中仔细观察时,又有了新的发现:在下方这个大编队的西南方,一股被风吹斜了的黑色烟带正冉冉升入云中,烟带下方,隐约可见两艘全通平顶船的轮廓,歪斜着,一动不动地瘫在海面上——这应该就是第一攻击波的战果了。
再看近处的大编队:各以5艘战舰或战巡为核心的左右两翼紧紧屏护着以2艘残存航母为核心的中央部分,要按原计划从两侧对敌航母编队发动夹击的话,就必须接连穿过战舰/战舰编队与航母编队的双重防空火力圈,而且——战斗机!
十多架盘旋于英军航母编队周围的“海豹崽”战斗机一见华军机群出现,便气势汹汹地从几个方向冲杀过来,担任护航的1架“海云电”立即分头迎了上去,你追我、我追你地混战起来。(战机稍纵即逝,司徒祺必须尽速决定:是按原定作战计划将机群分为两部分自敌航母编队两侧同时发动攻击,还是顺势改用后备计划——或先以一部对屏护在航母编队一侧的战舰/战巡编队发动攻击,打乱敌阵形,后续部队再趁隙而入,继续攻击航母编队;或以一部攻击已经停航但仍然漂浮在海面上的两艘受创航母,以防敌后续部队将其拖航救走,另一部干脆集中攻击其中一个战舰/战巡编队。削弱敌前卫部队的水面战力,为己方战巡部队创造战机。
短暂的权衡之后,司徒祺选择了看似较为稳妥的第2备用计划。
伤其九指,不如断其一指,司徒祺的选择不是没有道理。就他看来,协约联合舰队庞大地主力部队应该跟随在前卫部队之后不远处,对方受创的航母只要还能维持漂浮,就有机会获救,拖回去修好了再返回战场的话,又会给己方造成麻烦,有机会还是应该冲过去补上几雷,确保它们老老实实地见龙王去。(
采用其他计划又如何呢?以第一攻击波的战果来看,司徒祺很难确信,他手上这支比第一攻击波要少五分之一的攻击机队。在护航战斗机比第一攻击波少一半地前提下,分成两部分穿过大大加厚的防空火网之后还足以摧毁剩下的两艘航母。就算是先以一半的兵力攻击其中一支战舰/战巡编队。打开缺口后再以另一半兵力攻击航母编队,恐怕也是很难取得理想战果的吧。
更何况……司徒祺自认为他选择的计划可以大大减少战损,打那两条仅伴随有三四条小船的死鱼会有多大损失呢?从包成一团的敌舰群外围打了就跑——而不是一层层地钻进腹心发动攻击再一层层地脱离出来——也不会有多大损失吧?
当下尽可能多保存一点兵力,明天再以更强有力的攻击来解决问题——抱着这样的想法,司徒祺命令无线电员打开全机群语音通讯,迅速将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个参战地机组乘员耳中。这在几个月前——以及现时的英军舰载航空兵——中是完全无法想象地。
攻击机队很快在空中分为两部分:司徒祺亲自指挥其中48架转向敌战巡编队左舷,由“猎隼”号第4舰载联队联队长赵子淅上校指挥的另外23架则扑向西南方的两艘受创航母。
事实证明,司徒祺临时改变的作战计划确实避免了一定的损失:英军以防御上一波攻击的“经验”,布置了两道战斗机防线,其中第二道防线是将一个中队12架战斗机平分成两部分,分别布置在编队两侧,然而。这一次,华军攻击机群只从其中一侧发动攻击,另一侧地战斗机根本赶不及前来拦截——白白当了一回摆设。
面对守卫在编队这一侧的6架英军战斗机,司徒祺下令各机靠拢组成密集编队,集中发挥自卫机枪火力加以对抗,一番激战。己方虽然还是有5机中弹坠落。却也接连打掉了2架敌机,逼得另外架绕着圈不敢靠近。而一待进入敌大口径防空炮射程,司徒祺又急令机群散开,各机自主攻击。
“各机瞄准纵列中的2号、号舰攻击,投雷后向敌编队后方脱离,不要犹豫,一口气冲过去!五百公尺距离投雷,记住,五百公尺!不要早,也不要晚,到五百公尺就投!”
从耳机中清晰地接收到了指挥官的命令,42架攻击机上的飞行员立即推杆蹬舵,冒着漫天绽开的空爆弹烟团驾机下降到数十公尺以至十余公尺低空,贴着海面直冲目标:全长二百三十多公尺、正从一小二大共三个烟囱中喷吐着浓黑烟气的地“狮”级战列巡洋舰“皇家公主”号和体型稍大些的“玛丽女王”号。
单机突进的“金雕”在那看似可怕的3英寸和4英寸空爆弹的黑色爆烟中,在漫天交织的7点毫米、1磅和2磅曳光弹构成地火网前,仅有2机在投雷前坠毁,短短五六分钟里,总共40条鱼雷在四五百公尺距离上接连着水,划出一道道笔直而窄狭地雪白雷迹,大部分穿过了敌舰之间的空隙,在翻腾地军舰尾流中突然消失,然而,一道,两道,三道……总共六道高大突兀的水柱迭连升起——打中了!
//com//17时10分,“大鹏”号司令舰桥。
“第二轮机舱堵漏失败,2号锅炉舱进水严重,暂时只能靠左舷注水维持平衡,动力还无法恢复,据报可能是传动轴受损-
听完舰长的报告,梁书铭捏紧了拳头,怒气冲冲地转向参谋长王子龙:“就没有办法了吗?让战巡来拖航也不行吗?”
“袁司令官不会答应的,他一门心思就想跟对方的战巡部队大打一场,要求他用战巡来担当救护任务只会被他骂死。”王子龙冷静地分析道。
“那就让我们自己的昆仑级装巡来拖——”
梁书铭不甘心地挣扎道——他还无法面对刚一开打就丢掉旗舰的不光彩现实。
王子龙能够体会梁书铭的心情,但他无法为人情而回避职责,依然挺胸垂手道:“太勉强了,让昆仑级来拖航的话,一定会远远落在大部队后面,而据第二攻击波的报告,敌前卫部队航向已经转到正东,我军还完好的3艘母舰为了回收飞机,必须维持当前的正南航向直到傍晚,大部队自然也得跟过去照应,根本无暇顾脱队的本舰——再者,舰体到现在还不断进水,我看也支撑不了多久啦,为了不拖累大部队,司令官,还是早点痛下决心吧……”
梁书铭神经质地咬了咬牙,表情一下子狰狞起来,喉咙里粗哑地咕噜了几声,忽地一转身,拳头不住地捶着舱壁,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可以这样……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子龙正要上去好言相慰,突然被刚刚进门的通讯参谋伍先云少校拽了拽袖口。回头欲问时,早被伍少校一把拽出了舰桥,一路奔下旋梯,直到躲进舰岛以下一处阴暗的无人角落,伍先云才撒了手。
摸不着头脑的王子龙先整了整袖口,有模有样地抱起双臂,这才满脸不快地开口道:“神神秘秘的,搞什么?”
“刚刚收到萨司令长官的急电——准确来说,是从一架主力部队配属地水机上转发过来的长官命令。”
王子龙不解地眨眨眼:“在哪?为什么刚才不呈给司令官?”
伍先云无奈地摊摊手。从裤袋里摸出电报纸递给王子龙:“你自己看吧。”
借着远处折射过来的昏暗灯光,王子龙粗略浏览完电文,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糟了,咱们司令官有麻烦了。”
伍先云赶忙举手示意他小声点,又做贼般地左右环顾一番,这才悄声道:“参谋长。我们该怎么办?”
王子龙楞了一下:“什么怎么办?”
伍先云急的直咂舌:“司令官不遵令啊,他已经把萨长官涮了一次,难保不会把这电报撕了,然后装作没有收到,继续死抗到底啊。”
王子龙嘴里“嘶嘶嘶”地抽了一长口气。一拳打进手掌里。摇头叹道:“要这样的话——哎,老梁啊,不是我王子龙无情,是你篡改军令,自作主张在先啊,没办法,实在没办法!”
“怎么样?决定要干了吗?”伍先云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王子龙咬咬牙,下决心地点点头:“你去电讯室,先把这消息通知云鹏号的毕司令官。我去召集宪兵,反正这条船也保不住了,我们就押上梁司令去云鹏号,动作要快!”
十来分钟后,领着一小队荷枪实弹的宪兵,王子龙紧攥着那份电报冲进了舰桥。
梁书铭乍一看这架势,还有点不明白:“这是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滚,都出去!”
王子龙面无表情地一步向前。立正。双手展开电报纸,一字一句念道:“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致机动部队司令官梁——第一。你在搞什么?”
“第二,接电即将指挥权移交毕凌波,部队回收飞机后与侦察部队一并向北折返至甲二号阵位。”
“第三,接电起你本人由毕凌波看管禁闭——以上,17时0分,由201013号机转发。”
梁书铭面色一暗,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几下,嗫嚅道:“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见敌即击,我只想尽早把敌人的航母给收拾了,为后面地决战……”
王子龙将电报递给周围惊讶不已的其他军官传看,举手示意宪兵上前:“什么都别说了,梁司令官,请跟我们走吧。”
梁书铭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两步,机械式地摇摇头:“走?去哪?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要跟我的旗舰同生死共命运!”
王子龙登时板起脸,以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声命令道:“这条船保不住了,必须立即弃舰,司令部人员要尽快转移到毕司令官的云鹏号上,您也要跟我们一起走,去接受毕司令官的处置!”
不容分说,两个身材高大地宪兵提着枪冲了上去,架起梁书铭就往外拖,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喊叫与皮鞋蹬踏金属的哐啷乱响,舰桥中的其他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转移……
大约在同一时刻,不到100海里外的协约联合舰队前卫部队旗舰——战列巡洋舰“狮”号罗经舰桥,贝蒂中将正抱臂高坐于他地专属桃心木窄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脸冷酷地聆听参谋地报告。
“玛丽女王号先后被4条鱼雷命中,轮机舱进水,动力丧失,排注水系统也失去作用,舰体正迅速倾斜,舰长已下令弃舰——”
“皇家公主号中雷1条,部分舱室进水,但已得到控制,仍可维持25节航速。”
“驱逐舰兰斯多特号中雷1条,受损严重,当即丧失动力,正在下沉……”
贝蒂听罢冷笑一声:“就这些?”
“是……”
“留下三艘驱逐舰救援幸存者,其他船不要停,给我追过去!”
//com//“报告,总司令来电。”
刚刚还豪气万丈的贝蒂顿时拉下脸来,神情阴郁地抬起手:“给我。”
毫无期待地迅速浏览完电文,贝蒂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撤消刚才的命令,通知各舰,全队继续向空袭队归航点开进,回收飞机后即返回原定航线。”
参谋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任凭贝蒂那充满复仇性恶意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
“都听到没有?没有夜战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对了,谁能告诉我那两条半死不活的平顶船现在怎么样了?”
迎着贝蒂那弥漫着刺人毒性的怒吼,其中一名年轻参谋鼓足勇气应道:“根据十分钟前的报告,在敌人的第二波攻击中,鹰号又先后中雷3条,百眼巨人号中雷2条,巡洋舰搏阿迪西亚号中雷1条,各舰均已大角度倾斜,正迅速下沉……另报,鹰号中雷时舰上尚有战斗机6架,攻击侦察机7架,百眼巨人号中雷时舰上有战斗机6架,攻击侦察机5架……”
“打死靶?还算他们聪明——胡德那边的战报传过来了吗?”
“是,据航母空袭队回报,确认命中敌航母2艘,巡洋舰或驱逐舰1到2艘。”
贝蒂铁板一样的脸总算稍稍舒展了些,拢在腹前的两手下意识地互相揉搓起来:“很好,如果两艘都被击沉的话,就是2比2了。就算只沉了1艘,我们还有岸基航空部队的支援,事实上我们有两支航母中队,威斯特兰地那支还更保险一些。他们的飞机可都搭载在不沉的航母上……”
“可是敌人也有岸基航空部队,据陆军的通报,他们地远程轰炸机可以直飞加尔各答。^^^^”某位大胆的年长参谋插进来提醒道。
贝蒂嗤地一笑:“如果他们的战斗机也能直飞加尔各答地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孟买——不,回大西洋算了。”
“报告。光辉号来电通报——我方舰载机陆续归航,正在进行着舰作业,各舰防空战位注意识别,谨防误伤。”
贝蒂听完报告,貌似不甚关心地拍了拍椅子扶手:“终于回来了…问问,都回来了多少?”
一刻钟后,奉命去联络的年轻参谋惴惴不安地捧着电报纸回来了。
手捧咖啡杯地贝蒂懒懒地抬起头,随意瞥了他一眼:“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出击时的166架飞机只有69架确认归航。其中……44架还是中途掉队后提前返航的,实际参与攻击的116架飞机中只有10架战斗机和15架攻击机坚持抵达归航点……”
贝蒂略显吃惊地眨眨眼,忽而又无所谓地眯起眼,抿了一口还冒着香浓热气的咖啡,自语般地喃喃道:“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必担心损失那两艘航母后,归航的飞机无处容纳了,对不对?”
“这个……要立即上报总司令吗?”
贝蒂低头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绕了个圆:“不,晚一点。我们需要更准确更值得相信的数字,用尚未证实的数字来扰乱总司令地思路是犯罪行为,明白?”
“狮”号以东不到一百海里外,东亚联合舰队机动部队新旗舰“云鹏”号,刚刚从梁书铭手中接过指挥权的毕凌波少将正屹立于航空舰桥外向飞行甲板一侧突出的观察平台上,双手扶栏,默默迎接归航的第一航空攻击波。||||
一架,两架。三架……漂亮!这个有点悬……还好……等等。危险!
有机会来到甲板以上的舰员都跟毕凌波一样,提心吊胆地目睹一架架亮着弹孔的、淌着油污的、染着血迹的飞机歪歪扭扭地地从甲板后方进入。磕磕碰碰地掠过甲板,或瞬间钩住某根拦阻索,或在错过最后一根钢索的那一刹那开足马力复飞……
紧凑在毕凌波身旁,举着望远镜的情报参谋姜野中校忽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嘴里不住地念叨起来:“旭日仙鹤?那架是蔡国兰中队长的,怎么抖得这么厉害,看起来有点麻烦——坚持住啊……糟啦!太低了,太低了!拉起来啊,拉起来,拉……这,我X!掉水里了,这算什么……喂,那边的,快通知救援舰,刚才那个可是我们一战队之花,一定要救上来——活的!”
毕凌波听得刺耳,一把抢过望远镜,回手扔进舰桥里。
姜野楞得直眨眼:“司令官……我……”
“吵死了……好好做你的记录,大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想悠闲就滚到厨房洗菜去。”毕凌波显然没什么好心情,姜野赶忙闭死了嘴,老老实实蹲一边,数飞机,写记录。
急促的脚步声从航空舰桥里腾腾腾地传近,一名捧着电报纸的传令兵一下子堵在了连接舰桥与平台地狭窄舱门中。
“报告,贵阳号驱逐舰来电:大鹏号舰员转移完毕,正由衡阳沁阳二舰予以雷击处置,盼尽早与贵司令官会合。以上——王子龙,17:35。”
毕凌波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抬抬手:“知道了,回讯:收到,速往本队靠拢。”
待传令兵远去,缩在角落里地姜野禁不住嗤声道:“真的要接收他们?这帮家伙搞到这种地步,还不如全体殉舰了事——”
毕凌波一皱眉,断然喝止:“住口!虽然我不赞同梁司令官地做法,但我还是希望他平安无事,没有他,我们航母机动部队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我们,帝国,都还需要他这种偏执狂……也许历史正是被他这样的偏执狂推动而不断进步的吧……”
姜野苦笑着摇摇头,抬臂指向不远处一架轻轻摇晃机翼表示“准备降落”的“金雕”攻击机:“司令官,面对现实吧——这应该是第一攻击波的最后一架了。”“云鹏”号的引领下,机动部队和侦察部队的58艘军舰一起在染黑的大海上掉头转过一百八十度,朝正北方向疾驰而去。
继17时40分回收完第一攻击波后,18时30分开始陆续着舰的第二攻击波到此时也全部回收完毕,“云鹏”号舰岛下部的军官会议室中,包括已经被剥夺指挥权的梁书铭在内,十多名高级军官正表情各异地正襟危坐,聆听姜野中校的损失汇总报告。
“第一攻击波24架舰战中,成功着舰17架,舰队附近着水2架,飞行员全部救出,确认损失7架;90架舰攻中,成功着舰46架,舰队附近着水3架,机组救出5名,确认损失44架。”
“第二攻击波12架舰战中,成功着舰6架,舰队附近着水1架,飞行员未救出,确认损失6架;72架舰攻中,成功着舰49架,舰队附近着水1架,机组救出2名,确认损失23架。”
“航母护卫队24架舰战中,8架坠毁或着水,救出飞行员4名。”
“派出的各波侦察机中,至统计时尚有3架舰侦和2架水侦未返航,已记入损失。另有3架舰侦随大鹏号沉没。”
“以上合计损失舰战21架,舰攻67架,舰侦6架,水侦2架,救出着水舰战飞行员6名,舰攻机组人员7名。另,着舰各机的伤情尚在检验中,估计有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返航机短期内无法再次出击。”
叉着手撑在桌面上的毕凌波微微抖了抖肩,接着姜野的话继续道:“飞机的损失就是这些了,军舰的损失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大鹏号航母弃舰,由我们的驱逐舰自行处分掉了,青阳号驱逐舰为这条云鹏号挡了一雷,半小时不到就消失了,舰长以下半数舰员渺无音讯。”
“当然,光提损失是很丧气的,我个人也认为,与其追究损失,不如先清点一下我们手中还有多少牌,因为过了这一夜,我们还有一场大战,比今天,更具决定性的……命运之战。”
似乎自己也感到这么说话有点装腔作势,毕凌波装着咳嗽,清了清嗓子,立即吩咐姜野:“明天我们还有多少飞机可用——最少。”
“除去随大鹏号沉没的7架备用机和3架舰侦,云鹏号还有备用的舰战舰攻各3架,舰侦1架……配上救出的机组,总的算来的话——”
//com//深夜,东亚联合舰队总旗舰,战列舰“平海”号,舰桥下方海图室。
“……总损失数为101架……连同备用机,3艘母舰尚存舰战42,舰攻96,舰侦21,其中明日可确保出击的有舰战39、舰攻91和舰侦20,足以再发动一波攻击,以上——机动部队,毕,22:30。”
双目微闭,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大将似睡似醒地听完参谋长叶飞少将诵读的电文,右手食指与拇指轻捻了几下,面无表情地略略低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叶飞轻手轻脚地将电报纸搁在图桌上,小心翼翼开口道:“长官,冒昧提醒,这个……要向大本营汇报吗?”
萨镇冰眼角一颤,食指在扶手上弹了弹:“不,明天再由水机转发,为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打破无线电静默,不值得。”
“是——不过,为保险起见,马升宇的那些旧式战舰,是不是应该……”
“没必要,纯粹是累赘。”萨镇冰毫不留情地评判道,“比起这个,你更应该转到杰利科的角度,想想协约军下一步会怎么走。”
正值四十出头精壮年纪的叶飞捻起刮光的下巴沉思了好一阵,突然伸手在海图上用力一敲:“我是杰利科的话,12小时后,主力部队就会出现在这里——既可以及时得到己方岸基航空兵的支援,又不必担心遭到敌方岸基飞机的攻击,而到了明天这个时候。@@舰队距离加尔各答就只有不到150海里地距离了,全军趁夜突破巡逻线,后天天一亮就协同岸基航空部队发动突袭,得手后再沿着海岸返航……大概就是这样了。”
萨镇冰听罢微笑不语。
叶飞好奇地眨眨眼:“长官的意思是……”
“如果我是杰利科……”萨镇冰意味深长地拖了好一阵尾音,“现在应该烦恼得不得了吧。”
叶飞压低了身子。稍稍向前凑近了一些。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两艘航母和一艘战巡的损失看起来不算什么,实际上却意味着编队行进中的舰队也会遭到致命的空中打击,杰利科应该很清楚,我方远程轰炸机地作战半径足以覆盖加尔各答周边,而林加延海战也证明了我军具有大规模使用远程岸基航空兵实施跨海雷击地能力,这样看来,继续前进就要冒很大的风险了……”
叶飞低头想了想,又试着辩解道:“也许杰利科认为己方的岸基航空兵更有优势——沿岸航空基地的就近增援。||||总比跨越数百海里的空袭更可靠吧?”
萨镇冰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双手叉在略微凸起的小肚子上:“如果他看到己方的航空兵的实际表现远远不如他地预期呢?据机动部队的报告,他们同时遭到了敌方舰载机和岸基航空兵的攻击,也不过损失了1艘航母,而报上来的击落敌机数字却十分可观,这些数字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我看杰利科的舰载航空部队差不多已经丧失了攻击能力,接下来只能依靠岸基航空兵的保护。已知的情报中,对敌方岸基航空兵的评价并不高——要知道,新加坡之战中。面对敌岸基航空兵的反击,我们只伤了一艘驱逐舰。”
叶飞越想越紧张,不禁捏紧了拳头:“如果杰利科真地就此掉头……姓梁的碎尸万段也不足以谢罪!”
“也不能全怪他,归根结底,是我给了他太多自主权,不,是我们太手软了,早在刘百良倒台的时候,就该合起来参他一本——”
说到这里,萨镇冰苦笑摇头:“人才的确是人才。可惜,心比天高,不知轻重,太浮躁,太浮躁啊——”
听着听着,叶飞又着起急来:“暂时也顾不上这个了——长官,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萨镇冰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双手抱在胸前。伸展开双腿。带着十二分的睡意敷衍似地应道:“就这样吧,还能有什么办法……夜宵好了再叫我。你也去躺会吧——”
大约同一时间,协约联合舰队旗舰“乔治五世”号。
“……着舰作业时又有3架战斗机和3架攻击机相继坠海,最终成功归舰的只有22架战斗机和41架攻击机。担任航母护卫队的54架战斗机中,有23架失踪,12架随舰沉没,仅19架成功归舰。40架攻击侦察机中,失踪4架,随舰沉没12架,尚存24架……总损失数合计157架。现两艘航母上还存有107架飞机,其中明天尚可执勤的只剩下90架,其中战斗机33架,攻击机35架,攻击侦察机22架……胡德中将认为,以剩下的舰载机,只能勉强担负舰队护卫和侦察任务,再也无力对敌舰队发动有效的空袭。”
“……皇家印度飞行队当日派出地70架飞机中,4架中途失踪,3架提前返航,实际参与攻击的63架飞机中,只有6架骆驼战斗机、8架杜鹃攻击机和17架V100轰炸机——共31架成功归航,总损失数为36架。威斯特兰少将承认,明天他能在布巴内斯瓦尔集合的空袭队兵力不会比今天更多。”
听完航空参谋的报告,杰利科陷入了沉思——会议桌周围的所有人都开始沉思。
其实可供考虑的选项只有两个:继续前进,或就此折返。
一根烟的功夫,杰利科平静地抬起头,右手食指却不经意地在别人看不到的扶手下面凭空画着圈圈——无论选择哪一项,对他来说都是无比沉重而困难地。
前卫战打响了,然而,与传统地海战迥然相异,双方的军舰并未出现在彼此地视野之内,飞机——那些木头帆布片子和钢线交错拼接起来的丑陋而单薄的小玩具——从头到尾主宰了战场,大半个白天里,双方的侦察机彼此搜索对方舰队,鱼雷机发动攻击,战斗机防御空袭,你来我往的海空激战中,双方至少有6艘两万吨上下的巨舰——5艘航母和1艘战列巡洋舰——以及多艘其他舰只被击沉击伤,显然,这是前所未见的战争形式,这是否意味着,数十年来逐渐承受完善而成为全世界海军主流的大炮巨舰论,正面临一场突如其来的革命?
不……应该,还没到那一步……
“说点什么,我需要你们的意见——现在。”
//com//9月9日,微弱的晨光尚朦胧于雨林的迷雾中,缅甸西海岸一处看似被灌木覆盖的平地中,无数身着蓝底工作服的地勤人员正蚂蚁般地来往穿梭:有的正七手八脚地撤去搭罩于停机坪和跑道上别着新鲜树枝伪装网,有的正拖着连接于油罐车上的曲长橡胶油管,为一架架翼展达三四十公尺的四发大飞机加注成吨的航空汽油,有的正推着一部部搭载着黝黑鱼雷的运弹小车,借助小车上液压千斤顶的力量将体形修长的鱼雷安装到当天担负雷击任务的飞机腹下……
机场一侧,挂满了伪装网和新鲜树枝的一座钢构望塔上,第三航空舰队司令官凌翼中将正透过渐渐被阳光钻透、驱散的晨雾,满怀期待地注视着这座一个月前才刚刚建成的秘密航空基地从甜美的酣睡中精神百倍地醒来。
望塔上目力所及的,不过是整个第三航空舰队的一小部分:第七航空战队的陆基第101联队及配属的三航舰司令部直属中队、陆基第11联队的404战斗机中队,计编制54架“海炎雷”重型陆上攻击机、6架“海响雷侦”陆上远程侦察机和12架“云电”陆上战斗机。::
三航舰的其他部分,包括同属七航战的陆基第102联队(54架“海炎雷”重型陆攻)、第7直属中队(6架陆侦),以及第十一航空战队的陆基第103联队(54架“海响雷”重型陆攻)、第104联队(36架“海响雷”重型陆攻)和第11直属中队(6架“海响雷”陆侦),陆基第11联队的另外两个陆上战斗机中队(各12架陆战),计编制144架陆攻、12架陆侦和24架陆战,则分别部署于另外三个沿岸基地中。此时应该也在进行同样的出击准备。
嘀铃铃——角落里地电话机准时响起,凌翼从挂架上提起话机,从容开口道:“是我。你讲。”
电话线那头传来某参谋跃跃欲试的昂扬之声:“司令官,第一批侦察机准备好了。”
凌翼不自觉地略略点头,铿锵有力地下令:“知道了,出发!”
按照联合舰队司令部的原定作战计划,作为海军岸基航空部队基干地第三航空舰队所部本应在今日与机动部队协同出击,支援侦察部队摧毁或重创敌前卫部队,但由于机动部队司令官梁书铭的擅动,前哨战在远远超出三航舰作战范围的维沙卡帕特南近海爆发,不仅令岸航部队与机动部队的配合化为泡影。机动部队自身反遭敌方岸航部队与舰载航空部队的协同攻击,旗舰“大鹏”号中雷停航后被迫由己方驱逐舰发射鱼雷击沉,战斗中损失的舰载机也十分可观。
虽然机动部队的战报中称:至少击沉2艘航母和1艘战巡,击伤1到2艘航母和1到2艘战巡。凌翼却并不认为好不容易绕过了大半个印度次大陆的杰利科舰队会就此退却——就算对方真的已经掉头返航了,在得到确切地消息之前,预定的作战计划还得继续执行。
第一批起飞的是来自各直属中队的6架“海炎雷侦”和12架“海响雷侦”远程侦察机,前者搜索半径为450海里,后者搜索半径达600海里,各机均搭载远程无线电台,有效通讯距离超过300海里,他们地任务是充当后续攻击部队的“眼睛”和“牵引绳”,找到敌舰队并引导攻击部队发动攻击。
之后将陆续从四个基地中起飞108架“海炎雷”和90架“海响雷”重型陆攻,前者挂载550公斤重的450毫米改2型航空鱼雷或总重800公斤的炸弹。作战半径约400海里;后者挂载800公斤重的550毫米航空鱼雷或总重1000公斤的炸弹。作战半径近500海里。
由于从缅甸沿海各基地至预定作战海域的航程均在350海里以上,挂弹后空速不到70海里的重型陆攻要飞行5个小时以上才能抵达,如果等到侦察机发现敌人后再起飞攻击部队,攻击部队要么根本找不到目标,就算侥幸找到并发动攻击,也很可能无法赶在天黑前返回基地。
所以陆攻部队要在侦察机起飞后不久——半小时到一小时——便分批出击,沿着侦察机扇面的中心线跟进:第一批起飞的自然是航程较远地“海响雷”,间隔半小时到一小时后再起飞下一批航程略短地“海炎雷”。
战斗机部队只能提供基地上空的护卫,所有的远程侦察机和重型陆攻在远离海岸后只能依靠寥寥两三挺“真机枪”和数挺木头机枪自己保护自己——为了尽可能增大航程。大部分自卫机枪和弹药箱都被拆下。取而代之的是堆砌而起的20公升装铁皮汽油箱。
此外,第八航空战队的第1和第2海军浮空联队昨日陆续出动的14艘巡逻飞艇。现在大多也已抵达巡逻阵位,不过自海军最大最新式的“蓬莱”号飞空母舰坠毁后,凌翼对八航战那些亚俄战争前后设计的旧式飞艇就更抱不起什么希望了——有聊胜于无,充数而已。
随着凌翼一声令下,三航舰各部仍照原先地作战计划,一步不差地开始执行,如同整套机器启动,所有地零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按预定地程序流水线式的运转——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杰利科舰队正开向何方?
嗡嗡嗡——呼呜呜——飞卷着满地的碎叶,第一架“海响雷侦”从跑道尽头吃力地拉起,贴着树梢掠过,爬升,转弯,渐渐消失在西方亦明亦暗的海天线间……
//com//机动部队新旗舰“云鹏”号一等病房,用白色布帘隔开的小间内,一位披散着乌黑长发、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床边趴着一位剪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年纪更小些、身形轻盈得像小猫的女军官——身上还穿着昨天出击时的米黄色连身飞行服。
突然,病床上的女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似的,表情越来越惊恐,手脚也无意识地颤动起来,终于,一口气喘不上来,“哈”地一声弹坐起来,把床边的小猫——117舰攻中队的祁冰中尉——惊得浑身一颤,睡眼朦胧又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呢喃开口道:“蔡姐……你……你醒了?”
听到有人问话,床上的女子——昨天驾着带伤返航的战机降落云鹏号时不幸坠海的504舰战中队中队长蔡国兰上尉——这才抚着胸口稍稍平静下来,感激地对祁冰点点头:“你陪了我一晚上?”
猫爪揉擦着半梦半醒、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祁冰一边打哈欠一边点头应道:“恩,吃了饭就过来了,医生说你可能撞到哪了,有点那个脑……脑震荡吧,担心死了,现在看来没什么问题呢,太好了,我这就去找医生-
“等等!”
蔡国兰赶紧叫住了一下子从迷糊中兴奋起来的祁冰:“我还有话问你呢,大鹏号怎么样了?我叔叔,还有你哥哥,他们还好吗?”
一听到蔡国兰问起“大鹏”号,祁冰便捻着床单的边角,两眼盯着地板。一脸伤感地低声道:“弃舰了,又被我们自己的驱逐舰补了好多发鱼雷,早该到海底了,大家都难过得很,可是再怎么难过也无法挽回了……”
“不过——蔡联队长没事,昨晚他也在这里守了好久,最后是被毕司令赶回去睡觉的。我哥哥听说降落到了猎隼号上,他天生命大,应该没事的。”
蔡国兰心情复杂地整了整披肩而下地蓬乱长发,婉声叹口气:“战争总会有损失。大家都这么说,安慰别人,安慰自己,好像这样就会对死亡麻木一样……可是我都死了两次了。却还是那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害怕得……快要哭出来。真是丢脸死了——”
“没关系,没有人会在乎这个。”
一个富有磁性的中年男声从布帘后面传来,蔡国兰一惊,条件反射地拉起被单遮住被单薄的病服松垮搭拢着的胸部——显然她已经意识到里面还没有穿内衣。
“可以进来吗?”
绅士般彬彬有礼询问的同时,某双粗糙的大手已经伸进了帘布的缝隙间。
“是毕司令官吧。请进。”
帘布向两边拨开了,果然是毕凌波司令官。一见到蔡国兰便和蔼可亲地微笑点头道:“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蔡国兰从被单下伸出一支手,勉强敬了半个礼:“是,感谢司令官关心,我没事了。”
倒是紧跟在毕凌波身后的情报参谋姜野中校板着脸插嘴道:“怎么会没事,昨天上舰的时候还昏迷不醒——”
蔡国兰着急地向他呲了呲牙:“我真的没事了,随时可以出任务。”
“不要太勉强,好好休息,以后还会有机会地。”毕凌波跟着安慰道。
蔡国兰却并不领情,犟着一股气坚持道:“不。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跟大家一起战斗了。听说上面要把我调去大沽基地,可是我不想去那种地方。我只想跟大家……”
毕凌波为难地皱皱眉,故意绷起脸抬高嗓门训斥道:“不要意气用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叫你呆着你就呆着,你的情况已经不合适再次出击,就不要再找什么借口了——”
说到这,毕凌波那貌似严厉的目光突然又转向猫在一旁的祁冰:“还有,你,祁冰中尉,从现在开始,你就守在这里,你地任务就是照顾蔡国兰上尉,直到返回基地。”
蔡国兰急了,被子一掀跳下床,一边伸胳膊踢腿一边撑起十二分精神叫道:“司令官,你看,我没事,真的没事,就让我出击吧,求你了——”
毕凌波若有所思地“恩”了一声,突然一个原地转身,把身后正看得发呆的姜野捂住眼拖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嘱咐:“如果医生批准地话,我就没意见——还有,下次起床之前先把内衣穿好。”
“呀——讨厌——”
9月9日上午9时许,印度东海岸港市布巴内斯瓦尔郊外,掩映于林立的印度教庙塔与菩提树之间的皇家印度飞行队布巴内斯瓦尔航空站,简陋的钢木混构指挥塔台中,皇家印度飞行队司令威斯特兰少将手捧一大杯还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不时强撑着睁开他那周边充满蛛网般血丝地深蓝色眸子,看一眼图桌上的航空侦察计划图——总共十八架四发或双发远程侦察机正严密搜索着航空站以东一百八十度范围、最大弦长300海里地扇面。
连夜乘火车从350公里外的维沙卡帕特南赶到这里,路上马不停蹄地跟参谋们审订作战计划,一到这里又立即投入了巡检和编组作战部队的工作,威斯特兰还真是一夜没合眼。
第一批侦察机是6时30分起飞完毕的,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回报,威斯特兰又急又困,只能靠一杯接一杯的浓咖啡来维持当前的半清醒状态。
昨天对敌航母部队的攻击中,从维沙卡帕特南基地起飞的那支拼凑起来的空袭队损失惨重,不过总算也起到了一点作用:据报击中敌航母1艘,巡洋舰或驱逐舰1艘。
今天,在布巴内斯瓦尔基地,可供威斯特兰编用地攻击兵力依然有限,不过侦察机倒是很充足,足以出动两批以实现更严密地双相搜索。
早先据胡德中将的通报,舰载航空部队在昨天地战斗中损失过重,基本丧失攻击能力——威斯特兰由此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只靠当前这点兵力,要完成原本应该由舰载航空部队与岸基航空部队全部兵力联合完成的任务——歼灭敌航母部队并伺机重创敌前卫部队,谈何容易!
难归难,却不能不做,就算是能抢先发现敌人,也算立了一件大功,本来就没有人看重他这股仓促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吧?
“将军,第二批侦察机可以出动了。”
顺着参谋的提醒,威斯特兰长啜一口咖啡,半平静半麻木地点点头:“出发。”
//com//布巴内斯瓦尔东南偏南近海,71艘军舰组成的庞大箱形阵中,协约联合舰队旗舰“乔治五世”号正按部就班地朝东北方向——加尔各答的方向——劈波航进。
舰桥,刚刚用完早餐的杰利科正手捧空了一半的咖啡杯聆听情报参谋的报告。
“威斯特兰少将通报,9时20分,我军岸基侦察机在布巴内斯瓦尔东南偏东海域发现敌大编队,基干兵力为战列巡洋舰5艘,航空母舰2艘,距离120海里,北纬18度43分,东经87度11分,航向200,航速16节。”
“是敌人的前卫部队,终于被我们先抓到了。”一张白皙娃娃脸的副官安森上尉半懂不懂地惊喜道。
蓄着斑白鬓角的资深参谋威利上校随手在地图上量划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耸耸肩:“距离贝蒂舰队还有110海里,离我们还有160海里,贝蒂舰队应该很快就会被对方的舰载机发现,对方理应还保有一定的航空攻击能力,而我们的航母部队已经无法组织像样的空袭,岸基航空部队的攻击能力也值得怀疑……不,就威斯特兰的报告来看,完全没办法依靠。”
杰利科修长的手指在鎏金的蓝瓷咖啡杯上轻轻转抚着,嘴角掠过淡淡的、自嘲性的微笑:“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主张继续前进,威利,我们到底站在哪一边?”
威利呵呵一笑,淡定道:“胡德手里的飞机不足以进攻,但却可以全部用来自卫,不装鱼雷的杜鹃还可以充当低空巡逻机,挡一挡敌人的鱼雷机。威斯特兰的岸基航空部队攻舰训练不足,那就不必发动进攻了,骆驼和杜鹃可以轮流派到舰队上空担任护卫。V100全部改作侦察机,带弹侦察,偶尔吓吓敌人也不错。等敌人的舰载机消耗殆尽,战斗自然就会转入炮战模式,到时候,就轮到我们来发挥自身的优势。”
“从昨天地战斗来看,敌人舰载机的主要攻击目标是我们的航母,不知道今天是否会有所改变?”另一位年轻些的参谋趁隙发言道。
威利定睛道:“没有理由会改变,所以我们今天更得保护好剩下的两艘航母,只是不知道对方的岸基航空兵是否会参战。虽然我们已经尽量贴近海岸,可是前面已经有了林加延的教训,敌人的岸基鱼雷机飞越了不可能的距离突然出现,把突入海湾的伯尼舰队打得措手不及……”
“完全没有空中掩护地伯尼舰队不能与当前的联合舰队相比,而且这一次我们也不是在狭窄的海湾里打转。机动的余地要大得多。”又一位年轻参谋意气昂扬地反论道,“横跨400到500海里的海面,去寻找和攻击一支在广阔区域不断机动且得到充分空中保护地大舰队,是异常困难和充满风险的,就算敌人真的这么做了,起到的效果也将十分有限。”
杰利科听到这里,突然把杯子往前边的海图桌一放。抓紧扶手,下定决心道:“坐等挨打是不可忍受的,不能任由敌人的飞机在我们头上肆虐,而他们自己地母舰却逍遥自在的躲在后面——我来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第一,让威斯特兰在进攻的同时派一队战斗机来掩护主力部队,第二。让胡德把所有飞机用于保护前卫部队,就这么定了!”
大约200海里外,东亚联合舰队总旗舰“平海”号正在其余59艘大小舰只的簇拥下向西南方破浪疾进。
换上全套雪白制服的萨镇冰大将不自觉地轻抚着胸前光华灿烂的勋章。高坐于他那厚实朴素的橡木专座上,目不转睛地遥望舰桥外地海天线,正扶椅聆听身后参谋长叶飞少将传达的机动部队通报。
“……航向40,航速15节,拟以剩余兵力发动一波攻击,彻底摧毁敌航母部队。”
乍一听完,萨镇冰便略一点头,抬手吩咐道:“恩,不必回电。放手让他干吧。”
叶飞一边记录一边又提议道:“要不要给袁司令官下个指示?”萨镇冰闭眼道:“指示什么?他知道该怎么做。”
叶飞眨眨眼。表情有点惊讶:“什么都不做,跟上去就行了?”
“有什么问题?”萨镇冰不动如山。
“不……什么都没有……”
萨镇冰嘴角微微一蹙:“简单的就是最有效地。梁书铭就是忘记了这个道理,才把事情搞得一团乱,现在我们要把他造成的损失弥补回来——还好,杰利科没有被他吓回去。”
叶飞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如果杰利科跑了,我们这趟就白跑了,以后还有得我们受的……且不说这个,我觉得袁锋性子有点野,不给他一点特别指示的话,一旦让他打上了瘾,怕是把诱敌深入的根本任务给丢到太平洋去了。”
“就让他装着上瘾也不错……”
“装着上瘾?难道……”
萨镇冰竖起的右手食指点点了纹路清晰的椅子扶手:“装得越像,贝蒂和杰利科才越有可能上钩啊,就算为此付出一点点牺牲,也是可以理解的……袁锋不是梁书铭,他一贯直来直往,不会绕圈圈,所以我知道他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明白?”
叶飞用力一点头:“是,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
“喝茶,等待,没什么大变故地话,午后3、4点就是决战地时刻,在此之前,吃好,喝好,养足精神——传令下去,主力部队各舰开始发放战前餐点,直到接战前,允许随意吸烟。”
叶飞兴奋地一并腿:“是,这就传达。”
//com//10时许,机动部队旗舰“云鹏”号,司令舰桥后方,海图室。\“……三航舰的陆攻队现在应该到这个位置了,距目标区域还有两个半钟头航程,我们半小时后可以发出第一攻击波,一小时内即可抵达目标区域,看来是赶不上协同攻击了。”
当前担任毕凌波中将首席参谋的原参谋长王子龙上校手持直尺在两公尺见方的海图上比划着分析道。
情报参谋姜野跟着发言:“没有必要等待陆攻队,敌人的侦察机早一步发现了我们,空击队恐怕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可用的战斗机数量有限,是优先考虑攻击队护航,还是全力稳固母舰的空防?这个问题必须立即解决。”
“你怎么想?”一旁抱臂沉思的毕凌波立即把问题扔了回去。
姜野想也没想,伸手点了点海图上表示敌前卫部队位置的红“X”:“当前第一要务,自然是尽力摧毁敌人仅剩的两艘航母,为此应该尽可能增强攻击队的力量。”
“此言不妥。”王子龙文绉绉地反对道。
“说下去。”毕凌波鼓励道,虽然他遵照萨司令长官的命令剥夺了梁书铭的指挥权并将其看管起来,但对命令中并未提到的梁书铭的参谋班子却是礼遇有加,毕竟他这个战队司令的参谋班子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无法与舰队司令的相提并论。
“这些天来,敌舰队一直贴着海岸航行,显然就是为了得到岸基航空兵的掩护,昨天的战斗中,对方的岸基航空兵也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认为,就算这次出击真能一举摧毁对方剩下的航母,敌岸基航空部队的威胁依然存在,我们得保留足够数量的战斗机来应付——既为了保护我们自己。也为了屏护我们后面地主力部队,无论如何不能放任对方抢先发现我主力部队。”
毕凌波满意地点点头,眼珠子往边上一掠:“说得好,姜野,都听到了吧——学着点。”
姜野一边鸡啄米似地点头,一边拨着指头数道:“这么说的话,第一攻击波就是舰攻91架加舰战12架。保留27架舰战担任护卫机,还有3架维修中的舰战做后备——这样可以吗?”
“就这样吧……李参谋,你就按这个马上拟个空勤计划表,赶在第一攻击波起飞之前通报各舰”
毕凌波点头应许着,转过身又禁不住背手自语道:“说是第一攻击波。到底有多少能回来呢……”曳光弹痕从机尾扫到机头,目标——一架形只影单的“杜鹃”侦察机拖着黑烟扭曲散裂……从“云鹏”号起飞后不到一刻钟,蔡国兰便驾轻就熟地完成了她的第16次击坠。这也是两天来她的第五个战果。
多亏了姜野从旁求情,医生总算放了她一马,勉强允许她驾机出战,却又特别规定,每完成一次出击必须返院检查,并休息至少三个小时。
“只要能上天。一切都听医生的。”
难得摆出一副乖乖女模样地蔡国兰好歹过了关,草草啃了个面包便换上飞行服直奔待机室,又被告知她的中队中另外三名幸存者昨晚分散降落到了另外两艘母舰上,暂时只能将她编入海航第一王牌东方明上尉任中队长的临时第1中队,仅限于执行舰队护卫任务。
“中队长什么的都没关系。给我一架能用的飞机就行。”
如此高姿态地开口之后,蔡国兰分到了一架机身刚刚修补好、还散发着新鲜油漆味地“海云电”,与此相比照,中队长东方明分到的是一架全部由原厂部件组装起来的“海云电”备用机。
“蔡中队长,真对不起了,昨天打得太顺手了,实在没办法,一不小心就冲破20大关,我们之间的差距又扩大了。这样可不好啊。压力变小了,动力也会……”
面对东方明令人生厌的夸耀。蔡国兰一言不发,懒得跟他斗嘴——一方面是的确没什么可斗的,另一方面,脑子里还真是空白一片,一点也想不起曾经擅长地毒辣词汇了。
“脑震荡的后遗症么……”
嘴里不安地念叨着,蔡国兰放眼巡视周围,只见前下方东方明驾驶的长机正快速摇晃机翼,要自己跟过去,便压低机头尾随而去,一下子穿过淡薄的云层,回到机动部队30艘舰只组成的轮形大阵上空。
飞到与蔡国兰平行贴近位置的东方明向她打出手势,要她注意三艘母舰地位置。
大半甲板排列着飞机的“云鹏”、“金隼”、“猎隼”三舰正顶着西南风劈波疾进,桅顶飘着鲜艳的起飞旗,一架轻盈的舰战刚刚脱离“云鹏”号偌大的飞行甲板,迅速爬升——左转——绕圈——
“空击队出发了啊,不知道祁冰在不在里面……”
突然,眼尖地蔡国兰在三十条大小不一的雪白舰迹周围发现了一抹不和谐的黑影,难道是——潜艇!
来不及向长机请示,蔡国兰猛地一压杆,一个俯冲急坠而下,直到两百公尺高度才稍稍拉起,这下看得更清楚了:真真切切一根突出海面的潜望镜,以及其下自波谷中不时暴露出来的一小部分艇身,从潜望镜**的淡淡尾迹看,其航向恰恰斜交于“云鹏”号航路的前方延长线!
执行制空任务的“海云电”自然没带****,贸然进攻的话,对方一下潜,自己也没辙了,必须尽速提醒母舰周围地护航舰,载重有限地舰战上没有配备无线电,惟一的简陋对舰通讯手段就是用信号枪发射地彩色信号弹——想到这里,蔡国兰条件发射地往座位侧下方一摸,心安地抽出了固定在皮带上的信号枪,找准最近的驱逐舰,一扣扳机……
毫无反应——瞎弹?
再扣——四管联装的一零式信号****能连续发射四发才对,然而,一秒或两秒钟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不会是……心烦意乱的蔡国兰赶紧检查了一遍枪膛,这才发现四根枪管后面都空空如也,看来是这架飞行原来的主人在昨天的战斗中打光了全部的信号弹,而忙昏了头的地勤又忘了检查一下这貌似不起眼的小玩意。
没办法了,那群傻瓜驱逐舰,怎么还没发现这家伙,不行,一定要抢在对方发射鱼雷之前……
//com//“云鹏”号右前方400公尺外,“衡阳”号驱逐舰舰长高申利少校突然接到舰桥右舷望哨的报告:“3点钟方位,一架我军战机突然俯冲下来,不断低空盘旋,好像发现了什么。”
高申利举起挂在脖子上的双筒望远镜一眼看去,果然看到了那架一边盘旋一边摇晃着翅膀的“海云电”,心头一紧,马上又凑近望兵使用的座架式高倍望远镜,睁大了眼睛从起伏的海面上寻找蛛丝马迹,同时向身后的大副下令道:“传询声探部,是否发现敌踪?”
很快传来了答复:“声探部报告,本舰航速过高,周围干扰噪音太大,无法分辨音讯。”
高申利不快地皱皱眉:“什么破东西……不管了,向战队旗舰发信号,发现可疑目标,立即脱队前往驱逐。航海部听令,3点钟方位,左舵——两舷全速!”
主机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向后倾斜的整体式烟囱喷出大股灰黑的油烟,“衡阳”号一下子从28节编队航速加速到33节极速,向编队右前方疾速脱离
“0点方位,潜望镜!目标正快速通过本舰前方,向云鹏号接近中!”
前桅桅盘中的望兵总算发现了目标
“我军战机向目标开火了……不,这样的俯冲……好像是想撞击目标!”
高申利一惊,顿时捏紧了拳头:“发信号,阻止飞行员!”
“来不及了。已经坠海了!目标还在前进——”
高申利一拳打在舱壁上:“可恶……不能让我们英勇的飞行员白白牺牲,航海部,给我算准了,准备撞击目标!”
“可是,本舰……”
掌管航海的大副稍稍犹豫了一下,立马被高申利从操舵位置一把推开。
“滚。怕死不要当海
起伏不定地海面上,衡阳”号飞也似地冲破层层浪头,激起成片成片覆盖了大半舰艏的纷飞雪沫,如同一支出弦利箭,早已算好了提前量,精准地射向那个大半身躯隐藏在海面下的猥琐黑影。
“即将撞击目标,全舰准备迎接冲击!”
舰长高申利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放低了身姿,抓紧身边可以抓紧的任何东西——除了高申利自己。
一声巨响,全舰仿佛被踢中的罐头盒般猛地一震,官兵们如同盒中的碎饼干被晃得哐啷里弄东倒西歪颠三倒四七零八落。舰桥周围所有地玻璃一瞬间碎得稀里哗啦,扎伤了不少人——包括在舵轮上磕掉了门牙的高申利。
没功夫去找自己掉落的门牙,缓过气来的高申利忍着钻心的剧痛凑近通话管:“各部门报告损害。”
“损管部报告,舰艏多个舱室大量进水,正在设法组织堵漏——”
“声探部报告,声探发音器失去连接,正在设法排检。”
“轮机部报告,主轴发出剧烈异响,请求停机检查——”
听完所有报告。高申利环视舰桥内众人:“有人受伤吗?”
“舰长,您嘴边都是血。”大副好心提醒道。
高申利冷冷瞥了他一眼:“有人看见目标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直到通话管内传出后部望哨的报告:“舰尾浮现大片油污和杂物——”
高申利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抹了抹嘴边混杂着唾沫的血污。扶着舱壁缓缓下令道:“命令轮机部停机检查,损管部全力堵漏排水,通讯部升起停航自救旗,还有,派两艘小艇去找找刚才坠海地飞行员,其他人,该去医务室的就送医务室,没事的就坚守岗位。”
“舰长,这里我负责。您快去医务室吧……”
无视大副的真诚关心。高申利用雪白地军服袖口随便抹了抹脸上鲜艳刺眼的血污:“在确认本舰的命运之前,这里是我必须坚守的岗位——”尔,皇家印度飞行队航空基地,威斯特兰少将正强睁着充血的双眼,目送空袭队的出航。架索普威思“杜鹃”鱼雷攻击机和5架同型引导机,22架汉德利佩季V100四发重型轰炸机,以及15架索普威思“骆驼”战斗机,这些就是威斯特兰当天上午能用的全部攻击力量,另外应杰利科的要求,还有11架“骆驼”战斗机被派去为主力部队提供空中掩护。
“到下午应该还可以聚集到一些力量……”威斯特兰忍着强烈的困倦在心里盘算道,“维沙卡帕特南基地地残余兵力,还有因为暴风雨耽搁在内陆基地的各支小部队,虽然不能对他们有太大的指望,不过只要舰队一直贴着海岸航行,我们的支援效率就有了基本的保证……”
想到这里,威斯特兰抬手吩咐身后地参谋:“给总司令发电,第一波空袭队已经出发,如情况允许,4到5小时后将尽可能组织第二波空袭队,届时如需要转换攻击目标,如转为攻击敌战列舰部队,请来电明示。”舰上攻击机、3架同型引导机及12架“海云电”舰上战斗机组成的华军机动部队第一航空攻击波陆续钻出淡薄的浅灰色云层,出现在协约联合舰队前卫部队的巨大轮形阵上空。
“目标,敌阵中央航母2艘,甲队从左,乙队从右,不惜一切代价摧毁之——全体都有,进攻!”
//com//随着第一攻击波指挥官蔡勇上校在无线通讯网中的沉着下令,庞大的机群一分为二,蔡勇亲率2架引导机、50架舰攻和6架舰战组成的甲队扑向敌阵左翼,司徒祺上校率1架引导机、38架舰攻和6架舰战组成的乙队抄向敌阵右翼。
此时盘旋于敌阵上空担当护卫的战机多达43架,其中主要战力为21架“海豹崽”单座战斗机,另有执行低空巡逻和反潜任务的22架“杜鹃”双座攻击机,后者一见华军机群来袭,纷纷抛下对潜用的小型炸弹,迎着分路而来的华军机群全力爬升,企图以装在后座旋架上的一挺7点7毫米刘易斯气冷机枪参与拦截载雷后机动困难的华军攻击机。
与此同时,在昨天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光辉”号和“大洋”号航母也迅速带动着整个阵势转到迎风航向,放出甲板上最后12架可用的“海豹崽”战斗机,之后便与周围59艘舰只一起,不断将3英寸和4英寸口径的高射炮弹爆烟密密麻麻地缀满整片天空——
华军的12架“海云电”虽然不足以对抗全部33架“海豹崽”,但凭借机体性能和飞行员素质方面的双重优势,还硬是为后续的甲乙两支攻击分队各撕开了一条并非绝对安全的空中通道,随即陷入了以少敌多的缠斗中。
以各损失三至五机的代价穿过战斗机打开的通道后,两支攻击分队在进入敌对空火力圈之前,又不得不面临轻装上阵地“杜鹃”发起的“公平”挑战:以2或3架为一组的“杜鹃”不断从侧面接近“金雕”机群。眼看就要进入后座机枪火力范围时,突然转到与机群外围某机平行同向位置,以后座机枪集火猛射,击坠一架后即刻调整位置,再合力攻击下一架。
不甘束手受击的“金雕”乘员也纷纷以后座机枪反击,你来我往,曳光弹痕交错纵横,每分钟都有被点燃或失去控制的飞机以各种姿态坠向波起浪摇的海面。
不少“金雕”机组被“杜鹃”的挑衅所激怒:“没天理了,什么世道。兔子也来充老虎!”
因此而脱离机群与“杜鹃”展开一对一决斗的也不在少数,非得要蔡勇和司徒祺在无线电中喊破了喉咙,好不容易才唤回了大部分改行玩空战的机组。
一阵乱战,两支攻击分队总算以19架载雷攻击机损失或掉队地代价冲入了敌防空火力圈,吸取昨天战斗的教训,蔡勇立即下令各分队以小队为单位散开。以之字形回避机动接近目标。
而协约军的防空炮手似乎也从昨天的战斗中开了一点窍,空爆弹的烟团看起来略加准确密集了些,机炮与机枪的准头好像也稍有进步,2或3机一组地“金雕”惊险地穿行于密密麻麻的爆烟与交织如蛛网的弹痕之间,中途也不断有失去控制的飞机旋转着,破碎着,一绺黑烟蹈海激浪,一道闪光凌空爆散……
牺牲不是无意义的,掠过轮形阵由外到内一艘又一艘大小舰只的桅顶、烟囱口、炮塔顶以至首尾甲板,在以24节航速狂奔的两艘英军航母两舷。短短几分钟内,逼近到五百公尺距离内的五十多架华军攻击机相继投下沉重的鱼雷,随即呼啸着掠过两艘航母的飞行甲板。轻快地加速爬升,穿过轮形阵层层叠叠地的另一端冲向云层,或颤抖、燃烧、碎散着扑向大海——大部分被机炮和机枪火力摧毁的飞机都损失于投雷后地一两分钟内,那时它们飞得最低,距目标最近,又正好在大量操作灵活的自动枪炮最有效的火力范围内。
“……攻击完毕。目视确认战果如下:目标甲。敌新型航母——左舷3道水柱。右舷1道;目标乙。敌百眼巨人型航母。左舷1道水柱;目标外1艘新型驱逐舰。左舷1道水柱……损失容后清点。全队返航中。”
时近正午。听完姜野展读地电文。毕凌波吞下手上最后一丁三明治。端起海图桌上地红釉厚底平口咖啡杯。将杯中残剩地温热液体一饮而尽。
“袁锋那里还没有消息?”
“没有。”
毕凌波接过姜野递过地餐巾。边擦手边瞄了一眼海图:“也该碰头了。天气还不错啊……难道被我们这么一打。又给吓跑了?”
“要不要再派……”
姜野话头刚起,传音管中突然鸣响起故作镇定的年轻男声:“4点钟方向发现不明大机群!数量60到70,分高低空两队接近中……”
“来了。”
两人相视点头,毕凌波当即果断下令:
“发信号,向空中待命战机指示目标,全队转向迎风,各母舰起飞所有甲板待机战机!”
“如果这里也有大鹏号试装的那个D装置就好了……”
首席参谋王子龙不无遗憾地轻叹道。
“那个东西真的能用?”毕凌波撇嘴质疑。
王子龙微微苦笑道:“虽然出航以来大半的时间都在测试维修,差不多连续运转两三个钟头就出一次故障,不过昨天我是亲眼所见,它提前探测到了望哨看不到的敌机,让我们有充分的时间调遣战机前往拦截。如果能继续测试下去,不断完善和提升性能,总有一天……”
“听你这么说,倒还真是不可靠的东西啊。”毕凌波冷冷打断道,背手走向舱门,“我要去上面看看战况,本舰就请黄舰长全权负责,其他人各守岗位,等待新命令——以上。”
//com//东亚军侦察部队旗舰,战列巡洋舰“迅雷”号。
舰桥内,拄刀肃立的袁锋中将仰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到吃饭时间他就特别困,天生如此,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一丝一毫停工吃饭的打算。
这几天他的侦察部队一个劲跟着机动部队机来动去,眼巴巴望着天上的飞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就是没他的事,早把他这位急性子的光头悍将憋屈坏了。
今天,不,现在,就是把之前一切损失赚回来的时候!
以早先机动部队的通报,9时30分,敌前卫部队位于我军西南110海里外,航向40,航速15节,到10时30分,机动部队发出第一航空攻击波时,又续报敌位置在我西南80海里外,正以24节航速向我迎头开来。照此算来,如果中途没什么变故的话,双方应以超过50节的相对航速急速接近,到接近正午时分的现在,早该彼此出现在对方前卫舰只的目视观测范围内了,可是……
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正在心烦意乱之间,不详的消息又接踵而至:
“5点钟方向,不明机群接近机动部队!”
“机动部队通报:敌大机群来袭,我部将自行迎击,之后将向北回避,你部可专心准备炮战,另,注意反潜,以上——”
“机动部队转向东行,发出本部自行机动信号。”
憋足了一股劲的袁锋握紧军刀往地板上狠狠一顿,扯着狗熊般的嗓子吼道:“别管那帮养苍蝇的了,传我的命令,各水机搭载舰立即发机,给我一寸一寸的搜过去,我就不信——”
简直要把舰桥周边地防弹玻璃窗震到咔咔开裂地熊吼至此戛然而止。不是因为袁锋没力气了。而是他想要地消息终于从一名机灵地传令兵口中骤然跳出:位于前哨线左端地“青豹”号轻巡洋舰传来急电——西南方向发现大量黑烟!
“传电青豹舰:抵近确认——另传令各水机搭载舰。向西南方发出全部水机。准备侦校作业。”
摩拳擦掌。踌躇满志地袁锋突然感到肚子里咕咕作响——不妙。一兴奋起来反倒更饿了。
罢了。接下来差不多要打一个下午吧。拖到夜战也不是不可能。不垫点底可不行——想到这里。袁锋难得和蔼地呼唤起守在舱门旁地勤务兵老梁:“老梁头。给我到厨房里拿几个馒头来。”
老梁头晃颠颠地点头道:“长官。您地午餐已经端来了。就在门外。您说不想吃。就先搁在外头了。”
“啥?咋不早弄进来?快。快端过来——许参谋。你们也还没吃吧。赶紧啊。派几个人到厨房领点便餐。先将就着填了吧。可不能饿着肚子打硬仗啊!”旗舰。战列巡洋舰“狮”号。
“……光辉号已弃舰,胡德中将已转移到伴随的驱逐舰上,大洋号左舷中雷1条。进水较多,但已得到控制,但航速下降到15节,无法继续伴随前卫部队行动。另有直属队的铁狼号驱逐舰左舷中雷,丧失航行能力,正在设法抢救。”
听完情报参谋里维尔中校的报告。贝蒂中将毫无感情地点点头:“敌人应该就在附近,我们不能带着这些累赘上阵,传令下去,让纳皮尔准将的第5轻巡中队连同直属队剩下地两艘驱逐舰,掩护大洋号并拖带铁狼号脱离本部队,向主力部队方向回避——怎么,还没看见那些黄猴子的破船?”
话音未落,贝蒂身后的舱门被响亮的推开,一名满脸兴奋的年轻参谋大步冲进来。迫不及待地展开手中的电文高声念道:“先导舰都柏林号来电。东北方向发现大量黑烟,已确认敌豹型巡洋舰2艘!”
贝蒂嘴角一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很好,终于来了,传令——全队采取第一航行序列,准备炮战,起飞全部搭载水机!”
命令很快通过无线电波、旗语和光讯传达到各舰,49艘舰只组成的庞大轮形阵划出一道道扭曲的白色航迹,迅速解体、重整,其中担任后卫的3艘轻巡洋舰“女战神”号、“布劳德”号和“布兰奇”号与直属队的2艘驱逐舰一起脱离大队,前去掩护中雷后掉队地“大洋”号航母——该舰正一边回收飞机,一边设法收容正在下沉的“光辉”号航母舰员——并设法抢救停航漂浮中的“铁狼”号驱逐舰。
仍留在大部队中地44艘舰只,很快重组为三个纵队:
中央的主力纵队以平行航进的“都柏林”号和“南汉普顿”号轻巡洋舰为先导,紧随其后的是作为部队前卫的第4轻巡中队,由艾德兰准将的“布里斯托”号率领,后面依次为同级地“格拉斯哥”号和“利物浦”号。在这5艘5000吨级的轻巡洋舰引领下,贝蒂的旗舰“狮”号率另外3艘战列巡洋舰“皇家公主”号、“虎”号、“不倦”号以及托马斯少将的5艘快速战列舰“复仇”号、“伊丽莎白女王”号、“刚勇”号、“巴勒姆”号、“厌战”号,以1字纵队浩浩荡荡地劈波开进。
左翼纵队的先导为古德诺夫准将的第2轻巡中队旗舰“卡罗琳”号,其后为中队另外3艘轻巡洋舰“考狄莉亚”号、“科玛斯”号和“征服”号,中队之后,是费雷上校的第3驱逐舰队,包括领头的旗舰“迅速”号和分成两个分纵队的总共1艘L级舰队驱逐舰。
右翼纵队以温特尔上校第1驱逐舰队旗舰“猛烈”号为先导,其后为呈1字纵队展开地8艘J级舰队驱逐舰。
巨大地纵阵迤逦绵延,最长处超过10公里,最宽处不到3公里,纵阵的最前端——“都柏林”号和“南汉普顿”号——正以每小时四十多公里地极速顺风冲向十多公里外的目标:4艘一字横开的东亚军轻巡洋舰“青豹”、“白豹”、“花豹”和“玄豹”号,四舰同属朱群上校的华军轻巡第一战队,在它们身后五六公里外,袁锋中将的东亚军侦察部队另外24艘舰只正以三路纵队破浪疾进……
//com//250磅航空炸弹激起的数十公尺水柱密麻麻地在东亚军机动部队30艘舰只组成的轮形阵中接连升起,与天空中不断绽开的空爆弹黑烟相映成景,升到3000公尺高空的二十一架汉利佩季V10重轰炸机从漫天散缀的爆烟中安稳掠过,虽然它们投下的上百枚炸弹照例无一中的,此起彼伏的水柱和纷飞的近失弹弹片还是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与此同时,由十五架陆基“骆驼”战斗机掩护的三十多架“杜鹃”攻击机开足马力冲入了由二十多架华军战斗机防卫的舰队制空圈内。
骆驼开路,杜鹃突入,交织的曳光弹弹痕从蔚蓝的天顶延伸到深蓝的海面,燃烧,破碎,黑烟,白浪,短短几分钟里,差不多二十架英机从天空中彻底消失,只有残余的二十来架“杜鹃”踉跄冲进了对方的防空火力圈内。
迎面而来的炽烈炮火如秋风扫落叶般将一架架掠海突击的“杜鹃”打得落花流水,由昨天的实战而对手中的各种新式对空武器更添信心的华军高射炮手纷纷赤膊上阵,疯狂地嘶喊着口令,瞄准、填弹、击发,将各种口径的高射炮弹织成一层层密不透风的致命火网,那些“单薄的木头帆布架子”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穿过任何一层火网。
然而,借着V100轰炸机高空水平投弹给对方造成的小小混乱,还是有六七架幸运的“杜鹃”强行突破火网,向轮形阵中央最显眼的机动部队旗舰“云鹏”号航母接连投下鱼雷,“云鹏”号以一次漂亮的右舷急转躲开了五条鱼雷,却毫无办法地被最后一条鱼雷击中舰尾!
一阵剧烈的抖动,位于“云鹏”号航空舰桥露台上的毕凌波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的栏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大能地地球重力吸索着滑向身后的钢铁墙壁,冷不防脚一滑。重重地崴在墙壁上,痛得他拧眉一哼,口中直吐冷气。
抬眼间。一团鲜艳的橘红火球从舰岛后部飞掠而过,在右舷后方激起大片雪沫,同在这一瞬间,一片指甲盖大小地金属迎面弹来,擦着毕凌波的耳根飞过,在他身后的铁墙上发出清晰响亮的当啷声。
周围响彻海空的炮声渐渐停息,空袭结束了。不用问,毕凌波也感觉得到,云鹏号中雷了,而且损害还不小——航速明显掉了不少。
连通露台与舰桥的舱门被人野蛮地踢开,门后现出一脸担忧的姜野中校,一看到毕凌波倒在地上,急地大叫:“司令官,你中弹了?”
