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逸
金钟三响,大厅内鸦雀无声。
一十六名红衣少年,自两侧雁翅似地排了开来,独独空出了那描金砌玉的福寿长案来。
海碗粗细的一对红烛,映衬着一幅“麻姑上寿图”和金光闪烁的一个大“寿”字,水磨的红石柱上,悬有丈许长的一副大寿联,写的是:“身似西方无量佛,寿如南岳老人星。”
九头金狮车飞亮,一生笑傲江湖,驰马中原,掌中一口雷音剑,真可说是抖足了威风,为他们“红衣狮门”开下了五十年太平江山。
如今,这位不可一世的老侠客,八十开外,垂垂老矣!
偶尔追忆此老的桩桩往事,会令你不寒而栗。只是在他八十大寿的今天,耳濡目染的,却是一团喜气,谁也不会再去追忆那些已经褪了色的血腥往事了!
早在半月前,已有为数可观的武林朋友,不远千里来到这巫山脚下的“海天别墅”,给老爷子拜寿。
这其中多是些埋名已久的风尘侠隐、草野奇人,甚至当今八大门派的掌门人,除了“天南派”、“西岳派”因故未临之外,其他各派都来了。
“海天别墅”一时群雄聚英云集,鞭丝帽影,比肩接踵、热闹非凡。
寿桌前坐了七八个老人,其中有南少林寺方丈涵一、武当派掌门朱白水、青城派掌门赤眉老人、峨嵋派掌门蒲大方……
赤眉老人回头笑问一名弟子道:“怎么,老寿星还不出来?我们可是等急了!”
那弟子躬身道:“主人正在更衣,快出来了。”
言之未毕,只见红门一启,步出了两个少年男女,二人之后,紧跟着老寿星,红衣狮门教主九头金狮车飞亮。
车飞亮紧抱双拳,呵呵大笑道:“有劳各位久候,老夫怠慢了!”
大厅内爆出了雷鸣似的欢呼声,纷纷嚷着要拜寿,车飞亮连连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身前那一双少年男女,喜气洋洋地把他扶至“寿”字图前,接受了众人的拜贺。
九头金狮车飞亮,连声大笑着,不停地指使着他的一双儿女与贺客答礼,眉开眼笑,喜气洋洋!
只见他身着福字黑缎团花马褂,身着红色长袍,一双寿字履,虽已是八十高寿的年岁,看起来却仍然是英气内敛、精神抖擞!
他一副瘦高的身材,腰杆笔直;一双寿眉,其白似雪;双眉之下,那双深深陷下的眸子,每眨动间,精光四射。
看到此,你就会知道,这九头金狮车飞亮,虽是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可是他并没有把功夫搁下来。
酒过三巡,这位车老先生忽然立起身来,只见他双拳一抱,朗声笑道:“老夫有何德能,居然劳动了远近江湖的好朋友,来到我这蜗居,实在惭愧!”
说到此由不住大笑起来,笑声一敛,道:“车某一生行走江湖,多蒙各位好友抬爱,才挣得了今日一点虚名,今日贱辰,权借一杯水酒,为各位好朋友洗尘接风,来!请干一杯!”
说着,仰首把杯中酒一干而净。
举座各人雷鸣似地爆了一声彩,纷纷干了一杯。九头金狮车飞亮抱了一下拳,笑道:“谢谢各位,今日老夫实在是太乐了,此乃我‘红衣狮’数十年未见的热闹,各方高朋会聚一堂,真正的难得……”
说到此,手捻银髯,宏声大笑起来!
大厅内一时鸦雀无声,数百双眼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只听他朗声接下去道:“在此,老夫有一事当众宣布,凡我红衣狮门弟子,更须注意聆听!”
说到此,面色一寒,道:“老夫自掌本门,已过五十春秋,自信功过尚能相抵,如今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今日我当众宣布,自此闭门退居,将不再问事矣!”
