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
作者:波波
第一卷 青楼篇
第一章 承欢 第二章 人棍 第三章 弑父 第四章 冥焰
第五章 前世 第六章 情报 第七章 青楼 第八章 蜇伏
第九章 禁脔 第十章 吉他 第11章 凤歌 第12章 仙音
第13章 玻璃 第14章 游戏 第15章 买卖 第16章 卡门
第17章 竞拍 第18章 正主 第19章 成名 第20章 暗涌
第21章 交换 第22章 点子 第23章 淫贼 第24章 媚香
第25章 驱毒 第26章 艳妓 第27章 惊雷 第28章 求婚
第29章 活宝 第30章 骄女 第31章 公子 第32章 勾引
第33章 猜心 第34章 锁情 第35章 收伏 第36章 同衾
第37章 调情 第38章 乡愁 第39章 荷包 第40章 遇贼
第41章 赋诗 第42章 醉酒 第43章 秘密 第44章 夜探
第45章 腐乳 第46章 赠礼 第47章 朋友 第48章 思情
第49章 珠胎 第50章 败兵 第51章 借刀 第52章 度假
第53章 噩梦 第54章 劫狱 第55章 葬心 第56章 嫁祸
第57章 滑胎      
第一卷 青楼篇 第一章 承欢
    好痛……

    从身体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沉重的压力令我忍不住呻吟出声。该死的,那死小鬼没说过借尸还魂是这么痛的,我整天泡在晋江看过的N本穿越小说也没说过借尸还魂是这么痛的,难道是我的灵魂与借来的身体有排异反应?

    想睁眼,可是,眼皮重重的,脑袋昏沉沉的,费了半天劲儿也睁不开,我皱了皱眉,那死小鬼瞒了我些什么?居然让我的身子这么遭罪?

    幸好没信他的话,那死小子居然还想打我主意,一想到那小鬼一脸色迷迷的表情扑上身抱着我猛啃,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该不会是那满脑色情念头的死小子讨我当老婆的想法不遂,就故意整我吧?

    身体猛然传来差点贯穿我的刺痛打断我的胡思乱想,随后袭来的一股炙烫的热流令我克制不住地尖叫出声,本应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逸出唇却变成了微不可闻的破碎的呻吟。我就知道那死小鬼不会那么好心,送我去借尸还魂?把我送进十八层地狱还差不多。谁让我刚刚在冥殿当着那么多捂嘴偷笑的鬼衙鬼差讥笑他是没长毛的奶娃儿,气得他脸都绿了,现下可好,得罪小人的下场果真难受得紧,古人诚不欺我。

    难道我正在下油锅?那股奇怪的热流一波一波地持续而来,烫得我极不舒服,我再次试着睁眼,谢天谢地,这次终于成功了。

    我已经设想好了千百种恐怖的场面,但还是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映入眼的并不是血腥恐怖的修罗场,我躺在一张精致柔软的雕花大床上。咦?那小鬼没骗我,还真借尸还魂了。我在心里微嘲,蛮符合穿越黄金定律嘛,借尸还魂有99%是从床上醒过来。不过,有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个趴在我身上正在嘿咻嘿咻做着活塞运动的男人是谁啊?那些大呼小叫的傻婢、嬷嬷、小厮、爹娘跑到哪里去了?

    这男人是……?老公?情人?我的头好像又开始晕了。我就知道那死小鬼不会那么好心,居然安排我嫁人了!等等,嫁人了?这具身体到底多大年纪了啊?生过孩子没有啊?乳房有没有下垂啊?肚子上有没有难看的妊娠纹啊?不会比我在二十一世纪还老吧?还有,在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情况下,安排我跟完全没有感情,甚至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老公”或“情人”见面,还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之下,什么意思嘛?还有还有,身体这么痛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第一次?

    我睁大眼,身体的痛楚令我的头脑仿佛清醒了一点。刚刚在心里想的那些全是废话,怎么应付眼前和以后的状况才是正题。在古代,女人有多受压制、多没有地位我非常清楚,就像这个压在我身上看起来似乎无比享受的男人,根本一点也没有在意我身体的感觉是一样的,女人对男人而言,或许还不比一匹马几头猪来得重要。一个女人想在这样的社会环境生存下去,就必需要依附男人,何况还是我这样初来乍到对什么状况都一无所知的主儿。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一眼就看出这张床是上好的红木制成的,似乎比以前我老板办公室的红木书桌和书柜的等级还要上乘一些,看来这男人的家境不坏。咬着牙,我强忍着男人仍在我身上不断制造的痛楚,不吭一声。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已为人妇的事实,我索性大方地打量起身上这个男人,好歹他是我以后的长期饭票,服侍好这个老板,我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渴望当个米虫的理想说不定就有可能实现了。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一细看,倒硬生生倒抽了一口气。这,这个男人,长得也太太太太太好看了一点吧?

    漆黑如缎的长发仅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零乱的发丝俏皮地从他的脖子两旁垂下来,挑逗我的酥胸。瘦削却刚毅的脸庞,挺直如古希腊雕塑的鼻,棱角分明的薄唇,粗黑挺拨的浓眉,无一不比例匀称精致,完美不可挑剔。可惜双眼紧闭着,看不到他心灵的窗户是否灿如繁星?不过那迷人的睫毛又黑又长又卷,一滴晶莹的小汗珠挂在上面,随着他狂野的动作轻轻抖动着,在轻颤的睫毛上晃悠晃悠地摇了两下,就可爱地滴下来,“嗒”地一声掉到我的脸颊上。

    “哄”,一把火从我的喉咙窜出来,我的身体微微有些抽搐,那滴汗像是一剂催化剂,让我本来痛楚无比的身体竟然有了一丝异样的反应。可耻地觉察到这一点,我身子一僵,忍不住在心中微嘲,叶海花啊叶海花,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看到帅哥就发花痴的庸俗女人,居然会在身体这么痛楚的情况下被一张好看的皮相催生出情欲。

    可是,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小声地反驳,这样俊俏好看的绝世美男子,在二十一世纪绝对是当超级偶像的料,一想到我电脑里那堆分成“下等、中下、中等、中上、上等、上上、绝色”七个等级的帅哥明星图片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我就有些伤心。如果把这个帅美男放到那堆图片里,绝对是排七星级的绝色之姿啊。老天啊,我这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居然嫁了个帅美男老公?中大奖了,怪不得买了这么多年的福利彩票什么奖都没中过,原来补偿到这儿来了,这样想着,以后再也看不到帅哥图片的伤感也一扫而空,嘿嘿,毕竟以后我有真人秀可以看了,啧啧,这样的祸水,在二十一世纪,平凡如我这样的女子哪有一星半点的机会能够祸害得到?如今只是身体有一点点本能反应也是很正常的啊。

    帅美男不知道是否觉察到了我身体的异样,原本就狂野的冲刺加快了速度,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贯穿我身体深处。他的身体淌着着淫糜的汗珠,浸湿了我雪白柔嫩如水的肌肤,他粗重的鼻息像羽毛一样撩拔着我的粉颊,温热而暖昧的气息让我的身体渐渐也如他一般散发着烫人的高热,我松开一直紧咬的唇,逸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那销魂的声音令他全身一僵,他猛地睁开眼睛,我毫不躲避他的凝视,定定地迎上他炫目的双眼,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炸开,那双眼……,果然是灿如星子,那样墨黑如漆的双瞳,我恍惚地想,身体酥麻起来,仿佛一把火,把他的身子跟着一起融掉了,我感到他的身体颤抖地痉挛,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我只觉得他的身体如大江决堤,那排山倒海的快感向我袭来的同时,也令他不能控制地轻颤起来。

    他盯着我,我也看着他,两个人的身子都僵硬着,保持着这个动作,任凭那令人欲仙欲死的感觉如洪水一般一波一波地侵袭,将我们摧毁、击散、粉碎……,良久良久,直到那令人销魂的快感如退潮的海水一般缓缓消退。

    他仍没动,表情僵硬,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我也不敢动,迎着他的目光,看到里面忽闪过一丝寒意,转瞬即逝。不明白这个男人紧盯着我看的意图,我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贸贸然开口,怕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令男人生疑。他望着我的眼神渐渐深了起来。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见鬼的,他一直盯着我干什么?难不成对我的身体起了疑心?

    我不敢再看他,垂下眼睑,掩饰住内心的慌乱,不会是真被他看出什么异样吧?我不安地想。

    见我垂了睫,帅美男也动了,慢慢从我的身体里退出来。我忍不住轻抽了一口气,不再有激情麻痹的身体被他这微小的动作也带出了火辣辣的疼痛,这样痛,怕是要养好几天了。我的脸微微一红,抬眼撞上他眼里的讥诮,微微一怔。

    怎么会是那样的表情?轻视、嘲弄、厌恶,甚至还有仇恨。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莫非不是夫妻?可是,这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如果他厌恶我,为何要与我上床?唉,我第一万零一次开始鄙视自己超级贫乏的想像力……

    他翻身下床,赤裸的背影差点让我喷出鼻血,这男人是什么人生的啊?怎么身材也这么好?身高起码在1米8以上,啧啧,那结实有力的肌肉,古胴色的皮肤,那翘臀、那窄腰、那猿臂、那宽肩、那松一样挺直的脊背……,视线由下至上滑到那里,我又抽了口气,那背上竟有一道一尺来长的伤疤,像条褐色的大蜈蚣,丑陋而狰狞地爬在他的背上,再一细看,那古胴色的肤色还掩饰了众多各种各样的大小伤口,像是从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而出,那些伤口揭露着主人曾有着怎样惊涛骇浪的过去。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我怔怔地看着他,脑子又开始混乱起来。一个穿着俏丽粉裳的女子已悄然走至床前,放下一盆清水,手里拿着一块湿绢,替他清理身上欢爱的痕迹。乍一看到她,我大吃一惊,这屋里,竟然还有其他人,他他他,他竟然在屋里有第三者的情况下,如此坦然地与我嘿咻嘿咻?这男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我的脸火烧火缭地烫起来,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对性行为也不是那么保守的人,面对给人演出现场版的A片也觉得非常难堪,好歹他还是个封建社会的古人好不好?

    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帅美男光着身子一动不动,巍然而立,任那粉裳女子仔细地擦试他的身体。好不容易等那女子帮他清洁完,端了污水出去,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又走过来一个紫裳女子,给他披上一件宽松的白袍。我差点晕过去,这屋里到底还有多少个人观看了刚才那出表演。

    转过头在屋内搜寻,目光蓦然接触到离床四五米处的一个人时,差点骇得惊叫起来。
第一卷 青楼篇 第二章 人棍
    那哪里还能算是一个人?

    我的冷汗流了出来,脑子里猛然闪过少年时代看的一部电影《两宫皇太后》,慈禧得势后,将咸丰皇帝称赞过那个腰软舞美的妃子,砍去四肢装进一个大瓮里,那恐怖的场景曾令少年时期的我毛骨悚然。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在离我床铺不远的地方,竟也摆了这么一个大瓮,里面装了个蓬头垢面的人,我辩不出他的面目是年长还是年幼,因为他满脸污血,鼻子、嘴唇和耳朵已经被人割掉了,血肉模糊的面孔上只剩两个黑乎乎的鼻洞。眼睛倒还留着,此时他的双眼死死地瞪着站在床前的男人,嘴里“唔、唔”地叫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看来舌头也已被割了去,仇恨、痛楚、悲愤、耻辱、不甘等情绪如同利箭般一一从他的眼里放射出来,如果眼光能杀人,站在床前的白袍男子恐怕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了。

    面对这样的景况,我毫不怀疑他装在瓮里的身体也早没了四肢。我恐惧地盯着他,这个刚才骇得我差点惊声尖叫的人,是真的不能算是一个人了,他活脱脱就是金庸在《鹿鼎记》里描写的人棍。

    这个男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什么样的仇恨才能将一个人折磨到如厮田地还不松手?我抬头望着背对我的帅美男,脑中一片晕眩,这个人,是这个人,如此狠辣的手段,如此狠绝的心肠,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恐怖的人?生着如此美丽的脸,却有着怎样一副狠毒的心肠。

    我害怕了,是真正的害怕,凉意从脚底一丝丝升起,胆战心惊。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我,几时见过这种惨烈的酷刑,活生生的一个人棍摆在我面前,强烈的血腥味开始四散漫延,我捂住嘴鼻,几欲作呕,却不敢出声。这个人到底摆在这里多久了?绝不会是我醒来之后,即使刚才我有点“热血沸腾、神智不清”,但抬一个人进来这么大的动静,也断然不会无所察觉。

    如果不是之后,那便是我醒来之前,这瓮中人就已放进屋,那刚刚……?身体如同掉进冰窟般冰冷,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这个瓮中人也看到刚刚那场限制级的表演了?

    为什么要让他来看?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已经变得惨白。帅美男仍背对我,慢条斯理地接过粉裳佳人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另一个紫裳丽人则拿了角梳,解了男人的发带,替他梳头。好大的派头,我咬紧唇,脑子非快地旋转起来,努力发扬现代女人的娱乐八卦推理精神,毕竟尽快搞清目前的状况,才能寻找机会活下去。

    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世上绝不会有人有这么变态的嗜好,喜欢在欢爱之时请个人棍作观众,看帅美男把瓮中人折磨成这样,也知道他是非常恨他的,恨一个人,折磨他最好的方法不是蹂躏他的肉体,而是凌辱他的心灵和精神。

    想到这一层,我的脑筋已经从混乱中逐渐清醒了。他让瓮中人来看这场表演,说明我与那瓮中人的关系特殊,否则,这样的凌辱则变得无聊和滑稽。

    这样分析下来,那瓮中人到底与我是何关系?丈夫?我立即否定了这个答案,床上凌乱刺目的落红已经证明我并没嫁人。兄弟?我细细打量瓮中人血淋淋的脸,在他的眼角终于发现深刻的皱纹,恐怕也未必。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父亲。

    我浑身冰冷,冷汗却一滴滴从额头冒出来,若真如此,那个可以如此狠绝地对待我这具身体的父亲的男人,又会怎样对待我?强暴?恐怕是最轻的刑罚了吧?尽管我醒来后因为搞不清状况并不认为他是在对我施暴,但从我这具身体的疼痛程度和下体的撕裂的伤口来看,他是肯定在对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施暴的。

    他还会怎样对付我?杀了我?还是也把我削成人棍?我打了个冷颤,思考着要不要告诉他,其实这具身体的主人在他施暴的时候已经痛死了,我不过是个冒牌货?不妥,这种天方夜谭的故事讲给任何一个正常人听都不会相信,没准他以为我是想逃避酷刑故意在此怪力乱神,反倒惹出祸端。那,到底怎么应付眼前的状况呢?我满脑黑线,老天,你干脆让我再死一次算了,也比面对这个可怕的人来得好。我还可以回冥府找冥焰那死小鬼算账,插了他的鼻孔再揪他的耳朵。我就知道那小子没有那么好心,借尸还魂?他想害我再死一次好乖乖回去当他老婆差不多!真搞不懂那死小鬼为什么偏偏扭着我不放,不就是骂了他两句“乳臭未干”再顺便揪了他几下耳朵嘛,这小气鬼竟然这样报复我!

    帅美男又喝了口茶,将茶盏递给左边的粉裳女子,右边着紫裳那个立即递上湿绢,给他擦手,这两个女子显然也非平常丫鬟,面对这样的场面还能冷静自制的,真不是正常人,跟那个男人一样是变态。

    老实说,变态美男的七颗星在我心里已经连降了三级,现在再看到他那张俊脸,我也无心欣赏,只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寒。变态美男擦完手,才背着双手,走到大瓮前,低头看着瓮中的男人,围着大瓮慢慢踱了一圈儿,轻笑道:“蔚锦岚,做人棍的滋味你不觉得新鲜,那么,看着令千金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表演,是不是让你觉得新鲜一点儿?”

    变态美男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暗哑,即使是这样阴冷狠绝的话,从他的嘴里讲出来仍是带着说不出的性感。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背,如果他不是那么狠绝,那么令我感到恐怖……,用力甩了甩脑袋,在心中暗骂,叶海花,清醒一点,现在是什么状况,还这么花痴!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变态美男转到大瓮侧旁,不再背对我,我已能看到他的表情,虽然脸上带着轻笑,可是他的眼神却如万年寒冰一样凛冽寒冷,不带一丝感情。

    看来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那个瓮中人,果然是我附身这具身体的父亲。我下意识排斥自己把那个蔚锦岚与我联系起来,虽然他是我这具身体的父亲,可我这具灵魂说到底也才是刚刚认识他,对他没有半分感情。无辜上了他女儿的身,白白承担了变态美男的仇恨已是倒霉,若再觉得自己跟那蔚锦岚总有些牵连,做出些感情冲动的事,可就小命休矣。这个变态美男可是我此生见过最可怕的人哪。

    瓮中人蔚锦岚一直怒瞪着变态美男,此时听到他挑衅的话语,更是愤怒地“唔唔”乱叫,可惜被割了舌头的他根本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在瓮里狂怒地躁动,结实的大瓮也开始有些摇晃。

    看到蔚锦岚恨不得杀了他的眼光,变态美男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蔚锦岚肯定已经气得快疯了,亲眼看着这个把自己害成人棍的恶魔在他面前强暴自己的女儿,天底下恐怕没有一个父亲不会发疯。他或许可以承受变态美男加诸在他身上残暴的酷刑,却未必能承受亲眼看着他伤害自己的骨肉血亲。

    变态美男虽然满意了蔚锦岚的表情,却仍然不肯放过继续戏弄羞辱他:“世间传说当朝宰相蔚锦岚的千金,乃天曌皇朝最知书识礼、娴静端庄的一位大家闺秀,没想到骨子里竟是这般淫荡。”他顿了顿,转头瞥了我一眼,唇角浮起我最初不解现在恍然的讥诮,“竟会对强暴她的男人曲意奉欢,比青楼里的婊子还要放荡下贱!”

    我咬紧了下唇。不要理他,不要理他说的话。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尽管他刻薄的言辞差点把我气昏过去。这个变态男人不过是想羞辱蔚锦岚罢了,我并不是蔚锦岚的女儿,没有必要自动自觉去承受他的羞辱。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有正常身理需求的成年人,我醒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正在对这具身体施暴,我为什么要羞愧?强暴人的是他,做错事的是他,他才应该羞愧!我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气自己、惩罚自己?不,我不羞愧!

    想到这里,我心里反而轻松了,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我不过是剧院的观众,被牵涉其中看了一场无聊的表演。我看向这个男人,无视他唇角的讥诮,坦然地迎视他没有一丝感情的美丽黑瞳。那样美丽的眼睛……,我在心里微嘲,可惜了,这个男人在我心里又降了三颗星。这个变态男人,要是知道我根本不是蔚锦岚的女儿,他所做的一切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恐怕他那冰冷的眼神和表情会即时崩溃坍塌,不知道那时他嘴里还说不说得出这样的讨嫌话来?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轻笑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三章 弑父
    我的笑容明显不合时宜。

    变态美男没有看到他意料之中的羞愤神情,却只看到了我坦然迎视他的目光,以及我慢慢浮出的轻笑。他看着我的黑瞳闪过一丝光芒,待感觉了我轻笑中蕴含的嘲讽意味儿,眼神渐渐地深了。

    还不待他有进一步的反应,瓮里的蔚锦岚却被他的话羞辱得失去了理智。我面对那番话笑了,蔚锦岚却气疯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力气,竟然拼着那残破的躯干,挣扎着探出头去,咬住了变态美男的白袍。变态美男皱了皱眉,两个俏丫鬟吃了一惊,一个上前想捏开蔚锦岚的嘴,一个抓住白袍想从他的嘴里拔出来,哪知道蔚锦岚牙齿的力气倒也颇大,这番抓扯之间,已将变态美男的白袍“滋”地撕了一片布料下来。

    两个丫鬟大惊失色,那变态美男的破白袍上已沾上了蔚锦岚嘴里的污血。变态美男冷脸看着蔚锦岚,冷哼道:“不能开口骂人了,牙齿还那么利。”

    蔚锦岚闻言,血肉模糊的脸上浮起一个怪异的笑容,那片被他牙齿扯下的白绢还咬在他嘴里,他狠狠地瞪着变态美男,缓缓把那块费力地包进嘴里,挑衅地咀嚼数下,咽下肚去。

    尽管他沦落到如斯田地,口不能言,但也要以这样的方式还击变态美男,我几乎忍不住要为他叫好了,这个蔚锦岚,也算是个人物。看他那凶狠的样子,我毫不怀疑,如果他大难不死,而那变态美男又不幸落到他的手上,他会把变态美男的肉一口一口生咬下来,吞到肚子里去。

    只是,会有这样的如果么?蔚锦岚的行为果然激怒了变态美男,他一把捏住蔚锦岚的下颌,寒声道:“若是你再没了牙齿?该怎么办?”话音未落,他的手蓦然用力一拧,只听到“咔啦——”一声脆响,没有听过这种声音的人,绝对不能想像出这种牙齿被硬生生从牙床里揉断时发出的血肉分离的声音!蔚锦岚的整副牙齿已经散落出来,和着鲜血汹涌地喷射而出,几颗牙掉到地上,更多的还含在蔚锦岚嘴里。变态美男的手腕已沾满了鲜血,白袍上也被喷上了狰狞的血渍,蔚锦岚沙哑的惨叫也适时响起。

    我经受了一生之中最为恐怖的胆战心惊,之前我只是看到了蔚锦岚被施虐之后的惨状,再怎么凄惨,也及不上眼前正在实行的暴行来得血腥直接、毛骨悚然。再也受不了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我瘫坐在床上,紧紧捂住嘴,骇然的尖叫仍是从指缝中呜咽出声。

    变态美男转脸看我,我的恐惧表情似乎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趣味,他松开蔚锦岚已经碎掉的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全身颤抖地捂紧嘴,想止住口腔里的呜咽,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两个丫鬟又过来给他做清理,他依然不动,任她们忙碌地擦洗他手上的血渍,再给他换上干净的白袍,一切收拾妥当,他还是不动,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我,盯着我近乎崩溃的表情。

    半晌,变态美男的唇角泛出一丝残酷的笑容,他眼睛看着我,嘴里却对瓮内痛得不停抽搐、“呜呜”作声的蔚锦岚冷笑道:“没想到剩了半条命的人还有力气哼哼……”

    “紫鸢。”变态美男猛地转头,唤了声站在右边的紫裳丫鬟,笑道:“让蔚丞相省口力气,消停些。”

    紫鸢嫣然一笑,至门后拿来一个红纸封口的酒坛,走到蔚锦岚面前,小心地掀开红纸封皮,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一骨脑儿地向大瓮倒去。那些黑乎乎东西大部分落入瓮中,还有些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蔚锦岚的头上,我定睛一看,竟全是些龙眼大小的黑蜘蛛。

    蔚锦岚愤恨的目光被恐惧所替代,想必是认出了蜘蛛的品种。大凡蛛类都是有毒的,我记得以前曾被一只米粒儿大小的黄蜘蛛咬过,当即一阵刺痛,皮肤上立即现出一个鲜红的圆点,又痛又痒,坐立难安,去药铺买了六十多块钱的药,擦了几天才止住刺痛骚痒,一周后红点才退了色。能让蔚锦岚露出这么恐惧的眼神,这黑蜘蛛的毒性恐非从前咬我那黄蜘蛛可以企及。

    紫鸢拿了根棍,小心翼翼地将蔚锦岚头上的黑蜘蛛拨进瓮里,才吁了一口气,转头对变态美男娇笑道:“爷,您可真不疼奴婢,要是被这东西咬伤,奴婢这双手还不毁了去?”

    变态美男笑道:“小丫头,你打小就跟这些毒物打交通,这会子还跟爷卖乖。”

    紫鸢抿嘴儿白了变态美男一眼,将酒坛放下,退到变态美男身后,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大瓮,似在观察蔚锦岚的反应。

    连我也止了泪,忐忑不安地看了变态美男一眼,他倒一点也不关心蔚锦岚的状况,仍旧用那种我看了就胆战心惊的莫名眼神观察我。我扭转脸,避开他审视的目光,看向蔚锦岚,看到他原来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蓦然涨得通红,干瞪着眼,脖子上青筋爆起,血肉模糊的嘴大张着,发出一串无意义的沙哑到极点的“啊啊”声。

    异样的恐怖气氛伴着血腥气漫延在空气中,我不知道那些毒蜘蛛在他身上造成了怎样的痛苦,蔚锦岚“唔啊啊”地哑叫着,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一滴一滴地顺着脸上血肉模糊的沟壑向下滑落。

    我睁大眼,即使眼前的气氛恐怖到了极点,我也知道那些毒蜘蛛让蔚锦岚很痛苦,可是因为蜘蛛在瓮里作祟,我根本看不到,没有目睹到血淋淋的场面,眼前这一幕并不比看到变态美男捏碎蔚锦岚的牙床更让我感到恐惧。

    “蔚小姐,是不是很疑惑你的父亲大人正在遭受什么痛苦?”变态美男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微笑着问我。

    这是他首次对我讲话,他微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好看,就像春日里温暖的阳光……,可是,这样温暖的笑容后面,却潜藏着一个魔鬼。

    我望着他,不语。变态美男似乎也不准备要我回应他,自顾自地接着道:“那种黑蜘蛛,有个别名叫‘噬肉鬼’,它最喜欢的就是吃人的血肉,不是从外面啃,而是把人的皮肤咬开一个小洞,钻进去,从身体里面啃出来,一点一点地吃,一点一点地喝……”

    冷汗从脊背上滑下来,我的耳边响着他梦魇般邪恶的声音,变态美男在我眼中已经成了恶魔的化身,我捂住耳朵,那梦魇般的声音仍然像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洞,我控制不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捂住耳朵,精神恍惚地喃喃自语,那恶魔般的声音却仍在继续,“它饱餐一顿人的血肉之后,就会从被噬者的身体里破体而出……”

    这时,忽然听到“啵”地一声,蔚锦岚的额头蓦然绽开一个血洞,一只比刚才几乎大了两倍的毒蜘蛛正缓缓地从蔚锦岚的额头爬出来,我看到眼前这幕现场版的异形,终于崩渍了,挣扎着扑下床,顾不得一丝不挂的身子走光,抓住变态美男的白袍,痛哭失声:“你、你……,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

    他一把拂开我,看我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蹲下身道:“疯子?呵呵呵……”他笑起来,声音却寒得像冰,“不错,我是疯子。这世上的人谁不是疯子?你不疯么?他不疯么?”

    他蓦地站起来,指着大瓮里奄奄一息的蔚锦岚,笑出了眼泪:“这个人,天曌皇朝权倾朝野的蔚丞相,你的令尊大人,你知不知道他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面具下,到底有多疯?他可以疯得为了得到一个女人,陷害那女子的夫君、他自己最好的朋友通敌叛国,害得那女子的夫家一百八十余口满门抄斩!他可以疯到霸人妻子整整十八年,疯到十八年来时时处心积虑意图除掉当年逃脱追杀的好友遗孤,你说,他有多疯?”

    他充血的眼睛带着一丝疯狂的火焰,越燃越烈。变态美男猛地蹲下身,捏紧我的下巴,恶狠狠地瞪着我,冷笑道:“蔚小姐,我的疯狂,比起令尊大人,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原来如此,我闭上眼睛,身体软得没有一分力气,如此血海深仇,难怪他复仇的手段如此狠辣、如此残忍。仇恨,原来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疯狂。

    “没人阻止你复仇!”也阻止不了。我惨笑,“杀人不过头点地,即使你与他有仇,你大可以一刀杀了他,何苦这样折磨他。”

    “折磨他?”似乎我说的话过于可笑,变态美男笑得止不住眼泪,“不折磨他,如何抵偿这十八年来我受的折磨?”

    我的泪流了下来,被仇恨蒙蔽了心灵的人,心里除了恨,还有什么?

    “就算让你将他折磨至死,又能怎么样?”我望着他,眼里充满悲悯,“你的家人已经死了,他们活不过来了,你十八年来受过的苦也已经受了,还不回去了。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报完仇之后,你还有可以做什么?你还剩什么?”

    我并不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也并非想为蔚锦岚求情,若他当年真犯下这样的滔天罪行,今日一切不过是因果报应。我所想的,是如何能让变态美男稍微清醒一点,想清楚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虽然我入了蔚锦岚女儿的身体,代她承受了蔚锦岚的罪孽和变态美男的仇恨,但我并不想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既然老天重新给了我生存的机会,我就要好好活下去,我想要好好活下去,如果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可以不死,我都要去尝试。若变态美男够聪明,必能领悟到我话中有话。

    听了我的话,变态美男果然一怔,他定定看了我半晌,眼里疯狂的火焰渐渐熄灭了,轻轻松开捏痛我下巴的手。但我眼里的悲悯显然在转瞬间又激怒了他,他的眼里又带上一抹我见过的讥诮:“你提醒了我,蔚小姐,折磨一个人不要这样快将他折磨死。令尊已经半死不活了,折腾不了多久了,而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我在心里苦笑,他要这么理解,也成。至少,短时间内他是不会杀我了。那……,他会怎样折磨我?我摇摇头,不去细想,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唔……,啊啊……”蔚锦岚沙哑的叫声又传来,我看到他的脸上又绽出一个洞,探出一只黑乎乎的蜘蛛脚,我毛骨悚然,乞求地望着变态美男,哀求道:“求求你,给他一个痛快,杀了他吧!”

    他默默地望着我,半晌,站起来,脸上又挂上了残忍的笑容:“杀了他?可以——”

    我心口一松,只当他真的发了善心,却听“当”地一声,他拔出剑丢到我面前,看着我不明所以的眼,一字一字地道:“你自己动手!”

    我蓦地瞠大眼。他叫我自己动手?他竟然叫我……,杀人!

    “不!”我摇摇头,恐惧地瞪着地上闪着刺眼寒光的长剑,杀人!他怎么可以让我杀人!他怎么可以逼我杀人!

    “不?”他冷笑起来,梦魇般的声音又如蛇一般钻入我的耳朵,“那就让毒蜘蛛一点一点地将他啃光,啃到他全身没有一块肉,只剩下一副白骨的时候,还断不了气,张着嘴巴一下一下地呻吟……”

    “住口,你住口!”我的眼泪如洪水般涌出,抓起地上的长剑,架在蔚锦岚的脖子上,我瞪着蔚锦岚的眼,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渴求,我闭上眼睛,长剑割开他的喉咙。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已经凝固,我听到兵器剖开皮肤微张的声音,像万籁寂静的夜空,山洞里一滴钟乳石上的水,滴入寒潭的清脆和清晰。我惶然地松手,长剑“当”地落地,捂住脸,我瘫软地跪坐到地上,眼泪从指缝里滑出,一滴一滴地落到地板上。

    杀人了!我杀人了!转生到这世上的第一天,我竟然杀人了!这个人,甚至还是我这具身体的父亲!

    变态美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紫鸢,把尸体扔去喂狗!”

    我打了个寒颤,抬眼看他,他望着我,脸上挂起一丝冷漠的笑容:“第一次杀人?”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是他,逼我杀了人!逼我杀人!我从来没有这样恨一个人,从来没有!他强暴我时我没有恨过他,他折磨蔚锦岚时我只是怕他,可是他逼我杀了人,我知道,这会是场跟随我一生,让我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天!我好恨他,好恨他!

    “杀人的感觉不好吧?”他满不在乎地看着我眼里的恨意,微笑着,慢慢开口:“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还有以后?我一阵天旋地转,被疲累、恐惧、痛苦、仿惶轮番折磨后的脑袋恍惚起来,我瞪着他恶魔般微笑的脸,咬牙切齿地道:“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

    黑暗向我袭来,在倒地之前,我隐约听到那粉裳丫鬟问他:“爷,她怎么处置?”

    “丢出去!”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连同黑暗一起,排山倒海汹涌而至,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意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四章 冥焰
    我在黑暗中奔跑。

    四周笼罩着深海般浓稠的黑雾,前路没有终点,后路也无尽头,天地间只是片无限放大的空间,寂静无声。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样走出这片迷雾。

    我感到恐惧。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不畏惧孤独、不怕寂寞的孤僻女子,原来不是。当把我一个人放到这样一个黑暗、空旷、幽静的空间,我才深深切切地体会到孤单、寂寞、恐惧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威慑力。所谓的享受寂寞、离群索居,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在二十一世纪,我可以数月不出门、不与朋友联系,却做不到一日不上网,尽管我觉得自己上网只是看小说和电影,顺便了解一下小葱的信息,并未与人有过多的接触,但事实上,我仍是在以这样的方式,了解这个世界,掌握这个社会的信息。如果当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当天地万物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当真正的孤独、真正的寂寞来临时,我一个人能生存多久?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相信我很快就会发疯的。人是群居动物,这话一点儿都不假。而我,一点儿也没有我自以为的那么特别。

    是冥界吗?难道我又死了吗?我跑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心里想,其实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回忆死前的那一幕,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这里是冥界的什么地方?怎么没见到一个鬼差来引路?那个含着奶嘴的小冥王呢?

    突然,一柱光束从半空中射下来,就像剧院的舞台,照耀主角的强光射灯。蓝色的光束中飘浮着一些金色的微尘。一个蓝发黑衣的美少年手捻一支红玫瑰,神祗一般现身,华丽丽地出现在光束中。

    嘿嘿,任何东西华丽过头就变成了滑稽,不过看在对方是个绝色美少年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

    “老婆!”蓝发美少年激动扑过来,抱住我就在我脸颊上舔了一下,然后紧紧搂着我的腰,像猫儿一样蜷在我怀里,一脸幸福的表情,“老婆我好想你啊!”

    我眨了眨眼,望着这个从未见过的蓝发美少年,又眨了眨眼,有点搞不清状况:“呃……,这个,你是谁啊?”

    虽然不认识他,但我也没有推开他,毕竟,毕竟,嗯嗯,这个小正太长得实在是太美丽了。幽蓝的短发闪着冷调的光泽,顺贴地覆在头上;皮肤又白又嫩,光滑得像刚剥壳的鸡蛋;黑色的大眼睛上有一排浓密微翘的长睫毛,鼻子又挺直又小巧;又红又艳的小嘴像颗水灵灵的樱桃,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啧啧,这小模样儿,长大了肯定是个祸水。

    “呜……,老婆,你好坏,才离开一天就把人家抛到脑后了……”蓝发美少年眨了眨黑幽幽的大眼睛,如怨如诉的目光哀怨地望着我,委屈地撇嘴,“亏得人家为了跟你约会,专门去摘红玫瑰,手都被刺扎到了。”

    “哪里扎到了,我看看。”我被美色一迷惑,立马将他是谁为什么叫我老婆这些问题抛到脑后去了,抓着美少年的手,看到手指上果然有个红红的小点,我心疼地拿到嘴里吮了一下,“好可怜,姐姐帮你吹吹!”

    难得有个美少年投怀送抱,还不上下其手、趁机咔油?想想本人在网上号称“正太猎人”,专职狩猎美男,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正太美少年,是我的重点狩猎目标,可惜在虚拟世界只能打包图片过干瘾,现下有个完美真人出现在眼前,还不趁机祸害,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尊号?

    “呜……,老婆,你对我好好哦。”蓝发美少年睁着小鹿一样温柔的大眼睛,粉面含羞地贴紧我,在我的脖子上轻舔一下。

    鸡皮疙瘩起了一背,可是……,不恶心。我捏捏他粉嫩嫩的脸颊,微笑道:“舔我干什么,要长癣的。”

    “舔?”小正太的脸上浮起可爱的红晕,垂下眼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牛叔叔跟我说,这是亲吻?对最喜欢的人才这样的。”

    亲吻?简直是误人子弟嘛,谁跟他说亲吻是用舔的?好好的苗子,落到不好的老师手里,也长不成才。不过,更有意思的不在这里,这小东西竟然挑逗我?被这样一个美少年喜欢着的感觉实在不坏,我虚荣心顿时爆棚,“嘿嘿”地傻笑着,看着小正太越来越红的脸,假装严肃地说:“亲吻可不是这样的?你那牛叔叔是什么人?乱教小孩。”

    “不是?”小正太瞠大眼,可爱的小嘴儿惊讶地微张。

    “当然不是。”我舔了舔唇,望着那红樱桃一样诱人的小嘴儿,邪恶地笑,“要不要姐姐教你?”

    小正太的脸又红了,垂了眼睑,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看得心旌摇荡,不待他点头,已凑近他的脸,含住他又红又嫩的小嘴儿。

    嗯……,我舒服得差点叫出来,好甜……,像冰淇淋……,好香……,像薄脆饼……,好软……,像棉花糖……,好嫩哦……,像水豆花……

    小正太还未回过神来,小嘴儿已被我吃干抹净。直到我憋得快透不过气了,才松开小正太的甜甜的小嘴儿。小正太气喘吁吁地望着我,眼神中弥漫着不明所以的欲望。啧啧啧,那羞羞答答的小模样儿,越看越让人想犯罪,我恶念一升,猛地又扑咬上去。

    嗯……,好好吃……,嗯?小家伙在回吻我?嗯,有慧根……,学习得不错,刚开始有点生涩,越到后来动作越熟练,甚至有反扑的迹象。嗯……,不错,孺子可教,可教……

    这次换我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气喘吁吁,差点背过气儿去。好不容易等他放开我,望着他亮晶晶地闪着爱慕光芒的眼睛,我顿时成就感爆棚,这小子简直太受教了,我刮着他粉嫩的脸蛋,微笑道:“这才是亲吻,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正太脆生生地答应我,又将唇凑上来,热切着望着我,“原来亲吻的感觉这么棒!老婆,你喜欢我亲你吗?”

    “喜欢极了!”我禁不起美味的诱惑,没骨气地又咬住他的唇,决定继续给他洗脑,将他培养成我的私人禁脔,我一边亲他,一边含糊不亲地说,“以后别听你牛叔叔乱说,你若想学生理卫生课,来找姐姐,姐姐教你!”

    “唔唔……”小正太被我啃得稀里哗啦,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听老婆的话……,老婆,人家……,都跟你亲亲了,唔……,你要对我负责哦……”

    “唔……,好……”美色当前,啃了再说,他叫我下油锅我都去,“我负责……,负责……”唔,真的好甜好香好好吃……

    “那我们马上……,唔……”小正太见我被迷他得三魂不见七魄,一脸兴奋,挣扎着在换气时一古脑儿地道,“我们马上结婚吧!”

    “唔,唔……,结婚……,结婚?”我的脑子清醒过来,挣扎着离开他的唇,看到他欲求不满地又将红嫩的小嘴送过来,忙伸手抵住,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小正太唇角浮起一丝神秘的笑容,继续把嘴巴往前凑,“我是你老公啊!老婆,还要亲亲……”

    “别闹了……”我差点又把持不住,狠狠心推开他,站起来,“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生气了!”

    小正太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跟着我站起来,幽怨地看着我,委屈地道:“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娶我,牛叔叔说你是个坏女子,说你就是想玩弄我……呜……”

    眼圈儿一红,眼泪似乎就要淌出来。我顿时手忙脚乱,慌手慌脚地抱着他,柔声哄他:“呃,你别哭呀,我都不认识你那牛叔叔,怎么胡说八道败坏我名誉呀?唉唉,我怎么会玩弄你呢,你这么可爱,我心疼都来不及,好啦好啦,宝贝别哭别哭……”

    “那你嫁不嫁给我?”小宝贝儿拧着性子,不依不饶地追问。我愣了一下,难道这小家伙有恋母情结?这小正太看起来也最多不过十五六岁,我年纪足足大他一倍。他接受得了,我还没那心理承受能力呢!小正太见我迟疑,嘴儿一撇,泫然若泣。

    “我嫁我嫁!”看他委屈的表情,我的心痛死了,“宝贝儿别哭!”

    小正太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真的!”我点头如捣蒜,“比珍珠还真!”

    “老婆!”小正太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我好喜欢你哦!”

    话音刚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紧紧抱着我的小正太身子开始一节一节地缩水,片刻不到,已经缩成一个两三岁BB的身材,胖乎乎地小手紧紧抓住我,吊在我的身上。

    我大吃一惊,举起小正太,他小鹿一样的眼睛羞答答地看着我,那张脸,那身材,我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狂叫:“冥焰——,你这死小子敢耍我!”

    我终于认出眼前的小豆丁是谁了,正是那个被我嘲笑过的没长毛的小奶娃!那个把我送到蔚锦岚女儿的身子里去借尸还魂,让我一醒来就被虐的小坏蛋!那个地府冥王的宝贝儿子,冥界的小冥王冥焰!
第一卷 青楼篇 第五章 前世
    “你……,你这个死小鬼!”我甩开他,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刚才我竟被一个三岁小娃儿迷得晕头转向,我顿时羞得脸火烧火缭地烫起来。

    “老婆……”小豆丁又叫着扑上来。我伸手抵住他,又羞又气:“别叫我老婆。”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小豆丁受伤了,小嘴一撇一撇的,看上去又要哭了,我头大如斗。

    “你还说!”我怒喝,“要不是你变个样子来骗我,我怎么会答应你?”

    “人家没有骗你,那就是我长大后的样子。”小豆丁“呜呜”地抱着我的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婆,我没骗你……”

    一个两三岁的小豆丁抱着个三十岁的女人叫老婆,任谁看了都觉得诡异。这情形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在欺负小朋友。我叹了口气,蹲下身,望着小冥焰的眼睛,柔声跟他讲道理:“冥焰,你也知道说那是你长大后的样子,可是你现在还没有长大啊,我已经三十岁了,怎么能跟两三岁的孩子结婚呢?”

    “我不是两三岁,我已经三百岁了。”冥焰打断我,眼中含泪,不服气地指控我,“你怎么也以貌取人?我的智商比跟你同龄的人类高几十倍。”

    “可是你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啊。”智商高就行啦,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情商。我忍耐地继续同他讲道理,“冥焰,人类的世界比你身处的环境复杂得多,人心也比你见过的鬼神难测得多,你虽然已经三百岁了,可是你依然纯真如同人类社会的孩子,这才是我跟你之间的存在的差异。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去人间历练,你就会明白我今天说的话。”

    “我不明白……”小豆丁打断我的话,抽泣道,“我只是喜欢老婆,想永远永远跟老婆在一起,这样也不可以吗?”

    我叹了一口气,拥紧他小小的身子,心里一阵酸楚。老实说,不是不感动的,有个人如此单纯地喜欢你,不含其它的杂质,大概只有孩子的感情,才做得到吧?可是,也恰恰因为他是孩子,未来的道路上会有很多变数,多到会让我承载不起,孩子,我不敢冒险,因为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经不起刺激和折腾。

    “冥焰,永远到底有多远,你知道吗?”我温柔地问他。

    他怔住了,“永远有多远?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温柔地看着他,淡淡地笑,“永远可能很远很远、很久很久,也可能很近很近、很短很短。如果永远很久很久,久到上千上万年,你能保证你对我的喜欢,可以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变化吗?别急着答应,孩子。这是段很长很长的时间,山川可以变成平原,沧海可以变成桑田,人心会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这是自然而然、无可非议的。你现在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因为是现在的你喜欢现在的我。一旦我们改变了,你不再是现在的你,我也不再是现在的我,这种喜欢,便被时间磨平了,也许一千年、一万年之后,连痕迹都不曾留下,谁也不知道你曾经很喜欢很喜欢我,也许连你自己都不会再记得。”

    我的长篇大论把小豆丁绕晕了,他愣愣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过,他智商既然像他说的那么高,应该能听懂,我也不理他,接着往下说:“永远也可能很短很短,短得让人以为几乎没有发生。我的案子是你亲自接手的,我生前的经历,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我在前生,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男人,我也以为我会永远永远的喜欢他,可是这个男人,只是为了骗取我的钱财而来的。骗了一次,因为我喜欢他,仍然相信他,结果第二次被他骗得更惨。我当初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以为这便是永远的开始了,却不知道对他而言,他接近我的第一天,便是永远的结束。”

    所以我不相信爱情,爱情充满了谎言和欺骗,充满了市侩和算计。那之后相亲无数,男人挑剔你的长相、你的身材、你的谈吐气质,计较你的学历、你的工作、你的家世背景,再不济也要有个可时时算计的钱包。你的思想,你的才艺,你的品性对男人而言都是多余的东西,爱情不过是男人榨取有利于他们的任何物品的遮羞布而已。

    小豆丁温柔地看着我,默默地握着我的手,不语,我微笑着,接着说下去:“后来我终于和一个自称默默爱了我十几年的男人走在一起,可就在我们快结婚的时候,在公司的一次例行体检中查出得了乳腺癌。那个男人一听我要割掉一个乳房,吓得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就落荒而逃了。冥焰,不是我不想相信爱情,可它实在是让我没有信心去相信,既不相信,又怎么能有婚姻。”

    小豆丁认真地看着我,严肃地道:“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好男人,他们配不上你。老婆,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相信。”我温柔地握住他柔软的小手,“我相信你跟他们不一样。可是好男人,也未必适合婚姻,你还记不记得我的父亲。他与我母亲也算是因‘爱’而结合的婚姻,可是婚姻光有爱是不够的,因为父亲的古怪懒惰和不谙世事,三十年来,我母亲一个人苦苦支撑这个家,每天辛苦工作回家还要操持家务,在外为人处事也全赖母亲,家里大凡小事都离不开她。所以我母亲过世之后,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我父亲这样一个好手好脚无病无疾的人,却因为出奇懒惰生活不能自理的理由,在母亲过世一周后就续了弦,他需要一个保姆来照顾他的生活。多么可笑,我父亲,他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婚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保姆。但是他请不起花钱的保姆,所以他需要一个妻子,一个不花钱的保姆,所以他就需要婚姻了。但是妻子虽然是不用花钱,却要用爱情骗来,所以,他就需要爱情了。一切的存在,都是因为他自己的需要而被需要、而存在。多可笑呵,冥焰,我的父亲,他不是一个坏人,可是,他仍然会给别人带来伤害。冥焰,这就是婚姻,它是如此世俗,在自私的人面前,不堪一击。婚姻是这样可怕的东西,我怎么敢要?”

    “不是人人都像他。”小豆丁怜悯地抚摸我的脸,眼神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老婆,你太偏激。我不会跟他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顺着他,不反驳,只是无可奈何,“冥焰,我知道,我偏激,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和我父亲一样,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为了欺骗接近我。我只是害怕,越害怕,就越敏感,所以我不要爱情,也不要婚姻,不要,就一定不会有伤害。”

    冥焰垂下眼睑,幽幽地说:“就是因为他们伤你太深,所以你才不想转世,只想形神俱灭。”

    我笑了起来,想起自己因为手术后癌细胞扩散,不治身亡进入地府,觉得生无可恋,转生活着也是重新经历这番辛苦,执意不肯转世,只想求个形神俱灭。就是这番固执,反倒引起了冥焰的注意,觉得我似乎是个不错的玩具,才有了对我的一番死死纠缠。

    “可你却骗我说可以借尸还魂,我一听可以穿越,想起以前在晋江上看的穿越文,个个穿越过去都是吃香喝辣,还有大把帅哥美男泡,还以为当真可以过一个米虫的幸福生活了,没想到你倒好,给我安排这么个身子。”我想想当初这么容易受骗,就呕得不行,“别人穿越是为了享福,我穿越却是为了受苦,你好混蛋啊!”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些男人都很坏,他们都不如我,都不会比我对你更好。”冥焰抱紧我,忧伤地道,“你在转生的时候,求我保留你前世的记忆,就是为了以后,不再受伤害吗?”

    我长叹一声,尽管他的方法我不敢苟同,他的用心倒不是出于恶意,“是的,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我何苦再去从头学起,再懵懵懂懂,经历红尘丑恶。”我微笑着,感激地说,“我谢谢你,冥焰,让我少受些苦难。”

    “你不用谢我,我只不过是不希望你把我忘了,才保留了你的记忆。”小豆丁的眼泪滑下来,“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也很自私,对不对,其实我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你不想嫁给我,我却一直缠着你,逼你嫁我。送你去还魂,又送到一个最恶的男人那里,我只想让你明白这世上的男人都不如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受到伤害,如果不是因为我太自私,你也不会受苦,对不起,老婆。”

    他仍旧固执地叫我老婆,即使是在他忏悔的时候,我又好气又好笑,果真是个孩子。却不忍再苛责他,哪个孩子不是这样?对自己心爱的玩具抓紧了就绝不松手。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好奇地问他:“冥焰,我又死了吗?”

    “死?”他睁大眼,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问:“没有啊,哪里那么容易死!”

    “那我怎么会见到你?”我奇怪地问,“你不是小冥王吗?”

    他“呵呵”地笑了:“我是在你的梦里呀,笨笨老婆。”

    梦?明白了。我佯作不悦地看着他,沉声道:“我是有隐私的,小鬼。以后不准随随便便就进入我的梦境。”

    “不行。”冥焰急了,脸涨得通红,“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我一睡觉,你就跑到我梦里来也不行啊!”我满脸不悦。

    “不会每次都来的,我每天都要处理很多公务,只能在有空的时候来看你。不过,如果你需要我来看你,或者有事请我帮忙的话,我会立即丢下公务,赶过来的。”冥焰笑眯眯地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绳串着的黑玉,挂到我脖子上,宣誓一般地说道,“戴上它,你想我的时候,在心里叫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了。”

    我拿起垂在胸前的黑玉,见它雕成一条蟠龙的形状,那龙通体乌黑,奇特是张着的龙嘴处,那玉却带了一片天然的血红色,被巧夺天工的工匠雕成了龙嘴喷出的火焰。

    “好漂亮。”我赞叹道:“可是,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弄丢了怎么办?”

    “不会丢的。这玉有灵气,只认主人,我给了你,你便是它的主人,想丢也丢不掉。”冥焰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一股霸气。这是对他自身能力和仙家宝物的自信吧?

    “谢谢你。”我捏着这块玉,心里充满了感激,有了它,无异是有了一块真正的护身符,以后无论我面临什么样的险境,我都知道,我还有一个人可以求助。

    冥焰摇摇头,歉疚地道:“是我让你上了这么糟糕的一个身子,让你的处境变得危机重重,可是你已经还阳,除非阳寿已尽,否则我无法再操纵你的生死。老婆,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遇到什么,你都不是自己一个人。”

    我想张口说谢谢,眼泪却先流下来。冥焰用他胖乎乎的小手擦去我的眼泪,张了张口,尽管满脸舍不得,还是开口了:“老婆,我出来得太久,要回去了,你还有什么要我帮你?”

    我想了想,问他:“我的亲人,过得好吗?”

    我想知道我前世唯一的弟弟,我心目中唯一的亲人叶子过得好不好,还有我那可恶可恨的父亲,尽管他带给我的伤害远大于亲情,但他始终是我的血亲。

    冥焰挥了挥手,前方浮出一片幻像。我看到叶子和他可爱的女朋友小晶正满脸幸福地在影楼拍结婚照。叶子要有自己的家庭了,真快啊,地府一日,凡间一年,想必他也已经淡忘了我的死亡带给他的悲伤。镜头一转,变成我家的场景,老爸坐在电脑前上网,他再婚的妻子在厨房忙来忙去,跟以前一模一样。

    “他们过得很好,是吧?”我微笑着,抱了抱冥焰小小的身子,“谢谢你,冥焰。”

    “老婆,我要走了。”冥焰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泪光闪啊闪的,“你可以再亲吻我一次吗?”

    我微笑着,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神灯般的眼睛。

    这是一个温柔的拒绝。他知道,我也知道。他扑上来,紧紧抱住我,眼泪滴到我的脖子上,哽咽地道:“老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最喜欢的人。即使你不愿意嫁给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老婆。”

    他的身影化作一个光团,在我的怀里淡淡消失,我静静地坐着,手里紧紧握着胸前那块黑玉,无声地笑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六章 情报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已不是我之前躺的那张红木雕花大床,却也高床软枕,红罗帐暖。床头有座精致的梳妆台,床的正前方不远立着一扇织锦屏风,上面绣了个拿着纨扇戏猫的仕女,再往前就是被挡了一半儿的雕花的红木圆拱门,门上垂了粉红的丝帘,门外想必是这房间的外间了。

    正想翻身起床,忽听到外间传来人声,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一边拉长了耳朵,探听外间的风声。

    “她还没醒?”听到这声音,我浑身一震,蹙紧了眉,我死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那个让我怕到骨子里、恨到骨子里的声音,正是那个变态美男。

    “还昏睡着,不过这两天比开始好多了,没再发烧和说胡话。”这是一个慵懒动听的女声,仅听声音,就有一种说不出风情,让人情不自禁地惴测她本人是否也风情万种、美艳无双。

    “大夫不是说等她的烧退了,就应该醒了吗?”变态美男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怒意,“都躺了六七日了,身子的伤都养好了,怎么还不见醒?那是什么蒙古大夫?”

    “大夫也说蔚姑娘受惊过度,如果退了烧还不醒,就是说她自己下意识不想醒过来。”女子冷冷地加重语气提醒他,“不想再醒过来面对你。”

    “月娘!”变态美男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和懊恼,“连你也怪我吗?我还以为你是最明白我的,我为何要报仇你也最清楚。”

    “就是因为我最明白你,我了解你背负的仇恨,所以你要复仇,我何曾说过一个不字?”月娘叹了口气,“可是,我没想到你不只是要蔚锦岚的命,你甚至连他的家人也不放过。你变了,楚殇,你以前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从来不会牵涉无辜。”

    原来那个变态美男叫楚殇。我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无辜?”楚殇冷笑,冷若寒冰的语气也掩藏不住心中深切的痛苦,“我的家人,又何偿不无辜,蔚锦岚害我全家满门抄斩,我如今灭他满门,又何错之有?”

    “那你告诉我,你把蔚姑娘送到我这里干什么?”月娘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语气带上一丝不满,“他灭你满门,你灭他满门;他霸占了你母亲,你强要了他女儿的身子。一报还一报,是不是应该够了?你本应该一刀了结了蔚蓝雪的性命,为什么还把她送到我这里,你明知道我这里的……”

    “住口!”楚殇粗暴地打断她,冷笑道,“你现在是在同情她吗?还是在质疑我?”

    “楚殇……”月娘顿了顿,声音变得温柔起来,“我只是担心你。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走上了复仇的歧途,就算让你报了仇,你也不会快乐,终有一天,你会为现在做的一切后悔的。”

    “够了!你记着自己的身份!”楚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狼狈的尖刻,“不用你来教我应该怎么做,你只需要按我的吩咐做就行了。”

    月娘沉默了,半晌,才冷冷地开口:“属下逾越了,属下会按您的吩咐,‘好好照顾’蔚姑娘,门主请回。”

    “月娘……”楚殇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你……”

    月娘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门主请回!”

    没再听到楚殇说话,片刻之后,传来了摔门的声音。

    良久良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外间已经没有人在了,我才听到月娘的喃喃自语,温柔无力的语气充满了辛酸和悲凉:“这不是你,楚殇,我认识的楚殇,不是这个样子。”

    我闭着眼睛,开始从偷听来的情报中逐条理顺相互的关系。先是楚殇与蔚锦岚之间的仇恨,这其实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前世看了那么多小说和肥皂剧,再发扬一下现代女人的八卦娱乐联想精神,一下子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话说十八年前,风度翩翩的蔚锦岚(这是我的愿望,我还没见过自己转生的样子,如果他基因好一点,我兴许会更美一点)结识了俊美无铸的楚父(看楚殇的长相就知道了),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互为对方的才识倾倒。他们也许曾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也许曾把酒言欢、秉烛夜谈。如果不是有一天楚父一时兴起,将蔚锦岚邀请回家作客,他们也许会作一辈子的好朋友。哪知就是那一天,蔚锦岚见到了好友风华绝代的妻子(也是看楚殇的长相就知道了),也许她还才高八斗、聪慧无双,智慧与美貌兼备,才能让蔚锦岚日思梦想、魂牵梦萦。拥有她的渴望如同心魔,一日比一日强烈,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终于,他恶念横生,设计陷害好友通敌卖国,至使楚家满门抄斩,再使计救了楚母性命,好生安顿,日日殷情,天长地久,任是再刚烈的女子也抵不过这绕指柔,委身于他,蔚锦岚煞费心血、机关算尽,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可惜当年斩草未除根,楚家的后代楚殇不知道什么原因给逃脱了,也给十八年后蔚家被灭门埋下了祸根。

    至于楚殇是个什么门主,就不太清楚了,但我能断定他的势力应该十分强大。蔚锦岚乃当朝宰相,据说权倾朝野,一个这样的人纵横官场数十年,应该也建立了自己蛛网般的人脉关系,府中也应该有他自己的一批人马为他卖命。我虽然不知道楚殇是用哪种方法将蔚家灭门,但不管他用哪种方法,他足以证明他是一个相当有能力有和势力的人,根本不畏惧朝庭和蔚的关系网,也可以理解为,他行事极为小心谨慎、滴水不漏,绝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人寻查端倪。

    那个月娘看来与楚殇的关系非同一般,从月娘最后几句话来判断,她应该是楚殇的下属,可是那也只是被楚殇激怒时才故意斗气地自称。她可以直呼门主其名,语气不卑不亢,似朋友多过下属,可是言辞间又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昧,似乎又比朋友的关系更胜几分。无论如何,我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在他心里是有着特别的地位的。

    如果是这样,这个女人也许可以帮助我。我咬咬唇,从刚才她的那些话里,我已经能听出她对楚殇的有些作法并不赞同,这已经能让我想法加以利用了。

    还有值得庆幸的一点是,我终于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名字了,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很容易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这还真要谢谢刚刚那个月娘激动时脱口而出。蔚蓝雪,很好听的名字。当朝宰相的千金,知书识礼、娴雅端庄,这是我上次醒来了解到的信息,我皱了皱眉,这与我的性格相差太远了,假扮她的难度太高了,很容易叫人看出破绽。

    怎生是好?难不成我也要像所有穿越的同志们一样穿失忆?楚殇会相信吗?装疯还容易一点,面对他,我宁愿装疯,不用度量他的思考他的算计。我暗暗决定,若是真到了走投无路之时,便装疯保命吧。

    思绪百转千徊之间,我感觉到有人从外间走进里屋,站到我的床前。是那个月娘?我紧闭双眼,依旧装睡,在心里考量对策,却听到她柔媚的语音慵懒地响起:“蔚姑娘?”

    我闭眼不动,她轻笑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我心中暗暗一惊,她如何知道?又怕她是诈我,仍旧躺着不动,只听到她懒洋洋地威胁:“你信不信,我有几十种方法可以让你‘不得不’醒过来,每一种,都绝对比你自己醒过来要痛苦得多。”

    这女人看来也不是好捏的柿子,要拉拢她怕是不那么容易。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张开眼睛,打量床前的美人,如真如我料想的一般美艳绝伦,芙蓉如面柳如眉,淡妆浓抹总相宜。见我睁开眼,美人面露得色。她看起来约二十四五岁,着了一身暗红的绸袍,露出一大片酥胸,妆扮像极了唐代的服饰。在中国古代各朝服饰中,我最喜欢的是盛唐的服饰,拜唐代开明的风气所赐,唐朝服装的款式是最大胆最性感,裸露肌肤最多也最能展现女子的美丽肌肤。我前世居住的城市号称“火炉”,所以我最怕过的便是夏天,虽极爱清凉的着装,可惜因为身材过于珠圆玉润,吊带之类的小可爱只能在家里穿穿过过瘾,那时想得最多的便是唐代的审美观多科学啊,女子以胖为美又不怕露,简直羡煞我也!

    不知道这天曌皇朝的民风,是否也与盛唐别无二致,若是的话就太好了,我终于海吃海喝不用怕长膘了。幸好不是借尸还魂到我前世所认知的古代,我的历史学得并不好,又没想过要去改变历史作YY强人,我只想好好生生安安份份地活下去而已。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已经醒了?”月美人哪知我转瞬间已想了这么多东西,只道我不说话是疑惑这个,我也不点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嫣然一笑,接着道,“我刚刚注意到你的呼吸紊乱,没有之前昏迷时平和,便知道你已经醒了。”

    能听到我的呼吸?这么说,月美人会武功?而且恐怕武功还不弱。我想到武侠小说里,只有内力非常高深的武林高手,才能听到隐藏暗处的人的呼吸。

    把不经意收集来的情报不动声色地装进脑子里,我平静地看着她,不置一辞。月美人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诧色,显然我苏醒后过于平静的表情让有些吃惊,她皱了皱眉,怀疑道:“你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我笑了,望着月美人的俏脸,以实际行动否定她的询问,开口道:“我要吃饭!”
第一卷 青楼篇 第七章 青楼
    第七章青楼

    我到现在回想起当时月美人脸上的表情,就仍忍不住想要狂笑。她瞠圆了眼,一脸的莫

    名其妙,显然没有跟上我跳跃思维的节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的话不是那么难懂吧?一个人不要老是跟着自己的节奏走,偶尔也要配

    合一下别人的节奏嘛。我摇摇头,认真又无奈地复述了一遍:“我要吃饭,我饿了。”

    酒足饭饱。

    饭菜很精致美味,我尽量表现得不像恶死鬼投胎,以符合蔚蓝雪宰相千金的身份和知书

    识礼、娴静端庄的气质,不过似乎不怎么成功。因为坐在我餐桌对面的月美人一直面带

    讶异的微笑审示我,眼里不时闪过一丝有趣的光芒。

    我舔舔唇,左右望了一下,古代有没有纸巾擦嘴?月美人见状轻笑,善解人意地将一张

    丝绢儿递到我面前。我以微笑传达谢意,大方地接过来,轻轻擦拭唇角的油渍。

    “洗干净了再还你。”我用过丝绢,将它拿在手里把玩,我还是觉得纸巾方便一点。丝

    绢儿是雪白的真丝,绢儿角绣了朵不知什么花,绣工倒是十分精致。

    “不用客气,是月娘准备不周。”月美人也跟着客气。

    “这是哪里?”我望着月娘,探听情报,实则并不指望她会真的回答我。

    “倚红楼。”没想到月美人倒真的回答了。

    倚红楼?这样的名字,最常见的是……,我心下隐隐有些预感:“青楼?”

    “青楼。”月美人回应得却也坦然,眼神却微微深了,望着我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审示,

    我坦然地望着她的眼神,眼里没有鄙视与不齿,只是一个单纯的问句而已。发现这一点

    ,月美人的笑容里多了一分耐人寻味的释然和欣赏。

    我想我极有可能赢得她的友谊。古代的女子,社会地位极其低微,若身为青楼女子,更

    可说是命比纸薄,她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男人们的玩物,男人们一边狎妓冶游、

    选艳征歌、载妓随波、风流快活,一边仍将留连青楼看作是很不光彩极端龌龊的事情。

    在寻常女子眼里,青楼是不正经的存在,青楼女子更是淫娃荡妇。这种经过漫长积累,

    有着很强的群众基础的根深蒂固的歧视,最让青楼女子敏感。我知道我表现得很好,真

    正的蔚蓝雪在此刻也未必如我,因为我的坦然不是假装的,我来自二十一世纪,多少了

    解古代青楼女子的处境,我对她们没有歧视,只有同情。曾在网上见过一段对青楼女子

    的评论——

    生如落花,死如流水,飘如陌尘,零若浮萍,尽管有不甘屈辱的反抗,却总摆脱不了被

    宰割玩弄的命运。李白一语道破:“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刘希夷更是直言不讳

    :“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难怪杜秋娘要写下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些被抛进社会最底层的红颜女子,“一朝春尽红颜老”之时,也

    就是“寂寞梧桐深院”中“梦啼妆泪红阑干”之日。把美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是最

    令人痛彻心骨的悲剧。

    这月美人,姿容无双,又怀了一身高强的武功,哪里找不到容身之处?藏身青楼,也许

    别有所图,不过,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为名节所累,也可算是一位奇女子。想我前世

    那个时空在“青史”留名有薛涛、苏小小、柳如是、陈圆圆、李师师、董小宛等青楼名

    妓,那是何等的风情,哪一个不是淡秀天然、意态幽娴、诗词韵律、莫不通晓……,如

    今再看了眼前这位月美人,才感叹莫怪得白老前辈要写下“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

    秋娘妒。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的句子。

    “他要我作什么?”我淡淡地问,楚殇把我“丢”进青楼,只有唯一的一个可能,凌辱

    我至死方休,不过我想确定一下,那个人,是否真的变态到了这个地步,“接客?”

    月美人迟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望着我的欣赏目光中带起一丝歉意。我笑了,你抱歉

    什么?不过是替人办事儿的角儿,我垂下睫,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如果不得不被拘禁

    在青楼,我又不想卖身,还能做什么?

    不卖身,似乎只能卖艺了。古代的青楼女子个个要会歌舞弹唱、琴棋书画,可是,我在

    心里长叹一声,我哪有什么过人的才艺?我前世谋生的技能是平面设计,整日里与电脑

    打交通,虽然做的是美术相关的工作,可那与“琴棋书画”的书画有天壤之别。我的电

    脑玩得再熟再好,在这里仍是一无所长。棋?只会下五子棋。琴?吉他倒是从十五岁就

    开始弹,可这里有吉他么?

    至于歌舞弹唱……,我皱起了眉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回忆起以前在晋江看过的

    穿越文,那些穿越过去的同志们哪有我这般苦恼?不管是在深宫大内还是在青楼民间,

    哪里都能一样玩得风生水起。那么多现代歌曲给我都不会用,枉我在前世每次去KTV都抱

    着麦克风不放,真是折了“麦霸”的名头。我暗自惭愧,还是广大的人民群众们有智慧

    ,我真是给现代人丢脸。

    “我能否只卖艺,不卖身?”有了底气,谈起条件来才有筹码。

    “蔚姑娘,你久居深闺,不知道我们倚红楼是京城排名第一的青楼。”月美人看来也是

    谈判高手,“我们倚红楼的姑娘,个个才艺双绝。”言下之意,指那些大家闺秀的所谓

    才艺,未必及得上她这里的姑娘。

    “我保证与她们的绝不相同?”我看出她并非托大,知道要说服她必需拿出让她信服的

    证据,“我唱支曲儿你听,可好?”

    月美人俏眉一挑,颔首同意了。

    想了一下,挑了首蔡琴的《落花流水》,颇符合青楼女子凄凉的心境。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

    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在,

    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

    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寻找一个爱,

    总觉得早晚费疑猜。

    我早也徘徊,

    我晚也徘徊,

    徘徊在茫茫人海,

    我历尽风霜,

    我受尽凄寒,

    心爱的人何在。

    我象落花随着流水,

    随着流水飘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在,

    总觉得缺少一个爱。”

    我边唱边留意月美人的反应,果然,如我预期的一般,双眼闪出一道道异彩,满脸惊异

    之色。心中越发有底,更是将这首歌唱得婉转缠绵,好在这蔚蓝雪的嗓子倒也不辜负我

    的卖力演出,我前世的声音本已不错,哪次在KTV唱歌不博个满堂彩?没想到蔚蓝雪的音

    色比我前世更是靓丽几分。

    “如何?”我试探月美人的反应,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把她给震住了。若她还不服气

    ,我准备再给她来一首,顺便拿出前世在电信公司当过三年工会干事的的本事,给她编

    排几套她绝对没有见过的现代舞,彻底把她震趴。

    “太精彩了。”月美人真心赞叹,“这词曲儿是蔚姑娘作的?”

    “见笑了!”我要保命,也顾不得剽窃不剽窃这样的道德问题了。

    “世人都道蔚姑娘知书识礼、娴静端雅,没想到姑娘还是一位才女。”月美人像发现新

    大陆一般双眼放光。

    我赶紧打住她的马屁,再这样拍下去,我这心里有鬼的人都要羞愧得找个地缝儿钻了:

    “那么,我刚才所说的卖艺不卖身……”

    “不行。”没想到月美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明明还赞不绝口,现在一口就回绝我。

    “啊?”我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顿时傻住了。

    ——2006、8、24
第一卷 青楼篇 第八章 蜇伏
    她说,不行!

    我顿时满脑黑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在心里惨叫。为什么?为什么别的穿越同志屡试屡灵的招数,到了我手里就处处碰壁?难道那些穿越同志们都在骗我?可是总不可能个个都骗我呀?

    “蔚姑娘,你该知道自己被送到倚红楼的原因,楚殇……,他并不在乎你是否才艺双绝。”月美人的话像一道镇妖符,倾刻间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我顿时清醒过来,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可以卖艺不卖身,却不知道原来不管我有没有才艺,我都逃不过卖身的命运。因为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被拘禁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来折磨我、羞辱我,满足楚殇报仇的目的。他并不在乎我是否才艺出众,是否能帮倚红楼赚更多的钱。让我卖身,是他唯一的目的,我有才艺,可能让我接的客人会光鲜体面些,若没有才艺,他甚至有可能,故意找些丑恶不陋,有变态嗜好的客人让我去接。我终于明白他到底有多恨蔚蓝雪了,认清这个现实,我欲哭无泪,瘫坐到椅子上。

    “蔚姑娘……”月娘蹙起了眉,似乎有些担心的样子。

    我在心里冷笑,这月美人,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让我傻乎乎地跟她讨价还价,分明有心戏弄我。枉我还以为讨好她可以为自己谋些福利,看来此路也不通,也是我自己犯傻,想想她与那楚殇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昧关系,怎么可能会帮我?

    “我明白了,你们想何时让我接客?今晚?”我不是认命接受现实,只不过知道此时不益与他们对着干而已,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么?

    月娘见我不哭不闹,只一阵失神过后便如此坦然地接受现状,有些吃惊。她长久地打量我,似乎想看出我内心的想法,可惜我的眼里只透露出一种信息——漠然!

    她看不出我别的情绪,叹了一声:“蔚姑娘身体刚刚复元,还很虚弱,三日后再正式迎客吧。”

    她的语气里有示好的成分,我在心中冷笑,毫不领情:“我现在要沐浴,月妈妈没事请先出去。”

    她望着我,叹了口气,知道她失去我的友谊了,我不会再拿她当朋友,也不会轻信她。她站起来,柔声道:“我让人准备热水给你送过来,这三日,你好生歇着。”说罢转身出去,带上房门。

    我软倒在椅子上,在心里盘算着出路。打量着这间屋子,如果要逃出去……?心中也知道这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否则古代那些青楼女子不知道逃了多少出去了。有本事开妓院的老鸨,肯定与官府的关系是极好的,由古至今官场的黑暗,在前世我也了解得不少了,官字两个口,随他们怎么说,活都的能说成死的,把白的说成黑的更是没什么了不起了,何况她身后还有楚殇那个见鬼的什么门做后台。青楼老鸨们通常自己还养着大批的龟奴、打手,对不听话的姑娘有几百种整治的招数可以把人整得服服贴贴。那些逃跑过的姑娘被整怕了,逃跑的念头便再也不敢冒出来了。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别说是古代那些见识不多的女子,即使是现代女人,面对施暴者不敢反抗的情况也很常见。我前世曾看过一则报道:美国的一个女学生,被人捉到家里,关了十年,当了女奴,其间有大量机会逃走,甚至有独自上街的机会,但她最终都回去了,因为她害怕。这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症反应,人在极度恐惧下,为了保全性命,会绝对顺从!

    但我却仍然有了一点精神,我不是那种内心脆弱的人,也许是因为我还没有面对极度的恐惧,无知者无畏。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的,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站起来,推开窗,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我这房间竟是三层楼房的顶层,窗外倒是有棵大树,枝繁叶茂,树冠像伞一样展开,可是离窗四五米远,根本够不着。院子里有身着青衣的彪形大汉巡院,片刻功夫已过去两拔人,即使想到办法成功翻窗出去,这院里空落落的,没有可供藏身的隐蔽物,也极易被发现。

    咬咬唇,打开门,一左一右两个龟奴站在门口,见了我微微弯了下腰,笑道:“月娘让姑娘好生在屋里歇着,姑娘要什么,吩咐小的去办就好了。”

    我心中明白这是看守我的人,也不恼,淡淡笑了一下关了门。只这一眼,我便看出我身处的房间其实正是这青楼的主楼。这建筑与电视里常看到的青楼大院并无多大区别,三层楼的砖木结构建筑呈四方形,楼共三层,中间是宽敞的大厅,摆着十余张大圆桌,包围大厅四周的是电视里常见的回廊结构的三层楼房,底楼通常都是包厢,二三楼是众姑娘们的香闺。此刻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厅里楼道间人满为患,众目睽睽,想从这里出去,无异难如登天。

    有人敲门。是龟奴抬了木桶进来,另外一个手里提着两桶冒着热气的水,一个身着红衣的十三四岁少女跟在身后,见到我福了福:“姑娘,我叫小红,月娘吩咐我给您送沐浴的热水来了。”我冷冷地点头,见她指挥着龟奴把木桶搬进雕花圆拱门里间的织锦屏风后,又叽叽喳喳地让另一个把水倒进去,一边吩咐他们继续去提水。

    我冷眼看着他们几个在那里忙得团团转,坐在椅榻上不置一言。两个龟奴没好气地小声嘀咕:“月娘怎么不让姑娘去浴房沐浴,非得要把水送到房里来这么麻烦?”