“你脑子才中弹了。”毕凌波淡然起身,拍了拍衣袖,却又下意识地俯下身。捡起地板上那片刚刚差点跟自己的脸发生亲密接触的金属零件。姜野尴尬地挠头道:“没事……没事就好……那是弹头?”
“是个螺圈,英国人的螺圈,做工真不错……一点都不比我们差,是啊,凭什么比我们差呢,人家几百年积攒下的基础,工厂、知识、经验、管理……我们仅仅用了20年就……太不合常理了。”
对毕凌波的感叹无从发表意见的姜野只好立即转入正题:“司令官。刚刚接到损管部报告,舰尾左侧中雷进水,左推进轴停转,左舵操作困难,航速暂时只能维持在14节。”
毕凌波淡淡一点头:“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司令官……关于您刚才说地……”姜野略略鼓起点勇气开口道——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问什么。
“什么?”毕凌波表情和谐。
姜野忽地肃直了腰板:“我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相信女皇陛下。相信诸位元老。我们一定能取得最后地胜利!”
毕凌波露出怪异地微笑:“是么……只要相信就可以了吗?果然是很轻松地想法。不过。也正适合现在地你……”
姜野顿时有点紧张:“下官胡言乱语了。请司令官……”
“无妨,年轻人,自应有年轻人的锐气——现在不是闲聊地时候。我们下去吧。”
“是——机动部队东北数十海里外,东亚联合舰队总旗舰“平海”号。稳坐于舰桥专座上的萨镇冰大将一脸淡然地将来自“迅雷”号的电文传给了参谋长叶飞少将。
叶飞粗一浏览,顺手传给其他参谋,低头看图道:“我们至今还没确定敌主力部队的位置,而敌人可能早已经发现我们了。”
萨镇冰略一摊手:“发现又怎样,他们已经损失了三艘航母,岸基航空兵又被机动部队吸引过去了,对我们都构不成威胁。如果杰利科不敢跟我们面对面决战,昨晚就应该掉头返航,绝不会坚持到这里,非要捱到前卫接战了才想跑。”
“话是这么说……我想杰利科也是有了充分的自信,才会在初战不利的情况下选择继续前进,一旦在前卫战中被我们打破了那份自信,我担心……”
萨镇冰不以为然地微笑道:“刚刚是谁担心袁锋打得太野,回不来地?我们当然不能怕他们,但也不能小看了他们,这之前,我们都是依靠奇谋取胜,拿出真正的实力面对面的较量,这还算头一次——只有在这样的战斗中打败了我们的老师,我们才能真正成为世界第一啊。”
叶飞恩地用力一点头,捏紧双拳:“我们当然是世界第一,接下来,就用我们的大炮来证明……”
萨镇冰背手起身,往海图的方向努努嘴:“起飞所有水机,集中往西南方向搜索,杰利科应该和我们一样,躲在前卫部队之后,等着鱼儿上钩呢。”
//com//皇家海军最大最新的“光辉”号舰队航母,宽大的飞行甲板前部已经没入了水下,目睹这一悲剧场面的胡德中将不禁感慨万分——此时他的双脚刚刚踏上“大洋”号的飞行甲板。
曾经创造了基尔奇迹的精锐航母部队,短短24小时内,在己方近海损失了全部四艘航母中的三艘以及八成以上的作战飞机,just……OVER——胡德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司令,本舰进水已得到控制,足以保持20节航速,请指示。”
前来迎接的“大洋”号舰长维特森上校表情颓丧地报告道。
“很好,抓紧回收飞机,部署防空,贝蒂中将跟敌人的战列巡洋舰撞上了,我们必须立即向西南方回避。”
“明白,我这就去下令——
“罗德。”胡德叫住正要转身的维特森舰长,“你那张脸会传染大家的。”
维特森脸一红,尴尬地挺直了胸膛:“司令,我没有针对您的任何意思。”
“这不重要,接下来我们惟一要做的,就是保住这条船。===”
胡德话音刚落,凄厉的警报声响起,舰岛下部悬挂的电喇叭里有人杀猪般地大叫:“五点钟方向发现高空大机群!正向本舰迫近!”
“什么?还有一波?”胡德心头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在他的印象里,对方的舰载攻击兵力理应在昨天的战斗中也遭到了巨大损失,今天能够拼凑出先前那一波攻击看起来就是极限了,怎么紧跟着又冒出了第二波?
难道说……之前的情报有重大错漏?
不行。得马上报告总司令——
“司令。这里很危险,请立即到舰内指挥。”一旁地维特森上校开始着急了。
胡德轻叹一口气:“别急,照着步骤来,到现在为止,我们不是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
说到这里,大喇叭里又嗡嗡嗡地想起来:“敌机分成两批。其中一批正迅速下降,确认先导机为四发大型飞机!”
胡德登时咬紧了牙关——是敌人地陆基轰炸机!
从缅甸到印度东海岸,居然还真的横越了浩阔的孟加拉湾,而且还就找上了这里,这算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还是命中注定的上帝之手?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了。大英帝国新兴的航母突击部队,狠狠收拾了号称世界第二的德皇舰队还没多久,难道就这样在自家地院墙门口被这帮没品的黄猴子洗得精光?
这种耻辱,无论如何不能刻在他胡德的脑门上!
想到这里,突然发了羊癫疯似的,司令阁下跺起脚一通嘶喊:“发信号,命令空中所有飞机迎战,转向迎风,起飞所有飞机。对方应该没有战斗机支援——给我放开了打!揍烂它们——”
骤然降临“大洋”号上空的,正是连续飞行了将近六个钟头地华军第三航空舰队的重型陆攻机群——第十一航空战队地103和104联队,出航时的九十架四引擎“海响雷”在漫长的飞行中相继有八机提前返航,坚持到这里的还有八十二机。
攻击机群之前是以扇形等距散开的六架“海响雷侦”远程侦察机,多亏这些以复杂导航装备和大型无线电台占据了弹仓空间的专用侦察机,在各机精准的导航和细致的交错搜索下,终于赶在规定时限之前发现目标,并通过功率强大的无线电台顺利引导攻击机群进入有利战位。****
机群在高空一分为二:搭载炸弹地水平轰炸队和搭载鱼雷的雷击队,总数为三十二架的水平轰炸队保持三千公尺高度掠过目标上空。另外五十机构成的雷击队则一边躲避高射炮火一边迂回下降到数十公尺甚至数公尺超低空。紧贴着海面向目标发动雷击。
不知是无心还是无力,盘旋于“大洋”号周围的二十多架“海豹崽”战斗机和充当巡逻机使用的“杜鹃”攻击机完全无视高空来袭的水平轰炸机队。全部迎向低空突入的雷击机群,然而这些构成防空圈最外层的制空机已经在上一轮战斗中消耗了大部分油弹,还来不及返回仅存地“大洋”号航母进行补充。面对拆光了大部分自卫机枪地华军重型陆攻,绝大多数“海豹崽”和“杜鹃”只打了两三个长点射便不得不悻悻退去,倒是一架不知是英勇过头还是脑残失误的“海豹崽”,一个俯冲,正正撞中一架四发巨机地机尾,在四周数百名机组乘员的赞叹与惊叫声中,碎片四溅大火熊熊地同归于尽。此时,环绕“大洋”号周围的只有3艘轻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与之前整个侦察部队组成的轮形阵所提供的屏护相差十万八千里,编队航速也只有20节,看到来势汹汹的华军大机群强行突破了外围防空圈,胡德只得下令全速向西回避,以图得到岸基航空部队的支援。
无奈远水救不了近渴,从高空进入的华军水平轰炸队在几乎毫无干扰的情况下以密集编队直线掠过“大洋”号编队上空,一百多枚黑黝黝的250公斤级航空炸弹鱼贯而下,稍顷,密匝匝的高大水柱登时覆盖了海面上阵势单薄的6艘大小英舰——
“大洋”号上几乎所有露天阵位上的舰员瞬时间被倾盆而下的海水砸得稀里哗啦东倒西歪外加内裤湿透,不仅如此,两舷接连爆开的数枚近失弹震得舰体剧烈颤抖,仓促堵上的雷击破口再次大量进水,舰体迅速向左舷倾斜,损管部为恢复平衡而紧急向右舷空舱注水,结果又造成航速剧减,一定程度上为笨拙的华军鱼雷机调姿瞄准造成了便利。
在如此极具震撼性的无差别覆盖轰炸中。所有的护航舰都朝编队外侧胡乱转舵回避。**暂时停止了对空射击,失去屏护的“大洋”号孤悬阵中,成了华军鱼雷机绝好地靶子。
借着水平轰炸队给对方造成地混乱,四十多架穿破了外围防空圈的“海响雷”分为两股,从“大洋”号编队航路前方两侧以三机小队接连突入,几乎未受阻碍地在五百到一千公尺距离上接连投下重达800公斤的550毫米航空鱼雷。
12时11分。一条战斗部威力比先前舰载机投放的450毫米十二式航空鱼雷要强一倍以上的新型大口径鱼雷命中“大洋”号左舷前部,登时激起五六十公尺高的骇人水柱,“大洋”号一万九千吨地巨大舰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左舷迅速倾斜到十度,航速下降到不足10节。
两分钟后。两条同样的鱼雷几乎同时击中“大洋”号右舷后部,剧烈的爆炸撕破了水下舰体的多重舷壁。成百吨的海水涌入轮机舱,轮机兵几乎全部被淹死,“大洋”号当即失速停航,成了一条歪斜地、随波漂流的死鱼。
12时17分,接连三条鱼雷撞上“大洋”号左舷,锅炉舱进水,全舰停电,抽水机全部失效,几分钟内左倾加剧到20度。到12时21分,最后一条鱼雷击中左舷后部时,“大洋”号地飞行甲板边缘已经贴近海面,5分钟后,整个舰体向左翻沉,殷红色的舰底与巨大的黄铜螺旋桨完全展露出来。
12时30分,“大洋”号带着包括胡德中将在内的九百七十四名舰员从海面上消失,从孟买出航时的4艘舰队航母至此全军覆没,还在空中的残存舰载机无舰可着。只得飞往海岸迫降。最终只有三架“海豹崽”和六架“杜鹃”成功迫降于数十海里外的陆地。
华军陆攻的发泄对象并不仅限于“大洋”号,最先恢复对空射击的“女战神”号轻巡洋舰遭到至少十架鱼雷机地轮番蹂躏。三条重型航空鱼雷从两个方向狠狠插入这条标准排水量仅3300吨的小型巡洋舰后部,炸毁了整个轮机舱和舵机,“女战神”只挣扎了不到五分钟,便以舰尾朝下、舰艏高高抬出水面、水花***四溅的淫荡姿态哗啦哗啦地没入海面下。
持续了20分钟的空袭随着“女战神”号尾部最后一道巨型水柱的淅沥散落,戛然而止。
七十架泄光了存货的“海响雷”和五架“海响雷侦”在一千公尺高度汇合,重新编队,浩浩荡荡地向东返航。
一刻钟后,围绕漂浮着大片油污和杂物的“大洋”号和“女战神”号沉没点搜救落水舰员的“布劳德”号轻巡洋舰发现空中又出现了一支庞大的机群。
“又是四引擎地大飞机!数量……四十到五十架!”
“他们又回来了?”
“不对,应该是新来地!黄猴子哪来这么多大飞机?”
“该死,他们是怎么飞到这里来的!这里到缅甸超过400海里!”
被绝望笼罩地舰员们吵吵嚷嚷地奔向防空战位,这条标排3350吨的小舰全部的防空火力仅仅是单管3英寸高射炮和单管1磅机关炮各两门,以及装在高射枪架上的维克斯水冷机枪6挺。虽然一公里外就是同样在执行搜救任务的同级舰“布兰德”号和两艘驱逐舰,但显然不能寄希望于它们能帮得上什么忙,空中更是一架己方飞机都没有了,一旦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敌机发起攻击,全部4条小船加起来恐怕也不够人家吃的。
然而,那一大群满载炸弹和鱼雷的四发重型陆攻却以彻底无视的姿态,从“布劳德”号南边趾高气昂地平直飞过,一颗炸弹、甚至一发子弹都没有留给它和它的伙伴。
这批新来的大飞机的目标是……
//com//12时45分,东亚军侦察部队旗舰“迅雷”号。
“距离两万码!”
扩音器中传出测距员的报告,撑着军刀肃立于舰桥前部的袁锋中将伸手搓了搓光秃的后脑勺上渗出的汗滴,形容彪悍的大脸忽地一侧:“本舰瞄准敌主力纵队末舰,试射开始。”
“是——目标敌主力纵队尾舰,女王级战舰,本舰第一次试射,全炮左炮门,榴弹,数据同步传达准备——”
40分钟前,作为袁锋部队先导的朱群上校第1轻巡战队4艘豹字号轻巡洋舰,与协约军2艘先导巡洋舰之间,打响了两军水面交战的第一炮。
没等先导舰打出名堂来,早就憋足一口气的袁锋中将当即迫不及待地下令转入第一作战阵形即主力炮战阵形,航列于主力纵队左舷的第7驱逐战队(轻巡洋舰“神豹”和8艘阳字号驱逐舰)加速前出到主力前方,右舷的雷击第1战队(轻巡洋舰“金豹”和8艘阳字号驱逐舰)则收速转到主力之后。
上一个命令刚开始执行,紧接着下令全队右转4个罗经点,即由西南航向转到正西航向,此时贝蒂前卫部队的主力纵队位于袁锋主力纵队西南方,距离两万六千码,仍保持东北航向,袁锋纵队转到正西并不足以抢占贝蒂纵队的T字横头,反而暂时与贝蒂纵队拉开了距离。
袁锋需要的正是这一点机动的空间,否则,以双方之前的姿态,要么以50节以上的相对速度头对头地撞在一起,陷入近距离混战,要么只好不约而同地转到同一航向,以古老的战列线方式平行对战。
从几天来从各方面陆续通达的报告中,袁锋早已确认了眼前对手的实力:4艘薄皮大馅的战列巡洋舰和5艘炮强甲厚的高速战列舰,而袁锋手上只有6艘雷字号战列巡洋舰,虽然雷字号最厚300毫米地主装甲带远胜于对方仅设有228毫米主装的“狮”级(3艘)和152毫米主装的“不倦”级(1艘)。8门可以全部指向一舷射击的350毫米/50倍径主炮总体性能也在“狮”级的8门343毫米/45倍径之上,更不用说“不倦”级上那可怜的8门305毫米/45倍径主炮——然而,面对之后那5艘主装甲带最厚330毫米(女王级4艘)到343毫米(复仇级1艘),同时又各安装8门381毫米/45倍径主炮地“超无畏型”战列舰,袁锋自知难有胜算,当然不肯一开头就转入堂堂正正的战列线对战。何况己方的主力纵队还有3节以上的航速优势,“不炫耀一下还真是浪费了”。
先向西拉开一段距离,再突然来个一百四十五度折转,以东南航向横过敌主力纵队前方,达成抢占T头的目的——这就是袁锋心中打的小算盘。
然而,在多格尔沙洲之战中大出风头的贝蒂中将亦非等闲之辈,一眼就看穿了袁锋的企图,暂且不动声色,眼看着袁锋纵队完成了第一次转弯。隔了不到一刻钟,刚刚开始第二次转弯时,出人意料地下令全队右转8个罗经点(90度)。改到东南航向,同时下令主力纵队减速到18节,如此一来,就形成了袁锋纵队从侧后方以高出10节地速度差平行尾追贝蒂纵队的态势。
“怎么样。袁?你敢先过来尝尝15英寸大炮地滋味吗?”
刚刚指挥战巡纵队完成第二次转弯地袁锋仿佛听到了两万五千码外“狮”号舰桥中贝蒂那灼人地嘲笑。登时勃然大怒。再也管不着什么花花肠子了。当即下令全队全速追击。“攻击敌舰队尾部”。随即又下令“向右转1个罗经点。给我干死那几个女
就这样。“迅雷”号带领一字拖开地“响雷”、“震雷”、“闪雷”、“雾岛”、“榛名”共六艘战巡。以东南偏南航向急追贝蒂纵队。很快超越了末舰“厌战”号。正当此时。袁锋下达了“迅雷”号试射地命令。
距离两万码。速度差10节。“厌战”号很快就会脱出“迅雷”号两座前主炮塔地射界。这个时候开始试射。为地是……
无视左右交织而来地充满疑问地眼神。只待射击指挥中心报告“备便”。袁锋用刀鞘地尖端戳了戳地板。断然喝道:“给我打!”
主桅顶端地十年式立体测距仪早已锁定敌舰。测距员不断读出测定地距离数据。与此同时。操作测地盘地测地手读出目标舰地航线和速度。传令员通过舰上电话(常用)或传音管(备用)将数据实时报给位于舰桥以下有装甲甲板保护地火控室内。火控员将以上数据输入十二年式火控台——一张由各种转轴、齿轮、链条、按钮构成地厚重铁桌子。
火控台左面类似打印机的距离显示仪。正不断将测距仪传来地连续数据经过复杂的数学计算,以打印曲线图的方式显示出以时间轴为基准的敌舰距离及速率的变化。其后为电表模样的风力计算器,通过分布于舰上四处测风点提供的数据,不断记录和计算风向、风力并显示出适当的修正量。
火控台中部的圆柱体乃是整个火控系统地“大脑”所在,其实就是一台功能单一地机械式计算机,可以根据本舰的速度,敌舰地方位,航向和速度来计算距离变化率和左右偏差修正量,圆柱体顶端横置的圆盘一般的装置是其用于运算并同步显示结果的刻度盘,其下方则是用于稳定的陀螺仪组件。
火控台右边是外形与距离显示仪相似的方位显示仪,用于处理并显示敌舰距离变化及其速率。其后是火炮距离计算器和弹着点修正器,主要用于根据弹着观测组提供的有关信息对火控台生成的射击诸元进行修正并显示。
火控台周围聚拢着二十多名操作手或联络员,联络员不断接收各观测点收集来的信息,并由操作手输入火控台的各个装置中,再把结果传送到各战斗岗位——主炮塔和主炮射击指挥所。
炮塔内的瞄准手根据指令调整炮塔的方位和主炮仰角——“迅雷”号前后各2座双联350毫米主炮已经全部指向“厌战”号,与此同时,装填手借助机械滑臂迅速将侧合式双层防火提弹箱中分装的弹头和发射药包填入巨大的弹膛——每座炮塔的左炮都填入了一枚六百五十公斤重的榴弹弹头和数个各重九十公斤的无烟火药药包。
确认瞄准和装填完毕后,各炮塔炮长即向位于桅顶测距仪下方的主炮射击指挥所报告“备便”,而炮术长在接收到有火控中心发送来的数据和炮位就绪的报告后,根据指挥官的命令,或是自行权衡战舰的态势,即可在战位按动发射电门开火。
收到袁锋的“开火”命令后一眨眼的功夫,“迅雷”号炮术长周俊时少校的右手拇指按下了主炮齐射电门,三万多吨的舰体登时一震,四道巨大的橘红炮焰同时向右舷喷出,轻薄的青烟被强劲的西南风吹向另一舷。
周俊时凑近面前粗长的双筒高倍望远镜,与两旁的数名弹着观测员一起屏息静待炮弹溅水的那一刻。
五秒,十秒,十五秒……
即便出膛速度数倍于音速,沉重的350毫米巨弹以抛物线飞过两万码的海面也要半分钟以上,当周俊时终于从目镜中看到那久违的四道中心为绿色的高大水柱——相对那不甚清晰的灰色舰影而言——时,聚到他下巴上的汗滴已经掉落了不止一次。
“弹着——偏右500码,左
理所当然地,弹着点与目标相去甚远,由于彼此距离和方位正处于急剧变动中,周俊时并不认为这种试射有任何意义,然而耳机中很快传来了舰桥的命令:“继续试射。”
通过火控台迅速修正了诸元,各主炮塔陆续备便,周俊时权衡时机,再次摁下电门,这次是4座主炮塔的右炮齐射,又是一小阵熬人的等待,左边的观测员首先报告:“弹着——偏左200码,右2!”
“没用的……再打三四次就要脱出前炮射界了……”
周俊时心里嘀咕着,却又不能违令,既然舰桥命令“继续”,那在下面喊“停”之前就不能中止。
修正,备便,摁电门,这次又轮到左炮齐射,等待,等待,再等待,周俊时心一揪:4道水柱覆盖了……不,只是从舰影另一侧升起……覆盖什么的,在这种情况下,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全远,下6!”
司令官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样做真的可以打败一眼看来就占有优势的贝蒂舰队吗?
周俊时心中的疑问,随着“厌战”号舰影一侧突然亮起的炮焰而愈加纠结……
//com//12时50分,贝蒂前卫部队西南40海里,杰利科主力部队旗舰“乔治五世”号。
“5点钟方向发现不明大机群,高空接近中!”
凄厉的警报瞬时传遍全舰,高坐于“乔治五世”号舰桥中桃花心木专座上的杰利科上将略一皱眉,不假思索地下令:“对空作战准备。”
“还是被盯上了……”座位左侧侍立的副官安森上尉忐忑不安地念叨着,马上被座位另一侧蓄着大胡须的资深参谋威利上校白了一眼,忙不迭地捂了嘴。
更详细的报告接踵而至:“数量40到50!”
“全部为林加延型四发陆基轰炸机,没有发现护航战斗机!”
“护卫战斗机队前往迎击!”——
杰利科只是阴沉着脸默默收听,命令已经下达,接下来就是检验平时舰队演训水准的时候了,阵势一展开,之字航线,对空火网,都用不着再下令;空中有皇家印度飞行队的十多架“骆驼”战斗机,本舰的作战自然由舰长负责,也都无须他插手,何况他本身就对海军航空战这种崭新的战争方式缺乏感性上的认识。
半个钟头前,杰利科就收到了皇家海军最大最新的“光辉“号航空母舰中雷后被迫弃舰的消息,几分钟前,又收到了舰队中最后一艘航母“大洋”号中雷下沉地报告。杰利科嘴上不做任何评论,愈加凝重的表情却难以掩饰地暴露了他意志的动摇。
在这之间,双方前卫之间的交战已经开始,贝蒂看起来还是占优势的,如果能重创甚至歼灭敌前卫部队,后面的战斗就还有戏。毕竟东亚方面也先后有三艘航母中雷,舰载机地损失应该也不少,而紧贴着印度东海岸航行的协约舰队可以得到己方岸基航空兵就近支援,远离缅甸海岸的东亚舰队则很难得到岸基航空兵支援——现实却残酷地打碎了杰利科心中的小算盘。
中国人的岸基航空兵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竟然可以组织多波大机群飞越400海里以上的大洋,准确找到不断机型大范围机动的目标并加以攻击——杰利科敏感地意识到,在己方舰载航空兵全灭、岸基航空兵未能按计划集结且损失远远超出预期的前提下,舰队继续向孟加拉湾深处开进将面临难以估量的巨大危险。
事态地发展,有成为林加延之战翻版的倾向……必须及早下定决心!
杰利科垂在扶手之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舰桥扩音器还在嗡嗡鸣响。故作镇定的电音此起彼伏:
“敌机群分流!高空队约2机,低空队约30机。”
“高空队直线接近中!”
“低空队正迂回至我航线左前方——
“护卫战斗机迎击中!”
“右舷高射炮群自主射击——开始!”
隆隆的炮声中,中国海军第三航空舰队第七航空战队101陆基联队的48架“海炎雷”重型陆攻在4架“海炎雷侦”远程侦察机的引导下向71艘敌舰组成的庞大箱形阵发起无畏的猛攻,其中由3000公尺高空进入的是16架各载8枚100公斤级****地水平轰炸机,由数十公尺直至数公尺低空突入的是32架各挂1枚550公斤的十四年式450毫米二型航空鱼雷——比舰载航空部队的主力舰攻“金雕”所挂载地十二年式450毫米一型鱼雷足足重上100公斤——的鱼雷机。
一心只为了拦截华军舰攻而盘旋于低空地14架“骆驼”战斗机根本来不及爬升到水平轰炸机队进入的高度,干脆全部迎向低空的鱼雷机队,一开始却被对方刺猬般密密麻麻插满机体的“枪管”给唬住了,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开足马力上下左右乱绕一通,远远射出的子弹难有准头。待到少数几名胆子大点的飞行员小心抵近,发现其中大部分枪管都是响不起来的假货,不过损失了寥寥数机的华军雷击队已经冲进了舰队的防空火力圈——
大概是因为受骗而激愤起来的“骆驼”飞行员不顾漫天飞射地高爆弹片,大多紧追了过去。在一百多门中口径高射炮打出地炽密弹幕之中不顾死活地穿行、射击,将一架又一架尺寸数倍于“骆驼”的“海炎雷”打成了大团大团炫丽地火球。同时又承受着不长眼睛的空爆弹片的扫射——追进对空火网的11架“骆驼”战机有6架被己方炮火或“海炎雷”的自卫火力击落,侥幸脱出的5架伤痕累累,其中3架着降基地时发生事故,2架报废,这是后话。
在愤怒的“骆驼”战斗机队全力拦截华军鱼雷机队的同时,水平轰炸机队冒着“看起来很吓人”的空爆弹幕顺利飞临杰利科部队上方,瞄准数十艘小舰环绕起来的四道战舰纵列,一口气投下一百二十八枚100公斤级航弹,随即悠哉悠哉地转向、脱离,轻松得仿佛就是在郊游途中顺便丢了几包垃圾……
庞大威严的舰阵之中忽地窜起一整片不算高大却异常密集的水柱。这中间又包裹着一两道若有若无的闪光。升到最高点的水柱瓢泼而散,真相如脱去了雪白裙纱的新娘**般清晰可见:第3战列舰分队的2号舰“海洋”号(法)和第4战列舰分队的3号舰“海王星”号(英)奇迹般地各中一弹。“海洋”号中部上层建筑起火,很快被扑灭,“海王星”号未受水平装甲甲板保护的舰艏被3000公尺高空砸下的100公斤大铁疙瘩直穿到底部起爆,迅即进水数百吨,还好损管得力,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损害。
水柱纷扬泼散的那一刹那,躲过了“骆驼”和空爆弹幕拦截的十六七架庞大笨拙的“海炎雷”正紧贴着海面,迎着数百管机炮和机枪交错连射的光链之网,以必死的决心从数层巡洋舰和驱逐舰的缝隙间钻突而过,最终只有不到十机成功投雷,接连3道数倍于战舰桅杆高度的巨大水柱从位于四道战舰纵列最右侧拖后位置的“苏门答腊”号和“阿金库特”号右舷升起。
以德国“赫尔戈兰”级战列舰为蓝本建造的荷兰海军“苏门答腊”号显然继承了母型的较高防御水准,右舷前部中雷后不到五分钟即控制住了进水,航速几乎未受影响。而英国人强征自巴西订造舰的“阿金库特”号就没那么幸运了,从头到尾中线布置的七座双联305毫米主炮塔占用了这条吊凯子船有限的重量和空间,不但主装甲带最厚只有228毫米,水下防御亦远不如同期相当吨位的战舰,两条威力远不如同口径舰用鱼雷的450毫米航空鱼雷一分钟内接连命中“阿金库特”号的右舷中部和后部,成千吨的海水灌入锅炉舱和轮机舱,两万四千多吨的巨舰当即失速停航,排注水装置失去动力,进水无法排出,也无法恢复平衡,舰体迅速向右舷倾斜……
贝蒂前卫部队旗舰“狮”号。
“厌战被夹叉弹覆盖!”
听到扩音器里的惊呼,那位歪戴军帽的彪形大汉——戴维-贝蒂中将惊讶而恼怒地咬了咬牙:“有没有搞错!一万八千码也能打出夹叉?这不叫炮术,这是魔法!”
没等贝蒂怒过劲来,更令他抓脑袋的报告跟着传来:
“敌先导舰改向巴勒姆射击,2号舰接替射击厌战。”
贝蒂急的一掀军帽:“笨蛋,都打到夹叉了才更换目标,那不是又得重新试射?浪费时间,浪费炮弹——谁能告诉我,那个袁光头到底在想什么!”
“是自信,对自身火控设备和兵员素质的绝对自信。”
平素沉默寡言的第二参谋坎特中校突然仙人上身般地悠悠开口道。
贝蒂闹羞未成怒地瞥了他一眼,嗤鼻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清楚点。”
“我想,能在这个距离短短几轮试射就漂亮地打出夹叉弹,绝不是运气那么简单,”坎特面无表情地自顾自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替射击厌战的敌二号舰,恐怕不再需要更多的试射,很快就能打出新一轮夹叉——甚至直接取得命中!”
“根据?你有什么根据?”贝蒂攥紧了手中已经变形的军帽。
坎特向舰桥那一头的扩音器歪了歪脖子:“听那里,我们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com//第一组,全近!
第二组,夹叉!
第三组,命中一弹!
得益于一套复杂的光讯数据同步传输系统,“响雷”号几乎是实时共享了先前“迅雷”号的试射数据,仅经过一组试射就达成了夹叉,更在首次开火后的两分钟内达成了命中,随即转入8门主炮的全齐射,三分钟内又接连命中“厌战”四弹。
与此同时,袁锋的先导舰“迅雷”号又瞄准了贝蒂部队主力纵列中倒数第二位置的“巴勒姆”号,重新开始试射,而“巴勒姆”也早已盯上了嚣张拉风的“迅雷”。依凭“厌战”未及安装的新型射击指挥仪,“巴勒姆”在“迅雷”号第一组试射激起的水柱尚未消散之时,突然以全部主炮炮门打出全齐射!第二次齐射时即形成夹叉,更在第三次齐射时一弹命中“迅雷”号舰艏,威力巨大的15寸炮弹从斜上方凿穿几乎没有防护的艏部水平甲板,钻透舰底后在水中起爆!
“迅雷”号艏部被重重地向上掀起,舰桥内不动如山的袁锋也跟大家一起被震得向前扑倒,他当然不会知道,另一时空发生于1916年5月31日的英国本土舰队与德国公海舰队之间的日德兰大海战中,正是那条“巴勒姆”号在19000码距离上直接命中希佩尔舰队队列末尾的“冯-德-坦恩”号,创造了当时海战史上的最远命中记录……
磕破了牙龈的袁锋一边抹去嘴边的血水,一边拄着军刀站起身,抬手把军帽往右边一歪:“干,炮大就了不起啊,不跟它玩了——保持全速,左舷转过两个罗经点,避敌锋芒!”
得益于复杂牢固的水密结构和得力的损管措施,加之命中的并非要害。“迅雷”号虽然舰艏底部被穿炸出一个直径一公尺多地破口,瞬间涌进了数百吨海水,但并未影响操舰和火炮射击,只是航速下降了1节多,导致纵队最大编成航速只能维持在26节,对贝蒂纵队的速度优势减少到不足2节。
正当此时。贝蒂纵队中倒数第三位置的“刚勇”号也加入了对“迅雷”号的炮击,由于射界受限,暂时只能动用舰尾的4门主炮,即便如此,紧接着“巴勒姆”的再一次8弹夹叉,霎那间在“迅雷”号前方两三百码激起地4道新水柱还是弄得袁锋一惊一乍,当即顿刀下令:“各舰烟幕掩护,主力纵队转入航空校射!”
袁锋侦察部队的6艘战巡和艘轻巡上共搭载有18架“海鸥”型三座水上飞机,可由十一式火药弹射器弹射起飞。其中战巡上搭载的12架J型主要担负校射任务,轻巡上搭载的6架Z型主要担负侦察联络任务。
从高空俯视海面地校射机。可以在远距离进行迅速地弹着观测。还有助于测定本舰与敌舰之间地准确距离。也不容易受到炮口硝烟、烟囱废烟、敌我施放地烟幕和弹着水柱地干扰。在超越烟幕射击和超远距离射击时更是不可或缺地手段。
进入炮战前。袁锋即已下令全部水机起飞。根据战前地编组。每2艘舰地4架校射机为一组。从4个不同地方向进行观测。根据4架校射机地观测结果综合计算。以得出比较正确地目标方位数据。
然而贝蒂地前卫部队除了航母之外。在4艘战巡和5艘高速战舰上也搭载了18架飞机。全部是不能着舰地骆驼战斗机。通过铺设在炮塔上地简易木质甲板起飞。只能在靠近陆地机场地海域使用。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动用地。
但是在进入炮战之前。就必须从舰上清理掉这些“易燃物品”——贝蒂几乎是在同样地时间下达了同样地命令。
结果形势一下子变成英军轻便灵活地“骆驼”单方面追杀东亚军带着沉重浮舟而笨拙不堪地“海鸥”。在机动部队地掩护战斗机赶来击退骆驼机群之前。至少有半数“海鸥”被刘易斯机枪筛成了死鸟。
得悉制空权易手。袁锋这才有底气下令放烟幕并实行航空校射。谁知烟带还没拉起来。贝蒂那边突然起了异动:“狮”号带着后面地3艘战巡向左舷大角度折转。抄着袁锋纵队地航向延长线横过来了!
“干,反过来抢老子的T头,看我踢爆你的头!”
嘴上愤愤咒骂的同时,袁锋那泛园透光地大脸下却不自觉地泛起了阴冷的笑意。
“全队跟随旗舰,一起左转8个罗经点!”
在前后拖出上万码的灰色烟带的掩护下,袁锋纵队的6艘战巡同时向左转过了90度,以屁股对敌的姿态高速远离那几条动了怒的超无畏型战列舰。6舰并肩驶向东北方。这同时又与企图横抢T头的4艘英军战巡回复到了平行航向。
13时15分,眼看与对方那5条正牌战列舰的距离拉大到了22000码以上。厌战、巴勒姆、刚勇3舰地主炮射击也明显失准,袁锋眼一眨,断然喝令:“先导舰维持全速,自末舰起依次减速改回纵队!准备与右舷敌舰交战!”
右舷就是贝蒂亲领地战巡分队,此时已经加速到26节,稍稍远离了编队航速24节的战舰分队,冒险拆开纵队地贝蒂在想什么?
“哼,想两面夹击,当我傻啊……马上就是6对4,看你怎么吃瘪!”
袁锋正搓着手中的刀柄自顾得意,扬声器中却冷不防传来了对空观察哨的警报:“4点钟方向,大机群逼近!”
袁锋横眉一拧,燥得直跺脚:“干,死苍蝇又来抢功!”
“狮”号。
在接到与袁锋相同的空情警报的前一分钟,贝蒂接到一份来自“乔治五世”号的急电。
“立即脱离战斗,向我靠拢——杰利科。”
贝蒂心中一颤,立即悟到了总司令的弦外之音:“形势不利,准备跑路。”
在初战明显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可耻地从敌人眼皮底下逃跑?眼看着皇家海军数百年的光荣就此毁于一旦?
何况对方的编队航速比较快,这时候敌前回转只能让殿后的部队白白遭受损失吧?
可是……
“4点钟方向,大机群逼近!”
//com//骤然飞临交战中的袁锋舰队和贝蒂舰队上空的。正是中国海军第三航空舰队第102陆基联队的49架“海炎雷”重型陆攻。其中17架为水平轰炸机。32架为鱼雷机。另有5架不带弹的“海炎雷侦”呈疏散扇面在前引导。
这批陆攻来的正是时候。掩护贝蒂舰队的“骆驼”战斗机队已经被来自华军机动部队的“海云电”舰战队击溃。而排成炮战纵队的舰队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防空火网——通过无线电确认敌我后。陆攻机群在高空绕了半圈。迅即分为高空和低空两股。由袁锋舰队一侧进入。集中攻击拖后的托马斯第五战列舰分队。
位于分队最末位置的“厌战”号在之前短暂的炮战中连吃了7发350毫米巨弹。虽然要害未受损。上层建筑后部却燃起大火。随风拖曳的长长黑烟带令它成为了海面上最醒目的靶标。
102联队第657中队的8架水平轰炸机最先从1000公尺高度掠过“厌战”号上空。依次投下总共64枚100公斤级炸弹。先是1弹命中“厌战”左舷中部。炸毁一门3英寸高射炮。继而又一弹击中“厌战”上层建筑后部。将一座双联装维克斯高射机枪掀飞到五六十公尺空中——
紧跟着。659中队的7架鱼雷机迂回下降到十多公尺低空。紧贴海面突向“厌战”左舷。在500公尺内以面积射击法同时投下鱼雷。“厌战”号虽然急剧转舵规避。以至舰体向右舷大角度倾斜。却还是无法全部规避呈大角度扇面袭来地7条鱼雷。
13时24分。“厌战”舰尾中雷。高大地水柱散去后。这条两万七千多吨的超无畏战舰开始不由自主地以顺时针方向转起圈来——剧烈的水下爆炸不但令“厌战”尾舱大量进水。更导致主舵卡死。无法操舰。只能原地打转。
这种极富娱乐性的圆圈舞吸引了更多华军飞机的注意。接踵而至的是661中队的6架鱼雷机。它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妨碍地投下了全部鱼雷。1条直接命中“厌战”右舷前部。在水线下炸开了一个直径两公尺多的大洞。两分钟后另1条鱼雷命中“厌战”左舷后部。导致舰尾加速下沉。
短短五六分钟内。“厌战”进水3000余吨。舰尾上甲板逼近水面。航速骤减至18节。但华军空袭队并未就此放过它。鉴于林加延海战中与其同级的“马来亚”号先后中雷4条却还是成功逃脱。大约是抱着除恶务尽地想法。659中队的8架鱼雷机还是从两个方向包抄了过来。两分钟内。8条鱼雷交错投下。接连激起4道五六十公尺高的水柱——3道在左舷。1道在右舷。左舷中部被炸开的巨大破口直接导致“厌战”锅炉舱浸水。熄火停航。全舰停电。排注水装置失效。巨大的战舰完全失去平衡。迅速向左舷倾斜。
13时55分。被第一条鱼雷击中后仅半小时。“厌战”庞大的舰体向左舷后方倾覆。很快。被打坏的舰艏高高翘出海面。又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向下一“吸”。在大股地白沫包围下重重地“缩入”水中。眨眼间。海面上只剩下一个卷挟着油污、杂物和人体的巨大漩涡……
位于“厌战”之前的“巴勒姆”号则先是遭到658中队地9架水平轰炸机从不到1000公尺高度覆盖投弹。连中2弹。烟囱受损。1座3英寸高射炮被毁。旋即又被662中队的9架鱼雷机盯上。这9架鱼雷机以3机为1小队。分批发动攻击。在“巴勒姆”的剧烈机动规避前。第1批投下的3条鱼雷无一命中。第2批立即修正航向。冒着弹雨逼近到两三百公尺距离投雷。以两机被毁地代价。终于命中舰艏左舷1雷。“巴勒姆”号顿时舰艏下沉。航速骤减。第3批趁势跟进突击。又一雷击中“巴勒姆”左舷后部。
当仅仅损失了6架飞机的华军陆攻队悠哉悠哉地集合返航时。“厌战”正在倾斜下沉。“巴勒姆”进水两千多吨。航速下降到不足20节。
“狮”号上的贝蒂中将很快确认了空袭导致的战损。随即陷入了两难境地:再打下去。可能会被不断来袭敌机吃光;而遵照杰利科地命令回撤。且不说己方那些“快速”战列舰拖了后腿。根本跑不过对方的战列巡洋舰。而且很可能不得不抛弃受伤较重地“巴勒姆”。
为难中的贝蒂马上被另一条恶讯扇了一巴掌:“敌战列巡洋舰纵队正向针方位140折转。有横截我纵队航向前方的意图!”
贝蒂猛地一醒神。恼怒地拍了拍歪戴的军帽:“那家伙根本就不想跟我们真打。他完全是在拖时间!传令——本纵队向方位135折转。托马斯分队向我靠拢。恢复第一战斗队形。”
撤退!必须撤退!林加延的悲剧正在重演。必须刻不容缓地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海域。杰利科总司令一定是这样想的!
对方那些所谓的“战列巡洋舰”居然胆敢在两万码距离上挑战同时装备了15英寸巨炮和最新式火控系统的“巴勒姆”号而几乎没吃什么亏。甚至还把火控系统稍稍落后些的“厌战”号打得没了脾气。如此看来。装备13点5英寸和12英寸主炮、火控系统比“厌战”还差了一个档次的己方战列巡洋舰部队。就更不是敌人的对手了。
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阴谋。引诱我们在这片海域绕圈圈。好让他们的航空部队一口一口吃掉我们的战列舰。最后再一口气歼灭剩下的战列巡洋舰。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谋略!依靠无耻苍蝇来夺取无耻胜利的无耻阴谋!
扬声器中骤然响起的恶讯再次打断了贝蒂的思考——
“10点钟方向。不明机群低空逼近中。数量20到30!”
“什么?这次从北边来了?难道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com//13时40分。东亚军主力部队旗舰“平海”号。
“还有多远?”
端坐于舰桥专座上的萨镇冰司令长官朝肃立于左后方的参谋长叶飞少将略略偏了偏头。
叶飞歪头瞥了一眼海图:“最多二十海里。”
萨镇冰侧耳又问:“你听到炮声了吗?”
叶飞眯了眯眼:“不是很确定。”
萨镇冰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微微一皱眉。紧跟着提出下一个问题:
“杰利科的主力应该到哪里了?”
叶飞赶紧凑近海图。取过折尺圆规一量。再提笔一画。方才抬头答道:“如果敌人的主力部队还保持30分钟前的航向跟航速的话。现在应该位于本舰西南方四十海里左右。距离交战中的袁锋部队不过二十多海里。不出意外的话。一个钟头之内就能跟它们接触上。”
一名年轻参谋突然推门疾进。也顾不上敬礼。平端起手中的讯文高声报告道:“我机动部队稍前出现在编队左后方。打来以下光讯:一、云鹏因伤提前返航。旗舰变更为金隼;二、可用作战飞机已全部派往支援侦察部队。计舰攻33。舰战18。母舰自卫暂由舰侦担负;三、因航空战力损耗严重。请允准日落后本部队转往布港。接收后备机队。以图续战。以上——机动部队代。毕。”
萨镇冰听罢摆摆手。并无特别恶意地嗤鼻一笑:“这个毕凌波。看起来挺老实。骨子里也在打着小算盘啊。”
“看来他已经料定还有残羹剩饭可吃了。”叶飞也摊手嘲笑道。
萨镇冰却眯起左眼。若有所思地轻轻摇头:“也许他赌的是今天我们抓不住杰利科呢?”
叶飞不以为然道:“那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最多半小时。我们就能抓住被袁锋牵着鼻子原地转圈的贝蒂舰队。杰利科难道能忍心舍弃他布置了重兵的前卫部队。带着一炮未发的主力部队就这么逃回去?就算他真的狠心到这种地步。我们也不是没机会。最多我们也咬咬牙。把岳字四舰龙凤二舰丢在后头。十二条海字波字跟袁锋的六条雷字合在一起。追得紧。打起来也不吃亏。
萨镇冰还是没法安心。眉心难以掩饰地纠结起来:“话是这么说。亲眼看到的才是真的——跟过去地侦察机就没有新的消息了?”
“据先前的报告。对方上空有陆基战斗机掩护。已经有多架派去跟踪的水侦失去联络了。”叶飞无奈地解释道。
萨镇冰略一沉吟。右手食指弹了弹被磨掉了表漆的橡木扶手:“让机动部队派舰侦去跟。舰侦性能比水侦好。机组也更有经验。还有。叫他们自己留点舰战。拿舰侦干舰战的活。这叫赶鸭子上架。”
叶飞一边点头一边取过年轻参谋手中地讯文纸。在背面噌噌噌地撰写起复文来。
“是。这样回复就可以了吗?要不要……”
萨镇冰左眼一闪。似笑非笑道:“先不提这个。反正是入夜之后的事。到时看情况再给他指示。”
不待叶飞把写好的复文交给那名负责传递讯报的中尉参谋官。悬装于萨镇冰身后天花板上的大喇叭传出了某对空哨不算太紧张地警报:“3点钟方向发现敌大型机1架!对我盘旋跟踪中!”
叶飞登时浓眉一挤。忿忿道:“果然应了司令长官的担心。这就是一下子把全部战斗机丢到一个地方去的结果。”
萨镇冰抬指摇头:“怪不得他。这时候拖住贝蒂地前卫部队是最要紧地——顾得东墙顾不得西墙。看来真的损耗很大。”
“可是这样一来。迟早会引来对方的岸基空袭队地……”
萨镇冰漠然道:“如果害怕对方地空袭。那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开进这片海域。直到现在才被发现。已经是我们莫大的运气了。注定发生地事。你我没必要费心。在你的复文上加一条:即刻起机动部队的惟一任务为——全力屏护主力部队!”旗舰“乔治五世”号舰桥。
“……遭到敌机反复攻击。厌战难以挽救。巴勒姆负伤失速。现正与第二波敌机交战!”
“嗵”一声。杰利科攥紧的拳头重重地砸到扶手上。他已经尽力让自己像往时那样冷静而绅士。但是接踵而来的打击却令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贝蒂被缠住了。这正是他们的目的。”一旁的资深参谋威利上校却毫不体恤上司心情。不带任何情绪地自顾分析道。“如果我们就此掉头。贝蒂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若我们前往接应。又很可能在敌机的反复空袭中逐次损耗。继而被转占优势的敌主力部队吃掉。”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等等。威利。我需要冷静一下。”
杰利科伸手抹了抹脸。深吸几口气。横眉一立。忽然醒悟到了什么。唰地起身。撑手伏到海图桌前。在缅甸西海岸与印度东海岸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
“威利。敌人的陆基轰炸机第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12时左右。”威利不假思索。
杰利科原本煞白的脸上渐渐回复了一点血色。用力一点头:“那么……以既有的情报。敌人的陆基轰炸机从缅甸东海岸飞到这里。最快需要几个小时?”
威利掐指一算:“6。”
杰利科愈加确信了自己灵光一闪的判断。手指弹着海图桌凸起的镶心木的边缘。瞥了一眼墙壁上偌大的舰钟:“现在已经是13时50分了。也就是说。如果更晚还有陆基轰炸机来袭。那么这些飞机还没返回到缅甸海岸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威利楞了一下。随即不情愿地点点头:“是这样的。”
“我们的航空部队解决了大机群夜间起降的问题吗?”
“没有。”
“那么我们就只能赌一把。相信对方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威利碧眼一闪。似乎是不合时宜地微笑起来。
“明白了。如果我们相信敌人不会发动那种注定有去无回的灭绝人性的作战。那么作为更文明的一方。我们当然应该赌一把。请下令吧。”
杰利科抱臂苦笑。以旁人无法察觉的微声喃喃自语道:“威利。我不知道什么是文明……我只知道。没了贝蒂的力量。我们更难逃出这片被诅咒的海……”
回身正要发令。副官安森上尉急匆匆冲了进来。激动地高声展读手中的电文:“布巴内斯瓦尔方面来电——发现敌主力部队。战列舰18艘。航空母舰2艘。大型巡洋舰6艘。方位……”(
//com//“全机攻击敌第一主力纵列先导舰!”
13时45分。蔡勇上校在无线电中一声令下。东亚军机动部队当天的第二攻击波计30架“金雕”鱼雷机迅即分两路扑向正引领另外3艘战列巡洋舰向东南方折转的协约军前卫部队旗舰“狮”号。
先行飞抵战场上空的18架“海云电”舰战队在将掩护贝蒂舰队的“骆驼”舰载机队击溃后。除去被当场击落的4机和受伤提前返航的2机。余下12机仍时近时远地盘旋于贝蒂舰队的高射炮火射程之外。一面掩护交战中的袁锋舰队。一面掩护空袭队发动攻击。
“3点钟方向。小机群接近中!”
后座观察员的惊叫令蔡勇心中一震。赶忙拾起胸前的望远镜仔细观察。果然是——英国人的“骆驼”!
“陆基部队。三、六、九、十二……十六机!靠近自家的狗窝就是方便。狗日的!”
取消攻击?好不容易凑了这一波飞机。怎么可以中途放弃!只能寄希望于头顶上那仅存的1架“海云电”了……思虑间。蔡勇右手食指已经勾上了信号枪扳机。
三发鲜艳的信号弹在碧海蓝天间音阶般地递升。以小队为单位分散在几个方向上的华军“海云电”队或先或迟地以“狮”号为圆心聚拢过来。而气势汹汹杀来的英军“骆驼”队在信号弹升起前便已一分为二。分别前往截击两路华军舰攻。
狗咬狗地死斗与打麻雀地猎杀不可避免地同时展开。曳光弹痕上下翻飞。冒烟的引擎与螺旋桨。燃烧的木框与布片。飞溅的零件与钢线。烧焦的大腿洞开的脑壳一千公尺高台跳水的人体……死亡肆意散布。不分正义与邪恶。无所谓正确与错误。上帝让他们聚在这里。就是为了毁灭与自我毁灭。
先前战斗中耗费了过多弹药和油料的“海云电”舰战队虽然尽力搏战。先后击落敌机8架、击伤2架。却还是无法完全阻止“骆驼”机对己方舰攻队的全力截击。差不多三分之一地“金雕”机在冲入敌舰的防空火网之前即被“骆驼”击落或重伤。幸存的舰攻还没吃上几波空爆弹。贝蒂的战列巡洋舰纵队连同其前方作为先导的5艘轻巡洋舰、右舷扈卫的9艘驱逐舰突然一齐向右急转90度并释放烟幕。在高空看得一清二楚的蔡勇立即改令:“全机转往敌右舷避开烟幕。回转后再寻机攻击最暴露之敌。”
两股“金雕”机队迅速折转再回转。随即又汇成一支。以19机之势压向那条暴露在烟幕带之外最大的船——贝蒂战列巡洋舰纵队地末舰“不倦”号。
不待敌舰再次折转——事实上烟幕也同时遮蔽了贝蒂的眼睛——舰攻队已轻松穿过“不倦”号右舷射来的空爆弹幕。冒着十多管机关炮地扫射在500公尺距离上分六波依次投雷。四分钟内接连升起的五道巨大水柱注定了“不倦”号的命运……
当“狮”号终于从烟幕中现身时。贝蒂只能眼睁睁目睹“不倦”号挂缀着藤壶水草的漆红舰底渐渐没入碧波之中。他嘴角嗫嚅了一下。决定背起手来装冷静。
“全舰一齐左转8个罗经点。回复纵队队形。”
几分钟后。托马斯纵队地4艘战列舰从右后方加入了贝蒂纵队。受托马斯纵队中负伤的“巴勒姆”号拖累。汇合后的贝蒂纵队编队航速只能维持在20节。与此同时。袁锋纵队的6艘战列巡洋舰正以26节编队航速从左后方尾追而来。双方之间地距离以每分钟约二百码的速率迅速拉近。
一心只想尽快与主力部队汇合地贝蒂不敢恋战。于14时零5分断然下令:“全舰跟随旗舰右转6个罗经点。”
10分钟内。贝蒂纵队的7艘主力舰与前后随扈的数十艘轻型舰只在碧蓝的洋面上划过弧角为67点5度的雪白航迹。转到西南偏南航向。朝杰利科主力部队的方位吃力地靠拢。
转向刚刚完成。“狮”号主桅观察哨报告:“敌战列巡洋舰纵队跟随我转向!”
贝蒂面无表情地把歪戴的军帽拉正。淡淡下令道:“右转4个罗经点。又。将敌我当前位置电告总司令。”
贝蒂没有绝望。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在逃跑。他确信杰利科不会抛弃自己。一定还沿着既定的航路向战场赶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在敌主力部队赶到之前。把紧紧咬住自己尾巴的敌前卫部队引到杰利科的联合大舰队之前。一举歼灭之——这是当前扭转局势的惟一希望!
贝蒂的期待没有落空。14时25分。主桅观察哨报告:“左前方发现大量烟柱!”
5分钟后。通讯参谋传报总旗舰“乔治五世”号发来的光讯:“我已看到你。我将向右舷展开。你应绕过我左舷回到前卫位置。”
贝蒂还没来得及笑出来。主桅观察哨又传来消息:纵队最末位置的“巴勒姆”号与追来的敌舰展开炮战。“巴勒姆”中弹起火。
“不把那个累赘扔一边的话……前卫部队是无法发挥作用的……”
贝蒂捻着下巴自顾喃喃了一阵。忽地黄眉一横。下决心道:“传令给巴勒姆号:暂时释放烟幕退出战列。等待时机与主力部队汇合。另通报总司令:我将以最快速度回归前卫位置。”
不易察觉的微笑挂上了贝蒂的嘴角。望远镜中。那密密匝匝迎面而来的舰影渐渐清晰:位于主力舰箱形编队最右侧的斯图弟中将第一战列舰分队的旗舰“猎户座”号正率先带队右转;其左侧的第二分队旗舰兼杰利科总司令的总旗舰“乔治五世”号正通过光讯和旗号不断向左右发号施令;第二分队左侧的德-富尔内中将的第三分队即法军分队旗舰“科尔贝”号正在等待时机;编队最左侧的杰拉姆中将第四分队即英荷混合分队旗舰“巨人”号也尚未有动静;围绕主力舰编队的巡洋舰和驱逐舰分队则秩序井然地朝预定位置展开——他们将出现在全部展开的战列舰大纵队的前方、后方和未交战的一侧。
最尖锐的那声号角即将吹响。等待着东亚军前卫部队的命运是……
//com//14时40分。“迅雷”号舰桥。
“巴勒姆号释放烟幕。退出战列——”
歪戴军帽、露出半截剃得青光的后脑勺的袁锋中将听罢观察哨的报告。毫不在意地歪了歪手中的唐式军刀:“别管它。全力追击敌大队。”
没过几分钟。不顾舰艏的伤情。决然开足马力航进的“迅雷”号穿过右前方贝蒂舰队随风释来的黑灰色烟带。眼前骤然凸现的景象令袁锋下意识地倒吸了口冷气:正前方那一字横开的、绵亘十多公里的钢铁长墙。究竟是……
电喇叭里观察哨的报告声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0点钟方向!确认敌主力部队舰影!战舰17艘。大型巡洋舰8艘!航向155。航速20节。距离——1万7千码!”
“狗日的。这么准?还这么近!”
袁锋恼得把刀尖往地板上一戳。咬咬牙。挥手下令:“全舰跟随旗舰。左转9个罗经点。”
一位向来稳重的少校参谋当即提醒道:“司令。这样一来我们就得跟绝对优势的敌人进入同航向交战。”
袁锋板起脸。唾沫星子横飞地豪言道:“那又怎样?我们的任务是拖住敌人。掩护我们的主力部队展开。现在敌人的主力部队终于现身了。正是天赐良机!抓住他们。咬住他们。死缠烂打。要地就是这股劲!“可是。距离太近了……”
“近了好。就让这帮井底之蛙看清楚。我天朝的坚船利炮究竟发达到了什么地步!”
话音未落。喇叭里又惊叫起来:“敌战舰纵队全线开火。注意防冲击!”
袁锋乍一抬眼。前方密密匝匝一线绽开的橘红色炮焰是如此炫丽。1万7千码外那条覆盖了海天线的长长舰列登时被棉花糖般地一簇簇浓灰烟团遮蔽。
不需要等待太久。伴随着可怕的呼啸声。“迅雷”号周围半径一千公尺的海面上。数秒钟内接连跃升起数十道骇人的高大水柱。仅仅是近失弹掀起的数以吨计地海水。就已经将“迅雷”号近二百二十公尺长的舰体从头到尾洗了个遍。
那位少校趁势再进言道:“司令官。这样下去太危险了。请下令释放烟幕。一起掉头吧!”
袁锋抹抹眼。长吸口气。发狠道:“把我刚才的命令传达下去。一个字都不许改!”
机动部队代旗舰“金隼”号。
“……确认回收舰攻17、舰战9。其中可继续作战地机数为包括指挥机2机在内地舰攻14机、舰战8机。另有舰攻2机、舰战1机于舰队附近着水。机组全部救出。以上——”
吞掉手里最后一小片吐司面包。掀起军帽往脸上扇了扇风——露出一头自然卷的茶色蓬发。机动部队代司令毕凌波中将向刚刚报告完毕、一脸心神不宁的情报参谋姜野中校略一点头:“知道了。”
“要发动第三攻击波吗?”首席参谋王子龙上校惴惴问道。
毕凌波沉下脸。戴回军帽。扶正。微微摇头:“当前任务是全力掩护主力部队。除了必要的自卫机。可用的飞机轮番派去主力部队上空巡逻。只能这样了吧。”
说话间。通讯参谋伍先云少校手捧咖啡杯出现在舰桥主舱门。蔫着脸报告道:“猎隼号通报。昨天被鱼雷炸开的口子又开始漏水了。请求暂时脱离编队抢修。”
毕凌波皱皱眉。吞下一大口苦得人的咖啡。眯起眼不说话。
寒人的沉默持续了半支烟的功夫。王子龙捻着下巴上的胡渣首先开口道:“现在剩下地飞机还不够装满本舰。不如让猎隼号先行开往布莱尔港。一边抢修。一边去接收预备机队。以备续战。”
“就这么办。”毕凌波不假思索应允道。就在它放下手中咖啡杯的一刹那。一名通讯兵从舰桥主舱门外探进脑袋:“报告。平海号来电——”
“还是来了……”毕凌波似乎早有预感。无奈地低头喃语。
姜野看到毕凌波不对劲。便自顾催促通讯兵:“还不快念。”
“是——命你部抽出装巡第3和第5战队。合编为机动装巡支队。全速追及主力部队。以备调遣。”
“怎么会这样!”王子龙愤懑地抢过通讯兵手中的电报纸。亲眼确认了电文内容。长叹一声。拨浪鼓般地摇着头。抬手转递给毕凌波。
“看来萨司令长官已经断定我们失去利用价值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伍先云双手扶在后脑勺上。鼻子里嗤着气讥讽道。
姜野耸耸肩。数着手指分析起来:“昨天我们损失了驱逐舰青阳号。中午衡阳号撞击敌潜艇时轮机受损。由连阳号拖带先行返航。前面大鹏号先行返航时带走了驱逐舰贵阳、沁阳和轻巡云豹、雨豹。现在又要让猎隼号开往布莱尔港。护航兵力最低限度也需要轻巡1、驱逐2。再调走6艘防空火力强悍的山字号装巡的话。本舰的掩护兵力就只剩下防空火力有限地豹字号轻巡3艘和阳字号驱逐舰9艘。如果再次遭到敌岸基航空部队攻击。恐怕……”
毕凌波背手苦笑了一下。闭眼道:“别说没用地话了。执行命令吧。”
“争取一下也不行吗?”姜野很不甘心。
“什么是命令?”毕凌波仰头反问。
姜野沉默了。王子龙一拳砸到大腿上。忍痛道:“明白了。立即执行。”
姜野恨得一跺脚。转身推开正巧挡在舱门前地无辜通讯兵。咚咚铛铛踩着舷梯爬上航空舰桥外地观测露台。一眼瞅见某个颓丧的身影正以双膝跪地、两条胳膊垂在栏杆外的状态仰头呆望着什么。
姜野眨眨眼。马上认出他是大鹏号116舰攻中队中队长祁鹏上尉——衣服和头发还是干地。脸上除眼眶以外都还覆着新鲜的黑色油烟。看来他正是第二攻击波那14个幸运的“金雕”机组的一员。
“这不是祁中队长吗。在看什么呢?”
祈鹏像是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自顾喃喃道:“冰儿。好妹妹。快回来。我知道你还活着。一定还活着……都是哥地错。为什么出击前没把你打昏塞角落……不。根本就不该让你参军。什么将军元帅。都是狗屎。一文不值。什么也比不上自由的活着。自由的飞翔。像从前那样。马戏团也好。擂台赛也好。只要你还……”
姜野胸口一颤。揪紧了头上地军帽自语道:“祁冰中尉还没回来啊。是啊。为什么就让她出击了呢……蔡国兰上尉也还没消息。一战队之花就这样凋谢地话……”
冷不防什么东西破风而来。姜野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记。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正要举手拦阻。哪想到肚子上又紧跟着吃了一脚。力道之狠。几乎让他飞起来。刹那间。后背已经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钢墙上。嘴里登时咸咸腥腥的。唇肉里隐隐作痛。想必是被牙磕到了。
“凋你妹。谢你妹。你有妹妹吗?坐在舰桥里的混蛋有什么资格感叹我们的生死!事情会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们吗?我们尽力了。我们牺牲了。你们呢!滚。去控告我吧。关我禁闭吧。祁冰回来之前我不会再出击了!”
一通劈头盖脸的咆哮之后。歇斯底里中的祁鹏又一脚踢到姜野大腿上。不过力度已经减弱了许多。甚至不足以造成明显的痛感。
姜野龇着牙直吸气。却不打算反击。紧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淡淡道:“如果这样就能让祁冰。蔡国兰……我们的一战队之花……还有其他熟悉地、不知名的战友……回来的话。随便你打个够。”
祁鹏嘴角一搐。那张扭曲的脸看不出究竟在哭还是在笑。举在半空中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一旁的钢墙上。肉与铁之间。鲜血一线渗下。
“这些鲜血。这些悲伤与痛苦。陛下一定能看到。感觉到地。也一定会相信。我们地牺牲。不会白费……现在。请你回到岗位上。我们需要你。帝国——需要你。”
祁鹏呜咽着低下头。双脚一并。咬牙道:“对不起了。欠你的。战斗结束后如果还活着地话。会十倍还你。现在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告辞了。”
皮靴狠狠踩踏舷梯的回响渐渐远去、消散。姜野撑着墙壁和扶手站起身。仰望那澄净如蓝色玻璃般的晴空。默默抬手敬礼。
稍顷。他听到飞行甲板上一阵喧闹。有人惊叫:“喂。前面那架飞机怎么搞的。没发信号就起飞了!快去报告……”
布巴内斯瓦尔。皇家印度飞行队航空站。
斜躺在长椅上小憩的威斯特兰少将被参谋轻轻摇醒。
“将军。第二波空袭队出击的时间快到了。”
威斯特兰左手揉着眼睛。右手把嘴角的灰色胡须往两边抹了抹:“恩。准备好的有多少?”
“骆驼战斗机12架。杜鹃攻击机24架——其中2架为指挥机。汉德利佩季轰炸机34架——其中2架为指挥机、12架挂载鱼雷。这样就总共有4架指挥机、34架鱼雷机和20架水平轰炸机。”
威斯特兰略感欣慰:“不错。看来能赶到的都赶到了……机组的情况呢?”
“我们最好的机组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经损失大半。现在只有作为鱼雷机部队的第17轰炸机中队有几个一流的机组。其他临时混杂起来的中队大多都是训练不足的三流机组。”年轻的参谋一脸无奈。
威斯特兰苦笑起身。叉着腰从塔台上俯视跑道——两侧果然已经整齐排列好了数十架浅灰色涂装的大小飞机。
“有总比没有好。传我的命令。全队准时出发。目标——”
//com//东亚联合舰队总旗舰。中华帝国海军最强大的超无畏型战列舰“平海”号。
不算狭窄的舰桥中。中央专座上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大将正以手扶膝。微闭双眼。不动如山地聆听头顶扬声器中接踵而来的报告。
“正前方确认我侦察部队舰影。开始光讯联络。”
“确认机动装巡支队6舰自左后方靠拢。”
“收到金隼号电讯:猎隼号因昨日雷伤部位漏水。先行遣往布莱尔方面抢修并装载预备机队……”
“收到迅雷号光讯:敌主力部队在我右舷平行航线上。距离——1万7千码!”
参谋长叶飞少将终于按捺不住。弯腰凑到萨镇冰耳边:“司令长官。是时候了。”
萨镇冰仿佛屁股长了钉般。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微微抬起倚在檀香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照计划进行。”
“要不要升起……那个旗?”
叶飞指的自然是甲午战争与亚俄战争中。当时的帝国海军总旗舰分别在三场决定性的海战(中日大东沟海战、中俄第一次海参崴海战、中俄南海大海战)中升起的“Z”字旗。意为:“帝国兴亡。在此一战”。借以激励全军。
萨镇冰却轻轻晃动刚刚抬起的手指:“不。不必了。帝国兴亡决定于一两场战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总体战与持久战的时代。还升起那种旗的话。不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别地出路了吗?”
叶飞还不甘心:“可是。就算是鼓舞士气……”
萨镇冰回手点了点胸前的望远镜:“大家看到袁锋地战巡纵队在弹雨中跳舞的样子。已经憋了一股劲吧。”
叶飞怔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地用力一点头:“是。明白了——传令。全舰按第一交战次序。向左舷展开!”