厅内立刻响起一片惊诧之声,纷纷猜测议论不已。
车飞亮面色一沉,大声唤道:“车卫,你来!”
少年应声而至,只见他长身阔背,浓眉大眼,身着大红上衣,其上绣有本门狮标,腰系丝绦,神采奕奕。这少年正是随他同出的男女少年之一,他是车飞亮的独生儿子,人称“铁麒麟”车卫。
他立在父亲身边弯身道:“父亲有何差遣?”
车飞亮呵呵一笑,正色道:“从今以后,这红衣狮门,水旱七十二舵,统统归你所掌。老夫当众宣布,你为我红衣狮门第三代正式掌门人,还不跪接红玉狮令!”言罢自袖内摸出一颗拳头大的红色玉狮,双手一举。车卫不禁微微一怔,紧接着双膝跪地,对着父亲手上的红玉狮令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双手接过!
一时之间,掌声雷鸣!
红衣狮门七十二舵的弟子纷纷趋前,唱喏见礼。车飞亮父子不禁喜上眉梢!
这是“红衣狮门”中的大事,包括各大派的掌门人在内,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九头金狮车飞亮,居然在其八十寿辰之日,来了这么一手!
各派掌门人纷纷起立,向这位年轻的新掌门人铁麒麟车卫祝贺寒暄!
“红衣狮门”在江湖上势力极大,七十二处分舵,遍布全国。
想不到铁麒麟车卫一介后生,居然当此大任,也真值得他趾高气扬了!
不过人们也都清楚,车飞亮这一双儿女:车卫、车钗,都随他自幼练就了一身惊人的功夫。兄妹二人在红衣狮门中,以极为特殊的身份,确实做了一些惊人的事情。因此当本门诸执事、弟子聆听之后,除了有些意外,倒也心悦诚服。
九头金狮宣布了这个命令之后,内心真是快慰极了,他高声命令身侧弟子道:“传令下去,各门紧闭,诸弟子尽情畅饮,午夜之后,本门诸弟子集合听训,正式行礼!”
身侧弟子躬身答了一声:“是!”方要移步外出,忽见大厅右侧门外匆匆进来一名弟子。这弟子手上持着一张大红拜贴,神色极为仓促。他匆匆走到九头金狮车飞亮座前,弯腰行礼道:“禀教主,有一少年投帖贺寿!”
车飞亮皱眉道:“哦?这时还有人来?我不是关照过,不再见……”
铁麒麟车卫抢上一步笑道:“父亲,既是贺客,不可怠慢,何妨请他进来一见!”
九头金狮车飞亮点了点头,伸手自那名弟子手上把来客的拜贴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江南边瘦桐贺”。
车飞亮不由一惊,他把这贴子递与车卫,说道:“想不到竟是此人!”
车卫接过一看,面色大惊道:“既是此人,我们更怠慢不得,快请他入内吧!”
九头金狮车飞亮哈哈大笑,朗声对厅内道:“诸位好友,你们猜谁来了?”
众人目光一齐望向他,并无人能猜出,车飞亮兴奋至极地道:“来客是江南的边瘦桐!”
这“边瘦桐”三字一出,就连临席的几个掌门人,也不禁吃了一惊,纷纷都站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人是当今天下一位奇人,一袭青衣,浪迹天涯,仅仅数年光景,大江南北已无不对这位少年奇人奉若神明一般!
据说,这位青衣边瘦桐,一身武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地步,任何事只要他一伸手,无不迎刃而解。此人虽是一翩翩少年,但为人行事,向以稳重著称,恩怨分明,最不喜管别人闲事。而且从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闪电行踪,为江湖上千万人引为传奇。
青衣边瘦桐究竟是如何一个人,究竟有多么高深的武功,谁也莫能道出。只是此人的独家暗器“红线金丸”,却在江湖上妇孺皆知。在他这种奇特暗器之下丧生的武林人物,简直是数不胜数!