    只听到小红小声地喝斥他:“办你们的事儿就好,哪来那么多废话。”

    她小小个人,说话倒是挺有气势,两个龟奴不敢再抱怨,赶紧提了水桶走人。原来这里有专门的浴房,我还以为都像电视上演的,古代女人们都是在闺房沐浴呢。那月娘顺我的意,大约也是想把我关在房里,少生事端吧?好容易等龟奴把水装满浴桶退出去,我走进里间,看见小红正在往木桶里加花瓣,见我进来,小红伶俐地过来,伸手想脱我的衣服:“姑娘,热水备好了,小红服侍你沐浴吧。”

    我避开她的手,淡淡地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可是……”小红咬了咬唇,表情有些为难,“月娘让我……”

    “出去!”我冷了脸,我不需要个眼线时时把我盯着。

    小红见我脸色不善,乖巧地住了嘴,识相地转出里间,将圆拱门上的粉红丝帘放了下来遮住。青楼里的孩子,果然有眼色,最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心。

    我伸手拂了拂浴桶里的热水,水很烫,不是我喜欢的温度。眼光扫到一边的梳妆台,看到妆台上的铜镜,心中一动,我来到这里七八日,还没有机会看看自己这副身子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呢。

    满以为会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待看清镜子里的影像时,仍是吃了一惊。那镜子里的人,那大眼、那浓眉、那有点塌的鼻梁,那微厚的嘴唇,还有那一头柔软乌黑长及臀部的油亮青丝,无一不是二十一世纪我本人的样子。但是,眼前这个影像,是我,却又不是我,她的五官与我一般无二,却异常瘦,是我前世一直渴望拥有的任何小号的衣服都可以穿上身的那种瘦,所以我前世的胖乎乎的圆脸变成了现在的瓜子脸。皮肤还原成我十八岁时的晶莹雪白光洁,这说明蔚蓝雪还很年轻,应该不会超过十八岁。我欣喜地发现,自己瘦下来的青春模样,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个美人。

    我抚上自己清瘦的脸颊,一模一样的脸让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些错觉,让我觉得我其实就是蔚蓝雪,蔚蓝雪就是我。我很满意自己的模样,自古红颜多薄命,清秀但不够惊艳的长相可以让一个女人过平凡的生活,而且突然拥有了我前世想尽办法也减不下来的清瘦身材,让我从心里乐翻了。

    抚着我清瘦的颈脖,目光落到颈上那块黑玉上,不觉一怔。那块黑玉,那条巧夺天工的蟠龙,那龙嘴喷出的火焰,正是我梦中冥焰给我戴上那块玉。那个梦,竟是真的?我一直以为不过是做梦而已,可是看到脖子上这块黑玉,我才恍然,冥焰竟是真的进入到我的梦中,将这块黑玉送给了我。

    一想到他明亮如神灯,温柔如麋鹿的眼睛,我的心里便泛起一丝柔情。冥焰,谢谢你。那玉的红绳不知为何收短了,我记得梦中那玉是垂在胸前的,现在却恰恰好挂在我的脖子,不松不紧,不会勒着我的脖子不舒服,却也无法取下来。我拉了拉那似丝非丝、似麻非麻的红绳,竟结实异常,细细一看,那绳竟没有结头,顺着脖子摸了一圈儿,真的没有结头,才算明白了什么叫仙家之物,天衣无缝。

    有了它,真的能与冥焰联系吗?如果真能联系上他,他是否能助我逃离青楼?我试着在心里轻声叫他——冥焰?冥焰?冥焰?半晌,却无人回应,屋子里也没什么奇怪的变化。怎么回事?冥焰应不会骗我的,否则那玉也不会挂到我脖子上了。难道他没有听到?还是太忙走不开?或者这玉还有什么口决?我胡思乱想半天,自己也没个答案,索性也不多想,回身探向浴桶,那水已经降温,便脱了衣服,钻入浴桶。

    嗯……,好舒服……,水温刚刚好……

    我盘腿儿坐在浴桶里,打量自己瘦削的身体,心里实在是太满意了,肤如凝脂、瘦不露骨,蔚蓝雪的身材真是比脸蛋漂亮了好多倍。纤长的手臂,十指如葱;手滑至腰间,腰肢柔软,细细的腰身不盈一握;腿伸出浴桶,纤长结实,脚趾如玉;抚上乳房,前世我被割了一个乳房,心里有些阴影,蔚蓝雪的椒乳丰满结实、傲然挺立,我细细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肿块,轻吁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这具身体,实在是比T台上的模特儿还要比例均称标准,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完美了。

    我闭上眼睛,任温暖的热水温柔地按摩我的身体,玫瑰花瓣氤氲的香气薰得我昏昏欲睡,我不知不觉垂下了沉重的眼帘……
第一卷 青楼篇 第九章 禁脔
    蒙胧中,有一双结实的手臂将我抱紧,温暖得令人窒息,我舒适地闭着眼,如一只饕餮的小猫,寻着本能去拥紧那温暖的慰藉。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宠溺的声音在我耳边温柔地回响:“老婆,醒醒,老婆……”

    哪来的蚊子?我皱了皱眉,拂了拂手,想打断这扰人好眠的讨厌的“嗡嗡”声,耳边的宠溺的笑意更浓,随后,似乎有人塞了颗糖到我嘴里,挑逗我的唇舌,好甜……,嗯……,如果不是这么让人透不过气……

    我睁开眼睛,一头灿蓝的青丝在我的眼前晃悠,美少年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正在啃咬我的双唇。我推开他的脸:“冥焰?”

    “老婆你醒了?”冥焰露出甜甜的微笑,给我一个熊抱,嘴唇又企图覆上来,“老婆你好好哦,这么快就想我了。”

    “你怎么又变成这鬼样子?”我抵着他的脸,不让他的唇落下来,老实说我差点又没经受住美少年的诱惑,我望着他红嫩嫩的小嘴,舔了舔唇,脑子里强迫自己浮出他小豆丁时的样子,克制住被他引诱的欲望。

    “我觉得老婆比较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冥焰眼里闪过一丝戏谑,这小子一眼看出我的劣根性。

    我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顾左言他:“你怎么来了?”

    “老婆召唤我,我当然马上飞扑过来。”美少年的眼睛亮晶晶地凝视我,笑咪咪地宣誓,“我是老婆的召唤兽!”

    我“扑哧”笑出声来,冥焰,你实在是太可爱了:“飞扑?我怎么不觉得,我刚刚可等了好半天你都没来。”

    “老婆醒着我当然来不了,我得等你睡着了才能来。”冥焰抱歉地说。

    “睡着了才能来?”跟我预想的不一样,打量了一下四周,果然不是我刚刚在浴桶里睡着的那房间,四周又是那片熟悉的深海般浓稠的黑雾,我小心地确认,“你是说,你只能出现在我的梦中吗?”

    “嗯!”他点点头,“现在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如果冥焰只能出现在我的梦中,那对我面临的困境恐怕也无能为力,我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我还只是一个灵体,灵体是无法在人间现身的,所以我只能出现在你的梦里。要等三百岁的诞辰过后,我才能修练出肉身,那时我就会是现在老婆最喜欢的这个样子,脱离三岁小孩的形貌了,老婆,你高不高兴?”美少年一脸兴奋,“到时老婆随便什么时候召唤我,我就可以立马出现在你面前,不用再等你睡着了。”

    我却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到时?到什么时候?你上次不是说你已经三百岁了?”

    美少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害羞地道:“还差三个月。”

    三个月?我彻底被这坏消息击溃,这么说,我这三个月,也只能自求多福,谁也帮不上忙?我闷闷地躺到地上,长吁短叹,我三日后就要被强迫接客了,等冥焰三个月后满了三百岁,黄花菜都凉了。

    小家伙见我一脸黑线,一脸神秘地蜷到我身边侧躺下,笑咪咪地问:“老婆,你是不是担心三日后接客那件事?”

    咦?他知道?我惊讶地看着他,小家伙一脸得色,似乎在说,我什么事不知道?我来了精神,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你有办法?”

    小家伙胸有成竹地一笑:“老婆,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你到时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莫非冥焰已经有所安排,我望着他笃定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竟慢慢安稳下来。我应该相信他的,不是吗?除了相信他?我在这陌生的红尘中还能相信什么人?

    我感激地在他颊上印上一个轻吻:“谢谢你,冥焰。”

    他的眼里串上一团燃烧的火苗,翻身把我压在身下,贼笑道:“老婆,你好像吻错了地方。”说着,就将嘴儿压下来,我伸手捂住他的唇,轻笑道:“别,我有心理障碍。”

    我老是不由自主回想起他小豆丁的模样,任是如何浓烈的欲望也转成了笑料。他似乎是明白了我笑里的含意,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呵我的痒:“哼!坏老婆、臭老婆……”

    “不要,呵呵……,好了好了……,冥焰……”我痒得不行,笑着喘不过气,撒娇地讨饶,“冥焰……”

    声音里含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娇嗔,冥焰望着我的眼神深了,我才猛然惊觉过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冥焰时的心情竟转成了这般?难道说,我对冥焰已怀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情感?可是,这种感觉,是爱吗?还是因为,在这陌生的充满凶险的红尘,只有他给过我唯一的关怀,带给我欢笑,带给我温暖,带给我信任,从而产生的一种依赖?

    我辨不清,也不想去辨清。脑子里一片混乱,我顺从地迎接冥焰再次压下来的唇,任那温柔甜美的感觉一波波冲击我的大脑和敏感的神经。不管是不是爱,我心里模糊地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有什么,再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激吻过后,我垂下眼睑,翻过身,有些不敢看冥焰的脸,脸因为刚刚了悟到的那些感觉泛起了热潮。冥焰善解人意地从背后紧紧拥住我,也不说话,只听到两个人紊乱的呼吸长长短短地在这寂静的空间回响。听着他令人安心的呼吸,心情渐渐平复,我轻声唤他:“冥焰……”

    “嗯?”他在我身后慵懒地回应。

    “为什么我和蔚蓝雪长得一模一样?”我将心底一直存着的疑惑倒出。除了胖瘦,我们俩真的是长得分毫不差,连左乳上那颗芝麻大的小黑痣都长得一模一样,让我情不自禁觉得,蔚蓝雪就是瘦下来的叶海花,叶海花就是胖起来的蔚蓝雪。

    “不一样,你怎么借尸还魂?”冥焰懒洋洋地道,“借来的肉身与你原本的肉身最形似,灵魂与肉身的磁场才越相吻和,借尸还魂后才不会出现排异反应。”

    原来借尸还魂还真的有排异反应啊?我恍然的同时,心里顿时温柔起来,转过身望着他,唇边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么说,某人说的,把我送上蔚蓝雪的身上,让我了解这世上的男人都不如他,是怎么回事呢?”

    美少年懒洋洋的表情僵住了,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慌乱地垂下眼睑,一脸狼狈地转过身,不认账地嗫嚅:“你听错了。”

    “是吗?”我越发止不住唇角越来越深的笑意,冥焰背对着我“哼”了一声,我从身后抱紧他,心里暖洋洋一片。冥焰送我上蔚蓝雪的身,只是因为蔚蓝雪的身体最适合居住我的灵魂,并不是像他所说的,刻意让我受苦,让我了解这世上的男人都不如他。这个嘴坏心善的小家伙,我叹了口气,觉得胸腔被一种叫感动的东西填得满满的,我将脸贴到他的背上,眼角滑过一丝动情的泪:“谢谢你,冥焰!”

    “别哭。”感觉到我的眼泪浸湿了他背后的衣裳,他动了动,越发尴尬了:“我走了。”

    “嗯。”我了解他此刻的困窘,不挡他。他的身影又渐渐变得透明,渐淡成一个青蓝的光团,我微笑着看怀中的背影消失,四周又归于一片漆黑。

    闭上眼,轻轻抚上脖子上的黑玉,我微笑。冥焰,我不会再害怕了,因为我知道,不管何时,都有你在某一个地方静静地守护我,因为有你,我敢于勇敢面对以后的日子,不管它有多么艰险,我都不再惧。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我,我隐约感觉到那双眼睛,疑视我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波澜,冰冷的危机刺骨,像一张压力强大的网像我覆盖过来,我猛地睁开眼睛。黑雾像快速奔涌潮水一般纷纷退尽,暖帐、妆台、锦屏、浴桶飞旋着冲击着我的视觉一一归位,我仍浸泡在浴桶里,水已冰凉,我已清醒。

    我静静地望着站在浴桶前默默审示着我的男人,迎上他那双我在梦中都能强烈地感觉到窥探的眼睛,他的眼里有我所不了解的波澜壮诡,我望着他,不动声色。

    楚殇!他夜里潜入我房间做什么?

    他静静地审示我,将我眼里的平静尽收眼底,眼神愈发莫测难懂。我不服输地迎战他的眼睛,毫不退缩。我不是古代低眉顺目、三从四德的女子,观察我?哼,谁被谁观察,还不一定呢!想我以前和我班上那帮男同学比对视,从来都是坚持得最久的一个。

    果然,我大胆的目光让他觉得有些狼狈,他不再与我对视,眼神缓缓从我的脸上落到身上,我知道自己还赤裸着泡在浴桶里,不动声色地将身子缓缓下沉,将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隐藏进水里。好冷,我打了个寒颤,我到底睡了多久?

    他见到我的动作,唇角挂上冷笑:“有什么好藏的,你身上哪个部分我没看过、没摸过?”

    我不答腔,冷淡地看着他。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与上次的情况能相提并论么?我的冷漠似乎激怒了他,他猛地伸手,将我从浴桶里拎出来,也不管我身上湿淋淋的水渍和桶里四溅的水花,将我拉近他的身体,恶狠狠地道:“收起你那种眼神?否则……”

    否则?如何?顶多也不过是再被强暴!你为了羞辱我要留着我的命,没有了性命之虞,我还怕什么?以为我会像这个时代一样的女人,失了身便寻死觅活?笑话!这样的威胁,与我何用!

    我脸上浮出的轻嘲让他怒不可遏,他将我拖出浴桶,甩到床上,来不及等我爬起来,他已经欺上身,拉高我企图推开他的双手,用一只手禁锢住。跟一个男人比试武力是最不智的行为,何况还是他这样的男人,我放弃挣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道:“你报复一个女人的手段贫乏得只剩下强暴吗?”

    “强暴?”他轻笑了,眼里燃起情欲的火苗儿,“不,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迎合我。”

    让一个女人屈从在自己的情欲之下,做仇人情欲的禁脔,的确是比强暴更能增添她心底的羞辱。楚殇,他的心到底有多硬?多狠?他另一只手抚上我的酥胸,熟练地抚弄挑逗。我要在身体起反应之前阻止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理他的手,我冷笑:“又如何?我从不为自己身体正常的情欲感到羞愧。我若是你……”

    我故意收声,他的手顿住,看向我的眼:“你若是我如何?”

    “我若是你,便要这个女人爱你上,再亲手掐死她的爱。你不觉得,毁灭一个人的灵魂比羞辱她的身体更让人觉得痛快么?”我微笑着看他,语声却冷。

    “蔚蓝雪,你的有趣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他眼里的情欲渐退,“你以为,我一定会爱上你,被你毁灭?”

    “或许是我爱上你,被你毁灭。”我淡淡地笑,心里松了口气,“这个游戏不是很有趣吗?”

    “果然有趣。”他坐起来,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听说,你想让月娘应承你卖艺不卖身?”

    “她不是没同意吗?”我面无表情,那月娘果然是个好下属,什么都不瞒他。

    “知道就好。”他冷哼,“别以为你刚刚这个有趣的提议会让我打消我的决定,你摆脱不了卖身的命运。”

    这个男人倒也厉害,把我隐藏的另一个目的也看出来了。我笑了笑,无所谓地道,“没关系,不过是让我在爱上你的过程里增加了一点难度而已。”

    楚殇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冷冷地笑了:“我从来不畏惧挑战,蔚蓝雪。”

    他翻身下床,拂了拂衣襟上被我的身体浸湿的水渍,一字一字地道:“等你爱上我那天,一定会生不如死。”

    我不会爱上你!

    我望着他一步步走出房间,离开我的视线,在心底冷笑。生不如死?谁被谁毁灭,还未可知。你怎知到底生不如死的那个人,不会是你?
第一卷 青楼篇 第十章 吉他
    翌日一大早,小红便给我送来早餐。一小碗清粥、一小笼蒸饺、一小碗素面,配着三两样精致的小菜,倒也不在饮食上亏待我。门口果然也同前日一样,依旧守着两个龟奴,看这情形,想必是要在我安分下来之前,二十四小时地看着我,倒也辛苦,费这么大劲,我在心里冷笑。

    餐后,小红上来收拾,我看着她,淡淡道:“你替我告诉月娘一声,我要见她。”

    小红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

    待她出去,我仔细环视了外间的布置,正对门一张小圆桌,几个包着锦锻的矮凳,桌上有茶具。正对门的墙上是我昨晚观察过外面地形的窗户,靠窗是一个长椅榻,榻正中摆了个放着围棋盘的矮几。椅榻两旁各有两个放着盆景的高脚花架。进门向右便是红门雕花圆拱门隔开的卧房,左边却放了张书桌,搁着文房四宝,墙上有一幅水墨山水画。这屋子的布置虽然简单,物品却样样精致,而且,绝没有多余的东西。这清雅的品味,大概是出自月娘,这倚红楼,既然号称京城第一,自然不比一般青楼,我不得不承认,月娘的品味不坏。

    走近挂画那墙,见画面中层峦叠嶂,峰巅草木葱郁,飞瀑悬练山岩,烟霭云雾漂浮于山际。我是学平面设计的,对国画虽没有什么研究,却也能看出这幅画气韵生动,笔墨大胆、雄健、流畅、自然,给人一种力量的感觉。画左上方有题跋“眉山千尺峰”。两侧上钤有“晚池鉴赏”“凤歌品鉴之宝”二方章,左下方作者落笔“天曌太平癸酉春随风绘”,并盖有“随风”朱方一章。

    眉山?不何那是何处?不知这天曌皇朝的版图,是否与我那时空的古代一样?癸酉?对这样的纪年,我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眉山千尺峰,那字也写得挺拔刚劲,隐隐透出作者不屈的心境气势。我对繁体字和书法没有大多数穿越同志的畏惧心理,我三岁便在父亲的教导下练习书法,写了一手好楷书和行书。我那“怀才不遇”的父亲是真的有些“才”的,琴棋书画、吹拉弹唱,都能来上一手。我和叶子在艺术方面的天分都没有他高,不过在他的教导下,叶子也画得一手好画,弹得一手好琵琶,我则练了一手好字,却只对吉他感兴趣。

    月娘推门进来,便是见我立在画前沉思。转过头见她今儿的裙装是月牙儿白的,裸露着香肩和一小片儿酥胸,别有一翻清滟的风姿。见我立于画前,她微微一笑:“蔚姑娘觉得这画儿如何?”

    “气韵生动、线条丰富、用墨大胆自然,不失为一幅佳作。”我淡淡道,“月妈妈这么风雅的地方,自是不会拿出俗作待慢客人。”

    “想知道作者是谁么?”月娘听我皮笑肉不笑地讽刺,笑笑,也不恼。

    我望向那“随风”的朱章,玩笑道:“不会是月妈妈吧?”

    “我哪有那功力。”月娘捂嘴轻笑,瞥了那画儿一眼,“随风,是楚殇的字。”

    楚殇?我看向那画,冷笑。倒没看出那心理变态的男人竟能画出这样的画。这月娘,莫不是已经知道我与楚殇昨晚开玩的游戏?以为告诉我这个,就能对楚殇的印象改观么?幼稚!

    月娘见我反应冷淡,也识趣地不再作推销,转入正题:“小红说蔚姑娘有事找我?”

    “我能否出去走走,即使是出这间屋到下面透透气也好。”我并不指望她答应我,虽然我很想快些了解这里的地形,方便画出地图,研究有无破绽可供出逃,但总得一试。

    “姑娘身子还有些弱,这三日还是留在屋里好生歇息,三日后便可出这房门了。”月娘果然不答应。

    “可我呆在屋里无事可做,又没可供消遣的东西。”我皱了皱眉,给我送本书来也好啊。

    “姑娘可以准备一下三日后首次出场的才艺表演。我一会儿让人给姑娘送琴过来。”月娘似乎心里早有打算。

    “才艺表演?”我皱了下眉,不解地看着她。

    “倚红楼的姑娘,第一次出场,总要准备一场才艺表演,方便客人了解的。”月娘见我不甚明了,解释道,“昨晚听了姑娘一曲清唱,精彩绝伦,相信姑娘经过精心准备的节目,一定能技惊四座。”

    明白了。即是通过表演,把新姑娘推出去,像现在的新产品作宣传一样,吸引更多的顾客来买吧?我冷笑,若奇货可居,不但可以决定姑娘的身价,还可以吸引更多的顾客上门。我若卖力表演,技惊四座,把身价抬高,大概也可以过得轻松些,毕竟不是每个客人都愿意花大价钱竞拍的。

    “看来我想不准备都不成?”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可惜我擅长的乐器,你这里没有。”

    “倚红楼里,什么乐器没有?即便真有什么乐器没有,只要姑娘说出来,我们也一定能帮姑娘准备。”月娘倒是自信。

    吉他你也能准备?我脸上浮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看我不整治你一下:“那谢谢月妈妈了,我擅长的乐器,名唤吉他。”

    “吉他?”月娘脸上浮出吃惊的表情,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乐器?月娘闻所未闻。”

    你当然闻所未闻,你若闻了,倒也奇了。

    “天下之大,有谁是什么都知晓的?”我恶作剧得趋,顺便讥讽一下她月娘也不过是个井底之蛙,心里痛快极了。

    月娘脸色变了变,到底是八面玲珑的青楼老鸨,忍耐功夫一流,转瞬强笑道:“是月娘孤陋寡闻了,等回去讨教了乐师,再给姑娘回话吧。”

    就怕你讨教哪个乐师都没用!我在心底偷笑,面上却正色道:“那蓝雪先谢过月妈妈了,不过,若乐师也不知道,蓝雪可以画幅草图,请月妈妈拿去寻工匠做一把。”

    我倒没指望她真能找工匠给我做出一把吉他,心里只是想刁难刁难她,出口恶气也是好的。月娘一听倒是点头同意了,心里大概明白找乐师问这名叫吉他的乐器也是没谱的事儿。

    我走到书桌前,摊开纸,画了张吉他的草图,标注了尺寸和各个零部件名称,捧起来,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渍,交给月娘。月娘看了一眼吉他的图纸,表情更是惊讶,看我的神情也多了一丝探询。许是怕我再嘲弄她,也不多作询问,她收好图纸,表情怪异地道:“蔚姑娘放心,月娘一定尽力找工匠做好这件乐器。”

    送她出门,我强忍住笑掩上门,扑倒在靠窗的椅榻上,回想月娘怪异的表情,乐不可支,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到肚痛,我蜷在椅榻上,平复小腹的抽搐,脑子里慢慢思考眼前的处境。虽然冥焰告诉我三日后接客之事是有惊无险,但并未告诉我具体如何,是如何的惊?如何的险?也许这已经涉及到地府的秘密,他不可泄露太多天机。其实三界众生,各界皆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规矩,如同冥焰不能掌握阳寿未尽的凡人的生死,神仙们就能干预凡人的命运吗?如果个个凡人的命运都被神仙们插上一脚来玩玩,历史还不改写?天下还不大乱?三界的平衡还不被打破?虽然我心里相信冥焰真的会帮我,可是,我同时也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我接受的教育是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命运交托到别人的手上,没人对你有责任,你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所以,我宁愿让命运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上。

    如果三日后真有惊险,而我又无法躲避,难道真的要沦落到卖身的地步吗?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些烦躁,我可以怎么做?装病拖延时间?灌醉嫖客?计策都没有错,可是具体操作起来都有一定的难度,何况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到时又会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不过,不管怎么样,月娘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尽管她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帮我。把自己的身价抬高,对她是赢利,对我也是利大于害。看来无论如何,这三日后的出场节目,我都要认真对待,好生准备的了。楚殇那天也一定会来的吧?我首次出场接客,他不来观看,满足他的复仇欲望才怪。想到我与他之间的那个游戏,我冷笑,脑子里灵光一闪,恶念横生,当下心中已有计较,楚殇,我让你看我如何艳惊四座,让你过目难忘!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1章 凤歌
    没想到我清早一番卖弄,倒引来了不速之客。

    真是个美人啊。以为见了楚殇、冥焰和月娘之后,再见不到比他们更为风姿卓绝的人物,却不想一山更有一山高。眼前的美人着了身白袍,那白并非如雪一般亮,而是柔和亲切舒服的,彷佛在夏日的湖水中浸染而成,白中泛着些微蓝。袍的款式也极特别,不似女装,却也非男装,轻柔宽松的袍服,却异常熨贴美人娇若芝兰的风雅身姿。发没有束起,也未盘髻,只用一根绢白的丝带松松绑住。美人抱着一把古琴,我努力想看清美人的脸,却怎么也辨不清晰,只见得他非男非女,雌雄莫辨,恍若天人。安静的面容如静川明波,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端望我,我却已觉得仿佛看到朗月升上夜空,春水卷走落花。

    我的口水差点嘀下来,难道是天曌皇朝的风水太好,养出来的全是这般标致人物。美人见到我的呆样,捂嘴一笑,我只感觉一片冰玉般的湖水忽然起了一阵涟漪,缓缓荡漾开来,越发傻得可怜。

    美人见我完全傻成化石,歪着脑袋,颇有趣味地看着我:“姑娘不准备请我入内么?”

    我一愣,对上他那双笑吟吟的漆黑眼睛,回过神儿来,手足无措地侧身让他:“请进。”

    美人大大方方登堂入室,我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景,只觉得那袭白衣似乎成了这房中最亮眼和难忘的风景。他将琴放在桌上,转身看我仍傻傻地站在门口,嘻嘻一笑,眸子里顿时染上些许顽皮跳达的味道:“姑娘莫非想一直站在那里?”

    连声音也是那么温雅动听,我吸了口气,暗啐了自己一口,掩上门走到桌边:“请坐。”

    美人仪态万方地坐下,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优雅和赏心悦目,我盯着他,看得眼也不眨,这样一个人物,若生在二十一世纪,怕是要让那些电影公司欣喜若狂了,哪还用什么演技,这美人举手投足都是风景。

    “你是谁?”我好容易按耐下那颗惊艳得“卟卟”乱跳的心,从桌上翻开茶杯,倒了杯水递给他。

    “在下月凤歌!”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平静,我当时未觉不妥,后来在知他的盛名之后,才感觉出此刻他的淡定从容。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我脑子里一下浮出李白那首《庐山谣寄庐侍御虚舟》,一时不觉,竟喃喃念出。凤歌,好一个凤歌!

    却见他原本平静的双眸突然翻起惊天巨浪,紧紧盯着我,带着研判、带着谨慎、带着惊讶,还带着一丝莫可言状的欣喜,闪烁不定。我被他脸上绽放出那种炫目的光彩迷惑了,这样清雅脱尘的一个人,却也有这般热烈如火的情绪?那样复杂难辨的俊雅风姿,是男?是女?

    “你是男是女?”我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想到问句已从嘴里溜出来,大脑没能控制住身体,手已朝他胸前摸去,胸部平平,没有女子傲人的锦软,心中已知他是男子。忽觉出他身体一僵,我顿时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手已经成了化石,忘了收回来,定定地停在他的胸口上。

    脸上仿佛有一团火在烧,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这般唐突孟浪,只怕他要拂袖而去了,心中不禁又气又恨,只觉得自己太给现代人丢脸,这何每次见了美男都变得脑子有点不灵光。却感觉他身子蓦然放松,“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这才像被火灼般缩回手,不安地扭成一团,又羞又窘,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姑娘真是坦率自然、天真可爱。”美人在夸我,他没有生气?我又惊又喜地抬头,看见他笑得弯弯的眼睛下面是挺直的鼻梁和微扬的唇,但,他那是什么样的眼光,不再是刚才那样平静温和,带了些不羁,带了些浪荡,却一点都不让人反感。

    “我叫蔚蓝雪。”我听他姑娘姑娘地叫,知他不知我的名字。这个人,一时沉静无波如冰湖,一时浪荡不羁如烈焰,却是最最自然融合在一起,辨不出他哪时是火,哪时是水,还是两者皆是。此时见他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如梦似幻,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身在梦中,不知何时会醒。

    “你下次来,不如寻块巾子把脸避了去。”话刚出口,又觉不妥,仿佛我已经在期待与他下次会面似的,我连他是谁找我做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脸又烧起来,我嗫嚅着道歉:“蓝雪唐突了,月公子莫怪。”

    “在下怎么会怪蔚姑娘,姑娘自然豁达,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无一丝矫糅造作,是月某见过最特别的女子。”月凤歌微笑道,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放眼天下,还从未有人像姑娘那样一语中的地解我的名字,‘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姑娘冰雪聪明、才识无双,当为凤歌引为知己。”

    我一惊,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又剽了古人诗句,听他这样真心称赞,心中又是一阵惭愧。他哪里知道我不过是盗用了别人的诗句,我又哪里是什么聪明自然不造作,分明就是鲁莽冲动,若见个美男便这样花痴,完全暴露心中所想,还如何在这青楼步步为营,保全自身?我叹了口气:“是蓝雪莽撞了,不敢担月公子盛赞。”

    “你就叫我凤歌吧,公子公子的,听着别扭,我也唤你雪儿,可好?”月凤歌眨了眨眼,眼中一片暖意。

    这算不算我在这陌生朝代的第一个朋友?我望着他暖意融融的眼睛,笑道:“也好,我也不喜欢那些个公子小姐的称呼,还是直称其名比较自在。”

    两人相视一笑,我已经可以断定,他是我可以真心相交的朋友了。朋友,多么温暖的词。那是可以相互交心交情、对酒当歌、嬉笑人生的人,那是可以在逆境中理解你、支持你,在顺镜中提点你、指引你的人,那是可以在危难中倾力相助,在平顺时相交如水的人。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善于结交朋友的人,在前世真心相交的朋友也只得三两人,不知为何,今日与月凤歌却是一见如故,仿佛是很久以前便已熟识,毫无生疏隔离之感。原来朋友相交,也是一种缘分,它自然而然地来,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丝毫也强求不得。

    “凤歌找我,何事?”我心知他恐怕也是倚红楼的人,这样风华绝世的人物,却也沦落青楼,兴许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这天曌皇朝,原来也盛行男风,一想到这般人物,竟然也要在那些粗鄙男人身下受虐,我心都要碎了。

    月凤歌不知我的想法,眼里充满赞赏:“我是倚红楼的乐师。昨日听晚池说雪儿你唱了一首她从未闻过的曲子,还是你自己所作,惊艳非常。晚池在***场里混的时间不短,能让她赞不绝口的,必是佳作,我听她哼了两句,已是非常想来见雪儿了,可是晚池阻着,不让我来。”

    “晚池?”我诧异,是谁?原来月凤歌并非倚红楼的男妓,而是乐师。不知为何,得了这个消息,我心里竟是非常高兴。

    他一怔,随即恍然笑道:“晚池是月娘的闺名,雪儿你刚来不知道,是我疏忽了,晚池,是我姐姐。”

    原来月娘名叫月晚池。凤歌,竟然是月娘的弟弟,那他,是否也是楚殇的下属?是否也知道是楚殇囚我于此?我看他清雅澄澈的目光,如此坦然与我相交,心下已经有些明白,恐怕他是不知道楚殇的恶行了。否则,月娘岂会阻止他前来寻我?但是,如果他知道呢?心里这么怀疑一个我刚刚肯用心相交的朋友,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耻,但我身处在这危机重重的青楼之中,若不谨慎小心些,岂不是连命怎么赔的都不知道?

    一时无语,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我一方面唾弃自己,一方面又为自己辩解,闹腾得不可开交。双目无意识地扫过墙上那幅《眉山千尺峰》图上钤有的“晚池鉴赏”“凤歌品鉴之宝”二方章,心下有些恍然,轻声叹道:“晚池、凤歌,原来这两枚品鉴方章,是你们姐弟二人盖上去的。”

    月凤歌抬眼看了那画儿一眼,笑道:“那还是三年前,楚殇陪我和晚池上眉山游玩时画的。哦,雪儿不知道楚殇是谁吧?他可是天曌皇朝有名的大财主,垄断了丝绸茶盐的买卖,别看他是个商人,却是满腹诗书、才识不凡,不沾一点商贾的市侩铜臭气。”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知道得很,我冷笑。月凤歌在说到楚殇时,神情自然坦荡,语气听起来虽然熟谑亲近,却似乎并不知道楚殇那个什么鬼门的身份。看来,楚殇和月娘私底下做的事,月凤歌未必知晓,是我小人之心了。不知道为何,想到这一点,我眼中一热,几乎要涌出泪来,心情大慰,我可以忍受月娘的助纣为虐,却不能承受月凤歌对我的欺骗,因为月娘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凤歌,是我的朋友。

    只是我没想到楚殇势力竟大到如此地步,我记得我那时空的古代,丝绸茶盐全是朝廷垄断行业,若天曌皇朝的运行机制与我所了解的古代大同小异,楚殇能得到朝廷丝绸茶盐的代理权,本事不小,在官场恐怕也根植了不少势力。这样的有钱有势,却还在暗地里作个什么鬼门主,不知道他意欲何为?难道,他还有更深更强的野心?那他想得到什么?我打了个冷战,莫非……?我想起他说起他楚家被满门抄斩的疯狂神情,心中一阵冰寒,莫非,他恨的不仅仅设计陷害楚家的蔚锦岚?还有不辨忠奸的皇帝?莫非……,他认为皇帝对不起楚家,所以他要……,颠覆天下?

    我身体一阵发冷!被自己的猜测吓住了。如果铲除蔚家只是他复仇的第一步,他还会做什么?我控制不住身体的冰冷,颤抖起来。楚殇,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2章 仙音
    “雪儿,你怎么了?你冷么?还是身体不舒服?”月凤歌见我浑身发抖,惊得站起来,扶住我的肩膀,探向我的额头。

    我拉下他的手,摇摇头,强笑道:“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雪儿你不舒服就先去床上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月凤歌收起谈到楚殇时戏谑的口吻,冰湖一般的美目中含着一丝担忧。

    “真的没事,好容易有个朋友来看我,我可不要你就这么走了。”我微笑着,摇摇头,“你刚才说那个楚殇,虽是个商人,却满腹诗书、才识不凡,你们姐弟俩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要套出更多的情报,我要知道在楚殇心里,月家姐弟到底占了个什么位置,我要储存更多对我有利的筹码。楚殇若真像我所想像的那样势力庞大,那我出逃的机率有多高?我的心渐渐沉下去,沉重得几乎令我窒息。

    月凤歌神情一黯,沉默了。我惊觉这大约触碰到他的痛处,心中竟对那对这风华绝代的人儿挂上如此黯然的神情极为不忍,在心中大骂自己,叶海花,你竟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忍心伤害凤歌么?急急地道:“凤歌,我不是想逼你回忆不开心的事,你若不想说,就不要说。”

    月凤歌听我这样说,竟淡淡地笑了,脸上带着一丝淡漠:“其实也没什么,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很小,只得八岁,姐姐只有十二岁,父亲过世了,继母待我们一日比一日苛刻,最后将我和姐姐卖入青楼,过了几年恶梦般的生活。”

    我心中一痛,握住凤歌的手,竟不能言。虽然凤歌语气淡漠,三言两语便将前事草草说完,我却能想象他当日心中的惶恐痛苦不安,想我实际年龄已经三十了,又有现代人的知识,被囚在青楼也觉得如此痛苦难熬,何况当年他姐弟俩小小年纪,不知心中是何等恐惧。

    凤歌见我难过的样子,微笑着拍拍我的手,眼里有异样的情绪:“雪儿是为我难过么?都过去了,三年后,姐姐遇到个好人,十分同情我们姐弟的遭遇,为我们赎了身,这个人就是楚殇。”

    好人?同情?赎身?那个人,做什么事情会没有目的?这样绝色的两姐弟,会怎么样祸害这丑恶的红尘?他会不清楚?只怕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想必自那之后,月娘便入了那什么鬼门,而凤歌,一则年纪太小,一则又太善良纯厚,怕他不能守秘,才未将他招揽旗下吧?何况以楚殇的心智,要利用个什么人,也未必一定要收揽旗下不可。

    “你们既然好不容易脱离了青楼,那为何,月娘自己还要开一间青楼呢?”我望着凤歌,有些不解,受过相同的苦难,为何还忍心将这样的苦难带给别人?只怕这间青楼,也不是那么简单,兴许极有可能是楚殇那个什么鬼门的一个据点。若是这样,我打了个冷颤,普通青楼要逃跑都难如登天,若这里并非普通的青楼,那……,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倚红楼跟别的青楼不一样,这间倚红楼是楚殇借钱给姐姐开的。”月凤歌微笑道,“姐姐和我当年受了很多苦,姐姐其实很想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帮助像我们当年一样可怜的人。倚红楼的姑娘,有些是姐姐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孤儿,也有些是被坏心的家人卖来的,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姐姐都是让她们自己选择她们的人生路,决不强逼他们,不想留下来的,姐姐都送一些银子给她们,让她们自谋生路,但她们大多都自己又回来了,倚红楼的姑娘,都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自愿?呵呵,好个粉饰太平的伪君子。那些姑娘本就无路可走、无家可归,你给她几两银子,用光了她们又能去哪里?想着倚红楼里还有个有情有义的老鸨,还有处地方能吃饱饭,当然要乖乖回来了。收买人心,的确比压迫人心做得高明,让人自甘自愿地堕落,还要戴上个拯救世人的光环,当真比逼良为娼的人还要可耻。骗骗单纯的月凤歌还可以,蒙我可没那么容易。她月娘要真有心拯救这些苦孩子,开茶楼饭馆什么不好,用得着非要开间青楼?

    我现代人的脑子又开始转悠起来,楚殇其实才是这间青楼背后的老板吧?他有钱有势,没有必要在***场中再插上一脚。除非……,我冷笑起来,若别有所图,这青楼倒是个收集情报的好所在,也是个贿赂达官贵人的好场所,弄几个漂亮姑娘在那些官大人的枕头边吹吹风,不但可以稳定他明里的买卖,暗地里,又可以在那些官老爷销魂的时候,套出不少朝廷的内幕。我越发肯定我刚才的推测,楚殇,他的觊觎的,果真是这天下!

    若是这样,我如何逃走?若被楚殇知道我已发现了他的秘密,只怕就不是羞辱我这般简单,而是杀我灭口了。月凤歌见我沉思不语,满脸仓皇,只当我也回想起什么伤心事:“雪儿,你既到了倚红楼,肯定也是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以后便不要再想了,你若不想呆在倚红楼,我同晚池说,她断不会强留你。”

    不会强留?呵呵,我在心中笑凤歌的天真,我与这楼里的其他姑娘不同,即使面子上,月娘放我出了倚红楼,指不定回头立即便叫人把我掳走,放到凤歌看不到的地方任楚殇肆意凌辱。我叹了口气:“凤歌,你别为我的事担心,对了,你来找我,不会只是光想来看看我这会唱曲儿的姑娘吧?”月娘昨天还明明不让他来,今天肯让他来,必然有其它的目的。

    “对了,跟你聊着聊着都忘了正事儿了。”月凤歌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果然是个随性儿的人,只能放在家里好好呵护的小花儿,月娘不让他知道太多,也算用心良苦。凤歌一脸新奇地望我:“晚池拿雪儿画给他的‘吉他’图纸来询问我,她对雪儿交给她办的这事儿有点疑心。我自幼学琴,吹拉弹奏在天曌皇朝也有些薄名,都未曾听闻过何为‘吉他’,如果不是雪儿画了图纸,我真会当你在诓晚池呢。这‘吉他’虽然样式奇特,看起来确实很象乐器,雪儿从哪里学来的呢?”

    “是我幼时,一位四海游异的奇人从西方带回来,传授予我的。天曌皇朝没见识过这乐器,也不稀奇。”我随意编了个理由打发凤歌的询问,不甚在意地道:“若实在无法做,便罢了,也不是非要它不可。”

    “倒也绝非一定做不出来。”月凤歌笑道,“晚池拿图纸去找了‘鬼手’巧七,他是天下间著名的能工巧匠,只要他看过一眼的东西,绝对能分毫不差地做出来,雪儿有图纸给他,应该问题不大。不过,那西方是哪里,是曜月国吗?可是我也没听过曜月国有这种叫做‘吉他’的乐器。”

    “哦?”我倒是一怔,看来哪个朝代都不乏能工巧匠。曜月国?是天曌皇朝西边的国家么?我不懂这里的世情,不敢乱说话露出马脚,便摇摇头道:“不是的,是比曜月国更远更远的西方。”

    “真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去到那里,见识一下与众不同的民风。”凤歌对我说的西方一脸神往,我心里笑道,只怕你穷极一生也去不了:“没准以后有机会,这天下之大,有许多值得我们去发掘的好玩的东西。”

    “也是。”凤歌回了神,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晚池担心三日之内,巧七未必能赶得出这种从未见过的乐器。所以让我来配合你,登台之日,做你的乐师。她说雪儿的歌,其他乐师大概没那能力配乐。”

    “这么说,凤歌的琴艺,比那些乐师高明多了?”我忍不住逗他,看他冰湖一般的眼睛又带上些狂傲不羁,语气含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笑道:“也未必,要听了雪儿的歌,才知道。”

    我却不反感他的狂傲,笑了笑,随意哼唱了一首歌,其实我自己也对凤歌弹奏的水平很好奇,大约是会玩乐器的人的天性。

    “等你走后心憔悴,

    白色油桐风中纷飞,

    落花随人幽情这个季节,

    河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

    不断拨弄女人的眼泪,

    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

    伤感一夜一夜。

    当记忆的线穿杨过往支离破碎,

    是黄昏占据了心扉,

    有花儿伴着蝴碟,

    孤燕可以双飞,

    夜深人静独徘徊,

    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

    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

    仍然渐渐恨之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

    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我毫不意外看到月凤歌眼中的诧色,望着我的眼睛退了不羁、退了浪荡、退了平静,渐渐热切而浓烈。听我唱了半段,他的手抚上了桌上的琴,指尖灵巧地挑拔琴弦,一串珠玉之声倾泄而出,宛转动荡、无滞无碍,起调竟已跟上我的曲调。这次轮到我惊讶了,没想到凤歌对音乐曲调的记忆如此彪悍、如此敏感,那琴音不促不慢,紧紧配合我的唱词,以至恰好。欲修妙音者,必先修妙指。我望着他纤长的手指,曼妙地抚过琴弦,一尘不染。厝指如击金戛石,缓急绝无客声。琴音不染丝毫浊气,澄然秋潭、皎然月洁、湱然山涛、幽然谷应,将歌词中那份缠绵伤感幽怨表达得淋漓尽至,真真令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

    音有幽度,始称琴品。品系乎人,幽繇于内。故高雅之士,动操便有幽韵。洵知幽之在指,无论缓急,悉能安闲自如,风度盎溢,纤尘无染。足觇潇洒胸次,指下自然写出一段风情,所谓得之心,而应之手,听其音而得其人。我痴痴地望着他,复唱着歌词,竟不知是我的唱词在引他,还是他的琴音在领我,那词与律,竟是浑合无迹。他抬眼望着我,与我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他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他,热如焰,沸如火,将彼此的面目融化在眼底。

    这一幕在旁人眼里,是何等绝美的画卷,我幽幽唱出最后一句“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他的琴音,仍在指尖吟逗,宛然深山邃谷,风声簌簌,渐入渊微,若非亲耳听闻,我绝不会想到竟然有幸能在这红尘俗世有听到如此清远高洁的仙音。

    最后一声琴音悠远地消逝,凤歌优雅地将手从琴上收回。眼中的火却越燃越炽,将我痴痴的表情尽收眼底,凤歌唇角微微上扬,又浮出个顽皮跳达的笑意,轻叹道:“这世上若没有人懂得珍惜爱护雪儿,便由我来爱你,可好?”

    呵,我笑了,面对他善意的调笑,望着他唇角顽皮的笑容,也调皮地眨了眨眼:“好呵!”

    语音刚落,房门蓦地被推开,一股萧杀之气扑面而来,我与凤歌诧异地回头,见到一脸忧色的月娘与满脸寒霜的楚殇,立于门口。

    我望着楚殇紧绷的脸,无视他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和浑身散发出浓郁残暴的戾气,轻笑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3章 玻璃
    我笑吟吟地看着楚殇脸色越来越冷,心知我越笑得甜他看到就越来气儿,气死你气死你,最好冲进来在凤歌面前揭穿你的假面具。斜眼瞥着楚殇脸色铁青,似乎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几乎以为他要冲进屋来了,却见他突然转身,拂袖而去。月娘看了我俩一眼,欲言又止,转过身也匆匆地跟着楚殇走了。

    “不知是谁把我们的大财主得罪了,啧啧,看那张脸臭的。”凤歌扫了我一眼,唇边浮起一丝趣味。

    “哟,那就是你说过的楚大财主呀?”我装傻充愣,明抬暗贬,“倒是长得人模狗样的。”

    凤歌望着我,也不纠缠这话题,笑了笑,手指在琴弦上拔了一声,叹道:“雪儿的歌,曲调新奇,凤歌真是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听了半首便能弹出,还弹得这么好,凤歌才了不起。”听了那样清雅不俗的琴音,我是真心真意地佩服。

    凤歌笑着摇了摇头,问道:“雪儿登台,便是唱这首歌吗?”

    这首?不过是我随便哼哼的,我浮出一丝诡笑,我早已准备好一首歌,绝对震憾到这些古人三日都回过不神来:“不是,我另有一首曲子,不过没有吉他的伴奏,不知道能否弹出那首曲子的感觉。”

    “你唱来听听。”凤歌倒是自信。唱?那歌词可不敢现在唱出来,会把他吓倒的,我笑了笑,哼了起来,凤歌跟着弹了几个调,我摇了摇头:“柔了些。”他再弹了几个调,倒也来了味道。我眼珠儿一转,突然想起《疯狂的石头》里那段二胡版重金属摇滚味儿的《佛经天鹅湖》,《天鹅湖》都可以用二胡来拉,这首歌改成民乐版的又怎么不可以?我来了劲,示意凤歌继续:“嗯……,不错,这里要加鼓点,这里还要其它的乐器作配合,对,这段就这样,棒极了……”

    我和凤歌在屋里呆到中午,才把这首歌的曲子重新谱好,小红送了午饭过来,他也不吃,拿着曲谱兴奋地道:“我这便拿去让乐师们试试。”说完就抱着琴冲了出去,唤都唤不住,我笑着摇了摇头,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小红见我笑容满面,知我心情大好,也敢跟我搭了句嘴:“姑娘真有本事,竟能让月公子乐成这样。”

    我端起碗,不解望着她:“这也算本事?他乐成这样关我什么事?不过是他自己高兴。”

    “能让月公子高兴的事儿,可不多呢。”小红笑道:“月公子被皇上封为天曌皇朝第一乐师,脾气狂傲着呢,不对他脾气的人,他正眼儿都不瞧一下,管他是什么达官贵人,理都不理。就说咱们这倚红楼,虽然是月娘开的,可是若想请月公子来弹奏一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呢。”

    “他不是倚红楼的乐师吗?”没想到月凤歌在天曌皇朝这么有名。第一乐师!啧啧,了不得,不过,他也实至名归。

    “不过是挂了个名而已,让倚红楼声名旺盛些,月公子几乎不在这里登台献艺,倚红楼开了这么些年,月公子一共只来此演奏过两次。所以虽然他的琴音连皇上都赞不绝口,但有福耳闻的,却不多。”小红看着我,佩服地道,“刚刚月公子竟然在姑娘房里弹琴,外面的人听到姑娘和月公子的弹唱,都听傻了。月公子琴弹得妙,姑娘的歌也唱得绝。”

    “有那么好吗?”呵,这马屁拍得我心里挺受用的,虽然当她是月娘的眼线,对她印象仍稍好了点。唉,人的劣根性啊。原来月凤歌只是倚红楼的挂名乐师,并不住在这里,想想也是,他那琴音,哪里烟花之地的靡靡之音可以企及的?

    “当然好啦,刚刚好多客人都在问到底是谁唱出这么别致好听的歌,而且这么有面子,竟能让月公子给姑娘伴奏。”小红笑道,“姑娘还未登台,便引起了客人的兴趣,登台那天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给姑娘捧场的。”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我的心情就烦躁起来,顿时没了胃口。我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小红见我不吃饭,有些惶恐:“对不起姑娘,小红说错话了……”

    我摇摇头,你没说错什么,你说的是事实,“是我没什么胃口,你收了吧,我不想吃了。”

    我心里隐隐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凤歌那样清傲一个人,心中怕是容不得半点污秽的,月娘故意用我的歌和吉他图,引他来找我,就不怕他们的恶行被凤歌知道吗?还是他笃定我,不会将真相告诉他?仅仅只是要抬高我的身价,便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把我放在烟花之地接客,即使是为了报复我,若我“一不小心”走漏风声,泄露我便是被灭门的宰相千金,他就不怕引来祸端吗?越想越是疑惑,越想脑子里越是一团麻,总觉得这里面有天大的阴谋,而我就是找不到那个线头。

    索性不去想他,见小红收拾了桌子准备出去,我叫住她:“小红,等一下。”

    “姑娘还有什么事?”小红放下托盘。

    “我需要准备一套登台的衣服,一会儿我画个图纸,你拿去给月娘,让她请人做。”我走到书桌前,想了一下,画了张图样儿给她。她看了那图纸上的衣服,脸一下红了,满脸惊讶:“姑娘你……,真的要穿这身衣服登台?”

    “不好么?”我见她这羞窘的反应,心中越发有底,若青楼女子都不能接受这衣服,肯定更能刺激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们。

    “太……,太暴露了……”小红看着我画在纸上的裙装,嗫嚅道。

    “我穿的人都不怕,你还怕什么?”我打趣道,把图纸塞给她,“你跟月娘说,三日之内一定要给我做好。”想到早上的吉他月娘还没摆平,现在又甩给她一件事儿让她头疼,我心里又偷偷乐了。

    小红接了图纸出去。我百无聊赖地躺到床上去,早上用脑过度,饭后又血糖升高,我要睡一觉。才刚刚跟周公打了个招呼,话都来不及说,我就被人从床上扯了起来。

    “蔚蓝雪,你给我起来!”是楚殇怒气冲冲地在鬼叫,自从肯定他不会杀了我,我对他也没那么恐惧了。我懒得理他,故意闭着眼坐着装睡,“唔唔”地哼哼,更是激得他怒火冲天:“你少给我装睡,起来!”

    我管你鬼叫鬼叫!我还是不理,眼闭得紧紧的,突然觉得身子一凉,衣服已经他被剥了半截,我又惊又气,睁眼推他:“无赖!混蛋!”

    “不装了吗?”楚殇冷笑,甩开我的手臂,双手一推,转瞬把我压在他身上,挣扎不得。

    “我哪里有装。”我翻着白眼,不服气地道,“我现在才醒罢了。”

    他端端地望着我,眼里的怒火倒渐渐退了去,神色莫明:“蔚蓝雪,我倒看低了你。”

    我不明所以,又不愿在嘴上输给他,反唇相讥:“即便让你看起得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少给我磨嘴皮子。”他望着我,眼神有些怪异,“没想到你竟然能引起凤歌的注意,这么多年,凤歌还从来不曾为一个女子如此上心。早知如此,我不该将你放在倚红楼。”

    “本姑娘花容月貌,凤歌为我心动很正常。”我得意地一笑,脑子念头一转,娇声道:“楚爷,您不会真的爱上我,吃醋吧?”

    “我会对你这种身无二两肉、瘦得像柴的丑女人感兴趣?天曌皇朝随便一个女人都比你长得丰满妖娆、珠圆玉润。”他冷笑着俯视我,讥讽道,“你也太小看我楚殇了。”

    “楚爷,你既对小女子没兴趣,干什么每次来,都要压着小女子说话呢?”我娇滴滴地白了他一眼,身子动了动,在他耳边挑逗地吹了口气。心里却惨叫!天啊,难道这天曌皇朝竟真跟我那时空的唐代一样,女子以胖为美么?没想到我好不容易才变瘦的身材,原来依这里的标准仍然是个丑女!天不长眼啊,为什么别的穿越同志穿越时空便人见人爱、吃香喝辣、呼风唤雨?而我却样样事都跟我对着干?老天,你跟我有仇啊!

    他不理我的挑逗,松开我,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坐起来冷冷地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蔚蓝雪,你最好别打凤歌的主意,若是你敢伤害凤歌,我保证我会立刻杀了你。”

    我慢条斯理拉好被他扯开的衣服,遮住半裸的香肩,淡淡地看他,浮出一丝浅笑。原来如此,我还当真以为自己魅力无穷,成功吸引了楚殇的心呢,想到早间他站在门外泛着寒意的脸,原来那一身戾气为的却是另有其人。

    “怪不得楚爷那么笃定自己不会爱上我,被我毁灭呢。”我笑了,这家伙原来是个同志,“原来楚爷心里爱的人是凤歌。”

    他浑身一震,脸刹时变得铁青,瞪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气得浑身发抖:“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爱上男人?你这见鬼的女人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男子汉大丈夫?就凭你对我的所作所为,也当得起这几个字?我冷笑:“爱男人怎么了?谁规定了男人不能爱男人?爱就是爱,哪来那么多虚伪的形式,是女人你就一定会爱上她吗?未必吧?只要那个人是真正知你懂你的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真心相爱,我都不会戴有色眼光看人……”想想以前耽美文也是我的一大恶趣味啊,我越发说得兴起,也不理他的脸越来越难看,“还男子汉大丈夫,爱个人都不敢承认!这才让人瞧不起!不过在我心里你也不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老实说,你不承认也好,我还觉得你配不上凤歌哩,不过,没准人家凤歌根本对你没意思,只是你自己在那里自寻烦恼……”

    “闭嘴!”他暴怒,打断我一连串的聒噪,脸一寸寸逼近我,眼神变得莫测难懂,“我真的很好奇,蔚蓝雪,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怎么来的?别跟我说是蔚锦岚那老匹夫教你的……”他的手蓦地抓紧我的脖子,目露凶光,语气瞬间严厉,“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4章 游戏
    我的脊背一寒,惶恐地瞪着他,一脑黑线!完了完了!我又忘记蔚蓝雪是知书识礼、温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了,蔚蓝雪是断然说不出我这样的疯话的!楚殇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了吧?镇定!镇定!他的手掐得我好紧,我深吸了口气,瞪着楚殇灼灼的严厉目光,咬牙切齿地道:“我是被你这疯子逼出来的!任何人对着你都会发疯!你这疯子!禽兽!魔鬼!”

    想到他亲手逼我杀了蔚锦岚,我的眼眶顿时红了。我闭上眼睛,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这个人面前,任他肆意取笑羞辱,但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滑下脸颊。我紧咬住唇,心里无比委屈,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一切?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时空?为什么?呜咽从齿缝中滑出,眼泪让我变得软弱,我要疯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渐渐地松开,我等待着楚殇接下来的羞辱,却意外地没有听到他嘲弄的声音。半晌,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替我擦去满脸的泪水。我全身一震,蓦地睁开眼睛,看到我睁眼,楚殇的手顿时停在我的脸上,石化。他灿如星子的黑眸里竟然不带一丝讥讽,却带着一丝痛楚,一丝无措,还含着一丝狼狈,蹙着眉看我。

    我呆住了。如果我到此刻还看不出他情绪上的变化,那我真的是傻子了,我之前活那三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如果前一刻我还只是以玩笑的挑逗来揣测,现在我已经可以用现代人的头脑肯定,楚殇对我,虽然不一定是爱上,但肯定有些让他自己也拿捏不准、捉摸不透的感觉,让他惶恐,让他不安,让他喜怒无常。

    这就够了。这场游戏,我一定不会输!我想笑,又不敢。笑意化成了眼泪,我哭得越发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他眼中的狼狈和无措退去,痛色却深了,长叹一声,他伏下身拥紧我哭得不断抽搐的身子,沉声道:“你当真,如此恨我?”

    多可笑!他问的问题多可笑!我想笑,却笑不出,泪如烈酒在我眼中作烧,洪水一般涌出。如果你没有逼我杀人,如果你没有囚我在这倚红楼,如果你不逼我卖身,我或许不会恨你,可是那么多如果都是只是如果,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抱着我,久久不语。我不动,任他搂着,不愿也不想止住眼泪,仿佛将我这一生的泪水流干流尽,以后的日子便不会再有眼泪。他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松开我,看我倒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形象全无,半晌,转身默默走了出去。

    听着那渐离渐远的脚步声,我的号淘大哭渐渐转成抽泣,再渐渐湮灭无声。我面无表情地坐起来,下床转出内室,在盛着水的面盆儿里洗了个脸,用丝巾细细擦干,然后进内室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我的眼睛因为刚才的痛哭有些红肿,眼里却再无一丝泪,仿佛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哭过。我望着自己泛着些微红丝的眼睛,在心底冷笑。楚殇,我今日要叫你懂得,女人的眼泪,不一定是懦弱的情绪渲泄,有时候更是比刀还利、比蛇还毒的武器。看,它如此轻易就化解了你对我的疑虑,融化了你的冷肝寒肠。它淬了怨恨的毒,今日在你心上划了一条口,明日便会渐渐化脓、溃烂、生蛆,这道伤,只为让你活得生不如死而存在,你完全没有办法医治,除非你死!除非你死!

    下午月娘又过来,还带来了一个胖乎乎的量衣妇人,说要量我的身材,顺便让我给量衣的妇人仔细讲讲那裙子的做法。月娘和那妇人都对我画的怪异裙子觉得吃惊,月娘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拉了我轻声问:“蔚姑娘,你当真要穿这样的裙子?”

    “放心,月妈妈,我绝不会在登台那天砸你的场子。”我冷嘲,勾了勾唇角,“不但不砸,还会让你把我竞拍个好价儿。”

    月娘有些尴尬,再不多话。我将那图纸展开在书桌上,仔细给那妇人讲解裙子的用料、做法,细微之处的装饰。突然想起什么,我另抽了张纸,在纸上画了一朵玫瑰,试探着问月娘:“月妈妈,你能帮我找到这种花么?”

    月娘看了一眼,又惊又奇地道:“这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

    又是从未见过,这个朝代果然还没有玫瑰,我叹了口气:“这是玫瑰花,象征爱情,也有人叫它月季的。在很远很远的西方,人们用它送给自己的情人,表达爱慕之情。”

    “玫瑰花?”月娘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又是讶异又是佩服地叹道:“蔚姑娘出身名门,果然见多识广。”

    她以为我真是丞相千金呢?可惜即便是出身名门的蔚蓝雪,也未必见过玫瑰,我冷哼一声,出身显贵又如何,若不能掌握权势在自己的手里,还不一样得沦落青楼,任人作践。我转头问那量衣的妇人:“这种形状的花,如果用绢儿做,能做出来么?”

    那胖妇人看了一眼,眼睛发亮:“姑娘真是巧手兰心,画出这么别致的花儿。姑娘放心,虽然我金大娘没见过这花,但姑娘既然画得出来,我们锦绣庄就一定做得出。”

    “很好,我要这儿、这儿、这儿都缀上这种形状的绢花。”我看那金大娘眼里的傲气,想必这锦绣庄在京城也是大有来头。我在那裙子的图纸上加了几笔,“另外再给我单独做几朵,花茎要做长一点儿,还要做上叶子。茎要硬,拿在手上花儿不能耷拉下来。”

    我又勾了几笔,画出一朵长茎玫瑰:“花瓣用红绢做,不要太鲜艳的红,颜色暗一点……”我眼睛转了一下,指着月娘腰上绣着黑红牡丹的腰带,“这种颜色就差不多了。这裙子三日里能做好么?”

    金大娘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傲色:“没问题,后天上午就能送给姑娘试穿,有不妥的地方我们加紧改。实在是姑娘这衣服样式有些……,奇特,我怕有差池,若是我们日常穿的衣服,只要我们锦绣庄接下的生意,从来没有一件返工的。”

    那金大娘拿了图纸颠颠地走了,我转身看着月娘,笑道:“我还要麻烦月妈妈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月娘从方才起就一直深深地看着我,见我笑容满面,摇头轻叹道:“蔚姑娘,有时我真是看不懂你。”

    我挑了挑眉,不答话,微笑着看她。

    她静静地凝视我,一字一字道:“你明明兰心慧质、冰雪聪明,却又带着孩子的天真,说你是孩子,又有哪个孩子有你这般坚韧的心性?被迫沦入青楼,不哭不闹、镇定自若,还懂得算计,知道凭着出众的学识和才华保全自身。即使明知不能全身而退,也要想法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为自己作上最好的打算。这样的聪慧敏锐、急智胆识,有时真不敢相信你是一个女子。这样的城府心机,常人要经过多少年的历练积累,也未必如你,又让人不敢置信你其实还未年满十七。”

    呃,蔚蓝雪原来才二八年华?花季少女啊,我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不过,这月娘嘴里说的人是我么?我有点汗!原来我带给她的竟是这样的感觉?这这这,这样听起来好像我真有多么与众不同似的?给我戴那么大一堆光圈,我会被花言巧语哄晕头的好不好?拜托,你说的那些,是随便一个现代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这样做的好不好?说不定他们还比我做得更好,更强,不似我这般茫然无措,而是玩得风生水起。

    我有些郁闷,听她说了这么多,多么多么与众不同,可我拿自己跟现代的同志们一对比,算个鸟!顿时泄了气去。

    月娘见我听了她的一番马屁不但没高兴,反而有些垂头丧气,更是惊讶:“蔚蓝雪啊蔚蓝雪,你的才华、思想、智慧、胆识,到底是从哪里而来的?这些东西集中在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上,是不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我知道你是相府千金,也有几个授业老师,可是他们……”月娘冷笑一声,面露鄙色,“他们跟你没法相提并论,断然调教不出你这样出色的丫头。难怪楚殇他……”她蓦地惊觉收口,一双美目忐忑地扫了我一眼,不再说话了。

    看来她认识蔚蓝雪的老师啊,我笑了笑,嗯……,即使不认识,肯定也了解,楚殇在灭蔚家满门之前,想必是做足了功课的,如此,他肯定也有些了解之前的蔚蓝雪吧?也许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即使知书识礼、娴雅端庄,也不过是女人的本份做得好些,跟这个时代所有的大家闺秀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是这个让楚殇、让月娘对我都起了疑心?我现在只希望他们对以前的蔚蓝雪的关注度没有我想象中高,当我是个寻常千金小姐,未作过多的情报收集,否则,还真不好应付他们的轮番盘问呢?

    “月娘难道没听说过‘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我微笑道,“既然这世间一切的东西,都可以从书中得来,我这点小聪明小胆色,算得了什么?”

    “原来如此……”月娘眼光一闪,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信了我,“看来蔚姑娘很喜欢读书,姑娘心中也有欲遂的大志么?”

    唉……,这没完没了的!是为楚殇套取情报来的吧?我叹了口气,自嘲道:“月娘太看得起我了,我只对闲书野史有兴趣,可没什么远大报复。”

    “那姑娘还读?”月娘抿嘴一笑,显然不信,“女子读那么多书,只是徒增自己的烦恼,又有何用?”

    又有何用?在我们的二十一世纪,生存竞争如此激烈,管你是男是女,少读一点书都可能活不下去。女人要想获得个好工作,得比男人学会更多的本事;女人在事业上想获得成功,得比男人付出更多的心血、汗水和努力,但她们仍然逃不了被歧视和流言蜚语包围的命运。人类文明进步到二十一世纪,男权社会也从来没有消失,只是没有古代女子身上做得那么明显、那么形式化而已,男人对女子精神和人格上的禁锢,比起古代来恐怕还要变本加厉。我不与她一般见识,摇头道:“若真没用,月娘如今还会站在这里与我谈论这个问题么?”只怕是对我不屑一顾,弃如敝履吧?我轻叹道:“这世间万物,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

    最后这句话令月娘神情莫定,终于住了嘴。许是我灌输给她的思想太过前卫,她要好好消化,这三日竟没来烦我,只将我交给她准备的东西给我送了来。楚殇自那日从我房中出去,也不见踪影,只有凤歌,天天往我这里跑,那曲子我们已经练得烂熟,我设想登台那天的景况,常常忍不住偷笑,凤歌问我笑什么,我也笑着摇头不语。我对登台后即正式接客一事心中已有计较,之前得悉楚殇的反应,我有把握在登台表演之后改变他的主意。我心思算尽,若我断错,只能说是天不帮我。楚殇,我不计后果,陪你玩这场游戏,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5章 买卖
    那锦绣庄果然有信,第三日早晨准时送来了我做的裙子,我从锦盒中取出看时,已是十分满意了,她们竟能将我画那裙子做到九成八的样子,上身一试,竟无一不熨贴,绢花制的玫瑰也做出了神韵。我笑着称赞金大娘,谢她把花儿做得好,她笑嘻嘻道:“是姑娘画的花样儿好,姑娘若真的想谢谢大娘,能不能把那花儿的图样让给我们锦绣庄?”

    月娘在旁边笑道:“哟,咱们姑娘这花样儿竟能被金大娘那样刁的眼睛瞧上,真够面子的。”

    原来是想要我这花样儿?切,想要我的东西,还摆出一副“我要你的是你的福气”的鬼样子,我顿时一肚子火,眼珠一转儿,却笑道:“金大娘这么看得起小女子,小女子荣幸之至,大娘喜欢,我便把这花样儿赠与大娘便是。不过,大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这花样儿我可不白赠。”

    金大娘和月娘同时一愣,没想到我竟然跟她讨价还价,月娘不知我要做什么,怕我说出什么不利于她的话来,刚想张嘴,我看了她一眼,先开口阻住她出声:“大娘得答应,以后用这花样制出来的任何成品衣物鞋袜,以及照给花样儿织出来的丝绸锦缎,按每月销售额的百分之五的比例提银子给我。”

    开玩笑,想占我便宜,这是有版权的懂不懂?你想要就得花钱来买,这世上没有东西是无价的,说那些个漂亮话,我也会。月娘没想到我是说这个,一双美目含着惊讶与叹服看着我,金大娘更是想都没想到我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呆了半晌,呵呵干笑道:“姑娘不去经商,真是埋没了。”

    “大娘若是答应,我这里还有些其它的花样儿赠你,保证是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条件与我刚才提的相同,我还可以给你改良一下服装的样式,让你锦绣庄做的衣服引领京城的潮流,生意一日千里。”我见金大娘脸一下绿了,赶紧补充,“自然,不会像我这件衣服这样,呃……,特别,是良家妇女们穿得的。”

    金大娘一愣一愣地看着我,突然“啪”地一声拍了下大腿,笑道:“我做生意这么久,姑娘是让我金大娘佩服的第一个女子,好,姑娘既然这么爽快,咱们就一言为定!”

    “言语岂能为定?”我轻笑道,“口说无凭,大娘还是与我立字为据的好。”

    金大娘又是一怔,显然未想到我竟这般难缠,苦笑道:“若姑娘从商,必定能成一方大贾。不过,姑娘的提议,对姑娘的利益似乎更大些,若这些花样儿的绸缎衣服卖不走,姑娘又怎么赔偿我锦绣庄?”

    赔偿?果然是精明的生意人。我冷笑:“金大娘,我那些花样儿白给你用,可未先收你一分一毫的银子哪。大娘是聪明人,我这些花样儿到底如何,你做这行的一定比我清楚得多,若真是无利可图,你也未必肯与我签约。何必要处处占尽便宜?”

    金大娘被我一番抢白,倒也不恼,哈哈笑道:“姑娘果然厉害,好,我现在就与姑娘签下契约。”

    说着走到书桌前,提笔写契约,写了一半,突然顿住:“瞧我糊涂的,敢问姑娘芳名……”

    “白牡丹。”月娘脱口而出,阻我出声。我顿时了悟,蔚蓝雪这个名字,怕是不能在人前暴光的,我不知楚殇那盆水到底有多深,若硬要泄露身份,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白牡丹。我还红芙蓉呢?我冷笑着看着月娘,对金大娘道:“卡门。”

    “什么?”金大娘和月娘都愣住了,我缓缓一笑,道:“我说,我叫卡门,我在倚红楼登台的花名。”

    “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月娘蹙了蹙眉,我露出神秘的笑容,“这是一个世人眼中的‘坏女人’的名字,你以后会明白的。”

    月娘定定地看着我,也不再强要我接受白牡丹那名字。金大娘写好契约给我看,我仔细看了看内容摇了摇头:“不对。”

    “不对?我可全是按姑娘的意思写的呀。”金大娘奇怪地看着我。

    我冷笑着讽刺她:“金大娘,你若像这样做生意,赔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契约上可写明了何时付款与我?你若要拖个十年二十年的,叫我找哪儿讨钱去?”

    金大娘脸色一白,这才真的确定我不是好唬弄的主儿,强笑道:“那依姑娘的意思?”

    我想了一下,道:“需得注明锦绣庄每半月便结一次账给我,你们的销量份额我没法掌握,所以得有个基数,就按你们给官府上税的销量份额来乘以百分之五的提成比例。不用拿现钱给我,用契约上的名字给我在钱庄里开个户头,全存进去,存入钱庄时写好契约,提款时须得……”想了一下,用密码恐怕是行不通,得有个信物才好办,我身上唯一值钱而别人又没有的东西……,我伸手摸了摸脖子,有了主意,“提款时须得有人拿了这块玉去,方能提钱。我每半个月都会去钱庄查账,若是发现提不出银子,大娘可别怪我……”

    眼波一转儿,竟见到金大娘与月娘都瞪目结舌地看着我,金大娘结结巴巴地叹道:“姑娘的心思好生慎密,我金大娘是真的服了!”

    “既如此,就按这么写契约,将这玉的形状也画上去。契约一式二份,大娘执一份,我执一份,另外,还得请个见证人一起在这约上签字。”我转头看向月娘,笑道:“这见证人,便请月娘来做,可好?”

    月娘蹙着眉,点点头,脸上神情复杂。金大娘重新写好约,我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与金大娘互相签上名字,盖上指印。心中大爽,这下好了,我有了自己的小金库,以后如果有机会逃出去,也不怕手边没钱。

    金大娘收好她那份契约,看着我苦笑着询问道:“姑娘以前从过商?”

    “没有。”我看了月娘一眼,她眼里显然也有疑惑,我一惊,糟糕,又忘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了。赶紧支金大娘:“大娘的锦绣庄应该很忙,就不耽误大娘的时辰了。”

    “那家里是从商的?”金大娘还不死心,我笑了笑,不语。这下连月娘都发话了,显然是怕我暴露身份:“大娘也真是,干什么对我们姑娘刨根问底儿的?想从我这里挖人?”

    金大娘笑道:“你肯放最好了,我锦绣庄若多个像姑娘这样会打点的,是我金大娘的福气。”

    月娘眼一沉,板着脸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

    送走了金大娘,月娘转身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道:“蔚姑娘好本事,不用在倚红楼卖身也能挣钱。”

    “那又如何?我本事再大,挣的钱再多,月娘也不会让我赎身。”我嘲笑道,“不会连挣两个体己钱花花,也不成吧?我这可不是在卖身挣的钱,不用分给你的哦。”

    “把你放到倚红楼会惹这么多事,是楚殇绝没有想到的。”月娘知道我故意气她,看着我,眼中隐隐泛着忧色,“没想到不管是我那狂傲自负对常人不屑一顾的弟弟,还是世故精明在商场里打滚多年的金大娘,都对你如此感兴趣。蔚姑娘身上仿佛有种魔力,只要是见过你一面的人,都会不由自主被你吸引、为你着迷。前日仅闻你与凤歌的弹唱,已引得人揣测纷纷,若是见了本人……”

    “若是见了我本人,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丑丫头!”我眨了眨眼睛,调笑道,“月娘这么说,莫不是也为我着迷?”

    她被我轻浮的表情逗得再也板不起脸,忍俊不禁轻笑出声,点点头,道:“不错,我也对你感兴趣。蔚姑娘本身就像是一个谜,充满各种可能性,即使是……”

    她突然住了口,话峰一转,强笑道:“蔚姑娘,这倚红楼是我的心血,姑娘的心思,我猜不透,只盼你做什么,都为我这楼里这些无辜的姑娘们想一想。”

    她搁下这番话,转身离开。望着她的背景,我心中腾起一股怒火。无辜!谁不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卑劣的人。怕我对你们不利,又不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便装个可怜,拿些弱者来垫背,抱无辜人的大腿往上爬,好让我投鼠忌器么?我又气又怒,月娘啊月娘,你当真是在检测我的良心还剩几分么?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多顾忌么?笑话!

    强忍住将桌上的东西拂地的冲动,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怒火。好在凤歌的到来让我的心情不再那么恶劣,他带来了我做梦都没想到真会在这个时空拥有的东西,一把吉他。

    “不是说三日内未必赶得出吗?”我的眼泪涌出来,温柔地抚摸那熟悉的琴身、琴颈,好个“鬼手”巧七,果然是位鬼斧神工的能工巧匠,我拔上琴弦,一根根地调音。

    “我一日催他三次,他想不快点做都不行。何况他自己也对这从未见过的乐器感兴趣,还想亲自来见见你这装了满脑奇怪东西的人哩。”凤歌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好整以暇地靠到椅榻上,一副懒洋洋地表情,似乎在等待我拔响琴弦。

    “那你带他来看我晚上的登台表演好了,我也很想谢谢他。”看来凤歌跟那“鬼手”巧七应是朋友。我微微一笑,拔出一串音符,正是这两日我与凤歌练的曲子,凤歌一直看着我,面带微笑,却不怎么讶异吉他的声音。我微笑着瞥了他一眼,嗯,心理素质果然很好么,我熟练地扫拔着琴弦,将曲子的想要表达的东西一古脑地倾泄出来,心中已决定,今晚一定要带它登台。

    “果然这首曲子,用雪儿的吉他更能将那份热情与不羁表达得淋漓尽致。”凤歌微笑道,“看来我这乐师,是没什么用了。”

    “谁说没用?”我横了他一眼,“有凤歌的琴音为我增色,我今夜登台,定能一炮而红。”

    凤歌微笑着,温和的眼睛定定看着我:“雪儿真的那么想登台么?我想不明白,雪儿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倚红楼?为了成名?那不是你的性子。为何你要拒绝去我那‘浣月居’暂住,那里落脚不比在倚红楼强么?”

    为何?我若敢答应你,还不怕楚殇杀了我?我虽然能勾动他一点情绪,但月家姐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比我重要得多,何况,他对我动点情绪,也不能说明他对凤歌就一定没有什么心思,万一真的惹毛了他,我可是见识过他整治人的手段的。两相比较,住倚红楼是明里危险,暗里安全,至少生命是安全的,若去了“浣月居”,谁知道楚殇会暗中把我掳到哪个地方去毁尸灭迹,我还能活么我?

    “谁说那不是我的性子?”我抛了他一个媚眼儿,嗲声道,“人家没准会攀上什么达官显贵,从此飞黄腾达,变成有权有势的贵妇人呢。”其实我心里不是没存这样的心思,若能攀上比楚殇权势更大的人,我就不用再怕他了。可是,他连当朝宰相都可以做到一夜灭门,谁还会比他更有权势,即使明里的权势大过他,那暗地里呢?想到楚殇的那个什么鬼门,想到他意欲的天下,我皱了皱眉。

    凤歌笑着摇摇头,静如明川的脸淡定无波,显然只是把我刚才的话当玩笑,眼里全是宠溺:“雪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凤歌对我的包容,真的好似敦厚温和的兄长。我放下吉他,笑着坐到他椅榻边,侧躺下,将头枕到他的大腿上,心里一阵柔软:“凤歌,你是我来到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他微笑着抚摸着我头,我黑鸦鸦的长发散落他一身。望着他如春风拂过江南般温柔的眼睛,我仿佛被蛊惑了,喃喃自道:“凤歌还是我所见过的,最最美丽的人……”

    他的头低下来,对我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我几乎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满脸迷醉表情的自己,近到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却在隔着我几寸的距离停住,默默地凝望着我。天啊,被这样一个美人抱住,被这样温柔的眼睛盯住,被这样暧昧的感觉罩住,还要不要我活?还要不要我活?我恶念横生,一把勾上他的脖子。再看我,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6章 卡门
    那个,坏人好事儿的人是不是该遭千年厌?厌她厌她厌她!