几分钟后。以李凌云准将的轻巡第2战队“铁豹”、“银豹”、“钢豹”、“石豹”四舰组成地单纵队为先导。位于齐头并进的五支战舰纵队中央的第一战队领头舰“平海”号首先向前加速。三万多吨的庞大舰体劈开如潮的海水。引领本战队后继地同级“宁海”、“靖海”、“威海”三舰脱出原来的箱形编队。随即向左舷折转7个罗经点。以22点5度地夹角快速接近右舷的袁锋战列巡洋舰纵队。
紧跟第一战队之后加速折转的是原本位于一战队右侧的战舰第二战队。包括四艘标排两万七千多吨的巨舰“扬波”、“伏波”、“逐波”、“驾波”。其中“扬波”号高大的主桅上飘扬着二战队司令官廖胜真的中将旗。
紧咬着“驾波”号舰尾跟进折转地是原本位于一战队左侧的四艘盟国同型战舰:日本的“伊势”、“信浓”号和朝鲜的“广开土”、“李舜臣”号。四舰编为日朝联合战队。由坐镇“伊势”号的山屋他人中将统一指挥。然而“广开土”号上倔强飘扬着的太极旗与朴永翰中将的将旗却似乎在时刻提醒着盟友与敌人——我们是作为独立自主的朝鲜王家海军而非他国的附庸或奴仆什么的来战斗地哦。
“李舜臣”号之后紧跟着地。是位于原箱形队最右侧的战舰第三战队。只有两艘装备350毫米主炮但最高航速只有22节地燃煤战舰:“龙威”号和“凤翔”号——战队司令易明轩的中将旗正高挂于前者的主桅之上猎猎作响。
殿后的是原箱形队最左侧的战舰第四战队。由四艘帝国最早的无畏型战舰“东岳”、“西岳”、“北岳”、“南岳”组成。装备305毫米主炮且最高航速不到22节。司令官是以坚忍闻名的高龙中将。
当第四战队最末的“南岳”号完成转向时。一道二十多公里长的钢铁长蛇骤然成形!
蛇头是作为先导的轻巡第2战队4艘豹字号轻巡洋舰。蛇尾则是刚刚赶到的机动装巡支队6艘山字号快速装甲巡洋舰——此时还保持着原先的西南偏南航向。
由18艘无畏以及超无畏型战列舰构成的巨大蛇身左侧。紧贴着作为支援兵力的8艘轻巡洋舰和24艘驱逐舰。右侧。平行拖开了八九公里纵阵的袁锋侦察部队在如林的水柱与如幻的烟雾中时隐时现。
隔着侦察部队劈波疾驰的2艘舰只。西南风将弥漫了整条海天线的煤烟、油烟和炮烟朝这条破浪喷烟的“巨蛇”推卷而来。“平海”号舰桥中的萨镇冰暂时还看不到“迅雷”号光讯中所说的“敌主力部队”。不过他也可以由此安心——烟雾对视线的遮蔽作用是双向的。对方理应也看不到这边。
扬声器中的电音嘶嘶啦啦地响起:“收到迅雷号光讯:我将释放烟幕后一齐左转。请注意防撞。”
“终于要开始了。真正的决战。”叶飞兴奋地以拳击掌。
萨镇冰面无表情地举起胸前黑底金龙纹的双筒望远镜。淡然道:“真正的决战……还早。”
“乔治五世”号舰桥。
“狮号来讯:我正进入前卫位置。”
高坐于桃心木窄椅上杰利科向前来报讯的副官安森上尉歪了歪脖子。表示“知道了”。
“已经过去20分钟了。为什么他们还不逃?只有区区6艘战列巡洋舰而已。居然胆敢挑战我们主力部队的17艘战列舰。那个光头肥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安森上尉不甘寂寞地小声嘀咕道。
近旁的资深参谋威利中校听得真切。捻须笑道:“已经20分钟了。具有压倒优势的我军居然还未能击沉一舰。那边的光头肥佬早就笑死了。”
出航后因为关节炎发作而难得上一次舰桥地参谋长布朗上校蜷在舰桥一角的小躺椅上。忍痛冷笑道:“我看他笑不出来。他地6艘战列巡洋舰中有3艘正在燃烧。贝蒂的前卫部队马上就要加入战局。复仇和女王的15英寸主炮不用多久就能把他们全部送进海底。”
威利弹开指尖地斑白山羊须。巫师般地瓷声装腔道:“在此之前。敌人的主力部队会冲破烟雾突然出现。企图给我们一个惊喜。”
安森上尉恍然道:“这么说。敌人的战列巡洋舰部队冒着我们整个舰队的炮火在那里乱跳。就是为了给主力部队争取时间?”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威利苦笑了一下。抬手指向窗外1万7千码外那一波波绽起又消散地白色森林。“他们的牺牲是值得地。毋庸置疑。我们的确被拖住了。不用多久。我们就得跟对方的主力部队堂堂正正的对上阵了。”
安森不解地摊手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
威利摆手笑道:“照着他们的剧本演?不。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不战而退的机会了。想要在天黑之前摆脱这些鬣狗。只能先露出雄狮地獠牙。把他们痛咬一顿。就算因此掉几块肉也是值得的……是的。要想取得胜利。就不能吝惜牺牲。对方正在这么做。而作为老师的我们。当然不能输给这班不肖学子。”
说话间。扬声器里忽地传来观察哨语气急促的报告:“敌舰队全线释放烟幕。”
“开始了。”威利收起笑脸。声音低沉、肃穆。
刚才还淡定安坐的杰利科突然撑着扶手起身。跨步走近宽大的舰桥舷窗。背手肃立。
“传令给贝蒂。他的任务是全力攻击敌先导分队。”光?好亮……好刺眼……
救生衣……该死地救生衣。胸部勒得好难受……唔。好像还活着?
一个浪头打来。温热地海水扑了满脸。呛得祁冰狠咳了好一阵。不过这样一来也令她完全清醒了。
跳伞多久了呢……小黄他们还好么……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两边的海天线上全都铺满了……
左边那几个从烟雾中冲出地四炮塔舰影……平海?扬波?
右边那一列在识别手册里复习过无数次的五炮塔舰影……猎户座?乔治五世?
司令长官的主力部队终于抓到杰利科了?太好了!
祁冰长吐一口气。一把撸掉闷着头的飞行帽。散开湿漉漉的齐耳短发。摸索着从水下解开腰间的水壶。小心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满嘴的腥咸。咂嘴吐掉。再灌一口。总算可以吞下去了。
连吞几口清水。一边感叹着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一边加倍小心地拧紧壶盖。把水壶带子套到脖子上。完成这些步骤后。祁冰一时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海水好暖啊……太阳好晒啊……想睡觉……
天空中骤然掠过凄厉的呼啸声。是炮弹破空的声音?
大海在燃烧?不。在喷发!两边海天线上全都是炫丽耀眼的红焰。一瞬而过之后。那些刚刚清晰起来的舰影登时又在成片灰白色的硝烟中变得隐约难辨。当呼啸声渐渐远去。密密麻麻突兀而起的水柱几乎完全遮蔽了两边的舰列!
开始了……它们终于开始了。我呢?夹在它们之间的我。能活下来吗?还能见到那些人……不。那个人吗?
好想睡觉……就这样在彼此倾泻着数以百计巨大弹丸的两百万吨钢铁之间。无忧无虑的睡着。是不是。也很幸福呢……
//com//当贝蒂的旗舰“狮”号终于从杰利科主力部队舰列的右舷冲出烟雾绕回到前卫位置时。双方主力舰列之间的炮战已经持续了十多分钟。只见一行行炮焰忽闪忽灭。一簇簇水柱此起彼伏。数不清的大小烟囱中疯狂喷吐的黑灰色废烟几近遮天蔽日——
“上帝……这就是您向我们昭示的的狱么……”
贝蒂貌似虔诚的抬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又难的规矩的整平了军帽。方才站直了身子。肃然下令:“传令给皇家公主和虎:集中攻击敌先导舰。”
几分钟后。紧跟着“狮”号插入主力舰列先导舰“猎户座”号前方的“皇家公主”和“虎”号相继转动炮口。连同“猎户座”和“狮”一起瞄准东亚军主力舰列先导舰“平海”号猛烈开火。4条巨舰上的34门13点5英寸(343毫米)主炮有规律的调校、爆发、喷火、震颤、吐烟、后座、调校……以一波又一波白茫茫的水柱之林将“平海”号遮蔽、溅洒、包围、浇淋、覆盖、泼洗……直至那深灰色舰影之上魔术般的跳出一团。又一团。苦味酸炸药爆燃的明亮火球。
贝蒂皱了皱眉。内行看门道。从爆出的火球大小和亮度看来。显然己方的穿甲弹在钻入对方舰体深处以前就提前爆炸了。而且还在甲板上引发了由近失弹水柱泼撒的大量海水也无法扑灭的大火。一眼看去对方简直就是沐浴在火海当中!怕是下一秒就该融化成铁水流入海中。再由海水固结为扭曲的铁坨。变成海底下难以分辨出人造物形态的无名礁石吧。
幻觉。那耀眼的火光。不过是带有蒙蔽性的绚丽幻觉而已。覆盖着厚达三英寸以上高级装甲钢的水平甲板。只靠穿甲弹中填充的那一点点炸药。是根本不可能炸穿而更不可能烧毁的。发射穿甲弹的本来目的在于穿透对方的装甲后。以少量的炸药破坏脆弱的动力系统以至引爆弹药库。如果在装甲板表面就提前爆炸的话。那不就成了减装药的榴弹了?使用不能击穿装甲、破坏力又有限的小威力榴弹。怎么可能击沉甲厚盔严的当代一流战列舰?
看的着急的贝蒂很快被另一个坏消息打断了思绪:“敌先导舰前方出现迅雷型战列巡洋舰……1艘。不。2艘……3艘了!”
贝蒂搓着下巴上尖硬的胡渣。眉间拧成了一条竖线:“这么快就绕回来了?刚刚不是被主力纵队伏击。狠揍了一顿才对?往回看看——托马斯分队跟上来了吗?”
“复仇号已经进入位置。女王和刚勇也快了。”
贝蒂眼一沉。很快下定了决心。
“传令。直属分队转移火力。一对一攻击新出现的敌战列巡洋舰纵队。由托马斯分队集中攻击敌先导舰——”
执行的参谋还没来的及把脸凑近通往司令塔的传音管。联通观察哨的传音管里又传出了令贝蒂心寒的新发现:“确认敌平海型战列舰分队前方已出现6艘迅雷型战列巡洋舰!”
“什么?一条都不少?主力部队刚刚是在用主炮炸鱼吗?”
愤懑归愤懑。嘲讽归嘲讽。现实是残酷的。3打6。没前途。托马斯分队不上来。自己的直属分队顶不了多久——抱着以上想法的贝蒂只的顺势改令。把托马斯分队的3艘新型战列舰全部拉上来。6对6。复仇和女王的坚甲巨炮可以增添不少胜算。至于那条被群殴到半的“平海”号。只好重新由“猎户座”号单挑独对。
“这样一来。就算是公平决斗了……”
贝蒂言不由衷又毫无目的性的低头自叹道。
1万7千码外。“迅雷”号。
甲板上到处堆积着大片的乳白色消防泡沫。向外翻开的薄钢板和扭曲变形的甲板炮座还这一片那一点的冒着青烟。弹痕累累的烟囱这一丝那一缕的从大大小小的破口中喷泄出黑烟。就连高耸于司令塔与前主桅之间的舰桥外壁也留下了过火的黑痕。舰桥内。裸露着汗渍渍亮闪闪的大光头。袁锋中将正咬牙接受本舰医务长的包扎。两个肢体完好的参谋则弯着腰满的稀里哗啦的清扫碎玻璃。
那噩梦般的20分钟里。作为侦察部队旗舰的“迅雷”号一开始就遭到对方一字横开的17艘战列舰迎面痛击。战战兢兢的穿梭于一波接一波密密匝匝的水柱间。
大概是由于对方同时试射的战舰太多。难以分辨弹着。在带队完成90度急转之前。“迅雷”号竟极其幸运的未中一弹。倒是在同一点上跟随折转的后续舰屡屡中招。殿后舰“榛名”号5分钟内连吃7发12英寸和13点5英寸巨弹。上层建筑中部燃起冲天大火。
全队完成转向后。袁锋一边指挥反击。一边下令前后的轻型舰只定时间断的释放烟幕。以掩护自左舷接近中的主力部队隐蔽展开。
反击的对象指定为敌舰列中段的5艘英军“乔治五世”型(包括征用的智利订造舰“加拿大”号)和1艘法军“科尔贝”型。以一对一的方式接战。这样一来。己方纵队首尾的二舰将不的不分别承受对方舰列前段5舰和后段8舰的集中攻击!
接战后10分钟内。至少15枚13点5英寸巨弹横扫“迅雷”号舰面。大火吞没了整片上层建筑。暴露的75毫米速射炮和高射炮座损毁过半。直击前主桅构造下部的一弹更令舰桥舷窗全部震碎。造成侦察部队司令部一半以上的人员伤亡——其中就包括震动中失足磕倒在的导致额头跟碎玻璃亲密接触而血流满面的袁锋本人。
纵队尾部的“榛名”号在本舰主炮首次发射后的8分钟内又来者不拒的吃下了11发以上12英寸炮弹:2号烟囱被其中一弹从中段击穿。大量废烟从巨洞中泄出。妨碍了后部测距仪的工作;后桅主撑钢管被炸断大半截。在三角构造的两根侧撑勉强支持下摇摇欲坠。后桅观测所人员被迫撤离;主装甲带未延伸到的舰艏艉部分因水线处的近失弹连续爆击导致舰壳变形渗水;而比“迅雷”号上更凶暴的大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舰桥——终于承受不住的佐藤舰长无视袁锋的“坚守战线”命令。擅令本舰释放烟幕并退出战列。
这样一来。位于“榛名”前方的“雾岛”号又成了对方舰列后段集中攻击的对象。而且由于临时脱出贝蒂前卫部队的“巴勒姆”号终于追上并加入了杰利科的主力纵列。“雾岛”号单独面对的敌舰一下子增加到了10艘!
先前已被3发13点5英寸炮弹击中的“雾岛”号在“榛名”号退出战列之后又连续吃了5或6发大口径炮弹。上层建筑后部燃起大火。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时。终于接到了旗舰发出的“全舰释放烟幕并一齐左转”的信号。总算没落到比“榛名”号更悲惨的的步。
就这样。袁锋的侦察部队总算一舰不失的逃出生天。起火的各舰临时征用了厨子、军乐队、必要之外的轮机兵和炮手参与损管。终于在绕过主力部队舰列左舷回到前卫位置之前控制了各处火灾。同时各舰迅速收容伤员和死者。按事先的战斗补充计划临时调配舰员。以确保关键部门和岗位正常发挥效力。
半小时前那场实力悬殊的前奏战究竟证明了什么。此时此刻。袁锋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眼中。只有1万7千码外那条已然烂熟于心的舰影——贝蒂的旗舰“狮”号。
“来吧。就是现在。一对一。老子忍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个……”
嘴角拧出一丝非人类的冷笑。手痒的摸了一下头上刚刚包好的绷带。袁锋拄刀而起。走近迎面灌进大量温热海风的窗洞。挥手下令:“本舰瞄准敌先导舰。后续各舰按次序一对一接战。执行第一火力备转计划。”
1915年9月9日15时25分。人类历史上前所未见的景象展开于印度次大陆东岸近海:两条相距十五公里。各长二十多公里的钢铁长蛇。正以每小时三十多公里的速度排开数以百万吨计的海水朝东南方向平行航进。
这两条喷火吐烟、刚刚拉直了身子的长蛇。是由无畏型战舰——或者说。人类有史以来制造的最具威力的兵器——构成的战列线。是的。战列线。即便是风帆时代袭用的名词。用在此处也并无任何不当。
巧合也好。某一方的期望也好。这一刻。双方无畏舰的数量正好相等。都是24艘:靠北侧的东亚联合舰队的战列线包括6艘战列巡洋舰和18艘战列舰。靠南侧的协约联合舰队战列线则由3艘战列巡洋舰和21艘战列舰组成。
不约而同的。双方的指挥官都选择了一对一的捉对厮杀。与骑士精神无关。大家想的都是一件事:“尽可能运用舷侧的全部火力打击对方。”
要发挥全部的舷侧火力。也为了校准方便。瞄准本舰平行位置上的敌舰射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决斗开始了。从位于双方舰列最前端的“迅雷”号对“狮”号。到最末端的“南岳”号对“巴勒姆”号。48艘旷世巨舰的400余根305毫米到381毫米口径的巨大炮管遥遥相对。接连不断的相互倾泻成百吨计的钢铁和炸药……
时代的飓风。汇聚于此。世界的命运。握于谁手?上帝也许并不关心……
//com//“司令长官。这样下去太危险了。请允许本舰暂时退出战列灭火吧。”
被大火包围的“平海”号舰桥。萨镇冰无视叶飞的劝说。稳坐钓鱼台。
“那么请长官暂时转移到司令塔……”
萨镇冰依然不动如山。
之前最难熬的20分钟里。“平海”号遭到当面的“猎户座”号战列舰和突然插入的3艘狮级战列巡洋舰围殴。在对方3门主炮的连续齐射下。接连承受了17枚13点5英寸巨弹的直击:先是舰艏水线附近一弹斜入。炸开一个直径四米多的大洞。海水汹涌灌入。到受损舱室完全隔离之前已陆续进水600吨以上;而整片上层建筑在最开始的几分钟内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到15时2分。右舷副炮甲板被2枚巨弹同时命中。5门150毫米副炮连同其上的多座90毫米速射炮和高射炮瞬间全灭。伤亡多达百余人。爆燃的副炮弹药更加剧了火势;更严重的是。一发打在前部A炮塔下部的炮弹导致滑轨变形。而尾部D炮塔也被炮塔边缘炸得向上翻卷开来的甲板卡住。直接导致之后的30分钟里“平海”号只能使用一半的主炮火力还击。
适才袁锋纵队的出现虽然引开了贝蒂。对面的“猎户座”号却仍以固定的间隔打来一轮接一轮齐射。只是每次升起的水柱由10道减少到了6道。准头也差了许多——想必刚刚在“平海”号380毫米主炮的集中还击下也吃了不少苦头。
舰桥内俯视可见的甲板上。火势依然凶猛。不时还有弹药噼里啪啦地殉爆炸燃。却挡不住扛着水龙软管、提着大锤钢钎地水兵们如同巢穴被灌了水的蚂蚁般。争先恐后密密麻麻地涌上甲板。喷海水。射泡沫。打导轨。敲甲板。淅沥哗啦乒呤乓啷。丝毫不在乎下一秒钟就有可能被一发直击舰面的敌弹瞬间炸成无人可辨的碎渣。
“这样也不行的话……要不要提前执行乙步骤?”叶飞还是不甘心。
萨镇冰定定俯瞰甲板。毫无情绪地开口道:“你废话太多了。”
叶飞惶然低头:“是……我只是担心长官地安全……”
“比起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你还是替我多看看周围。尤其给我盯紧了前卫的战况。”萨镇冰平淡如水道。
“是。一定看紧了。”
叶飞话音未落。扬声器里传来中了百万头奖般的欢呼:“爆了!打爆了!是宁海对面地敌二号舰。太厉害了——都断成两截啦!”
叶飞急不可耐地举起望远镜往右舷偏后方遥望。果然。那条位于敌主力纵阵第二号舰位置上。两分钟前还生龙活虎齐射不停的“猎户座”级战舰。此时已骇然笼罩在直插天际的庞大烟柱之下。只有纪念碑般竖直耸立的撞角舰艏和螺旋桨高高抬起的舰尾还依稀可见——
萨镇冰头也不偏。只抬指弹了弹扶手。语调依旧淡然得惊人:“别太得意了……大戏才刚刚开幕。都别看了。立即命令宁海号向敌一号舰转移火力。”
一架孤零零地“海云电”舰上战斗机从瞬间冲起五六百公尺高、仿佛火山爆发般的烟柱中剧烈颠簸着破烟而出。随即侧身盘旋。在被飘渺闪动地烟焰和此起彼伏的巨浪覆盖的沸腾之海上仔细寻觅着什么。
“小冰。都是哥的错……都是哥的错……找不到你。我就去陪你好了……哥不会白白牺牲的。绝对不会……别怕。哥这就来了……只要找到那个……对。在那里。我们可以自由飞翔。整片天空都是我们的……”
座舱内。半张脸被风镜和帽耳覆盖地飞行员正念经似地喃喃自语。直到机头正前方的视野完全被一抹沐浴在水柱间的灰黑色舰影吞没——
“征服者号爆炸……折断……沉没了!”
协约联合舰队总旗舰“乔治五世”号舰桥。杰利科在扬声器的变调惊叫声中自顾用折尺在海图上比划着什么。
“总司令。征服者号……”
副官安森上尉以为杰利科没听见。
“我知道。”杰利科头也不抬。显然对此毫不吃惊。
“要不要……暂时退避?”参谋长布朗上校忐忑道。
杰利科双手扶住海图桌。抬头。眯眼。语气平静得吓人:“不。左转两个罗经点。向敌靠拢。”
布朗吃了一惊:“向敌靠拢?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有机会进入混战。乱中取胜。”威利中校闭眼淡笑道。“到了1万码距离上。大家拼的就是运气。装甲是纸糊的。大炮闭着眼睛也能打中。鱼雷也能发挥效力。归根结底。如果不能逃脱。那就两败俱伤吧。反正他们每下水1条船。我们就能完工两条以上更好的。”
布朗一脸诧异地盯着杰利科:“总司令。您真的是这么想地?”
杰利科微微睁眼。脸上似乎写着“随你怎么想”。
“执行命令。”
命令刚刚由执行地参谋传达给本舰信号岗。扬声器中突然传来尖利的防空警报——“9点钟方向发现敌机。单机向我俯冲!”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登时一阵当啷乱响。舷窗周围火星迸溅。玻璃碎渣四下飞射。这才以推推搡搡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
满甲板地对空枪炮瞬时打出一大张貌似密不透风的火网。乒乒乓乓好不热闹。没过一分钟。扬声器中传来不算彻底的结果:“敌机冒出黑烟。向右舷脱离。”
舰桥内众人方才左拍拍右摸摸地起身。突然中间有人惊叫:“总司令中弹了。医生。快叫医生!”
东亚军主力舰列以北20海里。机动部队临时旗舰“金隼”号。
密集低沉的炮声从弥漫了南方整条海天线的飘渺烟雾中遥遥传来。双手搭在后脑勺、背靠航空舰桥露台一侧的毕凌波正闭眼倾听。仿佛那正是超越了世间一切乐声的至高绝美之音。
“长官。梁前长官说。一定要见你。”
毕凌波长吸了一口温湿的海风。朝侧旁黑肿着半边脸的姜野大度地点点头:“我又没有关住他。要见我随时可以过来啊——叫他上来吧。”
半支烟的功夫。阴着脸的前机动部队司令官梁书铭手脚并用、两步并作一步地攀上露台。垂手站定在毕凌波面前。
“长官找我有事?”毕凌波以尽可能尊敬的语气问道。
梁书铭一脸肃然:“我现在不是你的长官。我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发动第三攻击波?”
……
//com//“狮”号。贝蒂中将的旗舰。现在是整条协约军战列线上的先导舰。它后面紧跟着同属第一战列巡洋舰分队的“皇家公主”号和第二战列巡洋舰分队仅存的“虎”号。三舰各装备4座全中线布置的双联装13点5英寸(343毫米)主炮炮塔。炮塔和水线装甲最厚为9英寸(229毫米)。在这之后是托马斯少将第五战列舰分队的“复仇“号、“伊丽莎白女王”号和“刚勇”号。三舰前后各装有2座中线背负布置的双联装15英寸(381毫米)主炮炮塔。炮塔和水线装甲最厚13英寸(330毫米)到13点5英寸(343毫米)。
它们的对手是东亚军侦察部队的6艘“迅雷”级战列巡洋舰。前后各装有2座中线背负布置的双联装350毫米主炮炮塔。炮塔和水线装甲最厚305毫米。
六对六。“狮”的对手是“迅雷”。“皇家公主”对“响雷”。“虎”对“震雷”。“复仇”对“闪雷”。“伊丽莎白女王”对“雾岛”。“刚勇”对“榛名”。看似公平的决斗已经持续了15分钟。
“征服者号爆炸沉没了。”第二参谋坎特中校冷不防提醒贝蒂。
贝蒂耸耸肩。发痒的手指在头顶的软帽边缘无意义的摩裟:“那不关我们的事。看好对面。对面。“对面的炮火比我们准。也比我们快。”坎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10分钟内本舰中了5弹。确认命中敌舰的只有3弹。”
贝蒂嘴角微微一抽:“这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上帝会给出他认为公平的仲裁。”
所谓公平的仲裁……
窗外。橘焰一闪。舰体一震。炮声扫过甲板。激荡着贝蒂的耳膜。又一次齐射打出去了。
贝蒂不自觉的在心中默默数秒。果然。在下一次齐射的间隔中。对方打来了至少两轮炮弹。每轮4发。显然是采取了半齐射法——即每轮齐射只使用炮塔一侧的炮管。下一轮再使用另一侧。这样一来自然可以缩减每轮齐射间隔的时间。但由于每轮射弹数只有全齐射时的一半。单轮射弹的命中概率理论上来说应该不如后者。
理论上……
贝蒂现在不需要借助任何理论。也根本无心去衡量全齐射与半齐射的利弊。他的船已经成为那条“史上最强大的钢铁战列线”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接到总司令的新命令之前无权自主行动。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上帝给出的仲裁。
突然。一阵低沉的、异样的、吞噬性的轰鸣令贝蒂心底一寒。扬声器中随即传出惊惶而骇人的尖叫:“后面的皇家公主号……爆炸了!”
贝蒂脸一沉。挥拳怒道:“把那个只会乱叫的观察员换下来。”
“司令官。现在不是处置这种小事的时候。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请保住您应有的耐心。”坎特不顾贝蒂正在气头上。大胆进言道。
扬声器中那个扭曲变调的声音却毫无自觉的继续散布惊恐的毒素——
“烟柱升到云层之上……看到舰艏了,完全抬出水面,它在下沉。沉的很快。上帝哪。我才看到它。它就要消失了……它消失了。完全不见了。只剩下黑烟、蒸汽和漩涡……”
东亚军侦察部队旗舰“迅雷”号。
舰桥内一片欢腾。只有头裹渗血绷带的袁锋拄刀不动。
“司令官。打爆了!又爆了一条。英国人的船可真结实啊-
“响雷立功了。接下来就是2对1。赶紧把贝蒂的旗舰送进海底吧!”
“雷字号万岁。长管子350万岁!”
斜倚在钢质航海椅上的袁锋提刀一顿。瞬间将狂欢的气氛敲的粉碎。年轻的参谋们——其中半数也跟袁锋一样裹了绷带——将视线从1万7千码外高耸入云的黑色烟柱上移开。转而聚焦在袁锋那厚厚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圆脸上。
袁锋忍着他那灯泡头上刺辣辣的痛。依然威姿十足的一手按膝。一手拄刀。略略颔首发问道:“谁能告诉我。响雷后面的船现在是什么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几秒便一起反应过来。登时分两股奔往主桅构造两侧突出的飞桥。争先恐后朝舰尾方向观望。少数两三人还操起了信号旗和通讯灯。直接向后面的船发出询问。
“震雷中弹4发。部分副炮损毁。后桅附近起火……”
“闪雷中弹5发。舰艉进水。A炮塔旋转机构故障。右舷前部2门150副炮损毁……”
“雾岛中弹6发。右舷副炮全灭。B炮塔被击穿导致内部火灾。已向弹药库注水……”
“榛名中弹5发。艏艉大量进水。后桅倒塌。C炮塔只能使用左炮……”
由于信号传递的时滞。加上战情的瞬息万变。送达的刹那便早已过时的损害报告相继传来。这之间。刚刚用350毫米的弹弹强行“插”爆了“皇家公主”的“响雷”号已将炮火转向“迅雷”号的对手——“狮”号。赤裸裸的以众击寡。以强凌弱。没几轮跨射便打的“狮”号进水倾斜。歪歪扭扭的跳起舞来。
“果然是大英帝国最强最先进的战舰……用战巡去硬拼可不行。何况日本的那两条船刚才已经被弹雨结结实实洗了一遍……”
袁锋边听报告边喃喃自语。却完全忘记了本舰之前吃到的大口径炮弹并不比那两条倒霉的日本船差多少。
身下猛的一震。袁锋觉的自己沉厚的大屁股已经飞离了椅面。脑中恍然空白的一瞬间。又连着一百八九十斤的熊躯重重的砸到钢板上。痛的他呲牙咧嘴。差点就要伸手去确认宝贝是否还在。
“A炮塔中弹!喷出大火!”
“舰艏水线中弹。急速进水——”
都给咱们打歪成那样了。还能一次齐射命中2弹?还同时击穿主炮塔和水线?
“今天的运气也太好了……各位菩萨。真是拜对你们了。”
袁锋毫无诚意的喃语道。顺便双手合十把战前拜过的菩萨们全家带徒弟都不加脏字的问候了一遍。
//com//“扬波”号。东亚联合舰队主力部队战舰第二战队旗舰。此时正位于第一战队末舰“威海”号之后。与敌方舰列中飘扬着海军上将旗的“乔治五世”号你来我往。8门350对10门13点5寸。彼此互射了不下20分钟。确认命中对方7或8弹。本舰中弹4发。导致右舷2号和5号150毫米副炮损毁。另有4门75毫米速射炮(反雷击炮)、2座90毫米高射炮和1座双联装37毫米机关炮被一触即爆的敌弹炸烂炸飞。数发近失弹的水中爆炸令艏艉无防护的舰壳变形。发生轻微渗水。
其后的战舰第二战队另外三舰“逐波”、“伏波”、“驾波”。也正与“乔治五世”号之后的三艘同型舰“百人队长”、“大胆”、“阿贾克斯”继续进行着骑士般的一对一决斗——“波”字号战舰每射出2到3轮四发一组的半齐射。便会遭遇对面的“乔治五世”级战舰一次十发一组的全齐射。虽然中国战舰的命中率似乎要比对方高一些。但整体看来。这一小段战线仍处在令人窒息的僵持状态。
舰桥内。联合舰队副司令长官刘冠雄上将正与战队司令廖胜真中将并立于窗前。肃然注视敌军舰列前方相继爆起的两道冲云烟柱。
“这就是新时代的海战啊。这么一闪。又一闪。两千多人就没了。四十五岁上还脱不掉一张娃娃脸的廖胜真抚手感慨道。这位亚俄战争开始时的轻巡第四战队司令在海参崴封闭战阶段经历了残酷的水雷场夜战。深刻体会到了海军轻兵力在速射炮前的单薄与主力舰在水雷前的脆弱。也曾作为由轻巡洋舰组成的主力队第三战队司令官参加了举世瞩目的南海大海战。亲眼目睹了第二太平洋舰队的20万吨钢铁与数千将兵在短短几小时内灰飞烟灭。今天。此刻。显然他存着更多的期待。也有着更高的觉悟。
侧旁。比他年长八岁的刘冠雄淡淡一笑。
淡眉。小八字眼。颧骨高耸。矮鼻下的横八字胡油光发亮。出身马尾船政学堂第四期又前清海军赴英法留学生第三期的刘冠雄。1887年即成为自英国订造的第一代“靖远”舰大副。甲午清日战争前夕升任新式国产巡洋舰“烈风”号舰长兼突击支队副司令。于大东沟海战中接替因旗舰“疾风”号重创而被迫退出战斗的支队司令蒋超英。率队继续疾追敌第一游击队。中途“烈风”号弹药库突发大爆炸。旋即倾覆沉没。时为海军中校的刘冠雄遵循仁川外海战后由先帝刘云(时任总参谋长)颁布的《海军舰员救生法令》。及时登上救生艇而生还。
刘冠雄的仕途并不曾因此受到任何不利影响。到亚俄战争开始时。他已经以少将军衔担任第二机动舰队(即东海和南海方面舰队。后改编为本土防卫舰队)司令官。圆满完成了防范俄军巡洋舰破袭帝国本土和警戒南洋的重任。南海大海战前夕又统率2艘巡洋舰和11艘驱逐舰组成的侦察警戒队。担当了发现和监视俄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全军“耳目”之职。
此次开战以来。先是统率夏威夷攻略部队的护航部队。平定夏威夷后即升任东海方面舰队司令长官。不过半年便一跃跳到了联合舰队副司令长官位子上。已被军内外普遍看作萨镇冰司令长官的当然接班人。正是平步青云、踌躇满志之时。对眼前的绚丽景象自然又有别样感想。
“这是属于我们的新时代。这场战争之后。就该轮到他们争着抢着向我们派留学生了。”
廖胜真长吸一口气。视窗外那骤然而起的、遮蔽了全部视野的又一排水墙为无物。
“我们所做的一切。付出的牺牲。都是为了那个新时代啊……世界的中心。文明的顶点。先帝陛下与女皇陛下为我们描绘的伟大前景。没有千万吨的钢铁。千万人的鲜血。是无法实现的吧。在那个新时代到来之前。无论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战斗。都是理所应当的。没错。那样的意志。注定压倒一切。阻挡它实现的。都必须毫不留情的打个粉碎。从这的球上彻底铲除!”
的板忽的一颤。350毫米主炮开火的爆音震的窗玻璃铿铿作响。又一轮炮弹出膛。约莫半分钟后。四道水柱从“乔治五世”号左右腾起。又是夹叉。
“怎么搞的。最近这几轮都没命中。”刘冠雄显然无暇评论廖胜真的感想——虽然那也是他所坚信的东西。
廖胜真举起望远镜观望了一阵。眯眼道:“风向对我们不利。我们正好是在下风口。什么烟都往这边吹。能见度比开始的时候差多了。”
刘冠雄拉扯着手中的白手套。拧眉道:“这样下去恐怕要变成消耗战了。不知道萨司令长官有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参谋们会为他考虑到的。重要的是司令长官所认为的时机究竟如何把握。在这方面我们暂时插不上嘴。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廖胜真话音未落。边上一位紧握望远镜的参谋乍的叫道:“目标舰向左微转。带动全舰列动作!航向……暂定为东南偏东。”
“什么意思?这个时候靠近过来。想打成混战?”廖胜真警觉道。
刘冠雄更是拧紧了眉心:“这样一来。司令长官更要速做决断了啊……”
日本海军最大的战舰“伊势”号——东亚联合舰队主力部队日朝联合战队旗舰。此时正紧跟中国战舰第二战队末舰“驾波”之后。引领同级舰“信浓”号及朝鲜的“广开土”和“李舜臣”三舰。与对方舰列中段的“加拿大”、“科尔贝”、“海洋”和“狄德罗”四舰捉对拼杀。其中英军的“加拿大”号一舷可用10门14英寸(356毫米)主炮。法军的“科尔贝”和“海洋”号一舷各可用10门305毫米主炮(全舰各12门)。同属法军的“狄德罗”号一舷可用8门305毫米主炮(全舰12门)。
战队司令官山屋他人中将已经在“伊势”舰桥内抱臂杵立了许久。一脸的凝重或便秘。直到参谋长渡边时见大佐接过传令兵递来的电文。凑近他耳边报告道:“司令官。战报传过来了。刚才爆炸沉没的是猎户座型战舰和狮型战巡各1艘。”
山屋中将这才略略抽搐了一下嘴角。带着十二分的嘲讽开口道:“是这样啊。我们也好好加油吧。不过有那些累赘的半岛鲜人在。被拖后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鲜人”、“半岛贱人”。都是甲午战争以来日本民间对朝鲜人的蔑称。连朝鲜人所穿的传统长裤“棒子”。也被加上“韩”或“高丽”的前缀。成为“时尚”的贬损朝鲜人专用词。
渡边大佐撇嘴笑道:“是啊。给他们那么好的船真是浪费啊。进化未完全的附属国贱人再怎么勉强。这种工业时代最高技术的结晶对他们来说也还是太超前了——”
日朝联合战队的四舰全部是自中国引进的“波”字号战舰。与同时期土耳其购买的两艘简装弱化版不同。这四条船基本是按照中国海军自用的标准建造的。装甲、动力、火炮的性能和布置都与原版毫无二致。惟一“稍有区别”的。“仅仅”是主炮火控系统。
当然也不能说中国人故意留了一手。事实上中国自用的“波”字号一开始安装的“龙脑二号”火控系统与日朝四舰现在使用的完全一样。都是以“龙威”级战舰上的“龙脑”中央集成射击指挥系统为基础改进而来的。只是在临战前的紧急改装中。中国的“波”字号四舰换装了与“海”字号战舰相同的“凤冠”系统。具备了两万码距离上的交战能力。而未能及时跟进改装的日朝四舰无论主炮有效射程、校准时间还是校准精度都相差了不止一个数量级。只略略胜过因性能平平而只建造了两艘的“龙威”级。
再好的战舰也需要高素质的海军将兵来发挥它的战斗力。日本虽然在甲午之战中损失惨重。像样点的船非沉即俘。却好歹也扎扎实实打了二十多年的基础。海军的教育训练系统基本未损。江田岛的海军兵学校依然能源源不断的输送出深受现代海军文化熏陶的人才。利用中国送还的弹痕累累的被俘船。捶打出一批又一批历经风浪、战技娴熟的水兵。在东亚一体的大旗之下紧跟时代。重建了一支亚洲第二的现代化海军。
而作为中国刻意扶持的“小跟班”。直到甲午战争之前。朝鲜还未曾拥有过一支可称为“海军”的近代海上力量。轮船运输业也完全控制在外国手中。战后。主要来自或通过宗主国进行的大规模投资激活了朝鲜的工业化进程。在“主人”的鞭打催促下。朝鲜王国海军这才开始了蹒跚学步。从最初中国转让的过时舰只到有计划的对外订购。经过二十多年缺乏主动性却也成就非凡的追赶。也算建成了仅次于日本之后的亚洲第三海军。但在人员素质方面。仍不时凸显其根基之不足。
搬到当前来说。就是面对两艘主炮口径只有305毫米的法国战舰“海洋”和“狄德罗”号。装备350毫米重炮的“广开土”和“李舜臣”号在实际战斗中看起来居然不占什么优势。那可怜的命中率很容易让人以为这两条船上的朝鲜官兵实际上是打算给对面的法国战舰义务洗甲板来的——这也就怪不的看在眼中的山屋中将和渡边大佐如此恶毒的加以讥讽了。
嘴角还残留那恶毒笑意的渡边大佐突然从望远镜中发现了什么。尚未恢复自然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目标……目标舰加拿大号在向左转!后边的科尔贝型两艘、丹东级1艘同时齐转了……差不多转了两个点。向我们贴过来了!”
山屋中将赶紧举起望远镜确认。舌尖贴着牙根咕哝道:“什么?要拉近距离打?好让他们的12寸主炮也发挥效力吧……不。也许是想趁机发动雷击。打成混战也难说。不知道萨司令长官是否会就此下定决心啊……咳呀。该死的高丽棒子。到底要浪费炮弹到什么时候——”
“龙威”号。中国海军战舰第三战队旗舰。僚舰只有一艘。即惟一的同级舰“凤翔”号。它们的对手分别是协约方面战列舰第3分队的末舰“康多塞”号和第4分队的旗舰“巨人”号。前者装有12门45倍径的法制305毫米主炮。后者装有10门50倍径的英制12英寸主炮。不过就一舷任意角度可用的主炮数而言。二者一样是8门。
战斗进行了二十来分钟。在1万7千码距离上。“康多塞”和“巨人”的12英寸级主炮理所当然的毫无准头。而“龙威”、“凤翔”不但饱受风向不利之苦。从4点钟方位——西南偏西方向——射来的午后刺眼阳光也给射控观测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加上火控系统未及改装。350毫米主炮的远射优势无从发挥。也就没能达成预想中的战果——虽然这其中的运气因素是没有人能说的清的。
“龙威”号舰桥内。战队司令易明轩中将此时的心情正徘徊于渴望与发狠之间。
帝国海军大学大连官校首期第一名毕业。甲午战争中以见习准尉身份随侍镇洋舰队司令长官刘步蟾。战后历任镇洋舰队参谋、“飞雪”号驱逐舰舰长、“泰山”号炮舰(当时的皇帝御座舰)舰长、海军大学助教到教员、北洋舰队作战参谋到参谋长。三十三岁年纪上就以少将军衔担任黑龙江分舰队司令官的易明轩。十三年来的升迁之路却充满坎坷。
亚俄战争爆发的第二天。易明轩亲自指挥舰队主力在海兰泡江面对战俄军“阿穆尔河分舰队”主力。在陆军野战炮兵的埋伏支援下。一举歼敌大部。本人中弹四处。血染征袍。赢的了海军的第一枚白虎勋章和第一枚将级(一到三等)青龙勋章。
勋章的代价不仅仅是流血。易明轩负伤的左手永远失去了四根手指。左脸也留下了抹不去的疤痕。从此的一诨号:“六指疤面虎”。
严重的伤情令他与之后的光荣无缘。在休养院的病床上的知战争结束的消息时。他泪流满面。
战后没多久。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京师大变乱。爱新觉罗亡。刘氏皇朝兴。因为与皇室过从甚密而受到牵连的易明轩由往昔的天之骄子跌落为无人问津的弃子。被踢到管仓库的闲职上一呆就是五六年。直到承宪改元。当今女皇陛下过问。方才获恩启用。先后出任海军参谋部装备处处长、海军大学教授、南洋舰队司令官等职。去年年初方才的以晋升中将。出任战舰第三战队司令官。统辖“龙威”、“凤翔”二舰。
从准尉到少将。他只用了九年。而从少将到中将。他却耗费了整整十一年。四十五岁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可耗。现在。眼前。就是一切!
名义上来说。易明轩只能指挥两条船。不过。如果“那个步骤”启动。主力部队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兵力将分由他一人集中指挥!
不过。到了那时。自己的任务就不再是“打击敌人”。而自动转为“保住部队”了吧。
“还没有消息吗?”等的不耐烦的易明轩向近旁的参谋长侧了侧他那吓人的疤脸。
“还没……等等。对面好像有情况!”
“看到了。朝这边转了二十来度。想要拉近了打吧。这就是所谓日不落帝国的海军精神了-
易明轩用他左手仅剩的大拇指按了按帽檐。一脸不自觉的钦佩。
“快点下定决心吧……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让世界看清楚。日不落帝国的太阳是如何落下的……”
“凤翔”号之后。紧跟着战舰第四战队旗舰“东岳”号。司令官高龙中将。一位肌肉鼓胀的彪形大汉。正抱臂开腿。桅杆般的矗立于舰桥的板上。
战舰第四战队位于东亚军战列线的最末端。包括“东岳”级二舰“东岳”、“西岳”号和“北岳”级二舰“北岳”、“南岳”。在协约军战列线中相应的对手分别是英军的“巨人”级“大力神”号、“海神”级“海神”号。荷兰军的“爪哇”级“苏门答腊”号。以及先前从贝蒂前卫部队中脱离后追上并加入主力部队的“伊丽莎白女王”级“巴勒姆”号。
作为帝国最初的一批无畏舰。四艘“岳”字号的单舰战力在己方整条战列线中是最弱的。但在面对装备12英寸级主炮的协约军同等战舰时。4座前后背负布置的双联305毫米主炮在一舷交战中发挥的火力与装备5座甚至6座双联装炮塔的欧洲无畏舰并无差别。加上其他方面的设计优化所节省下来的吨位。绝大部分被用于加强防护:300毫米厚的主装甲带(“东岳”级为310毫米)要比“巨人”级的11英寸(280毫米)和“海神”级的10英寸(254毫米)装甲带面积更大、强度更高。锅炉舱上方最厚达100毫米的水平装甲板更是当时独此一家的超前配置。而在至关紧要的火控系统方面。亚俄战争中即开始试用的早期集中火控装置经过初步改良也最早安装到了“岳”字号各舰上。理论上足以保证一万六千码内的交战需要。
然而。此时敌我距离尚在彼此的12英寸级主炮有效射程之外。勉强发射也只能是浪费炮弹。只是出于“威慑对方、鼓舞己方”的目的。双方不的不跟着加入这前无古人的钢铁大合唱。一刻不停的将一簇接一簇的水柱遮蔽某个特定的舰影……
但这其中也有特例。这也是高龙中将此时最为担心的——那就是本战队暨整条战列线上殿后的“南岳”号。它的对手是装备15英寸(381毫米)巨炮的英国最强的“超无畏”舰之一。身硕甲坚的“巴勒姆”号。
20分钟不到。“南岳”就连着挂了三次“危急”信号。后桅的观察员也多次报告“南岳中弹”、“南岳大火”。惹的已近五十岁的高龙如同束着手脚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小媳妇被采花大盗肆意糟蹋一般。又痛心又激愤又无奈……
高龙原是前清北洋水师“定远”铁甲舰上一名普通炮手。因天资聪颖。谦奋好学。先是被选入天津北洋水师学堂学习。1891年前清海军大整编后授少尉军衔。后又的以保送海军大学大连官校。与易明轩同为首期学员。以总考第三名的成绩毕业。甲午战争时以中尉军衔任“福龙”号鱼雷艇艇长。在大东沟海战中指挥本艇冒险逼近受伤的日舰“桥立”号。于五十码距离上发动雷击。专为极近距离攻击而调试过的鱼雷三发三中。将作为日本联合舰队中坚“三景舰”之一的“桥立”号瞬间送入海底。立下奇功。的一绰号“五十码爆龙”。从此官途坦荡:先后出任“霜雪”号驱逐舰舰长、镇洋舰队参谋、“雷雨”号巡洋舰舰长。亚俄战争前以上校军衔任战舰“瑞吉”号舰长。战后亦未曾受政治瓜葛。稳步提升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南岳中弹!”
传音管中再次跳出的噩讯沉重敲击着高龙的心门。是的。他无畏无惧。但他却并非无情无爱。他热爱他的战舰。更爱他麾下的战士。眼下。“南岳”在白白挨打。舰上的帝国将兵在白白牺牲。他却只能扼腕痛惜。那种痛苦。就仿佛那些命中“南岳”的15英寸炮弹。也同时在他心口炸开……
终于。把拳头握的咯喀作响的高龙再也按捺不住。沉着脸转向通讯参谋:“向司令长官发电——”……
//com//“平海”号舰桥。
放下望远镜。叶飞弯腰凑到萨镇冰耳边。
“司令长官。时机到了。下决心吧。”
萨镇冰微眯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未到。”
叶飞眨眨眼:“前面那3条跟女王对阵的迅雷级快要顶不住了吧。殿后的南岳也快不行了。再这样任由对方接近的话。打成混战就麻烦了……”
“再等等。”萨镇冰干脆闭上了眼。
叶飞急了。弹簧般地直起身朗声道:“还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他们先出手。”萨镇冰悠然如山中隐士。
不明就里的叶飞还要追问。头顶的扬声器中突然传出噩耗:“榛名号升起自航旗。向左退出战列了!”
“什么?日本人果然靠不住啊。这下子山屋中将的雾岛号就会被两条女王夹攻。不。那条没了对手的女王也许会转过来瞄准我们。好解救那条被本舰和宁海夹攻的猎户座级……怎么办。刚刚有了点优势。马上又要拉平了么……”
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叶飞咬咬牙。再次弯腰凑到萨镇冰耳边:“长官。榛名号果然不行了。难道非要等到……”
“那就等到那个时候。”萨镇冰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稍顷。坏消息又接踵而岛号向右舷急转……无法联络!”
“雾岛号顺时针回转中。注意碰撞!”
“东岳号来电。报称南岳号掉队。且无法与其联络。”
“雾岛号转过第三圈了。依然无法联络。继续遭到两艘女王级合击。没有还击迹象。舰尾已没入水下!”
“东岳号来电。报称南岳号失速停航。请求派舰拖救—
听到这里。叶飞又沉不住气了:“长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
话刚冒出个头。扬声器中突然迸出了兴奋若狂的惊呼:“爆炸了!对面的猎户座级发生大爆炸!舰影瞬间消失!烟柱快要冲到云层了。还在继续上升……还是看不到舰影。完毕。”
“第三条。”萨镇冰诵经般地念道。
叶飞遥望远方海天线上那道新鲜出炉地通天烟柱。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跺脚道:“我们这边也废掉三条了。这样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萨镇冰眯眼冷笑道:“这样就耐不住了?害怕。就不要干海军。英国人是这么教我们的。现在也真是这么做的。下定决心要战胜老师地我们。连一点承受损失地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取而代之!”
叶飞正欲与之辩驳。忽然扬声器中又传出电讯室的报告:“迅雷号来电:敌前卫旗出战列。现正以三舰围攻最后一艘狮型战巡。”
萨镇冰合掌闭眼。早有预料般地转口道:“传令。本舰与宁海号向原目标之前的女王级战舰转移火力。”
叶飞还是一脸不满地絮叨着:“就算是二打一。也救不了雾岛吧。跟那条女王改型对阵的闪雷号。境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再不执行乙步骤的话。就真的要变成近身肉搏战了。到时候……”
萨镇冰斜瞥了他一眼。略显不耐烦地沉色道:“我说了。等他们先出手。”阳字号驱逐舰围簇于中心。以28节极速朝西南方向顶风航进。以放飞又一批充当巡逻机地“金雕”攻击机。
航空舰桥外地露台。毕凌波与梁书铭之间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好一阵。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不理解我也没办法。我尊敬你。不想用指挥权来压你。请你下舱去等消息好
毕凌波显然已经对这场争论感到不耐烦了。梁书铭却还不依不饶。死赖着横在通往舰桥的舱口:“这不是你跟我的问题。这是我们机动舰队最后的机会。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别管什么防空了。对方如点飞机根本挡不住!你就听我的吧。把剩下的金雕和东风全都挂上鱼雷。集中攻打杰利科的旗舰。排在战列线中间的战舰根本就是死靶。你好好想想。击沉敌军总旗舰。这是多大地功劳啊。足以洗刷三艘航母伤沉的耻辱了——你也不想此战之后机动舰队被解散。我们航母派彻底沦为战舰派的附庸吧!”
毕凌波侧脸轻叹一口气。背手肃然道:“在我这里。既没有航母派也没有战舰派。只有命令。现在我要回自己的战位去了。请让一下路。”
梁书铭歪头咂嘴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这样是没办法开创新时代的。无论如何请你再考虑考虑。机会只有一次……”
“对不起。我很忙。回去我们再找时间讨论新时代的事情。现在。请让路……
长官。”
毕凌波尽量客气地吐出最后两个字。身子就要向前硬闯。凄厉地警报声骤然响起。紧跟着。梁书铭身后晃出姜野那张青了半边地肿脸——“3点钟方向发现大机群!”
梁书铭刷一下白了脸。怒声对毕凌波叫道:“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白白浪费的时间。机会就这么眼睁睁从你手中……”
毕凌波地眼神却无视性地超越他的肩头。自顾向姜野下令道:“发信号。全舰准备防空战。各机全力拦截。一架敌去!”
向左倾斜了十度以上的“狮”号前甲板。贝蒂中将沉着脸拽紧了身边的舷梯扶手。视线正前方。与两万六千吨地“狮”相比渺小得如同鼠类的“长枪”号驱逐舰正小心翼翼地靠拢过来。
“这条船看来没救了。”一旁侍立的坎特中校不合时宜地多嘴道。
贝蒂朝侧后方那道崭新地冲云烟柱眯了眯眼:“今天我们这些该死地船好像来月经
坎特耸耸肩:“虎号正被三艘敌舰围攻。一时也靠不上去。向复仇号转移如何?”
贝蒂皱皱眉:“跟托马斯凑一起?舰桥会被挤破的。我们去女王号。”
“虎号的情况很不妙。”坎特瞄着舰尾方向提醒道。
“速度就是装甲。这是谁说的?”贝蒂的目光并未离开“长枪”号。
坎特眯起半边眼:“费希尔老爹可从没有说过战列巡洋舰会被加进战列线的决战中。”
“对方也是战列巡洋舰。”贝蒂面露愤懑。
坎特苦笑:“仅仅是名义上地……”
话头未起。另一旁地副官莱恩上尉提醒道:“长枪号接舷完毕。请司令官抓紧时间转移。”
贝蒂点点头。回身向舰桥敬了个礼:“回头见。我的小贝蒂的中将旗已经从主桅顶撤下。此时正被莱恩上尉惜若珍宝地双手捧住。颤颤巍巍地第一个走下舷梯。贝蒂正要跟着踏出脚。绵延不绝却不失节奏感的隆隆炮声中。迸然冲来一阵颤人心肺的闷响—
“炸了!又炸了!敌狮型战巡爆炸!舰影完全被黑烟覆盖……”
随着扬声器中跳出的那兴奋过头的嘶喊。“迅雷”号舰桥又一次陷入瞬时的狂欢当中。白底黑檐金叶边的军帽被纷纷抛上天花板又弹回来。幸运的是。一顶都没砸到袁锋中将头上地伤口。
刚刚还斜倚在躺椅上胡乱哼哼的袁锋踩了踩脚边的军刀。面带笑意地做呵斥状:“喂。还没结束呢。都别太得意了——舰长。本舰的损伤确认了吗?”
舰长杨广文上校苦着脸报告:“越来越糟了。舰艏的弹洞大量进水。加上A炮塔中弹后的紧急注水。艏部下沉得厉害。航速只能勉强维持在20节。”
袁锋歪头想了想:“看来我得换舰了……陆参谋。让响雷和震雷报告状况。特别要问清楚航速。顺便叫一条驱逐舰过来。准备与本舰接舷。梁参谋。传令响雷和震雷。与本舰一同攻击闪雷对面地女王改型战舰。以上——”
这边话里地唾沫星子还没落地。冷不防噩耗接踵而来:“雾岛号失速停航。依然无法通讯。攻击榛名的女王型战舰已将火力转向平海号。”
“闪雷号火灾!无法通讯。”
“雾岛号大角度倾斜……确认正迅速下沉……”
“闪雷号失控。正在退出战列——”
袁锋轻叹口气。拄着军刀忍痛起身。迎着杨广文投来地询问目光。他咧着嘴一笑:“没事。打仗嘛。流血掉肉是平常事。司令长官不会眼看着我们血肉模糊了都不管的。”
杨广文苦声道:“真是这样就好了……现在已经不是血肉模糊的问题了……”
“乔治五世”号。医疗室。
“只是碎玻璃划出的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
某位白大褂一边往杰利科脖子上包纱布一边安慰道。
一旁的副官安森上尉低头致意道:“非常感谢。詹森医生。我这就去通知上面。”
舱门突然被推开。威利中校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就在刚才。猎户座号。虎号。爆炸沉没了。”
杰利科正欲张口说话。颈部伤口的疼痛却令他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虎着脸想了想。杰利科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在写有自己伤情的医笺上唰唰唰画了几个词。翻过来展给威利看。取……时间?现在?”威利还有点犹豫。
“就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杰利科忍痛微声道。
威利咬咬牙:“明白了。立即执行!”——
难得一见的分割线——
PS:今天是九月二号。六十四年前的今天。东京湾的密苏里号战列舰上。以烧成一片赤地的市街为背景。日本代表团签署了无条件投降书。五年的太平洋战争。八年的中国抗战。就此落下帷幕。
说到这个。这本书。开笔有八年了。进起点也有五年了。可谓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史前遗怪。常有人问。为什么还不结束?早死早超生啊。早点开新书啊。等等等等。
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请从今天开始。每天或隔天刷新本书首页。
就是这样。最后感谢一次大家。特别感谢到现在还有订V的朋友。
八年也好。五年也好。如果打成堑壕战。就是彻底的悲剧了。打破僵局的关键是什么
//com//铁血帝国第一百九十九章:急奏!火与钢的交响曲!(二)
16时10分。双方转入战列线决战后的第50分钟。“雾岛”号倾覆。露出暗红的、点缀着零星藤壶的舰底。它已注定成为东亚联合舰队在这场决死恶斗中丧失的第一艘主力舰。在此之前。与“刚勇”号对阵的“榛名”号。以及与“复仇”号对阵的“闪雷”号。也都相继因受伤过重而被迫退出战列。位于己方战列线最末端的“南岳”号亦遭敌“巴勒姆”号痛击。失速掉队。生死未卜。
与此相对。协约方面先后有“征服者”号、“皇家公主”号、“猎户座”号和“虎”号四舰极尽绚丽的爆炸沉没。侦察部队旗舰“狮”号亦因舰体大幅倾斜而脱出战线。
战果是5比4。战局变成东亚军20艘主力舰对协约军19条。乍一看似乎差距不大。但具体的形势却明显对东亚军有利。
此时此刻。自动成为协约方面战线先导舰的“复仇”号一下子要面对3艘雷字号战巡的合击;其后的“伊丽莎白女王”号在打翻“雾岛”号之后。终于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刚刚排除了艏尾两座主炮塔转动故障的“平海”号;再后边。打跑了“榛名”号的“刚勇”号也立时遭遇劲敌——战功簿上已经实打实平添了2艘“猎户座”级战舰的“宁海”号。
协约联合舰队第1战列舰两艘“猎户座”级“君主”号和“雷鸣”号在“靖海”和“威海”的三八零毫米巨炮连续轰击下。也渐渐露出了颓相:“君主”死伤惨重。全部五座双联十三点五英寸(三四三毫米)主炮塔只剩两座可用。“雷鸣”则丧失了左舷全部的副炮和舯部的Q炮塔。舰体横倾已超过五度。
随着杰利科“再接近敌人”的命令的到确实执行。双方交战距离很快缩短到一万五千码。东亚军装备三五零毫米主炮的波字号和龙威级战舰似乎正在给它们的对手带来越来越大的压力:除了廖胜真中将的战舰第二战队4艘波字号继续对阵4艘装备十三点五英寸主炮的“乔治五世”级。山屋他人中将的日朝联合战队旗舰“伊势”号面对的是装备十四英寸主炮的“加拿大”号之外。日朝联合战队的另外3艘波字号以及易明轩中将的两艘龙威级对装备十二英寸级主炮的法军2艘“科尔贝”级、艘“丹东”级以及英军的“巨人”号均构成了理论上的压倒优势……然而也仅仅是就理论而言。迎风向阳的不利位置显然影响了这10艘次强战舰的发挥。而火控系统的相对落后和官兵素质的不足更令日朝联合战队的4舰面对弱敌却威风难展。
与此同时。借着背风背光的优势。协约方面全部8艘搭也终于停止了零星的无效点射。转入急促的效力射。
相应的。装备三零五毫米主炮的3艘岳字号也真正加入了战局。只是在“南岳”号失速掉队之后。高龙中将的战舰第4战队陷入了3打4的不利局面。除了要应付装备五十倍径十二英寸主炮的巨人级和海神级战舰各1艘。四十五倍径十二英寸主炮的爪哇级1艘之外。打瘫“南岳”的强敌——搭载八门三八零主炮的超无畏舰“巴勒姆”号着实令高龙冷汗直冒。
现在。轮到“南岳”的姊妹舰。帝国第一艘服役的无畏型战舰“北岳”号来承受“巴勒姆”的复仇怒火了——先前吃了两枚航空鱼雷的“巴勒姆”此时正仿佛一头被刺伤流血的发狂猛兽。逮住什么就往死里咬。而在欧罗巴大陆上已经事实亡国的荷兰人也趁机跟过来宣泄他们的怨气。荷兰王国仅存的战舰“苏门答腊”号早已将左舷的四座德制双联三零五毫米主炮瞄准了“北岳”。就等着进入有效射程红舰底卷着巨大的漩涡从海面消失的刹那。原本老老实实缩在协约军战列线不交战的右舷打酱油的数十艘驱逐舰。齐刷刷的一并左转。尖利的舰艏破浪疾飞。惊险万分的从巨舰的艏尾间穿过——要知道。此速度稳定航进。稍微把握不准。不过千把吨的单薄小船瞬间就会被数万吨的主力舰惊人的撞断撞碎撞飞……
自前而后。费雷上校的第3驱逐舰队。温特尔上校的第14驱逐舰队。霍克斯利准将的第2驱逐舰队。坎贝尔准将的第1驱逐舰队。共计2艘“林仙”级轻巡洋舰、2艘“迅速”级驱逐领舰和55艘各型驱逐舰。几分钟内全部穿越了己方战列线。拦腰冲向一万五千码外的东亚军战列线——
为这4股“狼群”提供掩护的是隶属侦察部队的艾德兰准将第4轻巡洋舰中队。辖3艘装备6英寸和4英寸速射炮的“布里斯托”级轻巡洋舰。以及隶属主力部队的哈斯少将第2巡洋舰中队。辖4艘装备6英寸速射炮的“蒙茅斯”级装甲巡洋舰。两支巡洋舰中队分别从战列线的前方和后方出列。从两翼掩护驱逐舰队突击。
“敌驱逐舰群出列。向我战线直冲!”
东亚军总旗舰“平海”号上的望员及时发出了警报。萨镇冰却松了口气:“就是现在了……命令各驱逐战队加强轻巡兵力出列迎击。一待迎击兵力出列。全线释放烟幕。开始执行乙步骤。”
近旁的叶飞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让对方忍不住先发动雷击。再借着反雷击作战的展开来掩护乙步骤的进以最大限度解除对方的警惕。让他们难以识破并及时采取反制措施吧。”
萨镇冰抱臂点指道:“杰利科不是傻子。当然不能在他眼皮底下搞大动作。不过如果是他自己先发动的话。那我们怎么应对都是合理的。另外。他们前卫的战巡终于也全灭了。再也没什么可以阻碍我们了。”
叶飞鸡啄米道:“是。还是司令长官考虑的周全……不过袁锋那边损失也不小啊。说是要换旗舰了。也不知道剩下的两条战巡还能不能顺利完成使命……”
萨镇冰眯眼笑道:“袁光头已经完成使命了。从现在开始。侦察部队每坚持一分钟都是净赚回来的。”
“是。接下来就让驱逐舰部队大干一场。把敌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吧。”
随着“平海”号桅顶升起了“驱逐敌雷击部队”的信号。隶属侦察部队的雷击第1战队、驱逐第7战队。以及隶属主力部队的驱逐第3、第4、第8战队。计2艘豹字号轻巡、35艘狼字号和阳字号驱逐舰。于己方战线左舷一齐右转。从数十万吨钢铁的间隙中灵巧精准的钻出。细小的桅杆上巨幅的金龙战旗猎猎飘扬。队列整齐的迎头冲向对面劈浪而来的协约军驱逐舰群。
掩护各驱逐战队的支援兵力包括位于侦察部队前方的朱1战队4艘“豹”字号轻巡。位于主力部队后方的李凌云准将轻巡第2战队4艘“豹”字号轻巡。以及新近由机动部队抽调过来的杨天止少将机动装巡支队6艘“昆仑”级高速装巡。
以每小时100公里以上相对速度对头冲击的双方驱逐舰群很快进入了彼此的主炮有效射程内。东亚军的狼字号和阳字号驱逐舰以标配的一二零毫米主炮抢先开火。协约军则首先以“林仙”级轻巡和“迅速”级驱逐领舰装备的6英寸(一五二毫米)主炮还以颜色。随即立即又遭到了东亚军“豹”字号轻巡一五零毫米主炮的反击。然而。以双方此时的姿态。暂时都只能动用指向正前方的少数主炮。加上那令人咋舌的相对速度。想要准确命中。难度不亚于博彩中头奖。
当协约军驱逐舰标配的4英寸(一零二毫米)主炮终于开始陆续发言时。东亚军驱逐舰突然又一齐向左舷侧转。直至转到与己方战列线的平行位置上。一边同向航进。一边以全部主炮和鱼雷发射管瞄准敌舰。一时间。密密麻麻的炮焰闪亮了十数公里的海天线。数十条黑头白身的鱼雷被压缩空气或火药烟气推出发射管。海豚入水般噗通通的钻入海中。划着一道道雪白的航迹径直冲向数千码外的敌舰——
协约军驱逐舰自然不肯坐转。以便发挥舷侧火力。此起彼伏的炮焰登时断断续续的耀成一线。没等对面射来的鱼雷靠近。这边也噗隆隆的弹出了好几十条鱼雷。上百道雷迹交错擦肩。宛若浅蓝夜空中迸射的焰火线条。放射状线条的末端。搭载近两万官兵的敌我百余艘驱逐舰和巡洋舰正浑然不自觉的在成为祭品的命运之路上狂奔暴走!
在彼此不交战的另一侧。不约而同的。双方的主力舰列开始释放烟幕。数十公里的白色烟带绵延拖曳。加上开足马力冲入战线之间的百多艘轻型舰只喷吐的数百股深黑色废烟。以及满眼此消彼绽的栗灰色炮烟。没多久。两边主力舰桅顶上的望员就算睁破了眼也找不到刚刚还在拼死鏖战的对手了。
正当此时。一小串无线电波传遍了东亚军各舰——当然不包括已经被确认“无法通讯”的南岳号。当各舰电讯室的译电员将这一小截短的出奇的莫尔斯电码闪电般的即时译出后。红框内大片露白的电报纸上只写出了一个简字——
//com//不是已经取的决定胜利了吗?”叶飞冷不防反问道。
萨镇冰斜着瞥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叶飞掐指比算道:“战巡的损失是15。刚确认南岳没后。战舰的损失现在是14如果再能以优势兵力切实消灭对方殿,的4:-战舰。那就达到了18。的主力舰损失比2比13。中我军的损失率为十二分之一。而敌军的损失率则接近一半。这还单单只是就数量而言。对比损失舰只的质量:迅雷级跟对方的狮级都是世界一流水准。损失比已经很大;南岳号是我们最早的无畏舰。到现在已经是过时的二三流舰。而对方的猎户座女王女王改型都是新锐的第一流超无畏战舰。这样统合估算。损失比更是悬殊。再上敌方损失了全部的航母。总的看来。即使我们满足于只吃掉对方的弃子。杰利科舰队也已经精锐尽失。再也没有资格作为我主力部队的对手。以将我军长期牵制在印度洋。所以说。根本不需要冒任何风险。国的战略目的就能轻松达到。相对的。如果绕过弃子。直取敌主力。那么就要冒两头都扑空的风险。借用一句:天一黑。你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话间。“平海”号周围又两次升起了八条一组的巨大水柱。最后那次已经跨越了两。最近的弹着点距离战舰不过二三十公尺。随风泼散的水雾一时间模糊了舰桥窗。
萨镇冰正要反驳。突然传来望哨报告:4,钟方向发现大批驱逐舰!向我舰列拦腰冲击!”
叶飞趁势追论:“看来对方的雷击部队主力已经赶到了。这样还要坚持转向西南偏南的话。就等于把甲部队主动扔给敌人的雷击部队。其中的风险。司令长官应该很清楚才是。”
萨镇冰喉咙里出了口粗气。掌心重重的拍在扶手上。总算勉强点头道:“传令。全舰依次左转到方位135。开火力灭敌殿后部队。同时密切注意右敌雷击部队。”
很快。以“响雷”号为先导。呈单纵队的甲部队14高舰冒着炮火依次向左急转90度。由西南航向变更为东南航向。所有|炮指向右那支仍保持正东航向相较之下单薄的可怜的4小纵队……
轻巡洋舰“龙豹”号。机动部队代旗舰。
舰内贵宾室。隔着一公尺宽的檀木茶几。毕凌波与梁书铭彼已经坐在藤椅上对视了好一阵。彼此默然无语。
在空气里凝结出雪花之前。梁书铭轻叹一口气。脸上似笑非笑的一颤:“都结束了啊。虽然很不甘心。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口的话。”毕凌波板脸道。
梁书铭毫不在意的自顾继续道:“你等着看吧。此战之后。机动舰队会被解散。母舰和舰载机部队将恢复到一航舰的编制。也就是说。从独立的常编制舰队。降格为根据需要加入战役特遣舰队的单兵种战队。航母派仍将作为战舰派的附庸存在——我从珍珠港以来的所有努力。终于要化为泡影了。”
毕凌波闭眼道:“我说过。我这里没有航母派和战舰派。只有不容置疑的军令。”
“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梁书铭一摊手。一脸的无所谓。
“还没有结束。”毕凌波猛的一眼。中气十足道。
梁书铭冷笑道:“还在指望猎号?就算天气允许。明天白天布莱尔港的后备机队能自己飞出来。当前以18巡航速度向布莱港航进的猎号也要到明天中午才能跟后备机队汇合。这中间还不知道猎号的伤情是否会加重。即便顺利接到了后-机队。也不可能在当日天黑前跟主力部队汇合。不。以当前的趋势推算。恐怕两三天内都没办法追上。这样一来如果主力部队继续紧追杰利科舰队残部的话。就要连续两三个白天暴露在对方的岸基航空兵打击范围内——萨司令长官是绝不会冒这种风险的。所以说。一切都到此结束。”
毕凌波单手端起桌上的茶碟。捻着小勺子轻轻搅动起杯中的带沫红茶。安静的等待梁书铭说完。这才徐徐开口道:“这个我当然清楚。我说的是你努力的方向。”
梁书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眨着眼睛疑问道:“你指的是……”
毕凌波毫不犹豫的用力点头:“没错。你努力的方向。创造由航母统治海洋的未来。这个历史性的任务。我会接过去继续努力。所以。请你也振作起来。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终有一天。你的理论会成为主流。你的梦想会真正实现。”
梁书铭嘴角一颤。搓手盯着桌子激动了好一阵。突然抬眼道:“此话当真?”
毕凌波淡淡一笑。以手指天。一字一句道:“如有半句虚言。我毕某人必遭数百公斤巨弹直击。尸骨无存不的超生。”
……
伦敦。唐宁街10号。首相官邸小餐厅。现在正是午餐时。铺着洁白桌布的长餐桌一端呆坐着愁云覆面的阿斯奎斯首相。左手边依次端坐着海军大臣丘吉尔第一海务大臣即海军参谋长费希尔元帅。两人对面则分别是陆军大臣基钦纳和财政兼军需大臣劳合乔治。
“……迄今已确认的损失是全4航空母舰全5战列巡洋舰以及全部23战列舰中的4沉没。34战列舰重创。其他兵力的损失有待确认。确认的战果是击沉对2航空母舰。重创12;击沉战列巡洋舰1艘。重23;击沉或重创战舰12艘……”
还没听完费希尔的报告。阿斯奎斯已经脱口而出:“我们输了。”
铁青着脸的丘吉尔低头叹道:“我不的不承认。事实正是如此。我会为此负责的。”
蓄着厚厚鬓角的基钦纳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接下来该怎么办。必须马上拿出主意来。”
//com//铁血帝国第二百章:落日!日不落之夕!(一)
730分。战列舰“伊丽莎白女王”。
“敌军舰列依次向南折转!”
听到坎特中校的报告。贝蒂调整一下手中望远镜的放大倍数——果然。2迅雷级战列巡洋舰领头。华军舰列的航向开始依次由西南折转到东南。这样一来。过不了多久。14强大的东亚军战舰就将斜切到己舰列航向之前。全部火力轰击他这支拼死殿后的4小编队。
死是一定的。问题要尽可能死的有价值。贝蒂并不认为送死就是这殿后任务的全部内。
方才北面已经出现了己方雷击部的舰影。至-30艘驱逐舰正全速冲向东亚军主力舰列。看起来足以给对方造成不小的扰乱。但仅仅这样还不够。殿后部队必须坚持到天——不。必须坚持到杰利科的主力部队与敌军完全脱离接触!
没有思考太久。或说。没有太多时间可容他按部就班的分析斟。贝蒂抬手歪了歪头上的军帽。一手紧攥着望远镜断然下令:“集中全部火力轰击敌折转点。待敌舰全部完成折转后。再以全部火力攻2艘迅雷级战列巡洋舰。复仇与刚勇集中攻击1号舰。本舰与雷鸣集中攻2舰。”
5分钟内。少7艘通过折转点的东亚军战舰被13,515寸主炮齐射的水柱覆盖。其5确认中弹10以上。这期间已经通过折转点的东亚军战巡和战舰也相继展开反击。贝蒂4战舰开始在此起彼伏的巨型水柱构成的梦幻森林中被淋洗被捶打被烧烤……
到173分。东亚军舰列刚刚折转完毕。正要以全部火力—32三八零毫米四十五倍径主炮16门三五零毫米五十倍径主炮64|三零毫米四十五倍径主——向胆敢螳臂挡车的贝蒂舰列发泄愤怒时。“伊丽莎白女王”号顶适时升起了信号旗:“全舰右8个罗经点”
作为贝蒂舰列先导的“复仇”号随即向正南方急。接着是贝蒂的旗舰“伊丽莎白女王”号。紧跟着是“女王”的同级舰“刚勇”号和拖后腿的“猎户座”级“|-鸣”号。
“按前述指令分配火力。集中攻击敌战列巡洋舰!”
随着“伊丽莎白女”号上的坎中校一声令下。16门15寸主炮指向了东亚军舰列先导舰“响雷”号另8|15寸主炮8|13点英寸主炮则指向了其后的“震雷”号。
与此同时。在贝蒂舰列的北面东亚军主力舰列的西面。1小时前恶战中幸存下来的双方轻型舰只又开始了新一轮比拼人品的决斗——
协约方面率先冲向东亚军主力舰列的是之前未曾-与轻兵力交战的英军第10逐舰8I级驱逐舰。前来迎战的则是作为东亚军预备力至今未发一弹的华军逐第1战队8狼字号驱逐舰无论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可谓势均力敌。
只见英8从北到南展开一字横队。烟滚滚的自西向东破浪疾冲。简直就是无视前来截的华军驱舰。一心只想冲近正全力追击贝蒂舰列的东亚军主舰列而华8先是从己方主力舰列之后加速冲出。取西南航向一字横开。企图从敌舰左前方发动拦截。双方以五六十节的相对速度剧接近。
从数千码到数百码。从数十码到零距离擦肩而过。一二零毫米和4寸(一零二毫米)口径的炮弹交错呼啸五五零毫米和21英寸(五三三毫米)口径的鱼雷纵横蹈海。没有一艘英国驱逐舰胆怯退缩。也没有一艘中|驱逐舰转舵回避。彼此信仰的荣誉化为了夕色渐浓的海面上一道道耀眼闪光。刺痛了某几只路过海的眼珠。
在与华军驱逐舰迎错过之前。10逐舰队司令温德兰上校的旗舰“无常”号被一发穿前部弹药库10毫米炮弹炸飞了整个舰。几分钟内便屁股朝天旋桨空转着没了海底温德上校以下一百零九名舰员随舰葬身。
紧跟着“冬青”号华军驱逐1战队司令蒋新上校的旗舰“疾狼”号一|-命中左中部。锅炉舱发生爆炸。瞬间全舰被大量白色蒸汽包裹。待烟汽消散。“冬青”号已经渺踪迹。
“冲击”号被接踵而至的炮弹炸飞了一座烟囱。航速剧减。但它发射的鱼雷却一口气撞到“狡狼”号舰艏。一声惊天巨响。“狡狼”似乎是以屁股戳水的姿态被高高的抬离海面迅即又重重的陷入
只露出杆和囱的上半部分。当它重新露出大半舰桥以前的部分已经彻底消失。但这条顽强的小船还是坚持到了天黑。转移幸存的舰员后由同战队的“锐狼”号发射鱼雷处分。
掉队的“冲击”号很快就遭到了报应:回过头来追击的多艘华军驱逐舰对它展开围攻。10毫米炮弹把它两打成了子。锅炉管破裂。蒸汽四下乱泄。终于失变成了死鱼。被“驰狼”号的两枚鱼雷送下了海底。
“埃塞斯”号的一轮4寸火炮齐射切了“银狼”的主要锅炉管道。“银狼”拖着长长的一条白带疾驰了几公里后渐渐丧失了动力。最后被迫由同战队的“敏狼”号拖带脱离。
在“埃塞斯”号的领下。冲破了阻截的5I级驱逐舰继直冲华军主力舰列。在一万千码距离上开始接受前方整整14主力舰的一五零毫米副炮组洗礼——每条主力舰一同时可用五或六门这种威力不俗的反雷击炮。甚至有好几艘战列舰使用三五零和三八零毫米口径的榴弹朝它们射击——每一发炮弹里都装有几十上百枚拳头大的弹。弹体炸裂之后就像冰雹一般泼散开来。就像是用大号弹枪猎兔子。
“埃塞斯”号没能到最后。一发一五零毫米炮弹一下子掀掉了它的舰桥。它开始失控。一圈又一圈的原的回转。直到被更多的炮弹弹和弹片打成筛子。天后不久终于因浸水过多沉没。幸存舰员全部被俘。
幸4在“伊莫金”号带领下。于距离目标一万二千码之外便仓|发射鱼雷。随即带着累伤痕全速向西南脱离。射出的11条鱼雷虽无一命中。却令东亚军甲部队各主力舰上的望员紧张了好一阵。至-4战舰被迫紧急转向规避。一程度上达成了迟滞的效果。
紧随第10逐舰队发动“死亡冲锋”的是在先前的战斗中已遭受了重大损失的第1和第2逐舰队。此时统由坐乘轻巡洋舰“林”号的坎贝尔准将指挥。总共还有19艘G级和H级驱逐舰可立即投入战斗。它们很快遭遇到了上一次交战的老对手——军第348逐战队。此时已统由4队司令韦辰光上校指挥。可立即迎战的兵力只剩下10狼字号和阳字号驱逐舰。仗其后尚有李凌云准将轻2队的4豹字号轻巡洋舰压阵。坐乘“沈|”号的韦辰光上校还是底气十足的下令“全速接敌”。
然而。当韦辰光从望远镜中识别出4英军“蒙茅斯”级装甲巡洋舰的舰影时。他突然意到。底气什么的。其实。好像。毫无意义。所谓战斗的意志。牺牲觉悟。是可脱离这种无意义的东西而独立存在的吧……
东亚军总旗舰。战列舰“平海”号。此时正位于甲部队舰列中的顺数第三号位置。
“敌舰列向正南方次折转完——”
“敌舰集火攻击我响雷震雷二舰!”
“响雷号大火。升起自航旗向东回避——”
听起来不那么顺耳的报告接连传入舰桥。萨镇冰不动声色。任由叶飞在那里着急:“我们也向南折转吧。同时也集火攻击敌先导舰。如果贝蒂还能动。很有可能在那上面。”
“就这么办。”
回应的口气里透着五六分倦怠。显然萨镇冰已经过了兴奋的最高点。对于眼下这种猫玩老鼠的把戏实在提不起精神来。
“那么就由震雷号本战队攻击敌先导舰。廖中将的2队攻击号舰。山屋中将的日军战队攻击3舰。朴中将的朝军战队攻击4号舰。这样下令可以吗?”
“就这样。”萨镇冰连头也懒点。
很快4平海级的32门三八零毫米主炮。1艘迅雷级的8|三五零毫米主炮。总0|庞然巨炮指向了贝蒂舰列的先导舰——“复仇”号。各舰由平均一分钟一轮的4一组半齐射。30秒一轮的半齐射。最后到3秒一轮的8一组全齐射。短5分钟内。超过二百十发重达六百五十到八百五十公斤的弹相继落入“复仇”号周边数百公尺范围内。其中至-0发直击“复仇”号。近失弹则不可计数。而在这之前。“复仇”号被大口径炮弹命中的累计数已不下15。
1644分。“平海”号望哨报告:“敌先导舰急剧失速。”
2-钟后又报告:“确认敌先导舰停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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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十二)
一九一六年六月九日,拂晓,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东北偏北120海里,航空母舰金鹏号舰岛飞桥。去看看小说网wwwcom……
湿热的海风迎面吹拂,太阳在海天线上蓄势待发,晨曦烂漫,远处薄沙般的碎云灿灿发亮,左舷一千公尺外,三万吨的战列巡洋舰“闪雷”号原本黑糊糊的舰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手捧一杯热气袅袅的咖啡,斜倚着突出于航空舰桥一侧的栏杆,睡眼惺忪的潘国臣正安静地目送本舰的第一批侦察机从拥挤的飞行甲板上首先升空。
天亮之前潘国臣就从东方高那里看到了当日机动部队的飞行计划表,最早进行的几项作业依次是:
第一批16架侦察机,其中航空母舰金鹏号和猎隼号各出动6架舰上攻击机,战列巡洋舰闪雷号、榛名号以及轻巡洋舰奉华号、阳华号各起飞1架舰载水上飞机。侦察范围为舰队正南轴向180度,半径120到150海里。
第一批防空值卫队第一批反潜值巡队3架舰上攻击机(猎隼号)。
第一攻击波,包括舰上战斗机24架(金隼号和猎隼号各12架),舰上攻击机27架(金隼号18架,猎隼号9架),共51架,前往袭击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上的基拉基拉航空基地。
此外,根据早前拉包尔战区司令部的通报:
第六航空战队将从新乔治亚岛上的蒙达机场起飞27架“海响雷”四引擎重型轰炸机,跟进轰炸基拉基拉机场。
6时整,起飞9架“海迅雷”双引擎轻型轰炸机,侦察瓜达尔卡纳尔岛周边近海。
此后还将分批起飞战斗机和巡逻机队,为正在沿着所罗门群岛中央狭长的“槽海”缓缓南下的登陆船团提供直接掩护。
潘国臣知道,大幕已经拉开,齿轮开始旋转,机器隆隆启动,自己的担忧在被证实之前,只能是担忧而已。
喝下一口溢满了蔗糖与淡奶味的海南岛咖啡,潘国臣那期待的目光在摆满了飞机的甲板上游移,定格,扫描——那架尾翼上涂画着旭日仙鹤标记的“海震电”战斗机座舱里,正在把发束小心塞进飞行皮帽下的蔡国兰似乎还觉察不到这股远远超出了友情范畴而多少又掺杂了些负罪感的视线……
“真想把她打晕了丢进房间里藏起来。”
潘国臣捂脸苦笑,这种荒谬的冲动究竟从何而来,他无意深究。
如果是自己的话,真希望可以不再让她上战场,为什么梁根生却没有坚持到底……换个角度来看,这个女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
难道说,离开战场的同时,那个女人就已经不再是梁根生梦寐以求的“她”?
一种恶意的念头冒了出来。
也许,自己跟梁根生一样,不过是期待着某种美丽的东西在漫天的弹幕中华丽地陨落,进而从这种涅槃中满足毁灭与自我毁灭的孽欲而已……
汽笛鸣响,信号旗升上了桅顶,挤满了了大半甲板的机群前端,旭日仙鹤标记的战机脱离了潘国臣的定格,开始加速滑跑。
……
120海里外,米切尔与威斯特兰并肩肃立于椰木和汽油桶拼建的塔台上,目送当日基拉基拉的第一批侦察机接踵起飞——总共12架汉德利?佩季V400型和马丁MB-2A型四引擎重轰炸机。
“我有预感,他们就在附近。”
威斯特兰的目光在被晨曦照亮的飞机与东边霞光万丈的海天线之间徘徊。
“我也有预感,他们的空袭队正在往这边飞。”
米切尔遥望升空后各自分道扬镳的机队,举到眉边敬礼的手迟迟不肯放下。
事实上,根据昨夜敲定的全盘计划,当天6时到6时15分之间,岛上的水上飞机基地还将起飞9架肖特184浮筒式水上飞机,协同前述的12架重轰炸机侦察基拉基拉正北方180度范围,侦察半径150海里(水机)到350海里(重轰炸机)。
此外,位于基拉基拉西南200公里外伦内尔岛水机基地也将同时起飞12架双引擎船身式水上飞机,侦察伦内尔正北方180度范围,侦察半径200到250海里。
大致在同一时间,游弋于基拉基拉以东30海里外的52特混舰队将从8艘战列舰上各起飞1架水上飞机,侦察舰队东北方90度范围,侦察半径150海里。
而位于基拉基拉东南50海里、52特混舰队以南40海里的51特混舰队也将从两艘航空母舰上起飞9架舰载鱼雷轰炸机充当侦察机,侦察舰队正东方90度范围,侦察半径150海里。
显然昨天昼间发现过东亚军航母特混舰队的东北方向是侦察的重点,在基拉基拉东北轴向90度范围内,至少有21架侦察机的搜索范围彼此重叠。
“上帝啊,我主惟一,保佑让中国人先找到52特混舰队。”
威斯特兰双手抱拳,虔诚祈祷道。
米切尔耸耸肩:“应该是‘只’找到才对,不过我想没有哪架侦察机的飞行员会在发现如此庞大又包含了两艘航空母舰的舰队之后,还会继续费心穿过陆地向岛的南边搜索。不过如果他们趁夜绕到岛的东南边,的确有可能先发现51特混舰队。”
“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只能祈祷第一波攻击了。”
威斯特兰一脸听天由命。
侦察队的重轰炸机一架架消失在云上,塔台周围的引擎轰鸣声却绵延不绝,担负基地防空任务的第一批值班战斗机正陆续起飞,一共是两个中队24架SE5,紧接着还将起飞12架同型战斗机前往第二批24架值班战斗机将在两条跑道上暖机待命,接到警报后6分钟内便可全部起飞迎敌。
已经连夜加满油装好弹的第一攻击波七十多架飞机,分散隐蔽于3条跑道周围的广袤雨林中,除了多引擎的大中型轰炸机外,大部分单引擎的战斗机和鱼雷机隐蔽在足以防火防弹片的的简易掩体中,掩体上方则尽可能加以伪装。
筹码早已掷下,轮盘已然开转,现在只能耐心等待,等待侦察机报告“发现敌舰队”的那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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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十三)
7时15分,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以东30海里,高度3000公尺,一架中华帝国海军JG-2A“金雕”改一型舰上攻击机正沿着既定搜索航路巡行,尾翼上涂画的标记很有意思:一只长着天使翅膀、从头到尾圆滚滚的肥猫正死死咬住一条样貌狰狞、触手乱窜的章鱼。去看看小说网w-W-w7-K-aNKanc-o-m。
“凉姑娘,有什么发现吗?”
隔着占了一个人座位的大功率无线电台,驾驶座上的祁冰中尉通过卡在飞行皮帽帽耳上的机内有线耳麦,调戏性地呼叫她的新跟班——后座的技术下士凉锦超。
“长官,再叫我姑娘我就要投诉了。”
梁锦超立即抗议,男生女相的他虽然早已习惯了男同事的玩笑,却还是无法忍受一位女长官的调侃。
“好吧,梁下士,确认一下航线。”
祁冰歪歪头,她并不是有意为难身后这只菜鸟,只是觉得自己被分派来做这种无聊枯燥的侦察任务实在有点憋屈,从珍珠港到孟加拉湾,自己这架章鱼肥猫号哪次不是跟蔡国兰的旭日仙鹤号一起打前锋,偏偏这一次……身为联队长的叔叔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距离第一折转点还有10海里。”
耳机里传来梁锦超的报告,祁冰回了句“继续观察”,顺手抓起围巾抹了抹被机油和废气弄蒙了的风镜,两腿夹紧操纵杆,从狭窄的敞开式座舱里站了起来,努力从占据了大部分视野的双层机翼以及机翼间密布的支柱、张线的缝隙中,眺望云下波光掠影的大海。
“9点钟方向有情况。”
配备了高倍望远镜的梁锦超还是在祁冰之前有了发现。
“我们靠过去看看。”
祁冰话一出口,早已坐回座椅上,立时蹬舵向左,推平节流阀,朝着梁锦超报告的方向全速飞去。
一支烟的功夫,透过几片破蚊帐般的碎云,祁冰肉眼可见,海面上密密匝匝的,满是舰影、航迹与烟柱。
“快,快确认舰种和数量。”
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祁冰一面向梁锦超下令,一面睁大眼睛四下打量周围,寻找对方的值班战斗机,她可不想在确认敌情并发出电报前就被敌人白白击落。
很快,在祁冰所知的几次观察员识别比赛中屡次摘得桂冠的梁锦超报来了初步确认后的敌情:“主轮形阵中发现敌新型航空母舰2艘,新型战列舰2艘,新墨西哥型战列舰3艘,宾夕法尼亚型、纽约型和内华达型战列舰各1艘,新型巡洋舰4艘,切斯特型轻巡6艘,改千吨型驱逐舰12艘……编队左右与后方尚有不明舰影,需要靠近观察。”
祁冰无暇多想,紧催着下令:“现在就发报,除了本机机号和当前方位,只说发现敌特混舰队:航母2艘,战列舰8艘,巡洋舰10艘。快,抓紧时间”
其实祁冰还有最后一句话忍住没吐出来——3点钟方向,三架敌机接近中
……
7时40分,基拉基拉上空,二十三岁的克莱尔?李?陈纳德(Chennault)中尉正从稀疏淡薄的云层间俯瞰碧蓝的大海、葱翠的雨林,以及如印象派油画般不经意地点缀其间的夯土跑道。
座舱前方最大出力可达200马力的西班牙-瑞士8B型液冷V8引擎还在铿锵有力的运行,固定在裸露汽缸两侧的维克斯机枪上膛待发——这架英国皇家飞机工厂最新式的SE5a战斗机正与它的美国主人一起,默默等待着追猎与被追猎的开场。
作为法**人移民的后代,陈纳德从小就为自己的军人血统自豪——更何况其母亲的堂兄乃是美国内战中大名鼎鼎的南方邦联军总司令罗伯特?李
中学毕业后,迷恋上航空器的陈纳德进入克里佛航空学校学习飞机制造,成绩优异。珍珠港事件后,他很快应征入伍,进入印第安纳州的本杰明?哈里逊堡军官学校受训,3个月后被授予少尉军衔,随后前往长岛的陆军第一飞行学校学习飞行。
经过半年艰苦学习,陈纳德少尉成功取得了战斗机飞行员资格,于1915年10月前往法国,加入美国远征军的第一支航空部队“拉法叶”中队,驾驶纽波特战机在3个月取得了4个战果(包括1个侦察气球),自己也被击落一次,但却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1915年2月,陈纳德晋升中尉,在协助美国驻英军事代表团接收了一批英制新型战机以及相应的使用手册、制造图纸之后,他随船返回美国,成为米切尔麾下第10航空队新组建的陆军第34战斗机中队副中队长,还没等他回老家泡个妞结个婚什么的,就被扔到了这座“上帝都懒得过问”的热带岛屿上,在瘴气与疟疾的威胁下,时刻不敢松懈地等着“该死黄猴子们”打上门来。
第34战斗机中队的绰号是“亚当与夏娃”,喷涂在各机尾翼的队徽上却不见半个人影,单单一个被咬了两口的苹果——以此隐喻基督教圣经中亚当夏娃偷吃了禁果而被上帝赶出伊甸园的典故。
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伊甸园,不过还是有人要被赶出去——不是那些异教徒黄猴子,就是依然信奉上帝的亚当与夏娃的后裔。
这一次,上帝,是要眷顾,还是要再次惩罚我们?
陈纳德甩了甩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就在这一刹那,他猛然注意到中队长的座机开始剧烈地摇晃机翼:警报——敌人来了
转眼往海上眺望,九点钟方向,大机群逼近
几簇红色信号弹穿透云层向下发射,那是首先发现敌机的中队向地面发出的信号,以便早已在跑道上待命的24架值班战机能够尽早起飞。
回眼右望,中队长的座机已经停止了摇翅膀的动作,正打着手势要求各机“跟我来”。
上了,开始吧,管他什么伊甸园黄猴子,只要记住,敌人是苹果,我们是咬苹果的人,一口气咬它个干净就OK。
蹬舵,推阀,前方裸露的汽缸连杆疯狂跳动,陈纳德简单回想了一下在法国战场的那几次战斗,胜利的经验,失败的教训,以及一步之遥的“王牌”。
再取得一次胜利,你就是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一位王牌飞行员
太多无意义的想法,随着引擎排烟管的废气消散在身后,转向目标的同时,陈纳德仍不忘观察形势:敌人的机群来自东北偏北方向,规模在五十机左右,自己所在的第34中队将最先由高空压向敌军正面,分别位于本中队左后方和右后方的两个英军小队稍后将同时从敌阵两侧上方突入,而早已发动引擎在地面待机的两个中队将从敌群下方予以当面迎击。
敌我数量之比相当,然而敌方机群中理应有半数以上是挂载了沉重炸弹的舰载轰炸机,己方却完全是轻装上阵的战斗机,所以实际的战斗机数量之比应为一比二,乍看起来己方占有绝对优势——当然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早在协助驻英代表团接收新型战机的时候,陈纳德就从英国人口中得知了中国人在航空技术方面拥有不可思议的优势,来到基拉基拉之后,在与“巨嘴鸟”联合航空队的英国同行日益亲密的交流中,更认识到中国海军航空兵不仅仅在飞行员的平均素质、更是在航空战术的先进性和实用性上胜过协约阵营任何一国的陆海军航空兵。
所以……所以什么?
所以只要把四下乱窜的机影死死锁定在瞄准具内,用力摁下扳机就好了
自上而下的全速俯冲,第一轮突袭就打得一架单座战斗机失控乱转,来不及目送对方陀螺般旋转着坠向大海,迅即拉杆爬升,翻个筋斗回过头来,追上一架机身下还挂着黝黑炸弹的双座轰炸机,几个长点射就把对方打得火苗乱窜、浓烟滚滚。
进攻的同时,必须眼观八方,随时提防突如而来的袭击——这是陈纳德从西欧战场上总结的生存法则。
如果预感到危险,跟着感觉走
拉杆,蹬舵,燃烧的轰炸机瞬间从陈纳德的视野中消失,扭头一瞥,身后果然跟上了一架敌机
接下来的几分钟,陈纳德感觉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了这几分钟。
无论怎样滚转、俯冲、侧滑,不管是掠过树梢还是擦过海面,对方犹如长在陈纳德屁股上的尾巴一般如影相随,熟练的短点射不时在帆布的蒙皮上扑扑透过,偶尔打到引擎上的子弹擦出的点点火花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就在陈纳德绝望地在心中做临终忏悔时——3点钟方向有救了
两架友机的及时来援似乎立即逆转了形势,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陈纳德终生难忘。
对方的确在第一时间放弃了对陈纳德的追杀,却没有转身逃跑,而是迎着那两架来援的英军战机全速冲去,在当面攒射而来的弹链中翻滚、射击,以数百公里时速交错而过之前便已将其中一架SE5打得失去控制,一头栽入大海,冲起大片雪白的浪花。
陈纳德当然没闲着,转头追了过去,不想对方眨眼间以一个漂亮的半筋斗加侧滑掉转机头,没等陈纳德反应过来,早从他头顶呼啸擦过,对方机身下硕大的机轮几乎蹭到了他的上层机翼
巨大的屈辱感驱动着陈纳德把飞机操到了极限,也不顾蒙皮下钢制的骨架嘎嘎作响,瞬时扭转机头紧追,在将对方机影纳入瞄准具之前,他注意到对方尾翼上的机徽:红色圆圈下一只张开翅膀的鹤,同时他也看到了另一架SE5被火焰包裹的机身。
“结束了。”
瞄准具内的十字终于咬住了那只鹤,陈纳德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
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十四)
(十四)
7时第二攻击波的27架飞机——12架舰上战斗机和15架携带鱼雷的舰上攻击机——引擎轰鸣,甲板前部的防风栅已经放下,桅杆上的起飞旗猎猎飘扬。去看看小说网w-W-w7-K-aNKanc-o-m。
机群最前端的一架“海云电”战斗机松开了机轮刹车,骤然加速,瞬时碾过横跨甲板的红色起飞线,眨眼间滑出二三十公尺,在距离甲板前端还有一两个机身时,机头猛地一抬,便如小鸟般轻盈升空,随即开始环绕母舰低速盘旋。
在这之后,差不多每三十秒便有一架飞机越过起飞线,不到一刻钟,偌大的飞行甲板上再度空空如也,而整个机动部队上空,已经汇集了一支总数达54架的空袭编队,其中舰战24架(金鹏号、猎隼号各12架),舰攻30架(金鹏号、猎隼号各15架)。
编队以齐整的阵势浩浩荡荡地朝东南方的云海爬升,目标——基拉基拉以东30海里外的美军航母特混舰队。
守在金鹏号舰桥上的潘国臣目送编队渐渐消失在海天之上,揉揉发酸的脖子,低头扫了一眼飞行甲板,3架腹下空空的舰攻刚刚从机库里提升上来,马上就摆开了起飞的架势。
潘国臣知道,这是机动部队预定于第二批侦察机,除了金鹏号的这3架,猎隼号还将拨出3架舰攻,另从战巡闪雷号、榛名号和轻巡礼华号、承华号各弹射1架水机,共10架侦察机,侦察范围是舰队东南轴向120度,侦察半径120到150海里。
第二批防空值卫队6架舰战(金鹏号)和反潜值巡队3架舰攻(猎隼号),进一步强化对空和对潜警戒。
看起来一切正稳步有序地进行,没有出现特别意外的状况。
即便是在7时35分发现被一架四引擎重轰炸机尾随,值卫舰战拦击未果,并截听到该机发出了足够长度的电文;抑或是第二攻击波还在进行起飞作业的7时55分,值卫舰战成功击落了一架偷偷接近的浮筒式水上飞机——皆属意料之内的不确定**件。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在没有更多的情报可供参考与证明之前,潘国臣那种直觉性的忧虑只能埋在肚子里,淹没在早餐时过量饮用的咖啡溶液之下。
7时25分收到的侦察报告起初让潘国臣吓了一跳:基拉基拉以东发现的那支特混舰队,规模远大于之前情报中的推测,仅从其基干兵力——八艘战列舰与两艘航空母舰——的数量上看,并不亚于我所罗门攻略舰队。
随后接到的补充报告显示,八艘战列舰中至少有六艘是美国海军装备356毫米主炮的超无畏型战列舰,另外两艘未能识别的“新型战列舰”估计系美军“新墨西哥”级的改进型,装备356毫米以上口径主炮的可能性很小,而编队中巡洋舰和驱逐舰的数量之多,更进一步印证了基干兵力数目的真实性。
面对实力远超预想的敌军,东方高中将毫无怯意,相反,简直是雀跃不已,不但决然下令早已准备就绪的第二攻击波起飞攻敌,随即又向主力部队司令官山屋他人中将发电,请求主力部队全速南下,以备炮战。
“预想是以强凌弱、一边倒地虐杀敌军,换到现实,也不过是势均力敌、堂堂正正地一战,有何可俱?”
东方高此言并非没有道理,且不说机动部队航空战力之优势,就已知情报来看,虽然机动部队和主力部队的主力舰总数不过六艘,主炮也全部是350毫米口径,却在机动性上远超美国海军那票拼死也只能跑到21节的重甲“铁乌龟”:四艘扬波级高速战列舰航速可达25节,两艘迅雷级战列巡洋舰更是能飙到28节。
大洋之上,主力舰对决,若是双方火力与防护相当,决定胜败的,便是机动性。
航速较快的一方,把握有交战的主动权,进可抢占有利阵位,退则敌舰追之莫及。
况且如果能在两波空袭内解决掉对方的航母,机动部队就还有足够的时间单方面虐杀失去空中掩护的美军铁乌龟,这样一来势必大大削弱敌军主力舰数量上的优势——如此推演下来,仿佛就是去年是孟加拉湾大海战的袖珍翻版。
只不过……上述推演成立的前提,其一是成功压制基拉基拉的岸基航空兵,其二则是战区内敌军的实力仅止于此。
如果在某个尚未搜索到的地方,敌军另外一支航母特混舰队正伺机以动呢?
不,不可能,就算英国人能在孟加拉湾海战后的6个月内完成3艘以上新航母,也不可能将它们全部投入太平洋战场,而根据驻土耳其联合航空队的报告,上个月还在爱琴海发现了1艘英国皇家海军的“光辉”级舰队航母。
等等——第二份侦察报告中,在辨认出那支舰队中大部分主力舰具体型号的同时,却没能辨认出两艘航母的型号,虽然无法排除这两艘航母真的是英国人的新型号,另一个可能却同样无法忽视:它们与那八艘战列舰一样,来自美国海军。
如果后一个可能才是真相,那么更可怕的假设也就有可能成立:刚刚第二攻击波出发前往空袭的,其实是敌方故意暴露的诱饵,而另一支来自英国皇家海军的航母特混舰队正躲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企图对我军发动出其不意的袭击。
可是开战才一年半,美国海军哪里来的航母?
难道是商船或邮轮紧急改装的辅助航母——所以才可以毫不怜惜地拿来做诱饵?
对啊,就算是战术技术性能十分有限的辅助航母,如果是以执行空防任务为主,可以搭载的战斗机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如果加上基地航空兵就近轮派值班的战斗机队,足以构成一面连续不断的空防之盾。
而根据孟加拉湾海战的经验,航母特混舰队在充足的战斗机,以及充分配置了防空火力的大中型舰只护卫下,能够大大降低敌方空袭的部队作战效率,并给对方带来难以持续承受的损失。
这样就说得通了,不值钱的辅助航母,有大量空间安装各种防空火炮的数量众多的战列舰、巡洋舰——虽然是诱饵,却长满了毒刺,其故意暴露的目的不仅仅是转移我军的注意力,更要借机消耗我方的航空兵力
不行,就算没有切实的情报可以证明这一推论,至少也得给东方司令官提个醒,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别人会怎么想了,“监军”的帽子戴定了又怎样?老子就是监军,不服气找我们家女皇陛下哭去
下定决心,潘国臣三步两步钻进舰桥,正要跟东方高搭话,头顶小喇叭里突然跳出一节凄厉而短暂的警报声,一个淡定的男低音随之报告:“8时10分,8点钟方向,我值卫机击落敌机一架,疑似单引擎水侦……”
……
8时30分,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东岸,遭到当日第一波空袭后的基拉基拉航空基地,周围的丛林青烟袅袅,3条跑道上的68架飞机却已经整装待发,它们的目标是90海里外的东亚军航母特混舰队。
俯瞰1号跑道的简易塔台上,“巨嘴鸟”联合航空队司令官威斯特兰少将亲手拉动绳索,升起了起飞信号旗。
响彻云天的引擎声中,一架接一架满载汽油与弹药的战机滑行、离地、爬高、编队、远去,不到一刻钟,跑道上已是空空如也。
两个中队的21架皇家飞机工厂SE5型战斗机,四个中队的30架索普威思T1“杜鹃”型鱼雷轰炸机,三个中队的17架汉德利佩季式或马丁式双引擎中型轰炸机,第一攻击波的实力较原计划有所缩水,这都要拜50分钟前华军舰载机那次不算很成功的空袭所赐。
中国人再次投下了大量集束炸弹——新加坡航空战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的一种空爆燃烧霰弹,然而新加坡的悲剧并没有重演,早已清空的跑道和停机坪上并没有敌人想要消灭的目标,华军飞行员只得将炸弹看似盲目地投向跑道周围的丛林中。
茂密的热带雨林与伪装良好的掩体抵消了霰弹的大部分威力——即便如此,还是有2架四引擎重型轰炸机、5架双引擎中型轰炸机、7架单引擎鱼雷轰炸机、4架战斗机共18架作战飞机被当场炸毁或因伤当日无法出动。
在此前后的惨烈空战中,基地的48架战斗机中有14架被敌机当空击落,着陆时又有1架坠毁,安全归航的战机中有2架报废、2架当日无法出动
损失不可谓不大,对应的战果虽然暂时还无法确认,但就地面的损失来看,战斗机部队拦击的效果远不能算理想。
倒是地面上的高射炮兵单位报来了不少夸张的击落数字——把这些数字加在一起,足以将整个空袭队击落两遍。
“剑已出鞘,现在就看51特混舰队的了。”
名义上司米切尔少将貌似豪迈的发话打断了威斯特兰的思绪,威斯特兰侧脸瞥了他一眼,淡然下令:“第二攻击波进场,还有,给我来杯咖啡,不加糖。”
……
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十五)
8时45分,5特混舰队旗舰,舰队航空母舰“荣耀号”,身处舰岛顶端航空舰桥的弗莱彻少校正双手叉腰,踌躇满志地目送第一波空袭队起飞。去看看小说网w-W-w7-K-aNKanc-o-m。
弗莱彻感觉如此良好,不仅仅是因为施罗德将昨天接受了他的提案,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战场形势基本上按照他的预料在展。
从7时5分到8时o分,基拉基拉航空基地和5特混舰队派出的侦察机接连次现了东亚军航母特混舰队,具体位置均在基拉基拉东北偏北9o海里左右。
在此之前的7时5分,5特混舰队被敌侦察机现,虽然值班战斗机进行了拦截,但仅仅是将敌机逐出了舰队上空。
第一波空袭,虽然有所损失,但据威斯特兰少将的通报,“对计划空袭队的出击影响轻微”。
8时左右,5特混舰队再次被敌侦察机临空,但这一次没有通报是否击落了敌机。
第一攻击波出击
现在,该是迈出全盘计划最关键一步的时候了。
弗莱彻很清楚,如果5特混舰队保持拂晓前后的阵位不变,此时此刻绝无可能对敌特混舰队动空袭——彼此的距离将过4o海里,而舰载机群的正常作战半径不过oo海里。
然而现实却是,在起飞第一批侦察机之后,5特混舰队立即取西北航向,于8时之前进入基拉基拉东南偏东o海里外的近海新阵位,虽然距离如此之近,但由于间隔了一座山峦起伏的塔拉苏半岛,飞临基拉基拉上空的敌机想要现半岛后面的5特混舰队还是很需要运气的。
如果昨天下午搭乘水上飞机前往5特混舰队的两组传令官没出什么意外的话,5特混舰队也应在6时5分之后向西北移动,8时之前进入基拉基拉东北偏东o海里、同时也是5特混舰队正北o海里外的新阵位。
把当前5特混舰队、5特混舰队、基拉基拉在地图上的位置以直线相连的话,便构成了一个匀称的等边三角形,而不是之前以基拉基拉为直角顶点、两条直边分别长o和4o海里的直角三角形。
如此一来,敌特混舰队此时应位于5特混舰队北偏东不到8o海里,而与5特混舰队之间的距离则不到oo海里,正好处于舰载机群的攻击半径内。
时机刚刚好
第一波空袭队包括:从英国皇家海军“光辉”级舰队航母号舰“荣耀”号上起飞的8架索普威思“骆驼”F型舰载战斗机、5架索普威思“杜鹃”mk型舰载鱼雷轰炸机,以及从美国海军“巴拿马”号大型改装舰队航母上起飞的架海军飞机工厂s-型舰载战斗机、5架“杜鹃”mk型舰载鱼雷轰炸机。
计战斗机、鱼雷机各o架,总共6o机。
虽然数量上稍逊于基拉基拉的第一波空袭队,但综合飞机性能和飞行员平均素质考量,实际战力却应该远在其之上。
现在是基拉基拉的岸基空袭队先一步出击,攻击距离又较5特混舰队为近,可以预见,5特混舰队的舰载空袭队将在岸基空袭队起攻击后的一刻钟之后加入战斗。
届时,已经被岸基空袭队吸引开来、并且消耗了部分实力的敌值班战斗机队,对紧接着出现的舰载空袭队将无法予以有效拦截——无论如何拦截效率将大大降低。
两波攻击接踵而至,至少要令一艘航母失去战斗力,接下来如果对方还不肯放弃作战,5特混舰队与基地航空兵合力,也足以压制剩下的单独一艘航母。
计划总归是计划,在战斗真正开始之前,你不可能准确预测所有细节。
然而,若是如此精心策划,并且投入了全部本钱拼死一搏的作战,都不能制服那头8个月来东征西讨、纵横半个地球所向无敌的凶暴恶龙——甚至只是令其稍稍放缓前进的脚步,那么这场战争的未来,还真是无法想象……
机群渐渐消失在天际云端,弗莱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转身走向通往下层司令舰桥的旋梯口。
……
9时o分,协约军5特混舰队旗舰“田纳西”号舰桥。
“两点钟方向现大机群”
传声管的警报并没有令施罗德将脸上闪现哪怕一丝惊恐,相反,看起来他好像如释重负——战争等待结果往往要比面对现实更折磨人。
“来得还真快,先前还担心转移了阵位,他们会找不到我们,这下没什么好想的了——命令珍珠港号、马尼拉号,立即起飞全部甲板待命战斗机;命令全舰队,保持阵形,全力准备对空作战”
迅下达命令的同时,施罗德也心有数:
天亮之前,两艘改装航母上各搭载有4架se5战斗机,6时第一批值班战斗机6架。
到第二批值班战斗机架,并在飞行甲板上保留第一批共架值班战斗机飞往基拉基拉着6。
此外,基拉基拉航空基地于第一批架配属5特混舰队的值班战斗机,7时o分进入阵位,此刻仍盘旋于舰队上空。
也就是说,当两艘改装航母的甲板待命战斗机起飞后,保护整个5特混舰队的值班战斗机总数将达到48架。
在战斗机组成的外层空防线之后,一个巨大的多层轮形阵庞然展开,间的核心是组成第56任务大队(支援队)的两艘珍珠港级邮轮改装航母,其外是组成第5任务大队(主力队)的八艘无畏型战列舰——包括施罗德所在的旗舰田纳西号,同级的加利福尼亚号,新墨西哥级的新墨西哥号、爱达荷号、密西西比号,以及珍珠港幸存的宾夕法尼亚号、内华达号、纽约号。
再往外是第5任务大队(后卫)的6艘万吨级大型巡洋舰,包括艘孟菲斯级装甲巡洋舰(米苏拉号、查尔罗特号、西特里号)和艘圣路易斯级大型防护巡洋舰(圣路易斯号、密尔沃基号、查里斯顿号);第5任务大队直属巡洋舰队的4艘切斯特级轻巡洋舰(塞勒姆号、布法罗号、威尔明顿号、纽黑号);以及第56任务大队直属巡洋舰队的艘切斯特级轻巡洋舰(伯明翰号、法戈号)。
构成第四和第五层的兵力包括:第54任务大队(右侧卫)旗舰特伦顿号和第55任务大队(左侧卫)旗舰蒙哥马利号这两艘奥马哈级轻巡洋舰,以及第5第5第第55任务大队的各艘——总共6艘驱逐舰。
此外,在主轮形阵边缘5海里外,圆心十字轴延长线上各部署了第5任务大队的奥马哈级轻巡洋舰,分别是奥马哈号、底特律号、里士满号和费城号,每舰配属艘驱逐舰,组成4个外围警戒群。
也就是说,5特混舰队部队全部兵力为艘改装航母、8艘战列舰、6艘大型巡洋舰、艘轻巡洋舰和44艘驱逐舰,这其除了4艘轻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外,绝大部分兵力构成于主轮形阵。
离开本土远征南太平洋之前,舰队的大部分舰船都强化了防空火力的配置,通常来说,战列舰的防空配置是8到座英寸或4英寸口径的单管高射炮,o座以上磅(7毫米)或磅(4o毫米)的单装和联装高射机关炮,6座以上点英寸(76毫米)或点5英寸(7毫米)口径的单装和联装高射机枪。
大型巡洋舰的防空配置为6到8座口径单管高射炮,6座以上高射机关炮和8座以上高射机枪;轻巡洋舰为到4门单管高射炮,到4座高射机关炮和4座以上高射机枪;驱逐舰为门单管高射炮,到座高射机关炮和到4座高射机枪。
加上两艘邮轮改装航母的单薄武装,主轮形阵在任意一舷上可集的防空火力大致为:单管口径高射炮约9o座、单装和联装高射机关炮约oo座,单装和联装高射机枪约6o座。
“目测该机群总机数过5o架。”
“确认该机群为敌舰载机空袭队”
“敌空袭队全机向我左舷迂回”
“我左舷值班战斗机群开始迎战敌机,右舷值班战斗机群正在赶往预备拦截阵位……”
接踵而来的警报打断了施罗德的盘算,举起胸前挂着的望远镜,远方的白云下,空战刚刚打响,仿佛两群好斗的黄蜂猛然冲撞在一起,正了狂地捉对厮杀,很快,燃烧的机体在碧空斜拉而下的黑色轨迹不断出现、交织、淡化、重现……
“弗莱彻少校,你最好让我看到,你的所有推测都是对的,要不然,你就给我等着瞧——到时候我可不管你叔叔是谁”
……
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十六)
9时25分,“田纳西”号以南十余海里,霍晓翼上尉的“金雕”改一型舰上攻击机刚刚超越了一团棉花糖似的臃肿云朵,从双层机翼之间的支柱和钢丝之间俯瞰而下,葱绿的岛岸、米黄的沙滩与天蓝的海面,层次分明,清晰得过于耀眼。去看看小说网wwwcom。
“我耳朵里还有高射炮弹爆炸的声音。”
耳机里传来后座无线电员李国明中士的抱怨,霍晓翼当然没有理由要安慰他,不过心中还是略怀歉意:虽然10分钟前开足马力直接穿过那片骇人弹幕的举动只是有惊无险,但机翼上举目可及的几个弹孔已经足以给他警醒——这不好玩
“少罗嗦,把眼睛给我擦亮了,一条鱼都不许漏过去”
霍晓翼当然不是闲的没事去趟弹幕,按照预定计划,他的座机如果进入正在交战的空域就应该主动绕开,迂回一条大弧线之后再回到原来的直线侦察航路上。
然而就在起飞前两分钟,一名传令兵冒险爬上已经启动螺旋桨的飞机,塞给霍晓翼一张草草绘制的新航路图,外加一份舰长签字的手令。
新的航路图将侦察半径由150海里增加到200海里,单机侦察扇面由10度扩展为15度,而手令上的内容则是:须严格按照航路图飞行,无论何种情况皆不得迂回绕行。
临时扩增侦察半径与侦察扇面的话,一旦母舰为了规避敌袭而背离侦察方向远去,侦察机将面临油料耗尽迫降大海的危险。
若是遇到交战也不得迂回,那就只好硬着头皮穿过战区,承受对方战斗机的狙击与防空火力的洗礼。
命令就是命令,丝毫不容商榷。
在第二攻击波起飞之后,眼看空袭队渐渐远离自己的航路,霍晓翼本以为自己的座机可以免于穿过战场,早早就松了口气。
没想到就在第二攻击波与情报中那支庞大的特混舰队同时出现,顿时火网交织弹幕重重,霍晓翼为了执行保持航线的命令,只得直接从敌舰队上空全速飞过,虽然身边爆烟绽放弹片横飞,终于还是有惊无险顺利脱身,来到这片令人眼前清亮的美丽海域。
“还记得孟加拉湾吗?”
耳机里冷不防又冒出李国明的唠叨。
“恩,孟加拉湾,又怎样?”
霍晓翼反应冷淡,似乎并不愿意提及往事。
“我们首先发现了敌主力。”
李国明显然没能体会到长官的心情,自顾感慨不已。
“那是在锡兰附近,还没到决战的时候。真正决战的那天,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不管怎么说,长官还是因为这个得到了嘉奖啊。”
“别提了,小岳白死了,要不是那天我x得太近……”
“长官,小岳没有白死——两点钟下方有航迹”
霍晓翼登时精神一振,顺着李国明的指示瞭望下去,十多条雪白的航迹迤逦在平静的淡蓝色海面上,不用望远镜也清楚可见。
“小李子,识别舰型”
“是,稍等……英军光辉级舰队航母1艘,无资料新型航母1艘,英军C级轻巡4艘,驱逐舰12艘……”
“马上拍电报,现在的位置是?”
陈同明毫无迟疑:“基拉基拉方位60度,15海里。”
霍晓翼没有多想,麻利地下令:“先拍紧急电文:1号目标以南发现新特混舰队,航母2艘、轻巡4艘,快点”
“正在拍……长官,我们还要按航路图走吗?”
“傻蛋,去他的航路图,当然是靠近过去跟踪到底了”
……
9时30分,基拉基拉航空基地,凄厉的防空警报响彻各条跑道,西北方的天空中,二十多架四引擎的华军重型轰炸机正轰隆隆地飞过威斯特兰与米切尔的头顶。
眨眼间,数百枚黝黑的炸弹从天而降,在距离地面数公尺的半空中如节日焰火般华丽绽放,成千上万的燃烧霰弹朝四面八方高速,一时间,方圆好几英里的基地区域看起来仿佛都陷入了无边的火海中。
然而当威斯特兰与米切尔钻出1号塔台下方的防空洞时,却不约而同地长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们早来一刻钟,第二攻击波就全完了。”
米切尔捂着鼻子感叹道,周围全是植物被烧灼后散发的青焦味,跑道另一头,几股浓黑的烟柱正滚滚冲天,还好头顶这座被沙袋和空油桶加强的塔台没有明显的损伤,看起来还可以正常使用。
“如果他们早来一刻钟,会首先撞上第二攻击波的护航战斗机群,那可是22架战斗机——刚才正是基地空防最薄弱的时候,我们头上只有15架值班战斗机。”
威斯特兰轻轻弹去肩上的灰土,对刚刚躲过的危机却不似米切尔那般在意。
“就算是那样,我们也无法保证可以拦下全部敌机。退一步说,即便是轰炸造成的损失不足以影响空袭任务继续进行,护航战斗机群的实际作战能力也会在空战中大大削弱,很可能无法有效掩护第二攻击波的鱼雷机群突破敌战斗机防卫圈。”
米切尔还是心有余悸。
第一攻击波起飞4第二攻击波开始起飞,包括战斗机22架、单发鱼雷轰炸机27架、双发中型轰炸机14架,共63架,攻击目标仍是东北偏北方向上,那支已经被确认了好几次位置的敌军航母特混舰队。
“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抛出了所有赌注,现在只能耐心等待轮盘停止转动,在此之前——也许我们还可以喝上一杯?”
威斯特兰摊手一笑,还是没能让米切尔稍感轻松。
“抱歉,看来我必须等到轮盘真正停转的时候,才能决定要不要接受你的邀请。”
米切尔耸耸肩,正要登上塔台往四周看看,恰好一名坚守岗位的年轻塔台观察员跳下长长的钢制竖梯,还没站稳就先朝威斯特兰敬了个礼。
“1号观察哨报告,第二次空袭中,观察到我军值班战斗机和防空炮火共击落敌轰炸机5架,同时我军值班战斗机当场损失3架……”
威斯特兰点点头,赞许地回了个礼:“你的勇敢令人敬佩,我的孩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皇家海军见习准尉,路易斯?蒙巴顿,今年十六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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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十七)
9时40分,基拉基拉东北偏北90海里,桅顶飘扬着东方高司令官中将旗的“金鹏”号,潘国臣脸色黯淡地回到位于舰岛中部的司令舰桥,劈头而来的,发现敌人另外一支航母特混舰队的消息,也没能让他如水泥般凝固的表情稍有变化。去看看小说网wwwcom。
大概半个钟头前,早先于6时1第一攻击波,归航各机开始陆续着舰,而潘国臣也早早抢占了航空舰桥上的一处好位置,默默等待那架尾翼上绘有旭日仙鹤标记的“海震电”战斗机。
最先降落的,是经历基拉基拉上空的激烈空战后,油箱即将见底的护航战斗机队。
第一攻击波的护航战斗机队中,隶属金鹏号第5航空联队的有十二架,而无论潘国臣如何睁大眼睛扳起手指,在舰攻队的鱼雷机开始着舰之前,总共只有七架“海震电”舰上战斗机的尾钩成功钩住了飞行甲板后部的拦阻钢索,其中却并没有他想要等到的那架。
第一攻击波的舰攻队中有十八架隶属本舰航空联队,潘国臣心存侥幸,焦急地等待着一架接一架,腹下空空如也、帆布蒙皮上弹痕累累的“金雕”改一型舰上攻击机或顺利或惊险地钩住钢索,被液压拦阻装置的柔性阻力牢牢拽停在崭新的木质飞行甲板上。
从一数到十二,还是没有,没有海震电,没有旭日仙鹤,更没有那位在潘国臣看来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飞行员。
最后一架“金雕”的尾钩脱离了拦阻钢索,在蓝马甲的甲板工作员簇拥下向甲板前部的临时停机区移动,潘国臣望眼欲穿。
终于,海天线上一个小黑点,伴随着周围的欢呼声,越来越清晰,海震电,旭日仙鹤,某战队之花,终于还是回来了,只是,机体似乎在空中不断颤抖?
颤抖的飞机,歪歪斜斜地进入了着舰航路,周围一片沉寂,潘国臣忘记了呼吸。
近了,更近了,高度,快拉高,快要撞上舰尾了
喂,拉得太高了
偏了,快蹬舵
……
脚底微微一震,只见旭日仙鹤一头撞上了舰桥后部的高射炮座,瞬间折断成两截:后半截直接弹出舷外,坠入大海;前半截则翻滚着越过2号升降机,擦着最后降落的那架“金雕”的尾巴停了下来……
为什么?
终于还是……
该死的乌鸦嘴……不,该死一万遍的乌鸦脑
潘国臣无法自已,跌跌撞撞地跑下舰桥,挥动拳头挤进围观的人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满脸鲜血的某人被救护员七手八脚地搬出座舱,放上担架一路狂奔,垂出担架一侧的马尾不断滴落殷红的点点,很快消失在舰岛紧急入口的那一侧。
发呆,除了原地发呆,还能做什么?
“长官,您挡道了。”
直到被身边的甲板工作员当成垃圾障碍物一般提醒,潘国臣这才恍恍惚惚走向舰岛,一步三停地登上东方高所在的司令舰桥,却在得知自己的推测成真后,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潘专员,你没事吧?”
东方高难得关心了他一回。
潘国臣摇摇头,努力醒过神来:“没事……发现这支新舰队的时候,敌我距离不到100海里,对方的空袭队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刚刚还收到了第二攻击波指挥官的电报:攻击结束,准备返航,目判命中敌航空母舰1或2艘,战列舰1艘……”
东方高的参谋长赵子淅上校生怕一回头就忘记了似的,紧追着潘国臣的话屁股补充道。
潘国臣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这些已经毫无意义,舰队必须立即全速向北回避。”
“潘专员,请注意您的身份。”
东方高冷冷提醒道。
潘国臣咂咂嘴,低头歪了歪脖子:“现在的问题不是身份……”
“现在的问题,是尽快回收第二攻击波,迅速组织后续攻击波,一举击破新出现的敌航母特混舰队。”
这次轮到潘国臣被东方高不留情面地打断。
潘国臣急得想跺脚:“司令官阁下,现实已经证明,战前的敌情判断完全失误,眼下当务之急不是继续战斗,而是保存战力,等待敌情明了后再做决断。”
东方高冷笑一声:“让第二攻击波面临坠海的绝境,就是你所说的‘保存战力’?保持当前的位置,我们将在一个钟头后开始回收第二攻击波。如果现在向北全速撤退,返航中的第二攻击波将很有可能在追上我们之前耗尽燃料,全体坠海。”
潘国臣怔了一下:“一个钟头?没那么快吧?”
“第二攻击波原来预定攻击的1号目标,出发时确定的目标位置是距离机动部队90海里。中途目标改变了位置,被我侦察机及时发现并通知了航进中的空袭队,到实际发起攻击时,目标的位置距离机动部队只有80海里,而空袭队投雷后的返航速度一般就在80节左右,所以推测1小时后便可开始回收。”
赵子淅麻利地解释道。
潘国臣心中一算,当即不以为然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必担心第二攻击波会坠海,空袭队的标准作战半径是第二攻击波实际攻击距离只有80海里,相当于留下了往返共40海里的航程余量。我们完全可以先全速北上,1个半小时内航进40海里,抵达基拉基拉以北大约第二攻击波。”
“来不及了,我们在七点半之后,已经多次暴露位置,假定对方的空袭队八点整起飞,起飞时的最大攻击距离为100海里,现在差不多也该到头上了。假定八点半起飞,攻击距离90海里,那也就是20分钟后的事情,算他半个钟头,这点时间我们能跑多远?还跑得过飞机?“
“对方的舰载空袭队完全可以在攻击结束后,与全速追进的母舰反向汇合,节省下来的航程,足以弥补因追击我军而多出的额外航程……岸基空袭队的话,本身作战半径就大于舰载空袭队,更不至于……”
赵子淅话刚到半,直通光讯岗的扩音喇叭嗡嗡响起:“1号岗报告,1号岗报告,闪雷号来讯,闪雷号来讯:罗经方位15度发现少数舰影,距离四百,值巡机是否已确认?请速回复……”
……
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十八)
赵子淅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应该是山屋司令官的主力部队到了。去看看小说网w-W-w7-K-aNKanc-o-m。”
“不怕一万,就怕万还是先确认一下吧。”东方高说。
没等赵子淅拿起直通楼上空中管制岗的电话,光讯岗的喇叭又响了:“1号岗报告,闪雷号来讯:更正,罗经方位15度现大队舰影,距离三百,请确认。”
仿佛彼此早有串通一般,紧跟着,赵子淅手边的电话机铃铃震响。
“司令部,讲,恩……针方位5度,距离15海里,航向95度,航25节,波字号战舰4艘,球磨级轻巡4艘,驱逐舰1o艘……收到了,命令3号机再次确认,完毕。”
“果然是主力部队,赶得还真快。”东方高明显底气倍增。
“主力部队一直在我们身后5o海里的位置待机,司令官是在八点钟之前给山屋中将拍的电报,算来也该到了。”赵子淅画蛇添足地分析道。
“准备汇合吧。”东方高无视潘国臣的存在,决然下令。
潘国臣急了:“等等,请再考虑一下……”
东方高也起狠来:“见敌即逃,从来不是帝国海军的宗旨。”
“我们也主动向主力部队靠拢吧,这样如何:讯号给山屋司令官,把汇合点定在当前位置以北1o海里,既远离了敌航空基地,又可以尽快完成汇合和重新编队。”
赵子淅提出了妥协性的建议。
“有主力部队的加入,编队的防空火力增强将近一倍,更有把握挫败敌人的空袭。返航的第二攻击波多飞个1o海里,问题也不大,还是可以在13时之前动第四攻击波。”
潘国臣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还没决定要不要动第三攻击波,就开始筹备第四攻击波了?司令官,你真的要拿整个攻略舰队来冒险?”
东方高倒是很快淡定下来:“按照你自己的分析,1号目标中的那两艘航母,应该只是作为诱饵的急造改装航母而已,几乎不具备攻击能力。至于刚现的2号目标中,一艘已经确认是英国人的光辉级舰队航母,另一艘很可能也是美国人的改装货,面对已经改进了载机方式的我军两艘航母,应当毫无优势可言。甚至可以推测,对方这两艘航母加起来,实际战力也未必胜过我们脚下的金鹏号一舰。”
“你忘了对方的基地航空兵”潘国臣接近咆哮。
“以新加坡的经验,经过两轮以上‘铁雨’系列集束炸弹扫荡过的机场,不可能再具备有效的反击能力。我们在新加坡打过麻雀,也在孟加拉湾痛击过皇家印度航空队,如果连压制对方基地航空兵的信心都没有,一开始就不应该动这次作战”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立即终结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东方高朝赵子淅使了个眼色,便转身背朝潘国臣,冷冷甩话:“战斗即将开始,身为司令官,一切命令的后果,我都会一身负责,请潘专员专注于自己的任务,彼此互不干涉为好。”
说罢,东方高背起手,往后仰了仰脖子。
不容潘国臣分辩,赵子淅已经带了两名高大强壮的卫兵进来,如墙般遮蔽了潘国臣的全部视野。
“请潘专员到海图室,专心记录战况吧。”
潘国臣咬咬牙,差点就叫了句:“你Tm找抽啊”
忍,忍他妹
“让开我不去海图室”
卫兵巍然不动,潘国臣当然不会因此而退缩,七八个这样的大汉一起上,都未必是他这位21世纪特种兵的对手。
“我去航空舰桥观战,有问题吗?”
潘国臣气壮如牛。
赵子淅看了看东方高,东方高不动如山。
“当然……没问题,潘专员请……”
……
基拉基拉方位15度,海里,金鹏号航空舰桥。
角落里,一张显然是从餐厅拆过来的钢腿圆凳上,手捧厚黑笔记本的潘国臣正狠着一张脸,在高级记录纸上重重地划过圆珠笔的蓝色痕迹,左边的页幅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东西——
9时o5分:机动部队开始回收第一攻击波。
金鹏号归航舰战7架,其+7组乘员可用;舰攻12架,其中4机+12组乘员可用。
猎隼号归航舰战8架,其+9组乘员可用;舰攻4架,其+5组乘员可用。
总计归航舰战15架,其中12机+16组乘员当日可用;舰攻16架,其中5机+17组乘员当日可用。
9时25分:机动部队第二批侦察机现敌2号目标,内含疑似主力航母2艘,当时距离机动部队95海里。
9时4o分:机动部队起飞第三批值卫队舰战6架(金鹏号)、值巡队舰攻3架(金鹏号)。
9时45分:针方位5度,15海里,主力部队接近。
9时5o分:机动部队调整航向至针方位15度,航28节。
1o时前后:机动部队编制第三攻击波,目标定为敌2号目标,预定12时前出击。
金鹏号:护卫队舰战7架(第一攻击波重整),雷击队舰攻18架(第一攻击波重整12架,第一批侦察队重整6架)。
猎隼号:护卫队舰战9架(第一攻击波重整),雷击队舰攻11架(第一攻击波重整5架,第一批侦察队重整6架)。
合计:舰战16架,舰攻29架
1o时15分:机动部队与主力部队在预定汇合位置开始重新编组阵形,计划1o时45分前完成编组。
……
而右边的页幅抬头,只是预先写上了“1o时”,下面还是大片的空白,对无辜笔记本的折磨也在此暂停。
眼前一晃而过的,是那张被血污模糊的脸,还有,滴血的马尾。
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此断了念想的话,应该就不会再有任何蛋疼的纠结。
背叛什么的,女皇陛下的电脑主板什么的,身为特务头子的未婚妻可能使出的手段什么的……一笔勾销,不好吗?
淡定,必须的。
“西南方现大机群距离三百”
电喇叭里的报告声,以及随之而起的凄厉警报声,顿时令潘国臣略感……蛋疼。
笔尖一转,原本孤单的“1o时”之后,眨眼间又添上了并非注定的伴侣:“2o分”……
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十九
穿过层层弹幕,绽放朵朵火球,斜拉过蓝天的黑烟尽头,旋转着抛洒碎片的机体扑落碧海,雪白浪花弹珠而散,是否能代表不可预测的未来中注定消逝的生命?