    正当我准备意图不轨、强吻凤歌,月娘一边门一来一边道:“蔚姑娘,你要开始准备更衣装扮了……”戛然收声,月娘声调蓦地变得尖厉:“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不是我们在做什么,是我正准备对人做坏事,被大人抓住了。我顿时满脑黑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倒是凤歌一脸坦然,懒洋洋地抬眼看着月娘:“我们在做什么你看不到么?”

    “你……”又娘又急又气,掩上门冲过来:“凤歌,你平日怎么荒唐我都忍着你,你怎么可以对蔚姑娘动心思?”

    “我不过是来看看雪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凤歌懒洋洋地刮了刮我的脸,对着月娘轻佻地一笑,道,“雪儿都没说不让我来,你还怕我将她吃了不成?”

    我怔了一下,唔……,有趣!凤歌的表现,完全似个轻佻浪荡的花花公子,身上全没了刚才与我独处时的清雅温和。这姐弟二人的相处方式,倒也特别得很。我眼望凤歌,眼里闪过一丝趣味,配合地坐起身子,倚偎进他的怀里,手指在凤歌的下巴上轻浮地一挑,半真半假地娇笑道:“也许呀,月娘是怕我把凤歌给吃了呢?”

    她确实是怕吧?怕我将他们的坏事说给凤歌知道吧?我偷瞥月娘惨白的脸,心里大快,担心死你、气死你也是好的。

    凤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很满意我们的默契,手指抚上我的颊,再探到我的唇上,声音暗哑,语气暧昧:“雪儿打算怎么吃了我?”

    “这样吃……,好不好?”我冷不防轻咬住他一尘不染的纤指,在舌头里一卷,眯起眼睛,看到月娘咬紧了唇,冷着脸不看我,只对凤歌沉声道:“出去!”

    “我的手指真那么好吃?”凤歌轻笑一声,更是将我拥紧,斜眼看月娘的表情却是满不在乎:“晚池,你别摆那种脸色出来,吓着我的小雪儿。”

    我眼见月娘的脸色越来越铁青,知她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再闹下去恐怕讨不了好,赶紧拉了拉凤歌,笑道:“凤歌,我也该作准备了,你先下去等我,可好?”

    凤歌微微一笑,看也不看月娘,只望着我道:“好,我就听小雪儿的,在下面等你。”

    看他掩了门出去,我瞥了脸色不善的月娘一眼,唇角带着嘲弄:“你既那么担心我对凤歌说什么,一开始为何又引他来找我?”

    月娘怔了怔,似乎没明白我说什么,随即恍然失笑道:“我不担心你对凤歌说什么,因为你说什么,别人都会当你在说疯话。”

    我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月娘却并不准备为我解惑,只是淡淡地道;“我只不过是担心凤歌这样继续浪荡下去,日后我下到地府也没有面目见我爹娘。”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完全听不懂?我听刚才月娘喝斥凤歌那话,难不成凤歌平日里是很荒唐的?可是,我面对他时,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任何荒唐行径呀?蓦地想起刚刚凤歌在月娘面前摆出的轻佻浪荡样,心中浮起疑云,只怕里面大有文章。

    却由不得我想太多。我是真的要作准备了。月娘本要亲自给我上妆,我挡住她:“我自己来。”

    我知道要把自己化成什么模样,好歹我在百货公司也卖过几年化妆品,化妆术还不赖,上辈子别的好处没有,就是换了N个工作,多少学习了些生存技能,累积了不少经验。可惜这古代的化妆品太少,我一边勾出眉峰,一边想。眉要挑高,飞入鬓角,看上去才够冷艳;眼线为了今晚的舞蹈,勾画得又浓又黑,让我的本来就大的眼睛看起来更是亮得耀眼,顾盼之间皆是风情;将白色的香粉抹在鼻梁上,让我本来有点塌的鼻梁看起来浑圆挺拔;用暗色的胭脂拉出鼻影,亮色的胭脂抹出腮红;厚厚的嘴唇稍稍抹点胭脂就十分性感。我望着镜子里妖艳的美人,心里有点遗憾,可惜没有现代的各色眼影,转念一想倒也罢了,要是我顶个蓝眼圈出去,没准会被人当妖怪。

    月娘早就被我熟练和复杂的化妆术搞懵了,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理他,继续整理我的头发。从小便留长发,我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头发收拾出最简单又好看的髻来。梳妆台上有一支极具古意的桃木钗,凤尾形的钗头,刻着简洁但韵味十足的线条,是我之前让月娘为我准备的。把钗拿在手里,在那把乌黑油亮的青丝上一卷,再一卷,那发便也盘成个凤尾般的形状。这时候再将那钗轻轻用力,往发上一插,那髻便算盘成了。我用梳子将头发和髻挑得蓬松,再用些夹子固定,两耳边挑了些发散出来,用发油拧得卷曲妩媚,然后拿起了我请金大娘锦绣庄做的绢玫瑰,别了两朵在髻旁边,一个随性的充满吉普赛风情的发髻便完成了。

    最后,我换上了自己设计,锦绣庄为我特制的那条曾让小红、月娘和金大娘都有些目瞪口呆的长裙。红黑两色拼凑的长裙,红色狂野耀目却不刺眼,黑色冷漠傲然却不沉重。大如波浪的双层裙摆左侧曳地,斜斜上升到右侧,却短到刚好遮住臀部,露出整条大腿,上身是低胸的V领,刚刚好露出一点点乳沟。腰收得紧贴住肌肤,多吃一点东西都穿不上去。从左肩到领口尖,缀着数朵绢红的玫瑰,后领却挖到了腰上,雪白的后背整片敞着,没有一片布料。这样的衣服,当然会刺激到古人的眼球和神经了。衣服上早就薰了我需要的香,那香味勾魂夺魄,会随着香氛的放射方式呈现出各种不同的香调,在不同的时间使用时,能够产生各种不同的魅力!

    我脱下鞋子,在右腿上从脚踝开始,用一条细长的红色丝带交叉向上绑到大腿。另一条腿却不管,只在脚踝上戴了几条样式古朴,缀着红绿石头和铃铛的脚链。在双耳上戴上两只银色的大圆圈耳环。最后,才在两只手腕上一边戴上十几条同样缀着红绿石头和铃铛的手链,动一下便叮铛作响。这些小东西,也是我之前让月娘准备的。

    等我全副武装,环佩叮当地站在月娘面前的时候,我就像换了个人,如同一个神秘的吉普赛女郎,长裙流曳出奔放狂野的随性风格,吉普赛的特质混融现代女性刚柔并济的洒脱性格,与体内不安定的善变因子。

    我抛给月娘一个媚眼,眼神媚而不浮、星星点点、欲藏还露,让人在心驰神迷处,却仍觉高洁不染。月娘望着我,眼神中透出惊艳、狂喜、激动、佩服和不敢置信。我微笑着对月娘道:“我说了不会砸月妈妈的场子,你现在信了吧?”

    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我望着她,一字一字道:“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蔚蓝雪。”不要让这个美丽的名字,落在这污秽的青楼里蒙尘,如果蔚蓝雪在天有灵,也应该欣慰了。

    月娘一怔,我不待她开口,继续道:“我用我初次登台的歌曲,作我的花名,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叫做‘卡门’!”

    是的,卡门。这个美丽的吉普赛女郎,这个令男人爱得发疯又恨得发狂的妖精,她狂野、随性、奔放、倔强、勇敢、自由、洒脱、真实,她是一阵风,任何人都别想困住她,即使你卑微地奉献上你的爱情,她也不屑一顾。任何人都夺不走她对自由的渴望,跟着你走向死亡,她愿意,却不愿意跟着你一起生活!

    这样一个我深深喜爱的女子,这样一个我深深佩服的女子,她的身上拥有前世的我所缺乏的一切特质。抛弃世俗的眼光,只为自己而活,是多少为生活所累的人心中奢侈的梦想?是的,我要做卡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做卡门!

    我赤着足,站在大厅舞台正中的大鼓上,漠然地扫视全场,我知道他们看不到我,舞台上一片漆黑,但我却能隐约地看到他们,大厅的圆桌上有微弱的烛光,两旁的两排包厢有的开着窗,垂着帘,也有的掩着门窗,从门窗缝中透出丝丝摇曳的光线。我看不清那些嫖客们的脸,却能感觉到那些猜疑的、兴奋、玩味的目光,倚红楼新来的神秘姑娘,歌艺之绝,竟引得天曌皇朝第一乐师月凤歌为其伴奏,声名是早已传了出去,今晚更是有月凤歌为其初次登台助威伴奏,更是引得众人揣测纷纷,不知道是那漆黑的舞台上隐藏了怎样的红颜?

    突然感觉到有一种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像觅食的鹰,鸷猛的双眼如千年冰霜,我顺着感觉抬眼望去,毫不意外地在右厢第一间包房的窗内,看到楚殇。

    我的唇角浮起冰冷的笑容。

    “砰……啪……”一颗烟花在我身后窜上头顶,在我头顶上方炸开,金色的烟花如雨,纷纷而落,映亮我妖艳的笑容。看清我穿着的众人倒抽口气,纷纷惊讶地叫出来,我扫了一眼楚殇,他脸如寒冰,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热情洋溢的卡门舞曲响起,隐在舞台上的大大小小的灯笼不知用什么方法“嘭”地点亮,舞台忽而亮如白昼,忽而又暗如黄昏,我站在鼓上,伴着明快的节奏,我的腰部、胯部和臀部都开始扭动起来,手腕和脚腕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妖媚的眼神扫遍全场,前奏响完,我仰脸傲视台下的男人们,摆了一个夸张的“S”形,手里一朵娇艳的玫瑰指向他们,暗哑的歌声魅惑地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台下鸦雀无声,听清歌词的嫖客和姑娘们都瞪大了眼,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仿佛不敢相信我竟唱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歌词。我在心底冷笑,我要的就是这效果。我的眼神热情挑逗,勾人魂魄,嘴里却继续唱着这对他们来说过于疯狂的歌词。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我柔和地扭动腰肢,动作很美,很柔,看着台下的男人纷纷抽气,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视觉上的冲击让他们回不过神,还是听觉上的震憾让他们发傻,我挑逗的眼神扫过他们的面容,微微一笑,那笑容像一朵妖异的花,盛开在我的脸上,妖艳的香扑满全场,我继续唱。

    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

    是男人我都抛弃,不怕你再有魔力!

    我绕着大鼓欢快的舞着,红艳的身影像一把火,抖肩、扭胯、旋转,翻飞的舞裙下是我修长雪白的腿,众人完全被吸引住了,都呆呆的望着我。我偷偷瞥了一眼楚殇,他冰冷的眼中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气。呵,我要的就是这效果。“砰……”又几串烟花从舞台的四角窜上半空,“啪……”地一声在我头顶炸出炫烂的烟花雨,继续魅惑眼前失了魂儿的人群。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我和舞台融成一片,就像一个忘情舞动的精灵,身体舞动得越发地兴奋,越发地灵巧,越发地娴熟,突然一个漂亮的回旋,我弯腰拿起藏在大鼓后的吉他。吉他热情的琴音在厅内回响,从未听过如此别致琴音的人群顿时疯狂了,好多人都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涌向舞台边缘。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已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男的女的在做戏!

    动感的舞姿,妖娆的身躯,魅惑的歌词,间杂着几个歌舞剧的性感动作,引来人群的惊呼,台下有人开始喝彩。我瞥到楚殇夜一般深沉的眼中有压抑不住的狂怒,我妖媚地笑着,抛给他一个媚眼,轻启朱唇。

    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

    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里!

    伴着这两句只有楚殇才明白其真正含义的挑衅歌词,我手中的玫瑰顺着楚殇的方向扔了出去,引来人群的惊叫欢呼,许多人纷纷拥抢那朵玫瑰,我在激昂的伴奏中唱出最后那句高音。在魅惑的舞台正中,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我傲然独立,睥睨着台下的芸芸众生,如同一朵盛开的妖花。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7章 竞拍
    妖异的香扑满全场。我侧身平坐在大鼓上,左腿隐在长裙中,却支起绑满红色细缎带的整个诱人的右腿,暴露在众人面前。雪白如玉的足赤裸着,指甲上的豆蔻刺眼的红,缀着亮晶晶的小彩珠。右手握着吉他的琴颈,将吉他竖立在身侧,我满脸漠然地将头轻靠在吉他上,淡淡地垂下眼睑,剩下的事,不由我作主了。

    舞台下纷扰一团,我丢出去的玫瑰被一个满身横肉的肌肉猛男抢到,人们仍在舞台下簇拥着,不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各种各样的眼光向我射来,痴迷的、惊艳的、鄙夷的、羡慕的、妒忌的……,唯有一束与众不同,那是愤怒,我感觉到舞台右侧那灼人的目光,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却依然垂睫不动,无动于衷。

    月娘款款走上舞台,笑容满面,她乐盈盈地看着厅里纷乱的场面,娇笑道:“哟……,看来各位老爷都这么喜欢我们卡门姑娘的歌舞呀?一个个都舍不得落座儿?”

    “月娘,我要卡门姑娘今晚陪我。”抢到我玫瑰的汉子抢先对月娘道。

    “凭什么?”舞台下顿时一片嘘声,立即有人出声糗他,“谭大头,你以为抢先说就能抱得美人归?这里是倚红楼,什么都是凭银子说话的。”

    月娘笑盈盈地道:“还是张少爷说得在理,咱们倚红楼打开门做生意,只认银子不认人,今儿晚上哪位大爷出的价钱最高,哪位就可以一亲卡门姑娘芳泽。”

    那锦衣华袍的张少爷一看就是个不学好的纨绔子弟,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对月娘大声道:“月娘,你也别卖乖,你倚红楼的规矩咱们谁不知道,你就给咱们报个价儿吧!”一时台下叫声四起,众人跃跃欲试。

    我还真是块待宰的猪肉啊!我脸一直挂着笑容,微垂着睫,镇定自若,仿佛台下的一切纷扰皆与我无关,这样子,应有些青楼名妓的风范了吧?从刚才起,楚殇狂怒的目光就一直没有从我身上收回过,若不出意外……,我在心底笑了。

    月娘清了清嗓子,娇笑道:“卡门姑娘今夜的陪客的起价是白银一百两。”话一出口,台下众人纷纷吸气,就听到刚才那谭大头大叫道:“一百两白银,月娘你可真会漫天要价啊。”

    白银一百两?我叹了口气,这倚红楼果然是销金窝啊。前世喜欢看些闲书,有次曾看到过我那时空的古代货币换算制度,对比现代看电视剧的情节,常常感到可笑,戏里的古人们动辄使用几十两,甚至几百、几千、几万两银子。更有甚者,竟然常常能够从口袋里掏出面额成百上千两的银票。这里其实有两个误区。一是以为古代一两银子等于今日的一元钱。二是以为古代的银票就是今日的钞票或者支票了。

    其实,中国古代银子缺乏,银子的价值是很高的。制钱(即标准的方孔铜钱)一枚称“文”,白银和黄金按“两”融锭,古代的钱自唐以上的各朝各代虽然单位都不同,但至少唐宋之后相差不大,所以是可以得到比较稳定可信的数据的。铜钱、白银和黄金之间的兑换比例就像现在的外汇价格一样,是常常变动的,不像一元钱等于一百分这样明确。金银的比价从00年前后的1:8上涨到二十世纪中期和末期的1:10,到十八世纪末则翻了一番,达到1:20。以清代为例,道光初年,一两白银换钱一吊,也就是一千文;到了道光二十年鸦片战争的时候,一两白银就可以换到制钱一千六七百文了。咸丰以来,银价猛涨,一两白银竟可以换到制钱两千二三百文之多。由此可知正常情况下,一两黄金约可兑换八至十一两白银;一两白银大约可换到一千至一千五百文铜钱。古时通常说的一贯钱或一吊钱就是一千文。

    再以唐代为例,九品官月俸五石(相当于70公斤)米,上白米每石九钱五分、中白米每石九钱三分、下白米每石八钱三分、白面每斤(相当于12市斤)九文,一石米贵贱都不会超过一两银子,由此得知,一个唐代的九品官的月薪相当于五两银子。

    直至清代,一个六品官员年俸45两白银,每月不足四两银子,而清末,一斤猪肉只要二十文钱,一亩良田只要七至八两银子或者十二、三个银元。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是件大事情了,有百两银子就是今日的大款了,能够买上十几亩良田了。在明代,一个平民一年的生活只要一两半银子就够了,所以戚继光的士兵军饷一日只有三分银子,一月不足一两。清代稍贵点,主要是鸦片战争前外贸顺差大,银子大量流入后,银价下跌造成的。后来大量赔款后,银与铜的比价又上升了。平常老百姓使用的是铜钱,清末时使用铜元,很少用银子作为日常交易用。许多老百姓至死都未见过银子。所以口语中表示没有钱(贫穷)时用“钿(铜钱)没有”而不说“银子没有”。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常常以银子为珍贵的原因之一吧,由此也可见《红楼梦》里唱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贪官,敛财手段之高、收刮民脂民膏之狠,心肠之黑之毒,平民百姓的生活之凄惨。

    至于银票,也以清代为例,其实是山西票号发的汇兑凭证,有密押的,不是见票即兑的银行券(钞票)。用银票是要付汇兑费用的。银票做大宗买卖的商人用得着,它可避免携带大量现银的风险,而且方便,并与自己携带大量现银成本差不多。一般老百姓和官员是用不着的,所以也就不会有从口袋里掏出面额成百上千两的银票来支付款项。即使你拿出来支付,一般商家和普通百姓也不肯接受,其流通程度比今日的个人支票还不如。

    假使天曌皇朝的世情民风与我那时空的唐代相同,我今日的竞拍起价就达到了一个九品官一年零八个月的工资,我这才了解了为什么古人说温柔乡也是销金窟了,虽然心里也明白,这些官商一气的老爷们断不会只有这点死进账,但月娘的报价,也算是对得起我了,因为能出得起这个高价的人,在现场应该只有少部分,一下子砍掉大部分人竞拍的希望。

    月娘听了谭大头的惨叫,抿嘴笑道:“一分银子一分货,谭大爷难道觉得我们卡门姑娘值不起这个价?”

    “值,绝对值!”说话的却是另一个青年男子,“月娘,一百两银子,卡门姑娘今晚由我包了。”

    “等一等,李青!”出声阻挡的却是那锦衣华服的张大少,“我出一百二十两。”

    “一百四十两!”那叫李青的青年男子瞥了他一眼,又报了个价。

    “老子出一百五十两!”谭大头听价钱越报越高,心里一急,冲口而出。

    “两百两。”一边儿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脑满肠肥,肚子大得跟怀了三个月的孕妇似的老头,心里一阵恶心。

    众人一阵抽气,拍到这样的价格,已无多少人敢再出价了。月娘笑道:“还是宋老爷有眼光,我们卡门姑娘可是百年难遇的美人呀。”

    “美倒不见得顶美,不过,老爷我就是喜欢她那个调调儿。”宋老爷眯起色咪咪的眼睛,捏着下巴上几根稀拉拉的胡子。

    “两百五十两!”那锦袍张大少听了他的话,横了他一眼,鄙视道,“若卡门姑娘今晚被你拍去了,还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众人哄堂大笑。宋老爷满脸的横肉气得直哆嗦,阴狠的目光冷冷地盯了张大少一眼,又报价了:“三百两!”

    笑声渐弱了,大多数人都出不起这么高的价钱,便都抱着看好戏的心理,看着围到舞台下方的几个男人争来抢去。

    “三百五十两!”叫李青的青年男子似乎也没准备将我让给那宋老爷,而最初叫价的谭大头,脸色却一阵发白,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显然是已准备放弃这场角逐。

    “四百两!”锦袍张大少瞥了李青和宋老爷一眼,又增加了五十两。

    “五百两!”众人一阵惊呼,宋老爷涨红了脸,喘着粗气瞪着换袍张大少。

    李青看了宋老爷一眼,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转身就回了座,张大少大概也没那么多钱来拍价了,气恨地瞪了宋老爷了眼,讽刺道:“宋老爷,花那么多银子,你行不行啊?别把银子砸水里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宋老爷正要发怒,月娘见状,赶紧圆场道:“哟,看张少爷说的,宋老爷既然出了银子,咱们姑娘就会好好服侍宋老爷的。现在宋老爷的出价是五百两,还有高过宋老爷的吗?”

    舞台下鸦雀无声,我却已感到楚殇的怒气越来越盛,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是时候了,我唇角泛出笑意,你再不出声,那怒气只好带回去憋死自己了。月娘见无人应答,微笑道:“既然没人高过五百年,那卡门姑娘今晚就……”

    “一千两!”舞台左侧突然又报出一个数字。

    台下顿时一片惊呼声,纷纷向报价的人看去,我诧异地挑了挑眉,那声音,不是来自楚殇,竟是凤歌!

    “呀!是月公子……”台下有人认出了凤歌,传来惊讶的呼声。

    “早就听说月公子被这位卡门姑娘迷住了,竟然肯纡尊降贵为她伴奏,现在看来是真的呢,竟然出这么高的价钱……”

    台下闹哄哄的,出价五百两的宋老爷早就灰溜溜地坐回座位上去了。我抬眼望着凤歌,用眼神传达我心中的调笑。——原来凤歌也是个有钱人哪!

    他眨了眨眼,不理自己制造的混乱。——好你个雪儿,竟连我也瞒了。

    我笑,抛给一个媚眼。——人家不想那歌词吓坏你嘛。

    “凤歌?”月娘又惊又气地打断我和他的眉目传情,皱着眉道:“你来添什么乱?”

    “怎么能叫添乱呢?”凤歌脸上浮起一个懒懒的笑容,“晚池,你打开门做生意,只要我付得出钱,你管我添不添乱!”

    月娘当众被他抢白,也不好发作。看来凤歌是早有准备了,却见他从容地走上舞台,从身上摸出银票,一把塞到月娘手上,笑道:“我可以带人走了吗?”

    月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月歌也不管她,只微笑着上来牵我的手,柔声道:“我们走!”

    我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到他手里,事情虽然有点偏离了我的预想,不过如果是凤歌,今晚是绝对安全了,我想也不想地就站起来。

    “黄金,一千两!”一声冰冷如霜的报价,顿住了我和凤歌的身形,也夺走了所有的人的呼吸,片刻之间,才有人回过神来惨叫:“天啊,一千两黄金!”

    “是楚公子!”有人开始在台下八卦,“没想到从来到倚红楼只找月娘的大财主楚公子,今天居然也为这位卡门姑娘一掷千金!”

    四周闹哄哄地,月娘的脸色发白,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我微笑着,抬眼看着楚殇已经从他的包厢中走出来,眼中有腾腾的怒火。黄金一千两,超出我的预想太多太多,楚殇呵楚殇,我在你心里,身价已经这么高了么?我转过头,望着凤歌的眼,轻轻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轻声笑道:“看来,你今天带不走我了呢。”

    凤歌沉静的双瞳带着莫明的光,对上楚殇的眼,面无表情,半晌,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下舞台,离开大厅,拂袖而去。大厅里的人为眼前这突然的变故惊住了,一时全场无声。

    我看着楚殇冰冷的脸,他泛着怒意黑眸,唇角泛出笑容,柔声道:“楚公子如此高价竞拍得胜,卡门无以为报,愿为公子献上一首歌,聊表谢意。”

    喝彩声此起彼伏,众人以为又有艳舞可看,皆精神大振,楚殇的脸色却在听了我的话之后蓦然变得更黑,不待他发作,我已坐上大鼓边缘,怀抱着吉他,拔出一串音符,雪白的裸足悬在鼓边轻晃,脚上的银铃发出细脆的声响。

    众人没想到我只是安静地坐着拔琴,沸腾的喧哗渐渐安静下来,我定定地望着楚殇,一眨不眨地凝视他的眼睛,望到他的内心深处。简单的前奏过后,我清亮纯静的声音悠然响起。唱《卡门》时我的声音故意带上了一丝沙哑,现在正是恢复我本色声音的时候,干净、自然、不含一丝杂质,有如天籁,让人闻之不敢呼吸。我在心中感叹,蔚蓝雪的声线还真是好啊,这样美好的声音,最适合我现在唱的这首歌。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树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的眼睛静静地与楚殇对视,他眼里的怒火渐渐熄灭了,听着我一句句清雅柔软带着些感伤的歌词,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了。我微笑,楚殇呵楚殇,如果我的艳舞可以激怒你,我的轻歌可以安抚你,如果我这么轻易就能左右你的情绪,这场游戏,你还有赢的机会么?

    最后一个琴音从我指尖滑出。歌已完,声已绝,众人仿佛仍沉浸在这从未听过的绝美音乐里,一时,竟无人出声。楚殇向我伸出右手,唇角勾出柔和的线条。我微笑着抱着吉他跳下大鼓,举步欲向他行去。

    “黄金,一千一百两。”安静的大厅里冷不防响起一个清朗宏亮的男声,众人讶异地向出声处看去,只见舞台左厢首间包房一直关着的门此时打开了,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站在门口,微笑着望着我。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8章 正主
    此真非常之奇变也!

    当明白这个男子是在竞价的时候,安静的大厅顿时沸腾了,一片猜疑之声。这个左厢刚才在大厅最热闹的时候一直关着门,窗虽开着,却垂了帘,此刻却刚好相反,紧闭了窗,开了门。青衣男子立于门口,五官并不见特别俊朗,线条粗犷,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青衣款式用料未见得多华贵,身材却高大魁梧,普通的布料裹于他身上,仍显得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刚刚一直站在舞台上八面玲珑的月娘,只听她娇笑着道:“这位爷真是慷慨,不知怎么称呼?”

    青衣男子淡淡一笑,随手扔了一样东西给月娘,并不回答月娘的询问:“你这倚红楼,不是向来只认钱,不认人的么?”

    月娘竟一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细看手里的东西,竟是折好的几张大额银票,脸色一变。想那轻飘飘的纸,质地是何等的绵软,竟能从那样远的距离抛过来,这样准确无误地落到月娘手上,勿庸置疑,这人身怀莫测的武功。这时却突然听到大厅内有人惊呼:“是他!他是寂惊云!”此言一出,大厅顿时一片哗然,抽气声此起彼伏,各种惊疑不定的议论纷纷而来。

    “呀……,原来他就是彪骑大将军寂惊云……”

    “是那位上个月才从北疆班师回朝,打了胜仗,被皇上封为一品定国公的寂将军?”

    “对呀,就是他,没想到寂将军也会来倚红楼风流。”

    “你懂什么,镇守边疆三年,哪见过什么女人,卡门姑娘这么妖艳,当然会动心了……”

    “黄金一千一百两啊……,天啊,这两个人都疯了……,这可是全京城所有青楼有史以来姑娘的身价拍得最高的一次,明日起,这位卡门姑娘的艳名便会传遍京师……”

    “你说楚公子会不会再竞价?”

    ……

    原来不仅是女人爱八卦,男人八卦起来,也和女人差不了多少。呵……,这纷纷扰扰的人世,怎么这般有趣?那大将军寂惊云只是望着我,脸上带着浅笑,似乎丝毫不为众人的流言蜚语所动。我扫了楚殇一眼,他脸上柔和的线条消失了,如我所料地带上惯有的冰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惜,再怎么寒,再怎么难看,也不能发怒,人家可是一品定国公、彪骑大将军,天子身边的红人儿,手里握着一个国家的兵力,国之栋梁、战功彪柄,武功定也不弱,打起来还不知道讨不讨得了好去,就算你打得过他,可是又要顾忌着自己表面的身份,所谓民不与官斗,何况你还要吃着官家丝绸茶盐的饭呢。权势会增强人的自信,这话真是没有错,你站得越高,就会发现整个天下皆匍匐在你的脚下,没有什么不是你的。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想当皇帝呢。我这才发现,其实楚殇要顾忌的东西也挺多的,一个人顾忌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找到弱点。

    我微笑了,楚殇呵楚殇,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我放到这倚红楼来,你也许心思深沉、机关算尽,却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根本不是以前的蔚蓝雪。你没有想到我这般难缠,被囚在这青楼,却没有如你所料地崩溃;你没有想到凤歌会对我上心,百般维护;你没有想到我呆在倚红楼不花分毫力气也能赚到银子;你没想到我这个骨瘦如柴的丑女竟会引得这么多人感兴趣;你最没有想到的是……,你自己竟也为我动了心,肯为我一掷千金……。你气你急你恼你怒,你疑惑你犹豫你挣扎你抗拒,可是你的心却不肯听话。你没想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呵……,楚殇,从我进入倚红楼那一刻起,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按照你预想的方向发展,一件件全都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脱离了你的掌握,偏偏你自己还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也没有信心能够控制,只是背动地处理事态的发展。若你没对我动心,以你的冷硬心肠,怕是会立即杀了我吧?可是楚殇,你的心思变了,你再没有可以危胁我的手段,所以你只会有一个反应,你会越来越烦躁,会经常有一些明显失去理智的行为,会常常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幼稚的事,比如——,参与今日的竞拍!

    我笑起来,楚殇呵楚殇,我已胜券在握,而你,以后应该怎么办?

    我抱着吉他,转身向着青衣男子款款行去,如我所料,楚殇没再出声竞价阻我。我望着那离我越来越近的青衣男子,那英气逼人的脸,浅笑。寂惊云,一品定国公、彪骑大将军是吧?也许,你真的会是我想攀的贵人呢!我在他身前站定,温柔地看着他的眼,柔声道:“寂将军,卡门有礼了。”

    他浮出一丝浅笑,伸手,极有风度地邀请我进入他的包厢,掩了满楼喧哗。这包厢的隔音效果,作得不错么,掩了门窗,外面竟然没有多少声音传进来。靠窗摆了我屋内窗前那种长椅榻,想来是给客人靠窗观看歌舞用的。迎面又是一面织锦屏风,却是绣的山水,转过屏风,拂开圆拱雕花门上低垂的纱缦,里间竟然颇大,有桌有凳,靠右墙还有一个看来颇为豪华舒适宽敞的软榻,两边系着粉红的纱帐,榻上也摆了一张矮几,一个白衣男子蜷在榻上,双臂像是没力地融在矮几上,支手托着腮,懒洋洋地抬眼瞥了我一眼。

    咦?这厢房里竟还有其他人?我诧异地望着他,白衣男子束着发,裹着银丝的织金缎带垂在一头乌丝间,身着的白袍衣料也是织银丝绢。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比起楚殇竟不遑多让,却没有楚殇的冷峻风色、寒冽如冰,眉宇之间流荡着温雅的神采,自有一番俊逸隽永、高贵清华的出尘气度。

    我对天曌皇朝盛产美男已经见怪不怪,何况见了凤歌那样的绝色大美人之后,对美的标准要求得越来越高,所以倒还没有在这样一个大帅哥面前失仪,丢了青楼艳妓的脸面。回头望了寂惊云一眼,笑道:“原来寂将军厢里还有客人,卡门失礼了。”

    “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宇公子。”寂惊云笑道。

    “宇公子有礼!”我低头福了福,寂惊云对我倒也客气,“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我坐下来,将吉他放到桌上。我的吉他成功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寂惊云好奇道:“姑娘这乐器可真特别,叫做什么?”

    唉,难道以后我每遇到一个人,便要为他们讲解一次么?我在心里哀叹,嘴里却仍恭恭敬敬道:“这乐器名吉他,琴奏技法是小女子幼时,一位四海游历的奇人从很远的西方带来传授予我的。”

    “音色很别致。”寂惊云却也不多问,自己坐到桌边,看我恭敬有礼,笑了笑,“姑娘现在很紧张么?”

    “紧张?”我垂着头,皱了皱眉,不解。

    “刚才外面可为姑娘闹翻了天呢,姑娘一脸淡定,怎到了这厢房,倒拘谨了?”寂惊云一脸趣味。

    呵,原来你比较喜欢那种不听话的调调。我眼珠儿一转,抬头媚笑道:“将军每月的月俸是多少?”

    “呃?”寂惊云想是没料到我问出这么不着边的问题,一愣。

    “卡门倒真是有些紧张呢,千两黄金,只买得卡门陪你一晚,将军不觉得太亏么?”我笑道,“将军准备后半生皆紧衣缩食过日子么?如果不是,将军若反悔,卡门的银子收进兜里,可是恕不退还的。”一千一百两黄金呢,即便让月娘抽了大头,剩下一星半点给我,也比在普通客人身上赚的钱多得多。

    寂惊云又是一愣,却听到那位白衣宇公子“卟哧”一声笑出声来,坐直身子对寂惊云道:“惊云,我说这丫头有趣吧?”

    寂惊云回过味儿来,一脸尴尬,却也不恼,习武之人胸襟果真大度,呵呵一笑道:“姑娘误会了,出资请姑娘来作陪的是这位宇公子,并非在下。”

    “哦?”我诧异地望着那坐起来的白衣公子,原来他才是正主儿。他端起矮几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揭开盖子,饮了口茶,身上虽没有寂惊云那样逼人的勃勃英姿,举止之间,掩不住那一份自然散发的雍容矜贵的气度。这宇公子看来也是出身显赫,非富即贵,莫怪得会与寂惊云这样的高官交朋结友,不知是何身份?

    “看来卡门今晚进了这厢,倒是句句话都不当,样样事都料错。”我微笑着调侃自己,“公子既不愿亲自出来报价,想来也是个行事低调不招摇的主儿,为何还要上倚红楼这样易生是非的地方来浪荡呢?”

    白衣公子搁下茶,目光微微一转,落到了我的身上,我不禁全身一个激灵,心中暗惊,这看似温雅的男子,目光却犹如两道惊慑人心的闪电,仿佛直指人心。

    “姑娘词曲无双,未登台便已传得沸沸扬扬。”白衣公子温雅地一笑,“之前听了坊间流传的两支曲儿,确实新鲜,更何况,姑娘能得天曌第一乐师为姑娘配曲伴奏,本公子也免不了有些好奇。”

    唉,盛名之下,其实不覆。原来我之前唱的那两首歌已经流传出去了么?真真是堪比流言的速度啊。

    “不过也仅止于此。”白衣公子接着道:“若刚才没听到姑娘最后唱那支曲子,本公子也断不会用千两黄金,请姑娘过来作陪的。”

    “公子莫非也是那些卫道之士?不喜欢我开场那首《卡门》么?”我想起《卡门》的离经叛道,要那些男人接受艳舞容易,接受那歌词怕有些难度。所以说,唉,这些男人全是假正经。

    白衣公子没想到我问得这么直白,定定地望着我,唇角浮出笑容:“姑娘相当聪明,知道怎么调动起外面那些男人的情绪,这歌舞也颇花了一番心思,不过对我而言,只觉得姑娘不过是哗众取宠。”

    呵,这男人厉害,一眼就看穿我的本意。我眨了眨眼,笑道:“又如何,我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那歌舞本就针对了人,不是为全场的客人准备的。”

    “是那位天曌的大财主楚公子吧?”白衣公子似乎把刚才的厅里的情形都看透彻了,唇角勾起一抹笑纹,“只怕姑娘今晚的两首曲子,都是针对他的。这满场的客人,姑娘一个都没放在眼里,哪怕是一心愿为姑娘作绿叶的月公子。”当然也包括他,不过这句他隐了没说。

    这男人的眼睛好毒啊。他刚刚明明垂了帘子,怎么还看得这么清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宇公子不好对付,又不清楚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对白白作了个冤大头心里是啥感受?我咬了咬唇,强笑道:“宇公子是觉得卡门今晚登台不够诚意?那卡门专为公子唱一曲儿,作为赔罪吧!”

    “哦?”白衣公子雷达似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淡淡地笑:“姑娘既然盛意拳拳,那不如我为姑娘出个题目。”

    好你个小肚鸡肠的,竟然刁难我。这些豪门公子整天吃饱了没事做,为了那点中看不中吃的面子好勇斗狠、争强好胜,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好歹人家出了足足一千多两黄金,是要拿点诚意出来的。我咬了咬唇,沉声道:“公子请讲。”

    白衣公子眼波儿一转,看了一直未再出声的寂惊云一眼,笑道:“姑娘不如就以寂将军的身份为题,唱首曲儿吧!”

    我皱起了眉,将军身份?这让我怎么搞?从来唱歌都是随性而至的,哪里还有什么命题?我拼命在脑子里搜歌,淘汰掉一首又一首,心里又气又急,面子上却还要装得镇定自若。我瞪着那白衣公子,在心里暗暗骂道,这人真是又奸又滑,比那气死周瑜的诸葛亮还要难缠!等等,周瑜?我的眼睛一亮,蓦地想起前世在网上听那首《子陵-周郎顾》,我瞥了一眼寂惊云,虽然与周瑜的儒将风度有点出入,但似乎是最应题的一首歌了,不管了,先借来用一用。心中已有计较,顿时舒心不少,我抱起吉他,优柔地弹唱起来。

    绿绮轻拂刹那玄冰破,九霄仙音凡尘落,

    东风染尽半壁胭脂色,奇谋险兵运帷幄。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缓带轻衫惊鸿若。

    浅斟酌,影婆娑,夜阑珊,灯未缀,

    丈夫处世应将功名拓,岂抛年少任蹉跎。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且挽兰芷步阡陌。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缓带轻衫惊鸿若。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且挽兰芷步阡陌。

    晓寒轻,晨光朔,残红翩,双影落,

    更深红袖添香闻桂魄,漏尽未觉风萧索。

    弹指强虏破,忆,千年竟如昨,而今空余故垒江流豁。

    展,文武定疆廓,惜,星陨似流火,风云散聚任评说。

    大江东去千古浪淘过,乱世尘灰转眼没。

    帅将鸿儒只堪载轩墨,从何阅尽纤豪错,才俊风流傲三国。

    唱到最末一句,想起不知这个时空到底有些什么国家,便将那“三国”改成了“列国”,虽然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满意这首乍一听全是歌功颂德,细一品全是逢迎拍马的歌,所以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的表情。一曲唱罢,我抬起头,却见到白衣公子眼中一亮,寂惊云脸上的表情则更为复杂,又似惊疑又似又似欢喜,还带着一丝丝莫明的惆怅。

    “好曲儿,好词。”寂惊云站起来,对我抱拳颔首一揖,“惊云谢姑娘今日的曲子。”

    “卡门不敢当将军如此大礼。”我慌忙站起来,放下吉他还礼。

    白衣公子笑了笑,正待张口说话,却听到厢外传来大声的惊叫,一阵闹腾,声音都传进这隔音的包厢了,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白衣公子皱了皱眉,寂惊云转出屏风拉开厢门,正待发难,那尖叫声顿时清晰地传进厢里,竟不止一个人在惊恐万状地大呼小叫:“杀人了!快来人哪!杀人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19章 成名
    杀人了?

    我与白衣公子面面相觑,这外面是唱的哪出啊?白衣公子眼中滑过一丝诧色,面上却也镇定,身子靠坐在软榻上动也不动。我也坐下来,见寂惊云掩了门出去,想是去看发生何事了。白衣公子笑着看我:“卡门姑娘这么镇定,对外面发生的事不好奇么?”

    “卡门今晚被公子出资包了,那今晚的时间便全是属于公子的,外间发生何事,又与我何干?”我淡淡地道。

    “小嘴儿倒挺会说话。”白衣公子瞥我一眼,微笑道。

    “卡门谨记着自己的本分罢了,只是扫了公子的兴了。”我不为他的调笑所动,心中在谋算着这安公子今晚包我作陪,到底要陪到什么程度,看他样子,似乎并没有要我陪睡的打算,莫非冥焰说的有惊无险,是指的这个?

    “扫兴?倒不觉得。”宇公子笑着瞥我一眼,“只怕这世间任何男人,面对姑娘都不会觉得扫兴。”

    我笑笑不语,却听他接着道:“姑娘这么会说话,怎会唱出‘展,文武定疆廓,惜,星陨似流火’这样的词来,莫非姑娘大有深意?”

    我浑身一震,糟了糟了,当时只想着怎么应付了这白衣公子的命题,便顺手抓了这首歌来用,哪里想到这歌词描的虽是将军,但周瑜那短命将军却与那位事业如日中天的寂将军不太搭调,‘惜,星陨似流火’,我这不是明摆着咒他么?怎么办怎么办?我该如何自圆其说,才能蒙过这狐狸般狡猾难缠的宇公子?

    “花无百日好,月无百日圆,这世间的万物,盛极而衰,周而复始,人一生的命运起伏,又有谁能看得透、说得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何况星陨,未必一定是指性命运程,或许还有情感。”我思忖起听完曲子后寂惊云那颇为感触的耐人寻味的表情,忐忑不安地揣测。

    白衣公子唇角浮起一个玩味的笑容,眼神仍是那样惊慑人心,我心里像两个小人在打水,七上八下,也不知我那强辞夺理的说辞他信了几分?正在此时,突生奇变,软榻旁的窗户猛然被人闯破,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剑峰直直向软榻上的宇公子刺去,剑如银蛇,疾如闪电,我惊呼着闪到墙角,那黑衣人听到我的惊呼声,已送至宇公子脖子的剑峰突然一窒,立即被宇公子曲指弹开,抓起矮几上的纸扇,与那黑衣人过起招来。

    那黑衣人的武功似乎不弱,宇公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那黑衣人似乎被什么乱了心神一般,一边与宇公子缠斗,一边回头看我,他蒙着面,我虽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却能看出他眼中的震惊与混乱。

    “咝!”宇公子的纸扇划伤了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的慌乱的反应被他一一看在眼里,厢门被猛地推开,寂惊云冲了进来,见状惊怒道:“大胆狂徒!”一股凌厉的掌风带着萧杀之气向黑衣人袭去,黑衣人堪堪避过,见来了帮手,转身跃出窗外,跃上庭院的大树,几个闪纵之间,便跃出了青楼的高墙,失了踪影。

    寂惊云跃窗想追,却被宇公子唤住:“惊云,不要追了!”

    寂惊云气恨地一甩手,转头看向白衣公子:“公子没事吧?”

    “陪他练练身手,还好。”他表情淡淡的,不甚在意地道。

    “那狂徒可恨之至,居然引开我,来个调虎离山。”寂惊云被黑衣人从手下跑脱,心底忿恨,语气含怒,转头看我惊惶地站在墙角,抱歉道,“让卡门姑娘受惊了。”

    我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却听到宇公子淡淡地问:“卡门姑娘认识刚才的黑衣人?”

    我惊讶地抬头,一口否认:“不认识!”心里却有些没底,我的确是不认识他,应该说我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可那人一见我就满脸震惊,身形大乱,却是我亲眼所见的。难道他与我,或者说是与我这身体蔚蓝雪有什么关连。他是谁呢?仅听到我的惊呼便乱了身形,必是十分熟悉蔚蓝雪之人,是亲人吗?可是蔚家不是被灭了满门吗?如果只是见过蔚蓝雪的面,断不可能凭我的声音便能认出我的。头大了!

    宇公子又用那种可怕的直指人心的目光默默地审示我,我觉得我的每个细胞都被他肢解了,我头皮发麻,深吸了一口气,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目光?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心中暗暗叫苦,蔚蓝雪啊蔚蓝雪,上了你的身,前面到底还有多少麻烦在等着我?寂惊云不清楚状况,疑惑地望着我与宇公子,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宇公子看我了半晌,也不再多言,转而问寂惊云:“外面发生什么事?”

    “应该是刚才的黑衣人甩了飞刀在大厅的柱子上,众人受惊纷逃,推攘间卧龙居酒楼的宋老板跌下楼摔死了。”寂惊云道,“已经差人报了官,府伊大人应该很快带人过来了,宇公子,这里不方便久留,我们还是先回避吧。”

    宇公子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对寂惊云道:“跟这里的老鸨说,卡门姑娘被你包下来了,以后不准再让她接待其他客人,我要见她的时候,送她去你的将军府。”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又惊又喜,惊的是宇公子那别具深意的目光,显然是不相信我所说的并不认识那黑衣人,包下我,也许是想从我身上套出些什么来,若是这样,也不知道道前面还有什么祸事等着我。喜的是他包下我,我以后可以不用再晚晚出场接客,我一直担心的事终于不用再担心了。这算不算我攀上高枝了呢?看那宇公子对寂大将军说话的语气,似乎身份比他还要尊贵些,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看来权势这东西,也是分大小的,楚殇啊楚殇,你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冥焰,这便是你所说的有惊无险么?还真的是又惊又险啊!我吁了口气,瘫倒在凳子上,抚上脖子上的黑玉,想笑,泪却先涌出。

    府伊大人赶来处理倚红楼的命案,虽然将宋老板的死判为意外事故,倚红楼仍担了个管理不善的罪名,被勒令停业整顿一个月,这道命令一下,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不服的、气愤的、惋惜的、幸灾乐祸的……,兼而有之。唯有月娘的表情又喜又忧,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夜成名。

    官方版本:倚红楼的艳妓卡门姑娘,词曲双绝、美艳动人,一支艳舞、一首清曲,令天曌第一乐师月凤歌、大财主楚殇,以及觅艳而来的一品定国公、彪骑大将军寂惊云一见倾心。寂惊云拔得头筹,以一千一百两黄金高价拍下卡门初夜,之后不顾世人侧目,硬是以重金包养该女子,该女艳名,一夜之间盛传京师,一时无双。

    坊间传闻:倚红楼的那个艳妓卡门,哎哟,那胆子大得,那眼神媚得,那腰软得,那腿白得,那歌唱得之绝,那舞跳得之销魂,真是一个魅惑人心、风情万种的尤物啊。那当然啦,不然会引得天曌第一乐师月公子、那上倚红楼从来只会正眼儿看月娘的大财主楚公子、还有从来不到烟花之地厮混的彪骑大将军寂惊云为其争风吃醋吗?你知道她登台那晚竞拍价是多少,足足黄金一千一百两啊,这可是有史以来青楼姑娘拍出的最高身价,够我们这些人大吃大喝用上几辈子了。我要是有那么多钱,也要去试试那姑娘的滋味,肯定是销魂蚀骨,死了都值啊,你没见那寂将军一夜风流之后,竟然食髓之味,不惜花下重金,包养卡门姑娘,不让其他男人染指那人间绝色,可见其媚惑人心的功力。

    京城烟花之地流言:卡门那骚货其实长得瘦又丑,骨子里却又淫荡又风骚,凭了一股子火辣的床上功夫,侍候得寂大将军销魂蚀骨,想那寂惊云呆在边关三年不食女人味,随便见个女人也当成绝色,见了这么个骚货,还不丢了魂去?听说,那骚货把月娘的弟弟月凤歌公子和她的老相好楚公子也勾搭上了,月娘心里不知怎么恨这骚货呢,可惜人家现在是寂将军的人,不敢动她。这骚货也真是个扫把星,登台第一天倚红楼便出了事,闹出人命,被官府勒令停业整顿一个月,倚红楼那些姐妹们,可指不定怎么恨这个夺了天曌最有权势的男人的欢心,又让她们做不了生意的灾星了。

    总之,我成为一个传说。流言传来传去,不知道何时会停歇。我听小红给我翻讲种种版本的传言,笑得不可遏止。那个只有寂惊云、宇公子和我所知的版本,被世人描绘得活灵活现,仿佛个个都亲眼所见一般,若他们知道那晚寂惊云厢里还有一位白衣宇公子,不知又会传出怎么样的流言?

    冥小鬼响应我的召唤,当晚入梦看我。这臭小子是越来越放肆了,每次来都是肆无忌惮地将我吻醒。

    “唔……”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温和而顽固地争夺着属于我的氧气,把我从深层睡眠中缓缓唤醒。睁开眼睛,对上蓝发美少年笑意盈盈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老婆,醒了?”冥焰拥着我,声音慵懒性感,唇又寻上来。

    吻他。我总也吃不腻他甜美香滑的粉嫩红唇,这小子,学习能力又强,观察力又敏锐,一两次下来就知道我根本无法抵挡他红唇的诱惑,所以老是使出这招杀手锏,迷得我神魂颠倒、心猿意马。

    “冥焰……”我娇嗔,不满意他每次都用这样的方法搞得我神智不清、无法用脑,“你知道那个宇公子会包下我,也不跟我说,害人家以为真的要接客,担心死了。”

    “我怎么会知道人的心思。”小家伙不高兴我提到那个宇公子,“我说的有惊无险根本不是指他包你。”

    “那是指什么?”我奇道,一时忘了冥焰不能泄露太多天机给我。

    “我是看了生死簿,知道那晚倚红楼有人阳寿已尽。”小家伙犹豫了一下,道,“如果倚红楼死了人,官府除了马上要派人来调查之外,青楼也免不了要受波及,停业整顿是最轻的惩罚了,所以我之前才跟你说,有惊无险。”

    我恍然大悟,青楼停业,生意都不能做了,我自然是不用卖身了,不过,也只能保我停业这段时间而已,但我有了这些时间,必可以想到其他办法不用接客,楚殇不是已经对我动了心思么,降伏他是早晚的事。冥焰却万万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宇公子包下我,这下子,我等于又绕进了一个怪圈,我是不用接青楼的客了,可得接宇公子呀。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还是冥焰心思慎密,想得周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老天总要与我作对。

    冥焰见我神色不定,闷闷地抱着我,语气有些泛酸:“那人虽然包了你,你也要想办法不让他碰你。”

    呵,小家伙吃醋了!我媚眼如丝,在他耳边吐气:“为什么不要让他碰我,人家现在可是他的人哪……”

    话未说完就被小家伙把唇吞了去,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惩罚地咬我的唇:“你是我的人!他想都别想!”

    “冥焰……”我看他眼都气红了,心中一软,温柔地抱紧他,道:“冥焰,我呀……,最喜欢冥焰了。”

    美少年全身一震,凝视我的眼中带起了笑意,香甜的吻扑天盖地向我袭来。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0章 暗涌
    我想到冥焰那专注的眼神,火热的吻,霸道地宣布我是他的占有物,便忍不住从心底笑出来。小红见我傻乎乎地笑,好奇地唤我:“姑娘?姑娘?你笑什么哪?”

    “呃?”我回了神,淡淡笑道,“没什么,你去准备午餐吧,我饿了。”

    这小红现在是我的使唤丫头,之前几日与她接触下来,也了解了她的一点身世。一年前,小红父母双亡,被哥嫂卖到倚红楼来,之前也是寻死觅活的,月娘给了她一点银子,烧了她的卖身契,放她回去。两天后她自己又回来了,一脸平静,也不说回家后遭受了什么,从此死心塌地呆在倚红楼,把月娘当成了再生父母。这丫头聪明伶俐,极会察言观色,可到底才十三岁,此生遇到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被兄嫂卖身,结局又不算坏,所以心思倒还单纯,看来不似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虽然把月娘当恩人,对我却也恭敬,全然把我当成了主子。我一改最初对她的不客气,有心诱她讲话,到底是个孩子,见我对她态度转善,也有心亲近,倒也被我套出不少天曌皇朝的世情来,包括之前那种种版本关于我的流言。

    小红倒是孩子性格,不把流言当回事,反倒一脸崇拜,觉得我是个特别能耐的主子。我颇能明白她这种心思,不外乎主子得道,鸡犬升天。我怜她身世遭遇,也不以她的这点小心思为忤,好在她也遵守本分,不是个喜生是非的。在心中整理了一遍从小红那里了解到的情报,对这个时空的大致有了些了解。这个时空一共有四个国家,中心国土最大的便是我如今身处的天曌国,物产丰富,国富民强,世情民风果真与我那时空的唐代相差无几,国君以“君”为姓,现在当权的皇帝名叫君北羽,是个登基不足一年的年轻帝王;西边是曜月国,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国人凶狠彪悍,经常侵袭西疆边陲;北方是辰星国,大部分国土处于冰天雪地之中,据说他们的国民以打猎和伐木为生,生活极其困苦,对地大物博的天曌国也是虎视眈眈,偶有来犯,这次寂惊云大将军便是从北疆打了胜仗回来;东边的海上有个岛国叫红日国,国虽不大,国人又都生得矮小丑陋,却狡猾凶狠,经常扮成海盗潜入天曌东海边界,抢夺渔村,奸淫掳掠,被天曌国人恨称为“倭寇”;南边是无国的蛮荒之地,但却住着些擅使毒虫的异族,凶悍不通事理,愚昧未通教化,被天曌国人称为“南疆蛮夷”。

    我在心中叹了声,看起来这天曌国就像是一群恶狼盯着的肥肉,国民不但没有危机意识,还妄自以天朝大国自居,对四海蛮夷不屑一顾。我摇了摇头,你天曌越富庶,越会引得四周穷国眼红,百姓这般妄自尊大,与上位者的思想不无关系,如果这天曌国不懂得吸收别国所长,固步自封,亡国是迟早的问题。我在心里把这里与我那时空的情形对照起来,发现这曜月国有些像蒙古,辰星国有点像俄罗斯,南边的蛮荒之地有些像西南苗疆,而东边的岛国红日,活脱脱就是日本鬼子。靠!不但行径别无二致,连国名都取得像日本的国旗,我恨得一阵牙痒痒,全然把红日当成了小日本的替代,心中暗骂了一通。

    随后又想到昨夜登台引出的种种事端,我又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殇这边我已经不怕什么了,好歹我现在是寂将军包下来的人,接客自是不必去,若出了什么事,只怕倚红楼也不好交代。

    那逃跑的念头虽然一直没有打消过,但自从不用被逼着卖身之后,却也没有那么紧迫,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逃跑反而不是最安全的打算,逃出去,我的生死便再也与倚红楼无关,若我出了事,倚红楼也不用对寂惊云那里做什么交待了。如果我不能保证我逃跑出去绝对安全,楚殇一定找不到我,逃又何用?我心里掂量着楚殇那明里暗里的势力,摇了摇头,我连他是个什么鬼门的门主都还摸不清,也不知道那门到底干什么吃的,这样随随便便逃跑,也太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任了。

    而那个宇公子……,一想到他,我的脑袋便痛了起来,我不知道他包下我到底意欲何为,但我心里却隐隐感觉到,这是一棵大树,如果我能抓紧他,我未来的人生会有很大的改变。我思考着下次见面的时候,要不要对寂惊云和宇公子说出我其实就是被灭门的蔚丞相的千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相信我?如果他们相信了我,又不知道他们到底会不会帮我?

    还有那个黑衣人,他到底与我有何关系?为何看到我时候的眼神蓦然变得震惊和混乱?这说明他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他……,到底是谁?

    一团又一团如乱麻般的思绪搞得我有点烦躁。索性甩了甩头,不去理它。如果我暂时不用逃,也不用接客,不正好实现我前世最高的人生理想,当一个无所事事的米虫,可是却是囚在屋里,没有自由的米虫,我在屋里呆了半天,郁闷得要死,在心里感叹,唉,看来人真的如那首诗所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没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断然体会不到这种感受。

    我叹了口气,既然当不了个花天酒地、游手好闲的米虫,便当个勤劳的米虫吧,我想起答应了金大娘要画些花样儿给她,还是勤劳点挣银子,以后从青楼脱身之后也有银两傍身,想到便做,我走到书桌边,坐下来,开始画花样儿。

    画了些正常的花花草草,如这个时代绝没可能见过的郁金香、波斯菊,其实这些花朵的形状是可以多姿多彩的,即便是金大娘已经见过的玫瑰,我还可以画出几十种不同的风姿来,好歹我前世我也是做平面设计出身的,画功虽然比不上弟弟叶子,但也比普通人强些。画了几张,觉得无趣,心中又浮起恶念,我忍住笑,画了几张Q版的漫画猪仔,一个个肥头大耳,无比逗趣和可爱。小红送了午餐过来,看到我画的猪仔,喜欢得不得了:“姑娘这画儿好生别致,把那又丑又蠢的猪仔画得这样可爱,一定会让京城的少爷小姐们喜欢的。”

    我见她这样喜欢,笑道:“等金大娘的样品作出来,我送你两只。”

    “真的?”她眼睛一亮,笑得牙不见眼,“谢谢姑娘,姑娘对小红真好,还是小红见过的最聪明最能耐的人。”

    “得了得了,别拍马屁了。”我瞥她一眼,笑骂道,“肚子不饿吗?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姑娘,我怎么可以这么没规矩,和姑娘同桌吃饭呢。”小红急忙摆手摇头,一副惶恐的样子。我如今已知道这倚红楼的规矩,当红的姑娘都是单独开小灶,在自己房中用餐,其她姑娘、丫头、打手、龟奴都是在食堂围桌。

    “我这儿哪来那么多规矩。”我搁了笔,淡淡地道,“不用担心月娘骂你,如今你是我的人,我说的你照着做便是了。”

    “谢谢姑娘。”小红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笑了笑,月娘,这招我是在你身上学的,收买人心,谁不会?

    “行了,开饭吧。”我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蓦地看到屋里多了个人,怔了怔。

    楚殇?

    他何时进来的?我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笑了笑,柔声道:“楚公子用过午膳没有?”

    他皱了皱眉,望着我,不说话。我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转头对小红道:“小红,给楚公子添副碗筷,再送壶酒过来。”

    小红应声出去,我坐到桌前,抬眼看他仍站得笔直,笑道:“楚公子难道想一直站在那里不成?”

    楚殇沉默地落坐,仍是不言不语。我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俊美得有如石塑。他现在心里一定气苦得很,原本我是他一人的禁脔,他可以随意对我欲取欲求,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不曾想一夜之间,我却成了别人豢养的宠物,看得到摸得到,却再也不容他染指。这种失控的感觉……,我笑了,恐怕不好受。

    小红送了酒过来,把碗筷摆好,机灵地退出房去。我摆了个酒杯在他面前,拿起酒壶,给他斟了杯酒。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落到窗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仍是无语。我淡淡地笑笑,又替他斟满。自来到这个世界,我与他之间的相处,还从未像今日这样平静过,我不理他波澜不惊的表相下,有着怎样的暗涌。只觉得这种感觉真的不坏,我就站在他面前,但他却只能看着,咫尺的距离,却触摸不到彼此,仿佛心中隔了天涯。楚殇,楚殇,如今你在心里,可曾有一丝后悔?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喝我斟给他的酒,我斟一杯,他便喝一杯,不斟,他也不闹、不动。他的眼睛漠然地望着窗外,直到醉倒伏案,亦再没有看过我。我望向窗外,凉风瑟瑟,那一树的繁茂,不过几日时间,便落得稀疏萧条,蓦然惊觉,原来夏天已经过去,秋天已经来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1章 交换
    我让小红去通知月娘,将醉倒的楚殇带走。

    月娘让龟奴弄走楚殇后,却留在我房里,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我歪着头看她,笑了笑:“月妈妈有事跟我说么?”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坐吧。”我倚到窗前的椅榻上蜷着,“小红,给月妈妈上茶。”

    月娘跟着坐过来,小红奉了两杯茶,放到榻上的矮几上,乖巧地退了出去。我端起茶,用茶盖拔开水面上浮着的茶叶,慢慢喝了一口。月娘到底是个玲珑人,也不理我摆谱,看我放下茶盏,才将手里的用丝绢包着的东西放到矮几上,推到我面前。

    我诧异地扬了扬眉,打开那丝绢,赫然现出一张银票,牵平银票,眼睛扫到上面有黄金一百两的字样,我笑了笑,把玩着那张银票,讽刺道:“是我昨晚卖身的酬劳么?”

    我其实不太清楚姑娘与青楼之间是怎么分成的,不过我分的钱连竟拍价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青楼可真够黑的,吞那么多。不过我知道自己的事,即使她一分钱都不分给我,我也无话好说。何况我昨晚拍的价钱太高,十分之一已是叫人眼红的抽成了,若我逃得出去,这笔钱能让我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姑娘何必说得那样难听。”月娘的表情淡淡的,“经过昨日,你以为我还敢让你卖身么?”

    “是呀,寂将军会吃醋呢。”我恶意地笑笑,将银票放回绢缎上,“将军的独占欲是很强的。”

    “即使没有寂将军,姑娘也不必再卖身的。”月娘的表情还是那样平淡,“姑娘冰雪聪明,心里跟明镜似的,不用我明说了吧?”

    她指的是楚殇吧,楚殇已经对我动了心,拿出那么多钱来拍我,也是想一次便绝了其他男人的妄想,纵然昨晚没有白衣宇公子和寂惊云的出现,楚殇也已是打定主意,不会再让其他男人碰我的。

    我的唇角浮出嘲弄的弧度。又如何?他以为这样做,我便会感激他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是真正的蔚蓝雪落到这里,想不出那么多主意来自保,那卖身接客,不就是已成定局么?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对待我,对待蔚蓝雪?就因为他身上那莫名其妙的仇恨?简直可笑!该还的,蔚家和蔚蓝雪也已早还完给他,所以现在不是我欠他,是他欠我的,他该还我!

    “既然这样,你们还是要把我继续囚在这房间里么?”我淡淡地笑着,试探她的反应。

    “姑娘现在是寂将军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倚红楼也不好交待。”月娘瞥我一眼,轻笑道,“姑娘还是呆在房间里,安全些。”

    “那是,如今对我来说,还有哪儿比倚红楼更安全?”我冷笑,一语双关地道,“我在倚红楼出了事儿不好交待,我在外面出了事,倚红楼也不用交待。”

    月娘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加了把火,接着游说道:“月妈妈也知道说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做傻事,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的。”

    月娘抬看着我,别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姑娘当真是想明白了才好。”

    “我想得再明白也没有了。”我笑道,知道她有些松口了,“何况,月妈妈楼里的姑娘,不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么?要是她们知道我一直被关在这房间里,也会觉得奇怪的吧?”

    要是让那些姑娘们知道我是被逼关在这里的,不知道会不会给有情有义、济世救人菩萨心肠的月娘产生些什么疑惑的想法呢?我笑眯眯地看着月娘,透着我眼里的讯息。

    “姑娘的心眼儿真多。”月娘失笑地瞥我,“怎么着,还想威胁我?”

    “哪里是威胁呀,月妈妈。”我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人家也只不过想申请跟楼里的姑娘们一样的待遇罢了。”

    “你明知道自己跟她们不一样,待遇又怎么会一样?”月娘笑望我,“不过,我还是十分佩服姑娘,总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在最恶劣的环境下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姑娘是个看透了的人,其实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

    有门路!我来了精神,“月妈妈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不要整日把我关在这倚红楼里,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地听妈妈的话。”

    “乖乖听话?”月娘“卟哧”一笑,“这话从姑娘嘴里说出来,可没那么大的说服力,姑娘的心眼那么多,月娘都不一定划得过姑娘。”

    我“嘿嘿”干笑,也不反驳,只等月娘说出条件。月娘喝了口茶,认真地看着我道:“我也不瞒姑娘,其实干我们这行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我这倚红楼被冠以‘京城第一’,一则是京城的朋友给些薄面,二则是我楼里的姑娘,个个才艺出众。不过,青楼的姑娘,始终都是吃青春饭的,我楼里的姑娘跟了我多年,年纪都老大不小的了,有的存够了银子,赎了身也能把下半辈子安安稳稳地过下去,我也不留她们在这烟花地里继续受罪。所以其实这最近一年来,我们倚红楼能拿得出手的姑娘所剩无多,新来的那些姑娘,才艺都还没学利索,上不了台面,再加上一直跟我们较劲的‘百花楼’风头日健,这一年来,我倚红楼全靠一些念旧的老客人撑着,才勉强保住‘京城第一’这块招牌。”

    月娘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又端起了茶。我眼珠儿一转,在心里思考她的话,心下恍然,原来这倚红楼内忧外患,现在是个外强中干的空壳子。我笑道:“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月娘才迫不及等地要我登台,甚至不惜请凤歌助我?”

    “我本来不对姑娘抱什么希望,楚殇放姑娘到我这儿,我不过是顺他的意罢了。”月娘顿了顿,“是姑娘那晚的曲子,让月娘如获至宝,月娘是个明白人,知道姑娘一定能让倚红楼起死回生,果然不出所料,我把姑娘的曲子哼给凤歌听,连凤歌都按耐不住好奇心想立即来见你。见了你之后,甚至愿为姑娘配曲儿,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

    “月妈妈生意既做得这么难,何不向凤歌坦言,请他相助?”我淡淡一笑,“有凤歌来倚红楼助阵,倚红楼想恢复红火的生意,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这么聪明,知道用凤歌来提升我的名气,把我整得神神秘秘的,想必之前的两支曲也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其实算起来,我完全是抱着凤歌的大腿上位。何必整得那么麻烦,直接请凤歌来坐阵,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凤歌……”月娘沉默了,脸上带上一丝淡淡的无奈,“其实凤歌,一直不高兴我开这间倚红楼,我们小时候的事,给他心里留下了永远都抹不掉的伤痕,他平日无事,是过其门也不入的。倚红楼的生意做不下去,恐怕是他求之不得的。”

    “那为何还要坚持做下去?哪怕这会伤害凤歌,让他心里痛苦,你还是要坚持做下去?”我冷笑一声,忆起凤歌面对月娘时轻佻放荡的言行举止,心中一痛。凤歌,你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发泄你心中的痛楚,表达你对月娘的不满么?可即使这样,你还是容忍了月娘对你的伤害,甚至在面对我不赞同月娘做法的时候,不惜多费辱舌,为月娘解释,相信她做的是善举,她用心良苦。凤歌呵凤歌,你宁肯自欺欺人,也要时时维护她,在你心里,一定是非常爱你这个姐姐的吧?你唯一的姐姐,唯一的亲人,这个从小与你相依为命的人。

    月娘,你竟然可以为了楚殇,为了他莫名其妙的野心,不惜如此伤害与你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那样一个玲珑剔透、干干净净的玻璃人儿。我闭上眼睛,一个女人,为了什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我苦笑,只怕这月娘,对楚殇的感情不是报恩那么简单的。楚殇呵楚殇,你真是害人不浅,为了你的仇恨,要搭上多少不相关的人?赔上他们的幸福、爱情,和亲情?

    我的冷笑刺痛了月娘,她沉默了一阵,不回答我咄咄逼人、满是嘲弄反问,转开话题:“本来姑娘的出现,让我欣喜异常,而姑娘也的确没让我失望,登台的两支歌舞,让客人们如痴如醉,几近成狂,身价也竞拍出天价。眼看着倚红楼清淡的生意有望回升,没想到姑娘竟让寂将军一见倾心,包了下来,从此不能再登台,让我一番苦心付诸流水。还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倚红楼竟然死了客人,被官府勒令停业一月,这虽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这一月的时间耽搁下来,倚红楼怕是再难与‘百花楼’竞争了。”

    我算是明白昨日月娘又喜又忧的表情所为何来了。她喜的是倚红楼死了人,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官府没叫她们关门大吉,而只是歇业一个月,忧的是歇业之后,担心倚红楼从此一蹶不振。我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高兴自己被白衣宇公子包下来,让月娘满盘的计划都落了空,若倚红楼的生意,被那个什么“百花楼”压下去,作为情报机构的作用便大大降低,这对楚殇的大计,恐怕会有很大的影响。自古以来那些上流社会的权贵,有多少不是互相攀比?吃穿用度要最好最新奇的,即便是上青楼,不去“京城第一”,怕也要折了面子。怪不得月娘想尽办法,也要保住“京城第一”的招牌了。没想到楚殇那样的人,竟能让月娘如此费心帮他,是不是女人一旦爱上一个人,都是如此的痴?如此的傻?如果不顾一切?

    “那又如何?月妈妈难道想我说服寂将军,让我重新登台?”我冷笑道,我若真傻成这样,凭什么跟你们斗?

    “那倒不必,我倚红楼还没那么不识趣,也没那胆子去得罪寂将军。”月娘笑了一下,“当然不用姑娘登台,姑娘如果能把你的词曲儿教给我们楼里的姑娘,效果也是一样的。若姑娘肯答应,以后姑娘在倚红楼,可以随意走动,若是姑娘想出门,跟月娘说一声,月娘也可以替姑娘安排。”

    “月妈妈打的好算盘哪。”我淡淡一笑,“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以后不在这倚红楼了,月妈妈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些不想遂月娘的意,瞧她那自信笃定的表情,好像我是那逃不出如来佛掌心的孙悟空似的,这感觉,让我很不爽!

    她脸色变了变,扬眼看我:“姑娘莫非有更好的提议?”

    “求人不如求己。学那些个歌词,又麻烦又累人,呃……,我不是说月妈妈楼里姑娘,是我自己懒,嫌麻烦累人。”还要套住我的时间,我眯起了眼,想起我前世那个最火爆、最热闹,也最恶俗的电视娱乐节目来,整蛊的念头又来了,“不如我给妈妈出个主意,妈妈听了我的点子,若觉得有点意思,便用你刚才允诺的那些条件来作交换,如何?”

    出个点子而已,不用我自己去操作,比起教人唱歌,轻松划算得多。月娘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我之前常常弄出些出人意料的东西,她是见过的,她有些期待地道:“姑娘请讲,月娘愿闻其详。”

    “我这点子,说来也简单,叫做‘超级花魁’大赛。”要是“超级女声”的策划人知道自己的节目被我拿来改成这样子,用到青楼里,怕是要气得吐血吧?想想自己都忍不住笑,嘴角也扬了起来。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2章 点子
    “超级花魁?”月娘怔了怔,脸上倒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来,“姑娘这点子,也不稀奇,京城每两年都有花魁大赛,我们倚红楼去年赎身的紫芙蓉姑娘,便是连续两届的花魁状元。”

    “哦?月妈妈可否说说,你们的花魁是如何选举出来的?”我也不在意她的不以为然,且听他们的花魁大赛是怎么个玩儿法。

    “这个花魁大赛,是由全京城最有名的四家青楼联合举办的。”月娘滔滔不绝地道,“每两年一届,京城所有在官府登记有名号的青楼推选一名姑娘出来参赛。参赛的姑娘可以表演自己的拿手的绝技,我们会邀请京城有名望的大人们作评委,由他们评选出花魁前三甲。获胜的三甲除了自己能身价百倍之外,推她出赛的青楼也会声名大噪,连上三级。紫芙蓉姑娘就是在去年夺了第二届花魁之后,被京城‘玉福珠宝行’的齐老爷赎身做了填房。”

    不过如此嘛。我笑了笑:“就是说,你们的花魁,全都是由那些有名有望的大人们选出来的?”

    “不错。”月娘看我笑容冷淡,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基本上,这个赛制有几个地方是很糟糕的。”我端起茶杯,啜了口茶,不急不缓地道,“第一,姑娘是由各大青楼推选出来的,也就是说,推出来的是珍珠就是珍珠,是砂子就是砂子。各位评委观众没有选择权,只能被动地在你们推出来的姑娘里进行选择。这样的好处是,青楼事先臻选出最好的姑娘,省了评委老爷们的时间。坏处是也许会引得楼里其他不能参赛的姑娘不服气,既然青楼姑娘个个才貌双全,其实可供臻别其优劣的东西是很少的,两年一次的花魁大赛,只推一个,等于扼杀了其他姑娘成名的机会,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暂的,经不起几个两年的等待。因为失掉一个机会,待遇便与中选的姑娘大相径庭,而中选的姑娘在不能参加花魁大赛的姑娘眼里,也许觉得未必及得上自己,心中不忿,管理起来肯定也颇费事。想想也是啊,原来就是质素相差无几的姑娘,有的就天天客似云来,有的就因为没那花魁之名只能接待些不入流的客人,天长日久积下来的怨气,够月娘你头疼的。这个,不知道月娘有没有一些感受?”

    月娘怔了怔,脸上微微带上一抹诧色:“姑娘接着说。”

    “再一处糟糕的是,评选花魁的评委都是请的有名望的大人,也就是说,这些姑娘的美丑好坏,还是凭着那些大人自己的审美观点来决定的,换而言之,这些大人以后就会成为中选姑娘的捧场客。其他不是评委的人则失去了选择权和说话的机会,而这部分不是评委的人里,应该也有些高官富贾。我们都知道,每个人的欣赏水平和偏好都是不同的,每年都是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在那里选拔他们的私人禁脔出来。其他人看得到吃不到,就算吃得到,为了面子吃吃这青楼花魁,却未必是最合他们心水的。”我接着道,“如果青楼平日的宣传做得好,把其他姑娘的特色也大肆渲染张扬,也许还不至于流掉这部分客人,若不然,长此以往,就像月娘自己说的,需得靠些个熟客勉强撑场面罢了。”

    “没想到我们京城四大青楼一直引以为傲的花魁大赛,竟然有这么多弊端。”月娘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其实我才不信月娘心中会想不到我说这些,做了这么多年老鸨,这些弊端恐怕她早就心中有数吧?之所以容忍这个赛制继续这样搞下下,也许是要顾忌到多方面的平衡,青楼与德高望重的官老爷之间的平衡,青楼与青楼之间的平衡,这样看起来,牺牲几个姑娘怠慢几位客人,也是不得不作出的选择。毕竟,在鱼与熊掌之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熊掌。

    “那姑娘所说的‘超级花魁’,又是怎么个玩法呢?”月娘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我,“我倒是知道‘花魁’是怎么回事,这‘超级’二字作何解释?”

    超级?怎么解释?按字面儿来讲有点像超出级别的意思。在二十一世纪这个词已经用滥了,别人一说就知道啥意思,哪用得着解释,可我又总不能跟月娘说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吧?我皱了皱眉,就按字面的意思来唬唬她好了,我从围棋盎里拿了几个棋子,依次间空儿摆成一条直线,一边摆一边缓缓道:“如果月妈妈倚红楼的姑娘是第一级,当红的姑娘是第二级,花魁姑娘是第三级,每个间隔便是她们之间的差距,那么这超级花魁么……”我将最后一枚棋子“叭”地一声摆在离那三颗直线棋子最远的一角,笑道,“这超级花魁,与花魁之间的距离,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超乎想象。”

    “这倒有点意思。”月娘微微一笑,道:“姑娘接着说。”

    “简单来说,就是全民参与。”我淡淡笑道,尽量避免着让月娘听不懂的现代词汇,“让选花魁不再变成几位老爷和几位姑娘之间的事,而是把它变成整个京城百姓全体参与的一个娱乐活动,会不会好玩很多呢?如果做得好,我相信对倚红楼的宣传和经营会起到很好的推动作用,甚至有可能会延伸出其他相关的生意。”

    月娘奇道:“全民参与?”