于8时3o分从基拉基拉起飞的英美“巨嘴鸟”联合航空队第一攻击波68架飞机中,除战斗机和鱼雷机各1架因机械故障提前返航外,成功飞临东亚军机动部队上空动攻击的有66架,包括:皇家飞机工厂s5和s5a型战斗机2o架,索普威思“杜鹃”mk3型鱼雷攻击机29架,汉德利佩季o4oo型和马丁m型轰炸机17架
当日天空晴朗异常,庞大的机群在三万码距离上被现,先遭到了机动部队第二和第三批值卫队共12架战斗机的截击,空袭队随后一分为二:鱼雷机队在战斗机队的掩护下进入低空,伺机迂回至舰队右舷动鱼雷攻击,水平轰炸机队则单独爬升到高空,企图循着舰队航迹展开地毯式密集轰炸
在值卫队第一时间迎战来袭机群的同时,预定担任第三攻击波护卫队的16架战斗机金鹏号7架,猎隼号9架也作为第一特设值卫队紧急起飞,在舰队如织的防空火网之外,对低空进入的敌雷击队实施第二轮拦截
在总共28架“海云电”和“海震电”舰上战斗机的全力拦截下,基拉基拉第一攻击波的雷击队还未进入华军特混舰队防空火网就已损失过半
空袭起时,东亚军机动部队与主力部队刚刚汇合为“所罗门特遣舰队”,正在重编组阵形,防空火网的组织尚未成型,而主力部队中隶属朝鲜、日本海军的舰只又缺乏对空作战的经验和协调力,加上对方水平轰炸机队密集投弹的干扰,虽然漫天弹幕之中笨拙的双翼“杜鹃”如遇火飞虫般纷纷坠落,最终还是有六七架敌机得以接近编队核心投雷
左躲右闪之下,位于编队核心右侧,两艘航母中体形较大而显眼的“金鹏号”右舷连中两雷,第一锅炉舱浸水,当即丧失了四分之一的动力,舰身一度向右倾斜接近十度,虽然及时向左舷油舱和弹药库注水后恢复了平衡,但设计航28节的“金鹏”号此时再怎么开足马力,也只能勉强维持2o节的编队度
1o时35分,损失大半的基拉基拉第一攻击波残部尚未完全撤出战场,东亚军所罗门特遣舰队的队形重组也仍未完成,英美联合舰队第51特混舰队的第一波空袭队突然出现,出时的6o架飞机中有2架战斗机和1架鱼雷机因故提前返航,此时抵近目标投入战斗的共有57架飞机:包括28架索普威思“骆驼”2F1型和美国海军飞机工厂s-1型舰载战斗机,以及29架索普威思“杜鹃”mk3型舰载攻击机
在拦截基拉基拉第一攻击波的战斗中,担任制空任务的28架华军值卫战斗机有5架坠海,此时尚有23架盘旋于所罗门特遣舰队上空,然而由于之前从云端打到海面的激战,其中大多数还处于不利于拦截敌机的低空位置,赶到最佳拦截位置还需要一定时间,结果有相当一部分战机没能在敌机突入制空圈前动攻击
在制空圈外,数量上略占优势的英美军护航战斗机成功拖住了大部分及时赶来拦截的华军值卫战机,多数鱼雷机得以毫无损地继续向舰队突进
直到接近舰队自身的防空火力圈时,鱼雷机群才遭到了那一部分姗姗迟到的华军值卫战机零零散散的迎头截击,虽然不断有脆弱的“杜鹃”被天降之“电”点燃击碎,在各机后座机枪手的拼力反击下,还是有接近半数鱼雷机得以突入特遣舰队愈加炽密的防空火网
层层绽放的空爆烟团与成串扫荡的曳光弹痕中,无法忍受这种恐怖的部分美军飞行员在接近目标之前便提前投雷脱离,而继续前进的勇敢者也大多只能被弹片撕裂、被大火包围、被海水浸溺……
只有最富勇气、同时又享有最多幸运的五六名飞行员得以冲入舰队核心投雷,扇形张开的数条雪白航迹尽头,两枚18英寸457毫米鱼雷接连命中“金鹏”号右舷后部,绽起冲天水柱,当即导致第一轮机舱浸水,舰体再度大幅右倾,在向左舷第二锅炉舱紧急注水后也只能将倾斜控制在15度
至此,“金鹏”号丧失了四分之三动力,航骤降到不足1o节,倾斜的飞行甲板导致舰载机起降作业无法正常进行,同时也令两舷的防空火炮出现了较大的射击死角
激战中,值卫机群又损失了6架舰上战斗机,而第二批值卫队残存的3架“海震电”因油弹耗尽,在敌机远离前便被迫着降“猎隼”号,到1o时45分,特遣舰队上空只剩下13架值卫战机
就在这时,前往攻击1号目标即敌52特混舰队的我机动部队第二攻击波6续返航,只得全部着降“猎隼”号,护航队的15架舰上战斗机先行着舰出时为24架,继而雷击队的1o架舰上攻击机也顺利挂住了拦阻索出时为3o架
1o时55分,雷击队另外5架伤势较重的“金雕”改一型舰攻蹒跚着出现在南方的海天线上,几乎就在同时,“猎隼”号的观察哨现,它们身后居然紧跟着一股多达6o架的密集大机群
这正是基拉基拉“巨嘴鸟”航空队的第二波空袭队,出时的63架飞机中有鱼雷机和水平轰炸机各1架提前返航,此时出现在东亚军特遣舰队上空的空袭队尚有战斗机22架、鱼雷机26架、水平轰炸机13架,合计61架之多
千钧一之际,已经不可能逃脱敌方战斗机追杀的那5架负伤“金雕”只得紧急迫降海面,1o名机组乘员中有8人及时获救
这时的特遣舰队虽然已经完成了队形编组,却因为瘸腿“金鹏”号的拖累,整个编队的航还不如商船队,面对敌军鱼雷机队与水平轰炸机队的高低夹击,比活靶好不到哪里去
而留在空中的13架值卫机,在前两次激战中已经消耗了大部分弹药,光是对付敌人那二十多架未一弹的护航战斗机就已经是勉为其难
所罗门,到此为止了?
潘国臣没有绝望,事实上,金鹏号上没有人绝望,只是,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现实
十分钟前刚刚降落在“猎隼”号上的第二批值卫队3名飞行员原属“金鹏”号,来不及喘口气,便匆忙登上“猎隼”号提供的3架备用战斗机,作为第四批值卫队升空迎战
晚着舰的第二攻击波护航战斗机队中,有6名飞行员不顾战机油弹将尽,强行驾机起飞,事后追补编号为第二特设值卫队
即便是增加了这9架战斗机,值卫机群还是没能在舰队防空火力圈外截住大部分敌机
过半数的“杜鹃”mk3得以突入舰队火网,其中只有五六架能够在失去控制前投出机腹下的18英寸鱼雷
两道瞬间冲升到军舰桅顶之上的水柱几乎同时绽放:一雷命中“金鹏”号右舷后部,导致其第三锅炉舱浸水,倾斜加剧;一雷命中位于金鹏号右后方的朝鲜海军“李舜臣”号战列舰,由于损管部门运作不及时,舰体右舷进水上千吨,外加左舷注水近千吨后,才得以完全控制住损害
眼看着第五枚鱼雷撞上右舷爆炸,“金鹏”号舰长杨敬修上校第一时间下令所有舰员前往左舷进行“人力平衡”,依然无济于事,绝望之下只得命令向左舷第二轮机舱注水,以立即丧失全部动力为代价,避免舰体快倾覆,换取舰员逃生的时间
就在“金鹏”号即将变成活靶之前,“巨嘴鸟”航空队第二攻击波的水平轰炸机队12架双引擎轰炸机以密集编队从舰队后方进入,在一千五百公尺高度瞄准舰队核心的两艘航母——此时它们只能以不到十公里的时缓缓“蠕动”,两分钟内投下近百枚25o磅3公斤炸弹:其中一枚命中“猎隼”号飞行甲板前部,穿透木质甲板后在锚链舱与前部机库之间爆炸,造成飞行甲板前端约四十公尺的部分无法使用,而着舰后排列在飞行甲板前部等待收入机库的第二攻击波归航机群中,有4架舰战被掀入海中,3架舰战和1架舰攻报废,15人阵亡、27人负伤
另有多枚炸弹在“猎隼”号和“金鹏”号舰体附近的水下爆炸,形成所谓“近失弹”“猎隼”号舰艏轻微渗水,而迅倾斜到二十多度的“金鹏”号已经无所谓雪上加霜,很快便如死鱼般赖在水面上任人鞭尸
11时o7分,驱逐舰“文阳”号冒险靠上“金鹏”号右舷,准备转移机动部队司令部
离开舰桥之前,东方高对潘国臣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没结束”
潘国臣并不打算责怪任何人,他不是司令官,本来就无权干涉指挥,而东方高的抉择从经验、常识以及帝国海军一贯的作战精神来看,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
东方高说得对,还没结束,这只是开始
东方司令官前脚刚走,杨敬修舰长便命人去找绳索,好把他绑在罗盘柱上,显然是打算与舰共存亡
潘国臣理解他的心情,掏出手枪,一枪托砸晕了他,命人拖走
夹在人流中来到舰岛最下层,潘国臣却没有立即前往甲板,而是一头钻进了迂回曲折的舰体内部,在闪烁着绿色应急灯的歪斜过道中寻觅那位让他无理由无限制牵挂的女飞行员
所罗门,结束了
所罗门,开始了
不管是结束还是开始,不管是偶然还是注定,不管是厄运还是契机,不管……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潘国臣什么都不想管——除了她
抢救室的舱门敞开着,血迹斑斑的手术台上空空如也,一位正在脱掉手术服的医生看到潘国臣站在舱门前,会意地歪歪头:“这里没有人了,伤员优先转移,刚做完手术的那位蔡上尉,已经让人抬到甲板上去了”
潘国臣扶着倾斜的墙壁,呆楞了几秒钟,忽而低头一笑,道了声谢,便一歪一斜地往回走
廊道,舷梯,幽暗中闪烁的绿光,潘国臣知道自己着魔了,不过——那又怎样?
不管遇到什么阻碍,只要知道自己的方向,一直往前就可以了,就算有可能会被绊倒,这一次的绊倒,未必不是下一次飞跃的必要条件——我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m要飞跃到哪里去啊,你子想一起飞就明说嘛,那么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的不怕雷劈哈?
潘国臣傻笑着转过最后一个弯,瞳孔中顿时溢满了舷门外南太平洋正午时分的闪耀日光……所罗门,我会回来的
一千二百公里外,不列颠岛,拉包尔,东南方面战区司令部
“……我不知道你们海军的自信从何而来,什么前线指挥官有权自由衡量自行判断,我看是乱弹琴,逞英雄,现情况不对就应该马上退回来嘛……托你们的福,我这二娘养的东南战区又得来一次敌前撤退大游行了”
面对方面战区司令长官张一叶元帅的冷嘲热讽,联合舰队参谋长叶飞少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嘴上却还在逞强:“还没结束,我们还有猎隼号和六艘精锐主力舰,经过这三轮空袭,对方的航空攻击兵力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特遣舰队现在就回撤到马莱塔岛以北,就近支援登6船团,作战可以继续,没有必要撤退”
“先前对敌情的判断已经完全失误,现在你还想让我相信,对方的实力只有我们暂时知道的那么多?”
张一叶在“暂时”二字上特意拉长了声调,其意自明
叶飞握紧双拳,脸颊涨红:“不可能比现在多了,请相信海军的判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要6军登上去,站稳脚,海军会动员全部力量前来增援——我代表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向你保证”
张一叶鼻子里一嗤:“保证有什么用?大本营的保证都可以放屁我不要你们的保证,我只要这里不被捅出什么娄子,不会被人千夫所指秋后算账,我就知足了叶参谋长,就当我拜托你了,去别的战区玩,我错了,我这里庙,供不起你们海军的大菩萨”
叶飞被噎得够呛,一时憋不出话来,正要去取桌上的冷茶润润喉咙,门外轻轻两下敲门声,张一叶应了一声,一名年轻参谋推门而入:“报告,大本营来”
……
午后,基拉基拉东北偏北4o海里,协约军51特混舰旗舰,英国皇家海军舰队航空母舰“荣耀”号
舰桥,透过安装着厚实玻璃的长方形舷窗,弗莱彻少校抬眼远眺,一万码外,52特混舰队那些“标准战列舰”大同异的舰影巍然耸立
弗莱彻掐指从一数到八,眨眨眼,又数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低头在本子上继续撰写马上就要递交给施罗德中将的评估报告
“……荣耀号护航队18架战斗机中:1架提前返航并归舰;舰队附近海面迫降1架,飞行员获救;作战后成功归舰5架,全部负伤待修”
“雷击队15架攻击机中:舰队附近海面迫降1架,飞行员获救;作战后成功归舰3架,全部负伤待修”
“至12时3o分,含备用机在内,荣耀号实有兵力为:战斗机31架,其中6架待修,可用机组26个;攻击机17架,其中3架待修,可用机组14个”
“巴拿马号护航队12架战斗机中:1架提前返航并归舰;作战后成功归舰4架,全部负伤待修”
“雷击队15架鱼雷机中,舰队附近海面迫降1架,飞行员获救;作战后成功归舰1架,负伤待修”
“至12时3o分,含备用机在内,巴拿马号实有兵力为:战斗架,其中4架待修,可用机组16个;攻击机6架,其中1架待修,可用机组5个”
“……这样看来,51特混舰队的舰载航空兵部队在给予敌人致命打击的同时,自身也蒙受了沉重的损失第一波空袭队6o架飞机中仅有15架幸存,且大多负伤待修,剩余的飞机和机组虽然仍有可能编组第二波空袭队,但作战效能将远不如第一攻击波,损失却有可能较之甚”
“据基拉基拉转的,11时45分的航空侦察报告,重编组后的敌特混舰队以1艘舰队航母、6艘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为核心,位于基拉基拉方位5度、12o海里处,以23节航北以当前时间12时45分计,与本舰队的距离已经拉开到了海里以外”
“52特混舰队的战列舰编队最大航不过2o节,田纳西号受伤后航下降到17节,不管是否抛下田纳西号,52特混舰队的战列舰群都绝无可能追上敌特混舰队”
“配属52特混舰队的两艘准舰队航母本来就没有配备专门的舰载机部队,搭载的岸基战斗机起飞后只能着降在场,何况在9时1o分开始的空袭中,珍珠港号中雷沉没,马尼拉号受创失去自航能力——这意味着追击部队一旦脱离了基拉基拉岸基战斗机的保护圈,就只能完全依靠荣耀号和巴拿马号上业已遭受重创的舰载机部队予以保护”
“再考虑到基拉基拉附近海域已处在敌乔治亚岛航空基地的岸基航空兵打击范围内,单凭护航兵力薄弱的51特混舰队继续追击,势必要冒相当大的风险”
“……综上所述,继续追击敌特混舰队所能扩大的战果,预计将十分有限,所承受的风险却大到难以预料……我军若满足既有战果,已经足以实现保卫圣克里斯托瓦尔岛的目标,但如果还要继续实施登6瓜岛的‘哨兵’作战,现有兵力已经无法满足任务需要……”
汽笛鸣响,窗外,施罗德中将的旗舰“田纳西”号正在朝“荣耀”号缓缓驶来,弗莱彻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得赶紧拿出最后的结论
“由此,我建议……”
……
圣克里斯托瓦尔岛,基拉基拉航空基地,“巨嘴鸟”联合航空队司令部
“这不是战斗……这是自杀”
面对刚刚统计出来的损失报告,第一次经历如此大规模海空战役的麦克阿瑟中校咋舌不已
11时45分,基拉基拉各机场开始回收第一攻击波
出时的水平轰炸机队17架双引擎轰炸机中:13架返回基地上空,其中1架着6时坠毁;成功着6的12架轰炸机中有4架负伤待修;当天还能继续执行任务的机组只剩下8个
雷击队3o架鱼雷攻击机中,1架提前返航因机械故障先行返航;实施攻击的2只有4机返回基地上空,其中1架着降时撞树坠毁;成功着6的3机全部负伤待修;当日可用机组只剩3个
护航队21架战斗机中,1架提前返航;战斗后只有5架返航基地上空,其中1架降落时坠毁在跑道上;安全着6的4机中有2架受伤待修;尚可执行任务的战斗机飞行员仅存5名
45分钟后的12时3o分,第二攻击波6续归航基拉基拉上空,损失率依然触目惊心——
水平轰炸机队14架双引擎轰炸机中:1架提前返航;实施轰炸后顺利降落的有3机重伤待修;1o个机组当日可用
雷击队27架攻击中:1架中途返航;动攻击后成功返回基地的只有区区4架,其中3架负伤待修;当日可用的机组仅剩5个
护航队22架战斗机中:7架返航基地上空,其中1架降落时冲出跑道烧毁;成功着6的3机待修;可用的战斗机飞行员只剩6名
此外,52特混舰队两艘准舰队航母“珍珠港”号、“马尼拉”号分批起飞的48架战斗机中,担任舰队第一批次值班的12机未经战斗便先行降落在基拉基拉,却在9时3o分华军蒙达机场岸基航空兵的空袭中被炸毁3架、击落1架
到9时45分,在保卫52特混舰队的激烈空战中幸存的23架战斗机6续着降基拉基拉各机场,其中只有14架属于从珍珠港号和马尼拉号上起飞的第二、第三批值班战斗机队,另外8架隶属先前“巨嘴鸟”航空队配属给52特混舰队的第一批值班战斗机队
截止13时,驻圣克里斯托瓦尔岛的“巨嘴鸟”航空队可确认的兵力如下:
战斗机51架,其中15架待修;可正常执行任务的战斗机飞行员6o名包括在当天以及前一天的总共3波空袭中,飞机被炸毁在地面的幸存飞行员
单引擎鱼雷攻击架,其中9架待修;可用机组19个
双引擎轰炸机24架,其中9架待修;可用机组29个
四引擎重轰炸机13架,其中1架待修;可用机组14个
……
“敌人在撤退,我们也残废了”
看到麦克阿瑟的表情,威斯特兰少将摇头苦笑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希望他们不会马上回来”
米切尔挠头叹道
威斯特兰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又好似无可奈何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来点威士忌……庆祝一下?”
……
第二百零八章:所罗门跳棋(二十)
入夜,马莱塔岛以北海域,航空母舰“猎隼”号一间狭小的住舱里,埋于黯淡灯光下的潘国臣正奋笔疾书,肘边铺满了电报纸和各种统计报告。
“……第三批值卫队尚存机(原有6机)冒险着降猎隼号,其时猎隼号前甲板还在燃烧,浓烟席卷全舰,幸运的是,架战机全部成功着舰,人机皆无大碍。”
“时o7分,金鹏号弃舰,机动部队司令部向驱逐舰阳号转移。”
“第三批值巡队,舰攻第三攻击波雷击队)。”
“时5分,山屋司令官接到战区司令部命令,率部全向马来塔岛以北退避。”
“第二批值巡队,舰攻架(金鹏号)。”
“……时4分,金鹏号沉没于基拉基拉方位5度,o5海里,随舰沉没的有舰战架(负伤待修架,未编制备用机架),舰攻第三攻击波雷击队,待修8架,未编制备用机6架)。”
“时o分,山屋司令官旗舰伊势号接到受伤的李舜臣号通报:伤情得到控制,可以随队航行,最大战节。”
“第五批值卫队,舰战第二批值卫队余部,第二攻击波护卫队余部,飞行员全部来自原第二攻击波护卫队)。”
“第三批侦察队,舰攻第三攻击波雷击队),侦察正南方o度、半径o海里范围。”
“第二批侦察队,舰攻5架(出时猎隼号、金鹏号各机,金鹏号机失踪)。”
“第一特设值卫队(即已编制的第三攻击波护卫队)余部,舰战7架:猎隼号4机(其机待修,出时9机),金鹏号机(出时7机)。”
“第六批值卫队,舰战第三批值卫队)。”
“第二特设值卫队第二攻击波护卫队,着舰后未及整备便强行起飞拦截敌第三攻击波)全部坠海,名飞行员获救。”
“第二攻击波护卫队余部第二特设值卫队出击,全灭;6架在猎隼号弹时被炸毁或掀入海;残余机,机负伤待修,仅余机可用。归舰的5名飞行员,9名在猎隼号上,名由其他舰只救起。”
“第二攻击波雷击队余部o架舰攻,架在猎隼号弹时被炸毁;6架待修;尚余架可用。看小说就到~归舰的o组乘员全部可以继续执行任务。此外,在舰队附近着水迫降的另外5架舰攻,有组乘员由其他舰只救起。”
“第七批值卫队,舰战第一特设值卫队)。”
“第四批值卫队,舰战第二批值卫队,飞机来自猎隼号备用机)。”
……
“截止本日9时前——
确认猎隼号搭载舰战9架(架待修),战斗机飞行员名——其名负伤,名可以正常执行任务;确认其他舰只救起战斗机飞行员名——其5名负伤,7名可用。
计二航战出击时编制的6o名战斗机飞行员,5名失踪,6名负伤,尚余9名可用。
确认猎隼号搭载舰攻4架(待修9架,未编制备用机架),可用机组9个;确认其他舰只救起的舰攻乘员可编为个可用机组。
计二航战出击时编制的8个舰攻机组,尚余5o个可用。”
“……本日战斗,二航战计损失舰战57架、舰攻68架,合5架;机动部队和主力部队其他舰只损失水侦4架;驻蒙达基地的六航战损失重轰炸机7架;总计战损6架(不包括负伤待修机)。”
“……来袭的波敌机,每波约在6o架左右,合计8o到9o架,估计损失率在七成以上。但由于无法确认敌基地航空兵与航空母舰部队的实际规模,也就很难推测对方残存的航空战力与补充能力……”
“……我的结论只有一个:在获得更多确凿情报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抛下墨迹已经变淡的钢笔,抬手揉了揉酸的眼窝,潘国臣怅然苦笑,抓起桌角的咖啡杯灌了半口,差点吐了出来——又冷又涩,显然已经放了很久,还忘了加糖加奶。
损失是惨重的,第二航空战队两艘舰队航母,出击时搭载的全部78架舰载机,此时包括负伤待修的在内,总共只剩下5架,损失率过百分之七十。
而最严重的损失,莫过于“金鹏”号航空母舰的沉没,这艘在建造时便吸取了之前的作战经验而加以改进,被海军航空派寄予厚望的崭新军舰,遭遇敌袭后仅一个钟头,便带着4架舰载机葬身于南太平洋的海底,令人扼腕不已。
损失又是有限的,出击时搭载的4个机组,不包括负伤人员,此时还有79组可以继续执行任务,损失率小于百分之五十。wwwYZuucom看小说就到~
而最令潘国臣感到欣慰的,则是那位令他莫明牵挂的“一战队之花”,不但早已从“金鹏”号上平安转移出来,一小时前潘国臣前往“猎隼”号医务室探访时,更是在病床上主动地向他打招呼,潘国臣借机跟她聊了一小会——这还是两人第二次单独相处。
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世界每分每秒都在转动,在变化,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肯付出代价。
潘国臣鼻子里一嗤,朝舷窗外无尽的黑暗与玻璃上自己那模糊的灯影摇头一笑,拍拍有点晕的脑袋,提笔在本子右小角残存的一小片空白里添写道:“相信大本营不会被复仇的情感冲动所干扰,因此而仓促转移作战重心,以致动摇西进东守总战略的执行……”
……
午夜时分,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东南oo海里,一个单薄瘦小的黑影正随波起伏,黑影背上一小截突出的平台上,帝国海军鲨号潜艇少校艇长钟千里睁大了眼睛,借着淡淡的、淡淡的、淡得跟鸟一样的月光,从架设在方位刻度盘上的高倍望远镜耐心地搜寻黑糊糊的海面。
去年9月,同样由钟千里指挥,部署于孟加拉湾的鲨号先是在风暴现了一度失去踪迹的协约军印度洋联合舰队,为大本营和联合舰队的决策提供了关键性情报。
而在史无前例的孟加拉湾大海战结束后第二天,鲨号在正午的阳光下再次找到了已经遭受重创的协约联合舰队,向其搭载有协约军侦察部队司令官贝蒂将的无畏型战列舰“伊丽莎白女王”号齐射四枚鱼雷,当即命二,致其轮机舱浸水,丧失动力而被迫自沉。
那是钟千里开战九个月后取得的第一个战果,也是最近九个月来鲨号惟一的战果。
两万七千五百吨,钟千里与鲨号的战绩在此定格,没有理由,也不需要解释。
三个月前,钟千里晋升为少校,随后便与刚刚过完七岁生日的鲨号,以及孟加拉湾海战以来从未替换过的7名艇员一起,被一条巡洋舰拖曳进了拉包尔。
一星期前,鲨号被编入所罗门攻略舰队的前进部队,从拉包尔启航前往瓜达尔卡纳尔岛近海。
三天前,钟千里接到命令:鲨第警戒群的号艇,向瓜达尔卡纳尔岛以东第警戒阵位航进。
当天午后,鲨号接到新的命令:向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东南oo海里外的新阵位转移。
一小时前,浮出水面全航行的鲨号按时开进当前阵位,开始了紧张的搜索——据拉包尔潜水第六战队司令部来的情报,当天海战受创的敌舰可能会趁夜南下以尽快返回基地抢修。
“不知不觉又九个月,时间过得真快啊……”
钟千里不知所谓地在心里嘀咕着,把帽檐往左偏了偏,恨不得把眼珠子塞进望远镜里。
“就算是到战争结束也只有那一个战果,只要每次都能平安返航……恩,这种想法可是会玷污帝国海军的无上光荣啊……”
“7o方位现舰影”
身旁年轻少尉的兴奋报告瞬间打断了钟千里的自我安慰,来不及感谢佛祖玉皇大帝唐三藏孙猴子什么的,条件射地转动方位盘,望远镜瞄准了左舷前方:果然,阴暗难辨的北方海天线上,一小簇模糊的舰影正缓缓向南蠕动。
两口烟的功夫,钟千里嘴里便碎碎念出了目标群的参数:“目标群已知舰影4个,舰型不明,先导舰距离8oo码,航向68度,航o节……”
报出全部参数的同时,钟千里的眼睛离开了望远镜,整个脸凑近了联通艇内指挥舱的话筒。
“紧急下潜准备战斗”
……
6月o日清晨,新赫布里底群岛,埃法特岛,英美澳洲联合舰队前进基地维拉港。
“怎么搞的,战斗都结束了,还白白损失了一艘航母——该死的国潜艇”
美军西南太平洋战区总司令威尔?罗宾逊上将一边抱怨,一边狠地将盘的煎蛋又切又捣。
在6月9日上午圣克里斯托瓦尔岛近海爆的激烈海空战,英美联合舰队第5特混舰队配备的两艘“珍珠港”级改装航母遭到敌机集攻击。“珍珠港”号5分钟内连三枚鱼雷,很快倾覆沉没;另有一条鱼雷在“马尼拉”号舰尾爆炸,令其主舵和号螺旋桨受损,丧失自航能力。
当日午后,“马尼拉”号在轻巡洋舰伯明翰号的拖曳下,由轻巡洋舰“法戈”号率4艘驱逐舰担任护航,取东南偏南航向,计划前往维拉港进行初步抢修。
然而就在o日凌晨时许,编队驶离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不到oo海里,突遭敌军潜艇伏击,“马尼拉”号被两条鱼雷同时命右舷,5分钟内倾覆沉没。
如此一来,6月9日的战斗击沉敌军一艘大型舰队航母的捷报,在两艘改装航母相继沉没的巨大代价对照下,着实令罗宾逊将军很难高兴得起来。
“战场上一切皆有可能。”
餐桌对面,英美澳洲联合舰队第54特混舰队司令官——原英澳联合舰队总司令,英国海军将乔治?布莱恩爵士双手捧着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回应道。
罗宾逊用餐刀撩起几块已经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煎蛋碎片,恶狠狠地送入口,一仰头,牙也不动地直接吞咽进去。
“司令官的职责,正是要在无数的可能包围下,做出正确而果断的决策。”
鬓斑白的布莱恩和蔼地点点头:“看来你已经心有底了。”
蓄着一团白胡子的罗宾逊吞了一大口咖啡,歪头反问布莱恩:“你怎么想,我的爵士?”
布莱恩晃了晃手的咖啡杯,制造出一个袖珍而短暂的咖啡漩涡。
“所向无敌的华帝国海军居然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吃了败仗,恼羞成怒的军政脑们希望立即加以报复,而且手上恰好又有可以用来报复的资本,理所当然可以预料到:两到三个月内,那支曾经在孟加拉湾大显神威的东亚无敌舰队将会以齐整的阵势出现在所罗门,届时,敌我的实力对比将是压倒性的,我们将无法阻止对方任何有意义的行动。”
罗宾逊拾起手帕擦拭着胡子上的咖啡渍,摇头笑道:“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们怎么努力,迟早都得完蛋?”
布莱恩放下无辜的咖啡杯,身体向前一倾,两肘置于桌沿,脸上突然严肃得蛋疼:“我们惟一可以争取的,是时间。”
“敌前撤退就能争取时间?”罗宾逊眯眼反问。
布莱恩正色以对:“至少能让我们保存足够的实力,熬过最困难的时候。”
罗宾逊低头沉思许久,间一口接一口喝光了杯的咖啡,直到杯底见空,猛一抬眼,目光坚定:“我可以暂时放弃瓜达尔卡纳尔,但是我绝不会停止前进。”
……
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一)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俄军大本营。
金碧辉煌的房间内,自任俄军最高统帅的沙皇尼古拉二世,正一脸麻木地聆听总参谋长阿列克谢耶夫将军每周一次的例行总结汇报。
“本周最严重的事件,就是罗马尼亚的背叛。”
“虽说当今的罗马尼亚王室出自普鲁士的霍亨佐伦家族,与德皇威廉二世是远房亲戚——不过这显然算不上什么理由,陛下跟德皇也是亲戚,整个欧洲的显赫王室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
说到这里,阿列克谢耶夫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沙皇陛下的反应,确认对方没有被这句话刺激到,这才继续低头汇报。
“也曾有传闻说,早在88o年代,卡罗尔一世国王就背着议会私下与奥匈帝国签订了攻守同盟条约,显然这也不足以解释:早就被确认是德奥盟友的意大利在这场战争的表现。”
“主要由大地主和谷物商人支持的罗马尼亚保守党一向持亲德态度,这当然跟他们的经济利益有关——德奥是他们最大的销售市场和利润来源。当然,可以想象的是,他们多少会受到头上那位霍亨佐伦家族国王的影响,盲目迷信普鲁士的武力不可战胜……”
“比萨拉比亚省的领土问题一直是两国关系潜在的障碍,虽然这片原属摩尔达维亚公国的土地是在8年从土耳其手割取的,不过那时候还不存在统一的罗马尼亚王国,构成现代罗马尼亚的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公国还分别处在土耳其人的统治之下。”
“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我们曾短暂地将南比萨拉比亚的三个县割让给已经处于半自治状态下的摩尔达维亚,然而在第十次俄土战争后,为了感谢我们将其从土耳其的宗主权下解放出来、实现彻底独立,罗马尼亚人又将这一小片土地还给了我们……也就是说,其实两国之间并不存在法理上的领土纠纷,长期以来,罗马尼亚政府也从未在正式场合与我们交涉过任何有关比萨拉比亚的事宜。”
“更关键的是,战前长期执政、主要由工商业资本家支持的罗马尼亚自由党,一向采持亲协约国的立场。据传在欧战爆时,卡罗尔国王与保守党领袖曾提议加入同盟国一方,向我国和塞尔维亚宣战,就是被自由党的布勒蒂亚努相所劝阻。在这之后,我方与罗马尼亚的秘密谈判一直未曾断。”
“去年年初,意大利背弃与德奥的盟约,加入我方作战之后,罗马尼亚的朝野两党政治家开始统一转向支持协约国的立场,布勒蒂亚努政府同我方的谈判,已经进展到只剩下在条约上签字这一步了。”
“然而当年夏天我方战况的严重不利,显然影响到了罗马尼亚人的信心,布勒蒂亚努政府毫无愧意地拒绝履行诺言,同时不顾我方的劝阻,以立国为名,毫无限制地向德奥出口谷物、牲畜等各种农产品,甚至还向德国的军事工业提供石油等紧俏资源。”
“最近大半年,战况更是急剧恶化:盟国方面,孟加拉湾海上决战失利,印度和波斯湾沦入敌手;法国战线和意大利战线的大规模攻势屡屡受挫;而英美在太平洋的小打小闹更近乎无所作为。”
“我国方面,波兰、立陶瓦、白俄罗斯大部失陷,德奥军推进到普斯科夫、明斯克、利沃夫一线;西伯利亚和土耳其斯坦全面沦陷,华军推进到乌拉尔山直至乌拉尔河一线。”
“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罗马尼亚偏偏选择在我方打通黑海海峡、攻占君士坦丁堡这样的时机,来加入同盟国一方作战……”
“这是上帝的意志,欲使其灭亡,先令其疯狂,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沙皇陛下不耐烦地打断了参谋长的侃侃叙述,显然他对这种追根溯源的探究毫无兴趣。看小说就到~
阿列克谢耶夫诚惶诚恐,忙不迭地点头:“是,皇上英明,这是上帝要让忘恩负义、撒谎成性的罗马尼亚人付出代价,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乌克兰战线上,一下子就多出了个师的敌军,我担心西南方面军会顶不住。”
“一旦乌克兰全面沦陷,我们将面临严重的粮食和燃料短缺……不,不仅仅是短缺,那将是一场足以摧毁我军的灾难。”
“那就阻止他们,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尼古拉二世皱眉道,仿佛这种麻烦事理所应当跟他这位最高统帅没什么关系。
阿列克谢耶夫无奈而小心地转过身,抬起手的教鞭,在御座对面两三公尺外架设的巨幅地图上比划起来。
“陛下,请先听我分析——截止上周,我军编制内共有45个步兵师和8个骑兵师,其:9个步兵师和6个骑兵师部署在东欧战线;9个步兵师和9个骑兵师部署于乌拉尔战线;7个步兵师和个骑兵师分布在高加索战线;4个步兵师驻守博斯普鲁斯海峡和君士坦丁堡;个步兵师和个骑兵师驻在波斯都德黑兰;个步兵师和个骑兵师戍守内地或是正在编练。”
“东欧战线上,估计当面德军约有5o到55个步兵师、到5个骑兵师,奥军45到5o个步兵师、到5个骑兵师,加上罗马尼亚军个师,合计8到8个步兵师、6到o个骑兵师。”
“乌拉尔战线上,估计当面华军约有4o到45个步兵师、5到o个骑兵师,以及o到5个坦克旅,配备大量性能优异的坦克、飞机等技术兵器。”
“高加索战线上,据可靠情报,海峡战役后,土军的作战重心转向保卫陪都安卡拉以及内6的华军航空基地,高加索方面的部队因此被抽调过半,估计至今只保留有5到6个步兵师和若干骑兵分队。”
“由此看来,在各主要战线上,我军都毫无优势可言,更没有可以抽调的机动预备队。为了应对正在向比萨拉比亚进军的个罗马尼亚师,我们最多只能向西南方面军增派4个步兵师和个骑兵师——这只会让科尔尼洛夫司令官稍微感到一点安慰而已。”
听到这里,沙皇尼古拉二世难得想起了什么,突然愤愤道:“勃鲁西洛夫在塞米巴拉金斯克和巴尔瑙尔毁掉了我们的预备队。”
“那场战役敌人及时派遣了增援部队,实力远远出了我们的想象……况且勃鲁西洛夫将军已经在新西伯利亚要塞保卫战用自己的生命来赎罪了。”
阿列克谢耶夫战战兢兢地为自己最欣赏的同僚与好友辩解道。
尼古拉二世一听“赎罪”这个词,仿佛陷入了某种迷幻状态,一脸虔诚地喃喃道:“赎罪?除了我自己,没有谁可以为俄国赎罪……是的,只有一位君主的自我牺牲才能拯救俄国……”
阿列克谢耶夫知道,被那位著名的拉斯普京“圣人”洗过脑的沙皇陛下又开始犯病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断汇报。
就算面前是头熊,该做的工作也应该一丝不苟地进行到底,这就是阿列克谢耶夫作为总参谋长的觉悟。
“陛下,我的汇报才刚刚开始。”
阿列克谢耶夫大着胆子抬高了两级声调,近乎叫嚣地提醒道。
这一招还算管用,尼古拉二世眨眨眼,停止了他那不知所谓的梦呓,看起来也没有怪罪的意思,点点头示意阿列克谢耶夫“继续”。
“总参谋部判断,西线德奥军与东线华军协调一致的夏季攻势将在近几天内全面展开。”
“在西线,为了充分利用罗马尼亚参战的有利形势,同时也为了掐断我军的粮食和燃料供应、阻止我方从黑海方面接收盟国的援助,德奥军很可能会将进攻重点转向乌克兰,我西南方面军受到的压力将急剧增大。”
“在东线,为配合德奥军的行动,同时也为了进一步打击我军的作战意志、迫使我方屈服,华军很可能将从东、南两个方向上,以萨马拉为轴心动钳形攻势,兵力对比处于明显劣势的乌拉尔、土耳其斯坦这两个方面军将面临严峻考验。”
“……为了应对敌人即将开始的夏季攻势,总参谋部拟订的部署如下:
“西北方面军下辖6个步兵师和个骑兵师,以普斯科夫为心,守卫西到里加湾岸的派尔努、南至道加瓦河畔的陶格夫匹尔斯,总长o公里的战线。”
“西方方面军下辖9个步兵师和5个骑兵师,以明斯克为心,防御北到陶格夫匹尔斯,南到普里皮亚季河畔的平斯克,总长46o公里的战线。”
“西南方面军下辖8个步兵师和8个骑兵师,以切尔诺夫策为心,防卫北至平斯克、南至多瑙河口的维尔科夫,总长85o公里的战线。”
“高加索方面军下辖7个步兵师和个骑兵师,以埃里温为心,守护西至黑海海岸的巴统,东到里海海岸的阿斯塔拉,总长7oo公里的战线。”
“土耳其斯坦方面军下辖个步兵师和5个骑兵师,以奥伦堡为心,防守东起乌拉尔河畔的奥尔斯克,南至乌拉尔河口的古里耶夫,总长约ooo公里的乌拉尔河岸。”
“乌拉尔方面军下辖6个步兵师和4个骑兵师,以车里雅宾斯克为心,固守北至上萨尔达、南至奥尔斯克,总长过8oo公里的乌拉尔山麓。”
“大本营预备队为:4个步兵师、个骑兵师、4个坦克和装甲车旅,航空队和装甲列车若干……”
……
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二)
“……本阶段的作战重心,是在守住圣彼得堡和莫斯科这两大战略枢纽的前提下,确保乌克兰的资源,以及盟国的援助物资,能够正常输入主要的工业中心和兵站。wwwuucom看小说就到~”
“为此,在西北方面,最低限度必须坚守塔林、普斯科夫、大卢基一线。”
“在西部方面,必须坚守大卢基、莫吉廖夫、戈梅利一线。”
“在西南方面,必须守住第聂伯河一线:一方面保证第聂伯河左岸粮食和矿产的供应,一方面确保黑海沿岸有足够多可用的港口来接收盟国援助。”
“东部方面,最低限度必须将中**队阻挡在伏尔加河以东,以保证乌克兰到内地的水6交通线能够正常运行。”
汇报到这里,阿列克谢耶夫放下教鞭,一脸怅然地向尼古拉二世强调道:“俄罗斯虽大,我们已经无处可退。”
沙皇陛下继续以忧郁文艺青年的形象哀叹道:“是啊,无处可退……还能怎么办?你看,我们如愿以偿拿到了君士坦丁堡——历代沙皇为之奋斗了三百年的珍宝,可是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阿列克谢耶夫不情愿地答道:“因为……与此同时,我们却失去了三百年来历代沙皇‘伟大征服’的大部分成果,从波兰到立陶瓦,从西伯利亚到土耳其斯坦……但这只是暂时的,陛下,请振作起来,我们还有机会。看小说就到~”
“什么机会?”尼古拉二世无奈地眨眼。
“只要继续坚持下去,就一定还有机会。事实上,与年初相比,形势已经大为好转……”
阿列克谢耶夫回身从地图架旁的小桌上翻出几张资料,开始安慰他的皇上——外加自我安慰。
“去年8月以来,接收盟**火、机器援助的主要通道——波斯交通线和巴尔干交通线相继被敌军截断,仅存的北冰洋交通线,也由于相关港口和铁路设施建设的滞后,暂时无法弥补缺口。去年夏秋以来我军在各条战线的全面溃败,与此不无关系。”
“今年3月以来,海峡战役的胜利,以及摩尔曼斯克港基础设施的逐渐完备,大大改善了我国的对外交通状况,5月份的外援输入量是2月份的3倍,达到去年同期的百分之八十,预计6月份的输入量将于去年同期持平。”
“除此之外,战争爆一年半来,展本**事工业的努力也初见成效:从1915年1月到1916年1月,步枪生产增加两倍,各型火炮三至七倍,各种弹药一倍半至四倍……当然,这还远远不足以满足前线的巨大需求。wwwuucom看小说就到~”
“虽然在重炮、飞机、坦克等技术兵器方面,我国的展仍远远落后于中德,然而在刚刚过去的一年中,我国自行研制的战列舰、重型轰炸机、坦克、装甲汽车等新型兵器经受了战争的考验,表现出独特而卓越的性能……”
尼古拉二世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他:“卓越的性能?度比蜗牛还慢的门捷列夫‘大棺材’,轮子比楼房还高的列别津科‘三轮车’,还有不能转弯的里吉斯基‘玩具车’……不得不承认,它们都是很独特的艺术品,可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性能如此卓越,为什么还要将它们全部停产,转而仿制英法的坦克?”
“陛下,在得到英法援助的坦克之前,我们只有这些‘艺术品’能够对抗先进的中德坦克——当然,‘艺术品’总归是构造复杂而价格高昂的,战时我们更需要构造简单、便于大规模生产的‘工业品’。”
阿列克谢耶夫硬着头皮辩解道,推进这些“艺术品”项目的装甲兵总监纳卡西泽将军是他的另一位故交,就算是在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的沙皇面前,他还是斗胆维护了一下老友的面子。
“不管怎么样,朕不可以投降,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尼古拉二世突然板起脸说道,挥挥手,示意“到此为止”。
“看着办?你是总司令,你叫我们看着办?怎么办?如果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还在的话……”
阿列克谢耶夫心中长叹,草草行过礼,悻悻离去。
……
一小时后,市郊的一栋小别墅里,阿列克谢耶夫向一位来自圣彼得堡的客人伸出了热情的手。
“你终于来了,亲爱的维克多?克拉耶维奇,我正等着你。”
来者正是彼得格勒军区副参谋长,维克多?克拉耶维奇?克雷莫夫少将,一位锐气尚存的贵族军官,同时也是阿列克耶夫亲自组织的反沙皇密谋集团的骨干成员之一。
两人稍事寒暄,便先后落座,阿列克谢耶夫亲手为克雷莫夫倒了杯茶,关切有加地开口道:“怎么样?彼得格勒的情况还好吗?”
克雷莫夫从糖罐里舀了一大勺白花花的砂糖,全部倒进茶杯里,用力搅拌了几下,迅抽出银勺,杯中的漩涡泛起白沫。
“越来越糟,粮食短缺,罢工和游行不断,就算是攻占君士坦丁堡这样前所未有、梦寐以求的光荣,也没办法让饿着肚子的市民振奋起来。”
阿列克谢耶夫点头表示认同:“没办法,前线损失太大,农村的青壮年和马匹不断被征召,不可能不影响到粮食生产——有的省份甚至已经丧失了一半的劳力和牲畜。再加上掌管铁路的那帮混蛋官老爷们,脑子里装满了木头和排泄物……算了,不提这些,还是说说我们的‘成果’吧。”
克雷莫夫会意一笑,举杯啜了口茶,开始汇报。
“前总理大臣,声望卓著的维特伯爵已经同意协助我们,惟一的条件是:给陛下留一条‘有尊严’的退路。”
“立宪党的李沃夫公爵表示:可以接受由宫廷政变到立宪改革的路线图,但反对改建共和,更不能容忍与中德单独媾和。”
“社会党的克伦斯基亲口告诉我:‘必要时应该采用恐怖分子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社会党愿意为此分担责任,条件是:事后由社会党来主持组建新政府。”
“尤苏波夫公爵和季米特里大公主动提出:由他们来刺杀拉斯普京,或是带队抓捕皇后,又或者,这两件事全都交给他们,‘一口气干个痛快’……”
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三)
“这次我叫你来,是要拜托你转告大家:计划有变,再等一等。”
听完克雷莫夫的汇报,阿列克谢耶夫突然话锋一转,顿时让克雷莫夫愣在了座位上。
“为什么?我以为你召我来,是要下令开始行动——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形势有所变化……”
阿列克谢耶夫顿了顿,耐下心来解释道。
“不,应该说,与六个月前相比,我们的战略态势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由孟加拉湾海战后遭受全面封锁的困境,到海峡战役后对外交通状况恢复到接近战前水平——这就给了我们争取更体面和平的资本。”
“更体面的和平?有多体面?”克雷莫夫皱眉。
阿列克谢耶夫咂咂嘴:“这要看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这是在拿整个俄罗斯来冒险”
“我们每天都在冒险。”
克雷莫夫眯了眯眼,摇头起身:“看来我在白费时间。”
阿列克谢耶夫紧跟着起身:“不,你做得很好,现在只需要再耐心一点,等我的命令。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俄罗斯。”
克雷莫夫冷笑一声,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几秒钟后,他戴上了军帽。
“我不能向您承诺什么,但我希望下次再见到您的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去拯救俄国。”
门开了,门关了,阿列克谢耶夫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杯的茶还冒着热气。
“上帝作证,我正在拯救俄国……”
……
美国东海岸,华盛顿特区,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一场两败俱伤的牛仔决斗。”
听完海军参谋长威廉?s?本森上将关于6月9日圣克里斯托瓦尔岛海战的报告,威尔逊总统颇具想象力地评价道。
“总统先生,我想我们成功挫败了一场敌人精心策划的登6行动。”本森上将正色道。
威尔逊微微一笑:“我建议你把‘成功’这个词换成‘歪打正着’。”
“总统先生……”
“好了,我知道,这是我们第一次从正面挡住了国人前进的脚步,值得庆祝——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迎接国人复仇的怒火?”
本森上将与坐在对面的6军参谋长斯科特将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重新捧起件夹,照着里边墨迹未干的会议记录继续报告。
“在6军和海军参谋部的联席会议,提出了三个方案:,趁胜登6瓜达尔卡纳尔岛和图拉吉岛,执行原定作战计划;,放弃原定作战,全力坚守圣克里斯托瓦尔岛;、撤出圣克里斯托瓦尔岛,全面收缩防线。”
“据英国方面的情报,东亚联合舰队主力现仍游弋于波斯湾,以支援近期大举登6波斯湾沿岸的6军部队。wwwuucom看小说就到~如今波斯湾沿岸要地已经6续失守,而皇家海军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动反击,只要国人愿意,东亚联合舰队主力完全可以在两到三个月内重新部署到太平洋战场。”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威尔逊总统强调道。
本森上将点点头:“担心是必然的,根据已知的情报,到个月后东亚联合舰队的基干兵力将包括:5英寸主炮战列舰6到8艘,8英寸主炮战列舰o艘,8英寸主炮战列巡洋舰4到6艘,英寸主炮无畏型战列舰到4艘,——合计到8艘主力舰;此外,还有至少艘舰队航母,若干艘辅助航母,以及一支大大增强的岸基航空部队。”
“就算是将其三分之一的兵力留在印度洋防备英军,可用的基干兵力仍有5到o艘主力舰和至少艘舰队航母。”
“相应的,我澳洲联合舰队个月内最多可增加的基干兵力为:英寸主炮无畏型战列舰5到7艘,舰队航母到艘,大型改装航母到艘、型改装航母到艘。
“届时全部基干兵力仅为4英寸主炮战列舰7到8艘,英寸主炮战列舰5到7艘,合计到5艘主力舰;配备到艘舰队航母、到艘大型改装航母和到艘型改装航母,以及最大编制数接近8oo架的岸基航空部队。”
威尔逊总统皱着眉扶了扶眼镜:“主力舰方面是压倒性的劣势,看来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航空部队?”
本森上将无奈地耸耸肩:“航空部队的数量也许很可观,质量就很难说了……飞机的性能有差距,飞行员的训练水平和作战经验更是相去甚远。”
威尔逊歪歪头:“所以你们有结论了?”
本森点头道:“是……如果执行方案,按原计划登6瓜岛,到个月后很可能会被反扑而来的优势敌军切断补给线,陷入绝境。”
“若执行方案,就此放弃圣克里斯托瓦尔岛,则我军的南纬十度防线将立即失去意义:不但莫尔兹比港、圣克鲁斯群岛将受到敌军的侧面威胁,原本作为第二道防线的新赫布里底群岛、新喀里多尼亚群岛、斐济群岛也将很快成为前线,而这些地区的设施建设和防御部署还需要至少6个月时间来加以完善。”
“剩下的就是方案——坚守圣克里斯托瓦尔岛。不过在征询了前线指挥官的意见后,我们认为,该岛距离其他基地过远,无法及时救援,而岛上可容纳的兵力规模又是有限的,单纯坐等敌人上门的静态防御反而不利于长期坚守。”
威尔逊嘴角一歪:“我就知道,罗宾逊将军永远不甘寂寞,派他去澳洲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一定不是最坏的——所以你们还是打算进攻?”
“我们希望另选一处合适的地点,开辟前进机场——这本来就是‘燧枪’行动的后备方案。”
本森身体前倾,手指在威尔逊面前摊开的地图上划过。
“这里是我们原定的登6地点,瓜岛隆加河口,距离我军圣克里斯托瓦尔岛的基拉基拉航空基地o公里,距离华军新乔治亚岛的蒙达基地o公里。”
“从这里往东o公里,马莱塔岛东岸的乌鲁湾,就是我们的备选登6点,距离基拉基拉不到oo公里,距离蒙达4o公里。离我们更近,离敌人更远。”
“据勘测,乌鲁湾附近有大片适合修建机场的平原,湾口有岛屿和沙堤掩护,周围还有不少可作临时锚地和舟艇基地的小海湾。此外,马来塔岛东部近海密布珊瑚礁,大型军舰难以靠近,而马来塔岛西部是人迹罕至的巨大山脉和热带雨林,这都给乌鲁湾基地的防御提供了天然的便利……”
威尔逊满意地点点头,挥手提醒道:“想好了就干,要快,国人很快就会缓过气来。”
本森的手指向地图下方划去:“舰队正在返回维拉港整补,为‘燧枪’行动集结在新赫布里底群岛的登6部队还在待命,只需等到舰队整补完毕,就可以立即向马来塔岛出击。罗宾逊将军希望可以在6月5日前起登6,施罗德将则要求抽调太平洋护航司令部的艘英寸主炮无畏型战列舰,以弥补‘田纳西’号受伤造成的战力缺失。”
威尔逊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眯眼道:“放手让他们去干,但不是让他们蛮干,要在保存舰队主力的前提下,主要依靠岸基航空兵部队,将现在的前沿防线再坚守六个月或更长。以最小的损失,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在我们的全新的‘大白舰队’驶出船厂之前,我们别无选择。”
说完,他突然神情严肃地转向国务卿兰辛。
“现在我们得谈谈俄国问题。”
……
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四)
(四)
“驻俄大使的报告我都看过了,情况很不乐观,你怎么想?”
兰辛双手握在膝前,眼镜泛着灯光:“俄国人承受了德联盟的合力打击,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不过从战略上来看,俄国所处的态势却是前所未有的好:海峡战役的胜利,以及摩尔曼斯克港口与铁路设施的完善——俄国人现在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威尔逊总统不为所动,依然板着张脸:“但我们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海峡交通线上高昂的商船损失率已经让英国人难以忍受,而英法又无力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小亚细亚,将造成这些损失的国航空兵部队连根拔除。”
兰辛冷笑道:“我想他们不是无力,而是无意。英法在达达尼尔海峡吸引了奥斯曼帝国的的主要军力,付出了巨大牺牲,眼看胜利在望,最为荣耀的战利品——君士坦丁堡——却被最后出手的俄国人毫不费力的摘走,换做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你是说英法在跟沙皇赌气?”威尔逊眯了眯左眼。
“不止如此,我推测,罗马尼亚的参战也与此有关。”兰辛语出惊人。
威尔逊摊手表示不解:“这又是什么道理?之前俄国人外援断绝的时候不出手,现在外援通道打开了,反而要来撞石头?”
兰辛耐心解释道:“作为黑海沿岸国家,罗马尼亚一向反对俄国独占海峡,惟恐自身的海运贸易被身边不怀好意的巨兽所掌控。”
“据悉,罗马尼亚政府原本计划,一旦英法共同占领君士坦丁堡,就在战后分割奥匈帝国大片领土的保证下,参加协约国一方作战。”
“然而在俄国单独占领海峡之后,自由党政府突然倒台,保守党在德裔王室支持下组阁上台,没过多久就对俄宣战——这其的联系不是很明显吗?”
威尔逊显然对此缺乏兴趣:“这只是缺乏根据的推想而已——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生了,现在罗马尼亚人站到了同盟国一方,我想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是否足以抵消海峡战役的胜利?”
“据我国以及英法驻罗马尼亚武官的报告,罗马尼亚军队的数量可观,达65万8千人,编为个师。不过除了军队制服花哨华丽之外,似乎别无可取之处。”
“由于开战以来罗马尼亚的立场十分暧昧,两大阵营都无意向其提供武器弹药,而罗马尼亚自身的军事工业又十分薄弱,到罗马尼亚参战前夕,罗军的装备已经大大落后于周边国家——几乎没有山炮和重炮,野炮也多有缺编,大部分要塞炮台配备的还是使用黑火药的陈旧火炮。”
“罗军严重缺乏机枪,每个团只有到6挺机枪,而同期的英法军队每营就配有至少6挺轻重机枪,就连俄军每团也有6到挺。此外,罗军几乎没有手榴弹,也完全没有配备钢盔和防毒面具。”
“从罗军在两次巴尔干战争的表现来看,其作战指挥和军需供应能力还停留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法国人看来,罗马尼亚人的善战程度,恐怕跟同样以古罗马人后代自我吹嘘的意大利人不相上下。”
“如果真的是另一个意大利的话,那还是值得欣慰的,至少他们对友军的拖累要胜过给敌人造成的麻烦。”兰辛颇为尖酸刻薄地总结道,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面,躺着也枪的意呆利表示情绪稳定——意军刚刚在特兰提诺地区遭到当面奥军的重创,意大利政府正忙于四下求援。
“造成的麻烦还是不容小视的,俄军不可避免会有相当一部分兵力被罗军牵制,这必然会导致其他战线的可用兵力减少,给当面的敌军带来更多机会。”6军参谋长斯科特将冷静地分析道。
“怎样才能抵消这一变数?”威尔逊总统最关心的,不是结论,而是对策。
斯科特将顺理成章地接过问题:“可用的手段不多,意大利人是没办法指望了,英法也暂时无意在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地区扩大战局,对大6上的国人我们更是无可奈何,这样一来,牵制奥军、土军、华军以减轻俄军压力的企图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剩下的就只有两条途径:一是加强在法国战线的攻势,把德军投入俄国战线的兵力吸引过来;二是扩大对俄军事援助,尽快恢复和增强俄军的战斗力。这都需要我们投入更多的力量。”
“别忘了我们还有刚刚加入的三个盟国——希腊、葡萄牙和巴西。”兰辛颇为热心地提醒道。
“希腊正计划向海峡地区派遣o万人的远征军,葡萄牙的两个师即将登6法国,巴西则已将全部的海军力量交给我们指挥——包括两艘英寸主炮无畏舰。”
“阿根廷和智利还在跟我们讨价还价,虽然它们各有两艘战前订造的无畏舰分别被英国和我国征用,不过它们显然不愿意看到二者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单独获得我国的慷慨军援,针对巴西的嫉妒心迟早会将它们拉上我方的战车。”
斯科特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这些都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我希望国务卿先生也不要忘记,波斯湾沿岸已经全面沦陷,国人与土耳其人实现了战略性的会师,要不是海峡战役的胜利,整个同盟国阵营早已联为一体。”
“与此同时,波斯的大半领土也早已落入亲同盟国势力之手,德黑兰那个被俄国占领军控制的傀儡政权随时可能垮台。此外,国人的触手正沿着阿拉伯半岛南岸向西延伸,看起来迟早要重返阿比西尼亚,届时必定会借助他们开战以来屡试不爽的反殖民主义宣传,把英法的非洲后院搅成一团烂泥。”
兰辛还想反驳,早被威尔逊总统举手制止。
“到此为止,我们回到正题,斯科特将军,你告诉我们说,帮助俄国的途径只剩下两条,我要你具体阐述该怎么走这两条路。”
“关于第一条途径——”
斯科特胸有成竹,侃侃述来。
“到上周为止,派遣到法国的远征军总兵力已达到4o万人,主要的作战单位包括9个步兵师、8个航空队、6个重炮营和个坦克营。”
“在之前的个月,以上作战单位6续进入前线,在相对平静的地段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轮战,获取了一定的作战经验,这其,航空部队的表现尤其突出,最早进驻法国的拉法叶队,仅仅在最近个月里就诞生了位空战王牌。”
“不过,随着这些成果而来的,却是英法方面越来越大的压力——近个月来的索姆河攻势,英法付出了伤亡过4o万人、损失近千辆坦克的巨大代价,却只在7o公里的战线上平均推进了8到o公里,既没能突破德军的防御体系,也未能歼灭德军重兵集团。”
“为了维持后续的攻势,英法强烈要求我们尽快将远征军投入进攻行动,不过他们提出的方案是将远征军各师分散配属给英法的各集团军,我不清楚伍德司令官是怎么想的——他竟然打算接受这种完全不考虑我方立场的愚蠢提案。”
“伍德将军看来并不适合担任这个出了他能力的职务。”兰辛毫不客气地评论道。
6军部长史汀生顿时涨红了脸——现任驻法远征军司令官伦纳德?伍德将军正是在他全力推荐下得以任命的。
没等史汀生开口辩护,威尔逊总统已经断然做出了结论:“缺乏基本的政治判断力,确实无法胜任这一职务,如果是潘兴将军,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他还要在墨西哥跟那群老农民磨蹭到什么时候?”
斯科特反应迅:“潘兴将军上周的报告里已经明确表示,农民军主力早在4月底就被联军彻底击溃,只有极少数残兵躲入南部与危地马拉交界的山区雨林,卡兰沙的政府军已经牢牢控制了包括都墨西哥城在内的绝大部分城镇,美军随时可以撤出。”
兰辛紧跟着补充:“卡兰沙政府也已经向我们保证,只要维持现有的军火和财政援助,政府军有信心在到8个月内彻底平定全国,而无须美军直接介入。”
威尔逊从眼镜片后面透出期望的目光:“那就让他赶快回来,我需要他,远征军更需要他——好了,除此之外,斯科特将军,你还有什么计划?”
斯科特感激地点点头:“为了减轻俄国的压力,我们的远征军是应该尽快在法国战场参加进攻,但绝不能因此就将美国士兵的生命白白浪费在英法将军的愚蠢指挥之下,必须坚持独立指挥权不动摇。我个人认为,驻法远征军的规模在达到个师并单独编为到个集团军之前,暂时不适合参加大规模进攻,更不可以拆散配属给英法部队。”
“在此前提下,我们应该立即启动搁置已久的跨大西洋联运计划,以每月5万人或6个师的度,迅驰援法国战场,以期在入秋之前能够集结一支能够独立参与大规模攻势的大兵团——这需要我国与盟国海军进行充分密切的协作,确保海运的安全。”
“至于第二条途径,”斯科特马不停蹄,顺势承接,“关键同样是海运。经过8个月的动员,我国的军工转型基本完成,军事物资的生产正进入爆性增长阶段,已经开始有余力向盟国提供军火援助,鉴于俄国形势的紧迫性,我们理应将其列为援助的优先对象。”
“不过,有鉴于海峡交通线上的商船损失率居高不下,我认为,在英法采取有效的改善措施之前,美国对俄国的援助,应该主要通过北冰洋航线进行,同时还应派遣相当规模的工程技术人员,尽可能提高摩尔曼斯克港口和铁路设施的运行效率……”
“……归根结底,我们还需要时间,个月,至少个月。”
……
之后几天甚至几个月,乾隆都很认真的在对待着。
探访民情、视察水利工程、加强中央政权与江南地主士绅的联系。只有重要的事干完才能开开心心游玩。
后两项乾隆带了几个他看重的臣子,四爷想看看是怎么样处理的,也就跟着一起去。
三爷八爷九爷三个女人……还是留在家里带孩子吧。
八爷爱花,兄弟们都知道,这是遗传他老娘的。
“王妃好兴致。”庆嫔缓缓走来,“在这里碰到王妃和两位格格,可真是巧。”
“给庆嫔娘娘请安。”兄弟聚会么有了!
“免。这里不比在宫里,没那么多规矩。”
“娘娘也来赏花?”三爷微笑道,“正好晴儿觉得这朵花跟娘娘很配,插在头上肯定很好看。”
妙妙玩着小手指,把花插在头发上,俗!忒俗!又不是像现代开演唱会走T台秀Cosplay,那才叫艺术,简直就是……让人欣赏的有么有!
“晴格格的嘴巴真甜。”庆嫔脸上浮满了笑容,哪个女人不爱听好话。
“娘娘,晴格格花选的很好,绿玥觉得跟娘娘的肤色很配。”
“六嫂对花的鉴赏能力可是很厉害呢。”但是比起欣赏却不及九爷,“娘娘把头发留两束放到前面,后面的盘起来,要有那种蓬松的感觉,然后再配上这朵花,啧啧,美人儿啊!”
庆嫔噗哧一声:“四格格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莫不是经常帮纯贵妃姐姐打扮过?”
“啊……”九爷脸僵住了,随后挤出一点笑容。混蛋爷帮你支招儿打扮的漂亮点竟然让你扯到别处去了!
庆嫔认为九爷这是不好意思的默认,感慨:“纯贵妃姐姐倒真是个有福的。”可不是,有儿有女,女儿还这么体贴,儿子也得皇帝的宠爱,她羡慕嫉妒恨!
羡慕归羡慕,庆嫔已经被孝贤皇后敲打过了,她才不会干出于自己不利的蠢事。虽然这次陪驾南巡她很兴奋,但是她知足了。回去之后要低调低调,出风头那档招人妒恨的事还是令妃比较适合。
“那我就谢过晴格格的花,四格格的建议我会回去尝试一下,相信四格格看待事物的眼光不会差。”庆嫔笑道,“既然王妃如此爱花,我宫里正好有几盆皇上赏下的稀有品种,回头儿差人给你送来。”
“娘娘,这是皇上赏给您的,怎可外送?”八爷推脱。
“我不会养花,再稀有放我宫里也只有消逝的份儿,不如让爱花的人养着,有空摘几朵给我看看就好。”好想得开!
“绿玥谢娘娘赏赐。”
妙妙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庆嫔娘娘,难道您就是传说中的灭-绝-师-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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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民情,无外乎就是在外面瞎逛。
这回乾隆把庆嫔带去了,反正他也不能在四爷面前公然找女人,干脆自己带个,没有女人他难过。
先是去了行宫附近的客栈,还有一件事没处理呢。
“傅恒,把那个当街驾马的带出来。”好不容易办完了其他事,乾隆终于可以处理这档事了。
当时傅恒把人带回来,四爷想都没想的把他丢进柴房,一定要待遇最差!
妙妙看到被带出来的人,差点没晕倒,是什么样的酷刑让原本就猪头的人变得更猪头!
九爷立刻捂着嘴夺门而出,你们伤害了他的眼睛。他是视觉控,不吐才怪……
康熙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就是淡定,不淡定他上辈子白活了。
“你们……你们快点放我走……”猪头男你还有力气啊。
“想得美。”乾隆迅速顶回去,“大清律法规定不能当街驾马,谁给你胆子敢藐视的!?”驾马不行,骑马还是可以的。想驾马。除非是加急文件等与政事有关的急奏。
“哼,大清律法怎么了,在这杭州城我爹就是王法!”猪头男不怕跟人对话,就怕对方什么话也不说的虐待他。
乾隆阴森森道:“你难道不知道皇上也在杭州吗!你不怕我们去找皇上告你的状!?”
猪头男大笑:“皇上政务繁忙会管你们这档小事?再说了,谁不知道乾隆皇帝风流成性,我爹是知府,给皇上送去几个女人,这件事还不是小事一桩。”
……!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小乾子好尴尬!
三八四三位爷扶额,臭名昭著,孩子你没救了。
“哦?知府?”小乾子咬牙,揭他老底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错没错,所以你还是快点放了我。”
妙妙叹气望天,这等电视剧的俗套剧情也能发生在她身上,是该说猪头男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没可能。”四爷立马否决,“你说你爹是知府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们有更大的后台?”
“呃……”
“爷吓他作什么。”八爷对着猪头男蔑笑,“听闻知府大人最近两个月四处找儿子,不如,我们带你去见你爹可好?”把你们俩都灭了!
猪头男眼冒红心,真是个漂亮的妞儿啊,比他那天故意撞到的还要漂亮,可惜已经嫁人了。
四爷厌恶这种眼神,把八爷拉到自己身后。
“玥儿不用跟他说那么多废话,我们直接拖着那张猪脸……游街。”
小乾子忧郁望,你们别无视他啊!
“傅恒,把绳子系紧了。”乾隆冷然道,“走,游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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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欢呼声起。
某位百姓暗自赞叹,那个谁,好样的!虽然大伙儿都受过猪头男的气,但没有人有勇气顶撞知府大人,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吞。
现在有人帮他们出了气,自是心情舒畅,特别是那张猪头脸,简直是亮点!
但是咱们老百姓是很团结的,乡亲们……
这位百姓回头正准备开口,发现大伙儿人手不止一个鸡蛋,原来大家这么心有灵犀。
收到风声的知府大人火速赶来,后面跟着一群保镖。
看到自己儿子正被鸡蛋包围着,知府大人非常痛心:“哪个混蛋把我美美的儿子弄的越来越美了!”在鸡蛋中间也掩饰不了那出众的相貌,这要他这个当爹的情何以堪。
众人呕,知府大人你不仅人品有问题,你的眼睛问题更为严重!