    “不错。”我点点头,接着道,“全民参与,就是什么人都可以来参与。这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是倚红楼的姑娘,不论样貌、身材、年龄、才艺、身份,还是当不当红,哪怕她是姑娘身边的随身丫头,你要你愿意,都可以来参加‘超级花魁’的选拔,打破你们以前选花魁的规则和程序,只要是倚红楼的姑娘,都有机会参与,这就是所谓‘无门槛’的参与方式。而那些才艺还不利索的姑娘,可以在残酷的比赛中迅速得到成长和锻炼。”

    月娘眼睛一亮,催促道:“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以百姓的投票决定参赛姑娘去留的评判方式,充分把百姓融合到比赛的参与中来,提高‘超级花魁’的影响力。”我继续道,思忖着这个时代的传媒不发达,“超级花魁”的游戏最多也只能在京城玩玩,我不知道古时候的老百姓是怎么过夜生活的,相对达官贵人可以出入勾栏院,平民百姓大概只能在天黑之后就上床睡觉吧?真是无趣的生活呀。我摇摇头,古代的同志们,让我来拯救你们:“不管是你们以前选花魁大赛也好,还是今天我们搞这个‘超级花魁’大赛,其目的就是要扩大青楼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而让百姓投票,决定参赛姑娘去留的评判方式,是提高影响力的绝佳办法,你说,是平民百姓自己选出来的花魁,他们会不支持吗?不要把眼光总放在那几个高官身上,平民百姓的口碑也是很重要的,若能得到百姓的支持,说不定能稍微改变大家对青楼女子根深蒂固的成见。”

    听到我最后一句话,月娘双眼放光,神情也有些激动起来:“姑娘……”

    我笑了笑,接着往下说:“虽然我们选拔‘超级花魁’目的是为了让倚红楼赚更多的钱,但是这个目的不能给百姓们说得那样清楚透彻呀,我们可以给这个比赛定一个冠冕堂皇的口号,以它作为‘超级花魁’的精神定位,比如可以说‘超级花魁’无门槛的参赛方式和百姓投票决定参赛姑娘去留的淘汰方式,张扬了一种‘全民快乐’的感觉。这种独特的表现形式融合预选赛、复赛、决赛的残酷淘汰性,是构成‘超级花魁’比赛成功进行的重要保障,从而成为京城的热门事件,引发广泛关注。”

    “预选赛?复赛?决赛?比赛不止进行一场么?”月娘神情兴奋,“那这比赛又是赛制如何?”

    “当然不是一场,既然是全民参与,一场怎么够大家玩?”我笑道,“比赛之前,便要先作足功课,把倚红楼要举行‘超级花魁’大赛的告示,贴得街之巷闻。包括参赛姑娘的画像和简历、这次活动的赛制、百姓投票的规则等等。再定个日子让姑娘去连续进行几天露天表演,不管什么琴棋书画,吹拉弹奏,能搞多少花样就搞多少花样,免费表演给老百姓们欣赏,让百姓们先熟悉这些姑娘们,方便他们投票。倚红楼休业整顿一个月,正好给了月妈妈足够的时间造势。‘超级花魁’大赛不算是营业,你可以给官府解释为一个宣传活动,反正比赛也不在倚红楼进行,不算违反了官府的禁令。为了扩大影响,要选择一个能容数千人的开敞场地,方便更多的人参与。还要视报名的人数,决定预选赛的场数和每场比赛的人数,可以每隔三日便来一场比赛,如果报名人数较少,每场比赛便少淘汰掉一部分人,保持百姓的关注度和热情度。”

    月娘激动地点头,表示让我继续讲,我啜了口茶,接着道:“声势造足之后,便可以开始预选赛,根据比赛的项目,邀请相关的人士做评委,比如姑娘比琴艺的时候可以邀请著名的乐师点评,比书画诗词歌赋的时候就邀请知名的文士评价,那些个文人墨客最爱流连在***场所,月妈妈也应该识得不少人才对。但评委的意见不是决定参赛姑娘去留的唯一标准,评委的权利仅仅是选出当场表现较差的参赛姑娘,与当场观众投票数最低的参赛姑娘进行对决。要对决的参赛姑娘再表演一次自己的拿手才艺,然后由事先在各行各业中自愿征集来的三十一名大众评委对其进行投票,票数少的一方当场淘汰出局,多的一方可以继续进行下一个环节的比赛,也就是说,这个比赛结果,是由评委、场外的百姓和三十一名大众评委共同决定的,任何单独的一方都不能起决定性的作用,不像以前由几个老爷便决定了几个花魁的胜负。”我刻意忽略掉笼罩在“超级女声”这个节目上众说纷芸的黑幕,尽量把最简单的意思表达给月娘,对于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规则的古代人来说,消化这么复杂的比赛规则就够伤脑筋的了,大概也不会弄出太多黑幕之类的东西。

    月娘呼吸急促地看着我,眼中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置信,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明白了没有,接着道:“此外,举办这项大赛,有几点是要十分注意的,第一便是投票。要怎么体现投票的公正性和公开性,让百姓相信票数无伪。”这古代又没手机,该怎么整投票?我蹙眉想了想,还是不要票了,现银交易最是方便:“可以给每位姑娘准备一个瓦坛,三个人一组,一个记数、一个管瓦坛、一个监督,投票瓦坛平日在哪里宣传就摆在哪里,比赛当日就摆到现场,一个铜板代表一票,比赛完一场当场点票,瓦坛的钱与记录的票数相符,即为有效,谁坛子里的钱最多,谁的钱最少,立即报给大赛的主事人。这个相对透明的游戏规则,会使百姓对自己的投票结果充满了自信,更易于让他们卷入一场选择和投票的狂欢。这个环节操作得好,会有一笔很大的收入,花魁比赛也许还没结束,月妈妈就已经开始赚钱了。”

    月娘笑得眯了眼,连连点头,我继续往下说:“第二要注意的便是淘汰参赛姑娘的对决,很有可能在每次的比赛都会出现两难的抉择,因此,为了提高百姓的参与程度和调节现场气氛,要将‘超级花魁’比赛对决时,大众评委的投票过程用逐一投票的方式展现在广大观看比赛的百姓面前,同时冠以‘对决’或‘决战’的名称,在这个环节里要尽量弄点煽情的故事来讲,比如参赛姑娘可怜的身世,如何上进如何努力等等,极尽煽情之事,把许多参赛姑娘和在场的‘亲友团’搞得眼泪汪汪甚至失声痛哭。”

    月娘的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表情,眼神怪怪地看着我,我也不管他,接着道:“第三要注意的就是比赛现场强大的‘亲友团’。‘亲友团’顾名思义,是参赛姑娘的亲友,没有亲人朋友的,总也有一两个相好的客人吧,可以请来作团长,这些人发动他们的人际关系,拉一批人到现场为比赛的姑娘们助威打气、加油鼓劲,甚至可以带上唢喇锣鼓,拉上写着加油助威口号的布幅,这就是烘托气氛啊,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不要小看‘亲友团’的力量,没准在对决的时候,强势的‘亲友团’口号可以让处于弱势的参赛姑娘起死回生。这些支持者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参赛姑娘,是会将她们神化的,这样一来,那些以前对青楼姑娘抱有偏见的人,也会在这样的气氛下渐渐转化。为了便于流传,每个参赛姑娘的支持团体还可以有各自的名称,比如你说到我们楼里往年的‘花魁’状元紫芙蓉姑娘,她的支持者可以叫做‘紫菜’,以此类推……”

    “紫菜?”月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嗔道:“姑娘你可真是想得出来,笑死人了,紫芙蓉已经从良了……”

    “只是打个比方,便于流传嘛,总不能让台上的司仪在那里说‘某某某姑娘的支持者’吧?不觉得又长又绕口么?”我不甚在意地道,“第四要注意的,便是这‘超级花魁’大赛的延伸效益问题了。我敢打赌,只要你这比赛一开始,便会有小贩到比赛场地兜售商品食物,要注意一下激动的百姓往台上掷东西的问题。小贩到这里来敛财,你也拿他们没辙,但要掌握主动,让他们成为最好最灵敏的消息传播者。而那些陆续贴出的下次比赛告示,也可加注一些想在这些场合引起别人注意的商家名称,当然之前便要与商家谈好替他们作宣传的价钱,每在告示上加一条收多少费用,再加多少钱可以让司仪在比赛间隙给他们在比赛现场作作宣传。这件事做好,月娘又会收一笔进账,这‘超级花魁’大赛,是多方多赢的模式,稳赚不赔,月娘到时又有面子又有里子,何乐而不为。以上,便是我对‘超级花魁’给的一点小点子,月妈妈可还觉得满意。”

    “我真不敢相信,姑娘怎么会想出这么多新奇的东西,恐怕那些做大生意的商贾,也想不出这样的点子,这也是姑娘从书里学来的。”月娘的表情仍带着未消化完全的震憾,怀疑地问我。

    “看书只是一方面,当然还得自己动脑子。”我笑了笑,道,“比如果月妈妈今次搞的‘超级花魁’大赛很成功,明年肯定想要接着搞,但京城这么多青楼,明年就不会跟风吗?所以月娘要今年一开始就向官府申请‘超级花魁’的独家举办权,官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容易批给你,等个个见着盈了利,怕也不那么好弄了。这样明年那些青楼想搞,也得先和月妈妈商量商量,让他们个个青楼自己搞个分赛场好了,把他们青楼里的前三甲选出来,月妈妈让他们搞,他们也出银子孝敬才成。最后再由倚红楼搞个总赛场,狂赚一笔,这倚红楼,照旧稳稳当当坐着‘京城第一’的椅子。”

    月娘怔怔地看着我,叹道:“怪不得金大娘对姑娘那么佩服,今天听了姑娘这番话,月娘想不服都不行。”

    “既然月妈妈觉得卡门这小点子还不错,妈妈之前允诺卡门的事,应该没有问题吧?”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卖乖道。

    “姑娘这些点子,我还得好生琢磨琢磨。”月娘站起来,微笑着看我,“我月娘也不是无信之人,从今日起,姑娘可以随意在倚红楼内走动,若想出门,请提前知会我为姑娘安排。”

    出门的安排,大概也是要派人监视着吧?不过我已经非常满意了,能自由活动,对我来说已经是迈出了一大步。月娘见我一脸喜色,笑问:“姑娘参加这‘超级花魁’大赛么?”

    我一怔,哈哈大笑道:“我可没那闲功夫去凑那热闹,月妈妈还是好好在比赛中发现好苗子进行栽培吧。再说了,这游戏要不是参赛者自愿玩,就玩不下去了。”

    月娘看着我满不在乎的表情,欲言又止,我笑着瞥她一眼:“妈妈还有事的话就直说,不用吞吞吐吐的。”

    月娘定定地望着我,脸上带着点感伤,眼神也由刚才的激动转为带上一丝忧郁:“姑娘,楚殇他……”我的表情蓦然冷淡下来,月娘忐忑地看了我一眼,咬咬牙道:“他心里很苦,你……,你放过楚殇吧……”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3章 淫贼
    “这才是月妈妈今儿真正想说的话吧?”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双手在袖子下紧握成拳。怎么着,看到你的心上人醉在我房里,心疼了?连他那样的变态都有人为他心疼,我这个没做错过任何事的人,就该活生生地受罪?

    月娘眼中带起一丝色,张口道:“蔚姑娘,其实……”

    “不要叫我蔚姑娘,蔚蓝雪已经死了。”我厉声喝道,眼中带上了寒霜,手握得骨头几乎碎掉,我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她已经死了!”

    月娘被我脸上的寒意和冷森森的语气逼着倒退一步,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仍然坚持道:“我知道你很恨楚殇,可是其实……”

    “月妈妈有什么立场来为他讲话?”我不客气地打断她,心中腾起熊熊怒火,冷笑道,“月妈妈好象搞错了一件事,被囚禁的人是我,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不肯放过我。”

    “他囚了你的身子,你却囚了他的心。”月娘惨淡地一笑,“姑娘难道不知道?”

    “他有心么?笑话!”我的指甲刺入掌心,痛得浑身一哆嗦,“月妈妈若是为他来做说客,省省这份心。请回吧!”

    “姑娘……”月娘似乎还不死心,不待她再出声,我一把拉开门,扬声道:“小红,送月妈妈回去!”

    守在门外的小红被我尖厉的语气吓住了,惊惶地看了月娘一眼。月娘无奈地道:“不用送了,小红,你好好服待姑娘。”

    她转头看我,我垂下眼睑,不看她一眼,月娘叹了口气,走出房间,我摔了门,气呼呼地坐到桌前,胸口气闷得几乎透不过气,翻开盖在桌上的茶杯,想为自己倒杯茶,小红关好门看到我的手,惊呼着冲过来:“姑娘的手怎么了,在流血。”

    我怔了怔,这才看到两只手的手心已经被血染得通红。小红赶紧去拧湿毛巾,拿过来处理我的伤口:“姑娘这手可别再乱动,清理干净了要上药包扎的。”

    我见她一脸关切,眼眶都急红了,心中的怒气倒渐渐平熄下来,淡淡道:“没事,被指甲划破了一点皮,哪用得着包扎那么严重。”

    小红她熟练地清理我手上的血污,听到我满不在乎的语气,难得地反驳道:“那怎么行,姑娘的手这么娇嫩,不处理好伤口,会留疤的。”

    我笑了笑,心里有些感动,也不再说什么。任她把我的手处理干净,撒上白药,再包得跟两只粽子似的,忍俊不禁道:“小红,你把我的手弄成这样,我可怎么用啊。”

    小红笑道:“姑娘要做什么,叫小红帮你就好了。”

    “总不能吃饭也叫你喂吧?”我好笑地看着两只粽子手,仅露出两个大拇指,打趣道。

    “那有什么关系。小红本来就是伺候姑娘的。”小红脸色一正,认真道。

    “没有谁生来就该伺候谁的,傻丫头。”我摇了摇头,让她坐下来,柔声道,“小红,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情感、尊严,人和人只有地位、身份、财富、权势的差距,但是在人格上,你与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个体?人格?”小红挑出她听不懂的名词,疑惑地看着我。

    “呃……”这让我怎么解释?我真得改改动不动就冲口冒出些现代词汇的毛病,“其实就是说,人跟人其实都是平等的,没什么主子奴才的区别,即使你现在照顾我,也不用把我当主子,这只是你用劳动换取报酬的一份工作而已,不要时时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小红虽然似懂非懂,但也大概明了我的意思,眼眶儿一红,“姑娘说这话,是姑娘对小红体贴照顾,但小红也不能不懂本分。小红被卖到倚红楼,便是小红的命,是老天给我安排的,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非分的要求,只想平平安安地过下去。”

    这丫头还真被洗脑得厉害啊!要想把她的脑筋洗回来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笑着摇摇头,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何其低微的要求,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人生路上那么多弯弯拐拐、磕磕碰碰,想要平平安安的走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我瞧她眉清目秀的模样儿,现在是年纪小,这倚红楼容得你做个使唤丫头,过两年出落得水灵了,难道你能保证月娘不会叫你接客么?我嘲弄地道:“命是什么?命是爹娘给的。不是上天给的,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给的,爹娘给了你生命,命便是你自己的,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上,没有人有权利来操控你的生命、你的命运,管他是不是老天,管他是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你明不明白?”

    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明白,我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让她接受我这些观念,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以后再慢慢教她吧。我揉了揉有些微痛的太阳穴,却发现手包得没法使力,笑道:“得,看来今天是真的不用做事了。”

    “那我来给姑娘揉揉?”小红机灵地帮我揉着有些刺痛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我舒服地闭上眼睛,感觉那痛楚渐渐缓下来,懒洋洋地道:“小红,我想休息了,晚饭不用送上来了,我没什么胃口。还有,我手不方便,今晚你不用给我准备沐浴那些东西,早些睡吧。”

    我一直没让小红住进我房里,本来随身丫头是要跟姑娘住一间房的,姑娘夜里有事使唤起来才方便,但我一是不习惯自己的房间无缘无故多个人;二是到底在二十一世纪长在的,虽然有当米虫的理想,却没有奴役人的习惯,端茶倒水这样的小事也要支使人做,让别人夜里睡不好觉;再加上我房里时不时都会有楚殇这样的人不声不响地闯进来,我也怕吓着她。所以月娘把我房间旁边的空房僻了半间给小红住,让她紧挨着我又不会打扰我休息。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月亮升上了天空。我倚在床上想睡一会儿,可是只觉得脑袋痛得像针扎似的,心中一阵气苦,今日真是被月娘气得不轻,那头痛现在都没缓过来。我下了床,没有点灯,摸索着走到外间倒了杯茶。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室清华,倒也不显得室里漆黑一团。我倚坐到窗前的椅榻上,清风袭来,带来一股淡淡的清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竟觉得头痛舒缓不少,不觉恹恹地蜷在榻上,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月牙儿,在心里感叹,到底是没有受过工业污染的古代啊,空气闻起来都是香香甜甜的,就是天上那月亮,也比二十一世纪看到的更皎洁、更清晰、更有光华,令人不饮自醉。一时感触,顺手端起茶杯,对着窗外那轮弯月笑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念完半阕,又觉自己的样子有点傻,怎么来到这里几日,举止言行倒被那些个古人同化了,索性搁了茶杯,懒洋洋地倚窗望着夜空上那轮明亮的月,低低哼唱起《水调歌头》的下半阕:

    “转朱阁,低倚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好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窗外有人轻笑,我诧异地四下张望,窗外除了月光树影,却没看到任何人,不禁讶异地道:“是谁?”

    “姑娘是在找在下么?”那轻笑又响起,我还来不及出声,便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男人已经端坐在我面前。

    我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处变不惊:“你是从窗外飞进来的?”

    那男人眨了眨狭长的凤眼,眼神中有说不出的魅惑,笑眯眯地看着我:“正是。”

    “这么说,你武功很好罗?”我双手靠到矮几上,右手支起下巴,好奇地看他。

    “我的轻功很好。”男人大概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也用手支起下颌,望着我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笑了笑,仔细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却见他着了一身白中泛青的织锦绣袍,发上绾了一支白玉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粉面含春,狭长的凤眼流光溢彩,竟是说不出的俊俏风流。

    美人啊,美人啊。我顿时垂涎三尺,一双眼睛变成了红心状。锦袍美人见我花痴的拙样,唇边浮出一丝邪邪的笑,探起身子,慢慢凑近我的脸,温热的鼻息拂上脸颊,说不出的旖旎暧昧:“坊间传闻倚红楼的卡门姑娘,美艳绝伦、词曲无双、烟视媚行、胆大包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坊间传闻,终不可信。美艳无双,未必及得上美人你。”我笑道,伸手抵住他向我凑近的红唇,露在纱布外面的拇指挑逗地一滑,轻轻抚摸过他红艳的下唇,“胆大包天么,仍是及不上美人你,半夜三更,闯入女子香闺……”拇指松开他的唇,蓦然用力,将他一推,看他跌坐到软榻上,我倚窗娇笑道:“莫非美人也是那不入流的采花小贼?”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4章 媚香
    “哈哈,想不到我玉蝶儿采花无数,向来都是我逗弄人,今次竟被姑娘戏弄了去,姑娘可真是我玉蝶儿平生仅见、知情识趣的妙人。”锦袍美人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邪邪一笑,欺身上前,我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他抱入怀中,玉蝶儿嘻嘻一笑,在我耳边轻声道,“闻君乃美艳佳人,媚骨天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方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我果真没料错,这家伙真是个采花贼!唉,这世道怎么了,连个采花贼也长得这般风流标致,蓦然想起那句广告词来“帅啊帅啊,帅也是一种罪啊”!我只觉得喉咙一渴,突感下腹热了起来,心中微微一凛,欲挣脱出他的怀抱,却骇然发现,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我瞥起眉,惊怒道:“你对我用了迷药?”

    “是迷香。”玉蝶儿笑道,抱着我往内室走去,“姑娘难道没闻到空气中的清香?这是我玉蝶儿独门秘制的‘沾娇露’,除了让姑娘浑身无力之外,还有少许的催情作用。”

    原来刚才空气中的清香是有来头的,我一阵头晕,怪不得能缓解我的头痛了,既是迷香又是媚香,我见他直直抱我进入内室,又急又气,这便是成名的恶果么?我本应该预料到的,既会引来逐艳的嫖客,自然也免不了会引来偷香窃玉的采花贼。我的性观念虽然不那么保守,这玉蝶儿又是个风流俊俏的美男子,但仍然很不喜欢这种处于被动地位,时时被算计的感觉。

    “公子爷生得这般风流倜傥,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需使用这些不光彩的手段?”我感到腹下那团温热慢慢流散出来,惹得浑身都热了,心中越来越惊,又不知道该使什么法子制止他,只得尽力拖延时间。

    “姑娘不知这偷香窃玉的乐趣,可不是那些劳什子的名正言顺的采花逐蝶可比的。”玉蝶儿见轻轻将我放到床上,俯身吻住我,我惊喘一声,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跟灌了浆糊似的,鼻子却灵敏起来,只觉得空气中的清香越发浓郁,我挣不开他,采花贼的吻技果真不是盖的,我迷迷糊糊地轻喘道:“你……,好不知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什么羞不羞的。”玉蝶儿邪邪一笑,吻上我的脖子,“何况姑娘这般特别,一见姑娘,倒叫人倾心。”

    我只觉得男人身上的气息愈发浓烈,十分好闻,心里像燃起了一团火,明知道不该任他这样戏弄,身体却仿佛很渴望他再多碰触一些,我知道这是那“沾娇露”起了催情作用,此际正是我情欲勃发、意志薄弱的时候,难道今晚真的要失身于他?

    我咬咬牙,蓦地咬破嘴唇,血的腥味溢满口腔,神智仿佛也有恢复一丝清明。身体里似有一股热力即将爆发,周身都闷得难受,却仍是软手软脚没有力气,我蓦地扬声呼救:“小红……”

    玉蝶儿蓦地含住我的唇,手也不知道往我哪儿一点,我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来声音,心知他已点了我的哑穴,心中一阵气苦。却听到他轻笑道:“姑娘这样的妙人,怎么也学那些深闺怨妇,搞些个不入流的把戏。”

    那“沾娇露”似乎又渐渐有吞噬我神志的迹象,玉蝶儿解开我的腰带,脱掉我的外衣,翻开围腹,露出贴肉的织锦小衣,眼见一对挺拔结实的浑圆酥胸就要暴露在他面前,偏偏我又发不出声音,急得脸上潮红额头见汗,又气又呕间,突然一道剑光闪过,密如星河落雨,向玉蝶儿当头罩来。

    那玉蝶儿也不知用的什么鬼魅身法,侧身一滚,竟生生避开那密织的剑光,凌空一跃,那剑光紧跟上去,寒光闪烁之间,无数闪亮飞跃,我定睛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持剑与玉蝶儿在内室缠斗起来,剑法之快、疾、绝、狠,看得玉蝶儿眼中异采连连,只有躲避的份。那玉蝶儿果真如他自己所说,轻功不错,他身形诡异,如星丸跳掷,飞跃于内室之中,虽然是躲避,却躲得一点也不狼狈。忽听得“晃当”一声,黑衣人的剑劈开了内室的织锦屏风,玉蝶儿像流星一般飞退到外室,闪躲过黑衣人的剑光,黑衣人冷冷一笑,剑尖一抖斜圈儿,剑光骤然大盛,光雨散开如海潮急转,旋涡怒卷,剑光所至,无坚不摧,外室的圆桌也被劈开。

    那玉蝶儿从圆桌后跃开,笑道:“这位仁兄好像与我有深仇大恨似的,出剑如此狠绝。”一边闪躲着黑衣人的剑光,玉蝶儿一边回头看我一眼,邪笑道:“卡门姑娘,我原想多与姑娘缠绵一会儿,现在看来时候不对。姑娘,你放心,我舍不得你,还会再来的!”话音刚落,鬼魅般的身形已飘出窗外,那黑衣人追至窗前,哪还有玉蝶儿的踪迹。

    我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黑衣人见玉蝶儿跑了,也不追赶,反倒走到我床前。我想向他道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脸上蒙着黑巾,我迎上他的眼睛,蓦地一惊,这眼神,那种震惊和混乱,我竟识得,他是昨晚行刺宇公子的那个蒙面人。

    我衣衫不整、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黑衣人蹙紧了眉,拉过被子盖到我身上,见我发不出声音,伸手解开我的哑穴,张嘴道:“你……”

    正好我也同时开口:“你……”

    两人都愣了一下,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红“叮叮咚咚”地跑来拍门,语气焦急:“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你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人回头望了我一眼,眼中虽然充满了疑惑,却仿佛有所顾忌似的,不再说话,转身跃出窗外,我心中觉得好笑,敢情这些古代人都喜欢爬人窗户。

    “砰!”门被撞开,小红冲了进来,见到满屋狼藉,吓得轻呼一声,急忙扑到床前,急声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被她这么一嚷,我脑子顿时清醒一点,苦笑道:“事情大了,小红,刚刚来了个采花贼,我中了媚香,快去找月妈妈,看看她有什么法子。”

    不等她去,月娘和楚殇已经冲了进来。那男人怎么还没走?难道是住在月娘那里?我额头冒汗,媚眼如丝地瞥了月娘一眼,有气无力地嘲讽道:“月妈妈,看来你……,你这倚红楼的守卫……,也不是多牢固嘛……”

    脑子一片昏沉,一句话说到后来声如细蚊,听来直与呻吟无异。月娘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我脸色红得不正常,环顾四周,嗅到那股清淡的余香,沉声对楚殇道:“姑娘是中了玉蝶儿的‘沾娇露’媚香。”

    楚殇的眼中升起熊熊怒火。门外又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人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哎呀,发生什么事了呀……”

    我顿时想起这是青楼,肯定是刚才的一番惊动,吵扰到了其他房的客人和姑娘,楚殇沉下脸,对月娘道:“月娘,出去安抚客人。再让小红去浴房。”月娘也不反驳,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拉了小红出去,一面掩门一面跟外间聚集的人群娇笑:“唉呀,没事没事,刚才有只大猫跑进姑娘房里,打碎了东西,把姑娘吓着了……”

    月娘的语声掩在了门外。室里只剩我与楚殇,我的脑子越来越昏沉,越来越迷糊,身体越来越热,我干渴的喉咙仿佛要冒烟了,想伸手去抓,却无法动,忍不住呜咽出声:“好热……”

    有人一把拂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一股清凉自唇间漫开,滑入喉管,我睁开眼睛,楚殇托着我的头,拿着茶杯,将凉凉的茶水贯入我的口中。我恢复了一点神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警惕地盯着他,楚殇淡淡了看了我一眼,道:“你看着我也没有用,这茶解不了玉蝶儿的媚香。”

    “你……”难道真的像那些书上写的,中了媚香必须找人交合才行吗?我睁着楚殇,又气又怒:“你别想再碰我!”

    “我要碰你,你阻止得了吗?”楚殇笑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勾起了讥讽的唇角,“等你的迷药过了,身子能动时,不用我碰你,你都会自动爬到我身上来……”

    “住嘴!”我又气又怒,通体如烧,身体的热浪一波波袭来,心知他说的不假,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摇着头,乞求地望着他,颤声道:“求你,不要碰……”

    “求我什么?爱你?还是要你?”楚殇笑起来,我楚楚可怜的样子大概满足了他变态的兽欲,他已经不甘于仅用语言来羞辱我,他高大的身体俯下来,压住我衣衫零乱的身子,一碰到他的身体,我的身子忍不住一阵轻颤,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愉悦,他的嘴唇落到我的脖子上,轻轻舔吻,“不要碰?不碰哪里……?这里……?还是这里?”

    他的唇如同一团火在我的胸前游走,“轰”地把我身体的火全部点燃,我难耐地咬住唇,只觉得整个人顿时寸寸酥软,花底儿一烫,有东西软软地不由自主地滑落出来,弄得腿心里一片黏滑温腻,我顿时慌得六魂无主,奋力作着最后的挣扎:“不要,求你……”

    楚殇充耳不闻,他的手拔开我贴身的织锦小衣,唇落到我的乳峰上,含住乳尖,一道道奇异的感觉从乳峰流荡向全身,我整个身子酥麻成一团。感觉到我身子的变化,他轻笑一声,手缓缓向我身下滑去。我闭上眼睛,眼角滑出一滴眼泪。叶海花,你自诩聪明,以为可以凭着你的聪明,在这险恶的世界保全自身,却原来在这个时空,在这些男人面前,你依然寸步难行。泪滑落至脸颊,我的脑中闪过冥焰温柔如鹿的眼睛,对不起,冥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5章 驱毒
    泪润湿了脸颊,我多不想把自己这样软弱的一面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心明明是抗拒他的,可是我的身体却无耻地渴望着他的亲吻抚摸,这种感觉令我无地自容。我以为我可以像个现代女人,把被人强暴当作被狗咬了一口,可是真的身临其境,才知道说和做根本是两回事,真正做到是那样的艰难。他的手滑到我的腿上,手臂伸入膝下,蓦然觉得身子一轻,睁开眼,楚殇将我整个人横抱起,踏下床铺。

    “你……,干什么……”身体亲密的接触让我一阵轻颤。

    他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抱紧我往门外走,我吃了一惊,见他用脚拔开门,吓得把脸埋入他的怀中,老天,他就这样抱着我出来,要是被人看到……。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半夜三更,别人都好梦正憩,他抱我下楼,出了主楼,步入庭院,一路行来,都没有看到什么人。我被夜风一吹,昏沉沉的脑子仿佛清醒了些,迟疑地看着他,问:“你带我去哪里?”

    他仍然抿紧唇不说话,也不看我,只顾着往前走,我躺在他怀里,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和英挺的左侧脸,他的眼中没有怒火,我却能感到他是不高兴的。庭院挺大的,走了一会儿,才看到尽头有间四合院,小红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看到我们,又惊又喜地跑过来:“楚爷,姑娘她……”

    “水准备好没有?”楚殇打断她,边走边问。

    “准备好了。”小红急忙小跑着赶到前面,为他打开门。我满脸疑问,楚殇抱我进去,走近院内靠左的一间厢房,小红也不跟进来,只帮我们掩好门。进门便看到前面摆了张织锦屏风,楚殇抱着我转过屏风,一股湿气迎面扑来,还没等我看清屋内的布置,楚殇一下子把我甩了出去,我顿时跌入一团凉水中。

    “呀……”我惊呼一声,立即被水呛进鼻喉,我绵软无力的身子连在水里扑腾了几下都不能,“骨碌骨碌”地沉下去,连喝了数口凉水,等我被楚殇拎起来的时候,鼻喉已是火辣辣一片。

    他把我抱在怀里,拂去我脸上的水珠。我怒瞪着楚殇,恨声道:“你想要我的命就快些动手,不用搞这么多花样。”

    他不理我的叫嚣,淡淡地看着我:“不热了?”

    我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烫得灼人的身子泡在冰凉的水中,竟不再那么难受,我迟疑地看着他:“凉水可以解媚香之毒么?”

    “只是让你没那么难受。”他不看我,“玉蝶儿的‘沾娇露’以迷药的成份居多,媚香也没有春药那么厉害,泡在水里,熬过媚香发作的时辰,不用跟人交合也能解毒。”

    谢天谢地,我如释重负,轻吁一口气。身子被他抱住,竟比在岸上还要敏感:“那你还抱着我干嘛?快放开我。”

    “你以为我愿意泡在冷水里?”楚殇冷笑一声,讽刺道,“我放开你,你是站得稳还是坐得稳?”

    我顿时无言以对,他说的倒是实话,我现在全身无力,他一放开我,我定会瘫成一团,被水淹死,我吞了吞口水,声音发涩:“我要泡多久?”

    “等迷香过了,身子能动之后,再泡一个时辰。”他在水里坐下来,扶紧我的腰,让我靠在他怀里。我不再出声,反正也无法反抗,无谓做些无聊事。仔细打量这间屋子,却发现这个房间倒也宽敞,房间正中便是一个正方形的水池,池子用的是白色的石料,每一边约三米长,池的四角有四个看不出品种的怪兽石雕,张着的大嘴里正源源不断地往水池里注入清水。池子不深,楚殇坐在池底,水只漫到他的胸部。屋子左面有一整排窗,却关得死死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进门处被织锦屏风挡住,却不显黑,梁上和四墙,挂了十几个精致的宫灯,把屋子照得明亮通透。对着门那方的墙角,摆了个宽大舒适的软榻,榻旁有张小圆几,上面有酒杯和酒壶。榻脚那方有一个三门的大衣柜,最最让人惊讶的,是柜子旁边还有一面一人高的大铜镜。

    真奢侈啊!我在心里嘀咕,倚红楼的姑娘们还挺会享受的,抬眼看他:“这就是姑娘们的浴房?”

    “是我的浴房。”他看了我一眼,更正道。

    怪不得。我轻笑一声。这小四合院,恐怕也是他楚大爷的私人地盘吧,一个方便他与月娘谋划的所在。身体的高热渐渐散去,冷水渐渐变得有些刺骨,我看了楚殇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他肯陪我用这种不讨好的方式解毒,却不用对他来说最简便也最能羞辱我的方式?我想起之前他让月娘安排小红到浴房,想来就是来准备这一池凉水,说明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用那种直接了当的方式为我解毒,尽管他刚才表现得确实是想强要我。

    “为什么?”我倚在他怀里,无力地问,“看我出丑,羞辱我,不就是你把我放到青楼的原因么?为什么要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他不语,沉默着,搂着我的手臂有些僵硬。我也沉默下来,默默地靠在他怀里,他的身体冰冷,我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有些急促地跃动着。我以为他不会说话,没想到静了半晌,他却突然出声了:“若我让你离开青楼,你会不会好受些?”

    我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疑惑地看着他,他低下头看我,表情竟是罕有的柔和。他竟会这般好心?我皱了皱眉,淡淡一笑:“离开青楼,囚我到别的地方?”

    他又沉默下来,我冷笑道:“谢谢楚爷的好心,我觉得青楼的生活没那么糟糕,楚爷送我来就对了,这里很适合我,我正玩得顺风顺水呢。”

    他的手臂一紧,灿如星子的黑瞳带上一丝怒气,我被他勒得极不舒服,挣扎了一下,发现身子竟稍稍能活动了,心中一喜,却听到他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语气轻嘲:“有一句话你说对了,你真是个能毁灭别人的妖精!”

    话音刚落,他的唇就落下来,我闭紧唇,咬紧牙齿,不让他得逞,他轻笑一声,耐心地在我的唇上轻咬,舌在唇齿间灵活地扫来扫去。一股奇怪的酥麻感觉从下腹升起,渐渐漫延到四肢,我大吃一惊,伸手推他,发现双手已经有些力气,奋力挣扎起来。他的身体像座山似的巍然不动,双臂搂紧我,闷声道:“别动。”

    我哪里管他,只想从他怀里挣开,但男人的力气哪是我一个弱女子可以企及的,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他轻喘一声,颤声道:“你不想我在这里要了你,就别动!”说着将我紧紧压在他怀里,我的臀触到他的下体,他那里已然坚硬如铁。

    我惊喘一声,立即安分下来,心里七上八下,老天,这男人还真是不能随意撩拔的。饶是泡在这样冰冷的池水里,他的额上仍是泌出了细汗,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动也不敢动,僵着身子坐在他怀里,良久良久,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平顺下来。

    他站起来,把我抱到浴池边上,靠到池壁上,看了我一眼:“迷香的效力过了,你可以自己坐在池子里。”说完,伸手往我身上一点,我身子一僵,全身都硬了,诧异地望着他:“干嘛点我的穴?”

    他转身踏出浴池,带起一地水渍,开始在池子边脱那身泡得湿透的袍子,讥讽道:“迷香药效一过,媚香毒就完全散出来,不点你的穴,难道等你爬上来要我?”

    “你做梦!”我咬牙切齿地瞪他,果然,全身都开始酥麻起来,身体里像是有一只小虫子,在我的下腹捣乱,弄得我又痒又麻,靠在池壁上的皮肤稍好,泡在水里碰触不到实物的那些皮肤,只想找个什么东西倚上去,摸一摸靠一靠,寻求一点安慰,脑子却一点也不昏沉,我倒抽一口气,老天,这才是媚香真正的药力么?和那些高热比起来,不知难受多少倍。这该死的玉蝶儿,做的媚药果真与别人不同,他就是想让被采的女人清清醒醒地跟他一起享受欢爱吧?所以我脑子现在才这么清楚!

    楚殇全身已经脱得精光,赤裸的高大身材仍是我以前看到过的那般完美,有如太阳神阿波罗的雕塑。我的身子已然难受,看到这样充满力度与男性气息的身材,喉咙一干,差点喷出鼻血,想转头,眼睛却不争气地紧紧盯着他的身子,只觉得身子里的小虫子越发作怪,那又麻又痒的感觉逼得我差点呻吟出声。

    楚殇见我瞠着眼瞪着他,也不管我是否要鼻孔出血,在浴池边上的架子上拿了块巾子擦拭身上的水渍,光着身子大大方方任我欣赏,老天,我的喉咙快要冒烟了,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他明知道我现在这么难受,故意勾引我。他擦完身子,转过身来看到我龇牙咧嘴的表情,笑了起来:“看够了没有?”

    我难得看到他的笑容,老实说,他笑起来很好看,脸部的表情也柔和不少……,我甩甩头,又花痴了!我恶意地盯着他,撇了撇嘴:“没够,有本事别穿衣服。”

    他轻哼一声,光着身子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白袍,披在身上,转头瞥我一眼:“盯着男人的光身子看得眼都不眨,脸也不臊,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你说我是不是?”我冷笑,我是不是女人,你不是最清楚的么?我望着他敞着的大片胸膛,恶意地笑道:“楚爷,你的身材真是不赖,以后你若是落了魄,可以考虑到倚红楼卖身。”

    原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只是冷冷地瞥我一眼,便躺到软榻上去,背对我道:“牙尖嘴利,你还要在池子里泡大半个时辰,等穴道自动解了,就可以出来了。”

    他不是要在这里睡觉吧?我又气又急地看着他的背影,跟人说话可以转移我对身上那种怪异酥麻和骚痒的注意,难道是他发现了我的目的,故意不理我?我咬了咬牙,靠!我自说我的,管你睡不睡觉,蓦地扬声道:“楚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从前,有三只小猪要修房子,它们去请教了师傅,师傅说砖房子最结实,住在砖房子里不用怕狼。第一只小猪修房子的时候,想修砖房子多累啊……”我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讲完《三只小猪》又讲《三个和尚》,讲完《三个和尚》又讲《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我讲得兴致勃勃,口沫横飞,楚殇却仿佛真的睡着了,躺在榻上从头至尾都没有动一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身体里的小虫渐渐安静下,酥麻骚痒的怪异感觉也慢慢消失,我感到池水冰冷,像针扎一样刺在我的皮肤上,身子又渐渐散出热度,眼有些花,头也有些重了,我的身子蓦然一软,向下一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身子又能动了,穴道已经自动解开了。

    这么说,我的媚毒已经解了?我从池子里爬起来,全身泡得又白又皱,脱了湿衣服,拿了毛巾把身子擦干。总不能就这么出门吧?我看了一眼软榻那边的衣柜,犹豫了一下,软手软脚地向柜子走去,头越发昏沉,我打开柜门,全是清一色的男袍,随便抓了件出来,刚裹上身,我就被楚殇一把拉到软榻上,落入他坚硬的怀中。

    这男人有完没完?身子像火烧,不似中了媚毒那种怪异的高热,像是发烧的症状,我全身无力,脑袋昏沉,蜷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道:“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我现在管不了你了。”说完,干净利落地晕了过去。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6章 艳妓
    我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大夫说我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寒毒渗入五脏六腑,加上我本身体质偏热,有内火,引起内热郁滞,总之是被小红逼着喝了半个月苦药,每当这时我都无比怀念二十一世纪的西药片啊。

    这期间凤歌每日都来看我,带着他的琴,他会焚上一炉檀香,用他绝美的琴音舒缓我身体的不适,虽然我是有气无力地跟他闲聊,但看到他时,心情总是格外舒畅;金大娘也来看过我,我把之前画好的花样儿给交给她,顺便跟她讲了讲卡通公仔的做法,听得她双眼放金光,瞬间变成铜钱形状,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对女性和孩童有巨大杀伤力的卡通公仔,在这里一定也会有十分巨大的市场;宇公子和大将军寂惊云都未来过,但寂将军遣了人送了好些补药和糕点果脯之类的零食过来,我素来不爱吃零食,更不喜食甜的,全部送给小红了;月娘的“超级花魁”大赛已经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了,忙得不可开交,但仍是每天都要到我房里转转,我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一如既往地保持距离。

    楚殇自那日为我驱毒之后,便再也不曾来过,对于这个男人,实话实说,我的心思是复杂的。有时我会想,我放在他身上的心思是不是太多了,仿佛一来到这个时空,我全部的心思都围着他在打转,不论是恨他也好、怕他也好、防他也好、与他玩游戏也罢,似乎一切的事皆因他而起。仔细想想,我对他的恨与他对我的恨是不同的,我没有背负他那些灭门惨案,弑父霸母不共戴天之仇,我对他的恨,仅仅是因为他囚禁了我的自由,逼迫我做了不我不愿意做的事。也许他于蔚蓝雪是有深仇大恨的,但我虽然占了蔚蓝雪的身子,却没那想法也没那必要去为她报仇雪恨。可是,我真的能够把他看得很淡漠么?我在这个时空举步维艰,本以为我是可以凭现代女人的思想和智慧摆脱困境的,其实是我一厢情愿,我的处境好坏,完全凭着这个男权社会的男人们的一念之差,在这个男人可以随意操控女人的生命、命运和身体的社会,他们想我好,我的处境便好,无论是楚殇,还是那位宇公子,若讨得他们喜欢高兴,我的日子便好过,一旦他们对我没了兴趣,我的噩运便又转回来了。说到底,我和倚红楼的青楼女子没什么不同,仍是在以色示人罢了,她们出卖的是美色、身体、才艺,我出卖的,是我的思想、言行和对这个时空的人来说特立独行的性格。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要能认清形势,掂清自己的斤两。若然一定要依附男人,我就得为自己选择一个最有权势、最有地位的男人。我心中浮起我目前接触过的三个来头显赫的男人,楚殇?宇公子?寂惊云?看起来都很风光,但楚殇心思太重、性格太狠辣又反复无常,何况在他心里对我还有仇恨,这样的男人,应付起来实在太吃力,这段时间我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出局!宇公子我连名字都没摸清,他看起来似乎是非富即贵,身份神秘,但是这个人的眼光太过慑人,心机深沉,狡猾过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跟他玩?恐怕反被他设计了也不知道,出局!倒是那位寂大将军,武将出身,性格耿直豪爽,气度宽宏,待人有礼,倒是一棵上好的大树人选,若是打好他的关系……?我思考着,心想要是坊间流言是真的便好了,如果那寂将军真的对我一见倾心,看我不使出浑身解数,迷得他七晕八素,不过如今我已被那宇公子包下,要在他面前勾引那位寂将军,倒颇费一番踌躇。

    日子便这样算计着过去了,自病后我一直有些恹恹的,这一日精神见好,小红想帮我准备热水沐浴,我唤住她:“就去浴房沐浴吧,每次都把浴桶搬上搬下的,你们不嫌麻烦,我还嫌吵。”每次都要人家把东西搬上搬下,还要提热水,我都不好意思了。

    小红脆声应了,帮把我换洗的衣服准备好,领了我下楼。倚红楼还在停业中,不见了那些个来花天酒地的男人,姑娘们有些呆在自己房里,有些在厅里玩牌,还有些在帮着月娘忙乎“超级花魁”大赛的事儿,听说倚红楼里报名的姑娘不少,有些姑娘的随身丫头也去凑了凑热闹。月娘的告示早已经贴得街知巷闻,百姓对这次“超级花魁”大赛感到十分新奇,投入了较高的热情和关注度,姑娘们的义演和预选赛已经进行完毕,有十位姑娘进入围决赛。现在白天上街,满街都是帮她们拉票的粉丝。那十位姑娘也摩肩擦掌,颇有干出个名堂的架势。

    我随着小红下楼,顿时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有嫉妒的、羡慕的、好奇的、探究的,这个倚红楼一夜成名却终日呆在屋里不愿出门的卡门姑娘,对她们来说像是一个传奇,神秘莫测。除了登台那天,姑娘们这才是第二次见我,而我今天又脂粉未施,装束正常,与登台那天的美艳大相径庭。

    “快看,她就是那个卡门?”

    “真是她,卸了妆还真是又瘦又丑呢……”

    “就是,那些爷的眼睛也不知道长到哪里去了,居然为了这样的货色一掷千金……”

    “人家的媚功厉害啊,她登台那里你不是见过了么?”

    “她整日里躲在房里不出来,便是在练习那些个功夫吧?嘻嘻……”

    ……

    沿途传来暧昧的窃窃私语,我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走出去。还以为月娘收留的这些姑娘,都是些苦命人儿,必然也会对其他身世悲惨的人抱以同情,却不曾想呆在这***场所久了,个个都薰得利欲熏心,刻薄善妒。我摇摇头,有句老话儿是怎么说的来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下了一层楼梯,楼梯口突然有所响动,我只觉眼前一亮,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缥缈地迎面走来。那女子五官本已美得动人,气质偏偏又清冷孤绝,只觉得她冷艳逼人,超凡脱俗,如同月下仙子。

    “玉竹姑娘。”小红对她福了福,女子淡淡了扫了我俩一眼,也不出声,脸上带了些不以为然,转头便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空气中留下一阵清香。

    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好个清高傲慢人儿。我听小红说起过这位倚红楼正当红的姑娘玉竹,听说她是被月娘抱以重望的接替从良的花魁紫芙蓉的一号种子选手,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一不精,而且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在我未登台之前,她算是倚红楼最红的姑娘,此次“超级花魁”大赛她已经入围十强,也是夺冠呼声最高的一个。月娘在***场打滚多年,知道男人那几根花花肠子,在青楼找姑娘,最爱找些个气质清冷,看起来像仙子般高洁,像清莲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这种姑娘是青楼姑娘的上品,最掳获些个文人墨客的心,帮她们填几首词曲儿,那声名便鹊起了。

    我却偏不爱这些个调调的,那玉竹姑娘脸上那份倨傲于世的清冷,固然不同于阿谀俗媚的一般青楼女子,足以令前来青楼寻芳的男人惊艳,但这种人看起来好似心绝情绝、淡泊于世,其实内心极为敏感多疑、自视清高,又对自己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怜自艾,极度的自负又极度的自卑,我对这种芳心寂寞,一心渴求知音良人的闷骚型人士向来素无好感。

    小红见我脸上忍耐不住的嘲弄笑意,好奇地问:“姑娘笑什么哪?”

    我回望她,边走边忍笑道:“小红,我在她们眼里,真是个烟视媚行的狐媚子吧?”

    小红刚才听到风言***已是一脸忿忿,听我这么问她,气愤道:“什么狐媚子,她们根本不了解姑娘,一个个在那里乱嚼舌根子,她们自己好得到哪里去!”

    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样儿的人不就行了,恼什么,她们又不是我什么人,说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前面就是浴房了,小红之前就通知了管浴房的婆子给浴房送热水,推了门进去,见浴房外间摆了椅榻,一个跟小红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正坐在椅子上磕瓜子儿,见我们进来,赶紧站起来,笑眯眯地给我们福了福:“卡门姑娘好。小红姐姐,带姑娘过来沐浴么?”

    “嗯。”小红问她:“小霞,你家姑娘也在里面?”

    “我家姑娘洗了好一会儿,应该快出来了。”小霞一边偷偷瞅我,一边答。

    我见她眼珠乱转,就知道这丫头也是个机灵鬼。我笑着对小红道:“既然有人在用浴房,我们就等等吧。”

    两个丫头听我这么一说,“扑哧”一声笑出来,小红笑道:“姑娘,你说什么哪,浴房大着呢,哪里用你等,何况你还有单独的小厢。”说着带我进去,看到浴房的布置,我才恍然大悟。

    我原以为这里的浴房也不过是放个浴桶了事,没想到里间竟是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大房间里不靠门的三面墙全是一个个单独的小厢,房间正中也摆着些软榻。小红帮我推开一个小厢,小厢里浴桶浴具一概具全,竟然还有淋浴,让我吃惊不小。没想到这倚红楼还满注意卫生健康的嘛。洗淋浴能减少脏病的传染,就这一点我就对这个浴房挺满意了。

    这当儿有间小厢的门开了,一个女子披了件松松的绯色袍子出来,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我诧异地打量她,却是一个妩媚妖娆的美女,肌白如雪,却不似玉竹那样清冷孤傲,反倒媚骨天成,眼神中又比玉竹多了一丝勾魂夺魄的缠绵。真是个尤物!我眼睛一亮,我素来喜爱这种狐媚子类型的女子,大概是受了太多武侠小说的影响,里面的妖女个个真情真性,而圣洁仙子全都假口假面。

    那女子看到我,怔了怔,随即面上带出一抹迷人的笑容,媚而不浮,真是狐媚子中的极品。那女子走到我面前来,笑道:“哎哟,看我这运气好的,竟然在这里遇上卡门姑娘。”

    想来我在倚红楼已是无人不识了,我笑道:“姑娘是……?”

    “我叫红叶。”那女子大方地牵起我的手,“今次真是谢谢姑娘给月妈妈出了个‘超级花魁’的点子,我早就想去拜访姑娘了,可是月妈妈说姑娘喜欢清静,红叶也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知道她是谁了。红叶,有望接替花魁紫芙蓉的二号种子选手,也是此次“超级花魁”的十强之一,她的才艺也许不及玉竹出色,但仍然与玉竹一起同挂倚红楼的头牌,据说是因为她最令人销魄的不是那明艳动人的雪肌媚骨,也不是那些个才艺,而是房中秘术,仅凭一双春葱小手便能让寻欢的男人爽得死去活来、飘然欲仙,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名流公子也不在少数。我初闻她这手绝技便打心底里佩服,真乃强人!

    “哪里的话。”我笑道,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妙人,我实在没有办法不欢喜,“红叶若是得闲,多来看看我才好。”我故意不叫她姑娘,直接唤她的名字,接近两人间的距离,红叶见我这样易亲近,眼睛一亮。

    “那敢情好,我还正想跟妹妹讨教来着。”真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立即喊得比我还要亲热,“妹妹登台那日的曲子,唱得那叫一个痛快,可把这些个臭男人好好数落了一顿。”

    我忍俊不禁,果然是个真情真性儿的,换个人来,必定要说我伤风败俗吧?小红见她拉着我说个没完,脸色不耐地出声道:“红叶姑娘,我家姑娘要沐浴了。”

    红叶笑了笑,不以她的态度为忤,亲热地对我道:“那我不妨碍妹妹了,等妹妹得闲了,我来找你。”

    我见她风姿阿娜地出去了,转头笑着望小红:“小红不喜欢红叶姑娘么?”

    小红见小心思被我看穿,看了我一眼,嗫嚅道:“她才是真正的狐媚子呢!”

    我笑了:“我却很喜欢她呢。”

    小红诧异地看着我,我也不解释。小红呀小红,这种精明刁钻在外面的,总是比那种什么事都不动声色,自己一人在肚里算计的好多了。你鄙夷她的狐媚,却不知道比起那些个虽然心甘情愿卖身却仍感到自己丢人的人,红叶这种全不在乎别人眼光,真正为自己而活的人才是真正的洒脱之人,即便是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举着新女性的旗号,心中仍有许多桎梏,我们才是真正活得最别扭的人。

    ——2006、9、7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7章 惊雷
    我对着镜子,任小红给我梳头。镜中的女子有一张苍白的脸,本来就瘦,这场病下来,脸更削得尖尖的,怕是更不符合这个时空的审美标准了。小红一边用梳着我的头发,一边赞道:“姑娘的头发真的好美,又长又黑,柔滑得跟冰丝儿似的。”

    我笑了笑,不语。我自然知道自己的头发是美的,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我都有一头美丽的长及臀部的黑发。前世从小就爱留长发,爱用发簪把自己一头油光水滑的青丝绾得牢牢的,而发簪,也是我最钟爱的饰品,我收藏了许多款式各异的发簪发钗,质地也不尽相同,银的、木质的、铁的、有机玻璃的、珍珠的……,琳琅满目地装了整整一盒。对长发和发簪的偏爱,大概是缘于幼时母亲给我讲的故事,她说,古代的男女都留长发,婚后同寝,男人与女人的发,纠缠在一起,是为结发。母亲的话很朴实,却让爱做梦的我滋生出无穷的幻想,生命中若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令我安心同榻,结发缠绵,这一生,都无人能阻止我们相爱,他会用手亲昵地梳理我的黑发,会用簪将我的青丝绾成同心髻,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结发,夫妻。

    小红将我的头发梳顺,拦中用发带绑成一束,让发松松地垂在我的脑后,奇怪地道:“姑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头发盘起来,你的头发又浓又密,不用假发也能盘得很漂亮。”

    我对着镜子,轻轻地抬起头,脸微微向左一偏,斜着眼睛看向自己在镜中的侧脸,以及脑后黑发,笑道:“盘发太麻烦了,浪费时辰。”

    或者是我心里隐隐有种期待,我的发,要让我心爱的人,替我绾起来。前世我的发,只能自己寂寞地绾,因为我没有找到我的爱人。三十年的生命里,也不是没有过爱情,只是一次次细数下来,哪次不是伤心收场?别人伤过我,我也伤过别人,待到后来,年纪渐大,姿色平平,人也被这现实的社会磨得没心没肺,便再也不敢相信这东西,以至年过三十,仍孑然一身,少了那些个绕肠绕肺的牵挂。今生也许会不同吧?留个希望给自己,聊胜于无。

    这当儿,听到门外有柔媚的语声传来:“妹妹在房里吗?姐姐来看你啦……”我笑起来,这红叶,果真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

    她已经妆扮妥当,精心修饰过的柳眉深入浅无,衬得一双狐媚的眼睛妖娆多情,黑发高高地挽起,发上别着盛开的绢芙蓉,粉色的绸裳领口又平又敞,细长白晰的脖下,隐约露着半裸的香肩,雪肤说不出的粉嫩白细、珠圆玉润,当真是人比花娇,妩媚风流。

    我迎上去,拉她坐到靠窗的椅榻上,笑道:“姐姐还真上心,这么快就来看我。”

    “我是有事求妹妹帮忙,才涎着脸,打扰妹妹休息。”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笑了笑,隐约有些知道她为何而来。虽然她凭着自己的绝技与玉竹姑娘一起挂着倚红楼的头牌,但是说到底,她的才艺仍稍逊玉竹一筹。而“超级花魁”大赛,比拼的是姿色才艺,而不是她那手绝活,要想夺冠,的确是要花些心思的。

    小红端了两杯茶过来,轻轻搁到矮几上。我对小红这丫头这方面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她不喜欢红叶,可也不会做出缺了礼数的事,让我没面子。

    “姐姐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若是能帮得上姐姐的忙,一定尽力。”我端起茶,笑道。在这个世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还不是为了三日后的‘超级花魁’大赛。”红叶皱了皱眉道,“三日后是十强入围赛的第一场,要淘汰两名参赛姑娘,我这不是为了这事儿来请妹妹帮我支支招儿。”

    “瞧姐姐说的,才十强入围赛第一场,我不信姐姐没那本事进到八强。”这些古人的接受能力还真强,什么十强、入围赛之类的,说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妹妹说的虽然在理,不过恰恰是因为是第一场比赛,累积人气是十分重要的。”红叶说得头头是道,“我希望在第一次比赛的时候给众人一个难忘的印象。”

    “姐姐貌美如花,那些凡夫俗子见了姐姐,想忘也忘不了。”我打趣道。

    “我想吸引的,可不是那些个凡夫俗子。”红叶抿嘴儿一笑,说不出的娇媚。

    我来了兴致:“姐姐莫不是想吸引心上人?”

    她的脸颊带上一丝酡红,虽然娇羞,倒也答得坦然:“是又如何?”

    “若他是姐姐的良人,妹妹自然倾力相助。”我笑眯眯地望着她,“姐姐能告诉我他是谁么?”

    “他……”红叶的眼睛里带上一丝醉人的神采,一脸幸福的陶醉表情,“他是当今天子的弟弟,九王爷君千翌。”

    呵,好大的来头。红叶也算有本事,竟然能识得这么显贵的男人。我皱起了眉头,当今天子的弟弟,九王爷,这样的身份,若想名正言顺地迎红叶进门,怕是不太可能的吧?

    红叶想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笑道:“九爷可不是一个俗人,不会对红叶的身份介怀的,红叶也不想给九爷惹那些个不痛快,我没想过要从良跟着他,人活在世上,今日不知明日事,我跟他能在一起一天,便快快活活地过一天就好。”

    我顿时汗颜!即便是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也断然说不出红叶这番话来,这红叶,果真是率性洒脱,被这样的红颜爱着的男子,想必也一定有过人之处。

    “姐姐真是让妹妹佩服。”我拉起她的手,由衷地道,“卡门自愧不如。”

    “那姐姐能否求妹妹赐一曲儿。”红叶笑道。

    “我也只能唱唱歌,可不会儿谱曲儿,姐姐若要唱妹妹这些歌,可得找乐师一起来谱曲子。”我笑了笑,我是不知道他们古代的曲谱是如何谱法,怕引人怀疑。

    红叶贼兮兮地笑了笑,头附到我耳边,八婆地道:“妹妹的裙下之臣里,可有着咱们天曌皇朝的第一乐师呢……”

    凤歌?我哈哈一笑,还真是有嘴说不清呢,从参与竞拍到我病中天天来访,恐怕现在倚红楼的流言又是满天飞了,也懒得对红叶解释,我笑叹:“罢了罢了,我就去找一趟凤歌,请他帮我这个忙吧。”

    红叶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等妹妹的好消息,比赛那日,妹妹来看姐姐怎么出风头。”

    “这个……”我笑了笑,“得问问寂将军吧?”好歹我现在是由他出面包了,若那位宇公子不乐意我抛头露面……

    “寂将军可是月妈妈邀请的此次‘超级花魁’大赛第一场的评委呢,断不会拒绝姑娘。”红叶抛出个炸弹。

    “呃?”我吃了一惊,他那人可不像会凑这份热闹的。

    红叶看我一脸错愕,捂嘴笑道:“他现在可是咱们倚红楼的女婿,月妈妈求上门去,将军还能不卖妹妹这个面子?”

    这月娘,算得可真精,竟然举着我的招牌去请人。有寂大将军在场,相信在场的治安是有保障的了。我冷笑一声,姑且卖月娘一个人情,等适当的时候,我定要她还我。

    红叶走后,我让小红去知会月妈妈,说我要出门,月娘虽然答应我可以出门,但我没试过总也不是太相信。月娘听说我要去凤歌的“浣月居”,倒真未阻止,只吩咐人给我准备了一顶小软桥,候在倚红楼门口。我本想说不用轿子,我还从未上过街,正想趁机好生逛一逛这古代的街市,但月娘说我大病初愈,“浣月居”又地偏,走久了怕身子吃不消,我想一想也在理,便容忍了那两个看起来就像是月娘找来监视我的轿夫。

    拿出放在妆盒里的一百两黄金的银票,我小心地折好,放进荷包,揣进怀里,想想又觉得不妥,我在电视上经常看到街上的小偷偷东西,碰你一下就把钱袋偷走了,又把荷包从怀里摸出来,将荷包挂在脖子上,再塞进衣服里,贴肉放好,拍了拍胸口,这才放下心来。这是我在这个时空赚的第一笔钱,也是目前我唯一的一笔钱,是我的命根子,我绝不允许任何可能出状况的事情发生。

    上了轿子,我跟轿夫说:“先去聚宝钱庄,再上月公子那里。”

    之前金大娘来看我的时候,已经跟我说,锦绣庄给我的第一次抽成是二十两银子,已经用卡门的名字存入聚宝钱庄了。这是天曌皇朝最大的钱庄,分号开遍全国,甚至在曜月国和辰星国,也有聚宝钱庄的分号,我随便到哪一家分号,出示我的黑玉,都可以从我的账号上提银子,这消息乐得我合不拢嘴,难得有机会出门,我自然要先去钱庄查查账,再顺便把这一百两金存进去。

    第一次抽成是二十两,这么说一个月最少也应该有四十两,做生意的人果真是赚钱快,我一个月赚的都比那些个小官大半年的工资多。我心里美美的,也懒得去锦绣庄查查是否他们每月真的只能分我这点钱,见好就收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哪个做生意没本假账,我免得费力不讨好。

    钱果然已经到账了,我把身上的一百两黄金存了,再取了一贯钱出来,穿着麻绳“丁当”作响,我听着那“哗啦啦”的声音,心里那个美呀,完全体会到了当暴发户的感觉。取了一百文交给小红,让她平时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小红高兴得眼都红了。

    出了钱庄,轿夫抬我往凤歌的“浣月居”去,我撩起轿上的窗帘,新奇地打望着街景,这陌生的世界,将是我以后一生将生活的地方。小红得了打赏,十分卖力地给我介绍,这儿是西大街,转弯过去就是京城最繁华的东大街,东大街尽头便是皇城……。我“嗯嗯”地应着,眼儿四处乱瞅,竟然被我发现了月娘他们贴“超级花魁”大赛的告示,还有一些衣着光鲜的少年举着参赛姑娘的画像站在街边喊口号——

    “超级花魁,香香最纯!”

    “请给超级花魁香香姑娘投票!”

    ……

    我放了帘子,“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这叫香香的,也是倚红楼进入十强赛的姑娘之一,据说长了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样儿甜美纯真,舞跳得极好,怪不得惹得这些个小小少年无比喜爱了。原来古代人也可以和现代人一样疯狂啊!

    正暗自好笑间,突觉轿子停了下来,我撩了窗帘子问:“小红,怎么停了?”

    “前面围了人,把街堵了。”小红机灵地道,“姑娘,我帮你看看去。”

    我也下了轿,看到正是我们正处在西大街与东大街接壤的十字路口,东大街两边的街道挤满了人,我和小红挤进人群,那两个轿夫也紧跟着挤进来,生怕我们跑了似的。却看到东大街上正过去一队吹锣打鼓、穿红挂彩的队伍,小红兴奋地道:“姑娘快看,是娶新娘子。”

    我微笑着,那姑娘的喜轿已经走到了前头,从我们面前源源而过的,是一箱箱扎着红绸花的嫁妆,好大一条长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绵延不断,围观的人都带着欣羡之色。我淡淡地笑,纵是他人有庆,这世界也就不是凉薄的了。

    “看你这小姑娘说的,好没眼色。”旁边听到小红说话的大嫂嘲笑小红的无知,“那可不是一般的新娘子,那是皇妃的凤銮轿,轿里的姑娘是蔚家的小姐,一个月前被皇上封了妃,现在正是要入宫呢。”

    蔚?我怔了怔,下意识地问:“她也姓蔚?”

    “姓蔚怎么了?”大嫂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蔚是我们天曌的大姓,好多人都姓蔚呢。”

    竟还有这么一桩?那大嫂看着那一箱箱过去的嫁妆车,眼中透着羡慕,自言自语道:“不过天曌哪家姓蔚的姑娘,都没有她的命好,爹爹是当朝宰相,从小便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现在又贵为皇妃!”

    当朝宰相?我的头晕了晕,这天曌有几个姓蔚的宰相?我蓦地抓住那大嫂的手:“她叫什么名字?”

    “哎哟,你抓得我好痛,你有病啊!”那大嫂用力挣脱我的手,没好气地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知道宰相千金的闺名?”

    我忍住头晕,身子晃了晃,小红立即扶住我,急声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不理他,只盯着那大嫂道:“天曌有几位蔚丞相?”

    “当然只有一个啦,你这个姑娘问的问题还真是奇怪。”那大嫂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个火星人,“天曌国姓蔚的虽然多,但能当上丞相的,可就只此一人。”

    “他叫什么?”我咬了咬唇,瞪着那个大嫂,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我是说蔚丞相的大名?”

    “蔚承相?”那大嫂此刻已经完全把我当神经病了,“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当然是蔚锦岚蔚大人啊……”

    我如中雷击,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8章 求婚
    “姑娘……”小红扶紧我摇摇欲晃的身子,担忧地道,“姑娘怎么了?难道是之前的风寒还没有好利索?”

    “怪不得姑娘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那大嫂见我突然有气无力的,吓了一跳,道:“有病就不要到处乱跑,把别人传染了怎么办?”

    “蔚家有几个女儿?”我不理她,茫然地看着那些嫁妆车,难道蔚蓝雪还有姐妹吗?若真有,为何她会逃过灭门之祸?

    “什么几个女儿?你是从外地来的吗?蔚丞相就得一个千金。”大嫂看我脸色不对,往旁边躲了躲,道,“看你脸色这么差,快些回去吧。”

    我失魂落魄地坐回轿子,小红忧心忡忡地道:“姑娘,你身子不舒服,还是不要去月公子那里了……”

    “没事,这道堵了,咱们绕道走吧。”我揉了揉额头,我心中有大把的疑问,不了解清楚,怎么能回去?

    如果蔚锦岚只得一个女儿,如果世人眼中的蔚小姐今天入了宫,如此风光,如此声势,那蔚家哪里像是被灭门的样子?如果蔚锦岚真的被灭门了,如此惨案,必将震动京师、轰动朝野,不可能世人一点风声也不知。我想起这么久以来,从未从任何人那里听到过蔚丞相全家被灭门的事,以前以为是月娘消息封锁得好,现在看来,是我太过于天真了。怪不得当日月娘跟我说:“我不怕你对凤歌说什么,因为你说什么,都会被人当成在说疯话!”我一直以为月娘是担心我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名字的,原来不是。

    头有些痛。我咬了咬唇,在心里思考起来,从眼前的情况看,无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蔚家没有被灭门。如果是这样,我怎么会出现在楚殇的床上?他又怎么会叫那瓮里的人棍作蔚锦岚?月娘又怎么会叫我做蔚蓝雪?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那么我到底是谁?我揉着额头,排除掉我想不通的问题,从另外一种可能去找答案。

    另一种可能就是蔚家真的被灭了门。而现在出现的蔚丞相,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安排的人假冒的。蓦然想起楚殇对天下的野心,心中一惊,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天曌死了堂堂一个丞相,朝廷肯定会追查,若想无声无息地解决这件事,找人假冒,让人以为蔚家仍存在于这个世上,也不会有捉拿杀手的问题了。而另一方面,蔚锦岚生前那些庞大交错的关系网,也不会骤然断掉,反而可以为他所利用,连那一个月前被宣布封妃的蔚小姐,也可让人假冒,成为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而不会成为蔚家壮大势力的棋子。

    我倒抽一口气,想到我来到这个时空也已经有二十五六天,这么说,蔚家是在蔚蓝雪被宣布封为皇妃之后没几天便被灭门的。我越想越是心惊,若楚殇真是只想报仇,灭蔚家何时不能进行,偏偏要在选在蔚家小姐被封为皇妃之后,恐怕假冒这步棋,也是一早便想好的。我以前真是小看了楚殇,以为他只是凶狠残暴心思重。现在想想,从古至今,那些欲夺天下和已夺天下的人,哪个不是心机深沉、步步为营,走的每一步棋,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巧妙的安排的。楚殇在走这一步棋之前,恐怕也是费尽了心思,什么灭门之仇,什么杀父霸母之恨,不过都是掩饰他包含祸心的借口。

    我身子一阵发冷,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怖。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连灭门之仇都可以作为自己夺权的利用工具的人,他到底有多可怕,有多可怕?我想起自己之前的天真,全身发寒,心中一阵后怕,我凭什么和这种恐怖到无心无情的人斗?他要捏死我,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认识到这一点,我已经恐惧到说不出话来。小红在轿外唤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蓦地轿窗的帘子被掀开,小红看到我好端端坐在里面,轻舒了口气,道:“姑娘怎么不应我呀?‘浣月居’就到了。”

    凤歌的“浣月居”果然地偏,虽未出城,却也没处在那些街巷之中,反于坐落在一片树林中,清静得很。据说先皇未驾崩前十分喜欢凤歌的琴音,曾想让他做宫廷乐师,但凤歌以不习惯宫廷生活为由,硬是不肯答应,先皇无奈,只得作罢,又知他喜静,便把这片京城中难得的城中林赏给他建宅居住。远远看到一座独门独户的院落,近了,见凤歌优雅清丽的身影已站在院门前。见了我们的软桥,急忙迎上来,还未出声,小红就急声道:“月公子,我家姑娘在路上有些不舒服……”

    月歌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扶我下轿,伸手来摸我的额头:“怎么了?不说差人跟我说病好了吗?”

    “没事,只是身子有点乏,小红太紧张了。”我微笑道,“我呀,看到凤歌,就精神了。”

    “傻瓜……”他宠溺地地拍拍我的脸,突然一弯腰,将我横抱起来。我“呀”地惊呼,脸儿刹时有些烧:“干什么……”

    “不是说身子乏么?就别再使力了。”凤歌抱着我往门里走,没想到凤歌还挺有劲的,其实我心里,常常觉得凤歌是柔弱的,也许潜意识里,我没有把他当成男人看,因为他那张脸,实在是美得脱离了性别。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吃吃”地笑:“明儿个坊间又会流传,卡门姑娘虽然被寂将军包了,却不甘寂寞,光天化日之下与天照的第一乐师月公子私会调情,果真是个不知廉耻的骚货。”

    “我这儿可没那些个嚼舌根子的。”凤歌淡淡地扫了那两个轿夫一眼,脸色有些不悦,低头看了我一眼:“别人怎么说我们管不着,你自个儿可不能这么说自个儿。”

    “嗯……”有些想哭,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心里暖暖的,刚刚被楚殇吓住了,凤歌温暖的怀抱让我觉得特别安心。

    小院进去仍是一片树林,左边有一块空地儿,建有几间竹舍,舍外露着竹桌竹凳。有一男一女两个老仆从竹舍里迎了出来,见凤歌抱着我,也不惊讶,笑眯眯地道:“公子爷的客人来哪。”

    凤歌笑了笑,也不答,只让两个轿夫和小红在外院里候着,吩咐那两个老仆照应。人却不停,继续往林子里走,却见林子深处又有一进小院,真是个好地方,院中有院,外院想来是厨房及那两位老人的住所,这内院才是凤歌的居所。内院里没树了,倒是满园的菊花,黄黄白白开得煞是热闹,淡香袭人,加上几间竹舍,格外的清雅幽静。我啧啧称赞:“真是好地方!快放我下来。”

    “那雪儿可愿意过来住?”凤歌放我下地,他总也不肯叫我卡门,只叫雪儿,真是个固执人。

    如今过来?只怕除了顾忌楚殇,还要顾忌一下宇公子吧?走到院儿中的竹摇椅上躺下,我调笑道,“不来,太静了,我喜欢热闹。”

    凤歌也不劝我,只是笑笑,坐到我身边的竹凳儿上。竹桌上摆了紫砂茶具,桌旁的小石礅上有一个小炉子,上面煮着一壶热水,地上还有炭兜。他慢条斯理里地开始泡茶,动作娴熟而优雅,我入迷地望着他,怎么看,都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相信见过他的人,任谁也不相信他幼时曾在青楼呆过。

    他泡好茶,递了一盏给我,见我望他望得入神,笑道:“看什么?”

    “看神仙啊!”我接过茶,理直气壮地道,“以后若有人不知道神仙长什么样,我便让他来看凤歌。”

    他低声笑起来,我只觉得这满园的香花也比不过他的笑脸,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手中不觉一软,那盏茶洒了小半在手上,立即被烫得跳起来,端着茶跺脚:“好痛!”

    凤歌赶紧拿开我手里的茶盏,拿衣袖给我擦手上的茶渍,嗔道:“赶紧扔开杯子呀,真是傻瓜。”说着,把我的手牵到嘴边吹气。

    “那么好的杯子,会摔坏的。”我傻乎乎地看他帮我吹气,手被这样的美男子握着,我都心跳都快停止了。

    “摔坏就摔坏了,有什么关系,雪儿的手没事才好。”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以为我把身外物看得太重。我笑道:“谁说没关系?我小的时候,摔坏家里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会挨父亲一顿痛打的。我记得有一次,油灯没油了,母亲让我加油,我那时不知道那灯罩的厉害,直接伸了手去拿,结果被烫得钻心的痛,一路哭着拿着那灯罩,从堂屋跑到厨房,母亲看到了急忙说,快将灯罩丢掉呀,我才恍然大悟,丢了那灯罩,可是手上已经被烫起了老大的水泡,一直擦了一个多月的药才好。母亲骂我傻,其实我不是傻,我是怕我把灯罩丢出去摔坏了,会挨父亲的打骂。”我说的是我前世的故事,我小的时候,电力不是很发达,家里常常停电,所以经常是用得着煤油灯的。

    “雪儿……”凤歌听得眉头蹙了起来,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住,柔声道:“这是雪儿第一次讲你的事给我听呢。”

    我怔住,想起这身世是我前世的,我一直避讳着的事,为什么会讲给凤歌听。凤歌见我神色不定,温柔地一笑,转身道:“皮肤烫红了,我去拿药膏给你抹抹。”

    我一把抱住他,将脸紧紧贴到他的背上,凤歌的身子顿住了,没动,凭我抱着。我将脸埋到他的背心,闷声道:“凤歌,以后若是没人娶我,你娶我好不好?”

    他轻笑起来,拍着我的手:“好。”说完,试着拿开我箍在他腰间的:“乖,让我进去拿药出来。”

    我闷闷地放开他。他答得那么轻易,让我感觉就像在哄一个要糖吃的小孩,我心里没来由的很不开心,这样的承诺是不是应该更慎重一些?可是,我不就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孩么?我这般心血来潮地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只因为他对我好,任我为所欲为,他是这个时空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不想失去他,所以才要霸住他。可是,叶海花呀叶海花,你又凭什么这么霸道?只因为凤歌对你好,你便可以予取予求么?