一时间,大街上鸦雀无声。
妙妙愤慨,混蛋你妹!猪头都表示比这个猪头男帅!
康熙不住摇头,为什么要让他重生啊,地球好可怕有么有!
乾隆直接风化了……
几位爷嘴抽,不但儿子是极品,老子更是无人能及。
傅恒最先反应过来,凑到乾隆旁边低语,皇上您该醒了!
乾隆浑身抖了一下,望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知府,暗叹这人真可怜,有钱也不舍得用,把猪头男当成美美的人,明显是个瞎子嘛!
“去,把他敲醒。”乾隆拿扇子指着知府的脑袋,这里面装的应该都是浆糊吧。
这回乾隆学乖了,扇子不打开,九叔您奈他何。
瞧这得意样,九爷眯了眯眼,他听四哥的,回去再剥削你!
可怜的小乾子,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喂……喂……!”傅恒拿起附近摊位上出售的仿冒牌打狗棒,敲了知府脑袋几下。
“放肆,你长的这么丑,会把我也敲丑的。”好……娘……!
傅恒使劲拍胸,不行不行,再不走他会吐出来的。皇上,臣办事不利,求降罪。
妙妙觉得真当是可惜啊,这人要是美型的就好了,她爱男版萌妹子!
“你才放肆,你全家都放肆!”
妙妙四处张望,谁!谁这么欢型这么现代!
一名八、九岁左右的孩子忍不住站出来喊。
妙妙迅速眼亮了,刚刚才说可惜,这会儿就来了一个正太。可惜,以她的身体条件,上帝不会允许她实行萌妹子养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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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时尴尬的出来把小儿子领回去,对乾隆这个方向歉意的笑了笑。
揪住金津的耳朵:“死小子就知道给你爹丢脸,回家让你大哥好好给你教育教育。”
“不要不要!”金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去大哥那里,大哥好可怕。”
弘时挑眉:“那就乖乖听话。”
金夫人浅笑着在旁边看着这一对父子,那是她的夫,她的子。
乾隆给了傅恒一个眼色,表示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傅恒内牛,他又要去接触那个变态了么……
轻声在知府耳边道:“小子,那位可是当今皇上,你好自为之。”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信嘛。”
“那行,让浙江巡抚来,他可是认得皇上的。”
“……”喂喂真的假的啊!
先不管他真还是假,现在可是在大街上,确定要让大伙儿再看戏么?
知府大人前面让侍从去请巡抚大人,接着才把人请去了府衙。
四爷脚步一顿,指着弘时:“你,一起来。”
弘时一愣,难道他的休闲生活要结束了……坚决不行!
嘱咐了夫人一些话,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弘时转身,跟上众人的步伐。
巡抚大人火速赶来,他有几个胆子敢让乾隆等他啊!
知府大人看着自己的上司把乱七八糟的罪都往他自个儿身上按,顿时激动的眼泪哗啦。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朕不办你还不成了。”
巡抚大人迅速闭嘴。
“你!官降两级成知州,罚俸一年。”乾隆盯着知府,“你儿子藐视大清律法,伤了朕的女儿和孙女,大清的公主格格。朕就把他关大牢五年,你可服!?”
“服服服,全凭皇上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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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时。”
“草民在。”
“朕就把监督的任务交给你了。”乾隆表示阿玛你太会找苦力了,“朕赐你一把尚方宝剑,若有官员干出不利于百姓的事,尽可把人先拿下再上报。”先斩后奏这个权利太大了恐怕会有人不服。
“这……”果然要远离休闲的生活了么!
“既是皇阿玛的意思,你就照办吧。”四爷给了弘时一个不容拒绝的眼神。
“草民领旨,谢皇上隆恩。”欲哭无泪,这等隆恩他宁可不要。谁的主意,太阴险了!
事情解决完了,乾隆心情舒畅了很多。欺负他叔叔妹妹,揭他老底,五年便宜你了,应该关你一辈子!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众人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连酱油党都不算的人懒的给他们想名字=。=
终于回去了啊,十三爷我想你了!
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五)
京师,新华宫承宪厅,大本营御前会议室。com
“朕要的不是道歉,而是反省。”
御座之上,面对会议桌两旁齐刷刷排开,正以九十度鞠躬表示谢罪的大本营首脑们,女皇刘千桦半是安抚半是警示地开口道。
两天前的所罗门海战中,海军所罗门攻略舰队遭到敌优势航空兵力集中攻击,海军最新最大的航空母舰“金鹏”号战沉,另一艘较小的旧式航母“猎隼”号飞行甲板中弹受创,两艘航母上搭载的178架舰载机中有125架未能返航,舰队的航空战力丧失大半。此外,主力部队中的朝鲜海军350毫米主炮战列舰“李舜臣”号亦中雷受创,亟需入坞修理,令舰队可用的主力舰由六艘减少到五艘。
鉴于以上损失,加之敌情不明,大本营紧急下令暂停瓜岛登陆行动,载运登陆部队的护航船团中途折返布干维尔岛南端的肖特兰锚地,同时命令攻略舰队向加罗林群岛中部的特鲁克锚地退避。
“都坐回去吧,这场仗为什么会打成这样,你们应该比朕更清楚,朕现在只想知道你们的对策,至于追究责任之类的,不关心,更不想听。”
众将帅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终于在刘千桦的犀利眼神催促下,纷纷直起腰来移步落座。
“严参谋长,海军有方案了吗?”
听到女皇点名垂询,霎时间,屁股刚刚沾上椅面的海军参谋长严复大将如弹簧板一跃而起,额上冷汗微沁。
“是,海军已经草拟了三个基本方案……”
“坐下说话。”刘千桦面无表情,并不表示她对这场烂仗毫无情绪。
严复略显惶恐地缓缓坐定,手扶桌沿开始汇报。
“一是完全取消原定7月初发动的亚丁攻略作战,联合舰队主力东移,集合大部兵力发动全面攻势,力图将澳洲方面敌海军主力诱出并加以歼灭,顺势攻占莫尔兹比港、所罗门群岛南部和图瓦卢群岛,将东南战线全面推进到南纬十度以南。在这之后,伺机发动斐济群岛攻略作战,一举切断协约国赖以援助澳洲的南太平洋交通线。”
“二是将亚丁攻略的时间表推迟2到3个月,临时抽调亚丁攻略舰队的部分兵力来加强所罗门攻略舰队,1个月后再次发动以瓜岛为目标的有限攻势,作战成功后立即将这部分兵力返还亚丁攻略舰队。”
“三是按期进行亚丁攻略作战。东南战区以既有兵力维持战线,在联合舰队主力得暇东顾之前,不再发动任何大规模攻势。”
刘千桦耐心听完,威严的目光扫过严复身旁的国防总部海军部长刘步蟾元帅。
“刘部长,这其中,哪个是海军最为中意的,您一定心中有数吧?”
刘步蟾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严参谋长只是提出了备选方案,决定权在于大本营,老臣不敢妄自揣度,更不敢擅自代表陛下的海军……”
刘千桦突然张目断喝:“你也知道是朕的海军”
皇威难测,刘步蟾低头不语。
效果已经达到,千桦稍稍放缓语气,却更显羁縻有度。
“无可否认,开战以来,面对两洋对敌的不利局面,海军屡立奇功,大显帝国神威,大振军民士气,朕甚感欣慰,但是——”
话锋一转,眼神如刺。
“有些人,视朕的海军为其私有,视海军全体将兵之功勋为个人的政治资本,居功自傲,麻木守旧,不但将新思想新技术当做动摇自身地位的威胁,千方百计予以打压,更轻视敌方接受和运用新思想新技术的效率。在对敌情掌握不全的情况下,妄自分兵,以有限的少数兵力发动目标更为有限的无谋作战,终于酿成苦果——顾总参谋长,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顾英扬尴尬地低了低头,憋了好一阵才吐出半句:“皇上心如明镜,老臣……”
千桦没等他憋出下半句,早换上了一副开宏大度的面具:“朕刚才说过,无意追究责任,只劝那‘有些人’好自为之,不要让朕及帝国亿万子民失望才是。”
眸子一转,欣赏完两位海军大员的表情,刘千桦迅速转向刚刚有可能被误伤的顾英扬。
“顾总参谋长,海军提出的这些方案,大本营有结论了吗?”
顾英扬显然收到了暗示,看起来略略松了口气,同时颇为机灵地接过话头。
“昨天的专项会议上,总参与陆军都认定西进东守的总战略不能因此而放弃,帝国无力同时维持俄国、印度洋与澳洲这三条辽阔战线上的全面攻势。在俄国退出战争,以及印度洋交通线真正发挥效力并确保安全之前,将美军的反攻力量牵制在澳洲对我方更为有利。”
“海军则抱持‘见敌即击’的一贯观念,认为既然发现了敌方的海上机动兵力,就应该集结起联合舰队的全部战力,通过海上决战一口气解决问题。”
“海军的想法是,自孟加拉湾海战后,我东亚联合舰队主力虽然长期活动于印度洋,却从未搜索到敌主力舰队的踪影,处于大棒打空气的尴尬局面,倒不如借此机会重返太平洋,与好不容易现身的协约联合舰队堂堂正正决一死战。”
刘千桦单肘靠在扶手上,以拳扶脸,嘴角微蹙:“海军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苏蒙新,你怎么想?”
总参情报处长苏蒙新中将,曾是先帝刘云的贴身警卫队长,刘千桦继位后对他重用有加,早已是公认的两朝近侍。
“海军的想法,恐怕正中对方下怀,是要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我认为,应当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对方如何耍花招,我们坚持既定的战略方针不动摇,就是最好的对策。”
千桦微微一皱眉,显然对这种泛泛之论并不满意:“理由呢?”
苏蒙新似乎早有准备,挺胸直述:“从已知情报来看,这次所罗门海战中,协约国澳洲联合舰队的大部分兵力应该来自美国海军。也就是说,主要由英法海军兵力构成的,孟加拉湾海战中只遭受了有限损失的协约国印度联合舰队的剩余力量,此时仍去向不明。”
“曾有情报显示,在土耳其海峡战役中,部分原属协约印度联合舰队的英法海军舰船参加了攻略作战,但在伊斯坦布尔失陷、海峡实现通航之后,这些兵力的去向再度无法证实。”
“诚然,德国海军的表面实力,在陆续修复了基尔港空袭中受损的大部分战舰,同时又完成了几艘新式超无畏舰之后,已经超出了基尔港遭袭前的水平。”
“但据驻德武官处的报告,德国公海舰队士气低落,既缺少战列巡洋舰,又缺乏有效的空中支援,几乎丧失了出海挑战英国大舰队的勇气。而德国海军也于近期全面中止了主力舰的建造,转而全力建造潜艇,预计今后对协约国主力舰队的威胁只会越来越小。”
“与之相对的是,协约国控制土耳其海峡之后,兵力可观的俄国黑海舰队有可能派遣部分舰船前往地中海甚至是北海,参与对奥匈帝国海军舰队或德国公海舰队的封锁行动。”
“这都让协约国可以抽调更多重兵力——包括最近九个月里增加的一部分新锐舰船,派往印度洋对抗我军。”
“这次我们在所罗门已经吃了轻敌的亏,之前的情报搜集又过于依赖截听和破译无线电报,忽略了对方掌握有一个成熟而完善的环球有线电报系统的事实……总之,单凭之前‘从未搜索到敌主力舰队’,并不能证明今后敌主力舰队就不会出现在印度洋,也无法说明澳洲战场比印度洋战场更重要更紧迫。”
听完苏蒙新的侃侃论述,刘千桦满意地点点头,如针的目光扫过严复和刘步蟾。
“严参谋长,刘部长,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现在就可以说。”
刘步蟾茫然无语,还是严复鼓起勇气答道:“臣等还担心,如果联合舰队主力不尽快返回太平洋,捕捉并歼灭澳洲方面的协约联合舰队,进而掐断澳美交通线,实力不断增长的美军将会以澳洲为基地,全力攻击我东南战区,进而威胁我南洋资源地带与海上交通线。”
“苏三岭,你来告诉朕,以东南方面战区的既有兵力,以最糟糕的情况来估计,当前的战线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新任代理陆军参谋长苏三岭中将,原是与刘白良一伙过从甚密的现任东西伯利亚军政总监肖烈日大将的老部下,却在帝国参战之后没多久,在总参作战处长任上,出乎意料地跨入了女皇陛下的心腹行列。
只见苏三岭正襟危坐,胸有成竹道:“最糟的情况,也就是不再给东南方面战区任何增援,只要当前配属的海陆兵力不被调走,在当面之敌有可能发动的最大规模攻势之前——”
“一线据点,如新乔治亚岛、新几内亚岛东南的布纳,至少可以坚守1个月;二线据点,如布干维尔岛、新几内亚岛东部的莱城,至少可坚守3个月;至于战区的后方根据地——俾斯麦群岛和新几亚岛北部,死守半年以上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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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六)
“说得轻松,莱城又不是没有失守过……”
严复一脸委屈地嘀咕道。com
一向被捧上天的海军,在御前被如此严厉地申斥、围攻,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无视严复的表情,苏三岭淡然应道:“严参谋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所以陆军已经拟定了增兵方案,计划将原属印度方面军的第第27集团军,合计十个师、两个陆战旅,转辖东南方面军,将东南方面战区的陆军部队增加到十八个师又两个旅,总兵力达到三十八万人。”
严复吃了一惊:“17?27?这不是朝鲜和日本的部队吗?”
的确,为了进行波斯湾攻略作战,于年初新编成的第第27集团军,主要由朝军和日军部队组成,分别参加了占领卡拉奇和阿巴斯港的登陆行动。
波斯湾平定之后,两个集团军转入现地休整,兼任绥靖地方。按计划,二者的防区将由后继的华军部队接收,而换防之后,这二十多万朝日盟军部队的去向,之前尚无定论。
苏三岭不动如山:“当前东南方面战区的海军兵力主要来自朝鲜和日本,增派朝鲜和日本的陆军部队,也是出于加强协调的考虑——张一叶司令长官可是不止一次抱怨过海陆协调的问题。此外,陆军还将调拨新编成的第102混成航空联队进驻东南战区,与海军第六航空战队并肩作战。”
严复冷笑道:“以我之见,这样做只会让张一叶司令长官更加头痛。”
苏三岭反应迅速:“为了减轻张一叶司令长官的负担,我们计划将东南方面军分割为两部分,分出专门负责所罗门群岛至新赫布里底群岛、斐济群岛方向的所罗门方面军,以及专责新几内亚岛至澳洲北部方向的新几内亚方面军。”
“所罗门方面军的基本兵力,包括现驻俾斯麦群岛和所罗门群岛的我第第27集团军日军部队,合计10个师又1个陆战旅。新几内亚方面军的基本兵力,包括现驻新几内亚的我第第17集团军朝军部队,合计8个师又1个陆战旅。”
“航空支援方面,依照驻土耳其联合航空队的模式,将战区陆海军航空部队统编为东南战区联合航空队,任命一名资深海军航空兵指挥官为航空队司令官,统一指挥配属到战区的所有岸基航空部队。”
“海上支援方面,取消方面舰队和机动部队的分别,由海军任命一名战区海军司令官,统一指挥配属到战区所有舰船和舰载航空部队。”
略略一顿,缓了口气,苏三岭水到渠成总结道:“这样一来,战区司令长官之下就只有两位方面军司令官,一位战区联合航空队司令官和一位战区海军司令官,各单位的具体协调再无须张一叶司令长官亲自操心。”
严复以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垂头无语中的刘步蟾,摇头叹道:“海军不增兵的话,就算派出再多的陆军部队,也只是徒增后勤压力而已——如果不是为了进攻,又何必一口气增派二十万大军?”
苏三岭一脸的理所当然:“有备无患,不发动大规模攻势,并不表示就要当缩头乌龟一动不动。”
“瓜岛暂时不动,我们可以先在距离蒙达较近的要点推进阵地,陆军原本就计划在蒙达以南75公里、新乔治亚岛南端的西格修建前进机场。以此为依托,继而在蒙达东南230公里、拉塞尔岛东部的扬迪纳修建前进机场,直到巩固扬迪纳机场之后,最后才是进军瓜岛。”
“原本是海军打包票说没问题,可以一口气解决问题,陆军才放弃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方案,跟着海军一起干。现在既然海军的速决战已经破产,陆军当然要回到原来的计划上,希望海军对此予以配合。”
“另外还有战略上的考量——让朝鲜和日本的盟军呆在波斯湾这样的要害之地,绝非长久之计,外南洋的岛屿或许不是安置他们的最佳地点,至少也算不上最差。”
严复默默聆听,沉吟许久,颓然抬头道:“既然陆军已经筹划得如此周全,海军自然全力配合,一切请顾总参谋长定夺。”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顾英扬身上,顾英扬清了清嗓子,似乎对接过这个皮球还缺乏心理准备。
“我的判断是……”
“首先,我们仅有的两支航母战队中,第2航空战队刚刚遭受了沉重打击,短期内难以恢复战力。现部署于印度洋的第1航空战队虽然拥有两艘大鹏级舰队航母,但如果全部调走,即将发动的亚丁攻略作战,就会因为失去舰队航空兵的支援而不得不推迟或中止。如果只调走一艘,不但各自的战力远远小于双舰编队时的一半,更增加了被敌人各个击破的风险。”
“其次,海军最精锐的岸基航空部队,以及专门进行过对海作战训练的陆军混成航空部队,大部分都编入了驻土耳其联合航空队,正以极高的代价维持着对土耳其海峡的航空破交作战。在俄国退出战争之前,这些兵力是绝对不能动的,而缺少这些兵力,从当前的形势来看,针对澳洲的任何攻势都不可能取得决定性的战果。”
“再次,如果现在推迟亚丁攻略作战,3到6个月后,协约军必然将全面强化亚丁湾的防御,同时还有可能将他们的印度洋联合舰队恢复到足以抗衡我军的水平。
“届时就算我们成功将美军驱逐出所罗门,占领莫尔兹比港和维拉港,甚至是夺取斐济,澳洲方面还是可以通过靠近南极洲的高纬度航线进行对外交通,虽然效率可能有所降低,但在英美庞大的商船保有量与强大的造船能力之前,这点效率的损失应该是可以承受的。”
“与之相应的是,在本来就已经漫长而易受攻击的印度洋交通线之外,我们将不得不维持另一条更为脆弱的南太平洋交通线,随着美**事实力进入爆发性增长阶段,这条超过八千公里的海上交通线注定会消耗越来越多的兵力和资源,从而迫使我们削减投入欧亚大陆主战场的力量。”
“到那时,我们很可能已经丧失了封闭红海、重返东非的机会,协约国将可以自由使用苏伊士运河以及东非的基地群,不断破袭我印度洋交通线,削弱我作战部队,我军将彻底陷入两线作战的不利境地。”
“至于海军提出的决战设想,我并不认为澳洲方面之敌有任何理由与信心来接受一场孟加拉湾式的大海战。而在缺乏岸基航空兵支援的前提下,我极其怀疑海军能够在短时间内捕捉和歼灭敌澳洲联合舰队主力。”
说到这里,顾英扬拎起面前的茶杯,一口气灌了半杯凉茶。
刘千桦莞尔一笑,纤指轻晃:“不愧是顾总参谋长,分析得条条是道啊,不过,朕最关心的,是对策,有结论了吗?”
顾英扬忙不迭放了茶杯,舔着嘴唇回禀道:“是,容老臣慢慢讲来。”
刘千桦笑道:“朕没有催你,慢慢讲,别咬到舌头了。”
会议桌旁一片轰笑,似乎已经将一刻钟前的阴霾与不快一扫而尽,顾英扬也毫不在意,摇头一笑,便自顾开口道:“作为本次所罗门海战的对策,总参谨提出以下几条,恭请皇上圣断。”
“第一,暂缓攻略瓜岛,登陆部队一部进占新乔治亚岛南端的西格,在此修建中继机场;另一部登陆拉塞尔群岛,在扬迪纳抢修前进机场。”
“第二,如苏参谋长前述,第第27集团军转辖东南方面战区,东南方面军拆分为所罗门、新几内亚两方面军,成立战区联合航空队和战区海军司令部。战区重新编制完成后,新几内亚方面军应设法从陆上进攻莫尔兹比港。”
“第三,联合舰队协同印度方面军,应全力准备亚丁攻略作战,以及后继的东非攻略作战,力图在3到6个月内完成全部作战任务。”
“第四,为补充航空母舰战力的损失,海军应尽快把在建的两艘太行级快速装甲巡洋舰,以及从珍珠港打捞在修的两艘美军战列舰,以简易方式改造为辅助航空母舰,以备不时之需。”
顾英扬话音未落,刘千桦已经微笑点头:“就这么办吧。”
“在这之外,还有件事也要请皇上速作圣裁。”似乎是看到女皇陛下今天心情极好,顾英扬赶忙趁热打铁。
“今天不是只决断这次所罗门海战的对策吗?顾总参谋长,你竟敢给朕埋地雷?”刘千桦其实是在强忍住打哈欠的**。
“老臣不敢……只是这次‘屠熊’作战,也就是北方、中亚、里海三个方面军对俄国的夏季总攻势,全部计划早已呈递御览,老臣只是想借此机会,问问皇上的想法。”
“那个啊……北方军和中亚军对萨马拉的向心攻击,里海方面军进军波斯首都德黑兰,这些计划朕都已经仔细看过了,暂时没什么问题,打算今晚再大致浏览一遍,明天给你答复,如何?”
顾英扬当然不可以说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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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七)
(七)
乌拉尔山脉西侧重镇——乌法,俄军乌拉尔方面军司令部,上任还不到三个月的方面军司令官康特拉琴柯将军背手肃立,面前是占据了大半个会议室的巨大沙盘,沙盘两头全都是河湖纵横的大平原,将其分隔开来的,是一条由无数细小山脊线构成的崎岖山峦,代表的正是分野亚欧两大洲的乌拉尔山脉。com
康特拉琴柯的防区,就在这条南北绵延两千五百公里的大山之中。
这座大山宽四十到一百五十公里、平均海拔五百到一千二百公尺,北起北冰洋喀拉海的拜达拉茨湾,南至哈萨克草原地带,东为世界第三大、面积二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西西伯利亚平原,西为世界第二大、面积四百万平方公里的东欧平原。
从前,它是哥萨克与流放犯们征服和殖民西伯利亚的必经之地,如今,却是俄罗斯遭受“méng古征服”八个世纪之后,阻挡“*祸”再次涌入欧罗巴的重要屏障。
眼下,康特拉琴柯手里只有十六个步兵师、四个骑兵师、一个装甲车旅,连同三十二个地方民团队(营级规模),总兵力不过四十五万人,如果平均分布到整条战线上,每公里只能摆上一百八十人——当然,这纯属数字游戏,毫无现实意义。
康特拉琴柯的目光在分别标示着“车里雅宾斯克”和“叶卡捷琳堡”的两个同心圆之间徘徊——它们是乌拉尔山脉东麓最重要的两个城市:前者距离莫斯科1919公里,作为西伯利亚大铁路亚洲部分的,既是连接欧亚的交通枢纽,也是从俄国东欧部分通往西伯利亚的门户和贸易中心;后者位于车里雅宾斯克以北两百多公里,距离莫斯科1667公里,是整个乌拉尔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有“乌拉尔首都”之称。
眼下,以库尔干为基地的中**队正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自东向西逼近车里雅宾斯克,只有占领这里之后,他们才有可能转而北上叶卡捷琳堡,或是继续向西威胁萨马拉。
显然,守住车里雅宾斯克是关键,然而,对于防御这样一座前临湖沼、背靠大山的城市,康特拉琴柯却没有多少信心。
十来年前的亚俄战争中,作为远东第一集团军参谋长的康特拉琴柯就已经领教过华军的手段,并得出一个结论:绝对不能让中国人钻到你的身后。
这次大战爆发后,康特拉琴柯虽然身任高加索方面军司令官,却从未放松对西伯利亚和中亚战场的关注。他注意到,东线俄军的作战方针,归结起来,就是逐个死守作为铁路枢纽的要塞化城市。然而,在华军装甲机动部队强有力的迂回穿插下,城市外围的俄军很快就被分割包围、各个击破,退入城市要塞区域的守军无论如何挣扎,最终还是在重重围困中被全部歼灭——如此反复下来,部队不断成建制损失,只会令之后的作战更加难以为继。
对此,康特拉琴柯曾多次上书提醒大本营,除了第一次上书时,前总参谋长吉林斯基回电责怪他“多管闲事”,其余全部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终于到了形势无法收拾的时候,在老友纳卡西泽——帝国装甲兵总监的极力推荐下,康特拉琴柯终于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西伯利亚,就任乌拉尔方面军司令官。上任之前,康特拉琴柯已经想得很清楚:自己无力回天,惟有拖一天算一天。
“司令官,各集团军司令到了。”
康特拉琴柯转过头,朝前来通知他的参谋长鲍列曼中将微笑点头。
“都进来吧。”
鲍列曼曾在符拉迪沃托克(海参崴)要塞防御战中担任陆上防线东段防区司令官,屡次重创当面的中日联军,是康特拉琴柯在那场“炼狱般伟大”的铁血鏖战中惟一欣赏的将军。
“第51集团军司令,霍夫林中将,前来报到。”
“第52集团军司令,米哈林中将,前来报到。”
“第54集团军司令,巴拉科沃夫中将,前来报到。”
“北乌拉尔集团司令,列别佐夫中将,前来报到。”
四位将军依次进门报到,手托军帽在康特拉琴柯面前一字排开,静候长官训话。
“大家好,我就是你们的新司令官,我来这里,不是想带你们去北京,只是希望能跟你们一起,守护我们的祖国、家园与兄弟姐妹。”
康特拉琴柯的开场白令众将不由精神一振,惊异而崇敬的目光交织在这位传说中的“符拉迪沃托克英雄”脸上。
“我们缺少坦克、飞机和重炮,我们甚至连步枪都配不齐,我们什么都缺,但我希望我们不要丢掉伟大的1812年精神,那一次,拿破仑占领并烧毁了莫斯科,紧接着,库图佐夫率领我们的先辈打垮了他的大军和帝国。”
康特拉琴柯的讲话慷慨jī昂,面前的将军们一个比一个更直tǐng。
“今天我们面对的敌人,看起来要比拿破仑的大军凶恶得多,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也快到头了西西伯利亚平原的泥沼正在吞噬他们,他们的车轮与马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是一条千疮百孔的单线铁路,而他们实际控制的领域,也仅仅是这条铁路沿线的城镇而已。”
康特拉琴柯突然转过身,手指沙盘,表情坚毅,目光如剑:“告诉你们我的计划:我将放弃并烧毁车里雅宾斯克,彻底破坏车里雅宾斯克到叶卡捷琳堡的铁路。我将把方面军主力布置在车里雅宾斯克以西的山麓中,扼守车里雅宾斯克通往萨马拉的铁路线,仅以北乌拉尔集团和民团队来保卫叶卡捷琳堡。我还将动用骑兵队、民团队和航空兵,尽一切可能袭扰和破坏敌人后方的铁路。”
说完,康特拉琴柯缓缓背起手,面朝众将,恰好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子里斜穿而进,正打在他侧脸上,在鲍列曼看来,“仿佛圣光照耀”。
“现在,告诉我,你们对我和我的计划,都有什么想法——像个男人那样堂堂正正的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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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八)
乌法以东六百五十公里,距离车里雅宾斯克二百六十公里,早已是一片焦黑废墟的库尔干市内,一座贴着教堂残壁搭起的简陋帐篷,便是华军北方方面军前指所在。
“六月份发动总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补给线全都泡在泥水里,补给运不上,这仗还怎么打?”
面对大本营特派参谋聂文青中校,方面军司令长官王直元帅一脸的诚恳加无奈。
“无论如何必须发动全面进攻,大本营的全盘计划不容更改。”聂文青也是奉命行事。
王直懒得跟他啰嗦,朝坐在身旁的参谋长向蓝上将歪歪头:“你跟他说吧。”
向蓝耐心解释道:“现在正是凌汛时节,聂参谋,你一路过来也看到了,冰水泛滥,到处都是汪洋一片,冬天修的冰上公路跟xiǎo铁路全部泡汤了,原先装甲战车可以勉强通行的地段都成了泥潭陷阱,管你是轮子还是履带,统统进不去出不来,被洪水沼泽围困在各个孤岛上的车辆没有一千部也有八百部……”
“惟一可以依靠的还是那条西伯利亚大铁路,不过大本营应该很清楚,整个西西伯利亚的铁路段,在俄军撤退的过程中遭到了系统xìng的破坏,这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跨河大桥与沼泽堤道更是被重点‘照顾’,修复起来非常棘手。先前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在零下几十度的恶劣环境中紧急抢修的堤道和大桥,大多还没来得及加固,这次也被冲垮了不少,全部修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稍稍一顿,向蓝不禁加重了语气:“前方缺粮少弹,后方只能干着急——本来还指望能靠空运救救急,可原先配属方面军的空运部队,三个月前都调去支援土耳其的联合航空队了,至今根本没有归还的意思,想都没法想。”
“还有,那个为了强化占领区治安跟减轻铁路运输压力,强迫居民向东迁移的‘临时安置’政策——说实话就是把人全都关进集中营,已经把整个西西伯利亚的男nv老少都bī成了游击队。如今后方治安状况不断恶化,我们已经把整个18集团军都分派去保护铁路线,就算是这样,能够控制的也只是铁路沿线几十公里范围,根本无力讨伐远离铁路线的市镇。”
聂文青听到这里,冷笑道:“据我所知,占领区居民的反抗,很大程度上要归结到现地部队的军纪不严吧?部队遭遇零星袭击,甚至只是在就地征用时感到不顺利,就立即对附近的居民点实施烧光、jiān光、杀光的‘三光’暴行,类似的事件接连不断,连皇上都有所耳闻,却从未接到方面军的相关报告。”
“还有,方面军将大量正规部队投入铁路抢修工作,导致官兵士气低落,期间多次发生连营规模的抗命事件,方面军也未及时上报。难不成,方面军不报,大本营就不知?皇上就不问?”
王直不屑地眯了眯眼,嗤鼻道:“军纪不严?打起仗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部队遭到袭击当然要反击,征用被抵抗当然要镇压,德意志帝国在文明的欧罗巴怎么干的,我们在野蛮的西伯利亚也一样能干杀jī儆猴,几次下来就老实了,哪里都一样——要不是大本营的种族集中营政策,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要么赶紧组织当地士绅建立自治政fǔ,尽早恢复被战争破坏的工农业生产;要么就干脆散手不管,任其自生自灭。为了省下一点点救济粮,就要把居民全部赶出家园关进集中营,这种馊主意到底是谁想出来的?狗急了还会跳墙,我实在不明白,这么搞到底是要强化治安,还是想恶化治安?”
“至于抗命事件,根本不关修铁路的事,有些滑头巴不得留在后方修路,也不愿到前方去挨饿受冻,听说要上前线了就故意怠工拖延,有的长官过于粗暴处置,这才导致群体xìng反弹——归根结底还是补给问题,补给通则百事通,补给难则万事难。为什么不上报?这种程度的抗命跟xiǎo孩子撒娇没两样,来个师长旅长就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劳烦大本营诸位高参费心。”
聂文青双手扶膝,很有礼貌地安静听完,紧跟着反驳道:“第一,迁移政策只是临时xìng、保护xìng的安置,绝不是什么种族集中营,方面军显然没有切实理解和宣传这项重要政策。”
“第二,俄军的坚壁清野政策已经将当地工农业生产彻底破坏,能够担当管理和技术职位的知识阶层也几乎全部撤走了,在战线尚未稳定、地方尚未绥靖的情况下重新恢复生产,需要的资源和时间都十分可观。而放任不管的话则可能将居民bī成盗匪——这跟变成游击队没有根本区别。既不能在短期内恢复生产,又要继续救济的话,维持数百万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的物资也绝不是‘一点点’可以形容的,临时迁移是当前最合适的处置方式。”
“第三,不管缘由如何,军人抗命乃是挑战军纪之根本,必须第一时间上报中枢,由军法机关调查处置,即便是方面军司令长官也无权自作主张。”
王直眉间一紧,拍案而起:“草尼玛,变天了啊,宫里提裙摆的xiǎo太监也敢来教训老子啦?大本营那帮人脑袋进水了啊,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轮流来——xiǎo子,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回去告诉顾英扬,找个见过世面的,爬过尸山游过血海的人过来”
面对这位久居高位的元帅司令长官的斥辱,聂文青bō澜不惊地微微一笑,起身tǐngxiōng,两tuǐ“啪”地一并,一边敬礼一边高声叫道:“东部方面军,第三野战军,步兵第11师93团1营2连3排副排长,聂文青准尉,前来报到。”
王直眨眨眼,目光在聂文青的脸上久久徘徊。
东部方面军,乃是亚俄战争时的编制,后改称海参崴方面军,担当了攻略俄国滨海地区以及俄海军太平洋舰队母港——海参崴的重任,当时王直在刘白良之下任方面军参谋长。而聂文青所在的步兵第11师,正是在尸山血海闻名的海参崴战役中损失最为惨重的部队——全师到战争结束时,累计伤亡人数甚至超过了参战时的编制人数,相当是整个打光了一遍。
“你是11师的?你去过基米尔山?”王直的眼前浮现起那座曾让他几近神经衰弱的死亡之山——数万中日官兵的鲜血着实把这座布满钢筋水泥工事的xiǎo山从上到下豪洗了一遍。
聂文青点头:“我在的连队差不多全灭了两次,每次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幸存,如果我经历的不算尸山血海,那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配称为尸山血海。”
聂文青忍住没说出口的是:“至于元帅阁下,恐怕只是在望远镜里遥望过这一幕而已吧?”
王直的怒气顿时消退了七八分,他长叹一口气,缓缓坐回折叠椅上。
“看在11师和基米尔山的份上,我原谅你的莽撞,不过我实话告诉你,硬要我的北方军跟中亚军同时发动全面进攻的话,我们很可能将付出开战以来前所未有的海量鲜血——到时候,上一场战争中的基米尔山也好,海参崴也好,就算是一口气吞噬了十八万人鲜血的赤塔,都不过是‘洒洒水’了。”
“就算是那样,也必须执行命令,我只带来了命令,没有带来商量的余地。”
聂文青说完,两手贴紧kù缝,朝王直深深鞠了一躬:“刚才多有得罪——于sī,还望司令长官海涵;于公,则军令如山,还望司令长官以大局为重,拿出当年攻打海参崴要塞的斗志来,将敌乌拉尔方面军死死钉在乌拉尔山一线……”
王直苦笑摇头:“我算听明白了,大本营不是不了解我北方军的困难,恰恰是因为把我军的心肝肺都看透了,所以才打算让我们不惜尸山血海去钉住乌拉尔山之敌,为中亚军从南边突破乌拉尔河创造有利条件?”
“司令长官真是明白人。”聂文青毫不掩饰。
王直轻轻一拍后脑勺:“海参崴的幽魂,如今还不时在梦中找我索命,顾英扬这王八蛋,存心想让我这辈子都没好梦做……算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什么好为难你的了,聂参谋,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司令长官请讲。”
“今晚留下来陪我喝酒,好好跟我讲讲,你经历过的尸山血海……”
聂文青一怔,随即重重一点头:“下官遵命。”
这回轮到向蓝皱眉了:“司令长官,请再考虑一下,这样蛮干是不行的。这回可不是围攻外援断绝的要塞,而是纵深几十甚至上百公里的复杂山地防线,守军背靠工业和人口密集地带,补给线较短,且铁路线密度较大,增援补充都很方便。”
“反观我军,眼下后方jiāo通线是一塌糊涂,重炮运不上来,一向作为突破主力的装甲部队也派不上用场,补给缺乏,士气渐受影响,这种情况下强行进攻,再怎么不惜代价,也未必能将敌军钉死在当面。”
“就算是之后改善了jiāo通条件,西伯利亚大铁路一路畅通到车里雅宾斯克,从京师过外méng古至车里雅宾斯克,要走五千五百公里,从沈阳过满洲里至此,也要五千七百公里,我们的补给线长度是对方的数倍,而且从乌兰乌德向西,只有一条单线铁路可用。”
“如果正面拼消耗,我们的补给效率将远低于对方,而一旦后方惟一的铁路线出现问题,前线势必难以支撑。如此还要坚持全面进攻,乃是下下之策——司令长官,请向大本营去电,恳求通融几日,容我军另筹良策。”
王直稍一沉yín,略带歉意地转向聂文青:“向参谋长所言有理,无论如何,我总得一试——聂参谋,我看你还是别急着走了,在这里多留几天,亲眼看看现地的境况,再向皇上与大本营复命不迟。”
聂文青淡笑点头道:“如果大本营肯通融,下官自然从命。”
王直拍掌起身:“那就说定了——老向,走,我们拟电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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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九)
库尔干以西一千一百公里,萨马拉,一幢棱角分明、墙壁厚实的砖砌大楼内,俄军伏尔加方面军——原土耳其斯坦方面军——司令官纳卡西泽上将,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件半履带装甲车模型,面前的办公桌上则摆满了犹如百鬼夜行的各种装甲车辆模型。
作为俄军装甲兵的缔造者,摆nòng这些玩意自然不会令人惊奇,不过眼下,纳卡西泽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办公桌前的两排椅子上正端坐着他的十几位部下,期待与疑huò的目光jiāo织在纳卡西泽的上将肩章与满桌的玩具之间。
“坦克,坦克是关键。”
纳卡西泽冷不防冒出的这句话,令众将面面相觑,似懂非懂。
“配备重炮的步兵从正面压迫和牵制,以坦克为核心的机械化部队在优势航空兵支援下从侧翼迂回,这是开战以来对方突破我军主要防线的一贯战法,我们因此吃尽了苦头——去年下半年以来的几次决定xìng战役中,虽然明知敌人还会这么干,却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他们。”
讲到这里,众将纷纷点头称是,第3骑兵军军长谢苗诺夫中将抬高嗓mén叫道:“步兵师编制中的机枪和野战炮根本无法阻挡坦克集群冲击,紧急改造的专用反坦克炮数量太少,作用有限,骑兵的马刀对上坦克更是笑话——不,是悲剧。”
“敌人的装甲部队中编制有各种各样先进的专用工兵装备:对付反坦克壕沟有装甲架桥车,对付反坦克雷场有装甲扫雷车,对付鹿砦和反坦克土堤有装甲爆破车和推土机,我们费尽心力设置的反坦克障碍线总是被敌人轻易穿越,基本上没什么作用。”第53集团军司令官潘廖采夫中将不无愤懑地抱怨道。
“我们那些奇形怪状的坦克和装甲车既不能突破敌人的阵地,也挡不住敌人的坦克,反过来还要给运输部mén制造无数的麻烦……”
“我手下的士兵们坚信,我军的航空兵只存在于大本营的想象之中……”
“我的军有一半士兵入伍还不到三个月,我敢打赌,如果有一大群坦克向他们正面冲来,这些牲口的第一反应必定是丢掉手里的任何东西,跟他们家里受惊的牛马一样四处luàn窜……”
“咳——咳咳。”
纳卡西泽清了清嗓子,制止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所以,结论显而易见——这次我们也必败无疑?”
将军们不约而同地眨巴起眼睛,搞不懂他们的长官到底是伏特加灌多了还是脑袋被熊拍了。
“格林斯基将军,你来说说,对付坦克最有效的武器是什么?”
从会议一开始就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那个新面孔缓缓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词:“坦克。”
人群里顿时一片窃窃sī语。
“那个神气的家伙是谁啊?”
“我没见过,你呢?”
“我也是第一次见……”
“从来没见过这种制服……那个臂章上画的是坦克?”
“好像是装甲兵总部的人,长官的老部下?”
纳卡西泽微微一笑,举手止住议论,起身介绍道:“刚刚纳入我方面军编制内的第1坦克军,军长就是这位格林斯基中将。去年年中,大本营派他前往英国和法国学习坦克技术和战术,今年年初学成归来,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近百部英法援助的各式坦克,以及数以百计的英法教官和技术人员。”
“利用这些装备和人员,我军开设了坦克速成学校,由格林斯基负责,专mén训练cào作英法制式坦克的坦克手,短短三个月内就训练了数百个车组。”
“海峡战役以来,我国与盟国之间的jiāo通形势逐渐改善,在不断增长的盟火援助中,坦克、飞机、无线电等技术兵器被置于优先地位,但还是远远不足以抵消敌军在这方面的巨大优势。”
“这些有限的援助如果平均分配给各条战线、甚至是各集团军,那么它们所起的作用必然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大本营决定,先集中大部分资源,组建一支高度合成的jīng锐部队,作为决定xìng的后备力量投入到最危急的战线上。”
说到这里,纳卡西泽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很显然,最危急的战线,就在我这里。”
“就是说,我们也有坦克了?数量还不少?”潘廖采夫兴奋起来——在俄军称为“巴拉宾草原会战”而华军称为“河间会战”的那场大决战中,潘廖采夫麾下的两个实验xìng装甲旅曾给他带来了短暂的满足感,以及……铭刻心底的破灭感。
格林斯基起身向大家点头致意,顺带回应潘廖采夫的疑问:“我的军有两个坦克旅,一个装甲车旅,另有一个独立重坦克营和一个独立机动反坦克营直属于方面军。”
“就三个旅?”潘廖采夫有点失望,去年他率53集团军反攻塞米巴拉金斯克的时候,配属的坦克旅和装甲车旅,总共也就装备了70部可以开博览会的杂牌坦克和210部国产薄皮装甲车,几天之内就消耗殆尽,如今再加一个坦克旅,又能好到哪里去?
察觉到潘廖采夫的情绪,格林斯基继续道:“第1坦克旅下辖1个重坦克营和1个轻坦克营,装备25部重型坦克和63部轻型坦克,以及30部装甲车。”
“第2坦克旅下辖2个轻坦克营,装备94部轻型坦克和30部装甲车。”
“第11装甲车旅下辖1个轻坦克营和1个装甲车营,装备49部轻型坦克和97部装甲车。”
“全军共装备25部重型坦克和206部轻型坦克,合计231部,装甲车157部。此外,每个旅还装备16mén野战炮、16mén反坦克炮、8mén高shè炮和12tǐng联装高shè机枪。”
“军直属部队包括1个特种坦克连,1个装甲车营,3个独立重炮营和3个独立反坦克炮营,装备14部坦克、93部装甲车、54mén重炮和72mén反坦克炮。”
“加上方面军直属队中的坦克装甲车辆,方面军共装备284部坦克、282部装甲车。其中坦克以法制雷诺型与英制赛犬型为主,装甲车有半数为普提洛夫工厂的半履带型,与巴拉宾草原战役时东拼西凑的坦克装甲旅相比简直是天堂与地狱之别。”
“当面的敌军坦克数量应该不下1000部,单凭这一个装甲军,我们就能有胜算?”潘廖采夫还是不买账。
早已坐回位子的纳卡西泽拈起一件制作粗糙、仿佛yào盒上chā了根筷子的国产mén捷列夫坦克模型,一边把玩,一边摇头笑道:“那就要看胜利的定义是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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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十)
萨马拉东南620公里,距离奥伦堡250公里,铁路重镇阿克纠宾斯克(又名阿克托别),市内惟一一幢完好的建筑——东正教堂——mén前,华军中亚方面军司令长官梁天河元帅正背手以待。
残破街道的尽头,一部锈迹斑斑的“汗马”越野车带着滚滚烟尘疾驰而来,在距离梁天河十多米的地方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尾画着弧线冲过了头,漫天尘土瞬间吞没了那身笔tǐng干净的元帅制服。
尘散土落,车身后方长长的胎印清晰可见,梁天河收起刚刚用来捂住口鼻的手帕,走近后厢车mén,正要伸手开启,驾驶室中却传来一个清润而命令式的声音:“不劳宁北侯动手”。
话音未落,前mén从内推开,分明是司机的位置上,跳下一位头裹丝巾、鼻架墨镜的nv子,紧身飞行服下包裹的,修长匀称、凹凸有致的身材简直一览无余。
梁天河有意无意地干咳了两声,后退两步,单膝下跪,口中落落念道:“恭迎皇上驾临本军,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帝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风吹草低般,梁天河身后顿时跪倒了一大片,同叫万岁不迭。
以如此拉风的pose出现在中亚方面军诸位将军与高参面前的,正是中华帝国刘氏皇朝当任皇帝,nv皇刘千桦。
等到万岁叫完,随从的车队才姗姗来迟,为首的车上跳下一位面孔如金属拼接的肌ròu男,直奔nv皇而去,边走边抱怨:“皇上,您就饶了我吧,开完飞机又飚车,不带您这么玩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武海松拿什么跟五亿国民jiāo代啊……”
刘千桦头也不回,摘下头巾往后一扔,瀑布般的直发倾泻而下。
“少油嘴滑舌,把我的制服拿过来——好了,大家都平身吧。”
一刻钟后,换上了禁卫军制服配黑sè套裙的刘千桦蹬着高跟鞋走出帘布隔开的更衣间,由守候在外的武海松引入同样由帘布分隔的另一个大房间,只见长桌两侧,众人端坐如雕像,长桌近端,随机空运来的御座也已如仪安放。
一见nv皇入内,众人立即弹簧般唰唰起立,夹帽在腋,tǐngxiōng提tún,屏息静气,目不斜视,直到yù音轻启:“都坐吧”,方才松了劲头,纷纷落座。
刘千桦在御座上坐定,目光略略一扫,眼见众人脸上满是惊奇神sè,不禁淡淡一笑,朝梁天河微微点头道:“没打招呼就突然过来了,给梁司令长官添了不少麻烦吧?”
梁天河倒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模样:“皇上不辞劳苦驾临本军,实乃全军数十万将士之荣幸,战区条件有限,接驾不周之处,还望皇上恕罪……”
“客套话就先打住吧,本来朕只打算让武参谋代为视察,不巧读到了你们中亚军给大本营发的诉苦电报,心有不忍,就自己过来了,想亲眼看看,你们到底悲惨到什么地步。”
nv皇话中有话,梁天河又怎会听不出来,正yù装聋作哑支吾过去,参谋长严沧龙却哗啦一下起身,信口叫道:“启禀皇上,随着战线推进,我军的jiāo通线不断延长,仅从迪化至此,铁路里程已达三千五百三十公里,至奥伦堡前线则达三千七百八十公里,至萨马拉为四千一百五十公里。”
“不止如此,随着方面军实力的膨胀以及技术兵器的增添,西北地区的经济实力已经不足以支撑我中亚军与里海军的消耗,现两军一半以上的物资须从东部沿海地带输送,以京师为例,至迪化的铁路里程即为三千七百七十公里,至此地为七千七百公里,如至萨马拉可达七千九百二十公里。”
“由于敌人的事先破坏,加上之前有一段时间还要拿出有限的物资支援北方军,中亚铁路的修复和改造工作不断延滞。至上周为止,来自本土的列车只能直达距离此地600公里的阿拉尔斯克,再转卸到xiǎo型窄轨列车上,通过急造军用xiǎo铁路运抵此地,最后转卸到卡车和马车上,开赴两百五十公里外的奥伦堡前线。如此折腾,平时总有一半的卡车在修,每月累死编制内十分之一的骡马,前线部队为了争夺补给以致彼此截夺偷盗……就算不能称为悲惨,也绝非‘困难’二字可以敷衍形容。”
刘千桦耐心听完,峨眉微蹙,如电的目光闪过严沧龙脸上:“如果你们这样就算是悲惨,那北方军岂不是已经在十八层地狱的粪坑里了?”
严沧龙还想争辩,早被梁天河拉住袖子扯回座位上。
仿佛事先约定好的,shì立于御座侧后的武海松突然向前一步,先朝大家敬礼致意,随即背手开口道:“正如皇上所言,北方军的境况之难,你们中亚军也许是想象不到的,刚刚严参谋长强调了中亚军的补给线之漫长,物资转运之艰难,那么我就来说说北方军的补给线。”
“你们中亚军尚可从西北工业和资源地带就近获取半数以上的补给,北方军的补给却全部都要从东部沿海长途运输,同样以京师为例,经库伦至车里雅宾斯克的铁路里程为五千五百公里,至萨马拉为六千五百五十公里,不过比你们中亚军少了一千多公里,然而其中大部分里程都处于不稳定的占领区内,不像你们中亚军,差不多一半里程是在国内。”
“如今本土的列车只能直达新西伯利亚,在此整体更换车架或是将物资转卸到缴获的俄制列车之后,运抵六百二十五公里外的鄂木斯克,再转卸到窄轨xiǎo列车上,运往三百八十公里外的库尔干,最后再转卸到卡车和马车上,开往二百六十公里外的车里雅宾斯克前线。”
“不过我请大家注意,西西伯利亚与中亚的自然环境简直是天地之别,前者不但一半以上的地区是沼泽地,夏季更是大水泛滥,无路可走,现在从鄂木斯克到车里雅宾斯克,由急造军铁和公路构成的六百五十公里jiāo通线几乎完全中断,而从新西伯利亚到鄂木斯克的六百二十五公里jiāo通线,也因为凌汛的影响而时断时续……”
“够了,武海松,朕什么时候让你说话的?”刘千桦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武海松的发言,突然双手提裙起身,走近梁天河身旁。
“宁北侯,朕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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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十一)
教堂后的墓地中,林立的十字架之间,刘千桦停住了脚步,一转身,梁天河还在故作淡定。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想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梁天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顺手mō出一包烟。
“可以chōu烟吗?”
“当然可以。”
“谢谢,这是我最后一包烟了,要是让他们看见,又得寻死觅活的来抢了……”
看到这位平时粗犷强硬的大叔,在自己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卖萌,刘千桦不禁莞尔,抬手向后打了个响指,把守在墓园mén口的武海松召了过来。
“火机给我。”
武海松乖乖地掏了出来,梁天河瞥了一眼:白金质地,镂雕龙凤,间镶宝钻,极尽jīng致华贵。
“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你也站远一点。”
武海松遵命而去。
眼看梁天河把烟嘴叼起,刘千桦一个甩手打燃火机,动作迅速麻利地为梁天河点上烟,又一个甩手关起盖子,将火机递给梁天河。
“这是你的了。”
梁天河眨眨眼,默然接过,一边把玩,一边惬意地吐起烟圈。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梁天河点点头,又摇摇头,视线没有离开过手中的火机。
“这样也好,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我不想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相反,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力量,至少,不会成为我的阻碍。”
梁天河呆呆一笑,收起火机,最后深吸一口已经没了火的烟蒂,一转头,吐了到身后的十字架上。
“现在我只想打仗,能打到什么时候就打到什么时候,打完了我就找片沙漠来种田,管你们怎么折腾,别惹到我就行,这是真心话,不说第二遍。”
“就不想做中国的兴登堡,鲁登道夫什么的吗?”刘千桦略略歪头,这当然跟天真无关。
梁天河鼻子里一哼:“我跟他们不熟,我只想做我自己。”
“我相信你。”刘千桦微笑——与高兴无关。
“信不信我都这样,我梁天河不是什么油盐不进的正人君子,只是有点怕麻烦,没人烦我,我就知足了。”
“没人要烦你。”
刘千桦侧了侧身,纤长的手指在身旁的十字架上轻轻弹跳。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没有时间了,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把当面的敌人打垮。”
梁天河怔了一下,随即连连摇头:“同归于尽……不,我们没有那样的计划,我们会迂回突击,包围他们,分割他们,吃掉他们,就跟之前反复重演的那样……”
“再说了,如果就这么同归于尽的话,那后面的作战怎么办?由北方军单独扛下来?”
“我给北方军下达的是同样的命令。”刘千桦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梁天河的表情也随之严肃起来。
“形势……已经紧张到这种地步了?”
“刚接到的消息,德军从东线调出了十五个师,准备对西线协约军发动反击。”刘千桦的手指停在了十字架的顶端。
梁天河一拳砸到十字架上:“搞什么?不是早就说好了,打倒俄国之前,东线的德军一个师都不能调走的?”
“德军在索姆河战役中用光了预备队,协约军的大规模坦克攻势,加上美军的参战,应该给了他们不xiǎo的刺jī,现任参谋总长法金汉又一向主张西线优先——也许他还认为罗马尼亚的参战足以弥补东线兵力的缺口。”
“罗马尼亚的战斗力是负的吧。”梁天河干脆拍起自己的脑袋来。
刘千桦苦笑:“受到海峡战役的影响,加上希腊参战的压力,近来保加利亚也开始不稳,月初德军派了几个师过去压阵,应该也跟东线调兵有关。”
“管他什么理由,不说商量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擅自从俄国战场调兵,这是背信弃义”梁天河尚未出离愤怒。
“还有更背信弃义的,驻瑞士情报机关报告说,包括列宁在内的俄国流亡分子已经分批前往德国,计划经瑞典潜入芬兰,目的当然很明显。”
梁天河忍住没吐脏字:“这些日耳曼蠢猪,根本不明白那帮邪教分子有多危险,说好了在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而且必须协同行动,这下可好……不过斯大林不是还在我们手里?托洛茨基也被美国人扣住了吧。没有这两位能吹又能打的干将,那帮在瑞士吃惯了闲饭的家伙能闹出多大动静?”
刘千桦无奈地歪歪头,发梢拂过十字架下的碑文:“就算没有托洛茨基、斯大林之流,只要布尔什维克还在列宁领导之下,就有机会争取到他们所需要的人才。何况托洛茨基早就去了瑞典,美国人根本不明白他的价值,几个工会头头出来一闹就把人放了。至于斯大林,能代替他的人可不少,如果俄国形势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继续把他扣留下去,也只会让他的价值不断缩水而已。”
梁天河愤愤地mō出烟盒,犹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
“看来德国人根本没把我们当盟友。”
刘千桦冷笑:“互相利用而已,关键时刻,还是本国利益至上……那位xiǎo儿麻痹症患者的近视程度本来还是在预料之内,那位法金汉总长的不开窍也都可以理解,只不过,这种时候背着我们跟协约国秘密接触,还真是把我们当空气了。”
这次梁天河没忍住:“我草,这情报可靠吗?”
“有瑞士情报站截获破译的电报为证,是德国首相霍尔韦格发给德国驻瑞士大使的,内容是命令大使设法通过中间渠道试探协约各国的和平条件……”
“这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吗?草塔马的,为什么,为什么有我们这么强大的盟友,这帮傻*才打了两年就坚持不下去了?在我们那个时空,面对全世界围攻,他们不也打满了四年半?”梁天河一边挠头,一边mō回了烟盒,把烟盒一晃,咬了一根过滤嘴上镶着金边的金哈德mén,却没有要掏火机的意思。
“从一开始我就认为,德国人根本就没打算依靠我们,什么欧罗巴远征军,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们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快地制服英法、称霸欧陆,之后必定会如同他们战前宣称的那样,以新十字军的名义,讨伐我们这股威胁了整个白人文明世界的*祸——当然,这只是他们企图接收英法殖民帝国亚洲‘遗产’的借口而已。”
“如果他们认识到,单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达到目的,那么与其跟英法鹬蚌相争、耗尽国力,让我们渔翁得利、吃干抹净,倒不如趁着国力尚未耗尽之时设法讲和,尚有机会加入新十字军,在重新沦亡的亚细亚尸体上分得一杯羹。”
“他们已经尝试了一切办法:速决战失败了,jīng心构筑的堑壕体系没能吓退英法的坦克,无限制潜艇战的辉煌已经逝去,为他们同时掐住俄国与英国咽喉的奥斯曼帝国事实上已经战败——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无法容忍,在自己为殖民地之梦浴血奋战的同时,那个所谓的盟友却在一步步摧毁整个西方殖民体系……”
“在这个时空,德国人坚持到底的结果,很容易想象:无论德国是胜是败,整个欧洲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动弹不得,世界将由中美之间的胜者支配,或者——有可能的话——共同支配。”
“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如果战败了就一无所有,自然只能坚持到底。如果出卖盟友还有机会捞回一笔,那么背叛就是最合理的选择。”
梁天河一口咬断了过滤嘴:“既然你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为什么不早提出来”
“总参谋部早就推理出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是那些为了能在自己老死之前看到帝国一统地球的大佬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当时我可没有力量可以阻止他们。”
“现在你有力量了。”
扶在十字架顶端的指尖又开始弹琴般地跳动:“可是战争已经打到这个地步了——就算明知德国人会背叛,我们也只能尽量延缓,争取时间,为迎战全世界的围攻做准备。”
梁天河眯了眯眼:“这就是你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的理由?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为了争取胜利。”
“胜利?就算全世界攻过来?”
“让他们来攻,东亚王道,西欧霸道,就此堂堂正正决一死战,未尝不是件好事。”刘千桦一脸的自信与坚定。
“扔掉德国这颗定时炸弹,更能纯正我王道大义,jī发中外民心,加快我统合亚细亚的进程。”
“不管战场上的具体胜负如何,王道的种子已经播散开来,只要帝国不屈服,欧美列强想要在亚洲恢复他们的殖民秩序,只能是痴心妄想——如果他们连原来的殖民地都不能重新征服,又如何能威胁帝国本土?”
“我们可不像那个时空的日本,需要依赖海外资源生存。我们本土的资源差不多可以自给自足,只要人心不散,打个一万年也没关系。”
“不过我相信,只要列宁一党**成功,欧陆必然人心大luàn,红cháo冲击之下,世界形势注定会朝有利于帝国的方向发展。”
梁天河顿时恍然:“所以说,要我们拼了命给俄国最后一击,不是为了bī迫俄国投降,而是为了促使俄国内luàn,协助布尔什维克夺权?”
刘千桦笑道:“不,两者兼有,其实这也是给德国的最后一个机会。虽然德国人不义在先,我们仁者仁心,就再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如果这次攻势之后,德方良心发现,愿意用行动来遵守承诺,那么就继续执行原计划。如果这帮hún蛋还是只顾自己,我们也不必管他死活,立即取消欧罗巴远征军计划,集中力量建设我们的绝对国防圈。”
“我明白了。”梁天河点点头,显然他已经不需要知道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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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十二)
德意志帝国帝都,柏林。
皇宫一个yīn暗的房间内,德皇威廉二世面sèyīn沉,正与长桌两旁的军政大员们一起聆听参谋总长法金汉又译法尔肯豪森)的汇报。
“……三个月来,我军在索姆河地域累计损失达42万人,最高统帅部的全部16个预备队师已经有14个陆续填补到战线上。短期内,如果敌人从西线任何地段发动新的攻势,我们手头将只有2个师可以派去增援——对于一场全力以赴的大规模攻势而言,这点兵力既无法阻止敌人前进,更不用说收复失地了。”
“打扰一下,我可以说句话吗?”
胆敢打断参谋总长发言的,乃是东线统帅部参谋长鲁登道夫——在1914年保卫东普鲁士的坦能堡战役中,他起到了实际主导作用,并与东线总司令兴登堡一起,成为拯救德国的大英雄。
法金汉不耐烦地眨了眨眼,抬手示意鲁登道夫“请便”。
鲁登道夫傲然起身:“什么要收复失地?如果只是为了阻止敌人,把预备队增加到**个师,在与索姆河战役同等规模的攻势下,坚持一个月应该不成问题——也就是说,从东线调走六七个师就足够了。未来的一个月,恰恰是决定东线命运的一个月,失去了这次机会,我们很可能再也无法打败俄国。”
法金汉斜瞥了一眼鲁登道夫,颇为不屑地背手道:“不把敌人打回去怎么行?战场的态势已经恶化,索姆河战役形成的突出部,正从侧翼威胁着阿拉斯以北的比利时战线。我们得在阿拉斯发动反攻,把突入索姆河以北的敌人赶走,光是这次行动就需要增补至少12个师。”
“此外,索姆河以南战线,需要准备至少3个师的预备队,北方的伊普尔战线,也需要至少2个师预备队——也就是说,最低限度得拿出17个师。我只调走15个师,已经是最大程度照顾了东线。”
鲁登道夫毫不示弱,双手扶桌叫嚷道:“根本就不应该继续防守那条该死的战线!它太突出,太平坦,太容易被攻击了。为什么不退到康布雷、圣康坦、拉费尔一线?那里不但更容易防守,而且可以把防线拉直,可以节省不少兵力。如果现在撤退,同时加以坚壁清野,敌人就得花费一两个月时间,穿过一大片糜烂的无人区来重新构筑他们的堑壕阵地。”
法金汉反过来抬高了声调:“你想把德意志帝**人以鲜血和生命夺取的土地,拱手交给敌人?这会挫伤军队的士气,削弱国民的战争意志,同时给对方予莫大的鼓舞——这种做法与资敌无异!”
面对如此污蔑xìng的指责,鲁登道夫愤而反击:“不惜代价去争夺不适合防守的战线,这种肆意挥霍帝**人鲜血和生命的行为,又算是什么?”
“你们打算在皇帝陛下面前咆哮到什么时候?”
首相霍尔韦格的话让两位斗jī般的军人稍稍收敛起戾气,各自向御座上的威廉二世皇帝点头致歉。
威廉二世抬手安抚道:“好了好了,你们也都是为了朕的军队与帝国,就别争了——鲁登道夫,你们东线统帅部急于打败俄国的心情,朕不是不能体谅,但是如果不能确保西线的安全,东线的战果再怎么辉煌,也是于事无补。”
法金汉嘴角微微一蹙,低头道:“陛下英明,如今西线的兵力对比大致是三比五,我军劣势明显,敌人能够动用大量的机动兵力集中攻击战线上的一点。如果没有足够的预备队,一旦被敌人突破,我军必然全线溃败,无法收拾。俄国已经严重失血,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完蛋,没多大区别。可一旦西线崩溃,那我们就只能任由英法宰割了。”
“再说了,这次东线攻势的主要方向是乌克兰,我抽调的这十五个师主要来自立陶宛和白俄罗斯战线,乌克兰方面一个师都没动,而新加入的罗马尼亚军二十个师将全部投入乌克兰战线。只要东线统帅部的计划不至太过贪大求全,没事就念叨什么攻克圣彼得堡、火烧莫斯科的梦话,当前部署的兵力足以应付主攻方向上的需求。”
法金汉的借机讥讽,令鲁登道夫脸上涨红一片,然而眼见皇帝陛下圣意已决,鲁登道夫自知多说无益,强憋着怒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违背了当初与中国人达成的协议,得找个说法安抚他们,在与协约国的接触有所成效之前,让他们继续执行原定作战计划是很有必要的——对方的抗议应该很快就会递过来了。”
首相霍尔韦格倒是未雨绸缪。
法金汉张口就来:“告诉他们,这只是个‘技术xìng’的调动,并不影响原定计划的执行,我们会竭尽全力横扫乌克兰,如果他们还想在未来的俄国事务中发挥更大影响的话,就请他们也同样竭尽全力的横扫伏尔加河……”
“这样如何?就由朕给他们的女皇陛下写一封信,诚实说明我们的不得已之处,由君主之间的信任,来促进两国两军之间的信任……”
威廉二世的横chā一杠令众人哭笑不得,却又不敢当面反对,只得唯唯诺诺,敷衍了事。
“那就这么定了,这件事,由朕来解决就可以了。”
自信满满的威廉二世微笑着翘起他的两撇胡须,看起来他的魅力似乎足以对世界岛另一端的那位年轻女皇产生强大的、超出外交客套甚至是sī人友情之上的影响力。
“由陛下来解决当然再合适不过……”
法金汉忍住胃部的蠕动奉承道。
“不过,比起已经坐收了无数渔利的中华帝国,奥斯曼帝国的情况倒是更令人担心。”
“继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在英国特务的煽动下,上月以来,汉志地方的阿拉伯人发起暴动,在麦加的侯赛因家族领导下占领了伊斯兰教的圣城麦加,进一步重挫了奥斯曼帝国的声望。”
“在这些阿拉伯匪徒的配合下,英军在西奈半岛发起猛攻,奥斯曼军队已于上周被逐出西奈半岛,退往巴勒斯坦。而汉志的奥斯曼军队也因为交通线受阻,正在向约旦方面撤退,沿途不断遭到阿拉伯匪军的袭击。”
“在高加索方面,早先对亚美尼亚人的残暴政策正在结出恶果,亚美尼亚人正不惜一切协助俄军。而被流放到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亚美尼亚人,正与当地同样受到残酷对待的犹太人一起,在协约国特务的组织援助下,正以一切手段破坏奥斯曼军队的后方秩序……”
“……看起来,这个早已名不副实的帝国,不用多久就会被打回原形。如今,在小亚细亚牵制住一部分英法军队,为打击土耳其海峡交通线的中国航空队提供基地,已经是他们仅存的价值。”
……
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十三)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德皇威廉二世与首相霍尔韦格。
作为威廉二世即位以来任命的第五位——同时也是在职最久的首相,霍尔韦格其实从未得到皇帝的充分信任,不谙政事的威廉宁愿整天跟他的shì从军官们呆在一起,也懒得搭理包括霍尔韦格在内的文官政客们。
然而开战以来,威廉却发现,他离不开霍尔韦格——他所信任与依赖的军人们,现在正翘首以盼皇帝兼最高统帅的英明领导,而志大才疏的威廉对纷繁而至的种种意外难题却束手无策,除了放任各级有能力的军官自行其事,他只能求助于之前所厌恶的“老官僚”们。
“让兴登堡来代替法金汉,你觉得怎么样?”