    凤歌取了药膏,给我仔细地涂抹,我望着他温柔的表情,嗫嚅道:“我今天在路上看到迎新娘子。”

    “嗯?”他抬眼看我。我咬了咬唇,闷声道,“我刚刚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我看到迎新娘子,觉得好玩罢了,一时兴起说的。”

    “嗯。”他垂下眼睑,不说话,表情平静。我看不到他眼里的神情,他沉默着把药给我涂完,我有些耐不了他的沉默,出声道:“我今天在路上看到的新娘子,是当朝蔚丞相的千金,被皇上封了妃,今儿个正是送进宫去。”

    “嗯。”他淡淡应了声,我皱起鼻子,嗔道,“嗯什么?凤歌不知道吗?”

    “知道。听说蔚丞相的千金知书识礼、娴静端庄、谨言慎行、恪守妇道,所以皇上封她为德妃,就是说她德行出众。”凤歌终于抬起眼看我。

    “那她一定长得很美吧?”我试探道。

    “这可就不清楚了,听说那位蔚小姐十六年来从未踏出家门一步,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凤歌不以为然地道。

    怪不得,当初凤歌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如此说来,要想证明那蔚蓝雪是假的,也挺困难了。

    “凤歌也常常入宫的呀,你跟蔚丞相熟识么?”我再试。

    “只见过几面,我素来不爱与这些达官贵人结交。”凤歌看了我一眼,浅笑道:“雪儿怎么对蔚丞相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我们是同宗嘛。”我笑了笑,“蔚家出了一个这么显贵的女子,总值得高兴一下的。”

    “老是为些个不相干的事劳心。”凤歌笑了笑,“你今儿来找我,不是还有其他事么?”

    “对了。”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红叶的交待,赶紧把为她想的几首歌哼唱给凤歌听,凤歌就是凤歌,稍时便把曲子谱给我,笑着打趣道:“你这小人精儿,没好处的事儿向来不粘的,今儿怎么也为他人做起嫁衣来了?”

    “嘿嘿,君不闻‘吃亏就是占便宜’么?”我贼笑着回他,这句话可是我第一天上班时,母亲教给我的至理名言啊。

    “吃亏就是占便宜?”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这丫头说倒会说,要真的理解了意思才好。”

    ——2006、9、9
第一卷 青楼篇 第29章 活宝
    从凤歌那里回来,一路上我仍在不停思索着今天得悉的这些情报。其实对于楚殇要谋反的事,一直都是我的猜测,楚殇是天曌国的大财主,与朝廷和官府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否则也不可能拿得到天曌皇朝那么多朝廷商业代理权,以他的谨慎,应该也不会被人找到什么实质的能证据他谋反的证据,所以表面上的一切,都可以证明他是一个良民。

    但是,如果他确有谋反之心呢?若他与我之间没有那层仇恨,他谋不谋反,与我何干?我并不在乎这天曌国由谁来当皇帝。恰恰正因为他与我之间有太多的仇怨,所以我决不能让他成功,他还不是皇帝,至少表面上还有很多地方受着约束的时候,已经可以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若他真的得了天下,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约束他的时候,我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还有活路么?

    想到这一点,我心中已有决定,我要想尽一切办法,破坏他的谋反计划。如果楚殇要谋反,最大的受益者与最大的受害者是谁?理清这个关系,我才能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我在心中暗暗思量,最大的受益者,除了楚殇自己,可能还有暗中支撑他的势力吧,纵观中国历史,哪一朝哪一代,朝庭官府中都有这样一类人存在,而我暂时没有掌握到楚殇与奸臣勾结的线索,也不知道他到底与哪些朝廷官员要好,早先我原本想告诉寂惊云我的身份,现在看来报官这一条路,恐怕是行不通,没有其他线索之前,这条线我只能暂时搁在一边,因为我不能打草惊蛇。

    那么最大的受害者呢?我皱着眉想,恐怕是天曌国的皇族,因为楚殇是异性人,不是皇帝宗室谋反,如果成功,整个天曌国的皇族都会失去至尊的权力地位,而不仅仅是皇帝一个人,所以如果能从这一条线下手,将楚殇的阴谋揭发的话,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较高。即使我没有证据证明楚殇有谋反之心,走码也应该能引起皇族的警觉,对他有所防范,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一半,至少可以让楚殇的势力无法继续扩张,以后的行动无法轻易进行,朝廷经过明查暗访之后,总会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毕竟朝廷的力量,比我一个人的力量强大得多。

    那么,我该如何与皇室的人接触呢?蓦然想起红叶那位心上人,当朝天子的亲弟,九王爷君千翌。我笑起来,心中已有计较,看来红叶的“超级花魁”大赛,我真要去凑凑热闹了。

    回了倚红楼,我让小红先回房去,自己径直去找红叶,她的房间布置与我那间房差不多,想来倚红楼每位姑娘的房间布置都是相同的。她拿了我给她的曲谱,高兴得不得了。我把歌词抄给她,她念了念,双眼放光,信心满满地道:“有了妹妹给我的这个宝贝,我定有信心在‘超级花魁’大赛上夺魁。”

    我笑了笑,喝着小霞送来的茶,笑道:“姐姐若能博得九王爷一笑,也算没负了妹妹这番辛苦。”

    她的脸儿含羞,坐到我身边来,笑道:“姐姐真要谢谢妹妹此次帮了我的大忙。”

    “咱们姐妹俩客气什么。”我笑了笑,话题一转,“对了,我今儿在街上,看到蔚丞相的千金正要入宫,听说蔚小姐被皇上封了妃,真是好命。”

    我故意引她的话,今天在凤歌处了解的信息太少,他是个不问世事的人,没有多少情报提供给我,也许知道的东西还不如红叶这个青楼艳妓。

    “妹妹羡慕那些个女子做什么?”红叶的脸色颇有些不以为然,“一入候门深似海,何况是入宫,自古以来,那些宫里的女子,有多少落了个好下场的?依我看,还不如我这青楼女子过得逍遥自在。”

    我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些个道理,只要是引她的话,必然要做出个羡慕的样子。我笑了笑:“姐姐是个洒脱人儿,自然看得透,可是这世上像姐姐这样的女子有多少呢?不管怎么说,今儿个在路上看到那姑娘入宫,我们这些平常人还是为她高兴的。”

    “我看那蔚姑娘入了宫,也落不到什么好去。”红叶摇了摇头,叹道,“这些高官大人,为了巩固地位,多数都巴巴地把女儿送入宫去,哪里真为女儿的幸福着想过。”

    我笑了笑,官场上的人,考虑的自然是地位权势,有多少人为了这些东西不顾一切,连命都不要,何况乎亲情爱情?否则就不会有政治联姻这样的东西存在了,就是因为效果好,这种情况甚至延伸至商场和民间,可见其生命力的顽强。为了巩固地位权势,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情况也妥见不鲜,有多少人是为子女的幸福着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要让子女听话的教条,而门当户对,说穿了就是强强联姻罢了,朱门配朱门,柴门配柴门,若是哪个想让柴门配朱门,必然触犯了朱门一方的利益,任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善罢干休,所以这世上才会流传了那么多棒打鸳鸯的故事。

    “不管怎么样,蔚丞相的这个千金,终归是让他这当爹的赚足了本钱,捞足了面子。”我笑道。

    红叶嗤笑道:“蔚丞相的女儿倒是安分守己,任她爹安排,给她爹长脸,可惜蔚丞相的儿子,就处处给他爹惹事生非,不是那么争气了。”

    “蔚丞相的儿子?”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惊,原来蔚蓝雪还有兄弟?那我在这儿到底也算有个亲人,不是孤身一人了,转而一想,不对,若蔚锦岚和蔚蓝雪他们都可以找人假扮,那这蔚相的儿子说不定也是别人假冒的。我试探道:“蔚丞相的儿子怎么不争气,姐姐倒是讲来听听。”

    “蔚小姐这个哥哥呀,可真是个活宝。”红叶捂嘴儿笑起来:“这位少爷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吧,却又不是,没那些个纨绔子弟花天酒地、互相攀比、流连烟花的恶习。这人虽然自小不爱读书、不学无术,却对练武很是狂热,偏爱跟些个江湖中人交朋友结友,自诩为侠士,也沾染了些江湖中人那些个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习气。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典型的人头猪脑。”

    “呃?”我惊讶地张嘴,蔚蓝雪的哥哥竟是这样一个主儿?

    红叶见我惊讶,笑道:“妹妹不知道,半年前这蔚家少爷在路上见到御史大人的公子在当街调戏一个小姑娘,当即热血沸腾,冲上去英雄救美,将那御史大人的公子一顿好打,出手却没个轻重,把人家一个不会武功的公子爷打得吐血,肋骨断了三根抬回去。御史大人大怒,上门找丞相大人理论,那丞相大人本想让他给御史大人道歉,平息事端,哪知这位蔚少爷还认为自己是在行侠仗义,错不在他,当场顶撞蔚丞相,弄得丞相大人下不来台,非常生气,当即便要把这位蔚少爷赶出家门,说他行为不端、败坏家声。那蔚大少也是个驴脾气,一听老爷子要赶他出家门,也指天对地跺脚发誓,此生决不回蔚家。气得丞相大人追打他出门,当着满街的百姓宣布,与他脱离父子关系。你说说,这么个倔驴子,还不是人头猪脑么?”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蔚少爷还真是个活宝啊,我瞥了红叶一眼,笑道:“姐姐怎么知道蔚少爷这么多事?莫非姐姐认识蔚少爷?”

    原来这蔚少爷半年前已经被赶出家门,这么说,蔚家被灭门的事,他是半分也不知晓了?可是,这么个性子……,我在心里思量着,下了结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半年前这件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京城里谁不知道?”红叶笑道,“何况当时,这件事还是九爷帮他摆平的。”

    “哦?还有这么一桩?”我扬了扬眉。

    “九爷与蔚家少爷素来交好,我也不知道九爷那样的人儿,怎么会和蔚大少这种性子的做朋友。”红叶摇摇头,叹道,“那蔚大少被丞相大人赶出家门,御史大人自然不好找丞相大人的麻烦了,但你个蔚大少把人家儿子打成重伤,躺在床上,御史大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还不找人整治他一下?结果人家在江湖上请了几个好手,把蔚大少捉了去,想要好生折磨羞辱,不知道怎么被九爷知道了风声,赶了过来,替蔚大少说情,御史大人给九爷面子,放了蔚大少,这蔚大少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半年来也一直客居在九爷府上。”

    我笑起来:“这么说也算是有惊无险,这蔚少爷虽然鲁莽冲动,倒也有些傻福。”

    “他命好,先有个当丞相的老爷子罩他,后有九爷这样的朋友帮他。”红叶冷哼一声,满脸忿忿。

    我倒觉得有些新鲜:“怎么姐姐说起这蔚大少,好像很讨厌似的?”青楼女子,对谁都能摆出笑脸,何以对这蔚少爷,如此不满?

    “不是我讨厌他,是他讨厌我。”红叶一脸嗔怒,“那人每次在九爷府上见到我,都摆张臭脸给我看,好像我是什么病毒祸害似的,还时不时地警告我,不准对九爷动心思,说得好像九爷是他的私人禁脔一般,我要不是了解九爷的性子,还真以为他对九爷有什么想法呢。”

    还有这么一出?听红叶讲这蔚家少爷,性格这般莽撞,神经肯定也是粗条的,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对男人产生想法,可又对红叶的态度这么古怪?难道这蔚家少爷对红叶……,我眼珠儿一转,打趣道:“姐姐难道不知道,有些男人就是喜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摆张臭脸,说不定,他不是讨厌姐姐,心里指不定怎么喜欢姐姐呢……”

    “你这死妮子,看你胡说……”红叶作势打我,我笑着躲开,她闷声闷气地道:“我才不会喜欢蔚彤枫那讨厌鬼呢。”

    我笑起来,看你讲起蔚家少爷,便滔滔不绝,若真的讨厌,哪记得人家那么多事?红叶呀红叶,你心中喜欢的,当真是那位九爷么?我低下头,理了理思绪。蔚彤枫?是我大哥的名字么?我果然没有找错人,今天在红叶这里的收获实在是太丰盛了。至少我已经可以肯定一点,我这位大哥,绝对不会是楚殇找人假冒的,他也没有那个必要找人假冒一个已经被赶出家门的蔚少爷。既然蔚少爷与九王爷的关系不错,若能与他取得联系,接近九王爷,告之蔚家被灭门一案,应该也指日可待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2006、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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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全城停电,从早上一直停到现在,偶的笔记本只能支撑到偶下午把这章写完……555……让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0章 骄女
    这一夜我没有睡好,我整晚都在想着怎么联络上蔚彤枫,红叶倒是时常被九爷点牌子到他府上,但靠红叶传话是不太可能,一则我不想红叶生疑,二则我也不想红叶牵涉其中,平白为她添些危险。而我自己该怎么联络上他,仍是一筹莫展,我如今是宇公子包下的人,面子上自然不能再对他之外的其他男人产生兴趣,平白再得罪些个显贵。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个好方法,辗转反侧,一晚都没睡着,到天明时候,才沉沉睡去。睡了没一会儿,却听到小红来唤我起床,原来是寂将军差人来传话,让我今天过他府上一趟。

    赶紧起来准备,换了件素净的罗裙,头发仍旧不绾,还叫小红系上丝带了事。小红诧异地道:“哪位姑娘过府都是打扮得很齐整的,姑娘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些?寂将军若是觉得姑娘太怠慢,责怪下来……”

    我瞥她一眼,笑道:“是你知道将军的喜好多些,还是我知道得多些?”没人知道我其实真正去见的人是宇公子,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位宇公子应该会喜欢我今天的装束。

    带了吉他出门,我之前在病中的时候,已经请金大娘帮我的吉他做了个琴套。其实我自己的手工活做得也是很不赖的,编织、布艺、刺绣都不在话下。前世我织得一手好毛衣,钩、编、织都不犯难,每次织出的毛衣都会成为同事们争相模仿的样版;刺绣不是仅指十字绣,当然十字绣是绣得最拿手的,最精致的一幅作品是给自己绣的写真照片,足有一米长、八十厘米宽的双面绣;还会做漂亮的布艺手工,布娃娃呀、布花什么的,每次都能让上我家玩的同事的小孩抱着不放手,最后都得统统送给他们;衣服也能自己裁自己缝,最有兴趣的是缝少女漫画书里的漂亮服饰,还参加过漫画节的漫画人物扮演大赛。所以基本上,我认为自己还算得上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是适合讨回去当贤妻良母的,可惜相亲的那些男人看我长了个水桶腰大胖脸就没下文了。缝个琴套对我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既然现在有人帮我做又不用我花钱,我何必去自己费那个事儿。

    到了将军府,将军府果真是气派,门口站着的家丁都比别家的生得威猛。小红上前去递牌子,一会儿有个官家模样儿的老伯从里面出来,笑着对小红道:“将军请卡门姑娘进去,小红姑娘就随小厮去门房里休息。”

    大户人家果然规矩多,轿夫连大门都进不去,小红也只能在门房的休息室里呆着。我也不以为忤,笑了笑,咐吩小红在门房里候着,我则带着吉他随那老伯进了大门。绕了些七弯八拐的回廊,进入一处花园,园子里除了菊花,还有几株打着花苞的芙蓉树,另外植了几株金桂,看得出很有些年头,都长得高大茂盛,满树米粒大的小花,香气却浓郁诱人,甜得发腻。

    正左顾右望间,花树间突然冲出条黄毛大狗,一头向我扑过来,我吃了一惊,赶紧闪开,那狗扑了个空,掉过头又一口咬过来,我连连后退,那狗已经咬住了我的罗裙,那领路的老管家赶紧喝斥那条大狗:“虎子!松口!松口!”那狗哪里理他,“嘶”地一下,从我的裙上扯了一大块布料下来,我的长裙顿时半成了及膝裙。我倒抽了一口气,幸好这古代的服饰又宽又长,要是穿裤子那狗定将我的腿肉咬了去。

    那狗得了块布料,面露得色,也不再扑,只“哼哼”着,喘着气不怀好意地瞪着我。这当儿,突然听到一声娇笑:“虎子,干得好!过来!”

    我抬头一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我前方不远处,那虎子听了她的召唤,立码向她跑过去,后腿儿站起来,搭着两只爪子,将口中的布块献宝似的呈给那小女孩。小姑娘取了碎布,拿在手上看了一眼,不屑地转过头来,望着我道:“我还道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倚红楼艳妓多么美艳无双呢,果真是长得又瘦又丑。”

    那小姑娘着了一身俏丽的粉红罗裳,质地华丽优良;头发一左一右在头顶上扎了两个高高的羊角辫,缀着大大小小的五彩珠子;皮肤粉嫩嫩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在眼眶里乱转,一看便是个大户人家娇生惯养、宠得无法无天的刁钻小姐。

    “小小姐,这是将军请来的客人,你怎么能这么无礼。”领路那老伯赶紧喝斥那小姑娘,可是我怎么听,也觉得他的话里带着纵容和幸灾乐祸的味道。

    看来我不怎么受欢迎呢!我笑了笑,对那老伯道:“老人家,能否麻烦您替我找一套衣服换了,这样子去见将军恐怕不太妥当。”

    算是一个警告,我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寂将军,你也要对我客气些,这些大户人家做了几十年下人的老人,自然听得懂我的言外之音。那老伯怔了怔,面露难色:“这……,将军府上除了小小姐,再无别的女眷,她的衣服姑娘恐怕不合身。”呵,还有些不愿意呢。

    “我才不会把衣服给她穿呢!”那小姑娘叫嚷起来,“省得给我粘些骚味,洗都洗不掉。”

    我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那老伯和颜悦色地道:“没有女眷的衣服,老人家随便给我找件丫环的衣服换吧,若还没有,给我找套男装也行。”

    怎么,还不行?真要我穿套男装去见寂将军,你这怠慢客人的过错就担定了。那老伯的脸色变了变,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姑娘请到前面的厢房里等等,我这就让人找一套衣裳给姑娘换。”

    “林伯,干嘛要找给她!”小姑娘见我根本不理他,林伯又仿佛是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高兴了,“她不过是个倚红楼的下贱女人,我们将军府的丫环衣服她也配穿?”

    “小小姐,你别胡闹!”那林伯已经知道我不是个好捏的柿子,担心那小姑娘愈说愈离谱激怒我,沉下脸来喝斥她,一边对我赔笑道:“姑娘请跟老夫去前面的厢房。”

    “林伯……”小姑娘没想到林伯会厉声喝她,瞪圆了眼,声音愈发大了,那林伯也不理会她,径直带我往前走,我微笑着跟在他身后,经过那小姑娘身边,仍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气得那小姑娘脸涨得通红,眼中的怒火似乎快要将她自己燃起来了。

    林伯将我请进厢房,转身去给我张罗衣服,一会儿就将衣服送过来了。我打开一看,还不错,将军府的丫环的衣服,布料也比普通人家好。脱了衣裙准备换,门一下子被冲开,刚刚那小姑娘冲进来,气呼呼地叫:“喂!你给我听着……”

    蓦地顿住,看到我赤裸着上身,小姑娘的话顿时结结巴巴地吞回肚子里去了。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穿围腹,照旧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地穿衣服,那小姑娘仿佛才反应过来,猛地转身关上门,气冲冲地道:“你……,你看到我冲进来,为什么不叫?”

    我笑了笑,看来我再不理她,这小姑娘要气疯了:“我为什么要叫?小姐喜欢看我更衣,我便穿给小姐看,我们青楼姑娘,最是善解人意。”

    “谁喜欢看你更衣?”那小姑娘转过头,气呼呼地道,“不要脸。”

    我笑了笑,不说什么,穿上外衣,扎好腰带,理了理裙子,收拾妥当,走去开门。小姑娘见我又不理她,又气又急地冲我叫嚣:“喂,你给我听着,你别以为动点歪脑筋迷住我二叔就可以嫁进我们将军府,我二叔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勾栏院的下贱女人。”

    二叔?寂将军吗?原来是寂将军的小侄女。我笑容满面地转过身看着她,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将军不喜欢我这种下贱女人,那小姐你还担心什么?”

    “我才不担心。”小姑娘被我问住了,一时答不出,气恨道。

    “既然不担心,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她,呵呵,这小丫头还真有趣。

    “我在这里……”那小姑娘猛地停住,答不出来,又觉得在我面前扫了面子,蛮不讲理地道,“这是我家,我愿意在这里干嘛就干嘛,你管得着么。”

    “我自然管不着,小姐喜欢呆着就呆着吧。”我笑了笑,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踏出门槛。

    “你……,你……”那小丫头在我身后“你”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仍不住笑起来,看来气得不轻呢。林伯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领着我继续往前走,又是七转八拐的,远远看到一处小院,寂惊云大将军站在院门外,背着双手。见我们过来,笑着迎上来道:“姑娘路上辛苦了。”

    我笑了笑:“辛苦倒不辛苦,只是遇到只捣蛋的小野猫,拗着我不放。”

    “野猫?”寂惊云怔了怔,我则一笑,林伯神色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寂惊云见我无意作答,也不追问,再看到我穿的衣服,奇怪道:“这衣服好像是……”

    林伯正要开口,我抢先道:“来的路上绊了一跤,衣服蹭脏了,直接过来太失礼了,所以让林伯给我找了一身衣裳换。”

    寂惊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林伯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感激之色。我笑了笑,听到寂惊云对林伯道:“林伯,辛苦你了,你忙你的去吧。”说完,带我进入那个小院。小院其实不小,只是那仅一人高的围墙和小门,带给了我一丝错觉,院子里是座园林,有荷花池、假山、花圃、凉亭,顺着荷花池上曲折的小桥过到池塘对面,是一片开敞的空地,寂惊云停下脚步,转身对我道:“我就带姑娘到这里,姑娘自己往前走吧,宇公子在前面等你。”

    呵,见个人竟然麻烦成这样,这宇公子的排场也太大了。我在心里叹口气,独自一人往前行去。

    ——2006、9、11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1章 公子
    池塘对面那开阔的空地,植了很多矮株的香桂,氤氲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浓郁醉人。另有几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树冠撑开如巨伞,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却是满树的繁花,花呈淡淡的粉色,有风拂过时,那花便有花瓣脱落下来,如纷飞的彩蝶,轻飘飘地自树上盘旋而下,上下飞舞。

    花树下,一个蓝衣男子席地而坐。地上铺了竹席,席上有矮几和软软的坐垫。近了,见那蓝衣男子正是半月前见过的宇公子。他今日着了一身浅蓝的袍子,像春日的湖水,头发仍用发带高束在脑后,一手拿着一把小刀,一手拿着块小木块,神情专注地雕着什么。他的发梢和袍上,已沾了数片粉红的落樱,天空中,仍有一片一片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徐徐而落,有一瓣落到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那瓣花瓣便蓦然飘落至袍上,他不为所动,一刀一刀地刻着手里的木块,神情仍是专注的。落樱缤纷,花瓣如雨,人在花雨中,如同一幅绮丽的画卷,美不胜收,却又显得那么不真实,我甚至不敢呼吸,怕打碎了画中的宁静,惊扰了这梦境中的人。

    他把小刀放在矮几上,吹了吹手上的木刻上雕出的木屑,慵懒的声音随即响起:“伫在那儿做什么?不累么?”他没有转过头来,眼睛仍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木刻。我微笑着走过去,将吉他轻轻放在凉席一角,轻声福道:“卡门见过公子。”

    “坐吧。”他头也不抬,仿佛手里的木雕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我坐下来,他才抬眼看我,表情是十分轻松和柔和的,连眼中那慑人的目光都收敛了。这样的他让我觉得易于亲近,不用那般提心吊胆地时时刻刻算计他的想法。

    “病好了?”他淡淡地问我。

    “好了,谢谢公子关心。”我想起他借寂惊云之名送来的补药和糕点零嘴,赶紧道谢。

    “怎么这场病来得这么凶猛?”他捏着手里的木雕,漫不经心地问。

    “受了寒,我身子本来就弱,所以好得慢了些。”我小心翼翼地答他。这位公子爷的每句话都怠慢不得,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常常暗藏了机锋,让人招架不住。

    “听说遇到采花贼了?”宇公子冷不丁来了一句,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你这丫头的艳名真是传开了。”

    “没采到,公子放心,卡门不会叫人占了便宜,给公子脸上抹黑。”我赶紧声明。他怎么知道?这消息被月娘严密地封锁了,倚红楼几乎没人知道,难道这宇公子派了人暗中监视我?我无奈地笑了笑,又道:“卡门这艳名大炽,还是公子出了大力的。”言下之意,他也是始作俑者。

    宇公子听我这样说,懒懒地笑起来:“艳名大炽,总是好处多的,不是来了人英雄救美么?听说桌椅锦屏都砍烂了呢。”

    我心中一寒,连桌椅锦屏被砍烂的事他都知道,莫非倚红楼中有他安排的眼线?否则为何好像对我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楚殇月娘都没问过我桌椅屏风是被谁砍坏的,我只当他们没有上心,现在想想不太可能,为什么他们会隐忍不发,不向我寻根问底?

    而这个宇公子包下我的原因,想必是想引出那个行刺他的黑衣人吧?我抿嘴笑道:“公子在卡门身边放了粽子么?连卡门被楚殇公子救了都知道。”言下之意,那个黑衣人啊,就是楚殇啊,你去找他麻烦吧。也不容他细想,话里故意带上这个粽子的典故,引开他的思路。

    “粽子?”宇公子怔了怔,果然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抿嘴笑道:“公子没听过那个笑话么?包子家族跟米饭家族打群架,米饭家族把包子家族打得落花流水,蛋炒饭把粽子逼到一个墙角,粽子把外衣一脱,对蛋炒饭道:‘我是内应’,所以呀,这粽子便成了内应、奸细的别名儿了。”

    在二十一世纪,有个叫李小葱的女孩儿,让无数的人为她疯魔,爱她的人爱得发疯,恨她的人恨得发狂,她随口一个笑话,都可以成为流行,把这家喻户晓传了几千年的粽子,赋予了新的含义,成为“无间”的代名词。她纯净得就像是我们十年前的自己,我想起那个火热的夏天,我们因为这个孩子走到一起,为她投票、为她拉票、为她哭为她笑、为她耗尽身上本就不多的全部热情,一切仿佛才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却其实已经恍如隔世,真的真的,是在隔世了。

    “你在丫头,哪来这些个逗趣的笑话儿?”宇公子许是觉得新鲜,果真没再追着细问那晚的事,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懒懒地问:“听说你给月娘说了个‘超级花魁’的点子,京城里半月来传得沸沸扬扬的?”

    “一个小点子罢了。”我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小点子?”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即使是京城里的商家大贾,也想不出这么缜密的点子,一环扣一环,方方都有赢利,看这样子,京城还要热闹好些天了。你这小丫头,哪来这些个想法?”

    我哪会想啊,我剽的。我在心中暗暗叫苦,不知如何答他,便不讲理地反问:“凭什么小丫头便不能有这些个想法,这只能说明女人的聪明才智一点都不输给男人。”

    宇公子的唇角噙起一抹浅笑,也不与我纠缠这个问题,突兀地道:“会下棋么?”

    我看了一眼放在矮几下的围棋盏和棋盘,笑道:“公子,卡门可不是那些个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女,您这不摆明了为难我么?”

    他笑了笑:“若我今儿个不想听曲儿,只想下棋呢?”

    又刁难我,我笑了笑,将那棋盘拿出来放在矮几上道:“这围棋么,卡门有另外一种玩法,公子可有兴趣试?”

    “说来听听。”宇公子的表情是波澜不兴的。

    我将围棋盏拿出来,抓了几颗棋子在手上,一边在棋盘上摆,一边笑道:“我这玩儿法,可没围棋那么劳心,唤作‘五子棋’。就是两人各执一种棋子,任何一方的棋子不论是横线、竖线、斜线,先连成五颗的为胜。”

    “花样儿倒多。”他来了一点兴趣,“那就试试你的新玩儿法。”

    于是下将起来,开始几盘我很轻易就能赢他,多玩几盘之后,要赢他便不是那么容易了,下一盘常常要很长时间,难决胜负,再后来,便是我输多赢少了,这男人怎么这么聪明?我噘着嘴,当他再次赢了我一盘的时候,我气馁地一推棋子,耍赖道:“不来了,不来了,公子都不让让人家。”

    他抬眼瞥我,表情慵懒,眼中却带起一丝笑意,身子懒洋洋地向后融,笑道:“过来。”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他一把拉我入怀,还未等我有所反应,已经扯下我束发的发带,我轻呼出声,他的手已经探入我的发中,捞了一束举到鼻下,嗅了嗅,赞道:“好香!”

    我倚在他怀中,不敢动,我现在是他包了的人,他对我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包括要我的身子,我抬起脸,强笑道:“公子,卡门为您唱支曲儿吧?”

    “说了今儿不想听曲儿。”他淡淡地道,鼻子仍在我的发上嗅,我心中有些急,他不会是现在已经情动了吧?

    “那,卡门给您讲个故事如何?”我使出另一招。这招是我的杀手锏,当初楚殇逼我接客,我本想在走投无路之下,用这一招的,就像《一千零一夜》里那个给暴君讲故事的女子一样,以故事来拖延暴君杀人,我则想以故事来拖延客人的上床时间,边讲边给他灌醉,要不就干脆讲鬼故事给客人听,把他们给吓跑。不过没想到我还有点衰运气,居然一直没有用上。

    “故事?”宇公子仍不放开我,让我倚在他怀中,他似乎对我的头发很感兴趣,一边拿着把玩,一把漫不经心地应我。

    “公子也不想听吗?”在他怀里呆得越久越不安全吧?我得快点让他答应才成。

    “你这么有兴致,便讲来听听。”他还是不放开我,我又不敢挣扎,只得倚在他怀里,脑袋里冒出一个故事,是《一千零一夜》里最出名的那个,便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地方有个波斯国的国家,城市里住着兄弟俩,哥哥叫戈西母,弟弟叫阿里巴巴。父亲去世后,他俩各自分得了有限的一点财产,分家自立,各谋生路。不久银财便花光了,生活日益艰难。为了解决吃穿,糊口度日,兄弟俩不得不日夜奔波,吃苦耐劳。后来戈西母幸运地与一个富商的女儿结了婚,他继承了岳父的产业,开始走上做生意的道路。由于生意兴隆,发展迅速,戈西母很快就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富商了。而阿里巴巴则娶了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夫妻俩过着贫苦的生活。全部家当除了一间破屋外,就只有三匹毛驴。阿里巴巴靠卖柴禾为生,每天赶着毛驴去丛林中砍柴,再驮到集市去卖,以此维持生活。有一天……”

    他把玩着我的头发,神情莫测,他慑人的眼神收敛之后,眼神便如春水般澄澈,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心思忐忑间,说出来的故事便乱了:“强盗头子对着那山洞大喊说‘芝麻,开门吧!’……,呃……,阿里巴巴……,呃……”他长得真好看哪,我嗑嗑巴巴地望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他笑起来,也不知是嘲是喜,我的脸顿时烧得烫人,“嘤咛”一声,把脸埋进他怀里,撒娇道:“公子爷取笑人家。”

    “你这丫头,有时贼精贼精的,有时候又这般迷糊……”他叹了一声,抚着我的头发,那手也不知道在我脑后弄什么,然后,我感觉到他轻轻别了一样东西到我发间,我好奇地往发间摸去,手一僵,垂在脑后的发已经被他不知道用什么绾起来,再向上摸去,触到一样硬硬的东西,我轻轻抚着那东西的形状,心中一震,手也如被施了定身术般顿住,那东西竟是……,竟是一支发簪!

    ——2006、9、11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2章 勾引
    宇公子见我呆住,轻笑道:“怎么了?”

    “公子这是……?”我望着他清朗的目光,心绪如麻,是他么?我命定的人?那个肯为我绾发的人?这个人这般轻易,就触碰到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一时竟觉得他慵懒的笑容是那般讨喜,那样得我心,我定定地望着他俊朗的脸,不由痴了。

    “刚刚刻的小玩艺儿,别在你发上正好。”他淡淡地道,搂了搂我耳侧的发,我的脸顿时有些发烫。原来,这簪子就是他刚才全神贯注刻的东西,我想到他雕刻时那认真专注的表情,心底竟然有一丝丝甜蜜的感觉,慢慢地涌出来,将我包得严严实实。

    那一刻我几乎忘了一切,忘了楚殇,忘了我与他之间那些仇恨,忘了我身处在险境,忘了我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小心谨慎地求生存……,这一切的苦难与时刻的甜蜜比起来,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原来原来,一直潜伏在我心间的,一直是那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只要能开开心心地活在世上,遇到个心爱的人,为我绾发,与他平平安安厮守一生。

    都说女人的心是海底针,难以捉摸,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当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的满腹心思都围着她爱的男人打转,一言一行,都浅显易懂。我爱上他了吗?爱情怎么会来得这般轻易?可是,为何我此刻满心欢喜,对这个拥我入怀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此刻都那样顺眼慰贴,让我有说不出的喜欢。

    或许是我太过安静,或许是我的表情过于柔和,或许是我眼神中那种甘心化成水的柔情表达的欢喜太过强烈,或许我眼前这一刻的表现是宇公子从未见过的一面,我这样骄傲的人,一生能表露几回?他望着我的表情若有所思,眼神渐渐深了,俯下头,他的脸缓缓压下来,我以为他要吻我了,可是他却只用鼻子触着我的鼻子,轻轻擦了两下,看了看我,唇角噙着浅笑,又亲昵地擦了擦我的鼻头。

    要死了,我哪里经得起这样温柔的挑逗?我呻吟起来,仿佛在邀约他进一步的侵略和占领,他轻笑一声,唇徐徐地压下来,轻轻触了触我的唇,我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他的唇好凉,他感受到我的颤抖,唇稍稍离开,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将唇送到他的唇上,脸情不自禁地烧起来。好喜欢,好喜欢他的唇他的吻,我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只觉得一股极致的快感击中我的大脑,让我头发晕,全身酥软,完了完了,从我过去那三十年的经验看,这是我与自己喜欢的人接吻才会出现的极致快感。他的唇热了起来,我吸住他探入我的口中的舌,抵死缠绵,脑中模模糊糊地想,是他吗?真是他吗?他真是我命中的人?我的良人?

    如果世界在这一刻毁灭,我也甘愿。如果他现在就要了我,我也甘愿。我闭上眼睛,全身仿佛发着低烧,他的唇,我好喜欢,他的吻,我好喜欢,他的怀抱,我好喜欢……。瞬时情动,手探入他的衣襟,抚上他结实的胸膛,我哆嗦着摸索他衣襟的布扣,找到一个,正要解开,却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顺从地任他抓住,男人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占主动,那我就迎合一下他的大男人主义好了。他吻得我快透不过气,才一下子蓦然松开我,趁我缓气儿的时候,放开我的手,勾起我的下颌轻笑道:“你这丫头,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地也敢勾引爷……”

    “公子不喜欢么?”我毫不掩饰自己欢喜的眼神,大胆地凝视他,我是那样喜欢你,喜欢你,所以,我不以为和自己喜欢的人欢爱有什么值得羞耻。

    “喜欢,你这丫头,就今日这一刻最得我喜欢……”他的声音暗哑起来,我微微一笑,是呵,因为就是这一刻,我才最真实,你或许只是不经意地触中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却让我完完全全呈现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情感,真够亏的,我叹了一声,可是,却不悔。

    “公子喜欢,不就行了……”我贼笑着扑倒他,美男仰卧,唉,帅呀……,在他身上蹭了个舒服的位置,手又不老实地去扒他的衣服,他好笑地再次抓住我的那只手,眼中含着欲火,语气暖昧地轻笑:“丫头,你想玩火么?”

    “公子不想么?”我笑起来,另一只手滑到他身下,握住那已经如怒龙般的昂扬,得意地笑道:“公子这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呢,看来还是你的身体比较诚实……”

    他全身一颤,翻身压住我,难耐地喘了口气,咬牙恨道:“小妖精……”

    “爷……”我哼了哼,媚声引诱他,手上使了把劲儿,这些个男人,明明心里想要得不得了,面上还要装一装正人君子,矫情!他呻吟出声,我满意地一笑,手再动了动,他倒抽一口气,伸手抓住我在他身下捣乱的小手,咬牙切齿地道:“别动!要不是不想表演给人看,我保证不用你勾引也会要你!”

    什么意思?我眨了眨眼睛,见他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心中一软,正待松手,却见他翻身跃起,袖中一道白芒向着数丈外茂密的荷塘射去,瞬间将荷塘的荷叶削去一大片,那白芒忽悠忽悠地飞回来,却是一把白色的纸扇,只听到荷塘间一阵稀稀疏疏的乱响,伴着“卟嗵”一声落水声和一个女子“哎呀”一声尖叫,一个粉红的身影落入水中。

    我赶紧站起来,与宇公子一齐跑到池边,那个粉红色的身影狼狈地在水里扑腾,我定睛一看,“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原来落水的,正是寂惊云大将军的小侄女,刚刚在路上找我麻烦的小野猫。

    “宇……,宇叔叔……”小野猫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一身全湿透了,“快拉平安上来,平安不会游水。”

    “平安,我不是告诉过你,这里不让人进来么?”宇公子抱着双膝,淡淡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道,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

    “我……,我错了……”寂平安在水里乱扑,又急又慌,“宇叔叔快救我……”

    宇公子笑了笑,仍是没有下去救她的意思,似乎想好生惩诫一下这个没规矩的小丫头,难道说,他早就发现平安躲在荷塘里了,这荷塘上的曲曲折折的长桥,是隐在这满塘的荷叶间的,若是蹲在桥上,身子便会被高大的荷叶遮住,根本不容易被人发现有人藏身此处,这宇公子,想必武功不弱,否则怎么会离了这么远,也叫他发现了寂平安躲在荷叶丛里。

    我想到刚刚自己与宇公子调情那一幕,定叫这寂平安偷看了去,心里也有些气恼,但看她可怜兮兮地在水里扑腾半天,呛了几大口水,心也软了,忍不住给她求情:“公子,入秋了,池子里水凉,寂小姐要是冻出病来,也不好给寂将军交待,您就饶了她这一回,拉她起来吧。”

    正说话间,却见那寂平安沉入池底去,又惊又慌:“公子,她沉下去了,你快救她……”

    宇公子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道:“寂平安若是这么轻易便丧了命,便也不是让人头疼的小魔星了。”

    话是这么说,他仍是凌空跃起,足尖在削掉叶子的荷叶茎上轻轻一踮,便如流星一般射出,在空中弯腰一探,手臂伸入水中,“哗啦”一声,便把一身淤泥的寂平安从水里捞上来,几个闪纵之间,便飞回岸边,将寂平安放到草地上,他全身上下除了右手的袖子,其他什么地方都干干静静的,没沾到一点儿泥和水。

    我瞠目结舌,看来他的武功不是不弱,是非常不弱。那寂平安躺在地上,面青唇白,双目紧闭,宇公子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严厉:“平安,还要作戏么?那池塘里的水还不够你深,站直了就能露出头,哪里淹得死人?”

    寂平安充耳不闻,身子一动不动,宇公子见她全无反应,蹲下身,伸手往她鼻间一探,脸色一变,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平安,别玩了,快睁开眼睛。”

    难道寂平安不是假装的,是真的溺水了?我见宇公子脸色骤变,知道寂平安情况不妙,赶紧拉开宇公子,道:“公子,让我来试试。”如果真如平安所说,她确实不会游泳,落入水中肯定会慌得不知所措,哪里还有空想这池子到底有多深,站直了就不会溺水,这宇公子,还当人人都和他一样处变不惊不成?

    我探了探寂平安的鼻息,已经停止呼吸了,赶紧动作麻利地清理掉她口中和鼻腔内的水和污泥,解开她的衣扣和领口,以保持她呼吸道畅通。托起她的下颌,捏住她的鼻孔,深吸一口气后,再往她嘴里缓缓吹气。宇公子见我嘴对嘴地为寂平安贯气,不知道我究竟想干嘛,忍不住出声道:“你在做什么?”

    “人工呼吸,你别闹,一边呆着去。”我不理她,继续我的动作,幸好以前的单位请人教过我们一堂溺水自救课,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待寂平安胸廓稍有抬起时,我放松她的鼻孔,一手压其胸部,以助她呼气,并反复有节奏地继续为她贯气,直到她骤地呛了一下,口中吐出一股污水,我才松了口气,将她扶起来坐着,轻声道:“感觉怎么样?”

    寂平安圆圆的眼珠转了一下,看到宇公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抗议:“宇叔叔坏……,呜呜……,看人家落水也不管人家……,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宇公子尴尬地站着,脸上一阵红了一阵白,我白了他一眼,道:“站着干什么,快把衣服脱下来。”

    “什么?”他仿佛没听明白,“你叫我脱衣服?”

    “寂小姐的湿衣服要马上脱掉,你不脱给她穿,难道要我脱?”我扬了扬眉,继续使唤他,“转过身去,我帮寂小姐脱衣服,你别看!”

    他脸抽了抽,想说什么,终究还是转过身去,开始脱外袍,我偷笑了一下,以为可以看到美男裸身,结果他外袍里还着了内衣,偷窥计划落空,气得我冒烟,他脱了袍子扔给我,没转过身,我无奈地接了袍子,三两下给寂平安脱得精光,用宇公子的袍子把她裹了起来。然后对背对着我的男人道:“好了,公子,得快送寂小姐回房,用热水泡泡,还得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包含了探究,我避开他的目光,扶起寂平安,看他仍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我,不禁皱了皱眉,嗔道:“傻站着干嘛,还不抱寂小姐回去,她现在身子可给冻麻了,根本没法走路。”

    “我不要他抱!”寂大小姐也是个骄横的性子,正在气头上,听我这样一说,气冲冲地道。

    我看了她一眼,笑道:“寂小姐不让他抱,难道想自己走回去?”

    “走回去就走回去。”她大小姐脾气来了,一把推开我,自己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宇公子上前扶住她,一把将她抱起来,也不理她大叫大嚷,就往园子外走。我的抿嘴儿一笑,唉,这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可都是别扭人儿呢。

    ——2006、9、13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3章 猜心
    寂大小姐的落水引起了将军府的一阵骚乱,下人们个个鸡飞狗跳,请大夫的请大夫,准备热水浴具的准备热水浴具,熬驱寒汤的熬驱寒汤,那个老管家林伯噙着老泪跟进跟出,嘴里一直念叨:“小小姐要是真出了意外可怎生是好?唉呀……,怎生是好?”看来这寂小姐还真是将军府的宝贝蛋子,林伯的唠叨令换了衣衫的宇公子颇有些尴尬,寂惊云沉声道:“林伯,现在小姐又没什么事,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叫下人们看了笑话,怎么做管家?还不下去!”

    林伯被寂将军责备了,嘴唇动了动,哭丧着脸走出去,寂惊云对坐到椅子上的宇公子道:“下人失礼了,公子莫见怪。”

    宇公子笑了笑,道:“惊云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的确是我的不是,不然平安也不会落水。”他扫了我一眼,道:“幸好今天有这丫头在,否则我真要愧对你们寂家了。”

    寂惊云转身对我抱拳一揖:“卡门姑娘今日救了平安一命,惊云铭记于心,日后姑娘有需要惊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惊云必当誓死回报。”

    我赶紧还礼:“寂将军言重了,卡门不过是举手之劳。是寂小姐福泽深厚,宇公子又救她出水及时,卡门不敢贪功。”

    这时下人进来禀报,说大夫请来了,寂惊云一听,对我和宇公子道:“我去看看,两位请在花厅稍作休息,惊云暂且失陪。”说完,也不待我们回话,就匆匆地随下人去了,花厅里只余下我和宇公子二人。

    我失笑道:“这寂将军,还骂林伯失礼,自己还不是紧张得很。”

    宇公子懒懒一笑,道:“惊云面上不说,心底却是很紧张的,平安是他过世的兄嫂唯一的血脉,若是出了意外,莫说他愧对兄嫂,连我都……”他忽地收了声,表情少有地带上一丝沉重。

    我恍然大悟:“原来平安的父母已经过世了,怪不得寂将军这么紧张他这小侄女。”许是怜她小小年纪父母双亡,所以也对她特别宠溺,以至将她的性格养得这般刁钻蛮横。

    “惊云的父兄都是我天曌皇朝的大将军,七年前在与曜月国的一场战事中,双双为国捐躯,噩耗传回京师,平安的母亲悲伤过度,一病不起,不久也撤手人寰,留下年仅五岁的平安。惊云在他大嫂临终前发过誓,这一生都会好好照顾平安。”他三言两语将寂平安的身世讲完,抬眼看我,眼中掠过几缕变幻的色泽,“所以,不只是惊云应该谢你,我也应该要谢你,今日若不是有你在,我真是没有面目见惊云,更愧对两位过世的蔚将军,丫头……”

    “公子与我还客气什么。”我淡淡地打断他,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悦,我全心全意地对他,以为他必然懂得我的心意,没想到他待我这般生疏客气,就仿佛刚才在园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我咬了咬唇,垂了睫,“卡门是公子包了的人,自然要为公子分忧的。”

    怎么听,这话里都带着一丝酸味和怨气,他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我的心思他必然已经明白,难道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我心中有些气恨,难道说输了心,便真要如此患得患失,我大可以潇洒一点,为何要像个幽怨的小妇人般,百般计较,万般心结,我真是给现代人丢脸!

    我语气不善,他亦觉出了,沉默下来,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他静静地望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道:“丫头,你刚刚救平安那法子,倒是挺新奇,我从未见听闻过,你从哪里学来的?”

    我皱起了眉头,又要解释?咳了咳,一边想一边答:“我小时候,见过一个郎中这么救溺水的孩子,便照样试试,幸好寂小姐福大命大,现在想想,我还有些后怕,若是这法子不管用……”我想想也冒冷汗,我也真是胆大,若是此次救不回寂平安,那寂家上下还不气疯了,只怕我现在已经被扣上个延误医治的罪名,被打进大牢里去了。

    “小时候……”他眸光一转,若有所思地笑起来,“丫头,你小时候,遇到的奇人倒也不少,不知道仙乡何处?”

    我蓦地一惊,想起应他“吉他”那番话,心中暗自懊恼。更气的是他此刻的态度,悠闲自在,仿佛根本未在园子里与我有过那番亲昵的接触,问的话又句句藏了玄机,逼得我节节后退。我又恨又气,只怕那样的风流韵事,在他眼里平常得很,与我这样的青楼女子调调情,算得了什么?亏我还在这里自作多情。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即便是说了,公子也不会知道的。”我强迫自己把一颗躁动的心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应付他。

    “何妨一说。”宇公子往椅背上一靠,轻笑道:“看看是不是这天曌皇朝,真的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之前我曾听小红说过天曌国的一些事情,这里的地名,竟然与我那时空的很多地名都相同,比如苏州、杭州、泰山、长江等等,前朝竟然也遗留有抵御异族修建的长城,但我知道的东西毕竟不多,他再这么逼问下去,我很容易便穿帮。不是没想过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不是没有过向他们求助的念头。他和寂惊云都应该有权有势吧?不过,蔚丞相何尝不是有权有势?或许楚殇表面上的势力并不及他们,但暗地里,他那个什么鬼门,到底是做什么的,有多强大,我一点都不不清楚。他们会信我吗?即使他们信我,那他们斗得过楚殇吗?若斗不过,岂不是白白惹来灾祸,若是我没对他动心,倒也不妨一试,可是,我现在敢拿他来冒险吗?我这般处处为他着想,他凭什么,对我刨根问底?就凭他包下我?还是凭他知道我喜欢他?

    我顿时百般委屈,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气,气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态度却对我客客气气,言语又夹枪带棒,仿佛是在与我故意拉开距离;气我不大度不洒脱,这么轻易就失了心,还一心想得到相同的对待,却忘记了感情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做得到公平对等。越想心中越是难受,嘴里溜出的话也尖刻起来,我抬起眼来,淡淡地望着他,冷冷地道:“公子想知道什么呢?我的过去?公子花银子包下我,是包下我的将来,我没必要向你坦言我的过去。公子自己,不是也掖着藏着,不愿被我知道身份么?”

    我这番话实属对他的大不敬,在他们古人的观念里,他包下我,就是我的主子,想必认为我的一切都是他的吧?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有我的思想,我的过去。何况青楼女子,对哪位客人不是笑脸迎人,顺从奉迎,谁想到我竟如此大胆,不但公然反抗他的权威,甚至讥讽他不过如此,与我这样的青楼女子没什么本质的区别。是个男人,都断然忍不了这口气。发顿脾气,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找我这样不讨喜的女子受气,还了我的牌子,让我继续对着三教九流卖笑去。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可能还了牌子,撤了包契,不再找我,我的心就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他果然沉下脸来,眼神慑人地望着我,却没有勃然大怒、立即发火,看了我良久,突然出乎我意料地笑起来,懒懒地嗔道:“你这丫头还真倔,问你两句话,不高兴说就算了,还发这么大脾气。”

    我怔了怔,他的反应也太不正常了。这个男人,善于把喜怒哀乐都深藏在心,不会轻易形于色,这样的男人,只怕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情绪透露给人知道。我的心中一凉,即便是我的一颗真心交予他,他恐怕也不屑一顾,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在意的事?

    见我沉声不语,他笑道,“丫头,你是怪我没有把身份坦言相告吗?

    “卡门对客人的隐私没有兴趣。”我静静地望着他,心一点点凉透。心交了出去,收得回来吗?他的心思那么难测,会是我的良人吗?今后这一生,我都要将他的心思猜来猜去地过日子吗?不过是绾了我的发,送了我一支簪,我便要信命吗?我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宿命论者了?把他当成普通客人,是不是比较不易受伤?思绪百转千回,竟似心凉如水,我冷冷地接着道:“也断不会对客人作出这样无礼的要求。”

    我生疏的语气令他蹙起了眉,他静静地端详我,半晌,才淡淡地道:“我的身份对你如此重要吗?知道我的身份对你没什么好处,不告诉你,是不想你知道后,不会再像如今一样坦然对我。”

    你只要求我坦呈,自己却不愿意坦呈。我淡淡一笑,即使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又何时对我敞开过心扉?心明明已经凉透,为什么还是有一丝疼痛漫延开来,我垂下眼睑,望着地板,沉默。

    “罢了罢了,看来你这丫头今日是要与我斗气到底了。”他皱了起眉,语气里含了一丝怒意,终于不耐我如此别扭,站起来,气冲冲地往门外走,“你今儿先回去吧。”

    他重重地摔门而出,我静静地坐着,良久,泪才从眼中滑落出来。

    ——2006、9、14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4章 锁情
    一大早便出来,回去的时候已经日暮。长街深巷,幽深而寂寞,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偶尔有晚归的路人经过,散乱的脚步声纷错。我闭上眼睛,感觉有些累,脑子里空空的,我什么不也不想想,不愿想。只望再别有什么来打扰就好,不管这轿子带我去哪里,这要给我一点点独自舔舐伤口的时间和空间就好。

    但老天与我有仇,这是我早就知道的。软轿蓦然停下,不是正常的起落,像是突然被摔到地上,我坐在轿内被颠得左右摇晃,伴着小红的惊呼声,我懵懵懂懂地撩开轿门上的帘子,轿夫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长街前方,一个黑衣蒙面人拿着长剑,与我对视。

    是他?我认得他那双眼睛。那个行刺宇公子的黑衣人,那个从玉蝶儿手中救下我的黑衣人。自那日我被玉蝶儿下迷后,一直卧榻在床,房里来来往往总有人在,没停歇过,我便再也没见过这个黑衣人。我不知道他几次三番来找我有什么用意,他看到我撩了帘子,对小红道:“你家姑娘我要带走,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走。”

    我怔了怔,小红吓坏了,结结巴巴地道:“大爷,你为什么要……,要带走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好人……”

    那黑衣人长剑一晃,划出一朵剑花,那剑的寒芒吓白了小红的脸,我赶紧对小红道:“小红,照他说的做!”

    “姑娘!”小红的眼里有惊慌和恐惧,我钻出轿子,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听话!”

    那黑衣人冲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就往前跑。这当儿,半空中传来一声娇叱:“留下人来!”

    空中掠过两道一粉一紫的彩团,落到地上,原来是两个模样俏丽的女子,我仔细一看,发现这两个女子有些面熟,再看那紫衫女子“当”地拔出腰中的短剑,向着黑衣人冲过来,我蓦然想起这两个女子是谁,她俩正是我初来这世界,在楚殇那里看到的那两个俏丫鬟,紫衫那个,好似叫什么紫鸢的。怪不得月娘这般放心我外出,原来一直有这两个丫鬟盯着,枉我还自作聪明,以为那两个轿夫才是监视我的人。

    只听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就凭你这小丫头就想挡住我?哼!”话音刚落,眼中精光大盛,足下一点,人如流星怒矢,破空射出。身在半空急旋如龙,剑身紫气缭绕,显然剑上贯了内力,迎上俏丫鬟紫鸢的短剑,只听到“当当”两声脆响,那紫鸢以剑抵黑衣人的长剑,被他硬生生地逼退数步。那黑衣冷笑一声,长剑如九天之上惊雷怒响,紫电狂殛,“喀啦”一声,紫鸢被黑衣人剑上的内力震伤,竟吐出一口血来。

    却见那粉裳女子冲过来,一扬手甩出一条粉色的丝带,带着香风向那黑衣人袭去,黑衣人避开她灵活如蛇,却带着罡风的丝带,沉声道:“我不想伤人,若再逼我,莫怪我不客气。”

    那粉裳女子收了丝带,扶住紫鸢,娇笑道:“这位大爷,我们姐妹,虽然挡不住爷,但大爷想从我们姐妹手上把人带走,也不是那么容易。”说着,手里的丝带又如吐信的毒蛇般飞甩出来。

    “不识好歹!”黑衣人怒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长剑气势如虹,向两名俏丫鬟直直逼去,剑气带着罡风,伴着“滋滋”的丝帛撕裂的声音,丝带在他的剑下裂成数百片,四下飞散,像漫天飘落的彩蝶。黑衣人持剑越逼越近,两个丫鬟不闪不避,粉裳女子的脸上浮起一抹怪异的笑容,只见那黑衣人就要冲到两人面前时,身形突然一晃,黑衣人抚胸踉跄退了两步,伸手在身上急点数下,猛地抬头,又惊又怒:“好卑鄙的丫头,竟然下毒暗算我!”

    那粉裳女子得意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大爷武功比小女子高出许多,不下毒,怎么能阻止大爷强抢民女呢?”

    “什么强抢民女……”那黑衣人蓦地收声,捂着胸口,似乎那毒发得极为迅速,黑衣人不敢再耽搁,恶狠狠地瞪了两女一眼,转身向一侧的小巷奔去,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那粉裳女子举步想追,被那紫鸢挡住,沉声道:“爷没叫我们做其他事,不要节外生枝。”

    那粉裳女子顿了顿脚,冷哼道:“幸好那人跑得快,再耽搁一会儿,想跑也跑不了,下次定要叫他尝尝落到我兰芷手里的厉害。”

    原来这下毒使坏的俏丫鬟叫兰芷,果真是貌若芷兰,却心如蛇蝎,人啊,当真是不可貌相。小红这才回过神儿来,急忙跑到两个俏丫鬟面前道谢:“谢谢两位姑娘今日救了我们。”我在心中无奈地戏嘲,小红呀小红,你真是错把坏人当好人了,我改天定要教教你,坏人的脸上可不会刻着一个“坏”字。

    那两个女子看都不看小红一眼,只冷冷地盯了我一眼,脸上浮出傲慢的神色,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小红不知所措地一边向我走来,一边回头张望:“姑娘,小红说错什么了吗?那两位姑娘好似不太高兴。”

    我笑了笑,把吓得躲在墙角里的轿夫叫过来抬轿,钻进轿子里,才淡淡地道:“小红,不是所有人‘救’了你都要道谢的,你就当那两位姑娘是行侠仗义,施恩不求回报好了。”

    真是有趣呀,我一个小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引来多方觊觎。宇公子为了引黑衣人出来,我还以为他起码会部署一点行动呢,想不到竟是楚殇的人来摆平;楚殇是摆明了抓着我不放了;那黑衣人又是为了什么,几次三番地与我接触?甚至竟想掳走我?蔚蓝雪呀蔚蓝雪,你这具身体,惹的麻烦,还真是不少呢。

    前面就是倚红楼,月娘早就在大门前等,看到我们回来,松了口气,笑道:“姑娘路上受惊了。”

    消息倒灵通。我淡淡地一笑,也不答她,径直走回房去。小红伺候我洗漱更衣,刚换好衣服,听到有人敲门,小红去开门,一会儿端了碗冒着热气儿的中药过来,低声道:“姑娘,月娘送来的冲喜汤,让你服。”

    我看了那碗汤药一眼,不以为然地笑笑,对小红道:“倒掉。”上次登台后,月娘也让人送了一碗这个什么“冲喜汤”过来,据说是防止姑娘接客后怀孕的,也被我偷偷倒掉了,我都没有接客,哪里会大肚子?喝了这汤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负作用。

    “姑娘……”小红迟疑道,“这不好吧,若是让月娘知道了……”

    “寂将军今儿没要我服侍他。”我皱了皱眉,“快端走,我闻到这药味儿就不舒服。”打小我就怕吃药,别说中药了,就是一粒粒方便好吞的西药,我也要喝几次水才吞得下去,有时候仍是吞得反胃。

    小红一听,赶紧端了那药走,一会儿进到内室来,手里已经空空,我笑问:“倒哪儿了?别让月妈妈看到了说你。”

    “姑娘放心好了,我把它混在洗漱水里一齐倒掉了,月妈妈不会发现的。”小红伶俐地道,看我坐到梳妆台前,机灵地凑过来,“我来服侍姑娘梳头。”

    手拿到我的头上,“咦”了一声,奇道:“我刚刚一直忘了问姑娘,姑娘的头发怎么绾起来了?”

    我怔了怔,手抚上脑上的发髻,望着镜中的女子刹时苍白的脸,心中一痛。轻轻拔下头上的发簪,满头的青丝如瀑布垂泻而下。我拿起那支发簪,望着它怔怔出神。是一支桃木发簪,钗头雕着一朵盛开的玉兰,雕工算不上精细,简洁的线条古朴而粗犷,与玉兰花的细致温润的气质完全格格不入。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支簪,竟然破了我的金钟罩,让我意乱情迷、不能自己。是不是我已经寂寞得太久,孤单得太久,所以他一个无心的雕簪绾发的举动,却正好天时地利人和,让我圆了前生一直以来的梦想。在这个对其他人来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时空,对我却是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可以使心灵安宁或者使肉体逃避的,除了醇酒,只剩爱情了吧?所以心动、情动,才来得这般迅猛这般狂热,所以不管是谁给我温暖的怀抱,我都眷念都贪慕。我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原来活了三十年,我竟然还是搞不懂爱情这东西。我是不是已经不适合去爱一个人,在尝试“执子之手”时,在学习“我心匪石”时,在经过“弱水三千”时,在感怀“冬雷震震夏雨雪”时,我,一直都找错了人。

    这不是一个适宜我的爱情生长的年代,他不是那个我适合去爱的人。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他包下的一个青楼女子,一个逢场作戏的对象,妄想得容易,欢娱得容易,背叛得容易,忘却得容易,我有什么理由要求他同等对我,我凭什么要求他有所回报?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处境,以为自己付出了便也要他同样付出,当真傻得可笑,因此才会落得个不欢而散、别扭收场。

    罢了罢了,这以后,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恩客。人生不过梦一场。我来到这个时空,更如同在做一场梦,今日不知明日事,更应及时行乐,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簪还在,心却已历尽沧桑。宇,虽然我也知道什么是洁白和坚持,但你的游离你的迟疑,或者还有一丝懦弱一丝虚假,让我虚弱得不敢真实地去拥抱爱情。我举起那只簪,半眯起眼,轻笑出声:“呵呵,从今往后,让我们一起醉生梦死吧。”

    愁眉只怨无同欢,画楼锁情关,忆昔风流年少,把酒不畏春寒。

    三千娥眉,八百秦淮,谈笑等闲。谁知多少沧海,如今变了桑田。

    拉开妆盒的底层,将那只簪轻轻放进去。锁心、锁情。宇,下次见我,我仍是倚红楼词曲无双、胆大包天、烟视媚行的艳妓卡门,那个曾经将心遗落在你身上的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2006、9、15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5章 收伏
    早上起来去找红叶,房间却锁着,问了人,才知道红叶被九王爷点了牌子,去九爷府上了。这红叶,后日便是“超级花魁”大赛决赛第一场十进八淘汰赛,她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照旧跟她的九爷风花雪月去,也不好生练练她的曲子。

    百无聊赖地回来,想练会儿吉他,突然想起吉他落在将军府那园子里了,想叫小红去取,转而一想又作罢,反正在将军府也不会丢,我以后在倚红楼也用不着那东西,都是在将军府用,搁那儿便搁那儿好了,省得将军府那只小野猫还以为我没事总找借口往那儿跑,是为了勾引她二叔。

    正无聊间,金大娘来了,还带来我了上次画给她做的布公仔样品,我眉开眼笑地看着这五只憨态可掬、造型各异的卡通小布猪,连声称赞:“金大娘,你们锦绣庄的师傅可真是心灵手巧呀,敢情我画什么都做得出。”

    金大娘十分得意地道:“那还用说,不怕说句大话,只要姑娘画得出来,我锦绣庄绝没有做不出来的东西。”

    我点点头,笑道:“这么说来,我真是要多弄些东西给大娘试试了,大娘觉得这布玩偶,在京城有没有市场?”

    金大娘笑道:“我正想跟姑娘说这个事儿,这样品刚刚做出来的时候,我那两个小儿喜欢得不得了,抱着不肯松手,我要不是答应了姑娘送来,只怕都的会心软给他们。这玩偶,京城的少爷小姐们一定会喜欢的,姑娘有空不妨多画些样儿出来让我们照做,真是没想到,那样丑蠢的猪仔,姑娘都能整得这般逗趣。”

    我笑了笑:“花样儿少不了你的,金大娘,我跟你们签了约,自然也想多挣些钱。做这些玩偶的材料,大娘不妨再多换几种,布料有时候还可以换成兽皮,做出来的效果又会不同,价格当然也更贵,这类玩偶是销给那些豪门富户的孩子,做得好,女眷也会喜欢。”

    金大娘眼睛一亮:“姑娘提点得是,我回头就试一试,姑娘若觉得这布玩偶没什么问题,那我们回去就大量生产上市。”

    我笑道:“大娘的样品做得这么好,我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想请大娘帮我拿回去做一做。”

    “姑娘又画了新花样儿么?”金大娘此刻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财神爷一样,我笑着将空闲时画好的图纸给她,笑道:“倒不是什么新花样儿,只是我自己需要的一些东西。”

    “哦?”金大娘好奇地接过去,看了看,脸色微变,抬眼看我,强笑道:“姑娘这是……”

    “嗯,我需要一些简单的衣物。”我忍住笑,我不过是画了一些T恤、长裤、风衣、衬衣、家居服的图稿,加上一个大背包的样式,这些东西我早就想弄了,特别是背包,我在电视里看到古人都是打包袝,多麻烦多不方便啊,就算随便缝个布包,也比拿块布打包袝方便实用,真不知道这些古人怎么想的。

    “姑娘这些衣物的样子,真是古怪得很。”金大娘笑得勉强,“这些真的可以穿么?”

    “反正是我穿,大娘照着做就是了。”我如今对锦绣庄的手艺十分有信心,看金大娘一副被吓住的样子,暗笑幸好夏天过了,我还没有画些背心吊带出来吓你呢。我对这古代的袍服罗裙真的有些烦,想起以前小时候和一帮小朋友扮家家酒,常常把家里的床单被面拿来裹在身上,扮小姐扮丫鬟的,对那些看起来漂亮得不得了的衩裙是多艳羡啊。谁知道如今整天穿这个,根本和想像中不是一回事,宽袍大袖,稍不注意就蹭脏了,还束手束脚的,好看是好看了,却麻烦得要死。

    “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的想法。”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商家,金大娘很快就恢复常态,看着我的图纸,指着我单独注明的扣子,眼中一亮:“姑娘这扣儿……”

    “材质随便大娘选。”我笑道,知道她对这个来了兴趣,这个时代还没有扣子这玩意儿呢,金大娘也算是个嗅觉敏锐的商人了,“木头、石头、金银都可以作为这种扣子的材料,样式也可以千变万化,这扣儿可比布扣儿方便,大娘想推广也行的,反正按契约给我账号打钱便是了。”

    金大娘笑得万分诌媚:“看姑娘说的,我们做生意的人若是不讲信用,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姑娘的银子,一分也少不了,我就这回去,给姑娘张罗去。”

    她乐颠颠地走了,我叫过小红,拿了两只小布猪塞到她手上:“说了样品出来要送你两只,拿去玩儿。”

    “谢谢姑娘。”小红兴奋得脸都红了,刚刚我在与金大娘谈话时,便见她一双眼睛偷偷地不知瞄了那猪仔几回,看来果真如我所料,古今中外的女人和小孩儿,都逃不脱卡通公仔的巨大杀伤力。

    这当儿,外间一阵嘈杂,似乎有人在大声嚷嚷我的名字,我开了门出去,站在回廊里看下看,见到底楼的大厅里乱成一团,一个锦衣华袍的小公子东张西望地大声嚷嚷:“我要见卡门姑娘,快叫她出来!”几个龟奴想阻他,被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踢飞,一时鸡飞狗跳。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寂平安这丫头,真是个胆大妄为的,竟然跑到青楼撒野来了。却看到月娘急急忙忙地冲出来,赔笑道:“这位小公子,不知道我们卡门姑娘有什么得罪公子的地方,让公子这么生气?”

    月娘到底好眼色,见得出锦衣华服的寂平安这气势不是普通人家,所以只赔笑。姑娘们的房门都打开了,一个个偷偷地探头探脑。却见寂平安把脸一扭,傲慢地说:“她没有得罪我,我是来帮她赎身的。”

    月娘一怔,姑娘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月娘笑了笑,圆滑地道:“公子说笑了,卡门姑娘是客居在我们倚红楼,并没有卖身给我们。”

    她倒会说。明知道我现在不敢走,自然也不拿个什么劳什子的卖身契来绑我,还可以一口堵了那些个想帮我赎身的人的嘴。我冷笑,倒要看你月娘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寂平安果然怔住了:“你说她没有卖身给你们?”

    月娘笑道:“是呀,公子,卡门姑娘只是在我们倚红楼挂牌,她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公子可是误会我们倚红楼了。”

    寂平安怒道:“这么说,她是自甘堕落,自愿呆在这里?亏我还……”

    “月妈妈。”我出声打断寂平安的话,底楼的人全抬头望上来,我笑了笑,“请这位小公子进我房里谈吧。”

    月娘迟疑了一下:“可是,姑娘是寂将军包下的,让别的男子进去恐怕不方便。”

    不方便?那你还不是容着楚殇进进出出?我嗤笑道:“别担心,月妈妈,这位小公子就是寂将军府上的人。”

    月娘不好再说什么,一听是寂将军府上的人,更不好得罪,只得躬身对寂平安道:“公子,请。”

    寂平安从刚才就一直对我怒目而视,真不知道又是哪里犯到她,我笑了笑,转身进了房,蜷到窗前的椅榻上,让小红去备茶。一会儿寂平安怒气冲冲地冲进来,伫在房里瞪着我,我笑着看她:“坐吧。”

    “我才不坐你这污糟凳子。”寂平安没好气地道。小平端了热茶进来,听到她的话,皱了皱眉头,将茶摆到了椅榻的矮几上,轻手轻脚了退了出去。

    “这青楼可没一处干净地方?平安公子若嫌弃,就不该来。”我冷笑,刚才看到小红的神情,知道她被寂平安的话说中痛处,心中对寂平安也有些气恼,“来了,即便是站着不坐,那脚也脏了。”

    寂平安被我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呼呼地冲过来,坐到我侧边的椅榻上,咬牙看着我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正在喝茶,一听她这话,忍不住一口笑喷出来,搁了茶盏,笑得喘不过气儿:“寂小姐,你还当你自己的女扮男装很成功哪?你除了换了身男装,全身上下一举一动,哪里像男人?那把声音也不会掩,不认识你的人倒可能给你蒙过去,我见过你一面,自然看得穿。”

    “倒有几分眼色。”寂平安哼了哼,嘴上虽然认了软,却沉着脸继续摆脸色。

    我知她性子,也不以为忤,笑道:“寂小姐最不屑与我这等青楼女子粘上关系,这会子怎么还纡尊降贵,跑到青楼来捣乱。”

    这寂家的宝贝蛋子也真是胆大包天、任性妄为,居然也不顾着自己的名誉,青楼这地方也是想来便来。寂平安哼了一声,道:“我二叔说昨儿个是你救了我,我寂平安最不喜欢受人家恩惠,你救了我,我便来帮你赎身,以后我俩便互不相欠,我不用再欠你人情。”

    呵呵,这寂大小姐还真是率真得可爱。我笑了笑,道:“如此,只怕要叫寂小姐失望了,你没听到刚才月妈妈说吗?我只是在倚红楼挂个牌子客居,没有卖身给她。”

    “听到了,听到了我才更气!”寂平安猛地站起来,瞪着我道,“你明明是自由之身,为什么要呆倚红楼这样的地方?真是自甘堕落、不知廉耻,真不明白我二叔和宇叔……,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我自嘲地笑了,她以为是她二叔包下我,又给她在园子里瞅见我和宇公子调情,恐怕心中对我的恶感更甚了,认定我是个朝三暮四的下贱女子。

    “寂小姐,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么好命,有个位高权重的二叔提供你衣食无虞的生活。”我端起茶盏,淡淡地道,“大多数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平民百姓,都得自己赚银子糊口,老百姓的生活不是像你想得那么容易的。”

    “京城这么大,你可以找更好的工作。”寂平安气哼哼地坐下来,不以为然地反驳,“看你也是读了两天书的,没必要一定要呆在倚红楼里卖笑才能活,真是给女人丢脸。”

    “卖笑怎么了?”我喝了口茶,放下茶盏,轻笑道:“我不偷不抢,有什么好丢脸的。说白了,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在买来卖去?商人出卖货品谋取钱财,读书人出卖学识谋取前程,农夫和市井平民出卖劳力养家糊口,何以咱们青楼女子出卖色相讨个生活,便天理不容了?说到底,还是有买才有卖,有市场,才有货品,没那些个男人像狗一样凑上来,青楼这行业早就关门大吉了,还能越开越多,朝朝代代屡禁不止?寂小姐不从那些个买的人身上找原因,倒看不起卖的人,真是笑话呢。”言下之意,你二叔包下我,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二叔的问题,以后少来找我的麻烦。

    “你……!歪理!胡说八道!”寂平安被我颠覆伦常的言论气倒了,偏偏又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瞪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看她气成这样儿,有些心软,这小丫头虽然刁蛮,心眼却不坏,至少还知道受人恩要还人情。再说了她那些观念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深蒂固的,从小受的便是这样的教育,我何苦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不过寂小姐今日的情,卡门承了。”我笑了笑,诚挚地看着她,“你也不用一直将我救你这事儿放在心上,我昨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得寂小姐这般费心掂记。”

    “我……”寂平安嗫嚅半天,还是没说出话,这小丫头还真别扭。我眼睛一转,看到搁在圆桌上的三只猪仔,笑道:“寂小姐为我这般费心,卡门也送几个小玩艺儿给姑娘,权当谢谢姑娘跑这一趟。”

    “谁要你的东西,我们将军府什么东西没有……”寂平安不屑地轻哼,看到我捧到她面前的三只小布猪,蓦然收声,眼中浮起一丝喜色。

    “哦,寂小姐不喜欢,那就算了……”我作势要将猪仔收回,寂平安一把夺过去,急道,“哎……,既然你一片心意,嗯……,你这玩艺儿,我收了……”

    脸上明明喜欢得不得了,说话却要抬抬架子,真是小屁孩,我看着她拿着三只小布猪爱不释手,忍住笑起来。寂平安脸红了红,拿人的手短,对我说话也客气些了:“这是你做的?我从未见过京城有这种小布偶。”

    “我画了图样,让锦绣庄的金大娘做的。”我笑道,“过些日子绵绣庄应该有卖的,寂小姐若喜欢,可以去锦绣庄订货。”

    “你既有这样的本事,何苦……”寂平安嗫嚅了一下,住了嘴,想是知道自己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我笑起来,也不是个不省事的主儿嘛。她顿了顿,终还是道:“我二叔再喜欢你,也不可能把你娶进家门的,你……”

    这语气,倒不似轻蔑了。我笑了笑,慎重地道:“寂小姐放心,我从没想过要嫁进将军府。”

    “我不是这个意思……”寂平安脸涨得通红,想了想,小声道:“三日后是我生日,你……,你没事也来吧……”

    呃?这样就与我化敌为友了?哇,这三只小公仔的威力还真是无穷啊,一下子就把这样骄横的小野猫收伏了。我笑起来,寂平安别扭地站起来,气恼道:“你笑什么,不来就算了。”说着就抱着猪仔往门外走,我摇了摇头,这别扭的孩子,我见她拉开门,笑道:“我一定去给寂小姐贺寿。”

    她转过头看我一眼,见我眼里透着诚意,唇角咧开来,抱着小布猪笑眯眯地走。

    ——2006、9、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6章 同衾
    夜里被尿憋醒,睁开眼睛,想翻身起床,骇然看到床沿上坐着个人盯着我,骇得我差点惊叫起来,一泡尿也缩了回去。再一细看,又气又怒,没好气地看着那男人道:“楚爷是白日里见不得人怎么的?每次都三更半夜地出来吓人。”

    男人轻哼一声,见我醒了,也不坐着,侧身便住床上躺下来,一把将我拽进怀里,箍得紧紧的。我挣了挣,轻呼道:“痛……”

    他手臂上的力道松了松,仍是不放手,我叹了口气,知道挣扎也没用,任他抱着,沉默不语。

    他也不语,就这么抱着我,不松手也不说话。半晌,我忐忑不安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却见他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唇角紧抿着,看不出喜怒。

    “你来干嘛?”终是我耐不住沉默,出声问他。努力想想这几日可有做了什么会激怒他的事,想来想去也就是去了寂将军府上一趟,回来遇袭,再加上寂平安来闹了闹,哪一件,都不是我自己惹出来的,他没有可以迁怒我的地方,再说了他即使要迁怒我也拿他没辙,不由安下心来。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我,我不耐地道:“楚爷,我这又瘦又丑的女人抱在怀里不硌得慌么,你的品味还真是有等商榷。”

    他轻笑一声:“你倒把我的话记得清楚。”

    “谁稀罕。”我白了他一眼,瞬时警觉地道,“你今晚不会是想睡在这里吧。”

    他不置可否地哼了哼,我又惊又气,不安地动起来:“我现在是寂将军包下的人,若是被他知道了……”

    “你以为我真会怕寂惊云?”他冷笑,又箍紧我,阻止我徒劳的挣扎,我一惊,抬眼看他,却见他眼中有浓厚的杀意,蓦然一惊:“你想干会么?”

    “你乖乖的,我便什么都不会干。”他的唇落下来,含住我的唇瓣,带着警告的意味,我心中一凉,难道他对我起了疑心?心神恍惚间,一时忘了反抗,他的舌趁机探入,逗弄我的舌尖,我轻喘一声,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子绷得紧紧的。

    老实说,楚大帅哥的吻技很好,只不过我心中对他存着恐惧,也无心享受。我推了推他,努力把舌头挣脱出来,气喘吁吁地道:“楚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怎么了?”

    “少跟我打马虎眼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别指望着把你丞相千金的身份说出去,就能从我手里摆脱出去。”楚殇冷笑道:“你不想让寂家惹祸上身,就别打歪主意。”

    我嗤笑道:“楚爷说的话,我还真是不明白,蔚丞相的千金现下好端端地在皇宫里做着妃子呢,哪里多出一个千金在青楼卖笑。”

    他静静地看着我,唇角噙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淡淡地道:“你明白就好。”

    我当然明白,心中更是暗下决心,不能轻易将这身份泄露出去,给自己和寂家引来杀身之祸。还好他目前还不知道真正包下我的人是宇公子,还好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知悉了他有谋反的祸心,若被他知道这个,我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他玩。

    “我明白了,楚爷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我冷哼一声,又想从他怀里挣开。

    “别乱动。”他仍是不肯放开我,脸向我俯下来,我赶紧别开脸,他的唇在我的脸颊上游走,轻轻浅浅地撩拔我的情欲,我又羞又气:“楚殇,你别逼人太甚,你想要我这身子拿去就是,别想再羞辱我。”

    “性子还是这么拧。”他轻笑一声,停止了对我的性骚扰,话峰一转,道,“那个想掳走你的黑衣人是谁?”

    我一惊,还以为他不会问了,没想到他记在心上,我没好气地道:“他蒙着脸,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你不知道?他若不认识你,会三番两次救你?”楚殇笑了笑,捋了捋贴在我脸上的乱发,将它顺到我耳后,“上次遇到玉蝶儿,若不是他,只怕早让玉蝶儿那采花贼得手了。”

    “他若真认识我,想救我,我也没法子,那是他的事。”我冷冷地讥刺道:“就算他不救我,让那采花贼得了手又怎么样,反正我现在也是残花败柳,跟一个男人上床和跟一百个男人上床有什么分别,至少那采花贼还有些温柔手段……”

    “住嘴!”他蓦地收紧双臂,眼中燃起怒火,蓦然翻身把我压到身上,脸逼近来,语气森寒:“你是嫌我不够温柔?蔚蓝雪,你还想招惹多少男人?”

    “这话倒说得奇怪了,楚爷把我放到青楼来,不就是让我招惹男人的吗?”我冷笑道,知道他已经动怒,仍是控制不住地想刺激他,“楚爷把我放到这么招摇的地方,我不过是如你心乘你愿而已,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他扬手想煽我,我把眼一翻,冷笑道:“楚爷这么不待见我,一掌打死我好了,除了杀人和强暴女人,你还会什么?”

    “是,除了杀人和强暴女人,我的确什么都不会。”他怒火中烧,“嘶”地扯开我的内衣,含住我的酥胸。每次都只会这一招,一生气便扯烂我的衣服。我冷哼一声,摊开手脚,呈大字摆在床上,寒声道:“动作快点,做完了快滚,我还要睡觉。”几回下来,我也稍稍摸到他一点脾气,我越是表现得无所谓,他越不会轻易动我,希望这次仍然有效。

    他蓦地停下来,抬眼冷冷地看着我,眼中的怒火竟然渐渐消退了,我心中大快,果然有效。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半晌,他从我身上侧翻下来,将我搂到他胸前,声音也听不出一丝情绪:“睡觉。”说完,将眼闭上。

    他还想在这里睡?我吃惊地看着他,想从他怀里挣出来,他箍得紧紧的,根本不松手,我气恨道:“这是我的床,你出去。”

    “睡觉,别让我说第三次。”他冷冷地开口,眼睛都不睁一下。他是真的想在这里睡?我又气又怒:“你不怕我半夜将你杀了!”

    他轻笑一声,闭着眼睛满不在乎地道:“你不妨试试。”说着,将我的脑袋压到他的肩窝上,便再也不发一言。

    我全身僵硬地躺在他怀中,又惊又怕。他均匀的呼息声平缓地传来,我不知道他到底睡着了没有,想悄悄从他怀里脱身,却发现他的手臂仍将我箍得死死的,试了几次都是如此,我不敢大力挣扎,怕惊醒他。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慌乱,万一他半夜又兽性大发我该如何?跟魔鬼同榻而眠,我睡得着才怪。

    我高估了我的体力,一开始我还能瞪大眼盯着他,提心吊胆地时时保持警惕,到下半夜脑袋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也不知道是几更了,终于还是耐不住瞌睡虫的召唤,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

    前方有亮光,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向着那团光亮走去,一个清瘦的背影寂寞地坐在光团里,我望着他的蓝发,心中一紧:“冥焰……”

    我有多久没有想过冥焰了?我咬咬唇,心中有些歉疚。似乎我在这世上过得越太平,我想冥焰的次数便越少,所以他才忍不住进到我的梦中来吗?心有些痛。对冥焰,我有满腹的心疼和怜爱,可是,独独少了些心动的感觉,我喜欢亲他、抱他,可是不管怎么亲怎么抱,也只是一种很单纯的念头,从来没有产生过多余的欲望。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喜欢很喜欢他,可是,我爱他吗?

    他没有回头,反而把头埋下去,我吃了一惊,急忙冲到他面前,蹲跪在地上,捧起他低垂的脸,焦急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脸颊上有泪,黑玉般的眸子默默地望着我,看得我心都揪起来了,我一把抱住他,泪涌出眼眶:“对不起,冥焰,对不起……”

    “是我不好,是我没用,保护不了老婆。”冥焰抱紧我,呜咽出声,“老婆没有错。”

    “冥焰……”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安慰他,“谁说冥焰没有用,冥焰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你要好好的,我才会好好的。”

    “老婆,你放心,还有两个月我就能有肉身了,我到时一定会来救你,把你带到那些坏男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他在我怀里抽泣着,泪浸湿了我的衣襟,我微笑起来:“我知道,我相信,冥焰一定会来带我走,我只要把这两个月好好忍耐下去,以后都会好的。”

    他哭得越发大声,伤心得不可遏止,我无奈地捧起他的脸,笑道:“别哭啦,再哭,再哭我就……”蓦地吻上他的唇,将他的呜咽含在嘴里,唇上有泪水咸咸的味道,我温柔地舔掉那苦涩的咸味,他激烈地回应我的吻,呵,这小家伙,还挺没有安全感的。我嗅着他身上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的清纯男孩气息,心中又柔又软。

    他轻喘着松开我的唇,温柔如鹿的眼睛委屈地看着我:“我讨厌那个人睡在你身边。”

    “我也讨厌。”我点点头,抱住他,柔声道,“所以,冥焰今天一直陪着我吧,陪着我到天亮,睡在床上的只是蔚蓝雪的身体,别吃醋了。”

    他终于笑起来,唇向我压下来,我轻笑出声,温柔地含住他柔软的唇,慢慢闭上眼睛。幸好,幸好,这样恐怖的夜晚,有冥焰陪在我身边,谢谢你,冥焰……

    ——2006、9、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7章 调情
    万众瞩目的“超级花魁”大赛决赛第一场十进六淘汰赛终于开始了。月娘将赛场摆在了京城最大的朝圣广庭,那是皇宫前面能容纳上万人的大广场,气派庄严、恢宏肃穆,是天子颁布诏书,接见万民的场所。遥遥的就能看见规模宏大、金壁辉煌的皇宫城楼,若隐若现的鳞次栉比的飞檐,色彩艳丽的红墙黄瓦,富丽堂皇的石狮华表,高大的宣诏门,汉白玉碧水桥,无不在彰显着巍峨崇高、凌驾一切的震撼力。那个让世人勾起无数幻想的宫帏,站在广场上已经能感受到其肃杀、压抑、逼迫的氛围。

    这样的地方,平常人哪里可以随意摆台子搞比赛,据说支持这场比赛的除了百姓,还有很多达官显贵帮忙,连当今天子也对这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超级花魁”大赛产生了兴趣,才会允了将比赛场子设在这里。幸好当今圣上是个登基不久的青年天子,想必玩心还重,否则不龙颜大怒才怪,如此看来,这倚红楼对京城高官的影响力倒也不小。

    广庭正中搭了个大舞台,妆点得花团锦簇,舞台底下布置成了后台,参赛的姑娘们在里面悉心准备,留了狭长的甬道供台下的姑娘们登到台上。舞台右侧靠着边摆了三张条桌,后面安了椅子,是今日的三位审委的座位。今日的评委都来头不小,一位是寂惊云大将军,一位是红叶的相好九王爷君千翌,还有一位是当今天子的王叔、景王君慕玄。椅子后还摆了一排凳子,是供评委的亲随落座的,倚红楼倒也想得周到,这么长时间的比赛,总不好让人一直站着。比赛还没开始,广庭已经聚集了不少群众,十大参赛姑娘的亲友团也早早到场,多是那些姑娘平日里相熟的恩客,其实这一场比赛,红叶根本不用那么担心,有九爷当评委,还能进不了八强?据说景王君慕玄对倚红楼的第一红牌玉竹姑娘也颇为上心,看来看去,大概也只有寂大将军一个能做到一视同仁,公平对待了。

    一下能见到两个天曌国皇族的王爷,我有些兴奋,但我心中更倾向于联系那位九爷,一则我与红叶要好,结识较为方便,二则,我想快些与我那名义上的大哥蔚彤枫相认,那他便成了能证明我身份的人。

    红叶有些紧张,抱着琵琶在那里调音,作最后的准备,我笑道:“这会子才来紧张,先前去哪里,就知道去跟你那九爷卿卿我我。”

    红叶抬眉望着我,眼波儿一转,娇笑道:“妹妹可冤枉我了,我去九爷那里,正是练曲子去了。”

    呵,还知道保密,不让别人获取情报,我取笑道:“那姐姐今日一定会艳惊四座罗?”

    红叶笑了笑,道:“一会儿你不就知道了?妹妹来看看我这妆扮如何?”她的装扮我给她支了支点子,第一场的时候打扮成敦煌飞天的造型,我不知道这个时空有没有飞天,但红叶看到我画给她的图稿,却是眼睛一亮。她今天着了一条红色的灯笼裤,艳红的轻纱,隐隐有些透明,雪白的双足若隐若现,笼摆很大,到脚踝时却束得紧紧的,脚腕上戴了五颜六色的珠串,缀着“丁当”作响的小铜铃。臀部围着金色的带着缕空花纹的流苏,流苏穗儿稀疏错落,又长又轻,风一吹就能飞起来。上身仅着了一件锦绣繁花的艳红色抹胸,裸着雪白的腰腹,脖上挂了繁琐的颈饰,链子很长,直垂到腰上,让裸露的肌肤不那么刺目。香肩和玉臂都裸露着,但在双臂上绑了长长的轻飘飘的丝带,让她舞动时能带给人飞天那种衣袂飞扬的飘逸之感。手腕与脚腕一样戴着同款的手链。头上盘了个灵蛇髻,旋扭于头顶,饰有简单但精致的繁花簪,生动优美,变化无穷。

    我对她这装扮倒是极满意,她自己也喜欢得紧,但看其他姑娘的眼神,也知道在暴露招摇了些,我留意到玉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今日的装扮也极其隆重,衣饰没有一点烟花之气,倒似位盛妆的大家闺秀。我忍不住笑了,倒真要看看,是圣洁的仙子受欢迎,还是妖女更让人喜欢。

    这当儿,月娘挑帘子进来,对我道:“寂将军来了,姑娘去迎迎。”

    我站起来,带着小红步出后台,见广庭上的人更多了,月娘请寂将军作评委真是划算,舞台被木栏栅隔出了两三米的距离,观众不能直接站到舞台下,还有府伊衙门的捕快维持秩序。这一小圈儿空地让舞台更加安全,也方便了姑娘和工作人员的出入,我心里赞了声,月娘真是有些能力的,搁到现代来怎么也能当个女强人吧?比起我这个只会动嘴皮子,却懒得去实际操作的人强多了,我前世在电信公司作过三年工会干事,是知道组织一次活动有多繁琐的,一个细节考虑不周,场面就会脱节失控,何况是组织这样大型的比赛。

    寂将军已经坐到评委席上了,有工作人员奉上了瓜果香茶,他只带了个随身小厮,坐在他身后,我迎上前去行礼,寂惊云站起来,笑道:“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我笑道:“今日得了将军的面子,让我有个这么好的位子坐。”我坐在寂惊云身后,倒没引来太多骚动和揣测,一则我今日的装扮普通,相貌清秀却不出众,与登台那天的美艳妖娆大相径庭,而且我只登过一次台,能真正认出我的人其实很少,谁也不知道寂大惊军身后的女人便是倚红楼艳名大炽的卡门姑娘,顶多把我和小红当成他带的跟随丫鬟。

    我拉着小红坐到他身后,与他那青衣小厮坐到一起。我几次都没见过寂惊云带下人,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眼神也刚好落在我身上,我一怔,这样貌,平庸得紧,放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到,却有一双清雅的眸子。

    我对他点头微笑,转过脸来,仍时不时感觉到他的眸光肆无忌惮地落到我脸上,心中不禁微恼,寂将军府上的下人,怎么这般无礼?抬脸准备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却见他的眸子里有一丝慑人的目光闪过,我一怔,那眼神……?蹙起了眉,见他眸中带起了一丝笑意,我咬了咬唇,没好气地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嗔道:“公子今日倒是好兴致,扮成这样来戏弄人。”

    他的唇角浮起笑容,抬眼轻声笑道:“小丫头,眼倒贼尖,怎么认出爷的。”

    你那双眼睛,我又如何认不出?我哼了哼,知道他易容大概是不想被这里的熟人认出:“我若连自己的衣食父母也认不出,岂不是讨打么?”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手从宽大的袍子里悄悄探过来,握住我袍袖下的手,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挣了挣,他死死地握着,根本挣脱不开,索性放弃了挣扎,反正宽袍大袖,别人根本看不到他的手在使坏。

    倒是小红看我的脸一直烧到脖子上,惊讶地道:“姑娘很热么,我去给姑娘找把扇子。”说着就站了起来往台下跑,我想拉都拉不住。

    宇公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我的脸更烧了,他的拇指轻轻揉捏着我的掌手,我缩了缩,他一把捏紧,不让我退缩,我又气又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轻笑道:“恼了?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小样儿。”

    我白了他一眼,你喜欢,就做给你看好了,反正你是我的衣食父母,讨你欢心也是本份。这时,寂惊云突然站起来,笑道:“九爷和景王来了。”

    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叫寂惊云听去没有,我赶紧站起来,宇公子也懒懒地跟着起身,手还是紧紧地拽着我不放,我只得将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不让人发现我们的手拉在一起,眼睛却看着前面。只见前面月娘正陪着两路人马步上舞台,向着空着的两张评委席走来,寂惊云对着走在首位的两个男子抱拳道:“末将见过景王爷、九王爷。”

    又见美男。我顿时双眼放光。这为首的两个男人,年少的一个头束玉麟髻,发墨如漆,面如美玉,一双眼睛清清澈澈,宛若夜空里的明星,奇怪的是,不知道哪个地方,竟让我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一袭云纹白裳着在他纤长清瘦的身体上,如临风玉树,叫人看在眼里,心旷神怡。想必这就是红叶心中得意的人儿,九王爷君千翌了。

    年长的一位约四十出头,头载华冠,一袭锦衣,花纹十分繁杂精致,色泽却又极为淡雅宜人。他身量颇高,双目有神,留着一排“陆小凤”式的八字胡,神色雍容温和,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成熟男人的稳重气质,却无一丝傲慢狷狂之气。这人,想必就是当今天子的王叔、景王君慕玄了。

    不禁在心中暗叹,难道皇族的男子都是这般丰神如玉?再想想,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把天下间的美人往宫里收罗,几代下来,那遗传基因自然都变得优良了。却听到那景王殿下对着寂惊云打趣道:“寂将军竟然也来凑这份热闹,看来坊间传言无虚,倚红楼那位卡门姑娘,你当真是喜欢得紧了。”

    “王爷说笑了。”寂惊云面上红了红,心中想必是有苦说不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为愿意为宇公子背这个黑锅。我斜了紧紧握着我手儿的男人一眼,见他垂着睫,看不到他眼中的一丝表情,真不知道这男人在想些什么。

    景王和九王爷相视一笑,在月娘的招呼下各自落座,未对寂惊云身后的我们多看一眼。我们这头也相继坐下,我转过头,偷偷瞥了坐在那边的九王爷一眼,这个人,我若想与他结识,只怕还得依靠红叶。我见他带的亲随,都是作小厮打扮,只怕我那傻大哥今日没有跟来,心中不由得有些遗憾。手中突地一痛,我倒抽口气,诧异地转头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宇公子,轻声怒道:“干什么虐我的手?”

    他淡淡地看我一眼,手在袖底轻轻为我揉着被他捏痛的部位,懒懒地道:“眼睛往哪儿瞅哪,没规矩。”

    我撇了撇嘴,转过脸,哼,这些个沙猪男人,难道我被你包了,连看看美男的权利也没有了?罢了罢了,当着他的面,是要给他留面子的,我摆出个诌媚的笑容:“人家第一次见到皇亲国戚,有些新鲜嘛,爷就饶了我这一回。”

    他哼了哼,依旧面无表情。我咬咬唇,小手在袖里捏了捏他的手,见他脸上仍是冷冷地没反应,又捏着撒娇地摇了摇,他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前方,眸光深处,渐渐有了一抹蒙蒙笑意,良久,他的唇角微微一动,紧抿的唇线变得柔和起来。

    这男人也没多难哄嘛,我忍住笑,转过头,也看着前方,这时,突闻锣鼓喧天,原来花魁大赛决赛第一场,已经正式开始了。

    ——2006、9、17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8章 乡愁
    月娘将吹拉弹奏和歌舞作为了此次“超级花魁”大赛的重头,本来也是,琴棋书画,除了琴能让听不懂的人也能听听热闹,其它三样受众太小,都是些文人雅士爱搞的东西。既然“超级花魁”打的是“与民同乐”的招牌,当然要让大多数人觉得好玩才是,否则你几个花魁在台上下棋,观众恐怕闷都闷死了。作为特长为姑娘们做做点缀,长长身价倒是可以的,拿来比赛,怕是吃不开。这么算起来,那位玉竹姑娘就有点吃亏了,谁让那是人家的强项呢。

    舞台正对面下方,摆了二十几张圆桌,木栏栅围着圆桌外围将百姓隔开,这二十几张桌子,坐的都是京城里的有名有望的名流,姑娘们的亲友团领袖夹杂在其中;舞台左侧下方的木栏栅内,坐着三十一个倚红楼挑出来的大众评审;舞台后方靠着木栏栅摆了一排十张长桌子,每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大酒坛,每个桌子上空悬着一个挂着姑娘花名的红灯笼。这是给场外百姓投票的地方,由三个人负责看一口酒坛,一个计票、一个点铜钱、一个监票;舞台下方右侧的木栏栅拦得最接近舞台,所以聚集得最多的就是姑娘们的亲友团,扯着五花八门的横幅,写着助威的口号,捧着鲜花,拿着锣鼓,系着颜色整齐的头巾。啧啧,这阵势,当真是不比二十一世纪的各路粉丝逊色分毫呀,我在心里偷笑。

    舞台上,右侧靠边坐着三位评委和跟随,左侧靠边则坐着伴奏的乐师们。这次比赛的司仪是月娘亲自担纲,今天的比赛一共有两轮,开场舞结束后,由每位姑娘依次表演一段她们最拿手的乐器,然后由评委选出一位表现最弱的姑娘和现场百姓支持率最低的姑娘进行“对决”,再由大众评审进行投票,票数胜出者进入第二轮的比赛,再表演一轮歌舞,以同样的方式再淘汰掉今天的第二位姑娘,八强就产生了。

    老实说,这倚红楼占据着“京城第一”的招牌多年,也不是没有些道理的,十个参赛姑娘个个美貌动人,再加上今天个个盛妆打扮,集体亮相时让那些场外的的百姓流了一地的口水。连那些个经常出入勾栏的名流,也眼睛一亮、一脸期待。姑娘们个个有拿手的乐器,古琴、古筝、笛箫、二胡、七弦、琵琶……,第一轮的比赛一开场就精彩纷呈,引来台下喝彩声连连,那些亲友团、粉丝团更是激动万分,在台上拼命地喊着口号。看这阵势,无论淘汰掉哪一个都会惹来一阵骚乱,我低头思考了一阵,让小红悄悄地去请月娘过来。

    月娘不落痕迹地移到我身边,一脸疑问:“姑娘有事?”

    “等下要是被淘汰掉的姑娘的支持者不服气,闹将起来,月妈妈可想好了对策?”这场比赛对我倒无所谓,月娘搞砸了跟我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红叶的比赛被搞砸,毕竟当上倚红楼的第一红牌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对这个“超级花魁”的状元名额她也是志在必得。

    “这……”月娘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这么多大人在这里,而且府伊大人还派了捕快……”

    我笑了笑,打断她:“真闹起来,恐怕不济事。”

    月娘忐忑地看了我一眼:“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沉吟了一下,道:“等下在对决之前,你得先告诉大家‘超级花魁’这个名号,不是针对前三甲的,入了十强赛的姑娘们都是‘超级花魁’,另外,没有入围前三甲的姑娘,倚红楼另有安排,可以让她们组织成一个乐团,取名叫‘超级花魁乐坊’,作为倚红楼的另一块活招牌,要渲扬一下‘比赛第二,友情第一’的和平竞赛氛围。给被淘汰的姑娘和她们的支持者一点希望,否则人家真金白银投了票的,就这么打了水漂,心情肯定不爽,在这朝圣广庭、天子眼皮儿底下闹出事来,月妈妈也不好交待。”看了正在进行的比赛,突然想起“女子十二乐坊”,把这些淘汰的姑娘往那个组合上靠一靠,即使以后行不通,应付一下眼前可能出现的状况也是好的。

    月娘眼中一亮,越听越是服气,连连点头道:“谢谢姑娘指点。”转身颠颠儿地去了。

    我接着看比赛,却听到坐在旁边的男人轻笑道:“我看你倒比月老板更八面玲珑,若是另起炉灶,只怕这倚红楼‘京城第一’的招牌要易主了?”

    “爷说笑了,我可没那作孽的心思。”我淡淡地道,“平白招惹一身孽债。”

    “孽债?那你自个儿的孽债怎么不为自己化化?”他懒懒地笑,漫不经心地道,“听平安说,你是自个儿愿意呆在倚红楼的?”

    “谁真愿意呆在烟花风尘之地?”我神情一黯,“呆着,总有说不出的苦衷。”

    “连我也说不得?”他转眸看我,“何妨说给我听听。”

    “爷知道了,对爷没什么好处。”我笑了笑,“爷跟我的关系还是简单一点的好。”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嗤笑道:“你这丫头,还跟我斗气哪?”

    “不是斗气,爷。”我淡淡地笑着看他,眼神却十分认真,“是真的。”

    他看着我,神情莫测,我垂下了眼睑。此时舞台上传来一阵悦耳的琴音,含着一股幽怨清愁向听者袭来,我转头看过去,原来是七号玉竹姑娘在演奏古琴,我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她的琴技的确不错,只是似乎是满怀心事,越听就越觉得特别郁闷,不似凤歌的琴,演奏时心无旁鹜,琴音一出,心神俱畅,个人的品行和修养,才能赋予琴音灵魂。这位玉竹姑娘,太在意得失了。

    一曲奏完,几位评委开始点评,景王殿下抢先开口,赞道:“玉竹姑娘的琴音,如涓涓细流,远岸细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实在是妙不可言。”

    底下玉竹的粉丝团听到表扬,大声欢呼,玉竹唇角浮出浅浅的笑容:“谢景王殿下。”

    却听到九王爷笑道:“王叔对玉竹姑娘赞不绝口呀,玉竹姑娘这曲‘山水’,把流水的动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少了些山的庄严肃穆,王叔,你认为对否?”

    玉竹脸上的笑意隐去,景王摸着胡子点点头:“的确是稍有侧重,寂将军,你认为如何?”

    寂惊云笑道:“我这粗人,可说不出两位王爷这么多道理来,只觉得玉竹姑娘的琴音听起来似乎很悲伤,让我听久了也跟着伤感起来。”

    我笑了笑,寂惊云这不懂琴的,才算是真听出了味道。宇公子在袖底捏了捏我,轻声道:“你觉得如何?”

    我笑了笑,轻声道:“玉竹姑娘心情不稳,许是有些紧张。”

    宇公子笑着看我一眼,只听到月娘笑道:“谢谢三位大人对玉竹姑娘的点评,下面出场的是八号红叶姑娘,她演奏的是琵琶曲‘欢沁’。”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活泼逗趣的琴音跳跃地传来,待一身妖绕的红叶如一个欢快的精灵出现在舞台上,红叶的粉丝在台下热烈地欢呼。她的装束让众人眼前一亮,纷纷抽气。看来我抽对宝了,我笑起来,红叶、红叶,莫叫我失望。

    前面的姑娘演奏乐器都是规规矩矩地或坐或站,只有她边弹边跳,粉面含春,眼神媚而不浮,舞姿妖而不淫。我前世的弟弟叶子学了十几年的琵琶,所以我知道琵琶其实是民乐器里最难学的一种乐器,指法又多又繁杂,难得红叶边舞边弹,还能不出岔子,真是让人佩服。我出神地望着红叶在舞台上跳跃飞舞,仿佛她真的化成了敦煌壁画上的飞天,衣袂飘逸、风神潇洒、彩带飘扬、鲜花飞舞。飞天,佛祖座下的乐伎,如果真是这般流光溢彩、不可方物,佛祖们又何必追求解脱?又何必谈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之所以成佛,怕也是为了这飞天吧?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红叶、红叶,你果真没叫我失望。

    等红叶一曲舞毕,满场寂静,半晌,评委席上传来掌声,立即引发了舞台下观众们如潮般的掌声和欢呼,红叶的粉丝更是激动得吼得声音沙哑,月娘在台上招呼了半天,才让观众热情渐渐平复下来。只听到舞台上的景王颇有兴趣地望着红叶,捏着胡须道:“红叶姑娘琴艺出众,舞艺更是超群,你演奏的这支曲子,欢快喜庆,本王从未听闻,不知是哪位乐师所作?”

    红叶落落大方地笑道:“回景王殿下话,这曲子来头可大了,是我们倚红楼的卡门姑娘作曲,月凤歌公子谱的曲。”

    “哦?”景王回头看了寂惊云一眼,笑问,“可是那位令寂将军一见钟情的卡门姑娘?”

    “正是。”红叶笑着为微窘的寂惊云解围,眼神向我瞄过来,我笑着微微摇头,暗示她不要太招摇。红叶吐了吐舌头,伶俐地住了嘴。

    “九皇侄,红叶姑娘今日真是让人眼人一亮呀。”景王笑着打趣九王爷。九王爷笑道:“这丫头一向有些运气。”

    接下来的表演我已经不关心了,一心只想着红叶下一轮的歌舞,倒是宇公子,似乎是专心至致地看着表演,却一直玩捏着我的掌心,又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轮下来,三号落霜姑娘和十号彩云姑娘要进行对决,舞台下果然开始骚动起来,月娘赶紧不失时机地将我刚才支给她的招儿使出来,果然平熄了台下粉丝的激动情绪。结果是落霜姑娘在对决中胜出,进入第二轮的比赛。

    这一轮玉竹仍是弹琴,边弹边唱了一首哀怨缠绵的歌,这时空的歌我反正也没听过,歌词也记不太住,总之曲调不俗,她嗓子好,又唱得是柔肠百结,让人心发酸。我心中倒是一紧,接下来红叶这支曲儿,也是走的这条路线,两人怕是要撞车了,不过红叶胜在是“原创”,应该能加些分数。

    红叶出场,众人又是一惊,我笑起来,这丫头倒聪明。她已经换下了那套撩人的飞天装,换上一套素白的罗裙,款式及其简单,全身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灵蛇髻仅插了只淌着莹光的木桑花玉簪,说不出的清雅娴静。整场比赛,两轮下来只得她一人换了服装,足见这丫头是花了功夫在准备的,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九王爷,红叶自己可没那么心细,这招儿大概是那位九爷帮她支的。

    她抱着琵琶坐到舞台正中,手腕曼妙轻柔地挑出几个音符,一段旋律优柔地响起,台下瞬时鸦雀无声,我笑起来,这么经典的曲子,我怎么也对它没有信心了?红叶气定神闲地弹着,并不急着唱,一直把一整段旋律弹完,清雅的歌声才响起。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穿越千年的寻觅,旧梦依稀。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天涯飘泊落浔阳,伤心泪滴。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信手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回忆。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分明眼里有泪,有泪滴,人间何事长离别。

    分明有泪,有泪滴,人间无处寄相思。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记忆。

    红颜已老不如昔,空自悲戚。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我陷入了记忆的洪流,依稀仿佛,还在家乡的小院,我拿吉他,叶子抱琵琶,两个人疯疯癫癫地自娱自乐,这首《琵琶语》是叶子最喜欢的一首琵琶曲,我喜欢他低眉弹琵琶的专注表情,尽管当初他坚持要学琵琶的时候,我曾取笑他怎么学女人玩的乐器。虽然我不会弹琵琶,却也喜欢琵琶的乐声,叶子最爱那盘《琵琶相》专辑,我给他买了三张,当时他骂我浪费,我笑着说,怕你听坏了买不到呀,弄得他眼圈儿红红的。

    叶子、叶子,如今我们天各一方,今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走你的路,改改你的暴躁脾气,不要再让姐姐担心,好吗?泪在熟悉的旋律中流下来,我感觉手被紧紧地握住,转过脸,身边的男人默默地看着我,我在蒙胧的泪光中,向他绽放出温柔的笑靥。

    ——2006、9、17

    《琵琶语》下载:http://wwwpeermecn/music/2006722/200607221254420100590mp3

    《琵琶语》歌词版下载:HTTP://bbsxhgwnet/UploadFile/2006-6/2006621122415129wma

    《欢沁》下载:http://wwwhildacn/I-MISS-YOUmp3
第一卷 青楼篇 第39章 荷包
    这场比赛,红叶可说是完胜。她一曲罢后那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让我再次感受到了优秀音乐的魅力。九王爷满意自是不用说了,就连景王殿下也对红叶赞不绝口,连带对那个“作出这样优美曲子的卡门姑娘”好奇不已,问出一连串儿问题,弄得寂惊云十分尴尬,却没有说出我就是卡门,一看就知道是个知分寸的,宇公子的人,他哪里好替人拿什么主意。

    说实话,我不是没有臆测过宇公子的身份的。他丰神如玉、气度翩翩、举止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出他受过良好的教养。这样的人,非富即贵自不必说,我开始以为他是寂惊云的朋友,可是,朋友能让寂惊云这样堂堂皇上亲封的一品定国公、彪骑大将军对他态度如此恭敬吗?后来又揣测是他的同僚,可是寂惊云是武将,性格豪爽耿直,除非是能让他打心眼里佩服的人,否则也断不会如此言听计从,甚至帮宇公子背下这么大一个黑锅?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天曌国的皇族了,天曌有多少王爷皇子我不知道,但是,他们要在倚红楼包养一个姑娘,费得着如此神秘吗?像九爷经常点红叶的牌子,玉竹姑娘摆明了是景王的囊中物,那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要遮遮掩掩呢?除非他是……,我心中一惊,转念之间又怀疑起这个判断,我想到寂平安对他的态度,如此熟络、如此骄横,若他真是当今天子,会如此纵容寂平安吗?我越想越糊涂,也越发觉得身边这个男人神秘莫测,脑袋也开始痛起来。

    “神儿走到哪去了?”男人懒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脸看他,他淡淡地看我,“时常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我的神儿魂儿,自然不是放在这里的,默默地看着他,淡笑不语,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郁闷和烦躁。倒是他被我看得不些不自在,咳了声道:“今儿这两支曲儿真是你作的?”

    “爷在其他地方听过么?”我心虚不敢承认,但又不能直接否认啊,只得模棱两可地答他。

    他眼中带起笑意,轻声道:“还不错。”

    “爷这是赞我么?”我笑了笑,“倒难得。”

    他在袖底敲了敲我的掌心,笑道:“少卖乖。”

    我笑了:“爷若喜欢,我还有几首曲子,隔几日请凤歌谱了曲儿,送到将军府带给爷。”

    “我倒觉着奇怪了,你既会弹那个‘吉他’,又会作曲,应是个通乐理的,怎么倒谱不来曲儿了?”他抚着我的手背,沉吟道。

    我顿时语塞,我倒是识得来简谱和五线谱,可我怎么识得来古代的曲谱?我又不是搞古曲研究的。见我答不出,他嗤笑道:“该不是对那位月公子对了心思,才老往他那儿跑吧?”

    他倒会猜,我失笑,就任他这样想好了,当为我解围。我瞥了他一眼,笑道:“爷不是连我交个朋友也要过问吧?”

    “那要看是什么朋友。”他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是意有所指,眼神瞥到了舞台下,我顺着他的眼神落到舞台下方,蓦然看见有张圆桌旁混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冷咧的眼光落到我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咱们天曌的大财主楚爷,还没有对你死心?”身旁的男人懒洋洋地道,语气却有些冷意。

    “爷多心了。”我咬咬唇,将目光从舞台下移上来,“我跟那位楚爷,可算不上朋友。”他是来监视我的吧?真是阴魂不散,看来今日想找机会跟九爷照个面儿是不可能了。

    他神情莫测,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手都捏出汗了,还不放开,我轻叹一声,见台上第二轮的PK已经结束了,一号雅兰姑娘落败,在粉丝团的哭喊声中黯然下场。月娘正在煽情演说,为下一场八进六的比赛造势。我望着舞台,也不看旁边的男人,轻声道:“明儿寂小姐生辰,爷去么?”

    “你想我去么?”他笑着反问。这人就没爽快的时候,我好笑道:“爷去不去,与我何干?是寂小姐生辰,又不是我生辰。”

    “那你几时生辰?”他漫不经心地在袍底抚弄我的手指,倒叫我身子一僵,我怎么知道蔚蓝雪的生辰?我对她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若一定得有个生辰,倒可以说是借尸还魂那天吧?可惜那个日子对我而言太过恐怖,我真不想将它作为一个纪念日年年庆贺,只得岔开话题:“比赛快结束了,爷还不回去?一会儿散场人多,就不好走了。”

    他沉吟了一下,倒没反驳,终于松开了我的手,对坐在前排的寂惊云道:“惊云,该走了。”

    寂惊云会意,起身对还在评审席里的两位王爷道:“两位王爷,惊云府中有些急事,要先行一步。请两位王爷见谅。”

    景王和九爷也不阻他,我和小红跟着宇公子和寂惊云一起站起来,步下舞台。我让小红去后台等我,然后从工作人员通行的狭长通道里,将两人送到外场,笑道:“卡门只送两位爷到这里,两位爷慢走。”

    宇公子看了我一眼,淡笑不语,寂将军则对我施礼道:“明日平安生辰,恭候姑娘到来。”

    “寂将军客气。”我笑着还礼,“我一定给平安小姐凑凑热闹去。”

    回了后台,见只剩几个当红姑娘的小丫头在后台候着,其他的参赛姑娘一个不见,小红和红叶的小丫头小霞见我回来,赶紧领我到一侧的椅子上坐着,我笑道:“姑娘们全上去谢场了么?”

    “嗯。”小霞点头,今儿她主子大出风头,自然也对我心存感激,笑道:“姑娘,我去打听了,我家姑娘的票现在可最高哩。”

    是么?我怔了怔,我是知道红叶今儿很出彩,倒没以为她的票能高过玉竹,毕竟玉竹这么长时间一直占着第一红牌的位子。正在此时,听到外面欢呼震天,几个小丫头耐不住好奇,撩了帘子出去,小霞跟出去,一会儿跑进来道:“姑娘,果真是我家姑娘的票最高哩,太好了!”

    呵,杀出一匹黑马来了!我笑了。一会儿姑娘们陆续下场了,红叶跑进后台,见了我急冲过来,一把抱住我,还不及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失笑道:“别别,这么多人,叫人看了笑话。”

    她松开我,咧开嘴笑,可眼里的泪却哗啦啦往下掉,我掏出绢子给她,笑道:“莫高兴得太早,好生准备下一场比赛才是。”

    说话间,玉竹也进来了,见我和红叶站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坐到她自己的妆台前,她今日可吃了个闷亏,此时心情必定不爽到了极点,还是少招惹为妙。月娘撩了帘子进来,对红叶笑道:“红叶姑娘,九爷要走了,你去送送。”

    说着准备出去,玉竹扭身唤住她:“月妈妈,景王殿下……”

    月娘迟疑了一下,道:“景王殿下已经回去了。”

    玉竹脸色蓦地变了变,转过头去。红叶看了她一眼,对我道:“妹妹随我一起去送送九爷吧,九爷知道你花心思帮我,也想谢你来着。”

    “我可当不起王爷的谢。”我笑道,心中却是一喜,本以为今日没有机会认识这位九爷了,没想到机会从天而降,也不推辞,紧跟着红叶走出去。月娘跟了出来,我皱了皱眉,我可不想她来搅场,见外场的百姓还没散完,有好些粉丝还在那里张望着,盼着见着自己的偶像一面,我转头对月娘道:“月妈妈,看样子你得好生安排一下姑娘回去的路线,你那看不肯散去的人,就是候着比赛完了好亲近过来,这么多人,推攘起来吓坏姑娘们不说,弄得人受了伤也不好。”

    月娘想了想,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我吁了口气,跟着红叶走到那位九爷身边。九王爷见了我,诧异地笑起来:“原来姑娘便是红叶的贵人,本王今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想见面的人竟然早就见着了,我正奇怪寂将军这次出门倒怪了,怎么带了两个丫鬟呢。”

    这世上的男人看女人,哪个不是先看皮相?否则便也不会有“人不可貌相”的俗语了。我这长相在这个时代,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我淡淡一笑,对他行礼道:“卡门见过九王爷,王爷说笑了。”

    “没想到九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红叶笑道,突然奇怪地道,“王爷,今儿怎么蔚大少没跟您一起来?他那人知道有热闹瞧也不来,真不似他性子,我这两日去府上,也没见着他?”

    我一听立即竖起了耳朵,这不是在问我那傻大哥嘛?

    “他有些事,出京了。”九王爷笑道,“否则岂会错过红叶今日艳惊四座的表演呢?”

    “出京了?”我和红叶同时出声,红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暗叫不好,红叶又不知道蔚彤枫是我大哥,我此刻的表现是有些失常。却听到九王爷道:“卡门姑娘也认识蔚兄么?”

    “我……”我见红叶脸色怪异,顿了顿,笑道:“听红叶姐姐讲过这位蔚少爷的趣事,觉得他是个妙人儿呢。”

    “哈哈,姑娘倒是蔚兄的知己。”九王爷笑了笑,道,“行了,你们也别送了,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没留意到掉了一样东西在地上,我弯腰捡起来,见是一只绣工精良的荷包,金黄的缎面儿上,绣着两只彩蝶,还有一首诗:

    月落桂华秋,烟雨锁情愁。风吹蝶飘散,泪染秋娘眸。

    “烟雨锁情愁”,这绣荷包的人,也有一腔愁情要锁么?我转头看了看红叶,见她有些神不守舍,这,恐怕不是红叶送给九爷的东西。但,这么贴身带着,是谁?难道九爷对红叶根本无意吗?我唤住九王爷:“九爷,您掉了东西。”

    他回头看见我手里拿着我的荷包,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回身来取:“谢谢姑娘。”

    我递给他,他见我看着他手里的荷包,笑道:“姑娘喜欢这荷包?”

    我回过神来,赶紧欠身道:“卡门失礼了,只是看到这诗,想起一点事儿来。”

    “哦?”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姑娘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想到我和宇公子之间若有若无的淡淡情愫,这哪里说得。我笑道:“只是觉得这诗格律不太工整,我比较欣赏这句‘烟雨锁情愁’,后两句的势头就弱了些。”

    “没想到姑娘对诗词也有研究。”九王爷从回身拿回荷包,就一直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听我这样一说,笑道:“改日有机会定要向姑娘讨教,今日先行告辞。”

    我转头看向红叶,见她仍是心不在焉,我推了她一下:“想什么哪?这么入神。”

    “没……”她一脸不自在,我转头见九王爷一行已经走远,问道:“那荷包是姐姐送给九爷的么?”

    “说什么哪,青楼女子哪用得着学女红。”她看我一眼,不以为然地道,“怕是九爷的意中人送的吧。”

    “九爷的意中人不就是姐姐么?”我打趣道,以为她心里难受。却见她红了脸儿,嗫嚅道:“说什么哪,九爷待我如知己好友,只是我自个儿对他有意……”

    原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我叹了一声,红叶啊红叶,你坚持要走的这条情路,只怕也坎坷得很,不知道到最后,是不是真能做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2006、9、18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0章 遇贼
    今儿是平安生辰,我应承她去为她贺寿。老实说,我心里是有些羡慕寂平安的,虽然父母双亡,却有一个疼他如珠如宝的好二叔,衣食无忧、为所欲为,真正是我自前世起就一直羡慕却一直当不成的大米虫。

    对着镜子梳头,想起这些,不由得有些发呆。有人拿过我手里的梳子,给我梳理垂落的青丝,我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安静地坐着,没有动,没有出声。

    自从那晚他与我同衾而眠,这几日楚殇是夜夜都来,每次都如那次一般拥我入睡,搞得我神经十分紧张,但他却没有下一步的举动,清晨醒来的时候,通常他已经不在床上了,怎么今日还没走?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我的特立独行让他有些迷惑,让他暂时忘了对我的仇恨,他对我的态度一日比一日暧昧,我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要说他是爱上了我,我是断然会嗤笑的,他那样狠绝的男人,心底怎会有爱?正如他与我纠缠不清,对我满腹欲望,却仍然要把我禁锢在青楼一样。只怕今日的一切表现,都是为了当初我与他约定的那个游戏吧?事实上,我到这个时空后遇到的哪个男人,我又看得清?楚殇我摸不透,宇公子则更难猜,即便是凤歌,我也不知道他平静清和的表情下面,到底在想什么。这些男人一个一个的,都这么难缠,若不是我多了些二十一世纪女性的眼界,随便一个都不是我能应付的。即便是现在,我也应付得这般战战兢兢、吃力万分。

    男人把我的青丝理顺,放下梳子,从身后环住我:“在想什么?”

    我望着镜中的男人,他真是长了一张好皮相,不生气不动怒的时候,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这一刻的气氛有些旖旎,这种亲昵的举动,若是换个人来演绎,只怕我这刻得化成水去,只可惜,是他,对着他,还真是一点柔情蜜意都扬不起。

    “楚爷还不走?”我淡淡地对视他镜中的双眸,“一会儿小红来了,我不好交待。”

    “你需得着向谁交待?”他冷哼一声,手挑起一缕我的长发,“寂惊云?你可不是个蠢人。”

    我冷笑道:“他是我的衣食父母,你捏着我的小命,你们都是我得罪不起的爷,楚爷又何必拿这样的话来噎我。”

    他把玩着我的头发,语气莫测:“我倒真是没想通,你这样的姿色,怎么这引来这么多人觊觎。”

    “吃多了大鱼大肉,偶尔换换口味,青菜豆腐也别有滋味。怎么着?楚爷觉得自己当初失策,想要将我换地方囚禁起来不成?”若他当真这样想,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我这段时间花了这么多心思铺的路,岂不是都白废了?我冷笑道:“楚爷若动这心思,也为月娘和凤歌想想才成,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若我突然失了踪,恐怕月娘不好给寂惊云解释,即便是寂惊云不追究,凤歌那里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轻易过关。这男人应该没这么蠢吧?

    他轻笑起来:“这主意不好,难道你在窗上整那东西是好主意?”

    我一怔。自从上次被玉蝶儿闯来下药之后,我真是有些后怕,后来想起经常在电影电视里看到坏学生整蛊老师的作法,推门进来被门上的水盆和面粉扑一脸一身,便依样画瓢,在窗户上也整了一个这样的机关,每晚入睡前,我都叫小红在窗户顶上放上一盆凉水和一盆面粉,若真有人从窗外翻进来,肯定会变成落汤鸡和白面人儿。

    不过那玉蝶儿最近也销声匿迹,没再出来作怪。想来是我在病中时,房间里日夜都有照看的人,那采花贼作案不是那么方便,病好了又有楚殇夜夜都来……,我蓦地一怔,莫非这就是他最近晚晚来我房间里睡觉的原因?

    我蹙起眉头,他有这么好心?思维顿时有些混乱,不对不对,一定不是因为我,定是他觉得那玉蝶儿企图染指他的私人禁脔,想要捉他整治,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抬眼看了镜中的男人一眼,没好气地道:“下次我在门上也放上这些东西,楚爷进来就知道是不是好主意了。”

    他“哧”地笑起来,正欲张口,突然听到小红在门外唤我:“姑娘,你起床了吗?”

    我顿时一惊,站起来推他,急道:“你看你看,叫你快走你不走,现下小红来了怎么办?”

    “来了就来了,怕什么?”他不紧不慢地捋了捋我耳侧的发,满不在乎地道。

    “你不怕,我怕呀,叫小红看到成什么样子。”我推了推他,“你躲到床下去。”话刚说出口,见他脸色一变,顿觉不妥,赶紧改口道:“你躲到床后去。”

    他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表情,小红又在门外叫:“姑娘还没起来吗?”

    “哦……,就起来了,我在穿衣服,你再等一会儿。”我赶紧应她,又推了推伫着不动的楚殇,低声气道,“叫你快去躲一躲,你要急死我呀?”

    他玄冰般的眸子带上一丝异色,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床侧的狭间,拉上帘子,才吁了口气,去给小红开门。小红给我打了洗漱水,见我起来,笑道:“姑娘昨晚睡得沉么?今儿可比平日起得晚。”

    “哦……,是啊……”我胡乱地应她,小红伺候我洗漱后,将水端出房间,我探出房门看了看,外面没有人。青楼姑娘们过的是昼伏夜出的生活,即使现在是停业期间,生物钟一时半会儿也调不过来,我则日日都是早睡早起,生活作息比她们健康多了。我赶紧掩上门,快步走到床侧,撩开帘子道:“这会子没人,你快走……”

    话没说完,被他一把拉进去,抵在墙上,唇狠狠地向我压下来。我想快些打发他走,便任他为所欲为,等他亲完了,才抵着他的胸,嘲道:“楚爷记得下次亲人的时候,先要漱口。”

    他冷哼一声:“下次再这样埋汰爷,我叫你……”他收了声,下身紧紧地贴着我,我感受到他那怒意勃发的欲望,倒抽一口气,不解道:“楚爷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埋汰你了?晨起漱口是清洁卫生……”

    他的欲望隔着衣裤顶过来,我蓦地收声,惶恐地看着他,他咬咬牙,俯下头在我唇上狠咬一口,痛得我吸了口气,才蓦地放开我,气哼哼地走了。我莫名其妙地看他消失在屏风外,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脑子转了半天才突然醒悟过来,我把他推进的这个狭间,是夜里起夜的地方,搁着便壶,相当于现代的卫生间,让他那样的人为了避个小丫头躲在这种地方,他心里不气才怪,想到他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坐在轿子里,一路上我都忍不住笑,到了“瀚墨轩”,小红请我下轿,见我笑瘫在轿子里,诧异地道:“姑娘有什么好乐的事儿?高兴成这样?”

    “没、没事……”让楚大爷吃了这么大一个瘪,还不够乐么?我忍住笑下轿,去“瀚墨轩”取我昨日差小红送来裱的画儿。这是送给寂平安的寿礼,我昨儿从“超级花魁”赛场回来就一直在琢磨,她那样的千金小姐,要什么稀罕宝贝没有?我省得花了钱又不讨好,那里见她那么喜欢那几只猪仔,心中有了主意,便画了张她大小姐的Q版漫画像,又可爱又逗趣,保证她会喜欢,而且只花几个裱糊的钱,就搞掂了,划算呀。

    取了画踏出门槛儿,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儿迎面向我撞过来,我赶紧扶住他,见他只有七八岁模样,样子倒是清秀,可惜脸又脏又花,一双眼珠儿贼亮贼亮的,在眼眶里忽溜溜地打转。小红喝斥他:“你这小孩儿怎么走路的,把我家姑娘的衣裳都蹭脏了。”那小孩儿被我抓在手里,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笑道:“不用怕,小朋友,没撞着你吧?”

    他一言不发,盯我看了一眼,从我手里挣脱出来,就往街尾跑去,跑得又快又急,像身后有鬼追似的,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小红气道:“这小孩儿是哪家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回过神来,这一幕好眼熟啊。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挂在腰上的绣花钱包果然不见了,我叹了一声,看来那些电视没有骗我呀,这古代小孩儿偷钱包的方式果然演得分毫不差。小红见我神色不对,手停在腰间不动,也明白过来,气道:“这小毛贼,我去追他。”

    我唤住她:“算了小红,钱又不多,这会子哪里还追得上,我们别耽搁时间,误了寂小姐的寿宴。”

    那钱袋里只放了几十文零钱,我素来不爱带很多钱在身上,我又没有多少机会上街,花钱的机会也不多,何况这古代的铜钱比起现代的纸币来更是又重又不方便,更是懒得带了。看那小孩儿的样子,似乎也不像太坏的,也许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叹了一声,这天曌国京师的富贵繁华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穷苦人家呢。

    ——2006、9、19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1章 赋诗
    第41章赋诗

    这路上一耽搁,尽管我让轿夫加快脚程,到了寂将军府上仍是有些晚了。林伯迎出来,笑道:“姑娘来了,我家小小姐等了姑娘多时了。”

    呵,这态度变得,救了寂平安,这身份也果然不一样了。我笑了笑,跟着林伯进去,连小红也能随身跟着了。林伯引我到一处上次没到过的花园水榭,左右连着栏杆均有一排木长凳,水榭中间是一个阔亭子,亭子里摆了一张圆桌,围着一桌人,正热闹沸腾,丫鬟们在亭内伺候着,家丁们则候在亭外的水榭上,啧啧,看这阵势,怕全是寂平安的骄朋贵友。

    寂平安远远地见我过来,从亭子里跑来来,冲到我面前:“你,你来啦……”

    我笑着将画卷儿递给她:“小小薄礼,祝寂小姐生辰快乐!”

    “来了就好,送什么礼。”她接过去,领我进了凉亭。步入亭内,一亭的人全都转过头来看我,我见这桌上围坐的,是四五个十三四岁锦衣华服的小姑娘,还有一个看起来比寂平安稍小的小男孩,都带着好奇和审示的目光看着我。寂平安拉过我,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这是景王殿下的千金回暖郡主。”

    果然是千金啊,我看向那个看来年纪是这群丫头里最长的女孩,小小年纪,已经是少见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宫装罗裙,更是衬得如春花般娇艳,难得的是年纪虽小,气质却端庄沉稳,我回忆起景王平易近人的风度,暗道真是好家教。我微笑着福了福:“民女参见郡主殿下。”

    “起来吧,今儿大家是平安的客人,不用拘礼。”小郡主对我点点头,微微一笑。

    “这是罗太师的千金裳儿,这是户部侍郎的千金明玉,这是礼部侍郎的千金若兰,这是御史大人的千金苏灵。”寂平安指着那几个女孩儿一一介绍,最后指向这群女孩中唯一的那个男生,“这个小鬼是我二叔的副将风平的儿子,叫风清。”

    众人笑起来,我一一对着这群骄子骄女们行礼,脑子里一时还真记不住这么多名字,前世在公司上班,最怕的就是出席商务活动,一介绍就是一大堆人,记得住的没几个。寂平安介绍完了,拉我到桌旁坐下,却听到那位好像是户部侍郎的千金,抿嘴儿笑道:“平安,你糊涂了,还没给我们介绍这位姑娘是谁呢。”

    平安笑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神秘嘉宾。”她拿起桌上那三个我前几日送她的小猪公仔,得意地道,“你们不是都很喜欢这三个玩偶吗?这就是送给我玩偶的卡门姑娘。”

    “原来是平安的小二婶。”那位叫户部侍郎的千金笑起来,唇角带上些不以为然。我的唇勾了起来,有意思。

    平安脸色一变,却听那小男孩风清道,“什么小二婶,别胡说,卡门姑娘是平安的救命恩人。”

    “卡门姑娘是寂将军的人,京城里谁不知道?”那叫若兰的小姐笑起来,“以后回暖郡主是平安的二婶,卡门姑娘自然就是平安的小二婶了。”

    还有这一茬?我笑着迎上回暖郡主的眼睛,没想到我一不小心,就和一个皇室郡主成了情敌。却看到回暖郡主的眼里波澜不兴,沉声斥道:“没根没凭的事儿,跟着乱嚼什么舌根?也不惦着身份。”

    那班千金小姐顿时噤了声,小郡主看着我道:“她们几个胡言乱语,姑娘别放在心上。”

    “郡主客气了。”我轻笑。胡言乱语,倒未必见得,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只是,这与我何干,一个个的,找错了数落的对象啊。

    小郡主见我态度不卑不亢,倒来了几分兴致,笑着问我:“听说卡门姑娘的歌唱得极好,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听到姑娘的佳音?”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少爷小姐们个个都来了兴致,平安望着我笑道,“我也听二叔说你唱得极好,词曲儿还都是你自己作的,今儿你也送我一首曲子如何?”

    “平安小姐开了口,卡门还能说不吗?”我笑道,“只是,我上次落在府上的‘吉他’可否派人取过来?”

    “你是说你落下那怪琴吗?连名儿也怪,‘吉他’?”平安皱了皱鼻子,“二叔叫人收着呢,我让人去取。”

    差了人去取琴,少爷小姐们又闲聊起来,那叫若兰的小姐看着我道:“卡门姑娘自己会作词曲儿,想必是才华出众,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呵,找茬的来了?我笑盈盈地看着这位小姐,难道说刚才被那小郡主斥责两句心中仍有怨气?还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给我个下马威,叫我这觊觎寂将军的青楼女子知难而退?嗯……,有意思。却听到寂平安道:“玩什么游戏?”

    若兰看了桌子上的酒壶茶盏一眼,笑道:“将军府上拿好酒好茶招待我们,不如我们每人以茶和酒为题各作一首诗,送给平安。”

    呵呵,作诗?还道要与我玩什么特别的花样儿呢。我笑起来,却听到风清闷声道:“知道你们几个都是天曌国的大才女,也不用每次都玩这个吧?你明知道我对吟诗作对的东西根本没辙。”

    小郡主笑道:“罢了,风清最怕这个,就不用强迫他加入了,我们几个玩玩儿吧。”

    郡主都开了口了,看来这游戏是非玩不可了。平安推推我,眼中有点忧色:“这个……,成么?”我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既然各位小姐这么有兴致,我倒真不好扫各位的兴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几个小丫头厉害,还是我身上浓缩的堂堂五千年华夏文明更犀利,不好意思,列朝列代的诗仙诗圣们,你们的古诗我又要借用了。

    “既然如此,我便先献丑一首。”若兰站起来,走到亭子一侧摆着的长书桌旁,书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想来这些个小丫头是早有准备了。我笑了笑,却见她拿起一只狼毫,在摊开的纸上写起字来,边写边念:

    浅斟低唱换浮名,杨柳岸,残月明。

    酒阑方悔负娉婷,一缕一丝到梦魂。

    待她念完,除了那小郡主,几个丫头都齐声叫好,若兰小姐得意地将写好的诗交给小丫鬟,拿到一旁牵好的绳儿上夹起来,转身道:“下一个谁来?”

    “我来吧。”那户部侍郎千金明玉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提笔就书,书完才念道:

    独上高楼新雨骤,醉拍青衫拈红豆。

    当年一别绮罗香,栀子花肥美人瘦。

    刚念完,那风清叫起来:“明玉姐姐这诗里,没‘酒’字,可犯了规了。”

    “蠢货。”寂平安骂他:“谁说饮酒诗里一定要有酒字了?能不写酒字把饮酒诗的状态写出来,才叫好呢。”

    “平安说得没错。”小郡主点了点头,明玉得意地笑了笑,郡主接着道,“听平安这话,莫非也得了?”

    “几位姐姐送诗给我,连我也要作么?”平安笑道:“罢了,我倒是得了一首,作得不好,姐姐莫怪。”说着走到书案前写起来,却没有念,明玉立在一旁,帮她念了出来:

    空负狂名十二春,苦集灭道等微尘(注)。

    几回白眼逢青眼,多少啼痕共酒痕。

    “真不错。”小郡主赞她。我笑着看这些千金们争奇斗妍,呵呵,一个一个,都才情不俗呀,连平安那刁蛮丫头,也有这份感怀和才情,实在难得。平安搁了笔落坐,明玉笑着看向苏灵和罗裳儿,“你两人有了么?”

    “明玉姐姐,小妹也有了。”苏灵娇笑道,“我懒得起身了,就烦明玉姐姐帮我一并写了吧。”

    “懒鬼。”明玉笑骂,倒也重新把笔拿起来,“念吧。”苏灵笑了笑,念了起来:

    未改山河与旧盟,少年心事岂全僧。

    黄花寂寞金樽满,都是人间不了情。

    我微微一惊,好一句“都是人间不了情”。没想到这苏小姐看着不声不响的,一出口倒是语出惊人。罗太师的千金裳儿小姐笑起来,道:“你这丫头,今儿这诗倒来得有点感觉。我也有了一首,也麻烦明玉姐姐帮我写吧。”说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自顾自地念起来:

    江湖秋水老行舟,浪迹天东任碧流。

    风急忍看萍梗转,酒酣弹剑数恩仇。

    呵,一个比一个豪气,我在心里转了转念头,斗豪气的诗,谁能赶得上诗仙李白?随便一首《将进酒》就能把你们一个个斗趴,可是我犯得着跟这些小丫头斗气招摇么?我摇头一笑,自古以来都是枪打出头鸟,太过招摇的人到最后可没什么好结果。却听到小郡主君回暖笑道:“苏灵妹妹和裳儿妹妹今儿这两首诗作得好,我这首比起来,就不如两位妹妹了。”说着,将她的诗念出来:

    忍悲翻欲泣,凭轼问衣寒。

    此去溪山远,风霜莫蚀颜。

    把酒思量着,醉迹满青衫。

    明玉把她的诗记下来,笑道:“郡主说笑了,今儿这几首诗又可让姐姐那些裙下之臣如获至宝。”说着转头看我道:“我们可都作完了,卡门姑娘可有了?”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提笔将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写下来,交给小丫头夹到绳上去。你们要斗豪情,我偏不豪情万丈,要比哀怨,我偏不悲悲戚戚,人生路上已有太多的风浪,太多的悲怆,能平平稳稳、安安乐乐、滋滋味味地悠闲过活,才是福气。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那诗上,小郡主一字一字念道: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真是好诗。”罗裳儿拍手称赞,“我说这醉酒吧,有两种。一种是醉身子的,醉也醉了,只得个次日的头痛脑热。第二种,是醉在心里的,还没喝就醉了。卡门姑娘这诗,便有这种意境。”

    这罗裳儿果真是个名符其实的才女,倒是把老白的诗味儿品个通透,我心里不由对她多了两分喜欢。仔细一打量她,又见得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清雅,更是爱上几分。

    苏灵笑道:“裳儿姐姐这话说得好,你说这醉在心里可不能怪酒吧。可醉在心里又没法醒,这一醉呀,就是一辈子。卡门姑娘这份心性儿,妹妹佩服。”

    佩服我?佩服老白去吧。我有些汗,赶紧摆手道:“苏小姐过奖了,卡门惭愧。”我是真的惭愧,这一个个的,若真要我自己作诗,倒真不一定摆得平,尽管我前世挺喜欢泡诗词论坛玩,但今儿若没那五千年的诗词歌赋给我打气,这样真刀真枪的上场还真有些怯场。看来这天曌国不但男人厉害,连女人也同样厉害呀。

    ——2006、9、20

    注:空负狂名十二春,苦集灭道等微尘。(佛家谓人生四谛为:苦、集、灭、道。)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2章 醉酒
    只听到小郡主君回暖笑道:“诗好,两位妹妹评得也好。卡门姑娘不但诗作得好,连字也写得不俗,不如这一轮便由姑娘起头,如何?”

    我抬眼看她,见她眼里有一些兴味,看来她对我还挺感兴趣呀。是要知己知彼,才好百战不殆么?我笑起来,起身走到书桌前,提起笔,品茶诗?选哪首?脑子里未加细想,手上已写了个“茶”字上去,待回神才觉出不好,怎么一恍神儿就落笔了?那明玉小姐一直站在我身边,见我写了一个字便停笔,笑道:“怎么姑娘还没想好么?”语气里已带上几分不为以然,定以为我刚才不过是运气好撞上了吧?我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再看向那个“茶”字,突然想起元稹的一首《一至七言诗》来,正好可补了这个差错,当即便不停笔地书下去。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我一路写,明玉小姐在边儿上一路念。到最后一字落笔,我抬眼看她时,她眼里浮出一丝讶色,我淡淡一笑,搁了笔,转身落座。丫环取了那诗拿去夹,明玉也坐了下来。一桌子人看着那首诗,一时鸦雀无声,几个女孩儿脸上神色各异,有惊讶、有佩服、有赞赏、还有莫测难懂。半晌,却听到小郡主笑道:“得,我看今儿任谁也比不过姑娘这首品茶诗,这一轮也别比了,我代她们向姑娘认输。”

    “郡主客气了。”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是已试过我的深浅,所以不用再玩了罢?今儿这两轮斗诗,是真的一时兴起,还是早有准备?忍不住笑了笑,我酒量本来就浅,刚才喝了一杯,几分酒意上来,脸也渐渐有些烧。这时平安差人去取的吉他拿来了,几日不见它,还颇有些想念,我解开琴套,取出琴来爱抚。众人见了吉他的样子,都怔了怔,小郡主笑道:“平安倒没说错,这琴的样子还真是有些怪。”

    我笑了笑,手指在弦上拔了拔,开始调音。这当儿,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年走进来,我抬眼一看,哇,好一个酷哥,他的五官未见得多标致,却异常刚毅有型,紧身的青色劲装着在身上,全身充满猎豹般蓄势待发的力度。好身材好身材!我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却见他附耳在小郡主耳边说了句什么,小郡主神色一变,动作优雅地站起来,对平安道:“不好意思,平安妹妹,我府上有些急事,父王差人来让我回去,你今儿的寿宴我不能凑热闹了,妹妹莫怪。”

    “回暖姐姐看你说的,到底是家里的急事重要些,平安怎么会这么没分寸。”平安也站起来,笑道,“我送姐姐出去吧。”

    “不用了,你们都别起来了,留在这儿听卡门姑娘唱曲儿吧。”小郡主笑道,抬眼看我,“卡门姑娘,今日回暖没耳福听姑娘的曲子,下次定要向姑娘讨回来。”

    “郡主折煞民女了。”我站起来福了福。小郡主笑道:“姑娘过谦了,今日能认识姑娘这样的才情雅洁的女子,回暖三生有幸。”

    一众全都站起来,送小郡主出了凉亭,复又落座。平安对我笑道:“姐姐,你今日送我什么曲儿?”

    姐姐?呵呵,我笑起来。我送她娃娃之后,她对我倒也客气了,可也是“你呀你”的叫,这会子怎么叫得这么亲热了?我的眼神落到刚才写的那两首诗上去,会意地一笑,摇摇头,心中暗道,白老前辈、元老前辈,今儿谢谢你们帮忙了。

    调好音,我皱了皱眉,不知道给平安唱首什么歌好,今儿这气氛,那些悲悲切切的可不好,再看他们这群少爷小姐们年少轻狂快马清秋的模样,想起一首歌来,就送给他们好了,这当儿,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该他们狷狂的时候。

    当下不再犹豫,我站起来,坐到连着凉亭栏杆的木长凳上,拔出一串音符,看吉他的琴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我笑起来,张口唱出歌词。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我借着酒劲,抱着吉他坐在长凳上摇摇晃晃地唱,记得当年看《东方不败》,心里是何等艳羡那样笑傲江湖、快意恩仇的人生。但求知己长相伴,浪迹江湖风雨行。什么时候,我才能遇到一个愿意执我之手的人,与我一起笑看天边的云卷云舒,细数黄昏的檐前滴雨,倾听喧嚣声里隐者的吟唱,回忆我们曾经年轻过的容颜?

    沉浸在这样的思绪里,我的心醉了,眼醉了。一曲罢了,余音绕梁,回味不绝。一众小屁孩全都张大嘴傻呆呆地看着我。呵……,我又笑了,觉得头有些晕,心中暗嘲,难道我真是有做艳妓的天资?不然为何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卖弄风情?

    “唱得好。”凉亭外传来击掌声,我随着众人回头望去,见是一身戎装的寂惊云和一席白裳的宇公子。二人步入亭来,寂平安冲上去,对寂惊云道:“二叔,你下朝啦?”

    寂惊云脸上浮出着宠溺的微笑,摸摸她的头,转身对我道:“卡门姑娘这支曲儿,唱出了世人的心声,实在不是一个好字说得完的。”

    “将军过奖了。”我放下吉他,站起来行礼,酒意袭上来,身子忍不住摇了摇,寂惊云急忙扶住我:“姑娘小心。”

    一屋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我们两个,特别是那群看热闹的小鬼,我抽回手,抬眼看了宇公子一眼,他淡淡地看着我,脸上无喜无怒。寂惊云也觉得有些失礼,缩回手,对平安没话找话地道:“你们在玩什么哪?”

    平安看了我一眼,对寂惊云笑道:“刚刚我们在赋诗哩,若兰姐姐出的题,让众位姐姐各赋一首饮酒诗和品茶诗赠我作生辰礼物。不过第二轮的饮茶诗,回暖姐姐说卡门姐姐作得好,我们今儿胜不了她,就没让作下去了。”

    “赋诗?”这次出声的倒是宇公子,他走到那排夹着诗章的细绳儿面前,依次念了过去,念到那首《问刘十九》时,转身道:“这首是谁作的?”

    寂平安对他作了个鬼脸,扭头不理他。呵,看来还在生那日害她落水的气哩。只听到罗裳儿笑道:“这首诗是卡门姑娘作的。”

    宇公子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对指着那首《一至七言诗》道:“那这里面的唯一的一首品茶诗,也是卡门姑娘所作的?”

    “正是。”这次是苏灵答他,我见到若兰的脸色有些泛红,轻轻凑到寂平安面前问:“平安,这位公子是……?”

    “他是个大坏蛋。”寂平安倒是一点儿也不给宇公子留面子,大声嚷嚷出来,引得一帮娇女们捂嘴儿笑起来。宇公子失笑地站在那里,颇为尴尬。寂惊云抱歉地看了宇公子一眼,对平安道:“胡说什么,午宴准备好了,你先带各位姑娘去花厅开宴吧。”

    平安倒是很听这二叔的话,闻言点头道:“姐姐们,我们先吃饭去,吃了再玩。”说着转头笑着牵我的手:“卡门姐姐,我们走。”

    这丫头,没听到他二叔话里那个“先”字么?我看了宇公子一眼,却平安笑道:“我饮了酒,这会子头有点晕。我先歇一会儿,你先带各位小姐们去吧。”

    平安听我这样说,点点头:“那姐姐就在这儿歇一会儿,平安失陪了。”

    见她们走了,寂惊云支退了亭里的下人,跟着也离开了凉亭。宇公子在靠着凉亭栏杆的木长凳上坐下来,又恢复了他一惯的作派,懒洋洋地抬眼看我靠着柱子软绵绵地站着,笑道:“还伫在那儿做什么?身子没力不会找凳子坐么?过来。”

    我软手软脚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他拉我偎在他胸前,笑道:“喝了几杯就乏成这样?”

    “一杯。”我懒懒地答他,在他身上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嗯……,一杯加一口。”

    “你酒量还真浅。”他轻笑,捋着我额前的发,“没想到你还满腹书华,上次还跟爷贫嘴,说自个儿不是才女。”

    “作两首诗便是才女了?爷对才女的要求还真低。”我嗤笑道,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我贪恋地深吸一口,脸向他怀中埋去,难得有半刻的闲适,我就想好好腻在他怀里,在他温暖的怀里停得久些。

    他轻笑着,“既然作两首不叫有才,那便作三首如何?”

    “爷刁难我。”我抱住他的腰,扬着醉眼看他,撒娇。

    “算是你赠我的,可好?”他柔声哄我,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荡漾出一股春水般的温柔甜蜜。我感到心里仿佛有股微弱的电流通过,酥酥的、麻麻的,身子仿佛要化成水了。被他温柔的眼神魅惑了,我失了神儿般地伸手抚摸他俊美的脸颊,喃喃低语:“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他轻笑起来,我蓦地回神,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念出了鱼玄机著名的慨叹,脸上一烧,将脸埋到他怀中去,不依地撒娇:“爷取笑我……”

    “你这丫头,一会儿想着快意江湖,一会儿想着悠闲人生,一会儿又这样满腹柔肠……”他宠溺地抚着我的头,轻叹道,“你到底想一种要什么样的生活?”

    “哪一种,我都想要。”我抬眼看他,轻笑起来,仗着酒意放肆醉言,“我是个贪心的人,不管是快意江湖还是悠闲人生,只要有个贴心的人陪着,都比当皇帝还要快活呢。”

    “快意江湖、悠闲人生,比当皇帝还快活?”他失笑,捏了捏我的脸,“你又不是皇帝,怎知皇帝不及你快活?”

    “想也想得到呀……”我轻轻拂开他的手,在手里捏着,“自古以来的皇帝呀,锦衣美食地享着、琼楼玉宇里住着,地位尊贵、身份崇高……,他们是天子、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世人只得仰望……”我打了个酒嗝,脑子有些沉,“可是,站得越高,能陪他们的人就陪少,他们难得有真正的朋友,听不到真话,却有一大堆敌人;昏君且就不说,但凡想当个明君的皇帝,大都心怀天下,为了大局,有时要牺牲亲情、爱情、友情……”我的脑子越来越沉,“他们拥有天下,却享受不到平民百姓的天伦之乐、夫妻之爱,他们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仍然有渴望拥有却无法拥有的简单快乐……”他的手怎么越来越凉?酒劲让我无法思考,我把他的手捂在我的掌心里,闭上眼睛,喃喃道,“地位再高又如何?高处不胜寒哪,皇帝其实是全天下最孤独、最可怜的人……”我的声音弱下去,终于不敌酒劲的侵袭,偎在他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2006、9、21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3章 秘密
    一觉醒来时已是日薄西山。我抚着有些微疼的头从床上坐起来,把靠在床头打盹的小红惊醒了,她急忙扶住我:“姑娘醒了。”

    我揉着太阳穴,“我还在将军府么?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小红看我坐稳了,松开我,给我倒了一杯茶,“这儿是将军府的客房,寂将军安排姑娘在这里休息的。”

    正说着,寂平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卡门姐姐还没醒吗?”见我坐在床上,兴奋地冲过来,坐到床檐上,嗔道:“姐姐终于醒了,没想到一杯酒也会把姐姐醉倒,你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嘛。”

    “扫了你的兴了,不好意思。”我笑着看她,她见我不时揉额,对小红道:“我让厨房煮了醒酒汤给姐姐,你去端过来吧。”

    “小红又不是将军府的人,怎么好在府内乱跑?”我摇了摇头,起身道,“这会儿酒已经醒了,我也得回去了。”

    “唉,别别,你头晕着,怎么能回去……”寂平安按住我,“我让丫鬟带她过去总行了吧。”说着叫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带小红去厨房端解酒汤,然后掩了门坐回我床边。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什么话要支开小红才说得?”

    她的脸一红,微微有些窘:“姐姐怎么知道?”

    呵呵,好歹我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啊。我笑了笑,不语。她嗫嚅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我是要给姐姐道歉的。”

    “道歉?”我怔了怔,笑道,“说什么哪?”

    “嗯……”她的脸更红了,“今儿的斗诗会,其实是一早和几位姐姐商量好的。之前坊间的传言,让我们对姐姐有些误会,若兰姐姐为回暖姐姐抱不平,所以……”

    所以要给我一点颜色看?我笑了,拉过寂平安的手,道:“平安,我可以叫你平安么?”

    她急忙点头,我笑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从没有想过要嫁进将军府。”

    “我记得。”平安点点头,红着脸道,“只是我当时并不相信,但今天看了姐姐这两首诗,我知道姐姐也是个有心性儿的,决不是那种一心妄想攀龙附凤的庸俗女子。今天下午和几位姐姐聊起你,她们都很佩服你呢。”

    “佩服我?我有什么值得佩服的?”我倒诧异了,那几位千金,可都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个个满腹诗书,都是些有点思想的丫头。我笑道:“我才要佩服你们,个个出口成章,小小年纪,可不简单。平安也喜欢读佛经么?竟然能作出‘空负狂名十二春,苦集灭道等微尘’的句子?”想我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还在和街坊邻居的小孩玩泥巴、打巷战吧?这古代的人还真是早熟。

    “佛经?”平安怔了怔,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说我作那首诗么?姐姐折煞我了,那是我请我的师傅邱先生帮我作的,我哪有那份才情?莫说我,就是今儿那几位姐姐,真是咱们天曌国的才女呢,她们那诗也不是当时作的,都是想了几日的。我那诗是抓来顶的,她们的可不是,所以我们才要佩服姐姐,你才真正是出口成章呢。”

    “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苦、集、灭、道这佛家四谛呢。”原来如此,我说这古代不是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么?那几位小姐在这社会环境下还能有此才情,亦是了不得了。我笑道:“你的先生定是个学识渊博的。”

    “邱先生倒真是什么书都看的,佛经也看。”寂平安点头,窘道,“怪不得姐姐这么问,原来那诗还有名堂的,我只要里面有个酒字儿就行了,倒没想那么多。”

    “你先生若是听到你这样的说话,定会气死的。”我“噗哧”一声笑出来,平安也跟着傻笑。这孩子性子虽然刁蛮,倒是难得的天真纯良,我笑着拉起她的手,问她:“平安,那回暖郡主,以后真是你二婶儿么?”