威廉二世冷不防的发问令霍尔韦格一惊:“陛下怎会有这种想法?”
“有什么问题?”皇帝面露不快。
“兴登堡元帅的声望,加上他身后那群野心勃勃的参谋,本来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如果再结合工业资本寡头的势力,那就远远不是职位调动那么简单了……恕臣直言,如果兴登堡带上台,很可能将带来凌驾于国会、政fǔ、甚至是陛下您之上的军部独裁统治。”
威廉二世捏着嘴边油光发亮、高高翘起的胡须,眯眼笑道:“凌驾于朕之上?这可真是笑话,朕的军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不臣之心?我相信兴登堡不会做这种事。”
霍尔韦格眼神发冷:“兴登堡元帅也许不是那种人……事实上,他不需要做任何事,他只要坐在那个位子上,自然会有一大群人打着他的旗号,不择手段实现他们共同的目标——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内政部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军部强人与工业寡头的联盟确实存在。”
皇帝还是不以为然:“那么,这个联盟想干什么?推翻朕?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权力,处置一切的权力。只要给予他们这种权力——也许不需要任何名义与头衔,只需对他们任何超出职权范围之内的行为给予默认,陛下您的皇位应该会无恙。”
威廉低头想了想,捻须道:“如果他们能够打赢战争,朕愿意给予他们这种权力。”
霍尔韦格苦笑道:“陛下……一旦权力交出去,可能永远都收不回来了,这些军人视战争为生命,对政治与外交不懂装懂,由他们主宰德国,任意妄为之下,恐怕要将德国人的血流干才肯罢休。”
威廉高傲地扬起头:“如果不能赢得公正的和平,那么就算把血流干,也只能打到底,这是上帝给予德意志的宿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问题是,这里的‘公正’由谁来定义……军人往往寸土必争,不肯妥协,要他们放弃用士兵鲜血换来的土地,就跟从他们身上放血差不多。陛下,必须坚持政治控制军事才行,不能由军事反过来纵政治,对于兴登堡元帅的任命,还请您谨慎考虑。”
皇帝点头道:“我会考虑的……只要不割地,不赔款,什么都好说,朕只担心法国人会揪住阿尔萨斯-洛林不放——你说法国人会放弃对阿尔萨斯-洛林的企图吗?”
“用印度支那来换阿尔萨斯-洛林,这可不算什么坏生意。想要阿尔萨斯-洛林,只能把我们打倒,可要打倒我们,大家都得流干血,到时候失去的,恐怕就是整个法兰西的殖民帝国了。”霍尔韦格耐心解释道,他对皇帝的智商了如指掌并且十分理解。
威廉皱眉道:“那得先让他们明白,想要打倒我们,他们必须流干血才行啊。”
“法金汉的反攻会让他们看到,我们并未在西线丧失进攻的力量与决心,一个响亮的耳光,有助于他们重新评估胜利的代价与和平的条件。”一向跟军人不对付的霍尔韦格对法金汉倒是颇为欣赏。
皇帝捻着胡尖微微摇头道:“如果英法还对俄国抱予期望的话,这种程度的反攻,恐怕起不到多大作用。朕认为鲁登道夫说得有道理,但是又不能不在意法金汉的担心,实在是左右为难。”
“让他们各司其职就好了,参谋总长要考虑全局,东线参谋长眼里则只有东线的胜负,全局高于局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了,调走的预备队,如果东线实在吃紧,还是可以调回去的嘛。且不说罗马尼亚的二十个师,那些即将潜入俄国的反政fǔ流亡分子,破坏力恐怕也不亚于十五个德国师,只要中国人不松懈下来,还是有机会在年内解决俄国的。”
首相的自信显然未能打动皇帝陛下,威廉莫明地jī动起来:“入秋前必须解决问题,这个夏天还不能让俄国退出战争的话,我们将永远无法打倒俄国,届时我们可能将面对英法的敲诈……虽然朕已经准备接受一些牺牲,但如果事关德意志的尊严与体面,朕绝不会屈服,绝不!”
……
柏林火车站,开往华沙的列车上,鲁登道夫握住了东线统帅部作战参谋霍夫曼上校的手。
“怎么样,顺利吗?”
霍夫曼上校抢先开口道,坦能堡会战的两位大英雄身后,其实真正出谋划策的却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参谋官——同时他也是参谋总部里少有的俄国问题专家之一。
鲁登道夫神情沮丧:“陛下跟霍尔韦格都向着他,我什么也做不了。”
霍夫曼却眨眼微笑:“相信我,他很快就会完蛋的。”
鲁登道夫眼睛一亮:“有成果了?”
“这边说话……”
霍夫曼将鲁登道夫拉进包厢,关紧厢门,这才凑近鲁登道夫,尽量压低声音道:“都谈好了,克虏伯他们会拿出一切资源支持我们,扳倒法金汉不是问题,把国会和政fǔ踩在脚下,甚至是架空皇帝,他们都会买单。只要保证他们的军事订货量与利润率,我们想把战争打到什么时候,他们就支持我们打到什么时候。”
“听起来,我们像是在跟魔鬼做交易。”鲁登道夫笑道。
无视鲁登道夫的打岔,霍夫曼自顾继续道:“他们也不在乎我们跟谁打,打英法,打中国,都一样,关键是,跟谁在一起能够更轻松的获取战争资源,我们就应该站在那一边。”
“你觉得呢?跟中国在一起,我们会更轻松吗?”鲁登道夫眯眼问道。
霍夫曼摊手道:“他们拥有大量的资源,但是没办法轻松的运到我们手上,海峡战役之后更是如此。相反,如果协约国愿意,他们可以通过海运迅速供给我们所需的一切资源。”
鲁登道夫往后仰了仰头:“这么说,答案很明显了?”
“可是我们能打败中国吗?我的意思是,就算整个西方文明世界联合起来……”
“既然不设时限,那为什么不试试?”鲁登道夫目光中充满期待。
……
第二百零九章:末路之熊?(十四)
法国北部xiǎo城尚蒂伊,刚刚开完协约事联络会议的英国海军大臣丘吉尔,正准备登上自己的罗尔斯?罗伊斯敞篷轿车前往下榻的饭店,身旁突然钻出一名看似面熟的英军上校,直呆呆地拦在他面前。
“上校,有事吗?”丘吉尔一时也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我是装甲兵团副参谋长约翰?富勒,我有个计划想请您过目。”
丘吉尔貌似想了起来:“原来是你啊……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你的上司。”
“我相信您一定会感兴趣的,您可是装甲兵团的幕后缔造者。”
丘吉尔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位大胆的上校,过了好一阵,突然歪歪头:“走,我请你吃午饭。”
两根烟的功夫,轿车在城郊一家别致的xiǎo餐馆前停下,富勒注意到,餐馆前还停了另一部敞篷轿车。
丘吉尔领着富勒走近餐馆,迎面被一位高大tǐng直、鼻子下蓄着两撇长胡须的老人拦住了去路。
“温斯顿,你什么时候多了个新跟班?”
丘吉尔耸耸肩:“我想您应该认识他。”
老人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富勒的肩头:“是的,我知道你,‘坦克xiǎo子’,知道吗?你快把黑格给烦死了。”
老人口中的黑格,即英国远征军司令、陆军元帅道格拉斯?黑格,乃是一位保守有余、进取不足的老派军人。
“真是那样的话,也算是给了我一点安慰——我早就被他气死了。”富勒明知对方就是陆军大臣基钦纳元帅,却依然故我地锋芒毕lù。
基钦纳哈哈大笑,又拍拍丘吉尔的肩:“看来你找对跟班了,黑格总有一天会把你钉在十字架上的。”
丘吉尔笑道:“我想他已经把我的照片钉在十字架上了——好了,我的喀士穆伯爵,你不知道我快饿死了吗?”
稍顷,三人围坐在一张xiǎo圆桌前,边吃边聊。
“……我打算在一百六十公里的战线上,投入一万一千五百辆坦克:先以五千五百辆重型坦克正面攻击,把敌人的预备队引出来,继而以六千辆中型坦克从两翼突破包抄,歼灭敌人的预备队。最后投入作为预备队的一千二百辆高速轻型坦克,迅速向纵深发展战果……”
“真是个疯狂而宏大的计划。”基钦纳叉起一xiǎo块牛排,边嚼边感叹道。
“黑格元帅也这么认为,不过他更倾向于认定我是在纯心捣luàn。”富勒苦笑道。
“我喜欢这个计划,虽然他暂时还……不现实。”丘吉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吞下了叉子上的féi鹅肝。
福勒尝了口当地的开胃白葡萄酒,咂着嘴愤愤道:“我们已经在索姆河白白làng费了上千辆坦克,如果能够在合适的地形上,按我的方法使用这些坦克,结果必定大不一样。”
丘吉尔又喝了口nǎi油蘑菇浓汤,这次他皱起了眉头:“恩,我们都知道你的方法是什么,短暂炮击、集中使用、bō次出击——不过将军们不信这一套,说实话,我们也不能冒险。”
富勒咬牙道:“现在他们该明白了,他们的老一套行不通,该用我的方法来试试了。”
“但是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坦克了,计划在阿拉斯发动的新攻势,最多只能投入五百辆坦克。”基钦纳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显然并是不故意要打击富勒。
“足够搞一次战术突破了,无论如何,请给我个机会。”
基钦纳与丘吉尔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年轻人,我给你个建议:无论何时,都不要高估你上司们的想象力,把你那份宏大计划中的数字缩xiǎo三分之一,你的上司也许就不会说你在捣luàn了。”
富勒眼中闪现出希望的光芒:“这么说,我有机会了?”
“应该说,你抓住了机会。”丘吉尔笑道。
富勒一跃而起:“我这就去制订计划。”
“xiǎo伙子,你还没吃东西呢。”基钦纳和蔼地提醒道。
“没有时间了,写完计划我还得对付头上的将军老爷们,那才是真正的战斗……谢谢你们,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帮助,装甲兵团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再见!上帝保佑不列颠!”
富勒边道谢,边抓起两片面包,带着风冲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餐馆mén外。
“年轻真好……”
基钦纳微笑感叹道。
丘吉尔却面lù担忧:“希望他不要被自己的芒刺扎伤。”
“上帝是公平的……一切牺牲都应该是有价值的。”基钦纳冷冷道,作为在第二次布尔战争中发明了“集中营”一词而闻名于世的冷血军人,是从来不吝于强调“牺牲”的。
丘吉尔吞下一大口牛ròu,抿了口酒,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忘了你的公平吧,俄国人正在承受他们不公平的命运,我们得做点什么。”
基钦纳摇摇头,一脸的“恨其不争”:“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该由他们来报答我们才对。”
丘吉尔不以为然道:“俄军独占君士坦丁堡这种芝麻xiǎo事,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得看得更长远些,一旦俄国垮掉,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化为乌有。”
“看来你有不xiǎo的想法。”基钦纳开始用餐刀碾碎无辜的鹅肝。
“如果说君士坦丁堡是奥斯曼帝国的头脑,那么xiǎo亚细亚与叙利亚海岸之间的亚历山大勒塔港,就是它的心脏。在那里来一次两栖登陆,那么奥斯曼帝国将立即成为一具僵尸。”丘吉尔边说边做了个“一刀chā死你”的手势。
“是那位劳伦斯少校的高论吧,他在汉志干成了一件大事——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大事,现在我开始相信他不是个疯子了,也许这说明我正在变成疯子。”基钦纳挥舞着餐刀自嘲道。
丘吉尔微笑点头:“是的,劳伦斯少校,我想我应该叫他‘阿拉伯的劳伦斯’,他配得上这个称号……怎么样,给我几个师,我会把他们chā进奥斯曼帝国的心脏正中,这样一来,就能立即切断巴勒斯坦和美索不达米亚的奥斯曼军队后路,从巴勒斯坦到叙利亚的近东地带将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而中国人从美索不达米亚进入xiǎo亚细亚的美梦也将就此破灭。”
基钦纳无奈道:“就算你这么说……你知道的,黑格这家伙早就把我剥光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希腊的那几个师就给你了。”
丘吉尔报以苦笑:“别开玩笑了,希腊的那十万人是要用来进攻伊兹密尔的,扫dàngxiǎo亚细亚南部的中国航空基地就全靠他们了。”
“让我想想……”
基钦纳数起了指头。
“南非和加拿大的几个师好像还没安排部署,先借给你用两三个月也不是不可以……”
丘吉尔“嗖”一下站了起来,手举酒杯,满眼放光。
“为了胜利,干杯!”
“我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了,干杯就行了,我会永远感谢你,大英帝国永远感谢你,喀士穆伯爵万岁!”
基钦纳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起身举杯,一边不住地念叨:“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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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抉择!帝国的意志!(一)
车里雅宾斯克以西140公里的乌拉尔山脉中,车里雅宾斯克至萨马拉的南乌拉尔铁路,从一座两山相夹的小镇中径直穿过——小镇名叫别尔佳乌什,从六月的第一天开始,这里成为俄军乌拉尔方面军前方司令部所在。
从镇上小教堂的钟楼里看出去,远近起伏的山峦与密密麻麻的针叶林挤满了视野。
一群小鸟在屋顶上叽喳luàn叫,对附近车站传来的尖利汽笛声毫无反应。
“又是个平静的早晨……应该不是最后一个,必须的……”
钟楼上的乌拉尔方面军司令官——康特拉琴柯上将——独自面对大山碎碎念完,拍拍栏杆,背手下楼。
一刻钟后,教堂边上的一幢木屋内,炉火上的茶炊冒着白汽透着茶香,前来开会的将军们聚首桌旁,人手一杯加了砂糖的热茶,在鸟儿的鸣叫声与火车的汽笛声中,又一个平静的早晨开始了。
“……我们的作战方针是:以主要兵力固守乌拉尔山中段的‘苏沃洛夫’防线,逐次消耗敌军有生力量,挫伤敌士气,为后方的重整与恢复争取时间。”
参谋长图哈诺夫上校首先开始确认作战部署。
“为此,我们将方面军全部兵力分为三部分,即:方面军直属队,主力集团和北乌拉尔集团。”
“方面军直属队包括:第第第2民团总队的14个民团队——这些兵力主要担任后方警戒。”
“主力集团包括:霍夫林的第第第54集团军——这三个集团军将部署在‘苏沃洛夫’防线上,负责防御乌法方向。”
“列别佐夫的北乌拉尔集团包括:第第第1民团总队的18个民团队——这部分兵力将负责防御叶卡捷琳堡方向。”
康特拉琴柯在此chā话道:“方面军直属队由我本人掌握,列别佐夫的北乌拉尔集团那边也已经给了特别指示,我们今天主要是确认苏沃洛夫防线的部署。”
图哈诺夫得到示意,起身在地图上比划起来。
“苏沃洛夫防线的基础,可以概况为两条路和六道山。”
“两条路,指的是车里雅宾斯克至乌法的南乌拉尔铁路,以及铁路以南的一条传统驿路。”
“六道山,就是控制以上两条路的六道山脊线,其中四道位于第一线,两道位于第二线。”
“第一线的四道山脊线,自北向南依次是:尤尔马山、克鲁格利察山、兹拉托乌亚山、克鲁格拉亚山。”
“第二线的两道:北边是阿卡什山,南边是马格尼特山。”
“南乌拉尔铁路,先是从克鲁格利察山与兹拉乌亚山之间的兹拉托乌斯特穿过,继而经过阿卡什山与马格尼特山之间的别尔佳乌什,之后开始进入较平缓的丘陵地带,经乌斯季卡塔夫、克罗帕乔沃、米尼亚尔,在阿沙进入平原地带,整个纵深约为160公里。”
“驿路则是从克鲁格拉亚山北侧绕过,经马格尼特山北侧的萨特卡、巴卡尔、尤留赞、锡姆等高地,在迈斯基进入平原地带,纵深也是大约160公里。”
“重点应该是铁路方面吧?”麾下兵力最多的霍夫林中将忍不住也来chā话。
康特拉琴柯笑道:“没错,我们正打算把你的51集团军部署在防线中央,扼守兹拉托乌斯特山口和别尔佳乌什山口,有没有信心顶住敌人的正面进攻?”
“只要弟兄们能吃饱喝足,我有信心让敌人撞得头破血流。”霍夫林中将拍着胸脯保证道。
图哈诺夫立即搬出了计划:“第21军负责防御兹拉托乌斯特山口北面的克鲁格利察山,以山后的马格尼特卡村为补给中心。第23军负责防御山口南面的兹拉托乌山,以兹拉托乌斯特为补给中心。第24军作为集团军预备队,以别尔佳乌什为补给中心。这样部署可以吗?”
霍夫林想也没想,放声豪言:“没问题,我将与兹拉托乌斯特共存亡。”
无视霍夫林那莫明的乐观情绪,米哈林中将忧心道:“铁路虽然重要,驿路方面也不能放松啊,敌人最善长的就是钻空子,我们吃的亏已经够多了。”
康特拉琴柯欣然点头:“说得对,就由你的52集团军来负责防线南部,扼守克鲁格拉亚山和马格尼特山,阻止敌人利用驿路进军,同时掩护整个防线的右翼。”
米哈林显然早有准备:“如果是这样,我会动用第25军来防御克鲁格利亚山,以山后的韦谢洛夫村为补给中心。第26军作为预备队,以马格尼特山后的萨特卡为补给中心。”
“很好,就这么办。”康特拉琴柯简洁地回应道,随即转向第54集团军司令官巴拉科沃夫中将。
“这样一来,就由54集团军负责防线北部,扼守尤尔马山和阿卡什山,掩护整个防线的左翼,没问题吧?”
“我很乐意接受。”巴拉科沃夫没有多废话。
“我将把27军放在尤尔马山,以山后的亚历山德罗夫卡村为补给中心;29军为预备队,以阿卡什山中的彼得罗巴甫洛夫卡村为补给中心。”
图哈诺夫一边记录,一边叫道:“好啊,没有比这更果断的决定了,一下子就展开了十四个师,我们得跟中国人大干一场了。”
康特拉琴柯面无表情地打击道:“先别叫好,敌人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车里雅宾斯克,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起进攻,部队必须尽快进入位置。霍夫林,你的部队现在都在哪里?”
霍夫林忙起身点戳起地图来。
“截止昨晚,24军主力已经率先后撤到了兹拉托乌斯特山口,23军还在山口东南20公里外的瑟罗斯坦集结,殿后的21军则在瑟罗斯坦以东15公里外的米阿斯一带布防。不出意外的话,3天之内应该可以完成重新部署。”
康特拉琴柯也不去看地图,顺口下令道:“今天就给我往回撤,一定要抓紧时间,不过不要完全放弃前沿阵地,米阿斯和瑟罗斯坦要各留下一定的阻滞兵力,不能让敌人一下子就冲到山口前面。”
霍夫林得令而去,康特拉琴柯又依次问过米哈林与巴拉科沃夫,分别jiāo代一番后,一并赶到前方去收拢部队。
小木屋里再度平静下来,忙着草拟文件的图哈诺夫冷不防抬头道:“司令官,大家都很有信心呢。”
窗前的康特拉琴柯背手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敌人比我们更有信心……”
……
车里雅宾斯克,灰黑泥泞的废墟中,王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那顶不起眼的帐篷中,煤油灯昏昏yù睡,地图桌前的军官们垂头丧气。
“司令长官到!”
不知是谁一声历喝,桌前的军官们立时如弹簧玩具般齐齐竖起,灯光将他们原本苍白的脸映得蜡黄蜡黄,仿佛存放过久而渐显失真的蜡像。
“好不容易爬到了这车城,士气高涨嘛。”
面对司令长官有意无意的讥讽,众人低头不语。
王直环视一圈,不怒自威:“许魂在不在?赵民河呢?赵民河又在哪里?”
一名戴眼镜的年轻参谋鼓起勇气回答道:“许司令官天还没亮就亲自率队往城西方面侦察,晚上应该会回来。赵司令官昨晚从马上摔了下来,现在应该还在城北的第三集团军战地医院里。”
“我在这里。”帐篷外传来一个虚弱而平静的声音,帘布一掀,一位拄着单拐、脸上包着绷带的将军一跳一跳地挪了进来,正是第三集团军司令官赵民河上将。
“你要不要紧?”王直的问候毫无感情。
“我没事。”赵民河单手拄拐,勉强敬了个礼。
王直上下审视了他一眼:“你有办法找到许魂吗?”
赵民河点头:“我知道怎么找他。”
“午饭之前把他叫回来。赵飞雪和楚卿随后就到,军情紧急,我们不等他,不管他到不到,中午之前你得回来。”
赵民河遵命而去,王直又回看了一眼帐篷里的众军官,摇摇头,拂袖离去。
午餐之前,靴子上裹了更多烂泥的王直回到了帐篷里,一掀帘子,只见原来放地图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铁皮罐头和腌菜瓷缸,外加一大锅热腾腾的白饭。
“司令长官到!”
是赵民河的声音。
王直定睛一看,饭桌两旁四位将军肃立如柱,左边正是赵民河与第一装甲集团军司令官许魂上将,右侧便是第一集团军司令官赵飞雪上将与第四集团军司令官楚卿上将。
“都坐吧,先吃饭,吃完再开会。”
王直虎着脸宣布,便一屁股坐在正中,拾起筷子开始动手。
众将不敢怠慢,纷纷落座开吃,风卷云残,不多时便已吃干抹净。
不待勤务兵收拾完桌子,王直便下令摆上地图,准备开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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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抉择!帝国的意志!二)
“大本营已经下了死命令,六月二十二号就是总攻日,届时本方面军必须将当面之敌牢牢钉死在战线上,不给敌人任何机会调走一兵一卒。”
听完王直的宣告,四位集团军司令官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却是无人做声。
“距离总攻日只剩下七天时间,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困难,在布置任务之前,我先想听听你们对各自部队的了解,许魂,你先来。”
司令长官都点了名,许魂也只得率先开腔:“那我就说了,一装集现在的情况,就跟装了豆子的簸箕被人掀翻了那样,洒得到处都是。”
“第一军的两个步兵师、骑兵第一军的三个骑兵旅分散在新西伯利亚到鄂木斯克之间六百二十公里范围内;禁卫骑兵军跟禁卫第一师的主力散布在鄂木斯克到库尔干之间三百八十公里范围内;三个装甲军的主要兵力分布在库尔干到车里雅宾斯克的两百六十公里范围内。”
“为了赶进度,在‘集中所有可用车辆’的原则下,集团军各部被一拆再拆,以战车部队为中心组成快速追击支队,不顾一切全速奔袭。结果虽然达到了目的,却把留守的、掉队的零碎单位洒得到处都是,由于运输困难,也就无法将这些部队及时前送、回归建制。”
说到这里,一向不服输的许魂也只好摊手承认:“我现在能够直接掌握的部队,也就是一个七拼八凑起来的旅级规模支队,可用的战车不到百部,而且半数以上机动车辆急需大修。”
王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知道了——赵民河,你呢?”
脸上的绷带似乎并未影响赵民河的反应能力。
“我第三集团军各部,现散布在鄂木斯克到车里雅宾斯克之间六百四十公里范围内。其中第七军主要分布在鄂木斯克到库尔干之间;第五军和骑兵第三军主要分布在库尔干到车里雅宾斯克之间。当前进驻车城周边的集团军所属部队,主要是一个步兵师外加一个骑兵旅。如果没有额外的运输工具,总攻日之前,我集团军能够部署到车城附近的兵力,最多是两个步兵师和三个骑兵旅。”
“楚卿,你呢?”
一向与赵民河针锋相对的楚卿,看到王直今天的脸sè,也不敢妄自饶舌,老老实实答道:“跟第三集团军一样,我第四集团军各部也散布在鄂木斯克到车里雅宾斯克之间,其中半数兵力已投入鄂木斯克到库尔干之间的筑路任务之中。在库尔干到车里雅宾斯克之间的作战部队只有一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旅,现已前出到车城附近的只有一个营级规模的骑兵支队。”
“赵飞雪。”
王直不做评论,只是挨个点名。
平时总是笑语连天的赵飞雪,今天也没了编笑话的兴致,只见他挺直了胸膛应道:“现第一集团军散布在新西伯利亚到库尔干之间,约半数兵力担当筑路任务。集团军配属的重炮单位全部滞留在新西伯利亚到鄂木斯克之间,部署在鄂木斯克到库尔干之间的作战部队只有两个步兵师,尚无任何部队进至车城附近。”
王直冷冷一点头:“也就是说,现在车城附近,只有一装集的一个旅级支队,第三集团军的一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旅,外加第四集团军的一个营级支队。现在我们只能期望敌人还不知道这些。”
“赵民河,给你两千部卡车,五天之内,我要在车城看到完整的第三集团军,能保证吗?”
“我能保证。”赵民河平静点头。
“楚卿,你能保证在总攻日之前,把库尔干到车里雅宾斯克之间的作战部队全部送到前线吗?”
“我……我能保证。”楚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赵飞雪,给你一千五百部卡车,鄂木斯克到库尔干之间的那两个师,五天内给我挪到车城,有问题吗?”
赵飞雪咽了口唾沫,还是不敢下决心:“我……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无视赵飞雪的保留,王直双手按膝,双目如炬:“我将解除第一和第四集团军的筑路任务,各筑路部队在接收马匹和给养后应尽快恢复作战能力,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向车里雅宾斯克集结,方面军司令部将不惜代价予以保障。”
“与此同时,能够在总攻日之前集结完毕的兵力——现在算起来总共是七师四旅外加两个支队,将按期对敌发起全线攻击。这次攻击不以突破敌防线为目的,各部指挥官应以节约兵力、调动敌人为基本方针,尽可能虚张声势、多点出击,令敌人处处受压、处处求援,以达到将敌整个方面军钉死在当面战线上的目标。”
“这次攻击,视友军战况发展,不排除发展为堑壕战、阵地战的可能,各集团军司令官应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在兵力运用上应保持充分的灵活xìng,注重发挥基层官兵的主动xìng,避免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至于作战大纲,稍后由方面军参谋长与各集团军参谋长合议敲定——诸位还有什么问题?”
许魂举手。
“司令长官,请问一装集的任务是什么?”
王直瞥了他一眼,倒也干脆:“没任务。”
许魂急了:“没任务?不可能!”
王直却已经落落起身:“你把手上还能用的那个支队交给我,你自己回库尔干去收拢部队,就这样。”
“就这样?”许魂眨眼追问。
“就这样,散会。”
王直干净利落地拍拍桌子,转身就要走。
许魂倒还不肯罢休:“司令长官,给我一千部卡车,我保证五天内把禁卫第一师和禁卫骑兵军拉到这里来!”
王直停了一下,向后摆摆手:“不需要。”
“为什么?”
“你的战场不在这里,好好整训部队,我要你突破的,不是乌拉尔山,而是伏尔加河。”
许魂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王直的宽厚背影已经消失在摇曳于门帘缝隙间的无尽黑暗中……
第二百一十章:抉择!帝国的意志!(三)
车里雅宾斯克西南六百公里外,奥伦堡,俄军伏尔加方面军前方司令部。(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wwwuCoM)
“……方面军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即方面军直属队,潘廖采夫将军的第53集团军,以及罗维索斯将军的下乌拉尔集团。”
位于市郊森林中的一座yīn暗地堡内,瘦瘦高高像根麻杆的方面军参谋长马林诺夫上校正在宣布全军的部署安排。
“方面军直属队包括:第第1装甲军。共计步兵师2个、骑兵师3个、坦克装甲旅3个,另有独立重型坦克营和独立机动反坦克营各1个,总兵力7万人,配备坦克280部,装甲汽车和机动反坦克炮300部。”
“——这部分兵力主要作为方面军预备队,部署在奥伦堡西北的卡尔加拉至索罗钦斯克一带,随时准备向突入我防线后方之敌发动反击。”
“第第第14骑兵师,奥伦堡民团支队和萨马拉民团支队。共计8个步兵师、1个骑兵师和14个民团队,总兵力22万人。”
“——作为方面军主力兵团,第53集团军负责防御奥伦堡防线正面,不但要全力保卫奥伦堡这一水陆交通枢纽,更要阻止敌人从奥伦堡附近渡过乌拉尔河。”
“下乌拉尔集团包括:第第20骑兵师,以及下乌拉尔民团总队。共计3个步兵师、1个骑兵师和18个民团队,总兵力10万人。”
“——下乌拉尔集团的任务是:防御以乌拉尔斯克为中心的乌拉尔河下游地区,从侧后袭扰奥伦堡当面之敌的交通线。”
“下乌拉尔集团已经另作部署,今天我们要确定的,主要是53集团军与方面军直属队的部署。”
“还要确定什么?我的部队已经全部展开了。”53集团军司令官潘廖采夫中将耸肩道。
“30军防御奥伦堡正面;31军防御奥伦堡左翼的戈罗季谢至杰杜罗夫卡河段;32军防御奥伦堡右翼的维亚佐夫卡至奥斯特罗夫诺耶河段;第14骑兵师作为预备队集结于奥伦堡以北的萨克马拉至斯韦特雷地域;各民团队也已经分别安排了河岸警戒与后方巡逻任务。看小说就到~”
“各一线部队都已经挖好战壕,储备了弹药,临时调整部署只会造成混乱,而敌人距离奥伦堡还不到八十公里——我们不能冒险。”
面对潘廖采夫的抵制,方面军司令官纳卡西泽上将迎头就是一盆冷水:“是的,不能冒险,不过敌人一定会突破你的防线,不是从左翼,就是从右翼,甚至有可能两翼同时突破。”
潘廖采夫顿时脸sè涨红,却又无力辩驳,只得敲着桌子叫道:“不管怎么样,我会让敌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纳卡西泽歪歪头,摊手笑道:“实话告诉你,马林诺夫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放屁,只不过是交给大本营的作业,我根本不指望你们能阻止敌人渡河。”
潘廖采夫脸一黑:“那你想让我们怎么样?”
“我要你灵活应变。”纳卡西泽眯起他狐狸般的眼睛。
“怎样才叫灵活应变?”潘廖采夫倒像头濒临发飙的狗熊。
“如果发现敌人主力渡河,不要像从前那样从正面全力反击。先让开一条路,放任敌人向纵深冲击。”
“那不就完蛋了?”
“不,这才刚刚开始,在纵深的预备阵地上,方面军预备队将拖住敌人,同时以装甲骑兵部队切断敌人的交通线,将突进来的那部分敌军分割包围。”
说着,纳卡西泽做了个双手围拢的动作:“在那之后,你就应该全力封闭突破口,形成对突入之敌的双重包围。顺利的话,我们也许可以歼灭敌人的一部分装甲机动部队,打乱敌人的作战计划,令其在一段时期内丧失突击能力,为后方——也为我们自己,争取宝贵的时间。看小说就到~”
潘廖采夫脸上的yīn霾渐渐消散,低头想了想,点头道:“明白了,我们的任务不再是看到敌人就冲上去拼命,而是让开正面,保存实力,在突破口两侧悄悄集结,等待合适的时机切断他们的后路?”
纳卡西泽赞许道:“你的理解完全正确——但光是这样想还无法战胜敌人,我们得预测到各种情况,进行充分的图上作业与实兵演练,把这一理念贯彻到基层部队中,让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潘廖采夫半脸无奈:“这需要时间,可是敌人已经在我们眼皮底下了。”
“敌人还在八十公里外,他们也需要时间占领阵地、储备物资——再说了,时间是人挤出来的,今天就把你的参谋跟军长、师长们先召集过来,让马林诺夫给他们洗洗脑,回去再由他们一层层往下贯彻,你看怎么样?”
潘廖采夫拍拍后脑勺:“我没有意见……事实上,我认为我还需要把这个木头脑瓜再洗一遍。”
……
奥伦堡以南八十公里,铁路小镇索利-伊列茨克,残垣断壁之间,一座碎砖烂木搭成的露天简易沙盘旁,华军中亚方面军参谋长严沧龙上将正提着一根马鞭左右指点,围绕在旁的,除了方面军司令长官梁天河元帅,还有五位制服各异的将军。
“……方面军直属队中的第23军,现散布于巴尔喀什湖以北、额尔齐斯河以西的广大哈萨克草原地区,在掩护方面的军侧翼、保持我军与北方军联系的同时,正积极宣抚当地部落,在政略上清除敌方影响,力图使当地力量为我所用。”
“第50军散布于巴尔喀什湖以南、以西的广大地区,在继续警护阿克斗卡至塔什干之间主干交通线的同时,也正努力推进以建设民族自治机构为核心的政略工作,以实现交通线周边的持续安定。”
“独立第第103师,现散布于塔什干至阿克托别之间的方面军主干交通线上,正全力保障交通线周边的治安。”
“直属队中的两个禁卫装甲骑兵旅,以及两个独立战车营,现已集结至阿克托别,但由于进军途中的机械损耗,实有车辆不到编制的七成,其中还有约半数车辆需要中修甚至大修。”
“总之就别指望跟方面军要增援了,是这个意思吧?”
身着银灰sè装甲兵制服的第二装甲集团军司令官陆凯平上将,干净利落地总结道。
“差不多——”
严沧龙一点头,话锋立转。
“所以呢,希望大家灵活运用手中的既有兵力,掌握适当数量的预备队,以应对各种可能发生的不利情况。”
“说的轻松,各集团军不是不满员,就是车辆不足、补给缺乏,实际战力本来就打了折,还要拿出一部分做预备队,折上加折,就这样还想一口气突破乌拉尔河?”
一贯直率而近乎毒舌的第五集团军司令官钱岚上将,这次也毫不出奇地发起了牢sāo。
“是啊,盲目轻敌要不得,朱萨雷战役的教训还不远呢……”
名如其人的禁卫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严猛上将,这回也难得唱起了低调。
严猛口中的朱萨雷,位于奥伦堡东南1100公里外的中亚大铁路上,距离中亚方面军春季攻势的——克孜勒奥尔达——不过120公里,系俄军贾拉加什防线的后备防御中心。
在华军2月底、3月初发动的旨在围歼贾拉加什防线守军的纵深包抄行动中,俄军土耳其方面军所部迅速放弃一线阵地,以一部兵力据守朱萨雷,掩护主力向阿拉尔斯克回撤。
华军担任迂回包抄任务的装甲机动部队——第二装甲集团军主力——未经充分补给和侦察,在脱离配属步兵部队的情况下,贸然以密集行军纵列直冲敌阵地,企图在行进间占领朱萨雷,一举切断敌军主力回撤之路,不料突然遭到敌军隐蔽良好的野战炮和反战车炮群伏击。
陆凯平虽然力图指挥部队展开队形迎战,并召唤航空火力支援,但因天候不良,航空兵未能及时赶到,密集而漫长的行军纵队在完全展开之前已经蒙受了较大损失,被迫后撤待援。
当日华军丢弃在战场的战车和其他装甲车辆超过一百部,另有数十部战车和装甲车负伤待修,堪称开战以来中国装甲部队单日战斗蒙受的最惨重损失。
担负右翼主攻任务的第二装甲集团军的提前失败,更导致原计划次日展开的全线总攻推迟了一天,俄军主力得以跳出包围圈,后撤到朱萨雷西北的的丘拉塔姆预备防线上。
当华军禁卫集团军与第五集团军的步兵部队终于赶到朱萨雷时,俄军后卫部队进行了最后的抵抗。
从最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第二装甲集团军在步兵、炮兵、航空兵、装甲工兵的密接支援下,以教科书式的战法一举突破了敌军设有大量反战车障碍与反战车火器的正面防线,而配属禁卫集团军的两个禁卫装甲骑兵旅则在骑兵部队的支援下迅速截断了守军后路,前后夹击之下,守敌迅速溃灭。
此役华军俘敌一万三千人,缴获火炮150门,但未能实现捕捉和歼灭敌土耳其斯坦方面军主力的战役目标。
华军虽一度受挫,人员损失却不大,战役开始一周之内的伤亡失踪总数不到三千名,而第二装甲集团军在整个战役进程中受损的战车和其他装甲车辆,总共也不过两百余部,其中大多数得以回收修复。
然而这场战役给予华军尤其是中亚方面军官兵真正的打击是在心理层面,装甲兵团战无不胜的神话就此终结,其他兵种对装甲兵的无条件信任开始动摇,而装甲兵团自身,也无可避免地背负上了耻辱的包袱。
不过在陆凯平看来,这次战役与其说给他的装甲兵团带来了耻辱,倒不如说是给了帝国装甲兵一个及时的警示:刀钝了,该磨了。
第二百一十章:抉择!帝国的意志!(四)
开战以来的连续胜利,令装甲部队官兵普遍骄傲自满、不可一世,不但对当面的俄军极度蔑视,对配属的友军其他兵种部队也常常轻视有加。WWw点com
与此同时,为了保证纵深突击的机动并减轻后勤补给的压力,装甲兵团长期以来都是以“飞霆”、“飞狼“轻战车和“捷狐”、“猎犬”等超轻型机枪战车作为主力装备。这些战车虽然机动能较好,补给消耗量较小,但装甲与火力都十分有限,在俄军不断发展的反战车能力之前显得越来越脆弱。
此外,能够紧密伴随战车突击的机动步兵与机动炮兵的不足,也限制了战车部队的纵深突击威力。
每个下辖两个战车营的装甲旅都另辖一个机动步兵营,所辖的机动炮兵营装备有火炮和迫击炮,这部分支援力量相对于全旅近百部战车而言本来就显得有些单薄,而在战争初期先进技术装备优先补充西伯利亚战区部队的前提下,中亚战区各装甲旅的装备水平其实还参差不齐。
例如,到1916年ūn季攻势发起前,中亚方面军有超过半数的装甲旅为机动炮兵营的牵引火炮配备了半履带或全履带牵引车,而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装甲旅将机动炮兵营中的1个牵引火炮连换装为自行火炮连,也只有三分之一的装甲旅为所属的机动步兵配备了半履带装甲运兵车。
这样一来,能够伴随战车部队进行长距离越野突击的机动步兵和机动炮兵部队,实力就相当有限了——实践已经证明,搭乘普通卡车或马车的步兵和炮兵部队,无法在远离道路的野外伴随战车突击。看小说就到~
为了尽可能加强突击集群的实力,指挥官有时不得不将配属步兵搭载在战车上,并由战车来牵引火炮,但作为主力装备的轻型和超轻型战车上并没有太多空间可以用来搭乘步兵,而牵引火炮这种额外的任务也会严重影响战车的机动
作为补救,骑兵部队被成建制地配属给突击集群,有时甚至会为一个战车营配属一整个骑兵旅,但实战中暴露出了许多问题:战场上的骑兵目标过于明显,极易遭到敌方火力杀伤;骑兵无论行动与否都需要不停补给饲料,在就地征集饲料困难的地区反而会给补给带来沉重负担;下马作战的骑兵远不如步兵有效……
事实上,即便是得到装备优先补充权的北方军,也饱受支援力量不足的困扰,在陆凯平看来,原有的装甲部队编制和装备体系显然已经不能满足当前战场的实际需求。
经过认真思考,不顾自身背负的包袱,陆凯平向梁天河呈上一封万言书,详细阐述了自己对于改革帝国装甲兵的想法,梁天河大为赞赏的同时,答应将此书专呈大本营。然而事隔两月,征途漫漫,除了部队中半履带装甲运兵车和半履带、全履带牵引车的数量有所增加,陆凯平暂时还没能看到自己所担忧的状况有根本改变的迹象。
朱萨雷之役后,华军变得小心谨慎,俄军则且战且退,到5月底,战线已向奥伦堡方面推进了上千公里,此时华军的补给线开始吃紧,而得到增援的俄军则以奥伦堡为中心,沿乌拉尔河构筑了新防线。
突破这条防线,进而攻占伏尔加河畔的水陆jiā通枢纽——萨马拉,继而向伏尔加河下游的水运中心——察里津(即另一时空二战历史上著名的斯大林格勒,苏联解体后改称伏尔加格勒)进军,在切断俄军高加索方面军后路的同时,彻底截断顿河-伏尔加河水运体系,令乌克兰和高加索的资源无法通过这条高效而廉价的通道输往莫斯科和圣彼得堡工业地带。
——以上便是中亚方面军在1916年下半年战局中的战略目标。
“我看,朱萨雷战役最大的教训,就是有些指挥官欠缺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损失给吓坏了。关键时刻信心动摇,止步不前,结果错过了时机,拖延了计划,搞砸了全局。”
面对众将的泄气表现,梁天河倒是毫不客气,矛头直指他平素关爱有加的陆凯平。
“自己都不能相信,那还能相信什么?我们的情况,跟北方军相比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还不知足?”
“就算是深陷泥潭、困难重重,七天之后,为了不让乌拉尔山防线上的敌军有机会南下增援奥伦堡之敌,北方军还是要强行发动全线进攻。”
“友军正准备以他们的牺牲,为我们争取胜利的机会!我们却在这里犹犹豫豫,扭扭捏捏,这还算是男人,还算是帝人吗?”
司令长官的训斥令众将不由惭愧低头——只有一人除外,只见他身着罕见而显眼的的三彩制服,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军衔却已是少将,高大jīng瘦,长着一张宽阔的大脸,眼中难掩一股桀骜超然之气。
他的名字叫梁根生,前陆军航空兵第九特务联队联队长,曾亲自率部先后在瓦胡岛战役、马来亚战役、伊尔库茨克战役中实施敌后夺桥行动,为战役的胜利发挥了关键作用,在军中号称“夺桥英雄”,现任大本营直属特战司令部司令官,掌控陆海军所有的特战单位。
身为穿越集团的一员,又是当今nv皇陛下心腹“六人组”之一,梁根生的确不必在同为穿越集团成员、却背负着刘百良一党‘八月事件’包袱的梁天河面前心生敬畏,何况这一次,梁天河还有求于他。
自动忽视了梁根生的傲然姿态,梁天河一把夺过严沧龙手中的马鞭,气势十足地左右指点起来。
“计划很简单,第五集团军以一部牵制奥伦堡正面之敌,主力在奥伦堡以西的戈罗季谢到杰杜罗夫卡河段发动进攻,在河北岸的丘陵地带拖住守军。”
“与此同时,禁卫第一集团军以全部力量猛攻奥伦堡以东的维亚佐夫卡到奥斯特罗夫诺耶河段,形成突破之后,立即投入装甲第二集团军的突击集群以发展胜利。”
“突击集群应快速穿越乌拉尔河与奥伦河之间的三角平原地带,在萨克马拉一带渡过奥伦河,经斯韦特雷,迂回穿ā到奥伦堡西北的卡尔加拉至佩列沃洛茨基铁路段上,一举切断奥伦堡正面之敌的jiā通线。继而与正面进击的第五集团军和禁卫第一集团军协同行动,将敌军分割包围,加以歼灭。”
梁天河在此一顿,抬头环顾众将:“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许魂、赵民河与严猛同时点头不迭。
梁天河又瞥了一眼身着天蓝-制服的陆军第二航空集团司令官方永杨中将,向天挥起马鞭:“这次作战中,二航集的任务,是以全部力量,不顾一切条件,不惜一切代价,保障突击集群的纵深突进,明白了吗?”
方永杨双脚一并,身子一弹:“明白了,二航集将全力满足突击集群的一切要求!”
最后,梁天河那明显已经和蔼了许多的目光落到了梁根生脸上。
“这次作战,我们还将得到大本营直属特战部队的支援,具体情况,由专程从京师赶来的梁司令官说明,梁司令官,请——”
……A!~!
第二百一十章:抉择!帝国的意志!(五)
(五)
西南太平洋,英属新赫布里底群岛首府——维拉港,美国海军“加利福尼亚”号战列舰,舰首那粗长巨大的三联装14英寸(356毫米)口径主炮之下,英美澳洲联合舰队司令官施西顿?施罗德中将向刚刚登舰的协约国西南太平洋战区陆军总司令威尔?罗宾逊上将彬彬有礼地伸出了手。
6月9日的圣克里斯托瓦尔海战(东亚联军方面称“第一次所罗海战”)之后,罗宾逊上将下令中止原定在图拉吉岛和瓜达尔卡纳尔岛登陆的“燧发枪行动其中登陆图拉吉岛作战的代号为“侦察兵”即u,登陆瓜岛作战的代号为“哨兵”即早已集结在维拉港的登陆船团与担任护航的第54特舰队按兵不动,施罗德中将则于次日一早率领参加过海战的第51、52特舰队向维拉港返航。
6月15日,罗宾逊上将接到英美联合司令部的命令:6月25日前实施“燧发枪”行动后备方案——“转轮枪行动,即登陆瓜岛以东的马莱塔岛,在岛东部的乌鲁湾修建前进机场。
这天,罗宾逊领着他的战区司令部参谋们登上这艘三万二千多吨的巨舰,正是为了与施罗德的舰队司令部会商协调这次行动的具体事宜。
在圣克里斯托瓦尔海战中,施罗德中将的旗舰——同时也是“加利福尼亚”号的姊妹舰——“田纳西”号被一条华军投下的航空鱼雷击中,进水上千吨,航速下降到17节,在返回维拉港紧急抢修后,在1艘轻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护卫下前往悉尼港入坞修理。
除此之外,在被认为是久经战阵、战技高超的华军舰载航空兵攻击下,当天昼间被施罗德中将作为饵”的52特舰队中,只有充作飞机运输舰与陆基战斗机移动起飞平台的美军中型改装航母“珍珠港”号被当场击沉,其姊妹舰“马尼拉”号虽然在中雷后丧失动力,但尚能漂浮,却在由“伯明翰”号轻巡洋舰拖曳返航途中,于次日凌晨遭华军潜艇伏击而沉没。
当天的战斗中,舰队与岸基航空兵都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其中:作为机动打击部队的第51特舰队净损失了44架飞机;仅搭载防空用陆基战斗机和侦察用水上飞机的第52特舰也净损失了37架飞机;而作为航空打击主力的驻圣克里斯托瓦尔岛“巨嘴鸟”航空队则总共净损失多达127架各型飞机。
——三者合计净损失(被击落、炸毁,非战斗坠毁,降落后报废以及宣告失踪)208架,这还不包括另外48架负伤待修的舰载与岸基飞机,而当日战斗爆发前三支部队保有的可用飞机总数不过408架。连同被击伤的飞机在内,总损失比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三。
当天战斗结束时,51特舰队的两艘主力航母上尚载有73架舰载机(其中14机待修),52特舰队还有7艘装备14英寸主炮的战列舰可以继续执行任务(共搭载15架水上侦察机),“巨嘴鸟”航空队则只剩下100架各型飞机(其中34机待修)。施罗德对此忧心忡忡——以剩下这些兵力来保证“燧发枪”行动的继续进行,实属勉强,所面临的风险不但是美国海军、更是整个协约国阵营难以承受的。
有鉴于此,施罗德早在率部回到维拉港之前,便早早授命在这场海战中崭l-头角的年轻参谋弗莱彻少校,要他搭乘舰载机先行降落埃法特岛机场,向战区司令部提出补充兵力的要求。
经过罗宾逊上将的再三争取,在桅顶高挂中将旗的“加利福尼亚”号驶入维拉港的当天,施罗德就从返舰复命的弗莱彻口中听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截止6月25日前,联合舰队将得到以下补充兵力:3艘装备12英寸主炮的无畏型战列舰“弗罗里达”号、“里瓦达维亚”号和“莫尔诺”号,其中“弗罗里达”号是经历过珍珠港之役的幸运舰,而“里瓦达维亚”号与“莫尔诺”号同属阿根廷为对抗巴西海军的两艘英国造“米纳斯?吉拉斯”级无畏舰而向美国福尔河ī营船厂订造的“里瓦达维亚”级。
“里瓦达维亚”号预定于4年12月竣工,“莫尔诺”号预定5年3月竣工。珍珠港事件后,美国海军以“租借”方式强行征用二舰,并进行了改装工事,换装美军制式的火控系统和无线电设备,并加装了毫米高炮,完工后作为训练舰和岸防舰使用至年3月,之后作为战斗舰改派到太平洋舰队,主要担负美国与澳洲之间南太平洋航线上的运输船团护航任务。
除了已经明显过时的3艘早期无畏舰之外,施罗德还将得到一艘全新的“珍珠港”级中型改装航母——“荷兰港”号。
这艘以北太平洋阿留申群岛中最重要的港口命名的军舰与她在圣克里斯托瓦尔海战中损失的两艘姊妹舰一样,都是由一万八千吨级的大西洋快速邮轮改装而来,标准的战斗载机量为33架——24架战斗机和9架鱼雷攻击机,作为航空运输舰时可搭载总共48架飞机——36架战斗机和12架鱼雷攻击机。
这次“荷兰港”号仍将扮演飞机运输舰的角从美属东萨摩亚的帕果帕果港出发时,将搭载48架舰载机、24名舰载战斗机飞行员、9个舰载鱼雷机机组以及数百名地勤人员,这些飞机和人员将用于补充51特舰队两艘主力航母“荣耀号”与“巴拿马”号上的舰载航空联队。
最后,与“荷兰港”号同行的另外5艘飞机运输船将搭载零件状态的的200架各型飞机,3艘运兵船搭载相应的机组、地勤人员以及机场修筑和防卫部队,5艘普通运输船搭载飞机备件、油料、弹工程机械以及机场防卫部队的重武器,用于补充和加强驻圣克里斯瓦尔岛的“巨嘴鸟”航空队,其中一部分还将作为预定部署至马莱塔岛的“鹊鸟”航空队的后备力量。
“我期待着一周后的捷报。”
此时此刻,面对罗宾逊上将的殷殷期望,施罗德还是不敢随便打包票。
“我和我的舰队将尽力而为。”
……A!~!
维拉港西北两千三百公里,新不列颠岛,拉包尔,东亚联军东南方面战区司令部。
“欢迎,欢迎。”
身着全套制服的战区司令长官张一叶元帅,难得客气地向一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军官招呼道。
来者英俊挺拔,风度翩翩,肩上的中校军衔镶着参谋官特有的红边,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宫廷式的优雅。
“宫内侍从武官、大本营特派联络官阿穆尔灵圭中校,见过司令长官。”
这位从相貌上很难看出蒙古人种特征的年轻军官,却是前清重臣僧格林沁之曾孙,世袭内蒙古搏多勒噶台亲王。
先帝在位时,阿穆尔灵圭便已选入禁内担任侍卫,当今女皇登基后升任御前侍卫副官,后又在蒙古特别军区司令部、总参作战处等高级机关任职。开战后一度调往主要由蒙古官兵组成的第18集团军,历任骑兵营长、骑兵团主任参谋,在进攻西伯利亚重镇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作战中表现出色,今年年初离开前线,回宫任侍从武官兼大本营联络官至今。
“不必拘礼,快坐吧。”
张一叶知道,这位阿穆尔灵圭乃是女皇陛下心腹中的心腹,“八月事件”让他见识到了那个女人的手段,从此以后,凡是是跟女皇沾边的人与事,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礼节性的寒暄后,两人面对面落座,阿穆尔灵圭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叠文件,双手递给张一叶。
“这是大本营对东南方面战区的指挥体系改组方案,以及今后3个月内战区作战行动的指导方针。”
“简单来说,方面战区所属的兵力将分为四个部分:新几内亚方面军、所罗门方面军、战区联合舰队和战区联合航空队,各部的司令官直接听命于战区司令长官,而不再接受其他指挥体系的指令。(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wwwuCoM)”
“今后三个月内,方面战区应在岸基航空兵有效掩护范围内逐点跃进的方式,稳步拓展新几内亚与所罗门两个方向上的前进基地,为将来以足够兵力重启SF作战打下基础。”
“方面战区近期的作战目标,一是在巴布亚半岛的布纳建立前进基地,二是在所罗门群岛的拉塞尔岛建立前进基地。”
张一叶翻着文件默默听完,苦笑摇头道:“我就知道,海军被打怕了,瓜岛是打不成了,可要是没有足够的海空支援,我也不能保证拿得下布纳和拉塞尔岛啊。”
“大本营已经做出决断,否决了将联合舰队主力调往外南洋的提案,亚丁湾攻略继续按原计划进行——与此同时,土耳其海峡方面的航空破交战也正趋于白热化,大本营暂时调不出更多的海空兵力增援其他战区。”
看到张一叶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阿穆尔灵圭忙补充道:“不过,鉴于澳洲方面之敌已经显示出相当的实力,为弥补上一次所罗门海战中方面战区的战力损耗,大本营决定在未来三个月内,为方面战区补充以下海空兵力——”
“首先是在近一个月内,调入陆军航空兵第102特混联队,该联队下辖四个战斗机中队,三个轻型轰炸机中队、两个重型轰炸机中队和一个侦察机中队,编制战斗机和轰炸机各四十八架,侦察机九架,合计一百零五架岸基作战飞机。”
“其次,是在七、八月间,调入海军轻巡第7战队、驱逐第23战队、潜水第21战队和第41特别航空战队,共两艘新型轻巡洋舰、四艘驱逐舰、六艘潜艇和三艘航空护航辅助船。其中第41特别航空战队随船搭载有三个特设舰载机中队,共编制四十二架舰载机。”
“最后,在九到十月间,若亚丁湾攻略进展顺利,战舰第3、第4战队的五艘主力战舰将先行调入方面战区,随同调入的将有四到八艘驱逐舰,六到十二艘潜艇或潜舰。”
听着听着,张一叶的表情渐渐舒展,却在翻到一页编制表时,又突然晴转多云。
只见那张编制表上印着——
战区司令长官:张一叶元帅
下属:
一、陆军所罗门方面军:以10个步兵师、1个陆战旅为基干
司令官:清田从江大将
直属:
日本海军陆战1旅
下辖:
1、第9集团军:
司令官:曹锟上将
辖:
第63军(第125、126师)
第64军(第127、128师)
2、第27集团军:
司令官:清田从江大将(兼)
辖:
日本第1军(日军第1、5师团)
日本第2军(日军第10、11师团)
日本第3军(日军近卫师团、第7师团)
二、陆军新几内亚方面军:以8个步兵师、1个陆战旅为基干
司令官:苏萧羽大将
直属:
朝鲜海军陆战1旅
下辖:
1、第16集团军
司令官:苏萧羽大将(兼)
辖:
第91军(第147、149师)
第95军(第151、154师)
2、第17集团军
司令官:卢胜保上将
朝鲜第1军(朝军第1、2师)
朝鲜第2军(朝军禁卫师,第3师)
三、海军东南战区联合舰队
司令官:刘冠雄上将
下辖(行政编制):
1、东南方面舰队
司令官:松村龙雄中将
2、第1机动舰队
司令官:山屋他人中将
四、海陆军东南战区联合航空队
司令官:东方高中将
下辖(行政编制):
1、海军第6航空战队
司令官:梁慕斌上校
2、陆军第102特混联队
联队长:高斌上校
……
“塞了这么多小日本跟高丽棒子过来,什么意思?本来战区的两位舰队司令官都是日本的,这回又添了个小日本做所罗门方面军司令官,往后要么我去学日语,要么干脆连战区司令长官的位子也让给他们好了,”
面对张一叶的发飙,阿穆尔灵圭毫不在意,慢条斯理地自顾继续道:“一待亚丁湾攻略达到预期目的,大本营将视情调遣联合舰队主力或一部,并增派陆海军航空部队,以支援方面战区发动决定性攻势。”
张一叶怒了,一巴掌拍在桌沿上:“别跟我耍官腔,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么撤了我,要么换个中国人做所罗门方面军司令官——我这里的小日本已经够多了”
阿穆尔灵圭回以一个宫廷式的微笑:“司令长官的意思,我会向皇上及大本营转呈的,不过在新的任命下达之前,还是希望司令长官跟下属各部司令官相处融洽才是。”
张一叶很想往那张对自己的感受无动于衷的脸上扣点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不过他手头没有这种东西,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那个微笑其实来自宫里那个他永远看不透的女人——而不是眼前这个没有自我灵魂的年轻亲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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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包尔西北九千公里,印度西海岸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孟买,密布着欧式楼宇与花园的克拉巴半岛上,耸立着一座宏伟庄严的的泰姬玛哈酒店。WWw点com
酒店面朝内陆,隔着狭长的半岛遥望阿拉伯海,背靠舟船穿梭的孟买湾,融印度北方拉其普特风格、伊斯兰摩尔风格、欧式佛罗伦斯和英伦爱德华风格于一体,占有六英亩(约合三十六亩)茂盛的风景花园园区,尽显雍容高雅之气。
泰姬玛哈酒店于1903年12月建成时便被公认为是孟买名副其实的地标建筑,同时也一跃成为印度最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在大战爆发前的日子里,接待了数不胜数的王公贵族与巨商富豪,而在另一时空的2008年11月,这座美轮美奂的酒店更以一起血腥的恐怖袭击事件而闻名于世。
从本时空的1916年5月起,这里成为了东亚联军印度方面战区司令长官邓简元帅的司令部,昔日名流前呼后拥交相出入的景象早已不再,酒店周围拉起了铁丝网,威风凛凛的装甲车与荷枪曳犬的士兵往来巡梭,一派肃杀气氛。
此刻,英王乔治五世曾经下榻过的“皇家套房”内,躺椅上的邓简正透过巨大的落地拱窗,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以征服者的目光欣赏着百来公尺外阿波罗码头前孟买的另一处地标建筑——印度门。
这座二十六公尺高,形似法国凯旋门,但更多地融合了印度和波斯文化建筑特色的拱门,面对孟买湾,乃是英印当局为纪念来访的英王乔治五世和玛丽皇后于1911年兴建,其意是让兼任印度皇帝的英王陛下从门下通过,以示孟买是印度的门户。
就在上个月15号,邓简风光无限地从拱门下昂首通过,在印度临时国民政府主席提拉克、总理甘地等高官名流的迎接下入住脚下这间套房,过足了“印度征服者”的瘾。
不,不止是“印度征服者”,现如今,东至仰光,西至巴格达,横跨五千公里的大陆与大洋之上,数百万吨舰船、一百多万名陆海军将兵、上千部装甲战车和近千架飞机,都在他邓简一人的统帅之下。
就在邓简进驻泰姬玛哈酒店的同一天,大本营发布了印度方面战区改组令:方面战区所有陆军单位整合为五个下属司令部机关:印缅方面军、土耳其方面军、红海方面军、第三航空集团和第五航空集团;战区配属的海军单位则整合为印度方面战区联合舰队,下辖7个司令部机关:海军第1舰队、第2舰队、印度方面舰队、第7航空舰队、第9舰队、第10舰队和第11舰队。
印缅方面军现驻原英属印度殖民地(包括另一时空的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斯里兰卡、缅甸、马尔代夫)
,作为战区预备队,主要担负海岸防御、维持“解放区”治安、推进当地“王道”政略工作等守备性任务。
方面军司令部驻新德里,首任司令官袁世凯大将,方面军直辖:第155师、暹罗第2和第4师、越南第1和第2师;下辖第12、第15、第26集团军。
第12集团军为菲律宾攻略作战、孟加拉攻略作战以及恒河平原攻略作战中的功勋部队,驻防区域北起喜马拉雅山脉,南达印度中部高原间的戈达瓦里河,纵深一千五百公里;东抵暹罗边境,西至新德里、博帕尔、海德拉巴一线,横跨两千多公里。
集团军司令部驻加尔各答,现任司令官冯国璋上将,下辖第9、54、56军,共6个轻步兵师,总兵力约10万人。
先前负责攻占锡兰以及印度次大陆南部海岸的第15集团军,在完成作战任务后就地驻屯下来,驻防区域北起戈达瓦里河,南达马尔代夫群岛;东抵安达曼-尼科巴群岛,西至拉克沙群岛;纵横两千公里。
集团军司令部驻科伦坡,现任司令官李星翰上将,下辖第26、30、80军,共6个步兵师(含2个轻步兵师),总兵力约14万5千人。
一度为迷惑敌人而使用了与东南方面军所辖部队同样番号的第16集团军(内部称“双子部队”),从当年4月起更名为第26集团军,该部在完成了攻占孟买的重任后,不断扩大驻防区域,如今的基本防区北起克什米尔高原,南达戈达瓦里河,东起新德里、博帕尔、海德拉巴一线,西至阿富汗、波斯边境,纵横一千五百公里。
集团军司令部驻孟买,现任司令官段祺瑞上将,下辖第27、28、76军,共6个步兵师(含2个轻步兵师),总兵力约14万5千人。
欧治星大将的土耳其方面军,现驻波斯湾地区,主要任务是驻防波斯湾沿岸,并设法向处于巨大危机中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提供直接军事支援。
方面军司令部驻巴士拉,直辖装甲第2军和陆战第5师,下辖第14、19集团军。
第14集团军由法属印度支那攻略、荷属东印度攻略、孟加拉攻略作战及恒河平原攻略作战中的功勋部队组成,主要负责驻防波斯湾两千多公里海岸线上的广大英属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包括战争爆发后一度被英国扶持的“南波斯洋枪队”控制的波斯南部沿海,英国的保护国科威特、巴林、卡塔尔、特鲁西尔阿曼(阿联酋的前身)、马斯喀特苏丹国(阿曼的前身),以及战前就被亲英的内志王国(沙特阿拉伯的前身)从奥斯曼帝国手中夺去的波斯湾沿岸哈萨地区。
除了驻防海岸线各军事要点外,集团军还担负有协同友军推进
政略工作的任务,其一就是促使沙特家族的内志王国转向同盟国一方,或转而支持沙特家族的仇敌——拉希德家族——兼并内志王国,以压制最近刚刚从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独立出来,因占领了伊斯兰教圣城麦加而在阿拉伯世界声名大振的汉志王国。
其二为协同里海方面军促使波斯王国转向同盟国一方。wwwuucom看小说就到~
其三为协同红海方面军夺取与马斯喀特苏丹国接壤的英属亚丁保护地。
最后,第14集团军还将作为方面军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已经进入伊拉克的第19集团军。
集团军司令部驻巴林首都麦纳麦,现任司令官王士珍上将,下辖第65、68军和亚非解放军第3军,共6个轻步兵师,总兵力约10万人。
曹锟上将的第19集团军正沿着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两河流域所经的广大地区又称“美索不达米亚”)向奥斯曼帝国伊拉克省首府巴格达一带集结,主要任务是通过伊拉克、叙利亚进入小亚细亚半岛,支援奄奄一息的土耳其军队,并在得到足够后援时设法从协约联军手中收复包括奥斯曼帝国帝都伊斯坦布尔(协约国方面称“君士坦丁堡”)在内的海峡地区。
集团军司令部驻巴格达,下辖第26、72、73军——后两个军分别为马来半岛攻略作战功勋部队与荷属东印度攻略作战功勋部队,共6个师(含4个轻步兵师),总兵力约12万5千人。此外,驻伊拉克的土军一个半师约1万7千人,从伊斯坦布尔失陷的4月份开始,奉命接受中国第19集团军的指挥。
红海方面军现集结于印度西海岸各主要港口,预定将在联合舰队主力支援下一举夺取亚丁湾周边要地,进而向北进入红海,威胁英属埃及、苏丹殖民地,打击亲英的汉志王国,以帮助退守巴勒斯坦的土耳其军队扭转颓势。
在保证以上主要任务顺利进行的前提下,方面军还将以一部兵力南下袭扰或攻略英属东非、法属马达加斯加等协约国殖民地,协同政略工作的推进,扰乱与瓦解协约国在非洲大陆的殖民秩序,阻碍与破坏协约国从非洲“后院”获取战争资源的计划。
方面军司令部暂驻孟买,司令官罗坤大将,直辖:海军陆战第1军、第2军,海军陆战队装甲军,陆军第99机动特遣队;下辖:第21和第31集团军。
第21集团军司令官宋兴上将,主要担负红海沿岸攻略任务,下辖第70、79军和亚非解放军第2军——前两个军为缅甸攻略作战与孟加拉攻略作战功勋部队、后一个为法属印度支那攻略作战与马来半岛攻略作战功勋部队。
第31集团军司令官刘海桥上将,主要负责包括阿比西尼亚和索马里
在内的东非攻略,以及可能的马达加斯加攻略,下辖第57、74军和亚非解放军第4军,三个军分别是:香港攻略、法属印度支那攻略与缅甸攻略作战功勋部队;缅甸攻略作战功勋部队;马来半岛与荷属东印度攻略功勋部队。
两个集团军各含6个轻步兵师,总兵力各约10万人。
配属给方面战区的陆军第三航空集团与第五航空集团,历经印度支那、马来亚、缅甸、孟加拉诸役,战绩辉煌,士气高昂,但在土耳其海峡方面与外南洋方面的形势压力下,两个航空集团的一部分精锐兵力被抽调到新组建的特混航空联队中,整体战力有所削弱。
其中游缓中将的第三航空集团所属飞行中队数由29个减少到21个,编制飞机数由329架减少到260架;马恒明中将的第五航空集团虽然仍保有13个飞行中队和153架飞机的编制数,但熟练飞行员与新式作战飞机的比例明显下降。
现第三航空集团主力正向波斯湾集结,以支援土耳其方面军的行动;第五航空集团主力则集结于阿拉伯半岛东南部的马斯喀特苏丹国境内,准备为即将发起的亚丁攻略作战提供空中支援。
海军方面,第1舰队司令官由东亚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萨镇冰大将兼任,下辖:战舰第1、2、5战队,装巡第5战队,轻巡第1、2战队,驱逐第4、7、8战队。
作为主力炮战部队,第1舰队共编制各型军舰43艘,其中:主力战舰10艘(平海级4艘、镇海级2艘、扬波级4艘),快速装甲巡洋舰2艘(太行级——即昆仑级改型),轻巡洋舰10艘(9艘豹字号,1艘豹字号改),驱逐舰21艘(阳字号)。
第2舰队司令官李鼎新上将(前海军大学校长,福建船政学堂第二批留学生),下辖:战巡第1战队,第1航空战队,装巡第3战队,轻巡第6战队,驱逐第5、6战队。
作为机动侦察与航空支援部队,第2舰队共编制各型军舰28艘,其中:战列巡洋舰4艘(迅雷级),舰队航空母舰2艘(大鹏级),快速装甲巡洋舰4艘(昆仑级),轻巡洋舰4艘(豹字号改),驱逐舰14艘(阳字号)。
东南方面舰队司令官马升宇上将,下辖:战舰第3、4、15、16战队,装巡第4战队,日本装巡第6战队,朝鲜装巡第2战队,日本轻巡第2战队,第4航空战队,雷击第2、3战队,日本雷击第1、2战队,朝鲜驱逐第2战队。
作为船团护航与对岸火力支援部队,东南方面舰队共编制各型军舰56艘,其中:主力战舰5艘(龙威级2艘,东岳级2艘,北岳级1艘),旧式战舰6艘(瑞祥级4艘、飞电级2艘),旧
式装甲巡洋舰6艘(妙高级2艘,苏州级2艘,吹云级2艘),轻巡洋舰5艘(球磨级4艘,虎字号1艘),水上飞机母舰2艘(海鹰级),驱逐舰和小型驱逐舰32艘(阳字号8艘、月字号8艘、水字号8艘、村雨级4艘、朝潮级4艘)。
张栋少将的第7航空舰队主要担负印度洋海上交通线的航空护航以及前沿岛屿的侦察巡逻任务,部署范围北至卡拉奇港、南达马尔代夫群岛,下辖第8和第12航空战队:前者编制有78架水上飞机和24艘浮空飞艇,后者编制有105架陆基飞机。
何凯中将的第11舰队乃是专门配属印度洋方面的潜水舰队,下辖潜水第1、4、5、6战队,编制各型潜水舰艇48到64艘。
第9舰队由海军专用两栖登陆舰艇以及征用来的运输船队组成,专门用于运载海军陆战队和陆军部队进行大规模两栖登陆作战,配属的登陆支援部队包括上百艘鱼雷艇、装甲炮艇、扫雷艇等支援舰艇。
第10舰队由海军专用补给舰、改装护航辅助船、征用运输船队组成,平时用于印度洋交通线的船团运输,在进行大规模海上行动时,从中抽调精锐组成海上机动补给船团,为主力舰队和登陆船团提供海上补给支持。
第9和第10舰队都无固定配属的军舰(指驱逐舰及其以上的“舰队军舰”),只在执行具体任务时由战区联合舰队司令部视情配属护航舰只,但舰队编制内通常包含若干艘“航空护航辅助油船”,各船在运输油料的同时更搭载有一个混合舰载中队,为船团提供防空和反潜支援。
未来六个月内,邓简的任务就是综合运用以上兵力兵器,挽救摇摇欲坠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打通中德间的中东与巴尔干交通线,同时设法动摇以至摧毁协约国在非洲大陆的殖民秩序。
脚下这块印度次大陆不过是起点,征途的前方,是欧罗巴与阿非利加。
“司令长官,大本营特使到了。”
副官小心翼翼的提醒,把踌躇满志、神思无边的邓简拉回了现实。
“有请……等一下,先把窗帘拉上。”
潜意识中,邓简不愿让来自京师的“那个女人”的代表,与自己共享在最佳角度欣赏那座“印度统治者之门”的特权。
……
地中海,埃及北部的亚历山大港,三万一千多吨的英国皇家海军“复仇”级“决心”号战列舰前甲板,黑洞洞的15英寸主炮炮口下,温斯顿丘吉尔正漫步于英格兰罕有的灿烂阳光中,左右随行的有三位陆军中将和一位海军上将:海峡远征军司令官——莫德,埃及远征军司令官——默里,新设的塞浦路斯远征军司令官——艾伦比,以及协约国地中海
联合舰队兼爱琴海分舰队司令官——杰拉姆。
“我喜欢地中海的阳光,正如我讨厌伦敦的大雾。”
丘吉尔抬了抬他的绅士杖,敲打着脚下崭新的钢铁甲板,由于海军急需新型主力舰入役,“决心”号并未像之前建造的其他主力舰那样,在钢甲板之上精心铺设一层木质地板,而是草草刷上一层防滑漆,应付了事。
“是时候让地中海平静下来了。”
莫明的感叹,翻飞的海鸥,林立的桅杆,猎猎飘扬的海军旗,有什么东西正蓄势待发。
“艾伦比将军,你对亚历山大勒塔了解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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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们眼前的亚历山大港一样,都是亚历山大大帝下令建造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历史古城。(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wwwuCoM)土耳其人叫它‘伊斯肯德伦’,是战前奥斯曼帝国领域内仅次于君士坦丁堡的第二大港口。更重要的是,从君士坦丁堡经安卡拉通往麦加的汉志铁路,以及经科尼亚通往摩苏尔的伊拉克铁路,就在亚历山大勒塔以东100公里外的中世纪名城阿勒颇交相汇合。”
“眼下,它就是已经被砍掉了脑袋的奥斯曼帝国的心脏,支撑着这具亚细亚的僵尸继续苟延残喘,而我麾下的远征军,就是往那心窝里捅上最后一刀的刽子手。”
艾伦比铿锵有力地说完,却并未从丘吉尔脸上发现任何赞许的意味。
“你还记得马拉尔马拉岛的教训吗?”
丘吉尔冷不防又问了句。
艾伦比当然不会忘记。
1916年3月4日,就在艾伦比指挥海峡远征军突破达达尼尔海峡,即将从土耳其第5集团军后方登陆以将其围歼之际,停泊于马尔马拉岛西侧的登陆船队以及设在岛旁的水上飞机基地突然遭到华军驻土耳其联合航空队的上百架飞机猛烈空袭。
虽然游弋于附近的远征支援舰队中的“胜利”号航空母舰先后起飞了24架舰载战斗机进行拦截,部署在锚地和航空基地附近的高射炮也及时开火,但还是未能避免惨重
的损失:1艘水上飞机母舰、1艘水上飞机供应舰、1艘船坞登陆舰、2艘坦克登陆舰、7艘运兵船和货船被击沉,1艘船坞登陆舰、1艘坦克登陆舰、3艘运兵船和货船被击伤,超过六千名陆海军官兵、数十部坦克装甲车辆以及数万吨作战物资随船沉没,另有五十余架水上飞机和舰载机被炸毁或击落。
这次灾难迫使协约军推迟了登陆博拉耶尔地峡的作战计划,令土耳其第5集团军残部得以逃出加里波利半岛,退向保加利亚边境,虽然这支部队很快又在援救君士坦丁堡的战斗中被下山摘桃子的俄军击溃,但却远远不足以治愈英国人所遭受的精神创伤。
此役之后,地中海舰队与海峡远征军似乎丧失了攻打达达尼尔海峡时的充沛斗志,变得谨小慎微,疑神疑鬼,结果眼睁睁看着俄军从土耳其与保加利亚交界的黑海一侧登陆,轻松夺取了几乎不设防的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这个宝贵的战利品从手中溜走的现实,进一步打击了英国人的士气,失望的艾伦比申请转调埃及远征军,期翼以攻取三教圣城耶路撒冷的光荣来弥补这一遗憾。
一周前,艾伦比终于离开了海峡远征军在恰纳卡莱的司令部,搭乘一艘巡洋舰抵达亚历山大港,踌躇满志的他下了船才知道,他并不是来接任埃及远征军司令官的,夙愿破
灭的同时,他被告知:月底之前他将前往塞浦路斯,去指挥一场规模不亚于海峡战役的大规模登陆作战。(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wwwuCoM)
然而,马尔马拉岛的阴影依然困扰着他,从接到新任命的那一天起,艾伦比最担心的不是如何将十万大军送上海岸,而是如何避免运输这些部队的船只在启航之前就被中国人的飞机送进海底。
“绝不能让马尔马拉岛的悲剧重演,关键是情报和协调工作,其次要有强大的空中支援。”
艾伦比的这句话既是总结,也是抱怨,更是要求。
丘吉尔背手望天,缺乏指向性地点点头:“是的,情报,协调,空中支援,这些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指挥官的决心。无论采取了何种措施,都不可能绝对避免意外的发生,一旦遭遇意外的打击,是惊慌失措、畏缩不前?还是意志坚定、勇往直前?要我说,我们最应该避免的,不是马尔马拉岛的悲剧重演,而是君士坦丁堡的遗憾再现。”
没等艾伦比反应过来,丘吉尔又自顾继续道:“我们会给你尽可能充分的情报支持,包括在战役发起前设法令敌人相信有一支大型援俄船队将通过海峡,让中国人的飞机老老实实守在海峡附近——当然,这仅仅是一整套相互作用的策略中一个难以预料效果的小计策而已。”
“在登陆行动开始前夕,海峡远征军和俄军
高加索方面军将以安卡拉为中心,从东西两面发起全线进攻,埃及远征军也将全力猛攻土军在巴勒斯坦的防线。此外,俄军将摆出在小亚细亚北部黑海海岸登陆的姿态,希腊军则做出在小亚细亚西部爱琴海海岸登陆的样子,从多个方向扰乱对方的判断,让敌人难以及时下定决心,对我军真正的主攻方向派去援军。”
“为登陆部队提供支援的空中力量,将包括地中海舰队两艘航空母舰上的一百五十架舰载机,以及即将进驻塞浦路斯岛的另外两百五十架岸基飞机和水上飞机,这已经是我们在整个地中海战区所能集结的最大规模的空中作战力量了,为此我们将不得不暂停海峡地区的船团护航行动,并将爱琴海的航空反潜巡逻任务部分地交给法国和意大利航空兵。”
“看来我非成功不可了。”艾伦比脸上的微笑掩盖不住他内心中亚历山大情结与压力山大感受之间的角力。
丘吉尔点头一笑:“你在亚历山大勒塔站稳脚跟之后,应该尽快向阿勒颇进军。占领了那里,就切断了汉志铁路和伊拉克铁路,整个奥斯曼帝国也就一分为三,与此同时,至今为止威胁着海峡交通线的中国航空远征军,也将立即失去来自伊拉克北部的燃料供应。”
“在那之后,希腊远征军将在小亚细亚西南的爱琴海港口——伊兹密尔—
—登陆,这座被希腊称为‘士麦那’的古城周边居住有不少希腊侨民。不过这支拥有至少5个师的大军不会只满足于保护侨民这种过家家式的任务,他们将向科尼亚进军,沿着海岸扫荡那些据说在荷马史诗时代就属于希腊城邦体系的地区,而你也应该派出分遣队跟他们迎头对进,在小亚细亚南部的某个地方实现会师,从南面包抄安卡拉方面的土耳其军主力。”
“但这还不是你的主要任务,远征军在巩固了阿勒颇的防御后,主力应迅速南下,攻占大马士革,扫荡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北部,协同埃及远征军围歼巴勒斯坦前线的土耳其第4集团军。”
“以及——夺取耶路撒冷?”艾伦比迫不及待地补充道。
丘吉尔瞥了一眼艾伦比身旁的默里将军:“那是埃及远征军的任务。”
“在协同埃及远征军征服巴勒斯坦之后,你将指挥一支更强大的远征军前往伊拉克,在高加索和波斯方面的俄军分遣队协同下,攻占巴格达,夺回巴士拉,把土耳其人和中国人赶下波斯湾。”
艾伦比顿时心中一震——压力,原来可以比山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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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华北平原上某个平凡而灰扑扑的小镇,正逢集日,四面八方的来客熙熙攘攘,把狭窄而摆满了杂乱摊位的市街挤得水泄不通。【叶子】【悠悠】
街头一间撑着油布阳伞的茶铺里,一群敞着汗湿的短褂、沾满尘泥的裤腿挽到膝盖上的汉子,正喝着大碗茶,抽着旱烟杆,有一拨没一茬地聊着身旁的新鲜事。
“听说小宛村的二狗子被抓起来了,知道为啥不?”
一位精瘦黝黑、小眼睛大耳朵的中年汉子向周围的同伴神秘地眨眼道。
“哪个二狗子?”有人问。
中年汉子眯眯眼:“就是村东头马大嫂的侄子啊,常来咱们村运东西的,驾着辆胶车,挽了匹枣红大马,威风着呢。”
“是他啊……”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挺漂亮个小伙子,看起来不像干坏事的啊,怎么抓起来了?”
“这话说的,长的漂亮咋就不能干坏事啦?”
“还是听听三叔咋说的吧。”
“对,三叔,您就给我们说说吧。”
被称为“三叔”的中年汉子看到自己的话达到了效果,满意地点点头,摆出惋惜的样子叹道:“二狗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前两天乡里来了人,说是县里下了征调令,要征用他的马,他不干,人家用强的,他就动手了,这不,就给人家五花大绑,押到县里去了。”
“后来呢?”
听众们的好奇心已经被三叔勾了起来,显然不可能只被这三言两语打发走。
“后来?马大嫂托俺给他找关系,把二狗子弄出来,俺就找了小河沿的老孙头,让他当警察的儿子去给说说情,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人家开价三千大元,否则就移送检察院,提起那个什么公诉来的,判个十几年算是轻的。YZ点com还说战争时期军法行事,想坐牢都没门,要么丢到西伯利亚修铁路,要么扔去南洋修工事,死了都没人收尸。”
众人惊讶不已,面面相觑:“三千块?这也太坑人了吧?俺们庄稼人刨个十年地,不吃不喝也攒不到啊。”
“那咋办呢?”有人追问。
“还能咋办?凑呗,月底还凑不够数,二狗子就算完了。”
三叔摇摇头,表示说不下去了,抓起烟杆子堵住了嘴。
听众们不满地唏嘘起来,直到另一位高大壮实的青年汉子接过了话头。
“那算什么,俺大舅家原本有两头大骡子,干起活来是一等一的,去年给他们征去了一头,前两个月又要把剩下的一头也牵走,说是前一头已经给俄国人打死了,要拿剩下的这头补上。俺大舅急了,扛起锄头就要跟他们拼命,俺外婆跟舅娘好不容易拦下他,这才没惹出事来,可从这以后,大舅家就得用人来拖犁了,隔三岔五的还得叫俺过去帮手。”
他身旁的另一位小个子年轻人不屑道:“嘿,那有什么,别说俺们了,槐树坡那边的大兴农场,顶着官办示范的名头,厉害吧?从前整地压根不用活牲口,不是那喷烟大铁牛,就是那四卡车,威风的不得了,那帮驾铁牛开卡车的王八羔子,把附近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魂都勾走了。”
“现在怎么样?铁牛拉走了吧?卡车没有了吧?哭着喊着跟俺们借牲口,呸不说俺家的骡子早就给征走了,就是有,给多少草料钱也不借”
不甘寂寞的三叔插话道:“大兴农场俺知道,他们不光用铁牛卡车,还往地里撒增产药、杀虫药啥的,俺就不明白了,人病了要吃药,这地好好的,喂这么多药下去,长出来的粮食还能吃吗?”
小个子年轻人笑着纠正道:“三叔,那不叫增产药、杀虫药,叫化肥、农药来的,化肥比咱们的粪肥好用多了,农药杀起害虫来更是没得说,就是价钱不便宜,第一次用还得请人来教。不过人家农场规模大,又是官字号的,花得起这个钱,还请得起专门的技术员,别看花销大,一亩地能比俺们多产五六成呢——不过自从开战以后,就没见过他们用化肥了。”
三叔撇嘴道;“那又咋样?他几千亩地才养个百来号人,俺们十亩地就得养活一大家子,俺要有几百亩地,也去整个铁牛来伺候着。”
小个子戏谑道:“你要有几百亩地,也早被土改了,开你一张白条,吃屁去吧。”
三叔气得一跺脚:“呸,你个死耗子,别看不起那白条,俺们村里靠这白条在城里做起生意,现在发达起来的,那日子你是想都不敢想。”
被称为“死耗子”的小个子年轻人歪嘴道:“是嘛,俺倒是听说,你隔壁的王大官人,跟村西头的李大户,都是比狐狸还精的。土改一来,几百亩地变了白条,跟着把自留的那一百亩也卖掉了,进城办什么实业,没几年就给逼得上吊了——这日子,俺可真是不敢想。”
三叔气急了,拍桌道:“这说的什么话,没有土改,你现在还得给李大户打长工呢,本朝太祖武皇帝的恩典,那是几辈子都不能忘的。”
死耗子眯眼道:“是啊,几辈子都不能忘,不过这辈子就得统统还清我看哪,这回牵完了骡马,下回就得牵人了。当兵不怕,死也死得明白。就怕被拉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出劳役,听说吃的连牲口都不如,却要干跟牲口一样的活,死了就给家里发一张光荣证,外加几袋粮食。光荣证发不发得到,不一定,至于粮食,经手的狗官是一定要刮走大半的……”
“还有,你以为俺们被牵走的牲口,真的全都运到了前线,给军队使唤去了?实话告诉你吧,俺就亲眼见过,说是为军队征用的牲口,一转眼就卖给了牲口贩子。俺跟其中一个贩子早先认识的,上去一问,他就说了,那帮狗官征来的牲口,差不多一半都是这样转手卖掉,拿到钱就自己人一块儿分了。到征用期满,就说牲口在前线死了,要你补上,补不上就出钱,不出钱就抓起来——大家都知道咋回事,就是没人敢说,上面也没人来管”
三叔边听边一口接一口地吸着旱烟,末了,他一拍大腿,愤愤不平道:“那都是下面的贪官污吏干的好事,等着吧,赶明儿皇上派个青天下来,这帮混账王八蛋一个都别想好过”
死耗子嗤了一声,冷笑道:“得了吧,自古以来,有几个青天?又有几个好皇上?还是去庙里多烧几柱香,求菩萨保佑这般灾祸不要落到自个头上吧。”
那位沉默了许久的高大壮实的青年汉子冷不防插道:“靠天不如靠人,靠人不如靠己,俺种田纳粮,借债还钱,没干过亏心事,也没欠着谁的,谁要惹到俺头上,俺就跟他拼了。”
三叔一听,赶忙放下烟杆,拍了拍青年汉子的肩膀:“大柱,赌气的话说说就好了,别真来啊,你们老李家现在全靠你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母亲可怎么活啊。”
大柱一下子气短了,只得重新低下头,一口旱烟,一口茶水地消磨时间。
众人稍稍安静了一会儿,不多久,又有人挑起了新话题,这次是有关某村“破鞋”又勾搭了谁谁谁之类的大家喜闻乐见的八卦新闻,很快,简陋的茶水铺里就毫无顾忌地爆发出各种原生态的yin词秽语,令过往的大姑娘小媳妇不由得掩面捂耳、绕路疾走。
与这一群朴实热闹的汉子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茶铺一角那几位头戴小礼帽、身着长衫的客人,落座以后并不怎么说话,也不抽烟,只是小口小口地喝茶,仿佛就是要侧耳倾听邻座那些无所顾忌的谈话。
他们脚边的树桩上系着几头载满包裹的骡子,很像是往常行走县际乡间的马帮骡队,骡子周围站着几位健壮的骡工打扮的男子,看起来却不像在照料骡子,更像是在以警惕的目光监视茶铺内外。
突然,一位骡工走近其中一位长衫客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那位看起来体格比骡工更高大威猛的长衫客便毕恭毕敬地转过头去,对身旁戴着墨镜、身形修长的白面小生低声道:“皇……黄老板,该走了。”
“武师爷,你都记下了吗?”被称为黄老板的白面小生,声音也是女腔女调的,乍听起来有点像在念戏文。
“我的记性不是很好,不过回头您可以问问吴俊和王一阳,他们在下面转了几个月,掌握的资料应该不少。”
武师爷说着,朝周围使了使眼色,众长衫客便拥着那位“黄老板”起了身,骡工们也相继解了绳子,牵着骡子跟了过去。
就在这伙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之前,正在津津有味地参与各村“破鞋”评比的三叔突然发现了什么,一巴掌拍在大柱背上。
“看,那个跟在长衫先生后面牵骡子的,像不像小宛村的吴大脸——吴俊?”
大柱忙站起身,探头一看:“那不是俺们村的王狗剩——王一阳嘛,他不是在北京城安了家,怎么会在这里?”
三叔也慌忙起身:“可不是,我叫你看吴俊,你倒一眼瞅见了狗剩,看那边,是不是就是吴俊?”
大柱一个激动,丢下烟杆就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吴大脸,王狗剩,我是大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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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板、武师爷,这些老乡都是我和吴俊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打我懂事的时候起,就没听说过他们惹过什么事。(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wwwYZuU)”
镇上一处客栈的后院里,骡工打扮,长着一双显眼大手的的王一阳正向领头的两位长衫客介绍道。
“这几位,是京师来的内政监察,相当于前朝的监察御史,大家不要怕,有什么冤屈,就跟他们讲,回去以后他们会把情况奏明皇上,当今皇上圣明,一定会给你们做主的。”
另一方面,同样骡工打扮、长着一张宽阔大脸的吴俊也正向他从前同乡旧识们介绍道。
三叔、李大柱、死耗子一行人面面相觑一阵,忽地双膝跪地,向面前几位端坐着的长衫客伏地磕头,口中连叫:“青天大老爷,你们可来了啊……”
吴俊与同伴王一阳赶忙七手八脚搀扶起这些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县境的老实农民:“都快起来吧,这是中华帝国,不是前清了,除了皇上,你们见了谁都不必跪。”
那位脸上肌肉一块块的“武师爷”也起身安抚道:“大家都坐吧,不必拘束,想喝茶就喝茶,想抽烟就抽烟,就跟唠家常一样,好不好?”
三叔一行人又面面相觑了一阵,这才在吴俊和王一阳的鼓励下缓缓起身,动作僵硬地坐在了其他“骡工”搬来的椅子上。
“武师爷”见众人纷纷落座,先向身旁戴墨镜的白面小生“黄老板”附耳低语一番,便也回座发问:“你们刚刚在茶铺里聊的,我们也听到了一些,有些事情我们搞不懂,能不能请你们给我们说一说?”
“哎哟,青天大老爷,这说的什么话,是我们要请青天大老爷做主才是啊,老爷有什么想问的,我等自然从实禀告,不敢有半点欺瞒。【叶*子】【悠*悠】”三叔吃力地模仿起戏文里的腔辞,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武师爷”摇头笑道:“不要叫我老爷,叫我武监察吧,我身边这位,是我的长官——黄总监。不要紧张,就照平常那样说话,我首先想问的是:你们这里早就搞了地方自治,既有县议会,又有农民协会,还有在乡军人会——议会可以弹劾官员,农会可以组织请愿、递交抗议,在乡军人会更是可以上达天听——你们遭了贪官污吏的祸害,怎么就没想到去跟它们报告呢?”
三叔瞥了瞥大柱,又瞥了瞥死耗子,苦笑道:“监察大人,您这就不知道了,什么议会、农会、军会,跟那些干坏事的狗官,根本就是一家子。”
武监察一眯眼,有点不大相信:“怎么会这样?议会不是民选的吗?农协也是你们农民自己组织的啊,军人会里也都是本乡本土的退伍军人,怎么就跟那些官吏成了一家人?”
三叔无奈地摇摇头:“参选议员的条件那么高,又是要纳税多少多少,又是要学历怎样怎样,还要上面有人推荐入个什么党……选来选去,不是乡里的富农宗头、县里的大户绅士,就是去城里上过学的少爷公子,根本没咱们平常庄稼人的份,现在就连有资格投票的中上人家的户主,投票那天也懒得去了,反正选了也白选——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往地里拉两车粪来的实在。”
“至于农会,里边能说话的,都是早先就攒了几十亩地的富农,还有土地赎买以后攥着一百亩自营地留守乡里的老地主,这不就跟议会里的那帮人是一家子么?人家有钱,有见识,有后台,又一向是宗族里的头脸,村里办什么大事都得靠他们牵头,要没他们点头,什么事也办不成——俺们不服也没办法啊。”
“说到军会,前几年,是有不少回乡的老兵想带着俺们改造农会,可没多久,就要么拿人手短,成了人家的一份子;要么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回家伺候庄稼;剩下那些最正直最能干的,干脆带着全家跑去东北啊新疆啊,参加那个什么……生产建设兵团去了。有的乡搞的那军会,压根就是权势大户的走狗,整天领着治安队帮他们祸害老百姓。”
那武监察抬头扫了一眼正趴在八仙桌上埋头记录的吴俊、王一阳等人,神情严肃地点点头:“那你们说说,除了我们在茶铺听到的,这些人还怎么祸害你们了?”
这回轮到死耗子开腔了,只见他咬牙切齿地冷笑道:“那法子可就多了,光是这骡马征用,有骡马的人家给你乱牵一通,没骡马的人家也得出代役金,否则你家有什么牲畜就牵什么,驴啊牛啊猪啊狗啊,统统不放过。牵走以后要是不赶紧拿钱来赎,就说已经充抵国库了,叫你哭去吧——其实鬼都知道,这些牲畜最后不是让他们宰了吃了,就是卖了自己分钱。”
“可是那些开着骡马铺子的富户大家,仗着上面有人,有的是办法逃避征收,俺们没了骡马的,还得高价跟他们租去。说到俺们被征去的骡马,天知道又有多少给卖到了外地的骡马铺子里。”
“这还不算什么,本来这一开战,上面要加税加公粮,俺们也没什么可想的,勒紧裤带,一年两年也就过去了。可这正税之外,今天一个欢送新兵出征的摊派,明天一个庆祝这个那个大捷的捐献,后天再按人头摊销几十上百块的报国债券——说是战争结束三年后才能买卖,九年后才能兑现取利,却连个凭证都没有,就让你在登记本上签个名按个手印,全家人省吃俭用积攒了一年半载的血汗钱,一眨眼就没了影……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现在这仗也打了一年半了,从前单跟一国打,一年两年也打完了,这回是数得上名的、数不上的名的好几十国,凑在一块儿乱打,天知道什么时候打得完,打赢了还好,要打输了……”
三叔一惊,慌忙掩住死耗子的嘴,拍着他的小脑袋责骂道:“你这欠抽的烂舌头歪嘴巴,当着皇上钦差的青天大老爷们,胡说八道什么呢,看我不打死你……”
武监察忙举手制止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说什么,我们是来听实话的,你们说的实话越多,我们就越能帮你们。”
早就攥紧了拳头的李大柱突然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好,俺有的是实话就说今年开春吧,俺们村遭了祸害的人家,结伙去县里告状,结果被栽了一堆俺们也说不清的罪名,关的关,打的打,罚的罚。还有人被拉去不知道哪个地方,搞什么‘非国民改造’,到现在也没消息,都说被拉去了前线做苦工,做到死为止,还没人收尸”
“还有不服的,是俺一个远房表弟,到县里读过一年初中的,说是不信就没有王法了,一个人背着干粮连夜赶路,好不容易到了省城,一上街就给警察抓住了。人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看他的模样,就说他不是逃兵役就是逃劳役的,俺表弟拿出状纸给他们看,他们又说俺表弟是阴谋扰乱后方,关进收容所打了一顿,没几天遣返原籍,回到县城就被折磨成了疯子,现在还关在府城的精神病院里——这以后,还有谁够胆去告状啊”
……
几天后,直隶省城保定,一间到处都在掉漆的旧茶楼内,由乡间长衫客变身为西服小市民的“黄总监”、“武监察”一行,正聚在一张大桌前,面前是盛在白釉盖碗茶杯里的普通绿茶,外加三五样干果小吃。
窗外传来阵阵军乐声,百来步外的小广场上,大约上千名排列整齐、身着制服的中学生正在参加一场“军国民精神动员会”,周围三三两两点缀着看热闹的闲人,而广场边一家“定量配给品特营店”前,挎着篮子的妇女排成了长龙——手中都攥着花花绿绿的的“配给票”。
“回到城里,感觉怎样?”黄总监——其实就是当今承宪女皇刘千桦——环顾众人,貌似随意地问道。
“感觉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武监察——真实身份乃是帝国总参谋部情报处的武海松上校——捻着颗花生米,耸肩答道。
刘千桦冷笑道:“才到省城,就是人间了,真要回到京城,那不就上天堂了?”
“我想找那些狗东西的主人算账。”邻桌身着米色短褂,头戴瓜皮小帽,小店员打扮的吴大脸——吴俊,突然转过身来插话道。
武海松嚼着花生米,歪头问他:“怎么个算账法?”
吴俊身旁同样是店员打扮的王一阳挥起大手,仿佛这一挥便可以翻天覆地、廓清海内:“照明太祖朱元璋的法子,剥皮实草,沿街示众”
武海松鼻子里一嗤:“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问题,我们黄总监又何必大费周折,搞什么微服私访?”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一阵喧嚣,接着就传来了镶嵌金属靴掌的军用皮靴粗暴踩踏楼梯木板的巨响,众人面面相觑的功夫,只见一名身着便装的男子,领着好几个腰佩手枪、手执短棍的制服军警,凶神恶煞地冲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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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领头的便装男子手一指,军警们便如狼似虎地扑向茶楼另一角,也不发话,上来就是一顿乱棍,打得那一桌茶客是鬼哭狼嚎。wYZUU点com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些诽谤帝国王道大业的非国民”
便装男子一边喝彩,一边阴笑,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暴力性的支配感。
“你们凭什么打人”正在怒头上的王一阳跳起来抱不平,却被那戴着墨镜的便装男子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领口。
“警察办案,少管闲事。”
王一阳毫无惧色地直视对方:“警察不是这么办案的,我要看你们的证件。”
墨镜男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一阳,冷笑一声,放开了他,回身召集他的制服部下:“都别玩了,先铐上,这边又出新节目了。”
待制服壮汉们在身后集合完毕,墨镜男才歪过头瞥了一眼王一阳,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刘千桦、武海松一行人,皮笑肉不笑地叉起腰:“说,都哪里来的,到省城干什么?”
“说出来怕吓死你。”武海松挑起一颗花生米,弹向墨镜男。
“哟,还挺狂的,好,等进了局子里,老子让你狂个够——都给我铐起来”
墨镜男一声令下,身后的制服大汉正欲挥棍上前,王一阳、吴俊等七八名店员打扮的侍卫早已摆开架势,准备迎战,墨镜男一看这阵势,似乎也有所悟,慌忙喝止了手下。
“敢问几位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武海松起身向他招招手:“借一步说话。”
墨镜男一脸狐疑地跟了过去,只见两人下了楼,在楼下某个僻静地方嘀咕了好一阵,制服壮汉们等得不耐烦,干脆拉了板凳,三三两两地坐着,不时回过去给大声喊冤的那几个倒霉茶客补上几棍,又引得王一阳一阵抗议。
“皇……黄老板,武师爷到底是在……”
面对吴俊的疑问,眼神隐藏在墨镜之后的刘千桦只是以手指轻点茶杯,淡然应道:“武海松自有安排,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们不许乱动。(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wwwYZuU)”
两三根烟的功夫,墨镜男推搡着武海松回到楼上,看到制服手下的懒散样子,立时怒喝道:“都他**磨叽什么呢?还不快干活——统统铐回去,扔进大号子里待审。”
制服壮汉们得了令,一拥而上,动作麻利地给所有人都上了铐,连同前边被打的六七位茶客,一并押下楼,塞进一辆小卡车,一溜烟开往城东的省内政厅大院。七拐八弯之后,卡车在一座四面高墙的小院里卸了人,又一块儿推进一间五六公尺见方的囚室里关了起来。
囚室铁门紧闭,两人多高的铁窗外尚有高墙铁网屏立,走廊中狱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同为囚徒的两股人开始攀谈起来。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刚刚被打的茶客中,一位额头还在渗血的中年大叔眯着眼睛问道。
“我们从京城来的。”武海松把手铐举到眼前端详起来,那模样仿佛是小孩子第一次接触到某件新鲜玩具。
“来这里做什么?”另一位左眼被打得青肿的小伙子跟着问道。
武海松晃了晃手铐:“来采买土特产——不过什么都买不到。”
大叔举起双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你们没有特许证吧,这年头,没有特许证,就只能高价从黑市买了,看来你们也不知道黑市的路子吧?”
“我们听人说,这里管制没那么严,所以想过来碰碰运气,真过来了,就两眼一抹黑了。”武海松一脸无辜。
“真不好意思,那帮家伙是冲着我们来的,结果把你们也连累了,那位挺身打抱不平的兄弟,敢问尊姓大名,有缘再见,我等必以酒相报。”青眼小伙子倒是豪爽,不顾双手被铐,硬是朝王一阳举手做了个辑。【叶*子】【悠*悠】
王一阳跟武海松对了对眼神,也来了个逢场作戏:“我叫王一阳,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为男儿所为,只是连累了黄老板跟伙计们,实在过意不去……”
武海松笑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算你不出头,我跟其他伙计们也迟早要发话,我们黄老板更是嫉恶如仇,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破头大叔苦笑摇头:“可是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又何必为我们这些陌生人白白受苦?本来看到你叫了那便衣头目下去说话,还真以为你们有什么来头,现在看来,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吧?”
“不怕笑话,还真给大哥您说对了……罢了罢了,我们既没杀人,也没放火,不过在茶楼里多说了几句话,谅他们不能把我们怎样。”武海松一脸不在乎地仰头道。
大叔看武海松的眼神却已近乎送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刚刚只是在席间发了一些牢骚,不知是谁隔墙有耳听去,便招来如此横祸,后边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们竟敢当面顶撞这些活阎王,怕是要吃大苦头啊……”
武海松依然毫不在意:“这帮人不是警察吗?回头我托关系,找名律师,告倒他们。”
另一位眼镜早被打破的秃头男子,从残碎的镜片间透出一丝恐惧的目光:“说不清,像这样当街抓人打人的,有警察,也有国安,还有宪兵,可就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告到他们。像我们这样算是好的了,最惨的是那些跑黑市生意的,一旦被抓,进号子之前,不折条胳膊就要断条腿,最后枪毙了还要人犯家里出子弹费。”
“这么惨,还有人敢做?”王一阳不解。
“被抓的都是最下面的小贩替死鬼,真正的后台老板,都是有权有势的,他们靠关系弄来一堆特许证,把市面上的定量配给商品按管制价征购,除了拿出一些极品好货进贡给上面的大老板,大多都转卖给了黑市的批发商,批发商再层层转手,到最底层的小贩那里,价钱都翻了不止十倍。”
“这么贵,还有人买?”吴俊发呆。
秃头眼镜男摇头道:“这怎么说的,饱汉不知饿汉饥,那配给票又限量又限时,今天排不上队的,这一个月甚至一年都别想了。光靠这配给票没办法正常生活的人家,黑市的东西再贵也得买。”
武海松进一步入戏:“听起来,你们对黑市生意很熟嘛?有没有什么路子,回头给我们引荐引荐……”
秃头眼镜男警惕地瞥了一眼武海松,又与其他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却还是将武海松拒之门外:“这些我们都只是听说而已,并没有亲身经历过……”
破头大叔笑道:“算了吧,黑狗,跟他们说说也无妨,就当可怜可怜,让他们抱着个愿景上路罢。”
被称为“黑狗”的秃头男犹豫了一下,摘下已经毫无效用的眼镜残骸,捏在手中打起转来。
“其实原来我家是种地的,早在光绪末年就承买了一块土改地,花了整整十年,总算把欠官家的分期贷款还完了。”
“我原本在私塾里念过两年书,开宏初年,村里办起了初小,乡里办起了完小,读书都不要钱,大家都念着刘家的皇上好,我也算有点小聪明,愣是读完了小学,考进了县中学。”
“就在这时候,家中屡遭横祸,最后竟只剩我一个男丁。那时候听说进城做工来钱多,我就跟了同乡来到省城,都说官办大厂条件最好,不过考试难不说,还得拿钱托关系才进得去,最后靠同乡介绍,进了一家杂货店做学徒,学了三年,总算出师了,也对做买卖有了兴趣,就想自己开店。”
“开店总得有资本吧,可是我才刚出师,薪水只够日常花销,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开店的资本。就盘算着把乡下的地卖了,再把老母和小妹接到城里,一块儿打理自个的店。”
“回去一问,我家的地已经承买了十年,官家的贷款也还完了,已经符合买卖条件,可是县里的土地局就是不批,说是上边有新政策——为了保护咱穷人的土地不被富人兼并,除了官府征购之外,私人间的土地交易一律不批,也不许拿土地来抵押贷款。你说这叫什么话?既然是我自己的地,我卖给谁、抵给谁不行啊?凭什么一定要卖给官府?要是官府的征购没到我那里,那不是想卖也卖不了?”
“我没办法,只好花钱托关系,求了又求,人家才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这么办:把地卖给一个什么土地整理公司,这公司是有官府特许证的,拿了地可以随便处置的,只是这价钱要打折……我当时一门心思就是卖地开店,也不管那价钱是打了几折,匆匆忙忙出了手,完了一算,除去送礼的花费、中间的抽税,剩下的钱只有原来预想的一半,不够做开店的本金了。”
“为了开店,我到处借钱,借完了亲戚朋友还是不够,只好去找贷款,可是城里的银行鸟都不鸟我,只好去找钱庄借高利贷。好不容易把小店开了张,你们猜怎么着?好嘛,开战了,这也管制,那也管制,我是再也没钱去托关系弄这个那个特许证了,钱庄又逼起债来,没办法,最后只好把店当了,托官府里的一个老同学搞了条路子,做起了这档子生意。”
“做到现在,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结交了这么一帮子好兄弟,可是我晚上常常睡不着觉,为什么?良心有愧啊可是有什么法子呢?人家吃肉,我们啃骨头,可下面还有吃骨头渣子活命的,我们要不想吃骨头渣子过活,就得继续干下去……这良心亏欠得多了,有时就免不了多嘴几句,可这一多嘴,这不,就惹了祸。”
武海松耐心地听完“黑狗”的故事,摊手笑道:“你们怎么就那么认定,自己是因为发牢骚,而不是因为做黑市被抓进来的?”
“黑狗”哼哼一笑:“刚才我不是说了嘛,做黑市被抓的,进号子之前早就被打残了……等等,你的手铐怎么开了?”
武海松看了看自己摊开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打开的手铐,略显尴尬地挠头笑道:“啊,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就弄开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呢,这样的话……”
“黑狗”习惯性地将留有锋利玻璃残片的眼镜框架到了鼻梁上:“你们到底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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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老混子了,开个手铐是小意思。”
从离开茶馆开始就一直默不出声的刘千桦,这下子也只好尽量沙哑着喉咙打起了掩护。
“那‘约定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我们打了赌,看他这次能不能在半个钟里把手铐开了。”
“黑狗”半信半疑地眨眨眼:“你们真的是做生意的?”
“不瞒您说,我们也是因为搞不到特许证,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这才跑到外省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边管的更严,更得靠关系,难啊。”
“黄老板”的感叹引发了“黑狗”一行人的共鸣,纷纷点头称是,“黑狗”也勉强接受了刚才的解释,长叹一声:“我们也不是天生没良心的,可这年头,做什么都得靠关系,有钱有关系,什么都搞得到;没钱没关系,只好去吃屎;有钱没关系,这钱也迟早是别人的……”
破头大叔冷不防插话道:“都说宪政了,人人平等,可原来的老爷,大多还是老爷,老爷的亲戚好友们,又都鸡犬升天做了新老爷。还有一帮拥戴有功的、打仗有功的、献纳有功的,连着他们的亲属部下,又做了新新新老爷。老爷越来越多,支的薪水,住的洋房,开的小车,都得从咱们老百姓的腰包里掏钱。这不打仗,大家忍一忍还过得去,这一打仗,什么特许证、特别税、拥军摊派、报国捐献、国债摊销,铺天盖地的名目就来了。”
“老爷们有的是办法逃税逃捐,还能靠特许证发黑市财,最后怎么样?这些被老爷们逃掉的捐税,外加老爷们从黑市里赚取的暴利,全都要让咱们没权没势的小百姓们买单。”
“黄老板”一脸无知加纯洁状:“就没人出来说一说,告一告?”
大叔表示鄙视:“咳,亏你们还是从京城来的,老爷们都结成一党一党的,这党后边,又是军政大员跟财团大佬支持的,大凡选官、选议员,没个党在后边出钱出力,或是出钱出力不够的,不用想都知道结果了。”
“这一党一党的,名号不同,其实大同小异,选举就是为了分官,谁的党选上的议员多,分到的官就多,就可以拿来封赏那些出钱出力最积极的党徒,这些党徒做了官,也只会千方百计给他们自己和党众谋利益。”
“这选举,谁能参选呢?不是当过官的,就是大家富豪、名流硕学。由谁来选呢?那也只是店主、厂主,医生、教授之类的中上人家——根本不关咱普通老百姓的事”
“说一说?怎么说?咱们不过茶楼里发点擦边的牢骚,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这一开战,平时敢为咱们老百姓说话的报馆,都已经关的关,抄的抄,连国会都关了门往时在国会里大揭黑幕的那几个良心议员,现在既没处发声,有的还被打成汉奸国贼,不是进了号子,就是没了踪影……”
“告一告?就算豁出命来,至多也不过告倒一个替死鬼,你个小老百姓,斗得过人家整个整个的党?斗得过操纵政党的高官财阀?”
“黄老板”叹口气,脸上挤出几丝绝望:“如此说来,咱们老百姓还真是没法子了……我们一向是老老实实做生意,攀不上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关系,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应该早早卖了店,大伙儿都散了,去工厂里自食其力罢。”
当了好一阵旁听者的青眼小伙子,听着听着也来了兴致,凑过来接话道:“说到去工厂做工,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就如官办工厂,里边分编内工、编外工,还有临时工:
“编内工休息日多,享有各种津贴,还有医疗、养老、失业等等各种保险,干活最少,薪水中等,大多是官员、议员的关系户,号称‘铁饭碗’。
“编外工休息日少,津贴和保险也几乎没有,干的活最多,薪水也最高,多是有本事肯出力但偏偏没关系的,叫做‘瓷饭碗’。
“临时工压根没休息日,也没什么津贴保险,干的活最苦最脏最累,薪水也最低,都是些没本事没关系的,叫做‘气饭碗’,意思是空气做的饭碗,又有‘受气’的意思。”
“财团办的大工厂,有技术工、有普工,还有学徒工:
“技术工的待遇,大概相当于官办工厂的‘瓷饭碗’编外工;
“普工的待遇,只比官办工厂的临时工‘气饭碗’稍稍好一些;
“至于学徒工,一般只包吃住,没有薪水,有时还得自个掏钱孝敬老师傅,不过一般来说,吃住的条件跟官办学校相比,差不到哪里去,有的大厂还给发衣服鞋袜,生活还过得去。
“一般人办的中小工厂,技术工的待遇通常比不过大工厂,但无论如何总要高过大工厂的普工;至于普工,比起官办工厂的临时工,差了不止一截两截,号称‘两脚骡’;到了学徒工,就真是畜牲不如了,吃的简直是潲水,住的根本是猪圈,被工头打骂更是常事。一旦违反厂规,轻则体罚,重则罚款,有的学徒欠下的罚款,干一辈子活都还不完。”
“还有些黑工厂的学徒工,又叫‘包身工’,多是边远地方骗卖来的童工,没熬够三年学徒期就活活累死、累残的,据说十有七八……”
见青眼小伙子越说越没边,“黑狗”忍不住打断他:“说这些做什么?这都是命啊就说开战以来,官办大集团和政商大财团一边吃着军需大订单,一边垄断了‘亚太解放区’的投资和贸易,利润滚滚的同时,还有拿不完的各种补贴。至于摸不到关系的民间中小公司,只有边角残渣可吃,却还要承受没完没了的各种摊派勒索,不小心还会落入财团银行的借贷陷阱,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加紧压榨工人,就只好把厂子折价卖掉,如果卖厂之后正好能清掉各种债务,那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说话间,走廊里突然传来令人心悸的皮靴声,“黑狗”慌忙闭了嘴,背转身去,在他带动下,破头大叔与青眼小伙子一行人,也纷纷向囚室四角散开,盘腿而坐,低头不语。
伴随一阵粗暴的金属摩擦声,厚厚的铁门被从外面推开了,早先领头抓人的便衣墨镜男气喘吁吁地跨了进来。
“刚刚漏了那顿杀威棒的,都出来,有位大人物要亲自提审你们。”
刘千桦朝武海松使了个眼色,便落落然起身,朝“黑狗”等人点头致意:“萍水相逢,难得诸位以诚相待,但愿后会有期。”
“黑狗”缩在墙角,默不作声,倒是那破头大叔,抬头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种怜悯的目光。
“安心上路。”
……
半小时后,直隶省内政厅厅长办公室,之前一直神气活现的墨镜便衣男此时已双膝跪地,浑身抖如筛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不已:“……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把皇上拷入囚室,与诽谤政府的危险分子一同关押,实在罪不容赦,虽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只是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这位总参情报处的武上校,是他跟我亮了军官证,说是军部有绝密任务,让我把他们跟危险分子关在一起的啊……还好我及时上报,才不至于让皇上久居囚室,没出什么事还真是谢天谢地……”
另一方面,腆着肚子的内政厅长正笑眯眯地摩擦着手掌,向办公桌后翘起了二郎腿的刘千桦很有诚意地解释道:“让皇上受惊了,微臣罪该万死——其实搞出这档事的混蛋,是个新来的临时工,请皇上放心,我这就把他解职,送交有关部门法办!”
“我很放心。”刘千桦眯眼道。
“那么……这个……”
内政厅长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办公桌前空挂了好一阵的电话话筒。
“内政大臣阁下还在等着皇上呢。”
刘千桦冷冷一笑:“告诉张志高,让他再等个一天半天的,朕有好多话要跟他说,电话上可说不完。”
说罢起身一挥手,似乎是下决心不带走一粒灰尘。
“武海松,我们走,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
次日凌晨,大本营第一号实时态势演示厅,换了一身特制红衣黑裙元帅制服的刘千桦,在总参谋长顾英扬以及几位侍从武官的陪伴下,正透过指挥台的玻璃幕墙,默默注视下方这具以中俄战场为主题的巨幅沙盘,在十多位短裙制服美*女的操作下,缓缓“启动”。
“4时30分起,北方方面军开始全面炮击敌乌拉尔山主防线,炮击将持续1小时30分6时起各路主攻部队将发起首次突击……”
“5时30分起,中亚方面军将全面炮击敌乌拉尔河主防线,炮击同样将持续1小时30分,7时起,各路任务部队将在航空火力掩护下发起首次突击……”
“6时起,里海方面军的装甲摩托化先遣队将越过波斯边境,在航空兵掩护下向德黑兰方向快速开进……”
第二百一十一章:逆转!丘吉尔的眼泪(四)
“喂,你们两个,黑灯瞎火的在我的机库里搞什么?”
身后的质问丝毫没有影响梁根生的心情,随手拍拍黄成明的肩头,转身笑道:“罗舰长,我倒要问你了,这黑灯瞎火的,你来我的地盘做什么?”
yīn影中现出了一名身着雪白制服的海军中校,正是曾经上向梁根生送礼求教的“瀛洲”号舰长罗利空。(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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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梁司令官,不好意思,一时没认出来,那我……不妨碍你们了……”
梁根生没听出什么,黄成明倒是急了:“你什么意思”
罗利空笑了:“这位参谋官,你说我什么意思?”
不明就里的梁根生拍拍两人的肩头:“两个大男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多意思,有意思吗?罗舰长,既然你也睡不着,请我们吃夜宵吧?”
罗利空倒也坦诚:“饭堂不归我管,不过我房间里还有几个水果罐头,不嫌弃的话……”
梁根生歪歪脖子:“就去你房间。”
一根烟的功夫,满脸不情愿的黄成明跟着梁根生进了舰长室,房间不大,只摆得下一张小一套桌椅,桌上除了一个镶着nv人照片的相框,惟一让黄成明感兴趣的,就是那张占据了大半个桌面的地图了——上边用红笔断断续续画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
罗利空从桌子下mō索着掏出了三个罐头,摆在地图上,跟着又mō出三个双头开罐器——另一头连着的就是勺子。看小说就到~
黄成明拿起其中一个罐头,却无意接过罗利空递来的开罐器。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罗利空把开罐器递给梁根生,推开桌子上另外两个罐头,手指点了点地图左下角:“这里,靠近乌拉尔河入海口,里海上空三千公尺。
“里海?不是要去奥伦堡后方吗?怎么跑到里海来了?”
黄成明愣住了。
罗利空拾起一个罐头扔给梁根生,朝黄成明歪歪头:“看来你已经完全醒过来了。”
梁根生接了罐头,三下两下就开了罐,手指一旋,把开罐器掉了个头,自顾挖食起罐中的糖水橘子来。
“先别管他了,你还是跟我说说,甲板上那两架飞机是怎么回事吧。”
罗利空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那不关你们的事,还是别问了。”
梁根生鼻子里一嗤:“好,我不问,可要是你不能按时把我们送到地方,我会在你钻进飞机逃跑之前把你扔下去。”
罗利空掐着开罐器敲了敲手中的罐头:“请梁司令官放心,本舰可是穿越了世界岛的传奇空舰,我们能飞越整个欧亚大陆,在圣彼得堡与莫斯科上空来去自如,就一定能把你的司令部准时运到你要去的地方。”
“哼,别忘了那是谁给你指的路子。看小说就到~”
“当然不敢忘,在罗某人眼中,梁司令官就等于是鄙人军旅生涯的再造父母……”
梁根生挥挥勺子,摇头眯眼道:“不敢当,现在我跟弟兄们的命都在你手上,我不管你还有别的什么任务,我的事情,你千万给我办好了,要不然,就算你叫我老祖宗,我也照样翻脸不认人”
罗利空赶忙起立敬礼:“下官遵命”
梁根生抬手示意罗利空坐下,转头又将吃了一半的罐头搁在桌上。
“我去趟厕所,麻烦你把我这位黄参谋照顾好,人家可是皇上身边呆过的,别怠慢了。”
“长官放心,从现在开始,黄参谋的事也是我的事。”
说者大概无心,黄成明的眉心倒是拧成了麻uā,至于他菊uā是否吃紧,那就不得而知了。
且说梁根生离开舰长室,直奔厕所,推开进去,却与一位急着出的便装男子撞了个正着。
与走廊不同,厕所里的灯光还算明亮,梁根生低眼一看,这位男子身着一件黑-长外套,头发浓密蓬眼睛明亮有神,高ǐng的鼻子下蓄着牙刷般的八字胡,样子不像是中国人,冥冥间却又似曾相识……
“铁拳无敌孙中山,军道杀拳周恩来,魔音摄心罗斯福,共产光辉……斯大林”
无意之间,梁根生默念出了那个时代众所周知的一连串惊天名号。
对方楞了一下,随即用蹩脚的汉语回应道:“不知道,我听不懂。”
“斯大林是你的笔名,你的原名叫约瑟夫-朱加什维利。”
梁根生好不容易从记忆的yīn沟里捞上了这么一点残渣。
对方还是一个劲摇头:“不知道,我听不懂。”
梁根生眨眨眼,干脆说起了俄语:“我没记错的话,你出生在高加索的第比利斯省,你爸是鞋匠,你妈是农奴,你在家里排行老三。你上过教会中学,后来加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党分裂后你选择了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派,之后你回到高加索,抢过银行,搞过暗杀、绑架,多次被逮捕、流放,又多次从流放地逃跑。”
对面的男人犹豫了一下,也说起了俄语:“对不起,我想你认错人了。”
梁根生一边绞尽脑汁回忆,一边自顾继续道:“后来你回到圣彼得堡,在列宁指示下参与创办‘真理报’,在报上发表文章时首次使用了‘斯大林’这个笔名,随后不久你最后一次被捕,沙俄政fǔ将你流放到西伯利亚的阿钦斯克,而在我军占领该地之前,你就神秘失踪了——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在这里遇上你。”
被梁根生认定是“斯大林”的男人眯起了眼,口气有所松动:“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你,在那个世界里,你们布尔什维克夺取了俄国政权,而你成了列宁的继承人。”
“斯大林”一摊手:“这不奇怪,我们迟早会夺取政权,至于列宁同志的继承人,你说的那位斯大林同志应该也有机会”
梁根生继续口无遮拦:“那个世界的斯大林,以牺牲和奴役大量农民为代价,带领俄罗斯为首的苏维埃联盟大步迈向工业化,打造起一个世界第二、欧洲第一的工业大国,建立起一支强大的苏联红军……”
“不过,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bī近之时,他发动了一场大清洗,关押、迫害、处决了无数的党员干部,消灭了红军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骨干军官,结果当德意志第三帝国对苏维埃联盟发动突然进攻时,他的军队一败涂地:德军bī近莫斯科,包围了列宁格勒——也就是圣彼得堡,占领了基辅,攻陷了塞瓦斯托bō尔,南进高加索山,东抵伏尔加河……”
“然后呢?”
“斯大林”只是平静地倾听,脸上毫无情绪。
梁根生耸肩:“然后?然后发生了很多事,不过到了最后,他的红军攻陷了柏林,接着又占领了满洲和北朝鲜。”
“斯大林”满意地笑了:“就应该是这样。”
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随即有人敲响了铝制的板。
“斯大林同志,你还没好吗?”
梁根生微微一笑:“我没看错,你果然是斯大林,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斯大林。”
斯大林也毫不客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不过你为我描绘的未来倒ǐng合我的胃口。”
梁根生冷笑一声,为斯大林让开了路。
“那样的未来,已经注定不属于你了,不过我倒是很期待,这个世界的斯大林,会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F
比京,法源寺前街,一座与不远处的红墙绿瓦、山门佛塔相映成趣的西洋小楼里,身着睡袍的武海松全身陷在沙发里,嘴上叼养一支当今国内稀有的古巴哈瓦那雪茄,正惬意地享受夫人杨雨湘的肩部按摩。
“哎哟,轻点……再往下点…………对,就这,再用力点……”
沙发前面的餐桌旁,制服笔挺的潘国臣正捧着咖啡杯发呆,西服下填满了肥肉的潘绍安还在狼吞虎咽,只有方天华斜眼瞥了瞥这对一大早就在那里秀恩爱的奸夫淫妇,拨弄着刀叉冷笑道:“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你们两个在一起住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人缺胳膊少腿,更没有把这条街炸成平地,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奇迹啊。”
杨雨湘当即回以颜色:“哟,方天华,吃醋了啊没关系,老娘很放得开的,你随时有机会。”
武海松眯起半边眼,瞪一下杨雨湘:“你放得开,我放不开!”
又瞥一眼方天华:“方天华,老子陪着你的女皇陛下在外边奔波了大半个月,累得骨头都松了,让老婆按按怎么了?昨晚上你老婆没把你伺候好?”
方天华毫不客气,反唇相讥:“嘿,好大的胆子,什么叫,你的女皇陛下,?武海松,你小子不是挺结实的么,怎么,当了半个月跟班,就累趴下了?”
武海松嗤鼻道:“我不像某些人,就只会猫在京城里,跟一帮道貌岸然的官僚政客喝酒品茶、夸夸其谈~老子这一趟,白天黑夜里基本没合过眼,又要当保镖”又要做演员,必要时还得装孙子,整日里灰头土脸、胆战心惊,打仗都没那么累!”
方天华笑道:“打仗?有本事你学粱根生,人家这回又去敌后跳飞艇了,你呢?十年来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哟”
武海松一皱眉:“你这混官场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都别吵了,有吵架的功夫,不如为粱根生祈个福吧”这家伙刚刚失恋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毫无劝架诚意的杨雨湘,倒是一脸的八卦。
“那个女飞行员?小粱怎么搞的,这种事情都搞不掂,太丢我们未来人的脸了!”
武海松反应倒挺快。
杨雨湘不屑道:“未来人怎么了?个个都像你啊?我看小粱还是不错的”就是脑子一根筋”碰到问题不容易转过弯来,他又不喜欢找人商量,什么东西都憋在肚子里“…………”
武海松别有深意地眯起眼:“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那个女飞行员,我见过,所罗门海战的时候,我跟她在同一条船上……”
结束了发呆的潘国臣,终于开了。,却欲言又止。
“怎么样”是个大美人吧?”杨雨湘的八卦之魂显然已经开始燃烧。
潘国臣无意识地挠挠后脑勺:“怎么说呢,算不上美女,但是她身上那种说不上是什么的气质,却是别的女人身上,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
也许走出于女人的直觉,也许仅仅是故意戏弄,杨雨湘掩面笑道:“看来这位女飞行员,不光迷住了我们小粱,连小潘也动了心,不得了啊,我要不要马上进宫”去跟女官长大人打小报告呢?”
“随便你,我身正不怕影子邪。”潘国臣故作无所谓,却更显虚张声势。
杨雨湘眨眨眼:“嘿嘿,只怕是无风不起浪啊……”
潘国臣叹口气”换了副认真的面孔:“那位蔡小姐在战斗中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就不要再拿她来开玩笑了。”
杨雨湘愣了一下:“小粱知道吗?”
潘国臣摇头:“他还不知道。”
“真是个笨蛋。”杨雨湘愤愤道。
“三个集蛋。”方天华微笑得不是很恶意。
餐桌另一头,终于放下刀叉的潘绍安,一手攥着餐巾抹嘴,一手拍拍肚皮:“都别扯蛋了,我吃饱了,可以开始了吗?”
武海松眯眼反问:“开始?开始什么?谁告诉你今天要开会了?”
潘绍安长舒一口气,腆起肚子,脸上不傻不天真。
“你不是要跟我们报告,这次陪女皇陛下出游的心得吗?”
武海松“咔嚓咔嚓”地扭了几下脖子,懒洋洋地坐起身来。
“死胖子,你不说出来会死吗?还有,谁要跟你报告来着?”
潘绍安笑起来脸上还带酒窝。
“又不是你内裤下面的玩意,为什么不能说出来?不过就算你藏着掖着,我用屁股也想得出来,归根结底就一句话:女皇陛下不想陪德国玩了,威廉老儿可以去吃屎了。
“威廉老儿除了吃屎还有很多选择。”武海松一本正经道。
“有选择,但是不多。”方天华伸出三拇指头,“一是跟协约国集团讲和,二是先跟俄国单独讲和、然后在西线以打促和,三是不管怎样都要打到底、打到亡国。”
“本来有第四个选择、让几百万威廉老儿眼中的1黄猴子,到西线填战壕。”潘绍安并无恶意地竖起中指。
“把派遣欧罗巴远征军的希望寄托在俄国草命之上,本来就是军部急进派的一厢情愿而已,且不说穿越整个欧亚大陆的铁路运输困难重重一任何俄国执政当局,都不会接受敌队〖自〗由过境、交通命脉被敌国控制的亡国条件。中德两军想要在东欧会师,只能是灭掉整个俄国,然而在海峡战役之后,实现这种企图的可能性已经变得越来越渺茫。”
方天华说着,又数出三拇指头:“俄国的未来也有三种可能:一是俄国统治阶层内部自行换血,产生了更坚强的领导机关;二是爆发针对沙皇制度的〖民〗主草命,以旧国家杜马为基础产生的临时政府掌控了形势;三是草命被民粹主义的浪潮推动,政权最终落入布尔什维克之类的职业草命党手中。”
“内部换血也好,〖民〗主草命也好”所产生的政权还是要依靠协约国的援助才能生存,无论如何不可能单独媾和。”
“布尔什维克上台的话,如果得不到协约国的承认与援助,就不得不向我们求和。他们很可能会接受严酷的割地赔款条件,但绝不会接受军队过境与控制铁路之类的条件,因为后者不但时刻威胁着政权的生存,更将俄国推向了协约国的对立面——这样一来就无法退出战争以求喘息。”
“愿意割地停战就足够了。”翘着二郎腿的武海松悠然插话道。
方天华无视他的存在,自顾继续道:“海峡战役之后,远征军走印度洋航线”经巴格达一柏林铁路前往德国的路子也断了且不说这条铁路的伊拉克部分才刚刚开工。在协约国远比另一个时空更坚决有力的军事打击与谋略策动下,奥斯曼帝国正在迅速瓦解,光靠军事力量已经无法挽救这个名副其实的“西亚病夫”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夺回土耳其海峡”看起来同样是机会渺茫。”
“就算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俄国还真的亡国了,海峡还真的收复了一从军事上看,就算德国能够提供一部分远征军的补给,但无论如何,穿越半个地球运输与供给庞大的远征军,必然要占用大量的运输力量和护卫兵力,从而削弱其他方面尤其是太平洋方面的力量。而如此漫长而脆弱的补给线,也势必受到敌军的特别关注”有可能形成持续不断的失血,成为国力衰竭的源头之一”
“从经济上看,帝国虽然有可能控制全世界一半的人口,以及大量未开发的资源,但却无法在短期内将工业规模迅速扩张”达到既能支撑庞大的欧罗巴远征军,又能对抗未来协约国优势海军的地步。光是为了保住既得利益而制订的庞大军需计划,就注定要消耗绝大部分的工业增加值,能够投入工业再扩张的资源将所剩无几,而远征军计划势必要进一步加重帝需生产的压力,从而导致工业扩张停滞”甚至有可能因为高强度的损耗得不到及时补充而整体倒退。”
“相应地,东亚盟国与1解放区,好几亿人口对工业产品的需求,战时体制下的帝国工业连最低限度都无法满足,更没有多余的力量支持其自身的工业发展”只能是以各种打白条的方式进行单方面的掠夺,这也迟早会引起反弹、民族主义这柄双刃剑”反过来挥向“解放者,这种事情,在我们那个时空也不是什么稀责事。”
“从舆论上看,派遣远征军参与到欧洲大陆的争霸战争中,也必然会影响到帝国参战的王道大义,让帝国国民以及各盟国、,解放区,的广大民众在一定程度上离心离德,更让协约国方面有机可趁………”
“跟这些相比,德国跟协约国讲和,甚至是反过来进攻帝国,这样的未来不是更可怕?”攀着武海松的肩头,杨雨湘冷不防也插了句。
潘绍安下意识掐了掐自己肉呼呼的下巴:“在我看来,陛下倒是很期待这样的未来啊。”
方天华冷笑一声:“威廉老儿现在想讲和,也要看协约国答不答应。海峡战役破了局,美国巨人也终于开始发力,只要俄国人能挺过这个夏天,协约国方面的信心只会越来越满,相应地,给德国人留下的体面也只会越来越少皇帝跟他的容克将军们显然不会接受没有足够“体面,的和平。”
“要是俄国人挺不过呢?”杨雨湘追问。
方天华手掌一翻:“那就反过来,德国人信心满满,对协约国狮子大开口,而英法打死也不会接受一个德国独霸欧洲大陆的和平。”
“然后白人继续死拼流血,我中华帝国继续扩张坐大,等白人流干了血,全世界任我处置?白人都是活雷锋,舍己为人在所不辞?”杨雨湘表示不解。
方天华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分明透着“妇人之见”四个字。
“英法与德国,彼此乃心腹之患,英法与帝国,彼此不过手足之创,孰轻孰重?制服德国,靠的是陆军,如今庞大的俄国压路机非但不倒,反而与盟国实现了会师,正以盟国慷慨援助的军火以及新式技术兵器重新武装,与此同时,士气高昂、物资充足的美国远征军也正在源源不断开往法国,如此大好形势,协约国领导人怎么会丧失战胜德国的信心?”
“制服〖中〗国,靠的是海军,本月的所罗门海战,已经打破了帝国海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接下来随着美国海军实力的爆发性增长,帝国在太平洋方向将会面临越来越艰巨的挑战,而横跨半个地球的海上交通线,也势必成为帝国海军的沉重负担。面对这样的形势,协约国领导人又怎么会对战胜〖中〗国感到绝望?”
“如果俄国倒了,美国舰队又再次被打垮呢?”杨雨湘穷追不舍。
方天华一摊手:“俄国倒了,有美国远征军,西线垮不掉;美国舰队就算再垮一次,只要它庞大的工业完好无损,就能再建造一支更强大的舰队。”
杨雨湘继续抬杠:“西线垮不掉,跟还有信心打败德国是两回事吧?美国重新建造一支舰队也需要很长时间,在此期间帝国可不会闲着没事干。”
潘国臣不耐烦地拍拍手:“有没有信心,我们说了不算,现在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集团高层的意见远未统一,各个方向的远征作战还在继续进行,欧罗巴远征军的筹组并未中止,所谓绝对国防圈仅仅是个模糊的轮廓,中德之间也远未达到撕破脸的地步总之我们该干嘛干嘛去,战略层面的问题,还轮不到我们操心。”
“看来我们小潘今天有约会哦,是宫里的女官长大人,还是那位一口气迷倒了两个未来人的蔡小姐呢?
被打断了兴头的杨雨湘愤愤地转过矛头。
潘国臣“唰”地站起身,板脸发飙道:“我说过了,不要拿她来开玩笑!”
说完一转身,抓起衣帽架上的军帽夹在腋下,大步走出房间,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地带了上门。
屋内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两口烟的功夫后,杨雨湘吐了吐舌,随手拍了一下武海松无辜的脑壳:“完蛋了,这家伙动真格的了,八点档军旅题材三角恋要开播了………
“外加十点档芒果台宫斗戏……”……”
“反正不会是午夜档民国谍战言情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