    “这……”平安迟疑了一下,见我坦然地望着她,咬咬唇道,“景王殿下一直有这心思,也跟皇上提过,皇上在考虑,还没答应下来。不过这事儿在京城里已经传开了,人人都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只等皇上点头了。”

    “你喜欢回暖郡主的吧?”我笑道,否则也不会帮她来戏弄我了,“平安,你放心,我对你说都是我的真心话,你以后,也不用老花心思在这上面……”

    “不是的……”平安急急地打断我,嗫嚅道,“若你真愿意和我二叔好,我、我也不会反对的了……”

    呵……,我笑起来,平安啊平安,莫说我对你二叔无意,即便是有意,我也断然不会和另一个女子分享一个男人。我要的爱情,是一心一意的,我的爱很少,挥洒完了,就空了。我没有多余的爱分给别人,也断不能容忍别人只分给我一半的感情。我前世就是个失败的人,被爱情伤过、痛过,但无论何时,我心里仍然对真爱抱着一份憧憬,寄盼寻找到终生为己描眉绾发的知己。若我今生仍是追求不到,便游戏人间、放纵自我又如何?本就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在这世上也只得一副孤独的躯壳,我不懂得变化、不懂得变通,我的爱情,只有玉碎,没有瓦全!

    小红敲门,端了醒酒汤进来。我接过饮了,对平安道:“不早了,再呆下去天就黑了,今儿在府上打扰了,我得回倚红楼了。”

    “姐姐今日这么累,就在我家留宿吧。”寂平安拉住我,“倚红楼那边儿,差人回去说一声就行了。”

    “这合适么?”我抬头望向小红,其实我没多过问过倚红楼有些什么规矩,我呆在倚红楼的理由到底与其他姑娘不同,小红点点头道,“姑娘今儿就不要颠簸了,我回去跟月妈妈说说就行了,明儿早上过来接你。”

    我听她这样说,倒也不坚持了,我正怕回去又要对着楚殇。小平向平安告辞回去,平安见我肯留下来,高兴地道:“姐姐睡醒了还没吃东西,厨房给你热着饭菜,我让他们给你送过来。”

    饭菜送来,我好奇地道:“那些小姐们什么时候走的?你们下午都玩什么了?”

    “用了晚膳就走了。”平安笑道,“她们认识了姐姐这样的人儿,哪里还有玩的心思?我们一下午就聊你了呀,姐姐们说,赶明儿全都要去锦绣庄,买你画给他们做的小布猪。”

    呵,我又成了传奇了。我笑了笑,道:“怎么将军府也是一日三餐么?”我记得在我那时空的古人是一日两餐的,朝食在日出之后,隅中之前,这段时间叫做食时或蚤食;夕食在日昃之后,日入之前,这段时间叫晡时。倚红楼因为是青楼,倒不依这一日两餐的规矩来,客人什么时候要吃东西,姑娘都陪着,所以厨房是日夜有人值班的。我因为不用接客,给月娘说过每日要准备三餐,民以食为天啊,我又是个贪吃的,要是让我不吃午餐,还不饿死了?可上午在花园里听寂惊云说带各位小姐去花厅用午膳,难道是寂家的规矩不同?还是这天曌国的规矩有不同?

    “哪家都是一日三餐呀?”平安奇怪地看着我,“姐姐不是么?”

    呵,原来真是天曌国的民俗与我那时空不同。我特意吩咐月娘准备,倒是多余了。我笑道:“青楼没个准儿,客人来了都得陪着吃。”

    平安听我说起青楼自然而然的样子,迟疑了一下,道:“姐姐有什么苦衷,非要呆在倚红楼?你不妨同我二叔讲,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摇摇头,笑道:“平安,我很感谢你有这份心,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你以后别为这事儿费心。”

    平安蹙起了眉,想了想,又道:“姐姐,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你钟情的人不是我二叔,是宇叔叔,对么?”

    她见过我与宇公子调情,心里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我的确是为他动了心、动了情,他绾我的发我心动,他牵我的手我心悸,他拥我入怀我心跳,他发我脾气我心伤,不知不觉间,那个男人竟然在我心里占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只是那男人心里有间房,锁着无数的秘密和心事,我不是他的那把钥匙,开启不了他的心门,满腹的柔肠和情丝,只落得个锁心锁情收场,宇,你让我情何以堪。

    相思如火,世情如索,春来总是眉梢锁。踏青莎,向郎睃,千言万语羞难说。

    谁料那冤家不解我。痛,怎当得;愁,怎当得。

    我垂下眼睑,陷入沉思。平安见我沉默不语,知我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乖巧地转移话题:“姐姐上午和宇叔叔说什么了?他走的时候,脸色好吓人呢。”

    “吓人?”我怔了怔,我说了什么了?

    “嗯,惨白惨白的,跟失了魂儿似的。”平安描述道,“我连叫他几声,他都不理我。那人真小气,不就是骂了他一句嘛,就跟我记着。”

    我说了什么?不是送了首诗给他,他心情还不坏么?睡前明明还好好的,睡前……,我想起睡前那番皇帝不如我快活的醉言,心中一惊。

    “他几时走的?”我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盯着平安道。

    “午时过后吧,好像是姐姐睡着了就走的。”平安确定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姐姐睡着了后走的,还是他把姐姐送到厢房的。”

    宇,为何你会对我那番话有那么大的反应?难道我以前的猜测没有错吗?我望着寂平安,强笑道:“平安,这位宇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哪?”

    “宇叔叔?是我二叔的朋友呀!”寂平安一口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宇公子是作什么的?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一口气道,紧紧观察着寂平安的反应。

    “我……”平安皱起了眉头,好像是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挠了挠头,为难地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是二叔的朋友。”

    呵,我失笑。寂平安啊寂平安,你神经还真是粗条,比起我那傻大哥怕是不遑多让吧?想到当初被她误导我胡思乱想,就差点呕出血来。我心中一阵悲一阵喜,一想到宇公子极有可能是当今天子,我的心中一揪。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生活的调剂,何况是我这样卑贱的青楼女子,我的心遗落在他身上,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明明已经锁了心、锁了情,为何一想到那丰神如玉的男子,心中还是会有隐隐的疼痛?我捂紧胸口,平安见我神色不对,惊道:“姐姐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罢了罢了,我惨笑,安抚平安:“没事……”下次见到他,便告诉他我隐忍多时的秘密吧,待这件事一完结,我和他,便各行各路,此生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2006、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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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章提早赶出来,因为晚上要上公司的培训课,没法写了,明天和后天连白天也要上课,不一定保证有更新,我尽量写,如果有的话也会更得比较晚。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4章 夜探
    送走平安,在丫鬟的侍候下洗漱完,天已黑尽,我打发丫鬟回去休息。睡了一下午,此时一点睡意也无,我坐在圆桌前发呆。刚刚的那番揣测令我有些透不过气儿来,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窗外透进一点儿凉风,才觉得胸口没那么气闷。转身又坐回桌前,刚坐定,窗外翻进一个人,一进房就立即关上窗,我惊得站起来,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更是惊上三分。只见那人绾着白玉簪,身着织锦袍,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眨,抛给我一个魅惑的媚眼,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邪邪一笑,道:“卡门姑娘,好久不见。”

    “玉公子倒也艺高人胆大,连将军府也敢闯。”我镇定地笑了笑,嘲道,“我倒真是想不明白了,玉公子阅尽花众,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何以对我这样的普通姿色一直拗着不放?”

    “姑娘此言差矣。”他大大方方地坐到桌前,眯着眼看我,笑道,“牡丹芍药固然天香国色,但雏菊也有雏菊的楚楚风韵,我对姑娘的仰慕之心,从未断绝过。”

    “仰慕?用下药的手段么?这里可不是倚红楼。”我淡淡地道,“玉公子想在将军府犯案,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听说姑娘上次为了解迷香之毒,病了十余日。”他撑起脸,看着我轻笑道,“我玉蝶儿是怜香惜玉之人,害姑娘受苦,在下实在心痛难当。”

    “公子既是个怜香惜玉的,想必今次定不会让小女子再受上一回苦。”我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似乎没有闻到上次闻到的那种清香,松了口气,若我开口呼救的话……

    玉蝶儿似乎看出我的想法,笑道:“姑娘若是想呼救的话,何不试一试,是我点你的哑穴来得快,还是你叫人来得快?”

    我顿时泄了气,想到他鬼魅般的轻功身法,还是不要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冷冷地道:“看来玉公子今儿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叹道:“姑娘把话说反了,不肯放过人的,是姑娘,不是在下呢。”

    “笑话。”我冷哼一声,嘲笑道,“敢情你要说是我想采你这滥情草?”

    他笑起来,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他欺身上前,凑近我的脸,轻笑道:“姑娘若真想采我,在下求之不得,不过姑娘想要的,是在下的命,在下就给不起了。”

    我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他:“这话从何说起?”

    玉蝶儿眨了眨狭长的凤眼,望着我的眼睛,轻叹道:“姑娘何必装傻,‘无极门’因为上次我亲近姑娘的事对我下了追杀令,难道不是姑娘所为?”

    “无极门?”我还馒头门呢!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嗤笑道,“有人要杀你,也要把账算到我头上,玉公子还真是位会找麻烦的主儿,也不想想自己平日做了多少缺德事儿,积了多少仇家,这样冒冒失失地找个替死鬼,没准儿一出门就给正主儿做掉了。”

    玉蝶儿观察着我嘲弄的表情,渐渐皱起了眉:“真的不是姑娘所为?”

    “我需得着骗你么?”我讥讽道,“我是青楼女子,又不是贞节烈妇,莫说你那天还未得手,即便是得了手,也不过当是喂了一回吃白食的客人,我犯得着花那心思那力气拿着白花花的银子跟你过不去?真是笑话!”

    也不知他是否真的信了我的话,他站直身子,托着下巴道:“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自那天从姑娘那里折返,第二日便有无极门的杀手一直追着我不放,若不是在下轻功好,只怕被杀了不知道几回了。”

    “你说那无极门是做什么的?”我来了点兴趣,毕竟能引得玉蝶儿来找我麻烦,我也得了解了解情况才是。

    “无极门是江湖上近年来出现的一个较为神秘的杀手组织。”玉蝶儿观察着我的反应,“说它神秘,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它的底细,连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专门收集情报的机构‘晓情楼’,据说也没有它的半文资料,没人见过无极门的杀手,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死掉了。只要是他们接下的生意,不管是对方朝廷高官,还是江湖高手,也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就算是雇主死了,只要没有撤契,他们也一样会完成任务。”

    “照你这么说,你见过无极门的杀手了?”我望着他,提出质疑,“那你为何还没死?只是轻功好,只怕不是那么容易逃过追杀吧?”

    玉蝶儿眨了眨凤眼,叹道:“姑娘倒是精明。只凭轻功自然不行,只是玉某还有个保命的绝活儿,江湖上的朋友知之甚少。”

    我转了转脑子,笑道:“易容术么?”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诧色:“姑娘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从武侠小说和电视电视里看来的呀!那些不管是逃避追杀还是其他什么事件的人,总是要易容改扮的。我笑了笑,指了指脑子:“猜的。”

    玉蝶儿凤眼一眯,笑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玉公子客气了。”我沉吟道,“你说这无极门既然这么血腥残酷,为何朝廷和江湖中人还要容忍它的存在呢?”

    通常江湖和朝廷有着微妙的界限划分,朝廷不管江湖中人的打斗杀戮,江湖中人也不愿意与朝廷扯上关系,我记得以前看电视,常有江湖门派的弟子投身朝廷做捕快或武官,被逐出师门的情节。这无极门连朝廷高官也敢杀,显然是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一个民间势力如此嚣张,朝廷也能容忍吗?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觉得这无极门,和楚殇有一些关系,我听过月娘唤过他一次门主,没准儿……,他就是这无极门的门主?否则,能轻而易举地灭了蔚丞相一家么?

    “不是说它神秘吗。”他无奈地笑了笑,道,“就连那些花钱请无极门杀人的雇主,也从未见过无极门的人。他们有一套特别的联络方法,与雇主联络根本不用现身。朝廷虽然有下令严办无极门,但根本连门边都摸不到,还能怎么办?”

    “玉公子今次来找我,是以为我花钱雇了无极门的人杀你?想让我撤了契?”我笑了笑,心中浮出一个主意。

    “之前玉某确实是如此认为的,不过与姑娘谈下来,也觉得此事似乎与姑娘无关。”玉蝶儿望着我,笑了笑,这人虽然被追杀,还要易容东躲西藏,心态倒还挺镇定,不似那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早就吓得战战兢兢六神无主了,哪还知道分析原因、暗访雇主,费尽心思等到我落单儿了才来找我,倒也不是没有头脑的莽夫。

    我在心中暗暗计较,只听他接着道:“既然与姑娘无关,那玉某就告辞了,等解决了此事,玉某再来与姑娘月下相会。”

    我瞪他一眼,命在旦夕还想着祸害人,这男人真不是什么好鸟!那我那刚才那番心思,即使转错了,这人也是活该,凭他犯下的恶行,死一千次也不够抵那些受害姑娘的清白。主意已定,我笑道看他,放低了声音道:“玉公子不想摆脱无极门的追杀了么?”

    他本来转身想走,听我这么一说,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亮色:“莫非姑娘有妙策能助我逃过此劫?”

    我淡淡笑了笑,走到圆桌前坐下:“玉公子何不坐下来听听?”

    他依言落座,看了我一眼,凤眼一转,笑道:“姑娘可不像是个会做赔本儿生意的。说吧,姑娘有什么要求?”

    呵呵,在江湖上打滚的,果然不是吃素的,我也不晦言,笑道:“玉公子既然这么爽快,小女子也直话直话,我要你将那易容术传给我,便教你逃脱追杀之法。”

    “姑娘倒真会讨价儿。”玉蝶儿轻笑一声道,“这易容之法千变万化,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

    “那就拣最容易学的,让我学。”我笑了笑,“我并不要很多变化,有两三样变化就可以了。”

    他低头沉吟一阵,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放到桌上,笑道:“既然姑娘这样说,那在下就将这样小玩艺儿送给姑娘。”

    “是什么?”我好奇地打开,掏出几张薄薄的皮儿来,心中一喜:“人皮面具?”

    “姑娘倒是好眼光。”玉蝶儿得意地一笑,道,“姑娘莫小看这人皮面具,每一张都不是易得的。这人皮面具的做法极其残忍,是从真人脸上剥下来的,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也只寻得这几张。”

    我打了个寒噤,想到要将这东西往脸上套,我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我一直以为人皮面具只不过是取个名字,没想到竟是从真人脸上剥皮做成的。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再发寒也得要,我拿起一张问他:“这东西怎么用?”

    他将使用之法说给我,我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套到脸上,只见镜中映出一个三四十岁的村妇,面黄唇白,一副病容,哪里还有半分我的影子,心中不禁一喜,果然是好东西。一时玩心大起,将那几张面具一一在脸上试套起来,见自己一会儿变成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一会儿变成个老态龙钟的老妪,觉得万分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玉蝶儿倒也不催我,大约我在他眼里也是个有趣的人,只笑着一直望着我扮来扮去。我将那几张面具一一试完,回头见他充满兴味的表情,才稍稍收了收喜态,将那几张面具小心地收回锦囊里,揣到怀里,走到他身边道:“小女子谢谢玉公子这份儿礼,这便将那法子告诉公子。”说着,低头附到他耳边,将心中想那法子悉数告之。

    他听了我的话,抬头望我,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姑娘是说……”

    “嘘——”我竖起食指到唇边,轻声道,“小心隔墙有耳,玉公子听明白了,记在心里就是了。”

    他沉吟半晌,才抬头望着我道,“姑娘这法子,风险可大了,而且真假难辩……”

    “玉公子别无选择,不是么?而且这件事,只有玉公子你自己才能做得到。”我笑了笑,坐下来,道,“真假么,试过便知道了,风险么,再险,险得过公子如今的处境么?”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唇边缓缓浮出一个笑容:“姑娘所言甚是,这法子风险虽大,倒是一劳永逸。”

    我笑了笑,从桌上翻出两个茶杯,斟满茶,举起一杯,笑道:“这杯茶,卡门预祝玉公子顺利脱险。”

    他“哈哈”一笑,端起茶杯,轻碰了一下我手中的杯子,笑道:“姑娘真是玉某此生所见最聪明的女子。”他仰头将那茶一饮而尽,笑道:“姑娘这样的女子,玉某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放手了……”

    “招惹到我这样的女子,不是什么好事,玉公子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我淡淡一笑,喝了杯中的茶,放下茶盏。

    玉蝶儿眼中闪过一道异芒,笑道:“姑娘这番话,玉某记住了,告辞。”说完,推开窗跃了出去,他鬼魅的身影转瞬即逝。我望着窗外蒙胧的树影,轻声笑起来。

    ——2006、9、23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5章 腐乳
    一早辞了平安回倚红楼,我没见到寂将军,听说上早朝去了。回了倚红楼,月娘到我房里,见我换了衣衫,正蜷在椅榻上发呆,笑道:“姑娘昨晚在寂将军府里留宿,还习惯么?”

    我抬眼瞥了她一眼,笑道:“月妈妈想说什么?”

    她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就随便问问,没事儿就好,我一会儿让人给姑娘送‘冲喜汤’过来。”

    “好啊。谢谢月妈妈。”我笑着应她,大大方方地道。她今儿来,是为楚殇套消息的吧?是想问我跟寂将军上床没有吗?那我就说有呗,气死你。

    月娘咬咬唇,知道我不待见她,也不好意思呆下去,准备转身走,一个龟奴急急忙忙地从楼下跑上来,对月娘道:“月妈妈,昨儿那小鬼又来了,说是要见卡门姑娘。”

    “卡门姑娘是他说见就见的?”月娘皱了皱眉,“打发他走!”

    见我?还是个小鬼?我倒来了兴致:“等等,你说谁要见我?”

    那龟奴看了月娘一眼,欠身道:“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昨儿从午时一直等到天黑才回去,今儿又来了。我们问他找您做什么,他又不说,只说见了您才说。”

    哦?是谁呢?我想了想,道:“你带他进来吧。”

    月娘立即阻止我:“姑娘,这不好吧?”

    我冷笑:“月妈妈若是有什么不放心,就呆在一边看着好了。”

    她被我一番抢白,想了想,不好再说,便支眼色叫那龟奴下去带人。一会儿龟奴领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进来,我一看他蓬头垢面的样子,笑起来,原来竟是在“瀚墨轩”门口偷我钱包的那个小鬼。

    那小男孩见到我,咬了咬唇,走到我面前,将我的绣花钱包递过来:“还给你。”

    “怎么不要了?”我笑着问他,并不去接那个钱包。

    “我娘让我还给你。”那孩子的眼神中有一丝倔强,仿佛并未觉得自己偷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是听了娘的吩咐才拿来还的。

    我笑了笑,这小鬼还挺有脾气。我放柔了声音问他:“你等钱用么?”

    他怔了怔,象是不明白我为何这样问他,又见我一直不取回钱包,不耐地道:“不用你管,我已将钱包还你,你还要怎么着?”

    “你若等钱用,就拿去。”我看他突然瞪大眼,仿佛看怪物似地看着我,笑道,“这钱包当我送给你了,你回去吧。”

    他迟疑了一下,将手缩回去,犹豫半天,还是将钱包递出来:“我娘不会要的。”

    “之前你不问自取,你娘自然不会要。”我心中暗暗一叹,这孩子倒有个好母亲,不由自主回想起过世的母亲,神情一黯,“现在是我给的,你给她说明就行了。”

    他摇摇头,委屈地道:“娘不会信的。”

    我想了想,道:“那我随你回去一趟,亲自给你娘说,如何?”我倒不是想管这小鬼的闲事,只是想寻着机会,多出去走走,了解这京城的地形环境。

    月娘一直在旁边听着,听了我这话果然插嘴了:“姑娘,这不太方便吧?而且去到那些地方也不安全。”

    我抬眼冷冷地看她一眼,嗤笑道:“安全?不是有人‘保护’我么?还有什么不安全的?月妈妈答应我的事,原来可以随意反悔的。”

    我以为她定要出声再挡我的,岂料她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叹道:“罢了,姑娘若是想去,就去吧。”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道:“不用备轿子,我想走一走。”

    “随你。”月娘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那小男孩,轻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拿我的钱包了吗?”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我,咬了咬唇,垂下头道:“我娘病了。”

    原来如此,穷苦人家能吃饱穿暖就是万幸,恐怕是拿不出看病的诊金,这小孩儿才想了歪念。我点点头,问他:“那你爹呢?”

    他蓦地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道怒火:“我没爹!”

    我怔了怔,看来我无意间触到了这小鬼的痛处,赶紧转开话题:“那诊金需要多少钱?”

    小男孩脸上挂起了愁云:“大夫说要三百文才能出诊,我……”他看了我一眼,嗫嚅着住了嘴。我笑了笑,这孩子其实心里也是发虚的吧?我转头对小红道:“小红,去妆盒里取五百文出来。”

    我上次提了一贯钱,给了小红一百文,剩下的基本上都剩在那里,说起来,我花钱的机会还真是少啊。小红把钱取来递给我,我拿过小男孩手里的钱袋,将那五百文装进去,递给他道:“收好,我们走。”

    “不用这么多……”小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别扭地拿着。我笑着看他:“多一点准备着,万一大夫说不够怎么办?剩下的给病人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总是用得着的。好了,走吧。”

    那小男孩将钱袋紧紧捏在手心里,别别扭扭地跟在我身后,出了倚红楼。到达这个时空这么久,我是第一次能机会能步行上街,繁华的街市让我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我张望着那些古香古色的建筑、市井街头的小贩、身着古装的百姓,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梦。小男孩在前面领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破败的窄巷,石板路已经磨去了纹路,两侧是低矮的土墙,墙体有斑驳的裂纹,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小男孩在一个小院前停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推门进去,一边叫道:“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有个妇人正在推石磨,小男孩急忙跑过去:“娘,你病着呢,干嘛还出来磨豆子?我扶你进去休息。”

    那妇人甩开他的手,冷冷地道:“钱还了么?”

    “我……”小男孩迟疑了一下,那妇人见状怒道:“你还没还?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你是要气死娘么……,咳咳……”话未说完,已咳得说不出话。我赶紧走上前去,扶住那妇人道:“大婶儿,你别着急,他来将钱还我了。”

    那妇人怔了怔,这才注意到我和小红的存在,她喘着气看着我,脸上带着歉意道:“原来福生是偷了姑娘的钱,对不起,姑娘,是我教子无方,才让他在外面闯了祸,您大人有大谅,原谅他小孩子不懂事儿,不要拉他去见官,我给姑娘赔礼了……”

    她欲欠身行礼,我赶紧扶住她道:“大婶儿,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看这妇人面色腊黄,瘦得不成样子,也知道她被病痛折磨已久,难得她处境如此艰难还不贪慕不义之财,对孩子不护短的教育方法也是令我赞赏的。我扶她坐到院子里的竹椅上,柔声道:“令郎昨日所为虽然不对,可也是为了大婶儿的病着想,难得他一片孝心,你也别怪他了。”

    她怔了怔,脸上浮出一丝喜色,道:“姑娘不会送他去见官么?”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哪里需得着惊动官府。”我笑道,“何况他已经知错了,改了就好了,大婶也别太较真。”

    那妇人摇摇头叹道:“姑娘不追究,是姑娘大量,但是小孩子如果不学好,以后犯了大错,后悔也晚了。”她转头看了那男孩一眼,语气严厉地道:“福生,过来给姑娘认错。”

    我心中对这妇人又佩服两分,福生抬眼看了我一眼,咬咬唇走过来,低头对我鞠了个躬:“对不起!”

    我笑道:“好了好了,您也别骂他了。”

    那妇人转头看我,迟疑道:“姑娘今日来,若不是带福生见官,是为了什么?”

    “我听福生说您病了,所以请他带我来看看您。”我小心地想着措辞,这妇人的自尊心极强,恐怕不是那么轻易能接受施舍的,“大婶儿这病不好再拖,我让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急忙道:“这怎么使得,姑娘不追究福生的错儿,民妇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再让姑娘破费。”

    我笑了笑,柔声道:“大婶儿这话我不爱听了,我是佩服大婶儿是个明理人,才来这一趟的。大婶儿切莫觉得是我在施舍你。这诊金当是我借给大婶儿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就是,你这病一直拖下去,自己受罪不说,福生也担心着急,否则也不会有昨儿那事儿发生了,大婶就当宽宽孩子的心不成么?”

    那妇人听了我这话,怔怔地看着我,道:“没想到姑娘是这样通情理的人,坊间对姑娘的传言,真是混仗。民妇夫家姓周,你叫我周大婶好了。”

    我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我真这么出名么?”

    那周大婶脸微微一红,道:“是‘瀚墨轩’的老板告诉我们,福生偷的是姑娘的钱,我们才知道姑娘是谁的。”

    我笑了笑,知道这妇人的心结已经打开,便让小红陪福生去请大夫。打量了这个破败的小院,见院子里的木桌上摆着几板豆腐,有些已不知道搁了多少日,都发霉长毛了,却没有扔掉,好奇地问道:“大婶是以卖豆腐维持生计的?”

    她点点头,我又问:“那为何这些豆腐已经霉掉了,还不扔了呢?”

    她神色有些黯然:“也不怕姑娘笑话,都怪我这身子病了这么久,大家怕我做的豆腐不干净,把病过给他们,再说市集里又不止我一家卖豆腐的,所以不管我做的豆腐多新鲜,都没有人买,每天整板端出去,又整板端回来,我和福生两个人自己又吃不完,所以剩的都生霉了。”

    “生霉了的吃了可不好,你病着就更不能吃生霉的东西。”我摇摇头,不赞同地道。见她神情尴尬,知道穷人家肯定是舍不得这样糟蹋东西。我走过去看了看那豆腐,发现那豆腐都是白色的霉菌丝长满表面,奇怪地道:“为霉生得正好,为何不做成豆腐乳呢?”

    “豆腐乳?”周大婶诧异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敢情这里还没有豆腐乳么?我心中有了主意,转头对她道:“大婶屋里有辣椒面儿和盐么?如果还有洗净的菜叶也可以拿点出来。对了,还要一碗酒。”

    我以前帮母亲做过咸菜,这豆腐乳的做法也知道一点,但没有亲自动过手,只是看母亲做过。反正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姑且试一试。

    她怔怔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取了东西出来:“只有黄酒可以么?”

    “不知道行不行,我试试吧。”我笑道,取过案板上切豆腐的刀子,将那些已经长毛的豆腐切成均匀的小块。然后将辣椒面和盐估算着比例混到一起,用筷子夹起一块儿,浸在酒里倒了毛,再往辣椒面儿里一滚,夹起来用菜叶包好,放到一边儿。周大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却也不阻止我,只好奇地看着我,我抬头笑道:“还需一个咸菜坛子,将这菜叶包好的豆腐依次排放在坛子里,密封五六天,就可以取来食用了。不过这是佐饭的东西,不能吃太多。大婶儿自己也可以来试着做一做。”

    她跟着我也包了一块,道:“是这样吗?这东西这样做了,真的可以吃?”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只是以前见家母这样做过,不过这前期的霉毛好似不是这样的养的,豆腐也要先切成小块儿再养霉毛,我只是试一试,若不成,大婶儿别怪我。”

    “看姑娘说的,这东西反正也卖不出去,若真能做成姑娘说的豆腐乳,也没白白糟蹋了东西。”周大婶笑道,从院里取了个干净坛子,将包好的豆腐放进去。

    “大婶儿,这东西如果取出来能吃,你送我几块吧。”我笑着看她,天知道,我有多怀念母亲做的咸菜腐乳,可惜母亲过世之后,再也没吃过了。外间买的,总是吃不出母亲做那个味道,到这时空,他们连腐乳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买来吃了。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东西若弄好了,我定让福生给姑娘送过去。”周大婶儿笑道。

    说说笑笑间,那些霉豆腐已被我们处理完了,小红和福生请了大夫回来时,我们正好把它装坛放起来。等大夫看完周大婶的病,我和小红告辞回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天过去了。

    ——2006、9、24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6章 赠礼
    夜里躺在床上,听到外间有些响动,我转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楚殇阴沉的脸。我看着他,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说话,直接蜷到床上来,意外地,竟没有拥住我,我看了他一眼,终是忍不住道:“那事儿过了这么久了,玉蝶儿不是一直都没来过么,楚爷也用不着每日都来陪我。”

    “我才没那么好心。”他冷冷地答我一句,翻身背对我。

    是么?那他干什么不高兴?不过反正他每次来都没有高兴过,我就觉得烦了,既然你看到我就不爽,还晚晚来干什么?我想了想,难道是因为昨晚在将军府留宿的事不高兴?我撇了撇嘴,我管你高不高兴,我自己高兴就成了。心里这么想着,我也侧身背对他,眼不见为净。

    这一日我疲极,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次日醒来,楚殇早没了踪影,红叶却风风火火地来找我,谈那“超级花魁”第二场的事,她说月娘改了赛制,这一轮八进六要比一轮书画。我怔了怔,笑道:“姐姐不能画么?”

    红叶笑了笑:“能倒是能,不过我的画功与玉竹相比,尚有差距。”

    我笑了笑:“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人各有所长,何况这超级花魁提的是个公平竞争,玉竹姑娘若在书画上强过你,也是她有真材实料,姐姐的争胜之心也莫太重才好。何况画画这东西,画功倒在其次,关键是画的意境,若是姐姐作的画儿契题,也是好作品。”

    她想了想,点头道:“妹妹说得在理,得,我就听妹妹的,拿出精神来好生准备。”

    我笑道:“我明儿定要去为姐姐打气,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位蔚少爷,这次会随九爷来看姐姐比赛么?”

    “他……”红叶顿了顿,一脸不自在,“应该不会吧……”

    “为何?”我心中有些急,“上次姐姐不是说他挺喜欢凑热闹的?难道他还没有回京?”

    “回京?”她愣了愣,随即笑道,“他哪有离京,上次九爷蒙我俩来着。”

    “没离京?”我怔了怔,“那他为何不来?”

    “妹妹为何对蔚大少这么感兴趣?”红叶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丝不解。

    “我……”不好,让红叶起疑了,该如何答她?我想了想,脸上浮出一个捉狭的笑容:“不是我对她有兴趣,是姐姐对她有兴趣吧?”

    她的脸顿时一红,瞪大眼骂我:“死妮子,胡说什么?”

    “姐姐心里的人,真是九爷么?”我继续调笑,掩饰心中的不安,“我与姐姐相识以来,姐姐提到那位丰神俊朗的九爷的次数不多,倒是一说起这位呆头呆脑的蔚少爷,姐姐便滔滔不绝讲半天。姐姐难道自己没发觉?”

    她怔怔地看着我,喃喃道:“是这样么?”

    我赶紧点头:“是呀。我可是发觉了,所以才对他感兴趣来着。”

    她的脸越得红得厉害,站起来,又窘又恼道:“胡说什么,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

    我赶紧拉住她,赔笑道:“别别……,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胡说八道,姐姐别恼我行不行?”

    她扭捏着坐下,我也不好再追问她这个问题,只好转问道:“九爷为啥要蒙我俩呀?”

    “九爷为他圆面子呗。”红叶撇了撇嘴,道:“那蔚大少不知道又跟谁逞强斗狠,被人打伤了在九爷府上养着呢,我这两日才知道的。”

    唉,我这不安份的傻大哥呀。我在心里暗叹一声,看来这次又注定联络不到他了。罢了罢了,反正在怀疑了宇公子的身份之后,我也不用再费尽心思接近红叶那位九爷,还是按步就班地来好了,若我的猜测正确,宇公子才是我手里最大的王牌和护身符。

    翌日,是“超级花魁”大赛决赛第二场八进六。我早早到了赛场,期盼着宇公子能和寂惊云一起来看比赛,想告诉他,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所以一直心在不焉。红叶叫了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见她粉面含嗔地瞥我一眼,笑道:“想什么哪?那么入神?”

    我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姐姐今儿的妆束很漂亮呀。”

    她今儿仍是一袭简单的裙装,上一场比赛过后,我知道红叶的妖绕必定会给参赛的姑娘们一个启示,这一场比赛,多半是妖绕活泼的装束和曲目多。我让她保持清爽的装束,反正第一轮是书画比赛,第二轮的歌舞才是红叶的杀手锏。

    她笑了笑:“还是妹妹的点子支得好。”

    正说着,小红挑帘子进来,对我道:“姑娘,寂将军来了,月妈妈请你上去。”

    上去见寂惊云一个人坐在那里,我怔了怔,上前给他身礼,然后轻声问道:“将军今儿怎么一个人来?”

    寂惊云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我,只说了句:“是!”便再无二话。我满腹疑惑,看他为难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只得坐到他身后,猜想着宇公子不能来的原因,他忙吗?若他是天子,自然是忙的,哪里能次次来看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还是,他不想见我?是因为我那天的醉言刺中他的痛处不敢来?还是他听了那些话生气了不愿来?一个一个的念头源源不断地冒上来,这一轮比赛,竟是无心再看。第一轮的书画比了些什么,我是完全没有留意,我的心神早飞到九宵云外去了,第二轮的靡靡之音也没能牵回我的心神,直到一段熟悉的旋律将我的纷乱的思绪拉回来,我抬眼往舞台上一看,原来是红叶出场了。

    她歌舞这一轮穿的服装是苗疆的装束,红叶说这装束类似南疆的蛮夷。头发垂散着,额头上缠了一条七彩丝带,两鬓垂着七彩的流苏,额正中的带上缀了一块鲜红的宝石;鲜红的紧身衣和及膝裙,边儿上都嵌着雪白可爱的动物皮毛;小腿上打着绑腿儿,雪白的肌肤藏在绑腿儿里,全身上下除了一双足赤裸着,都见不着多余的裸露皮肤,可显得异常娇俏性感。她坐在舞台边沿,手里拿着一支竹笛,吹的是我无比喜欢的一支曲子《蝶恋》。

    在乐师琴音的伴奏下,她空灵的笛音像磁石一样抓紧了现场观众的心。记得当初玩《仙剑》,每次听到这首歌,都忍不住泪流满面。《蝶恋》这首经典的曲子有多个演奏版本,电子器乐版、交响乐版,最出名的可能是雅尼的钢琴版,但我最喜欢的,是多年前看过一个FLASH,里面配的《蝶恋》是笛子版的,那声音意味悠远,回味无穷,可惜当时没有下载保存,后来在网上再也找不到了。今天在这里,在另一个时空,红叶笛声让我温习了我最初的那种感动,谢谢你,红叶。

    她吹完一段完整的曲子,停了下来,乐师的琴音继续在响,间奏响完,红叶轻启双唇,唱起歌词。

    想要对你说,不要离开我,

    风风雨雨都一起走过。

    孤单的时候,谁来陪伴我,

    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

    天上多少云飘过,

    地上多少故事成传说。

    天广阔,地广阔,

    天地痴心谁能明白我。

    风中多少花飘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风婆娑,雨滂沱,

    风雨中你却离开我。

    这段配词是电视剧《仙剑》的配词,记得网上还有《蝶恋•忆周郎》的配词,配得比这首要好,可惜那词不适合红叶唱。即便是如此,众人还是听入神了,红叶唱完好半天,现场都鸦雀无声。等她站起来,对着台下的观众行礼,台下才爆发出了如雷般掌声和欢呼声,我望着红叶,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场红叶仍然如愿晋级。我趁着众人不留意,向寂惊云告辞,先行回了倚红楼。晚膳过后,我蜷在椅榻上犯懒,这一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身子乏得很,懒洋洋的,没有力气。红叶急急地冲进我房里,见我软手软脚的德行,嗔道:“今儿怎么先走了?也不等我一起回来,九爷还问起你来呢。”

    “哦?问我什么?”我指了指软椅,请她坐。

    “九爷说谢谢你费心帮我写曲子,对了,还有东西让我送给你。”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我怔了怔,是我上次见过那个荷包。

    “为什么送我这个?”我拿起荷包,有些诧异。

    “九爷说上次见你好像很喜欢这荷包,就送你,当谢你帮我。”红叶笑道,“我还在说九爷今次怎么这么小气,这么小的礼就把妹妹打发了。”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我笑了笑,懒懒地道,“送礼在乎心意,贵贱倒没什么的。”

    红叶笑道,“那倒也是,得,你看也累得很,我也不吵你了,我先回房了。”

    送走红叶,我拿起那个荷包翻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什么东西,心中觉得很奇怪。无缘无故的,九爷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个东西?只是说谢我帮了红叶,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一点,毕竟这东西,一向都是女子们赠给意中人的。研究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来,我摇摇头,将那荷包随手一搁,懒得再想了。

    ——2006、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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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恋:http://wwwpopratecom/Home/dream/music/pal-mmmp3(不喜欢背景音乐的朋友可按ESC键取消)

    蝶恋-忆周郎:http://wwwpiekeecom/paipai/zb060919/audio/paipai_zsxb_audio_2006_6_22_17_51_41wma(这首是网友翻唱的,词看下边。)

    《蝶恋-忆周郎》歌词

    千年日月落,

    雪尽已成河,

    心与君伴人相隔。

    赤壁风烟过,

    仍见冥冥火,

    东风未过人已没。

    此生无缘阴阳错,

    抚琴把酒对谁歌?

    曲虽错,谁能说?

    弱水三千唯君难再得。

    只身对月心难阔,

    忧尽愁多语脉脉。

    与君说,情难薄,

    天下纵得又如何?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7章 朋友
    “超级花魁”大赛又比了一场,红叶进到五强,下一场便是决出三强的总决赛了,我仍是没有见到宇公子。上次收到九爷送的荷包,觉得他的态度有些怪异,这次见他,却见他对我态度有礼、温和自然,我心中不禁暗笑自己多心了。下一场五进三的赛事,红叶很紧张,其实她现在的人气已经很高了,每次的场外投票都是在一二名徘徊,夺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要在总决赛上出彩,还是要花点心思,我想了想,跟她一起排了个舞,这几天白天全献给她了。

    楚殇仍是晚晚都来,他对我的态度仍是冷漠的,只是,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我还是能觉察到他和以前有些不同,或者他对我,已经不能做到最初那种全然纯粹的恨,或者如今他心里也有了一丝丝懊悔。除了拥我入睡,他没有更逾矩的举动,对于他除了我还魂那次之后没有再强占我的身子,我心里其实除了庆幸,还是有一点儿感激的。因为我不是蔚蓝雪,我对他的恨远没有他对我的狠来得那么深,被他拥在怀里的时候,我更多的是感到悲哀,我看着他矛盾、挣扎、痛苦、笨拙地表达他对我的关心,心底常常涌升出一种无法回应的无力感。

    所以,剩下的便只有沉默,记不得我们俩有多久不曾相互说过话,这些天来,我和他如同哑剧的扮演者,他沉默地来,沉默地走,沉默地拥我,我在他怀中沉默地入睡。楚殇,你是可怜的,你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我,因了蔚蓝雪的身份,所以不管你是恨我还是爱我,对你来说都是一种刻骨的折磨。而我,我是可悲的,我无法轻易忘记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和你对我自由的禁锢,纵使你如此小心地想补救你当初对我的伤害,我也不可能会爱上你。我与你心灵之间的距离,隔了巨大的沟壑,不管同眠多久,不管你拥我多紧,都无法逾越。

    “超级花魁”总决赛五进三的前一天,福生来看我,拎了两个椰子大小的罐。我见他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服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心中很高兴,知道他娘的病肯定有所好转。他见了我,脸微微一红,规规矩矩地给我行礼:“姑娘好。”

    “不用多礼,福生,周大婶儿的病可好些了?”我笑着问他。

    “服了大夫开的药,已经好很多了。”福生眼里有一丝感激,“大夫说没有大碍了,只要继续服一段时间的药就行了。”

    “那就好。”我笑道,“大婶儿病好了,家里都会好起来的,福生是男人,要好好照顾娘亲。”

    “我知道。”他点点头,将手里的小罐递上来,“娘说这是姑娘那日与她一起做的豆腐乳,现在吃得了,叫我送过来给姑娘的。”

    “是吗?”我高兴起来,站起来接过那两个小罐,笑道,“我倒要试一试味道,小红,给我拿副碗筷来。”

    揭开一个小罐的封皮,一股浓郁的腐乳香扑鼻而来,我笑道:“好像还不错。”

    福生高兴地点头:“嗯,我和娘试过,可好吃了。姑娘真聪明,没想到发霉的豆腐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红拿了碗筷来,我夹了一块儿出来,理开菜叶,挑了一点儿放到嘴里,皱了皱眉,福生看着我的反应,奇怪地道:“姑娘觉得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只是,仍然不是我记忆中的味道,妈妈的味道,我的心里有些发酸。抬头见福生紧张的样子,挤出一个笑容:“还好,只是腐乳还有些硬,再搁几日会更好。”

    他松了口气,快乐地点头,我想了想,对福生道:“福生,这豆腐乳让周大婶儿拿上街去试着卖卖看,看看有没有人买,若是有人愿意买,以后大婶儿就可以做做这个小生意,不用那么辛苦起早贪黑地磨豆子点豆腐,既然卖豆腐的人多,就直接去买现成的豆腐回来做就行了。”

    福生点点头,高兴地道:“娘也是这个意思,还让我来问问姑娘中不中呢?娘说这到底是姑娘想到的法子,要姑娘答应了才成。”

    这周大婶儿的为人还真是没得说的,我笑道:“中,怎么不中,你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改天我再去你家一趟,跟大婶儿仔细商量一下这个腐乳的做法。”

    “那福生先回去了,谢谢姑娘。”福生对我行完礼,高兴地走了。我吩咐小红去给我再找两个小罐,将拆开那罐腐乳分成三个罐装,对小红道:“这个留一罐,送一罐给红叶姑娘,再送一罐到寂将军府上去。”

    “那这罐呢?”小红指了指那罐没拆封的。我看了那罐子一眼,笑道:“那罐,我要给月公子送过去,你请月妈妈帮我准备轿子。”这样的好东西,我是一定要留给凤歌的。

    小红按我的吩咐做了,捧着罐子准备出门,我唤住她,迟疑道:“你帮我问问寂将军,明天的比赛,他来不来?”

    小红奇怪地看着我,道:“寂将军是评委呀,当然要去的了,这还用问么?”

    “你别管,就这么问他就好了。”我沉吟了一下,再道,“你跟将军说,我明儿要登台的,我很想他来。”

    小红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但还是点点头道:“小红知道了。”

    她捧了罐子出去,我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抱着另外一个整罐的豆腐乳,去找凤歌。开门的老奴秋伯见是我,急忙迎我进去,笑道:“姑娘今儿要过来,怎么没有让人来知会一声?”

    我笑道:“我想着这么久没见凤歌,就直接过来了,失礼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秋伯高兴地道,“公子爷见到姑娘一定会高兴的。”

    凤歌闻声从内院儿里迎出来,见了我打趣道:“小丫头,这会儿子想起来见我了?”

    我快乐地扑到他怀里,色迷迷地嗅了一口他身上清爽的味道,邪笑道:“我素来不会忘记见过的美男子,何况是凤歌这样的绝世美男。”

    “贫嘴。”他失笑道,宠溺地抚了抚我的头,牵起我的手,见我手里拎的小罐,问道:“拎着什么?怎么不交给秋伯?”

    “嗯,好东西。”我举起那罐儿,笑道,“你等下尝过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接过那罐子,牵着我的手往院里走。我在院里的竹摇椅上悠闲地躺下来,望着凤歌道:“这阵子凤歌都在做什么?”

    他给我沏茶,闻言抬眼笑看我一眼:“我是闲人,整日里都闲得无事做,哪像你,玩得风生水起。”

    “咦?凤歌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我好奇地歪着头看他,笑问。

    “我哪知道,不过想得到。”他微笑着打趣道,“雪儿讲给我听如何?”

    “我也没做什么呀!”我转着脑子想了想,笑道:“嗯,收服了将军府一只小野猫,呃,还帮个大婶儿发明了豆腐乳。”

    “小野猫?豆腐乳?”他轻笑起来,“听来就有趣得很。”

    我笑着点点头,给他讲我在将军府遇到寂平安被刁难,讲平安怎么到倚红楼闹事,讲跟一帮千金骄女们斗诗,讲红叶在“超级花魁”大赛上掀起的风暴,还讲了怎么帮周大婶儿做了豆腐乳……,除了宇公子、楚殇和玉蝶儿的片断我有意略过,其他的都讲给凤歌听。凤歌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有趣得紧。等我口沫横飞地讲完,他递过茶来,调笑道:“润润嗓子。”

    我皱了皱鼻子,不依道:“人家讲故事给你听,你还打趣人家,不讲了。”

    他微笑不语。我眼睛转到那腐乳罐上,笑道:“凤歌来尝尝我说的这豆腐乳吧。”说着站起身拆开桌上那罐子的封皮儿,支他去拿碗筷。

    他取了碗筷回来,坐到桌边,我挑了一点,递到他嘴边,献宝似地道:“尝尝。”

    他看了筷子上的怪东西一眼,不说什么,张口就含下了,神色怪异地从嘴里咽下去,就急忙端起茶盏,喝下一口茶,却烫得呛出来,咳个不停。我急忙掏出绢子给他擦嘴,慌乱地道:“怎么了?不好吃吗?不好吃不要吃了……”

    “没事没事……”他握住我的手,安抚我的慌乱,抱歉地笑道,“味道很好,只是我一向不吃辣的,所以有些不适应……”

    我恍然道:“你不吃辣的,为什么不早说?干嘛还吞下去受罪,真傻。”

    “雪儿喂给我吃的,当然要吃了。”他微笑道,果然是不能吃辣的人,脸都有些发红了。

    “对不起。”我蹲下身,抓紧凤歌的手,心中无比歉疚,“我竟然连你不能吃辣都不知道……”枉我还把他当成我的好朋友,我对他的了解和关心实在是太少了。

    “傻瓜……”他叹了口气,深深地看着我,静静地笑道:“我在想,不知道以后谁有那个福气,娶走我们的小雪儿。”

    “娶走我就有福气了?”我笑,“没准是痛苦的开始。”

    “即使有痛……”凤歌静静地看着我,淡淡地笑道,“也是痛并快乐着。”

    痛并快乐着,这世上的事,莫不如此吧?我被他这句话触动了,将头伏到他腿上,柔声道:“凤歌快乐么?”

    “不管谁跟雪儿在一起,都会快乐。”凤歌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轻笑道。

    凤歌,我哪里有那般好,可是你却这样全心全意地包容我。呵,我的好朋友……,我把脸埋到他膝间,心好热,我的眼睛出汗了。

    ——2006、9、26
第一卷 青楼篇 第48章 思情
    沸沸扬扬、闹闹腾腾搞了近一个月的“超级花魁”大赛,终于迎来了总决赛。入围总决赛的五位姑娘,分别是二号雅兰、五号秋雁、七号玉竹、八号红叶和九号香香,这场淘汰掉两名参赛姑娘之后,便是由场外观众的投票决定剩下三位姑娘的三甲名次。我有已十日不见宇公子,昨儿虽然叫小红给寂将军传了话,但寂惊云也未表态,心中不由忐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

    寂惊云来的时候,我满心期待地冲上去,却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评委席上只得仍是只得他一个人,寂惊云见我来了,站起来道:“卡门姑娘今儿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向他行了礼,问道:“将军今儿还是一人来么?”

    寂惊云英气逼人的双目静静地看着我,沉吟道:“姑娘捎的话,我带了,不过,他来不来……”

    “我明白了……”我打断他,无奈地笑道,“将军费心了,我今儿要登台,不能陪将军了,卡门先行告退。”

    转过身,泪珠儿止不住地掉下来,急步冲下舞台,我躲到后台外面的僻静处悄悄抹眼泪。我那番话,真的那么刺激他么?就算他生我的气,也需得着生那么久?眼泪默默地滑下来,咬了咬唇,觉得自己有些傻。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你凭什么眼巴巴地指望着人家记得你?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纵然他对我看似温柔和宠溺,也只是被我自己心中的感觉愚弄了,每每都是我在试探他的心思,猜测他的想法,他可曾说过一字半句的真话?不是说了锁情锁心么?不是猜测他是皇帝,知道要离他远一点儿么?为何还这般心心念念、丢不开手?原来情和心都是锁不住的,只要心没死、情没绝,它们就会千方百计从锁眼儿里钻出来。叶海花啊叶海花,你怎么就是学不乖?你一定要心死情绝了才肯丢下他么?

    有人站到我面前,我慌张地抬头,迎上一双鸷猛冷冽的双瞳,在我这么脆弱这么狼狈的时候,我最最不想被眼前这个男人看到。我很想狠狠地瞪他一眼,可是越瞪,眼泪越是止不住地往外滚。楚殇蹙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不服输地看着他,任那眼泪怎么流,就是不眨眼。他突然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抹去我腮边的泪水。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按住我,不说话,继续用手帮我抹泪。我怔怔地看着他,头有些懵,连泪都止住了,他见我不再流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傻乎乎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脑子里还没回过神儿,却听到后台里红叶在叫我:“卡门妹妹?卡门妹妹?”我吸了口气,擦干脸上的泪痕,赶紧跑回后台,红叶见我撩了帘子进来,嗔道:“跑哪儿去了?还不快换衣服,很快就该我们上场了。”

    我笑了笑,见她已经装扮妥当。今儿我准备和红叶跳一支带剧情的双人舞,我选了电影《青蛇》里的插曲《思情》作为伴舞的音乐,排的是白娘子与许仙断桥初遇的的情节。红叶演白娘子,我扮许仙。她着了一身素白的纱裙,头发盘成一个由多股头发翻绾而成的“百花髻”,化着素淡的妆,媚眼生波,倒真有几分白娘子的妖态。

    我赶紧套上许仙的书生青衫和头冠,红叶见我反串男生的模样,娇笑道:“呵,你别说,还真有几分似那翩翩佳公子。”说着把铜镜举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镜中的倒影,清瘦的脸上果真带上几分书生气,不禁也笑道:“真是人要衣装呀,还是衣服做得好。”

    说笑间,到玉竹姑娘上场了,她今日着了一袭红裳,袖摆和裙摆都很大,我见她拿了一把剑出去,讶道:“玉竹姑娘今日要舞剑么?”

    红叶点点头,我心中一叹,没想到她还有这手绝招,不知道剑舞得如何。“我去看看。”我匆匆跟红叶说了声,跑了出去,隐在乐师后面偷看。悠扬的乐声响起,玉竹将剑背于身后,跳起一段柔美的独舞,之前我只听过玉竹唱歌,没有见过她跳舞,没想到她舞技还不错,柔美之中又带着一点英姿。突然,音乐一变,凌厉的丝竹声带上了浓烈的萧杀之气。倏忽之间,玉竹手中的剑如一道雄强炽烈的光华骤然暴射,好似一条穿过九天烈日的长虹,以后羿神箭的威势凌霄破出,满天光雨也似的向四周暴散。我心中暗暗一惊,那力度和招式,看起来都像是身怀武艺的人才使得出,莫非玉竹会武功?

    会武功,为何还屈身在青楼?难道她与月娘一样,也是那个什么门的人吗?我又惊又疑,只见玉竹的剑光骤化为万点星芒流彩,剑圈耀虹,冷电飞空,幻出一重又一重的剑雨紫霞,轻纱飘雪,大地飞霜,登时寒气大盛,刺人如剑,只觉得那道红色的身影飘忽在无数光环剑影之中,诡异无双。

    音乐又缓起来,笼罩在玉竹身上那凌厉的剑气顿时消散无踪。她的舞姿轻柔下来,我知她的表演快要结束,赶紧跑回后台。红叶见我回来,笑问:“如何?”

    “看来咱俩今儿真要好生表现才行。”我赞叹一声,“玉竹姑娘的剑舞跳得真是不错的。”

    “是么?”她笑了笑,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剑舞虽然是她的绝活,但是很多大人们都欣赏过了,所以不一定觉得新鲜。我对我们今儿跳这舞,倒是挺有信心。”

    正说着,玉竹已经步入后台,外间果然掌声雷动,我与红叶相视一笑,步出后台,该我们上场了。《思情》的曲子悠悠地响起,尽管听了这么多年,我仍然觉得《青蛇》里的两首插曲,《流光飞舞》和《思情》,是两剂毒药,令听者闻之即倒。记得当初听《流光飞舞》,听到里面那两句歌词“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当即如同被雷电击中,激动得浑身发抖,真真是绝顶好词啊,大抵真的只有白娘子和小青那样的女子,才会那样不顾一切地去爱,千百年的守望,哪怕换来的是许仙如此不堪的对待,许仙虽然辜负了她们,但她们没有辜负自己。

    红叶随着那温腻绵软的琴声翩翩起舞,如同紫竹林里的白蛇,妖娆地展露风情,那个俗世红尘,那些男男女女,那些哭那些笑,那些恩那些怨,那些爱那些恨,让人留连、陶醉、依恋、欢愉。紫竹林里的白蛇,听风、看雨、望日、醉月,何等的逍遥自在、酣畅淋漓,若不是遇到许仙,她会修练成仙,继续逍遥快活地过她的神仙日子,何至于落个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悲惨下场。可是,若不是遇到许仙,她只能是一个快乐的妖,又如何能通晓七情,尝遍六欲,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她的绝世风华,是为许仙绽放的,她愿意成为一个人,守在他身边,即使枯萎、即使凋残,她也愿意,因为有他。

    空中飘散起殷红的花瓣,我撑着油伞,缓缓步向舞台正中那曼舞的妙人。仿佛回到千年前的西湖,在断桥边,她与他,抬眉凝望的一瞬,那是白娘子最美丽的一刹那,情根深种,情花微绽,心里有一种杂草般的东西蠢蠢欲动,在她最幸福的瞬间。那时候,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朝朝暮暮期盼变身为人,想学会什么叫爱,却不知道做人的苦和累,因为爱情这种东西,人们到死也搞不明白。

    花瓣雨在飘,我与红叶在花雨中缠绵地舞。白娘子终究没有枉来人世,至少明白了人间的爱恨情仇打哪儿来。许仙毁灭了她,却也成就了她,所以她不悔,尽管人生如此苦短,尽管爱得如此疲惫。

    《思情》的余音缭绕,我与红叶最后摆了个遥遥对望的造型,等曲调响完,我欠身行礼,匆匆撤退,留下红叶一人在舞台上接受粉丝的欢呼和尖叫。步下后台时,我匆匆往评委席上扫了一眼,身子骤然一震,迎上那双直指我心的黑眸,心中一紧,他来了,他竟来了,心中顿时百味杂陈。我对他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微微点头示意,隐身进入后台。

    下来脱了戏服,我没准备上去,一则刚刚跳完舞,观众都认得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二则,心情还有些没平复,我想告诉他那秘密,此时此地都不适合。坐在后台休息,听着外间的喧嚣,二号雅兰姑娘和五号秋雁姑娘被淘汰下去了,剩下玉竹、红叶、香香争夺前三甲,此际正在点票,忽闻外间掌声雷动,夹杂着尖叫、口号,还有怒骂,我撩了帘子一看,红叶终于如愿以偿地夺冠了,她的场外铜钱数最多。她的粉丝在相拥哭泣,其他参赛姑娘的粉丝在愤愤不平地叫骂,我心中一紧,这样子,场面若是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引起骚乱,正想着应该怎么提醒月娘一下月娘,小红撩了帘子进来,慌慌张张地道:“姑娘,不好了,观看比赛的百姓们都往舞台前挤,有些已经冲破栏杆闯进来了,月妈妈让姑娘们赶快离开。”

    黑线啊!后台的姑娘们顿时乱成一片,我赶紧和小红冲出后台,场面果然已经乱了,尖叫声、咒骂声、哭声,响成一片,月娘大声地在舞台上说着什么,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呵,这场沸腾京师整整一月的欢乐盛宴,竟以今日这出闹剧收场。我被挤在群里,看向评委席,台上的王爷将军们,显然也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宇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出闹剧,到底是寂惊云反应最快,指挥着现场维持治安的捕快,清出一条通道来,护着两位王爷和宇公子一行人匆匆而去。

    “宇……”我有些着急,张口叫他,不要走,我还没有跟他说上话。我的叫声湮没在人群里,人群推来攘去,不知道谁踩了我的脚,也不知道腰被谁撞了一下,我痛得冷汗直冒,周围都是人,小红也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仿佛被人勒住了脖子,我感觉透不过气,身体被挤攘得支离破碎,宇公子一行越走越远,他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模糊成单调的灰色,不要走,宇……,救我,救我……

    有人把我拥在怀里,他的身体像一道屏障,帮我隔开了如潮的人流,我的呼吸稍稍一畅,抬眼向上望去,看到楚殇紧抿着双唇,冷俊的侧脸阴沉得吓人,眼中有掩不住的怒火。呵……,是他,没想到这个时候,护在我身边的人会是他,我惨笑起来,为什么会是他?人群仍在涌动,即使楚殇护着我,仍被推得东倒西歪,每个人都在别人的脚上踩,我又累又痛又急,抬着脖子向宇公子离开的方向看去,哪里还有他的人影,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2006、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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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楼篇 第49章 珠胎
    宇……,不要走……

    黑周黑漆漆的,他的背影像是一个灰色的影子,随时都会被风吹散。我在他身后拼命地追他、叫他,可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径直地往前走,我只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我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他就灰飞烟灭……。一直追到我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绝望地看着那抹灰色渐渐地隐没在黑雾当中,发出伤心欲绝的泣喊……

    宇……

    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我大汗淋漓地睁开双眼,小红惊喜地道:“姑娘醒了。”一屋子人立即围过来,红叶、月娘、楚殇,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那白胡子老儿捉住我的脉,诊了半晌,笑道:“好了好了,姑娘醒来就好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想撑着身子坐起来,那白胡子老头儿阻止我道:“姑娘的胎不稳,以后做什么动作都不宜过大,得好生养着。”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胎不稳?”

    白胡子老头笑道:“姑娘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他在胡说什么?我抬眼扫过屋内众人的表情,红叶是喜、小红是惊、月娘是忧、楚殇神情难测,个个都表情复杂,却没有一个表露出怀疑的,看来我醒来之前这白胡子老头儿已经说过一次了。我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激动地抓住那白胡子老头儿的手:“你说什么?什么有身孕?我怎么会有身孕?你胡说八道……”

    白胡子老头儿被我的反应吓住了,楚殇上前紧紧抱住我,制止我抓狂的举动,对屋内的人道:“你们出去!”

    我在他怀里挣扎,却挣不开他的蛮力,被刚才的消息震得三魂七魄都出了窍,我哭叫着打他、捶他、抓他:“放开我,你去死、你去死,你这么多人死你怎么不死……”他紧紧地抱着我,任我打骂,既不说话,也不动,我打累了,全身蓦然软成一团,再也控制不了心中的恐惧和慌乱,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折磨我……”

    他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我感到无比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怀孕,为什么我会怀上他的孩子,为什么?不,我不能要这个孩子,这个不受人欢迎的孩子,他的父亲仇恨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憎恶他的父亲,他会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何苦让一个干干净净的生命,到这万恶的红尘中受苦?

    我止了眼泪,木然地道:“我不要这个孩子。”

    他的手臂紧了紧,我木然地重复:“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生你的孽种。”

    “雪儿……”他低低地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狼狈和乞求。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以前每次,都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连名带姓地呼来喝去,我冷笑起来,这算什么?示好?乞怜?你凭什么对我有所要求?

    “我累了,你出去。”我冷冷地开口。

    他松开我,蹙着眉望我,我垂下眼睑不看他,他沉默地站起来,转身出去。我骤然软倒在床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

    小红进了房间,坐到床头守着我。我默默地望着床顶,手缓缓地抚上小腹,心中一酸。那里有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对不起,宝宝,你来得不是时候,如果你是在父母的爱中诞生的该有多好,我定会疼你如珠如宝,可是,你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来?妈妈自身难保,又怎么能保护你?如果你在没有爱的环境下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楚殇?

    记得前世有次跟朋友在网上聊天,不知道怎么扯到小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上去,我给他讲了一个我小时候的笑话。我五六岁的时候,被医生误诊有先天性心脏病。邻居家的小朋友有一天突然不跟我玩了,还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我:“我妈妈说你有心脏病,让我不要跟你玩。”

    靠!心脏病又不是艾滋病!无知妇孺!但我当时真是伤心得要命,而且非常非常自卑。因为小朋友的表情,好像我就是一只有毒细菌。这一自卑就自卑了好多年,直到我晓得了心脏病到底是什么病的时候,我的自卑感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性格,使我变得胆小怯懦。

    很心酸的笑话。小孩子是很容易受伤的动物,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又会受什么伤了?所以,我跟朋友说,怎么敢去养一个小孩?你不是把他生出来就算了,你要承担教养他的责任,要对他的衣食住行负责、道德品行负责、心理身理健康负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讨债鬼,何必非要让个懵懂无知的生命到人世裹一道浊泥下油锅不可?

    朋友听了我的话说:“我是不会和自己不爱的人生养小孩的。”当时我嗤笑他的单纯,说其实生养小孩这种事,跟爱不爱的,实在是没多大关系。

    我笑起来,没有关系么?叶海花,那你此际在难过什么?伤心什么?原来说的真的比做的容易。小红被我无缘无故地轻笑吓坏了:“姑娘,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小红,请你帮我一个忙。”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你有什么吩咐小红做就好了。”小红见我撑起身,急忙扶我坐起来。

    我抓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地道:“小红,你悄悄去药铺,给我抓一副堕胎药……”

    “姑娘……”小红惊呼道,“这怎么使得?月妈妈叫我好生照顾你,不能让你有一点损伤。”

    敢情楚殇真的想要这个孩子?我冷笑,还是他想抓紧一个控制我的筹码?这孩子若真的生下来,我跟他便真的是这辈子都纠缠不清了。

    “小红,我求求你,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抓紧她的手,心中凄凉无比,“我真的不能要他。”

    “姑娘……”她被我凄苦的语气震住了。我悲哀地看着她:“小红,我求求你。”

    她咬了咬唇,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了,姑娘不要这么伤心。”

    我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小红。”

    她出去了很久,才把药买回来。我对她道:“你熬药的时候避开人,莫叫人发现了。”

    “知道了。”她应声出去,又过了很久,才鬼鬼祟祟地提了个有盖儿的竹篮进来。这丫头倒细心。我对她笑了笑:“熬好了!”

    “嗯。”她把药端出来,递给我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犹豫道,“姑娘,你真的要喝这药么?这药对身子损伤很大的……”

    “给我。”我静静地伸出手,阻止她往下说。

    小红的手抖了抖,颤颤地把药碗递给我。我接过,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我心中一阵反胃,差一点吐出来。迟疑了一下,我捏紧鼻子,将药碗端到唇边,正欲一口而尽,房门闯开,我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药碗被人“啪”地一声拂到地上,碎成片片,褐色的药汁狰狞地泼了一地。

    我抬起脸,月娘脸色发白地看着我,转头看了一眼小红,厉声道:“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关起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龟奴立即架起小红往外拖,小红哭叫道:“月妈妈,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

    “住手!”我又惊又怒,想下床阻止龟奴,被月娘伸手在我身上点了一下,身子顿时僵坐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气急道,“月妈妈想对小红怎么样?”

    “这丫头不听话,我让她知道这倚红楼,谁才是主子。”月娘冷哼一声,转头对龟奴道,“拖出去,给我抽十鞭子,再关到柴房去!”

    “不要!”我尖叫,“药是我叫她买的,不关她的事,不要打她。”

    “姑娘,倚红楼有倚红楼的规矩。”月娘冷冷地看着我,“莫说是抽她十鞭子,她今儿犯的错,就是要了她的命也不为过,拖出去!”

    “姑娘,姑娘救救我……”我眼睁睁地看着小红哭叫着被龟奴拖出房间,恶狠狠地瞪着月娘,她怎么可以随意轻贱别人的生命?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姑娘是看我这些日子对你太纵容了,所以才这般得寸进尺?”月娘毫不在乎地迎视我愤怒的目光,寒声道,“姑娘莫忘了,我对你的纵容是有尺度的,不是没边儿没际的,你再这样胡闹下去,莫说是小红的命保不住,就是姑娘的性命也成问题。”

    “你杀了我好了!”我气恨道,心中又惊又怒,这段日子月娘的确表现得太好说话,事事顺我的心,以至我轻看了她。她既会武功,又暗中帮楚殇做事,怎么可能会是善良之辈?手里操纵着别人的生杀大权,所以才比一般人看似更宽厚,被我这样的小人物挠挠虎须,根本不当一回事,没准在暗中看我笑话吧?

    “姑娘好生活着,小红就能好生活着,姑娘自己看着办吧。”月娘冷冰冰地道。

    “月妈妈这算是在威胁我?”我咬唇恨道。

    “随便姑娘怎么说,姑娘自己掂量吧。”月娘轻哼道。

    “我倒觉着奇怪了,我每次从将军府回来,月妈妈不都是把冲喜汤急急忙忙地端过来?你既不想我怀孕,为何今日还要责难小红?”我顺了顺气,冷静,要冷静。

    “因为你怀的这个孩子,是楚殇的,不是寂将军的。”月娘沉声道,“楚殇既然没说不要这个孩子,你就得生。”

    “你们要我生,我就得生?”我冷笑起来,“月妈妈,你没听到大夫说我的胎不稳么,我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觉得你能阻我多少次?”

    她的脸色变了变,我继续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灭我满门的仇人生下孽种,就凭你手里捏着小红的命?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住嘴!”月娘愤怒地瞪着我,“我一直都不想跟你说,可你实在太偏执了,楚殇根本没有灭你满门,他只不过是掳走了你们父女俩……”她蓦地住嘴,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又如何?即使他没有杀掉丞相府那些奴奴仆仆、猫猫狗狗,可他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已经足够让我不要这个孩子。我嘲弄地轻笑道:“月妈妈,你接下来会不会跟我说,他逼我杀了我父亲是我的幻觉?我被他丢进青楼是我的幻觉?就连我此刻怀了楚殇的孽种,也是我的幻觉?”

    ——2006、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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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瀑布汗……大大们真的好聪明哦。偶前面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个个都猜到小卡怀了宝宝……偶……撞墙……既然这样,大家来说这个宝宝要不要吧……汗一个爬走
第一卷 青楼篇 第50章 败兵
    月娘的脸白了白,又欲开口,有人推门进来,我抬眼一看,见楚殇转进内室看了我一眼,转头过月娘道:“你先出去。”

    月娘看了看他,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带上门。楚殇坐到床边,见我僵直地坐着,伸手解开我的穴道,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小红没挨鞭子,你不用担心她。”他淡淡地道。

    我怔了怔,嘲笑道:“楚爷这是给我面子呢,还是给我肚子里的孽种面子?”

    他静静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若是这个孩子真令你这么痛苦,你想怎么做,我都不拦你。”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并不强求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冷冷地道:“楚爷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心里想什么,你会在意么?”他静静地看着我,伸手抚摸我的脸,我转过脸,他的手缩回去,我恶意地嗤道:“你心里想什么,鬼才在意。”

    “是啊,你不会在意……”他轻笑一声,幽幽轻叹道:“恐怕这世上不会有你在意的事,蔚蓝雪?你真的是蔚蓝雪吗?”

    我浑身一震,转头看他,见他唇角挂着讥诮,眼里却有楚痛。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惊魂不定:“你什么意思?”

    他的脸凑近我,讥诮和楚痛都更深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真相,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说?你不是蔚蓝雪。”

    我恐惧地瞪着他,他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捋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是不是很好奇我怀疑你的身份?这么多年来,我一心想着找蔚锦岚报仇,不知道收集了多少他的资料,其中自然包括他的家人。蔚蓝雪,蔚相的长女,知书识礼、温柔娴静,精女红,善厨艺,你倒给我说说,这哪一条像你?”

    “知书识礼、温柔娴静?”我冷笑一声,嗤道,“楚爷,任何一个良家妇女被你强暴过后再丢到青楼,都会性情大变?怎么着,你还指望着我温柔娴静地对你么?”

    “是啊,不但性子变了,连才艺也大增了。”他似有若无地微笑着,淡淡地道。

    “我偷偷学的不成啊?”我心中暗暗一惊,没想到楚殇早就怀疑我了,那他会不会把我这借尸还魂的人当妖怪杀了?

    “嗯,蔚锦岚把你锁起来,就是让你偷偷学这些东西?”他嗤笑起来,我则一头雾水,蔚锦岚把我锁起来是什么意思?他看我疑惑地瞠大眼,讥讽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尖锐:“你倒给我说说,蔚小姐,你整日里都不出门,是为了什么?”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他轻笑道:“你性子变了,不会连记忆也缺失了吧,蔚小姐?”

    “我不喜欢出门。”我被他讽刺的口气激怒了,不经大脑地冲口而出。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话说错了,因为楚殇唇角的讥诮更深了。笨啊,古人早就说过言多必失,你不知道就装深沉,怎么今日这般沉不住气?

    “蔚锦岚真不愧是老狐狸,不但给自己找了个替身,连女儿的替身都安排妥当了。”他望着我,神情莫测地笑着:“蔚锦岚给了你什么好处?你需得着这样帮他?”

    他在说什么?替身?我松了口气,原来他以为我是蔚蓝雪的替身,我还以为他真的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连借尸还魂都想得到。不过,蔚锦岚给自己找个替身是怎么回事呀?难道现在丞相府里的蔚丞相是真的?我立即推翻这个猜想,若是的话,楚殇还不展开他的第二次虐杀行动么?如果按以前的猜测,他是假的,难道这个假丞相,不是楚殇找来的,而蔚丞相自己找来的?我皱起眉,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必竟这蔚丞相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平日里坏事做多了,肯定也为自己留有后路的。我笑起来,误导他一下也好啊,让他以为宫里的德妃是真正的蔚千金:“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蔚蓝雪现在是德妃呀,你要进宫去杀了他么?或者把她掳出来也丢到青楼?”

    “我会这么笨么?”他淡淡地笑道,轻轻理着我的头发,“皇宫是什么地方,随得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雪儿,你想陷害我,找个更好的法子。”

    我冷笑起来。这个法子不好,不知道我教玉蝶儿那法子好不好?我望着他,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都是揣测,你与蔚蓝雪有太多不同。”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唇角有些轻嘲的味道,只是不知道是在嘲弄我,还是他自己,“真正确定,就是刚才。你……,到底是谁?”

    看来是我不打自招了。我冷笑,恶意地道;“我是谁?我是倚红楼的艳妓卡门,楚爷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的真名。”他的语气很淡,却透着坚持。

    我怪笑起来:“楚爷不是很有本事么,自己去查啊!”

    看你有没有那通天下地的本事,查到阴朝地府去!我“哼哼”地怪笑着,楚殇也不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点希望:“楚爷既然知道我不是蔚家千金,是不是表示你会放我自由,不再拿我的性命要挟我。”

    他望着我的眼神渐渐深了,半晌,才沉声道:“我不会放开你,今儿你好生休息一晚,明天我带你走。”

    我诧异地看着他,冷笑道:“干什么?想转我到其它地方关起来么?你知道我不是蔚蓝雪,还是要囚禁我么?”心中有一把火烧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令我喜怒不定,越说心底越气,我抓起枕头砸他:“你这个混蛋!我恨你!你给我滚!”

    他抓住枕头,垫到我身后,我气不过地推他,他咬咬唇,双手压着我的肩膀,表情有一丝无奈和痛楚:“蔚锦岚又不是你父亲,你恨我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瞠大眼,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对他自己做的事后悔过?难道他以为,我不是真正的蔚蓝雪,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消了么?我冷笑道:“楚爷,你说这话倒真是有些可笑呢?你强暴我、逼我杀人、丢我进青楼、禁锢我的自由、逼我接客,哪一条,都是你明明白白加诸在我身上的,不是蔚蓝雪身上的,你如何能让我不恨你。”

    “我若一早知道你不是蔚锦岚的女儿,不会这样做。”他蹙起了眉,咬紧唇,片刻,才狼狈地迟疑道,“那个游戏,你赢了。”

    “呃?”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他咬咬牙,难堪地低吼:“我说那个游戏,你赢了!”

    游戏?想起一个月前与他打的那个赌约来,我不过是阻止他想强要我身子急中生智冲口而出的话,后来几乎都没去想过,没想到他还记着,敢情还一直在玩这个游戏么?那游戏是怎么玩的?谁先爱上对方,被对方毁灭?

    我“哈哈”大笑起来,他什么意思?我赢了?就是说他爱上我了?心中越发觉得可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的脸上升起带着怒意的红晕,咬牙切齿地道:“笑吧,你笑吧,我就知道说出来会被你羞辱……”

    我看了他一眼,笑得止不住,一边笑,一边道:“楚爷是说,你爱上我了?因为怀疑我不是蔚蓝雪,所以爱上我了,是吧?你现说这个给我听,是想说我不了解你吗?你在指望什么?是指望我了解了你之后便会爱你吗?”

    他沉默地看着我,既不说话也不反驳,只是抓着我肩膀的手越来越紧。

    “楚爷,让我来说你是怎么想的吧,看我了不了解你。”我缓了缓气,冷笑道,“你最初以为我是蔚蓝雪,跟我订了那个赌约,想玩死我。可是你知道你逼我杀了我的家人,害得我这么惨,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爱上你的。偏偏我对你来说又有些特别、有些吸引你,所以你一开始察觉不妙时,没准还挣扎过,还有意识地想与我拉开距离。”

    楚殇的眼神一闪,脸色沉下去,我继续嘲笑道:“后来你发现我行为举止与蔚蓝雪大异,就不禁怀疑我到底是不是蔚蓝雪,你心里左右摇摆,或许还有点后悔了,或许你还冒出过那种天真的想法,如果我不是蔚蓝雪,要我接受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说得对不对?”

    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我继续笑:“楚爷,我没想到你真是天真得有点可爱呢。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在于我是不是蔚锦岚的女儿,不在于你对蔚锦岚的仇恨,而是我不能原谅你为了报仇便牵拉无辜,手段心肠如此狠绝,还觉得自己很无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你恨蔚锦岚入骨,但你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蔚锦岚有什么区别?你有多么憎恨蔚锦岚,我就有多么憎恨你!你能放弃对蔚锦岚的的仇恨吗?不能!如果今天是蔚蓝雪在你面前,你还会犹豫吗?不会!你这样的人,如何能让我放弃憎恨你?”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我好几次以为他会一怒而起,没想到他竟能忍住我这一番话,没有拂袖而去。等我笑够了,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就算你恨我也好,我也不会放开你。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来带你走。”

    我冷笑道:“你不怕给月妈妈找麻烦吗?”

    他轻嗤一声,寒声道:“你以为寂惊云真的那么在乎你?”

    他的话像一根刺,刺得我的心一阵钻心的痛。我浑身一震!抬眼狠狠地瞪着他。他毫不在意我眼中的愤怒,扶我躺下来,沉声道:“你今晚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想也没用。”

    这一晚他没有留下来,我寻思了一晚,想有什么办法可以通知寂将军和凤歌,阻止楚殇明日来带我走,没想到第二日,楚殇没能来,因为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倚红楼次日一早被官府查封了,我和楼里的姑娘,全都被抓起来,关进了府衙大牢里。

    而我的青楼生涯,因为这件事,终于划上了句号。

    ——2006、9、28(第一卷青楼篇完)
第一卷 青楼篇 第51章 借刀
    本就睡得不踏实,所以当官兵冲进房的时候,我立刻就从床上翻坐起来。一头雾水地被带到楼下大厅,看到月娘和其他人都被押到大厅,府伊大人板着脸宣布:“朝廷怀疑倚红楼与无极门孽匪楚殇有勾结,现在查封倚红楼,所有人等,全部押回府衙大牢候审。”

    月娘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我微微一笑,玉蝶儿呀玉蝶儿,你终于动手了么?你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楚殇想带我走时动手,看来这次是连老天都在帮我,我该怎么谢谢你啊,玉蝶儿?姑娘们一听要坐牢,顿时哭叫起来,直呼冤枉。有人在那里叫骂,无非是那姓楚的每次都是找月娘,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抓我们等等。大难临头各自飞,人性的丑陋在这一刻得到最大的发挥,月娘啊月娘,看来你一心想“帮助别人”,承你情的人还真是少呢。

    我们被关进了阴暗潮湿的府衙大牢,月娘是最大的嫌犯,被单独关着,我和其他姑娘们关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肉的恶臭,不时有老鼠从这头窜到那头,引得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大声尖叫。有人在哭、在低声咒骂、在怨天尤人,我冷眼看着这世间百态,仿佛在看一场戏。有人看到我讥诮的冷笑,冲到我面前,厉声指责:“是你!都是你这骚货!自从你来了倚红楼,咱们就没消停过!一会儿被停业,搞个花魁大赛还差点变成暴乱,现在又累得我们大家都被关进大牢,你还敢这样幸灾乐祸地笑!你真是个扫把星!”说着,就在我身上抓打起来。

    这个泼妇!我认得她是“超级花魁”参赛姑娘中的一个,好似叫什么霜的。我感到脸上一痛,靠,这些个女人没事留这么长的指甲就是用来抓人的?红叶护到我身上,替我挡住她的利爪,喝斥道:“落霜!你疯了么?我们被关进牢里,跟卡门妹妹有什么关系列!别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当你出气的对象!”

    “不关她的事?”落霜恶狠狠地瞪着我道,“别把我们当傻子,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那楚公子每次来明里是找月娘,实际上暗地里是找这个骚货,不要脸的东西,跟了寂将军还不安生……”她一边骂一边又动用她的指甲大法,红叶眼看就挡不住她。突然,她被人凌空拎了起来,往墙角一甩,摔了个仰翻叉。我诧异地望上去,见玉竹站在前面,对着摔得七晕八素的落霜道:“长点出息好不好,到了大牢还要让人看笑话!”

    其他姑娘面面相觑,都不出声,落霜揉着摔痛的地方瞪着玉竹道:“玉竹姑娘要为那骚货出头么?”

    “我想图个清静,你们惹有谁再在这里闹事,别怪我对她不客气。”玉竹阴冷的语气令在场的姑娘都打了个寒颤。那落霜想再说什么,终是被她的阴冷吓住,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言。我唇角浮出嘲笑,看来还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呢。

    不过,玉竹今日会帮我解围,倒是我没想到的。我看她收拾了落霜之后,便靠到墙角去坐下,眼神扫过来,看到我偷偷打量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闭上眼睛养神。我见了她刚才那一手,已经确定她是会武功的了,再看她身在狱中安之若素,与这些姑娘们的慌张大相径庭,更觉得她的来历不简单。

    红叶见事情平息下来,松了口气,转过头看我,轻声道:“妹妹没事吧?呀,脸划破了,这么长的伤口,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落疤,这该死的落霜……”

    “没事的姐姐。”我制止红叶想骂人的冲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知道伤口肯定不小,不过那又如何?我本来就不是美女,就算是多条疤又怎么样,不过是让我以后更安全。

    红叶蹙紧眉看着我脸上的疤,担心地道:“可惜在牢里没有药,要是发炎的话就不好了……”

    “真的没事,姐姐。”我微笑着拍拍她的手,“一点小伤,别担心,会好的。”

    落霜见我满不在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扯了扯唇角。我懒得和她起冲突,何况她也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个扫把星,倚红楼的霉运,归根到底,都能和我扯上关系。今儿也的确是我累得她们蹲大狱,那日玉蝶儿夜探将军府,我给他出了那个主意,就一直在等这一天,只要这一天来了,我就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

    楚殇呵楚殇,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你会被你一直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禁脔反咬一口吧?我冷笑起来。不知道你现在如何了?是跟我们一样被官兵抓进了大狱?还是从此狼狈出逃、亡命天涯?不管哪一种,都足以铲平你的势力,仅仅是你的武功,已经不足以对我造成威胁。我终于摆脱你了呵,楚殇!

    想起那日在玉蝶儿口中听到那个为朝廷所不容的无极门,我便直觉地感到那个杀手组织跟楚殇有莫大的关系,所以我告诉玉蝶儿,楚殇就是无极门的门主。只要他想个办法,将楚殇的身份揭穿,无极门便会土崩瓦解,这个杀手组织不存在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人追杀玉蝶儿了。

    玉蝶儿对我的话虽然半信半疑,但这是他唯一的出路,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不管他是找点什么无极门的东西放在楚家让官兵查到也好,或是冒无极门的名犯点什么案子也好,只要将一点蛛丝马迹留在楚家,再通知官府查下来,楚殇都吃不了兜着走。

    玉蝶儿自然是不知道我的心思,我并不是真的想帮他,只不过想通过他的手除去楚殇。万一我猜对了,玉蝶儿便可以脱险,楚殇便会失势,我与玉蝶儿皆大欢喜;万一我猜错,楚殇根本不是无极门的门主,也是我存心让玉蝶儿陷害他,他一样会失势,而玉蝶儿就比较倒霉,继续被真正的无极门追杀,一箭双雕,也报了当初被玉蝶儿下迷香之仇。无论是猜错还是猜对,对楚殇都是致命的打击,对我都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样的好事,还是通过玉蝶儿的手来完成,不用我去费神。我冷笑起来,叶海花啊叶海花,古人说最毒妇人心,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呢,借刀杀人这种事,也能无师自通。

    不过在当时,我并不指望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毕竟这个计划是很凶险的,万一玉蝶儿行使这个计划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就有可能胎死腹中,所以我仍然不能放弃宇公子这张牌。一想到宇,我苦笑了一下,如今好了,这个计划成功了,我可以安安乐乐地在这个时空活下去,不用再担心没有自由,不用再指望想谁来帮我。我的目标一直都很简单,摆脱楚殇,摆脱生命随时会被人拿走的阴影,自由地活下去。

    至于朝中的假丞相、宫中的假德妃、九爷府上的傻大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设计了楚殇,虽然是为了我自己,但也算是为蔚锦岚和蔚蓝雪报了仇了,从此,我与蔚家货银两讫,再不相干。我当初心心念念地想告诉宇的秘密,就让它深埋在心中好了。昨晚楚殇的话,对我也有一丝警醒,连他这个没见过蔚蓝雪的人,只是凭收集的资料,都能发现我其实是个假货,那蔚大少与蔚蓝雪是兄妹,就算他神经有些大条,也不可能连自己妹妹都认不出,毕竟我只是占有了蔚蓝雪的身体,却没有一丝她以前的记忆,真要证明,没准反倒惹祸上身,让人以为我别有所图。想到当初我一心妄想着与蔚彤枫相认,以证明身份,可是我能拿出一丝一毫能证明自己是蔚蓝雪的证明么?朝中的假丞相和宫中的假德妃,既然敢假冒,必然对蔚家的情况一清二楚,假做真来真亦假,这世上的事,原本就是这么荒谬。我既无心与宇公子多作纠缠,更是没有证明身份的必要。宇……,我心中一痛。今生不能与你相濡以沫,便相忘于江湖。也许当我们都老去的时候,偶尔坐到落英树下,在如雨的落英中,会想起年轻的时候,你曾经也做过一些傻事,为一个叫卡门的青楼女子雕过发簪,绾过她的青丝,牵过她的手,听过她的醉言,只要偶尔想起来,就够了。

    我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回想起我与宇公子相识以来的一幕幕画面,他懒懒的笑容,他温柔的拥抱,他洞悉我心的眼神,他甜蜜的吻,他无法触摸的背影,只觉得心都要裂开来,痛得一阵阵抽搐。

    有人打开了牢门,我睁开眼睛,一屋的姑娘们都望了过去,一个狱卒走进来,问道:“谁是卡门姑娘?”

    我怔了怔,站起来:“我是。”

    狱卒见了我,一脸媚笑道:“姑娘就是卡门姑娘?姑娘请跟我出来。”

    其他的姑娘也围了过来:“那我们呢?”

    “没你们的事儿,都坐好!坐好!”狱卒转脸喝道,变脸比变天还快,转过脸又换成一脸巴结讨好的笑容:“卡门姑娘,请。”

    我一头雾水地跟他走了出去,边走边问:“狱卒大哥,这是带我上哪儿?”

    “寂将军交待小的给姑娘换间牢房。”狱卒笑道。七拐八拐地,把我领到一间单间牢房,打开门,请我进去。我进去一看,笑了笑,才算明白狱卒脸上巴结的笑容因何而起了。这间牢房有窗,虽然开得很高,看不到外面,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光线很好,地面也不潮湿。房间虽然小,该有的却都有,有床,床上有厚厚的被褥,有桌椅,桌上有纸笔墨砚,甚至还有妆盒和铜镜,不似我在大牢里除了地上的枯草杆之外什么都没有。我的唇角浮出嘲弄的笑容,权势果真是好东西,连在监牢里都能享受到特别待遇。寂将军,谢谢了!

    ——2006、9、29

    明天要去郊县出一个小差,没有时间写新章节,所以今天晚上加班再写了一章给大家,明天大家就不用等了哈。的
第一卷 青楼篇 第52章 度假
    这一晚我睡得特别安稳,尽管是在监狱大牢里,却是我到了这个时空之后睡得最香最沉最平静的一次。第二天早上醒来,牢房已经大亮,我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手碰到左脸颊,痛得抽了一口气。坐到桌前,眼睛看向镜中的投影,微微一怔。手轻轻抚上左脸上昨日被落霜抓破的伤口,轻轻吸了口气,好长好深的一道伤痕,从外眼角一直划到唇角,皮被挑破了,翻出粉红的肌肉,凝着黄色的血清,看上去异常丑陋和狰狞。看这样子,即便是好了,也一定会留下疤痕。我把手捂在脸上,轻笑一声,叶海花,人真的不能做坏事,你看,报应马上就来了。

    可能是睡太久,眼皮有些浮肿,我抓起梳子梳头,照旧用丝带绑好头发。看看这牢房四周,看来是没有洗漱用水了,不知道官府会把我们关多久?这么多姑娘,一个一个的,够得审,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们会有什么事,以楚殇的警慎,断不会在倚红楼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若他真的落网,不管他是不是无极门的门主,他都断然不会承认,更不会把月娘和倚红楼牵连进来。官府查无实据,老把这些花魁关着也不是个事儿,毕竟“超级花魁”才刚刚举行完,百姓的热情还在,花魁姑娘对粉丝的影响力还在,那些粉丝近期一定会闹事的。官府查不到证据,又面临舆论压力,肯定会放人。为她们担心,还不如担心一下没有水洗漱,不知道从牢里放出去会臭成什么样子。

    有人开门,狱卒推门进来,笑道:“卡门姑娘,有人来看你。”说着,放了一个人进来,我一看,白衣出尘,面带忧色,不是凤歌是谁?

    赶紧转过身,天,这副鬼样子怎么见人?凤歌却已看到我脸上的伤,冲过来一把扭过我的身子,倒抽一口气:“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倒是我来安抚他,见他蹙紧了眉,笑着伸手抚他的额头,“你别担心。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这样深的伤口,得赶紧找大夫来看看。”凤歌说着就要往外走,我赶紧拉住他,笑道:“别呀,你当这里是你家呀,这是大牢来着。”

    他皱着眉道:“我去找狱卒,看看他有没有药。”

    “不用了,真的没事。”我拉住他不放手,留住这条疤又如何?算是对我做坏事的惩罚,我既然做了,就不怕报应。

    “雪儿!”凤歌有些气急,“你是女孩子,脸上带条疤以后怎么见人?”

    我倒“噗哧”一声笑出来:“反正我也不是什么美女,有什么关系。”

    他又气又恼地白我一眼:“真没见过你这么对自己的脸都不上心的女子。”

    “凤歌见过月妈妈了么?”我引他转开话题,别老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脸上。

    他怔了怔,点了一下头:“嗯。”

    “她没事吧?”我忐忑地问。我心里对凤歌是有愧疚感的,月娘如果有事,凤歌一定会很难过。

    “还好。”凤歌表情有些莫测,“晚池经营倚红楼多年,也识得些达官贵人,案子还在调查中,又没定案,暂时不会吃什么苦。”

    凤歌说的都是在我预料之中的,我点点头道:“楚殇这案子,应该不会牵连月妈妈吧?”

    “倚红楼只是青楼,打开门做生意,进来的都是客人,没理由去查客人的身份。”凤歌轻叹道,“不过,我也不相信楚殇是无极门的门主。”

    “为什么?”凤歌这么了解他?

    “官府把这件事的消息都封锁了,内情是怎么样的,我们这些老百姓根本不清楚。”凤歌叹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件事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淡淡地笑了。凤歌虽然平日里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却不是笨人,凤歌猜得到的,朝廷不可能猜不到,不过,就算朝廷能想到别有隐情又如何,以我对历史的了解,遇到这种事,不管是哪个朝代的皇帝,都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

    看来朝廷对这件事很重视啊,一点消息也不透露出来,我原本还想刺探一些楚殇的现况,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狱卒打开门道:“卡门姑娘,探访时间到了。”

    凤歌走过去,从袖里掏出银票一样的东西交到狱卒手上:“麻烦你,能不能帮卡门姑娘找点金创药。”没想到凤歌这样一个玻璃人儿,也通晓这些世故人情。

    狱卒把那张银票摊开一看,眼睛一亮,笑得牙得合不拢了:“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没问题没问题,我一会儿就给姑娘送过来。”

    看来那张银票面值颇大,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凤歌转身对我道:“我明儿再来看你,你好生歇着,别想太多,会没事的。”

    “嗯。”我笑了笑,没有道谢,花这么多钱替我打点,不是说声“谢谢”就能完了的。凤歌,欠你的钱可以还,欠你的情我怎么还得清?

    凤歌走后一会儿,那狱卒还真把金创药拿来了。我试探着问他能不能给我打盆洗漱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不知道是凤歌给的银票起了作用,还是寂将军的关照起了作用。我拧了毛巾,对着镜子,轻轻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干净,再擦了擦脸,才把瓶里的药末倒在伤口上。药一渗入皮肉,我吸了口气,有些刺痛,现在翻出的红肉看不到了,只剩下一条白药疤。真丑,我把铜镜倒铺到桌上,这鬼样子我自己都不待见多看一眼。

    躺到床上去,又睡不着,站起来,又不知道做什么,呆在牢里还真是无聊,不知道小红和红叶怎么样了。红叶我不担心她,她性子豁达,应该能做些自我开导,小红就难说了,那丫头前晚就被吓坏了,这会儿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关在牢里别胡思乱想才好。

    但我担心也没用,我叹了一声,眼睛扫到桌上,看到纸笔墨砚,走到桌前坐下,左右无事,当是磨自己的耐性好了。我拿了块墨在砚里磨,虽然现在被关在牢里,但是钱还是要赚的,有一段日子没有给金大娘新花样儿了,倚红楼出了事,金大娘这样的商人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是肯定不会来探监的,但我们那合约可还有效,我还指望着坐完牢出去查账呢。

    上次画的卡通小猪那么受欢迎,这次多画点好了,反正在牢里别的东西没有,时间倒是一大把,我画了一整套Q版的十二生肖,画完了觉得腰有些软,我搁了笔,躺到床上去,手在腰上揉捏了一阵,缓缓滑到了小腹。这两日倚红楼遭遇突变,让我差点忘了肚子里这块肉,这会子它以这样的方式,提醒着它的存在。我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宝宝,妈妈设计害了你爸爸,你若出生,一定会恨我吧?整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你,可是妈妈仍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对不起宝宝,是妈妈太狠心,我不能留下你,我不希望你生下来受苦,对不起……

    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房门响了响,我赶紧抹掉眼角的泪,从床上坐起来。不等狱卒说什么,寂平安已闪身进来,见到我高兴地冲过来:“姐姐,看到你就好了,你没事吧?咦?”她跳起来,怒道:“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我找他们算账去……”

    呵,受伤受在脸上,可真麻烦。我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没人欺负我,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平安怎么来了?”

    “我听说倚红楼被查封的事,怕姐姐受委屈,过来看看。”她带来了零食水果书籍这些吃的用的,甚至把我的吉他也带到牢里来了,我笑着摇摇头道:“你当我是来度假么?带这么多消遣的东西。”

    “度假?”平安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问,“是什么?”

    “度假就是在有钱有闲的时候抛开俗事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几天隐士。”我想了想,简单地翻译给她听。平安“噗哧”一声笑出来,道:“姐姐也真会替自个儿排解,敢情你把蹲大牢当成度假么?”

    “当成度假也没什么不好。”我笑道,人要学会苦中作乐,这日子才好过些。

    “姐姐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平安拉起我的手道,“姐姐不用太担心,皇上遣御史苏大人、罗太师和我二叔审这个案子,我二叔一定会帮你的。”

    “那你回去代我谢谢寂将军。”我倒不太在意,我心中有数,官府不可能把我们关得太久,“谢谢寂将军,给我这份照顾。”这份情我还是要承的,不管是这单间的待遇,还是平安带来的这些消遣物,以及嘱咐狱卒给我的关照。哪一样,都是雪中送碳,虽然对他是举手之劳,但换个人,未必有这样的心做这份事。

    “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寂平安佯作不悦,随即笑道,“对了,回暖姐姐、苏姐姐还有裳儿姐姐她们,都托我问候你来着。”

    “呃?”我有些讶异,这倒是在我预料之外的了,敢情我还被那帮千金娇女们记挂着?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嗯,苏姐姐和裳儿姐姐都说要跟御史大人和罗太师说情来着,让早点把姐姐放出去。”平安笑道。

    呵,这些特权阶级的高干子弟呀,瞧平安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我有些好笑:“这不好吧,平安,代我谢谢她们,请她们别为我的事费心,大人们知道怎么做事。”要是让这些娇女们一闹,反倒引起那些大人们的注意,专门来查我反倒不妙了,别好心办坏事。我想了想道:“你若得闲,也替我关照一下小红,我就很感谢了。”

    “姐姐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什么都不在意,这样子好吃亏的。”平安皱了皱眉,站起来道,“你别担心,这事儿我们管定了,姐姐就安安心心等着我们接你出去。小红那里你也别担心,我今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姐姐。”

    我有苦难言,看着她走出去,也不好阻她。发了会儿呆,眼光落到平安带来的吉他上,我解开琴套,将它取出来,手指在琴弦上拔了两下。前世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都喜欢抱着吉他在院子里弹唱,没想到来到这个时空,那个曾经是排解我情绪的妙物,倒成了我谋生和替我解难的工具,没有一次弹它是为自己弹、自己唱的。

    调好音,我抱着吉他坐到床上去,靠着墙,一串无意识的音符从琴弦中流淌出来,我闭着眼睛,不停歇地弹下去,宇公子、楚殇、凤歌、冥焰、月娘、红叶、小红、平安,一张张脸交替在我脑海中出现,来到这个时空来一个多月,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真像一场梦啊,不知道我今天睡过去,明天醒来,是不是发现我其实只是坐在公司的办公桌前,开着电脑,伏在桌上打了个盹儿?

    南柯一梦,终是会醒。

    ——2006、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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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各位大人的长评,特别是wuyaa大人的那篇,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可能言情小说的通病就是让一切男猪围着女猪转,所以对人物的性格产生的故事的合理性形成了严重的硬伤,这篇东西如果写完做修改,会把大人的意见考虑进去,不过那时肯定会有较大的改动了。很多大大对女主对宇的感情觉得有些不可理解,或者认为宇很无情,其实,女主自己也并没有对宇付出过什么,让人觉得她付出了真心,只是因为是第一人称的描写,女主的心理活动读者可以直观地感觉到,而宇的则不能。对宇来说,他又何尝不是在揣测女主的心思,都是相互在猜测、拭探,所以两个人,没什么情多情少的问题,半斤八两而已。嗯,最后祝各位大大看得愉快,国庆、中秋双节快乐。
第一卷 青楼篇 第53章 噩梦
    监狱的日子似乎只能拿日出和日落来计算,我在墙上划上一条横杠,第四天了,这期间,除了凤歌和平安,没有人来过,寂惊云没有来,宇公子也没有来。我笑了笑,这件事,怕是够他们头疼的,听平安的语气,这案子似乎颇为棘手。朝廷在倚红楼查不到什么证据,月娘又抵死不认账,外面的“超级花魁”粉丝们又群情激愤,想起总决赛那日的暴乱,朝廷也有些心寒,听说最后出动了御林军才把场面镇压下来,说起来,这倚红楼被封,只怕那件事也有一半的关系。

    我脸上的疤一点见好的迹象也没有。凤歌次日来看我的时候,自己带了一瓶药过来,让我每日坚持抹。我把它搁到枕头底下,一次也没有用过。自己也不知道是想受虐还是做了孽心中有愧,我就是觉得让那条疤留着,心里才消停些。

    狱卒开门,我转过头,见周大婶领了福生进来,我诧异地从桌边站起来,笑道:“大婶儿怎么来了?”老百姓们对监狱这些地方是很忌讳的,何况倚红楼牵涉到这样大的案子,旁人避都避不及了。

    “早就想和福生一起来看姑娘的。”周大婶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道,“只是探监收的钱我们一时凑不出。”她看到我脸上的伤,眼中只是闪过一丝诧色,倒是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我心里更是愧得慌,赶紧请她坐到床沿上,挨着她坐下,笑道:“给大婶添麻烦了,其实你们没有必要来的,我好着呢,花那些钱多冤枉。”

    “姑娘说的什么话,姑娘对我们有恩,我们都还没有报答姑娘,现在姑娘出了事儿,难道因为怕麻烦就不来看姑娘?”周大婶嗔道,“再说了,我们也要看到姑娘,才放得下心,该花的钱就不能省。”

    “大婶儿有心了。”我笑道,“您的病好些了?”

    “已经好了。谢谢姑娘掂记着。”周大婶笑道,“姑娘教我做那豆腐乳,拿到市集上去卖,很受欢迎呢,以后我和福生的生活可有着落了。”

    “那敢情好。”我笑了笑,想起这两日画的东西,起身到桌边拿过来,交给周大婶儿,“大婶儿有空的话,帮我把这些花样儿拿去锦绣庄交给金大娘好吗?”

    “这有什么问题。”周大婶将花样摊开看了一眼,惊讶地道,“这是姑娘画的?好逗趣呢,连蛇和老虎都画得这样可爱。”

    福生凑上来,见了我画的Q版十二生肖,喜欢得不得了,我笑道:“等我出去了,送两只给福生。”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轻声道:“谢谢姑娘。”见我笑盈盈地看他,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周大婶儿怀里,周大婶笑啐了他一口,搂着他一脸幸福地笑了。

    母慈子孝,周大婶有这么一个可爱孝顺的儿子,真是好福气。我的手滑向小腹,宝宝,若你有机会出世,你会不会像福生一样可爱,一样那么心疼娘亲?一时心间又酸又软,要是妈妈留下你……,蓦然想起那天无意中问到福生父亲时,他愤怒痛苦的表情,心中一凛,不行!不行!我虽然不清楚周大婶丈夫的事,不过福生那样子……,若是将来,我的宝宝也露出那样的表情……,不行!我不能让你受这份罪!

    周大婶见我神色不定,轻声道:“姑娘没事吧?”

    我抬眼看她,勉强地笑了笑:“没事。”

    她像是想起什么,拍了下脑袋,笑道:“你看我这记性,福生,快把篮子拿过来。”她接过福生递过来的竹篮,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粗布,笑道:“怕姑娘在里面吃得不好,给姑娘煮了几个鸡蛋,还有一只盐水鸡,是我自己做的,姑娘别嫌弃。”

    我笑道:“看大婶说的,我谢谢都来不及,得尝尝大婶儿的手艺。”说着,拿起篮子里的筷子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鸡肉香滑的口感在口腔里散开,味道不错,就是有些油腻,刚刚吞下起,顿时觉得一阵恶心,我捂住嘴,冲到墙角吐起来,吓得周大婶赶紧放下东西,跑到我身边替我顺背。吐了半天,除了几口酸水,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我顺了顺气,周大婶见我不吐了,扶我坐回床上,担心地道:“姑娘脸色好差,莫不是生病了?”

    我强笑道:“没事,您别担心。”

    周大婶掏出绢子给我擦了擦嘴,脸色有些凝重,看我缓过气来,犹豫地迟疑道:“姑娘这样子,跟我怀福生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一吃油东西就吐,难道姑娘有了身子?”

    我知道瞒不过她这过来人,只好点点头,她担忧地道:“呀,那在这牢里可怎么好?这里环境这么差,饭菜又不好,你身子又弱,不好好补的话,孩子长不好。”

    “没关系的,反正这孩子,我也没打算要。”我的心紧了紧,眼里酸酸涩涩的。

    “姑娘不打算要这孩子?”周大婶儿吃了一惊,“这怎么使得?”

    “大婶儿,不怕你笑话,这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我心中很惶恐,我与楚殇的恩怨,根本无法启齿,“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孩子是无辜的,即使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可孩子是老天爷的恩赐。”周大婶儿握住我的手,叹道,“打掉孩子对身子不好,姑娘心里以后也会留疙瘩,姑娘可要想清楚才好。”

    看来周大婶以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某个青楼恩客吧?她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比那种情况还要来得不堪。我心中苦笑,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姑娘,我当初怀福生的时候,心里也挣扎过一段日子。福生……,也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周大婶儿语出惊人,见我讶异地抬头看她,她叹了口气道,“但我从来不后悔把福生生下来,姑娘可愿意听听这个故事?”

    我怔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周大婶儿沉吟了一下,道:“我本是济州人,三年前才搬来京城的。福生他爹是孤儿,以前是济州一间私塾的教书先生,我跟他爹……”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酡红,“我跟他爹是邻居,平日里相互照应,就好上了。他年纪比我大十岁,又清贫,我家里不同意我与他好,我们就偷偷来往。有一天,他很高兴地来找我,跟我说,京城里有个显贵人很欣赏他,要接他到京城去,他跟我保证,只要在京城里混出头了,就回来接我。可是他这一走,就音讯全无。他走了没多久,我就发现有了身孕,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怀了孩子,孩子的父亲又找不到人,我当时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我也想过要打掉这个孩子,可是一想到他爹,最终还是没能忍下心,家里人受不了这份奇耻大辱,把我赶出家门。我就在外面帮人打点零工,熬到福生出世,我一看到他那胖乎乎的小脸,就在心里庆幸,幸好当初没有打掉他。”

    原来周大婶还是个未婚妈妈,我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勇气,莫说是在古代,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未婚生子都为人诟病,这其中的辛酸,肯定不是周大婶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尽的。福生默默地坐在旁边,听他娘讲这段过去,面无表情。周大婶接着道:“三年前,济州发大水,把什么都冲没了,我带着福生来到京城谋生,希望能打听到他父亲的消息,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打听到什么,我也渐渐淡了这个心思,只要福生安安乐乐地长大成人,我们娘俩就这么过日子,也挺好的。”

    我见她语气平淡,好奇地道:“大婶儿,你不恨福生他爹吗?”

    “最初也怨恨过的,恨他为什么不守承诺,不回来接我,又怕他飞黄腾达后,把我这个乡下女子忘到脑后去了。”周大婶儿笑了笑,道,“可是后来,就越来越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在外面是不是也过得很苦,所以没有脸面回来?我相信他不回来,是有苦衷的。”

    真是个痴情的女子。我笑了笑,是驼鸟的心态吧,接受他有苦衷,比接受他变心要容易得多,自己心里也好受得多。只是周大婶啊,我的情况与你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你与福生他爹,好歹是因为有爱,才有了福生这个孩子,你对他有爱,所以你原谅他的一去不回,所以你不忍心打掉他的骨肉。我呢?我对楚殇只有恐惧、只有憎恶,我怎么可能生下他的孩子?

    狱卒来催周大婶出去,周大婶见我仍在沉默,叹道:“我也不多劝姑娘,拿掉孩子对女人来说是大事,姑娘一定要想清楚才好。”

    夜里,我一直在做噩梦,先是个胖乎乎的小宝宝紧紧地拽着我的裙子,哭得撕心裂肺:“娘,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心酸地去抱他,却发现他的脸突然变成楚殇的脸,带着憎恶的表情,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地道:“我恨你,是你害了我爹,我恨你……”我摇着头惊慌地后退,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我惶恐地转过身,楚殇面带痛楚,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狼狈地乞求:“雪儿,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放开我!我尖叫着在他怀里挣扎,只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冷汗,满脸泪痕。

    牢门轻响了一下,我恐惧地回过头去,一个黑衣蒙面人闪身进来,见到我,目光一闪,我怔怔地看着他露在面布外的眼睛,呆住了!
第一卷 青楼篇 第54章 劫狱
    又是他?他到底与蔚蓝雪有什么关系,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黑衣人见我怔怔地看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抓起我的手:“走!”

    我来不及说话,已被他从床上拉起来,身不由己地踉跄行出这个单间牢房。监狱走道里点着幽暗的红烛,我和他的倒影映在墙上,看上去仓皇怪异。监狱走廊和门口有被他放倒的狱卒,一出大门,他猛地停下来,我向前一看,倒抽一口气,满院持着火把的官兵,弓箭手的箭已经搭在弦上,对准黑衣人。寂惊云背着双手,英挺的脸上有一丝嘲弄的浅笑:“你以为你这次还能逃得了么?”

    黑衣人把我拉到他身后,我感到他全身都紧绷起来,戒备地盯着寂惊云,不置一言。这傻瓜,这样的情况你能带我走吗?从宇公子包下我那天起,我就是诱他出来自投罗网的诱饵,我在他身后低声道:“别管我,你自己走。”以他的武功,自己逃跑应该不成问题吧?

    “我要带你走。”他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坚持,手中的长剑缓缓平举到眼前。寂惊云双眼微微一眯,冷笑道:“谁都别动,我要亲自拿下他。”

    寂惊云反手举起手中的刀,“铛”地一声单手退去刀鞘,手中的乌刀闪着冷咧的寒光,他冷冷地看着黑衣人,寒声道:“寂某的‘冰魄刀’出刀必见血,你小心了!”

    说着,身形鬼魅地一晃,向黑衣人疾冲过来,乌刀陡一用力,刀光大盛,如同烈日旭阳从极东之地的云海波涛中乍现,骤然升空,刹那间光芒遍大地,浩瀚无匹的刀光充斥在天地之间,光华万道,彷佛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撕天的寒气,只要一靠近,便有如赤身裸露在万刀千锋之下,冷得令人胆落魂飞。

    黑衣人冷哼一声,长剑出鞘,剑尖爆闪而出的剑花,也如银蛇万道,波光耀日般不住互撞冲击,激出无数光点剑潮,如同千堆雪、万顷波般向四方涌卷,迎上寂惊云的刀光,剑法不但凌厉不减,反而更添三分,两人的身影顿时圈在刀光剑影之中。

    蓦地,刀剑圈里暴出一道惊雷似的巨响,如天地同崩、五岳乍碎,轰然一股大力于刀剑光潮中炸开,万千刀光如星碎月破,暴出无数寒芒冷电,挟着无尽的森森寒气,向四面八方怒射开来,刀光过处,无物不摧。黑衣人闪出的剑花没能完全挡住寂惊云绵密的刀法,“滋”地一声,左后肩中招挂彩,顿时鲜血狂涌。

    黑衣人狂退数步,拦剑挡在我身前,寂惊云翻身跃后站定,面不红气不喘地看了黑衣人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轻笑道:“好身手,能在我寂惊云的冰魄刀下走上五十招的人,江湖上没有几个,阁下若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寂某绝不难为你。”

    黑衣人冷哼一声,似乎并不把寂惊云的话当回事儿。我站在他身后,看到他左后肩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来,心中一阵反胃,差点又吐出酸水来。看这样子,这黑衣人今晚肯定会被寂惊云擒住了,这血要是这样继续流下去,他还没带走我就已经血尽人亡了。

    寂惊云见他不肯投降,淡淡一笑,又举起了刀。我心中一紧,轻声对那黑衣人道:“不要硬拼,你打不过他,挟我当人质。”

    我在赌,赌我在宇公子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丝半点的位置。如果我在他心里不仅仅是个引黑衣人出来的诱饵,寂惊云就会在乎我的生死,如果不是,我也该死心了。这黑衣人三番四次地救我,当我还他个人情。黑衣人听了我的话,迟疑了一下,见寂惊云手腕一动,立即把我一把拽到他身前,将剑架到我脖子上:“不想让她死就让开!”

    寂惊云一怔,眼中骤然升起熊熊怒火:“放开卡门姑娘!”

    “让开,放我们走。”他的剑紧紧地压在我的脖子上,我见到寂惊云眼里的惊怒之色,心中一定,故意将脖子往剑锋上送了送,感觉脖子忽地一凉,有丝微痛,心知肯定已经划出一道小血口,寂惊云骤然垂下双手,咬牙道:“让开。”

    “叫他们放下武器!牵一匹马到大门口。”黑衣人继续道,寂惊云恶狠狠地瞪着他,再看了一眼我脖子上的伤,寒声道:“照他说的做。”

    一时间,院里响起一片扔掉弓箭佩刀的声音,黑衣人警惕地押着我,靠墙往府衙大门外移,寂惊云带人紧跟其后,怕那黑衣人伤到我,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低声对黑衣人道:“你到了大门外就自己走,你受了伤,带着我跑不远的。”我可不想惹祸上身,与他多作纠缠。

    “不行。”黑衣人断然拒绝。我满脑黑线,老天,不管是你蔚家的什么人,反正楚殇一倒台,我与蔚家再无瓜葛。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好不好?我咬一咬牙,气道:“你掳我作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他身子一震,咬牙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又不认识你,你干什么老想掳我走?”我翻了翻白眼,现在该死心了吧!我呆在牢里过段日子就能放出来,你掳走我以后就是越狱,我没准得过着被人追捕的日子,两相比较,还是呆在牢里比较划算,好歹有吃有住有人保护啊。

    “小雪,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黑衣人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语气有些乱了。

    “你认错人了吧?”我冷冷一笑道,“我叫卡门,是倚红楼的艳妓,不是什么小雪。”

    “你……”他又疑又惊,把我押出大门,门外果然已经有马夫准备了马匹,但也有不少官兵围住,他冲不冲得出去难说得很,我再次重复道:“你自己走,以后别来找我,我真的不认识你。”

    他迟疑了一下,松开我,跃上马背,官兵立即围上来,他怒喝一声,扬剑劈去,凌厉的剑气令人呼吸不畅,气魄胜人,兵器不住交击,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刀剑激出蓝星火花点点,如正月的烟花此起彼伏,灿烂之极,转瞬之间,黑衣人已经杀出一条血路,策马狂奔而去。

    寂惊云顷刻之间冲到我面前,寒着脸下达命令:“追!”隐身在黑暗中早已经准备好的一队骑兵闻令向黑衣人追去,“达达”的马蹄声在夜空中回响不绝。

    “姑娘没事吧?”寂惊云转过头看我,脸上表情复杂。

    “还好。谢谢寂将军相救。”我对他福了福。

    “李平,送卡门姑娘回去,她脖子上的伤给仔细包扎一下。”寂惊云唤过一个府衙捕快,吩咐道,一个小兵已经牵了一匹血红色的高头大马过来,寂惊云翻身上马,也不多言,便向着黑衣人逃跑的方向策马追去。

    我被那捕快送回牢房,包好脖子上的伤,寂惊云一行都没有回来。不知道那黑衣人逃脱没有?他救过我,我私心里是希望他能逃脱官兵的追捕的。而且他叫我“小雪”,我已经可以肯定他是认得蔚蓝雪的,只是不知道与蔚蓝雪到底有什么关系?楚殇说蔚蓝雪是被蔚锦岚常年锁在闺房里的,那她认识的男子肯定不会多,除了父亲,大概应该只有兄长了。难道那黑衣人是蔚蓝雪的大哥蔚彤枫?我心中一惊。仔细回忆起每次见他的场面,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第一次他刺杀宇公子时听到我的尖叫,双眼中闪耀的震惊;第二次从玉蝶儿手中把我救下来时候眼里的惊疑;第三次想劫我走时,被楚殇的两个丫头下毒使坏,以致无法参加“超级花魁”大赛来印证我的真假,没准那个荷包就是他遣九爷送来的,希望通过荷包与我取得一些联系,我怎么这么迟钝,到今天才理顺这条关系?

    旧的疑惑解开,新的疑惑又来了。蔚彤枫既是相爷公子,为什么要行刺宇公子?如果宇公子真是当今天子,他干的可是抄家灭门诛九族的事儿。而且,刺杀皇上是要经过周密计划的,不但要有线报,知道皇帝微服出宫,还要事先踩点,进行计划,选出逃跑路线。这很重要,他再怎么没脑子,也应该知道一旦事败,会有什么后果,蔚家会被满门抄斩,总之,这种事不是他一时冲动,更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不是一时冲动,必定计划周详,这么说,那次的刺杀绝不是偶然事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那么,谁在帮他?或者可以换个说法,他在帮谁?我冷汗直冒,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关系错踪复杂,这蔚彤枫,只怕也不是像红叶所说的那般鲁莽冲动无知。怪不得宇公子要包下我,还花了那么大力气布置,等他上网。老天爷,我无端端上了蔚蓝雪的身,背了楚殇的仇恨已是十二万分的倒霉,可别再把我一介弱女子卷入什么宫廷斗争之中去就万事大吉了,一想通这个,我就对刚刚没有跟黑衣人一起走感到无比庆幸。我管他是谁,总之以后,我不是蔚蓝雪了,摆脱了楚殇之后,我与蔚家再无关联,再无关联了呵!
第一卷 青楼篇 第55章 葬心
    这一晚忐忑入睡,次日一早,寂惊云来看我,我见他满脸黑云,猜到他终是没有抓到那个黑衣人,被他跑掉了。其实我对黑衣人来救我还存有一些疑惑,如果他是蔚彤枫,以他和九爷的关系,没理由想不到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关不了多久就会放掉,为何要冒险来这一趟?除非……,除非他们见过红叶,知道我已经被关了小号,以为我被列为重犯了吧?这么说,红叶她们多半平安无事。

    “见过寂将军。”我请寂惊云坐到凳子上,站着听候发落。他精心部署的围捕计划被我破坏了,此刻心中一定窝火得很。

    “卡门姑娘……”寂惊云望着我,叹了口气,“姑娘请坐。”

    我坐到床沿上,看了寂惊云一眼,轻声道:“将军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小女子知道的,一定不敢欺瞒将军。”

    寂惊云默默看了我半晌,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那个黑衣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一脸坦然地望着寂惊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猜他是蔚彤枫,也只是我的猜测。

    寂惊云似乎早知道我会这么回答,凝望我半晌,轻叹道:“你不知道,何以他肯冒此大险,劫姑娘出狱?”

    “应该是认错人了。”我想了一下,半真半假地道,“我听他叫我小雪,应该是把我当成他认识的女子了,但我的确不认识他。”

    这是实话,我的确不是蔚蓝雪,若黑衣人是蔚彤枫,我也的确不认识他。寂惊云看了我半晌,缓缓道:“姑娘既然不认识他,为何还要助他逃跑?”

    呀!被寂惊云看出来了?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道:“之前我中了采花贼玉蝶儿的迷香,他救过我,虽然他是认错了人,但也算对我有恩,此际算还个人情给他。”我站起来,对寂惊云施了一礼,道:“破坏了将军的部署,小女子难辞其咎,将军若要追究,我甘愿受罚。”

    “姑娘有情有义,叫惊云怎么罚?”寂惊云站起来扶我,苦笑道,“罢了罢了,皇上要是追究,也是惊云办事不力,与姑娘无关。”

    “将军……”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竟肯帮我背下这个黑锅?为什么?一时心中百味杂陈,不知如何回答。

    “罢了,姑娘好生休息。惊云告辞。”寂惊云蹙眉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我怔怔地望着他出门,竟然忘了行礼。

    他走后不久,狱卒带了个老者进来,对我道:“卡门姑娘,寂将军请了大夫来看你脸上的伤。”我怔了怔,寂惊云见到我时,一个字也没提过我脸上的伤,没想到不动声色地将所有情况看在眼里,想不到他那个直率人,也有这份心思。

    大夫检查了我的伤口,道:“本来不是很严重,但一直没有好生上药,现在即使是伤口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

    我笑笑不语。大夫给我清洁了伤口,敷上药,道:“老夫明日再来给姑娘换药。”大概是我没上药的举动被寂惊云发现了,所以才让大夫每日来为我上药吧?我一时竟有些怔忡,不知道这到底是寂惊云的意思,还是宇公子的意思。

    下午又有人来看我,我看到她,吃了一惊,竟是红叶。

    赶紧迎她进来,我诧异地道:“姐姐怎么能来看我?”

    “九爷差人把我保出来了。”红叶笑道,“听说外面闹得可凶,那些‘超级花魁’的粉丝们天天围在府衙大门外示威抗议,官府查不到什么证据,也不能老把人关着,好些姑娘都已经放出去了。”

    这么快?我倒有些惊讶,这件案子要查的话,应该也不是这几天就能搞掂的,除非之前,倚红楼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暗中查探了不少时日,我想起宇公子放到倚红楼的“粽子”,心中已经有些明白,倚红楼应该是朝廷早就想下手的对象,此番说倚红楼勾结楚殇,不过是朝廷一个顺水推舟的借口,一则可以早早清除掉有异象的民间势力,二则敲山震虎,警告一下与倚红楼过从甚密的朝中高官吧?现在官府肯先行放掉的这些姑娘,大概是早就查清楚没有跟月娘勾在一起做坏事的。

    我笑着牵起红叶的手:“那我要恭喜姐姐了。”

    “妹妹也别忧心,你应该很快能出去。”红叶笑了笑,转而又蹙起眉道:“我原想请九爷也把妹妹保出去的。可是府衙大人说寂将军交待过,妹妹谁都不能保,也不知道寂将军是怎么想的,以他和妹妹的关系,本应由他保妹妹出去的,这会子倒跟你撇得开净,我看他也不像是没情没义的人啊!”

    “将军有将军的难处,他是这案子的主审官,自然要注意一下影响的,何况将军也很关照我,我呆在这里没吃什么苦。”我笑道,心中明白蔚彤枫为何冒险而来了,就是寂将军那一句“谁都不能保”,才把他引到牢里来的吧?

    “那倒是。”红叶看了一眼这单间,调笑道:“寂将军对妹妹也颇上心。”

    我笑推他一下:“姐姐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倚红楼被封了,就算以后月娘能出去,朝廷也不会允许闹出这么大风波的青楼重开,这些姑娘们的去处,倒是个难题。却听红叶笑道:“九爷给我安排了住处,我这些年也存了点私房钱,以后不用过卖笑的生活也能度日。”

    “那其他姑娘……”我迟疑地道,这是我当初没有想到的,倚红楼一封,相当了断掉了别人的生路,不是个个姑娘都像红叶一样存有私房钱的。红叶笑道:“你还担心她们?从‘超级花魁’大赛一开始,百花楼、迎春院这些与倚红楼齐名的青楼老板,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肥肉,这会子倚红楼落了魄,还不疯抢?听说香香、落霜、彩霞她们一出府衙大门,就被其他青楼的轿子接走了。她们现在是自由身挂牌,不高兴随时都可以走人,比当初在倚红楼时强多了。”

    我放下心来,红叶看着我的脸,蹙起眉道:“你呀,整天替这个担心替那个担心,也不多操心操心自个儿,你的脸现在这样子,可怎么好?”

    “会好的。”我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寂将军请了大夫,天天给我上药。”

    “那还好。”红叶笑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道,“对了,寂将军知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我的心一凛,摇了摇头,红叶诧异地道:“你还没有告诉他你怀了他的孩子?他知道了说不定就会马上放你出去了……”

    “姐姐,这件事你别张扬好吗?”我笑了笑,原来红叶以为我怀的是寂惊云的孩子,怪不得那天一脸喜色,以为我可以母凭子贵、脱离苦海了吧?我握着她的手,轻声道:“这件事,我会寻机会跟他说,你现在不要告诉别人。”

    红叶想了想,笑道:“也是,这是喜事,自然要你亲自跟他说比较好。”

    我在心中苦笑,若这孩子是寂惊云的,我还用这般苦恼吗?送走红叶,我坐到床上发呆,寂惊云不放我走,大概是为了引黑衣人出来,眼下我跟他说了不认识黑衣人,不知道他会信几分,也不知道他还会关我多久?抱过吉他,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琴弦,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牢门响了一下,我回过头,迎上来人的黑眸,这么久,他都不肯来看我,现在黑衣人出现了,他终于来了。我望着他温雅出尘的俊逸脸庞,一时有些怔忡,不知道门口伫立那高贵清华的身影,是不是我思念太久产生的幻觉。

    他看到我脸上的伤,怔了怔,语气中带上一丝怒意:“脸怎么了?”

    “没事。”我淡淡地道,转过脸,避开他的目光,看来上药之事不是他的意思了。不知道为何,隔了这许久不见他,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明明牵着他挂着他,可是此时见了,又觉得他离我那么远,远到我根本触摸不到。

    我放下吉他,站起来行礼:“卡门见过宇公子。”

    “坐吧。”他自己坐到凳子上,懒懒的目光扫过来,我坐回床沿,微微侧过脸,不让他看到我脸上的伤。

    见我半晌不语,他忍不住开口道:“丫头,你怨我么?”

    “公子指什么?”我轻轻地笑了笑,是指你用我作饵,引黑衣人出来?还是你故意躲我这么久,不闻不问?

    “你知道我指什么!”他默默地看着我,沉吟道,“决赛那日,我不是存心丢下你不管……”

    “公子说笑了。”我打断他,淡淡地道,“公子乃千金之躯,不容有失,卡门绝不敢怪责公子。”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我不是不想来看你……”

    “公子和寂将军公务繁忙,卡门不敢作非份之想,劳公子挂记。”我再次打断他,冷淡的语气令他挑了挑眉,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在说,还说不怨我,语气这么不满?

    我咬了咬唇,垂下眼睑,心中也对自己一阵气恨,我刚刚那番话,怎么听,都像是受了委屈心怀不满的小媳妇儿。

    “听惊云说,你不认得那黑衣人。”他换了话题,懒懒地道。

    “是。”我抬眼看他,眼中一片坦然。宇公子眼里闪过惊慑的目光,我心中一凉,他不信我,他不信我,我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公子不信吗?”

    “抓到那人才知道,我不能单听你一面之辞。”他淡淡地道。

    “是啊,那就再设计抓他就是了,反正我不像那些花魁姑娘有那么多拥护者,关多久都没关系。”我冷笑道,“不过那黑衣人已经知道他认错人,他来不来,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没那些姑娘那么多拥护者?”他轻笑起来,“你的拥护者,可比她们都要厉害。”

    我怔了怔,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她们的拥护者也就是一些平民百姓,你的拥护者就不简单了,全是寂平安这些千金娇女,这几日听说罗太师和苏大人在家里也被两位千金烦着呢。”宇公子唇角噙起意味不明的浅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丫头,你可真不简单哪。”

    还有这一茬?想起那些千金娇女之前对我的刁难,心中不觉感到有些可笑,看来古人还真是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就那么两首诗,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她们对我的偏见,这些丫头们也未免太单纯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吧?我抬眼望着宇公子,以他的心思,自然不会像那帮丫头那么容易轻信我。我扬起唇角,嘲弄地道:“公子想说什么?”

    “倚红楼今次牵涉到无极门一案,朝廷对楼里的每一个人都作了彻底调查,每个人的身世来历都一清二楚,唯有你,朝廷查不到半纸资料。”宇公子收了笑容,眼里的惊慑之光更盛,“丫头,你的神秘,真是让人深感兴趣。”

    我心中一凛,他什么意思?是想问我的来历吗?我既已决定与蔚家撇清关系,之前的说辞是断然不能告诉他的了,那我要怎么做?编出一套身世来吗?总不能说我是借尸还魂来的吧?还不把人吓死?

    我还在寻思算计,却听到宇公子接着道:“之前你说你是自愿在倚红楼挂牌的,朝廷却查到你是楚殇交给月晚池的人,丫头,你倒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他今晚来的目的吧?我望着他,几乎大笑出声,原来,原来他以为我是楚殇的人,原来他以为我也是无极门的孽匪,我费尽心思设计楚殇,没想到算来算去,换来的却是把我自己套进去这个结果!这世上的事,原来真的这般荒谬滑稽。

    “公子既然查得到是楚殇把我交给月娘的,自然也该查得到其他的。”我冷嘲地笑起来,心中万念俱灰,他对我,真的是一点信任都没有啊,我还指望什么,“你去问月娘和楚殇,不是比问我更清楚吗?”

    “问他们?”他笑了笑,淡淡地望着我:“你想知道楚殇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怎么样了?”我下意识地问,却发现宇公子听到我这句问话之后,眼中闪过的一抹怒色。我心中一紧,你傻啊,你既想申明与楚殇无任何关系,这么关心他的状况作什么?不是自己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吗?那句话,是宇公子故意这么问的吧?这下子,他更不会相信我了。

    我咬了咬唇,费力地道:“如果我告诉你,楚殇是我的仇人,是他把我囚到倚红楼,逼我卖身,公子会信吗?”

    “是吗?”他淡淡地道,突然拍了两下手掌,牢门被推开,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放到桌上,躬身退出牢房,带上门。

    “喝了它,我就信。”他的表情淡淡的,眼中却带上一丝寒意。

    “是什么?”我看了那碗汤药一眼,毒药吗?

    “红花汤。”他冷冷地道,“喝了它,我就信你,信你和无极门,和楚殇没有任何关系。”

    他最后这句话加重了语气,我浑身一震。看向那碗汤药,红花汤?是什么?药碗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麝香味,我心中一惊:“你……,这是堕胎药?”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否认我的问话。我的心渐渐凉下来,纵然我不想要这个宝宝,可是,也绝不想是他来逼我拿掉,也绝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拿掉!我浑身冰冷,宇、宇,你好狠的心,你竟然带着堕胎药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怀了孩子,这也是你不肯来看我的原因吧?是了,连落霜都知道楚殇每次到倚红楼来都是暗中来找我,你的“粽子”更不可能不知道,怕是早就汇报给你知晓了吧?

    我死死地盯着他,惨笑起来:“为什么要逼我证明我与无极门无关?就算有关,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那么在乎干什么?无极门只是一个江湖门派,你会放在眼里吗?”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惊慑的目光直直地抓紧我:“你想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我想说什么?”我惨笑,口不择言地道,“我想说,无极门再厉害也没用,你是天子,是一国之君,就算这无极门有什么重要,也自有你的手下来处理,黑衣人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亲自来逼我?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我?”这是否表示?你有一点点在乎我?可是你的手段如此狠绝,你非要逼我把对你最后那点情意抹杀掉吗?

    “你……”他站起来,面色灰白,眼里盛满震惊,“你何时知晓我的身份?”

    “皇上下次上青楼找姑娘,记得不要带寂将军那种身份的跟班。”我冷声嘲讽道,“否则一样会被人家猜出。”

    他跌坐到凳子上,眼里的震惊渐渐退去,面如深潭,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半晌,才冷冷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为什么容不下他。这药,你喝?还是不喝?”

    是了,只要是个男人,要说不在乎这种事,那是虚伪。何况他是天子,皇帝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不赐死我,只是取走我腹中的孽种,我就该庆幸了,不是吗?

    “公子……”我凄楚地唤他,他身子微微颤了颤,我惨笑道,“喝下这碗药,你就不再是卡门心中的宇公子了,你……,一定要逼我吗?”我的语气无比凄凉,看到他脸色一变,面上涌出复杂的神情,却沉默不语。我咬了咬牙,站起来,走到桌前端起药碗,眼泪顺着脸颊滴到黑色的汤碗里,一滴、两滴,药汤溅起微弱的涟漪。我的左手滑向小腹,宝宝,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药碗端到唇边,被他一掌拂落,汤碗跌到地上,碎成万千碎片。抬眼看他铁青的脸,他的声音寒冷得令人颤抖:“罢了,喝与不喝,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站起来,惨笑两声,拂袖而去。我的泪滑了下来,我知道,我与他之间已经结束了。不管是我的怀孕还是我的迟疑,都深深地刺伤了他作为一个帝王无比尊贵的自尊,纵然我的迟疑不是为了这个孩子的去留,也无法挽回什么了。

    失神地坐回床榻,碰到放在床上的吉他,我像个溺水的人抱住飘在海上的浮木,笑起来。吉他吉他,我这次是真的失恋了,真糗啊,每次失恋都是你陪在我身边呢。这下子,心不用锁了,情不用锁了,心都死了,情还不能绝吗?吉他吉他,还是你最好,这辈子只要有你陪我就够了,我轻笑起来,抱着吉他,轻轻哼唱起来: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栖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月华如水,清冷地从窗外倾泄而下,我坐在月光中,面带微笑,轻声哼唱,在凄柔的歌声中,眼泪,缓缓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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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楼篇 第56章 嫁祸
    我脸上的伤渐渐好了,皮肤愈合了,新鲜的皮肉长出来,脸颊上有一道浅粉色的长疤。倚红楼的姑娘一个一个地,渐渐都放了出去,就连月娘,这个嫌疑最大的人,交了十万两银子的保金之后,也被凤歌保了出去。但倚红楼是彻底关门大吉,官府不准再开了。终于,我也从府衙大牢里被放了出来。

    看来,宇公子是要放弃我这个诱饵了。他对我,是真的死心了吧?他本来给我机会,只要我喝下那碗红花汤,代表着和过去一刀两断,而我的迟疑刺伤了他,伤了他的心,而他对我的不信任和猜忌也刺伤了我,我与他,心中都充满了犹疑忐忑的不确定与欲言又止的矜持,所以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以完全改变选择的方向。

    罢了,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我抬头望向天空,重见天日的欣喜冲淡了心底的哀伤,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人活着,何其简单,就是为了活着。

    “姑娘。”小红被带了出来,见到我,哭着冲过来,抱着我抽泣。这丫头被关了这么些天,恐怕被吓惨了,人也瘦了一圈儿。我笑着拍拍她:“傻孩子,哭什么,这不都好好的。”

    她小声地呜咽着,我牵着她往外走,出了府衙大门,看到长台阶下有将军府的轿子,寂平安抱着双臂,来回张望着踱步。我急忙拉着小红躲开,从石狮后绕到侧巷,再从后街转出去,才吐出一口气。小红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姑娘怎么躲着寂小姐?”

    “我不想去将军府。”我知道平安的好意,知道我今日出狱,肯定会来接我去将军府,但如今我与宇公子已经决裂,住在将军府只怕会给寂将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我们去哪儿?”小红犹豫地道。

    是了,是哪儿?倚红楼被封了,等于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将军府去不得,凤歌那里我不想去,月娘此际想必与他住在一起。想了想,笑道:“我们有钱啊,想去哪里不行?”现在应该找家全京城最好的客栈,开两间房,洗去一身晦气,换身漂亮衣服才是。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我全身都放松下来,有钱真好,到哪里都能享受五星级的待遇,想到我打赏了小二一点碎银子,他立即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真是舒心啊。在大牢里关了这么多天,身上又脏又臭,得好生洗洗才行。我搓着脖子上的污泥,不经意触到那块黑玉,怔了怔,握住黑玉,心里浮起一丝温暖的情绪,冥焰、冥焰,我终于得到自由了,从今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可以过我想我的日子了,冥焰,你高不高兴?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当黑雾笼罩我的时候,我从没有像今次这刻这样欣喜,这样期待与冥焰的会面。等了很久,不见冥焰的到来,我狐疑地抓紧黑玉,大声叫道:“冥焰!冥焰!我来了,你在哪里?”

    没有那束华丽的光束,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空洞地回响着我呼唤他的回音。为什么冥焰没有来?我心中一慌,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吗?我又惊又慌,大声叫他:“冥焰!冥焰!你在哪里?你出来!冥焰!”

    黑暗中出现一道光束,一个人影伫立在光束里,我又惊又喜地冲过去:“冥焰……”

    叫声戛然而止,光束里是一个戴着牛头面具的人,他不是冥焰,他是谁?牛头面具人看了我一眼,无奈地道:“你不用再叫了,小冥王大人不会来了。”

    “什么?”我怔了怔,“为什么?”

    “他犯了个大错,被冥王惩罚了,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的梦中。”牛头人叹道,“我受他所托,来告诉你一声。”

    “你是说我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他?”我惊声道,“他犯了什么大错?他会受到什么惩罚?他是冥王的儿子,难道冥王就不能开恩吗?”

    “他为了改变你的命运,偷偷修改了凡人的生死簿,触犯了天条。”牛头人道:“我也不能泄露太多天机,至于你以后能不能再见他,只能看你二人的缘份造化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骤然消失在光束中。我惊慌地拉他:“不要走……”你说清楚,什么是改变我的命运?什么偷偷修改了凡人的生死簿?什么触犯天条?冥焰到底怎么了?我以后到底能不能见到他?不要走,你说清楚!

    “不要走!”我伸手在空中抓了抓,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左手立即被人握住,我迎上那双狭长的凤眼,心中一惊:“玉蝶儿?”

    “卡门姑娘,好久不见。”他俯身蹲下来,唇角噙起一抹邪邪的笑容,“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姑娘芙蓉出水的娇态……”

    我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泡在浴桶里,这色胚!在心中暗骂一声,我挤出一个媚笑,伸出右手手指勾了勾,“玉公子,你过来……”

    “姑娘美意,玉某自当……”他笑着凑过头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给了他左眼一拳,他“啊”地一声,捂着眼睛惨叫倒地,我趁机从浴桶里站起来,一把拉过屏风上的袍子,三下两下把自己套了个严实,转身望着倒在地上捂着眼睛哀叫的玉蝶儿,笑道:“玉公子,这是警告你,不请自入姑娘的闺房是要付出代价的。”

    “姑娘好狠的心肠,这张脸可是玉某风流的本钱啊。”他半真半假地哀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冷笑着坐到椅榻上,轻哼道,“你就算没那张脸,就不会出去祸害人了?”

    “自从玉某见过姑娘之后,可再没干过采花的风流事儿了。”玉蝶儿也坐到倚榻上,隔着矮几,轻笑道,“玉某对姑娘可谓一见倾心。”

    “得了吧玉公子。”我冷笑一声,“你是被无极门追杀,没功夫再去犯案而已。怎么,现在没被人追杀了?”

    “玉某此番来,就是多谢姑娘指点迷津,自从得了姑娘那消息,经过玉某一番部署,事成之后,果真没有无极门的杀手再追杀玉某。”玉蝶儿收了嘻笑之态,面露得色。

    若真如此,那楚殇果真是无极门的门主?我也没冤枉他,既然现在门主都自顾不暇,那追杀玉蝶儿的命令想必也取消了。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他竟然会为了玉蝶儿对我下迷香一事就下令追杀他,为什么?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这样的小人物和小事费心,蓦然想起楚殇那晚压着我的肩膀说那句话:“那个游戏,你赢了。”心中一紧,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脑子有点蒙,我甩开这团乱麻般的思绪,抬眼见玉蝶儿面露得色,嗤笑道:“玉公子既然事成,你我之间交易也到此为止,此番来找小女子,不知所为何事?”

    “我实施了这么完美的计划,当然得找个知情人倾述倾述。”玉蝶儿眯起了眼,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姑娘出狱,第一时间来找你呢。”

    这个自恋狂,敢情他很得意自己成功实施了这个计划,前来邀功的?看他这样子,不讲完是不准备走了,我笑了笑,道:“我也很想知道,堂堂无极门门主,是怎样被一个采花小贼放倒的。”

    玉蝶儿不为我的讽刺所动,嗔了我一眼,笑道:“姑娘知道寿王么?”

    “不知,你讲就是了。”我倒了杯茶,拿在手里把玩。

    “寿王是当今天子的皇叔爷,是如今皇族里年纪最长、辈份最高的一位老王爷,虽说现下不管事儿,只是在京中养老,可是地位还是很高的。”玉蝶儿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轻笑道:“可是这位老王爷有个嗜好,跟玉某一样,就是风流,以前倚红楼没停业时,一直是倚红楼的常客,倚红楼停业期间,这位王爷又迷上百花楼里的一个红牌姑娘玉堂春。”

    我白了他一眼,他识相地没接着发挥,笑道:“之前我被无极门追杀,见过他们的装束,所以照做了一套。然后选了一日专等寿王在百花楼与他那相好玉堂春欢好时,假意行刺他,你不知道那老色鬼,当时赤裸着身子,吓得屁滚尿流,我故意等他的护卫冲进来,装作不敌顺手夺了他身上挂的血玉逃跑。然后潜入楚家,将那套杀手服与血玉埋到楚家的花园里。”

    “楚家由得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我淡淡地道,“你冒无极门的名头犯案,无极门不会有所警觉?”

    “当时那种情况,我断定那好面子的老色鬼不会把这种丑事宣扬出去,但毕竟很丢脸,寿王肯定会给官府施加压力暗中追查。官府没有宣扬出去,无极门一时半会儿不会知道这件事,所以做这件事动作要快,不要给无极门有所发现。”玉蝶儿笑道:“所以我办完这件事立即就通知了官府,楚殇就是行刺寿王爷的无极门孽匪。至于楚家,还真是怪,那家伙那么大的一副身家,家里居然没有几个奴仆,而且他本人好像也经常不在府内,我之前探查过,他几乎晚晚都不在府上过夜。”

    我冷冷一笑,是呵,他晚晚来陪我过夜了,自然府中无人。没想到倒给了玉蝶儿这么多机会做案,这玉蝶儿,倒也算是个心思慎密的,我提供一个计策,换个人来未必能考虑得如此周详。以楚殇的心思,自然不会在自己府上留下任何无极门的蛛丝马迹,但他千算万算,又怎么能想到有人嫁祸给他?楚殇,你精明一世,没想到最后会败在一个采花小贼和一个青楼女子手里,真是荒谬啊。

    我在心里思考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楚殇不是傻子,又是有点势力的,即使玉蝶儿真的嫁祸栽赃,也未必摆不平这件事,玉蝶儿的栽赃骗骗一般人可以,又如何骗得了聪明人?朝廷会有那么傻吗?除非,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蓦然想起宇公子那晚逼我喝红花汤时,提到楚殇那铁青的表情,心中有丝了然,如果是他插手,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他只要一个看得上去的借口,就可以置楚殇于死地,玉蝶儿的栽赃只不过正好顺了他的意。

    宇,这是你对楚殇的报复吗?没想到到最后,我和玉蝶儿,都只不过成了你手中的一只棋子。我苦笑起来,罢了罢了,反正我要的只是结果,过程是怎么样的,有什么关系。

    “那我要恭喜玉公子摆脱无极门的追杀了。”我笑着举了一下茶盏,对玉蝶儿道。

    “如今玉某再无羁绊,正好陪伴姑娘左右……”他微笑着凑过来,我娇笑着,看他离我越来越近的脸,一拳挥出,把他的右眼也补成熊猫眼,笑道:“这一拳,算是你害我坐了这么多天牢,赏你的。”

    玉蝶儿苦笑着捂着眼圈儿,摇摇头,叹道:“玉某谢姑娘赏。”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玉公子,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要是无极门的余孽继续追杀你,看你还能怎么办?”

    “以前朝廷没有线索可查,现在既然知道楚殇这条线,顺着查下去,无极门被铲平只是时间的问题。”玉蝶儿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再说他们门主都死了,余孽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我怔了怔,转过头:“你说谁死了?”

    “无极门的门主楚殇啊!”玉蝶儿道,“朝廷围剿他的时候已经将他杀死了。”

    茶盏从手里滑出去,跌到矮几上,转了几个滑稽的圈儿,戛然而止。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第一卷 青楼篇 第57章 滑胎
    他死了?

    他终于死了!

    他真的死了?

    我“哈哈”地笑起来,一时不知道是高兴、是解脱、是空虚,还是失落,仿佛这么久以来,一直支撑我的一个目标,突然就这么失去了,各种复杂的感觉涌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卡门姑娘……”玉蝶儿被我疯癫的样子骇住了,我笑着看他被吓倒的滑稽表情,更是止不住笑意。楚殇,你这么容易就死了吗?我设那计的时候,想过你会吃亏,你会失势,你会无法再掌控我,可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么容易死,是我高估了你,还是你又在耍手段?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他那个人,那么喜欢找替身,谁知道是不是金蝉脱壳,诈死脱身。我好不容易止住笑,寒声道:“朝廷不是封锁了消息吗?”

    “没抓到人当然封锁消息了。抓到人了还用封锁吗?他的人头被砍下来挂在城楼上,现在全城的人都应该知道了。”玉蝶儿望着我的表情,忐忑地道。

    “现在还挂着?”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点点头,我站起来:“带我去看。”

    “姑娘要去看?”玉蝶儿吃了一惊,“没有女子敢去看那场面的,太恐怖血腥……”

    “我曾经听人说过,要确定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最好是亲眼看到他的人头被割下来。”我冷冷地看着他,“既然他的头已经被人割下来了,我就去看看他的头。”

    玉蝶儿瞪目结舌地看着我,半晌才苦笑道:“姑娘与楚殇有仇?”

    “这与你无关。”我淡淡地道。玉蝶儿怔怔地看着我,有些恍然,苦笑道:“无关么?原来我玉蝶儿自诩聪明,却不过是姑娘手中的一颗棋子。”

    “有这么不甘么?”我冷笑一声道,“这世上的人,无非都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你被我利用,却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有什么好不甘的。”

    他望着我,半晌大笑两声:“即使是被姑娘利用,玉某也认了,我在门外等姑娘。”

    我更衣出去,随玉蝶儿走到京师城楼,巍峨的楼门上,高高地垂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城楼下聚了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对着那颗人头指指点点。

    “快看,听说那就是无极门的门主……”

    “他不是天照国的大财主楚公子吗?”

    “就是他了,没想到他暗地里这么坏……”

    “听说无极门孽匪无恶不作,官府才把他的头砍下来,以儆效尤……”

    我扒开人群,挤到前面去,直愣愣地看着那颗被悬得高高的头颅。是的,那是楚殇的脸,那挺直的鼻,紧抿的唇,刀削一般的脸,带给我噩梦的那张脸,尽管满是血污,我也认得出。我望着他怒瞪的眼睛,楚殇,你死不瞑目么?你愤怒么?你不甘心么?我还以为你那么恐怖的人,连死神都会怕你,原来你跟我们一样,一样会死,一样只有一条命。我曾说过,要我不恨你,除非你死!这下子,是真的两清了,你带给我的屈辱、伤害、噩梦般的恐怖,随着你的死亡,彻底的两清了!

    我笑起来,泪从脸颊上滑落,小腹骤然传来一阵绞痛,一股热流蓦地从两腿间喷涌出来,我一把抓紧玉蝶儿的手臂,身子软软地滑到地上。人群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向我围过来,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姑娘……”玉蝶儿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我挣扎地看了一眼腿间浸出的鲜血,惨笑道:“送我回去,我……”

    他一把抱起我,就往回跑:“你撑着,别晕过去。”我半闭着眼睛,忍着腹中一阵一阵的绞痛,为什么不晕过去?为什么晕不过去?我按着肚子,感到腹中那微弱的生命正一点点地滑落。宝宝,你自己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吧?你也无法面对你这么坏的爸爸妈妈吧?妈妈不想要你,爸爸不能要你,现在你自己选择不来到这个世界上,好了好了,这下真是一了百了,我跟你爸爸之间,真的是不拖不欠,什么羁绊都没有了。

    “大夫,大夫,快来看看!”玉蝶儿把我抱进一间医馆,一个老者迎出来,看了我一眼,讶道:“唉呀,这是小产了吧?你怎么能把她抱到医馆来呢?这事得……”

    “闭嘴!”玉蝶儿厉声喝道,“马上给她诊治,不然我杀了你!”

    大夫被他一吼,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往内室走,边走边道:“夫人,夫人,快来帮忙。”

    我睁大眼睛,看到玉蝶儿脸色白得吓人,无力地笑道:“别把大夫吓坏了。”

    “你醒着?”他舒了口气,抱着我跟着被他吓坏的大夫往内室走,一迭声地道,“别闭眼,别睡过去,睁着眼睛。”

    “谢谢你……”我想笑,却一丝力气也无,真滑稽啊,没想到这个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竟然是这个采花贼。

    玉蝶儿把我轻放到床上,大夫和他夫人围过来,大夫给我诊了脉,摇了摇头,道:“这位夫人身子太弱,孩子保不住了。”

    “她没事吧?”玉蝶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大夫摸着胡须道:“这位夫人脉象紊乱,怀孕期间情绪波动太大,胎本就不稳,近期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导致滑胎,胎儿虽然保不住,但大人好生调理,应该无大妨。我出去给她开药。”

    老婆婆看了玉蝶儿一眼,笑道:“这位相公,你先出去吧,我先给你夫人清理一下身子。”

    玉蝶儿闻言,脸竟微微有些泛红,窘迫地跟着大夫出去了。看着这个风流惯了的男人少见地露出尴尬的表情,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夫人,你相公真是关心你呢。”老婆婆笑着看我一眼,解开我的裙带,“这个孩子没有了也别太伤心,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以后?我笑了笑。是呵,以后我还会有孩子,他不会是在仇恨中诞生的孩子,他会在父母的宝爱中长大,他自己也一定会愿意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宝宝,再见了,我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玉蝶儿抱我出医馆的时候,门口多了一顶软轿。他抱我钻进轿子里,放我坐好,我轻声道:“现在是回客栈么?”

    “客栈那种地方怎么能调养身子,姑娘若信得过我,可以暂住玉某的居所。”玉蝶儿认真地道。

    “你还有居所?”我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夜夜采花,居无定所。”

    “姑娘说笑了。”玉蝶儿脸居然红了红,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有些相信他。可能他刚才的表现博得了我的一丝好感,令我觉得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可是小红还在客栈里。”我见他躬身退出轿子,轻声道。

    “我先送你回去,再派人去接小红姑娘。”玉蝶儿道。

    也好。反正得找个地方住,玉蝶儿虽然风流,也不是个没品的采花贼,不会对我这种刚流完孩子的妇人下手。

    玉蝶儿的居所是城郊白桦林的一座小四合院,颇幽静清雅,我安心在此调养,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没有外界的人来骚扰,玉蝶儿偶尔出去,给我带回一些外面的信息。据说,楚殇的人头挂在城楼的第三天夜里,被无极门的余孽把头偷偷取走了,朝廷追查多日无果,此案不了了之。我不了解无极门,但我相信,杀手无情,有情有义的杀手,都活不长久,无极门里,能为楚殇做这件事的,大概只有跟他关系匪浅的月娘了。

    除此之外,天下太平,朝中平静,京城也平静,当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推开窗,看见窗外银妆素裹,心里不由得有丝欣喜。披了披风踏到院子里,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我蹒跚着走到院内的一棵梅树下,拈起一枝梅枝,凑到鼻下,深深吸入一口沁人心脾的梅香,好甜……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我喃喃地念出王安石的《梅》,望向灰白的天空。不知不觉,来这时空已经三个月了,冥焰,当初你承诺我,三个月后来接我走,可是如今,三个月期限已满,你却音讯全无。我晚晚捏着黑玉叫你的名字,你再也不曾出现过,你到底,是想怎么改变我的命运?怎么修改了生死簿?你如今,到底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生是死?冥焰,你这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呵!

    “卡门姑娘。”

    回过头,玉蝶儿向我迎面走来,我对他笑了笑。他将一只手炉递到我手里,笑道:“天寒地冻,你身子刚好,还是不要在屋外呆太久。”

    “谢谢玉公子。”我将手捂到手炉上,从指甲传来的温度,带来一点暖意。没想到我与玉蝶儿,经过上次的事件,竟然会成为朋友。人与人的相识,真是妙不可言。

    “我寻到一样东西,送给姑娘。”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递给我,我好奇地接过来,揭开盖子闻了闻,有股腊梅的清香,细细一看,似乎是半透明的液体。

    “做什么用的?”我好奇地道。

    “是雪肌露,对治疗皮肤上的各种疤痕有神奇的效果。”他狭长的凤眼满是笑意,“我保证你脸上的疤抹上之后,一定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是吗?”我抚上脸颊,那道长疤,我当初自虐的结果。我在惩罚谁呵?我笑起来,是呵,该跟过去说再见了,不管是对楚殇的怨恨,对宇公子的恋慕,都过去了呵。留着这条疤,提醒什么?记着什么?那些不堪的记忆,那些前尘往事,抹去吧,跟着这条疤一起抹去,什么痕迹,都不要留。

    毕竟,我还有那么长的一段人生,要自己走过。

    (第一卷青楼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