“红线金丸”青衣边瘦桐,就像是一道闪电,一阵旋风,那么深深地震撼着武林中的每一个人。人们对于他,真有“谈虎色变”之感!
九头金狮车飞亮拿到了这张贴子,那种惊诧、狂喜、骄傲,自是可以想见。其实连他本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年奇人。他转身对车卫、车钗道:“你兄妹即刻代我迎客,只说为父在此恭候侠驾!”
铁麒麟车卫与妹妹车钗闻声下座。他兄妹二人,对于这位年岁和自己相差不多的人物慕名已久,今日能得一会,自是梦寐以求。当下双双行出大厅,由先前报讯的弟子带领着直向正门而去!
出得大门,二人远远窥见,门前一骑青灰大马,在马鞍一边,伫立着一个头戴着大草帽、身着青衣的神武少年。车卫、车钗知道,这少年就是饮誉大江南北的神秘人物——青衣边瘦桐!
在未见面之前,他们绝没有想到,这么大名鼎鼎的一个人物,竟是这么朴素的一身装扮!
只见他身着一袭名副其实的青色布衣,只是色泽鲜明,有异一般,身材似乎很高,只是看不清楚面目!
车卫兄妹忙趋上前去,却见那青衣少年,正自仰首苍天,暮色里隐约可见他那浓且长的一双眉毛。
铁麒麟车卫远远抱拳道:“贵客莫非就是边大侠么?我兄妹久仰了!”
青衣人闻声把眸子转了过来,兄妹二人这才看清,来人有着微微黑红的一张俊脸,一双眸子黑圆净亮,鼻直口正,在他启唇微笑时,露出一口编贝也似的白牙。这青衣边瘦桐,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豪帅劲儿,他那种豪迈的个性,似乎不须说话,也能由身上散发出来。
他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草帽,两耳之下,垂着两束黑色的帽穗子,衬着他那高大的身子。古铜色的皮肤,真正堪称“英俊”!
这时他目光直视着二人,微微哂道:“仁兄是……”
车卫含笑道:“小弟车卫,这是舍妹车钗!”
青衣人颔首见礼道:“久仰!”
车卫接道:“家父车飞亮在厅内待客不能分身,特命我兄妹出来恭迎,尚请勿怪,谨请入内礼待!”
青衣边瘦桐倏地目光一亮,匆匆在二人身上看了一眼,由鼻内哼了一声,淡淡笑道:“原来车老太爷竟是令尊,真是失敬了!”
车钗在一边冷眼旁观,只见这红线金丸青衣边瘦桐目光炯炯,精华内敛,一眼望去,就可知道是个身负绝技之人。她心里道:“可惜他是给父亲拜寿来的,不然定要设法与他比试一番,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领!”心里这么想着,不免很留意地看了他几眼,只觉得此人一举一动,都令人有一种“超俗”之感。他身边那匹青灰色马,长得似驴非驴,似马非马,看来较常马要高大许多,双耳竟比一般的驴子还要长。
铁麒麟车卫回身道:“与边大侠带马!”
青衣边瘦桐淡然一笑道:“用不着,我马上就走!就叫它在外面吧!”
说着顺手一拍马臀,那匹看来不显眼的马,竟自行走入林内去了。
边瘦桐解开了帽带,把那顶马连波的大草帽背在背后,微笑道:“仁兄请前带路!”
车卫抱了一下拳,笑答了一声:“是!”遂即和车钗转身带路。边瘦桐紧随着二人身后,大步向大厅走去。
大厅内,上千只眼睛,都在期待着这位不速的贺客!
只见厅门一启,车氏兄妹首先而进。九头金狮赶上来问道:“边大侠呢?”
言之未了,已见边瘦桐闪身而进。九头金狮车飞亮不由怔了一下:“是边兄么……”说到此,他似乎有些接不下去了。因为来人就年岁看来,至多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以自己八十高龄的老人,开口对来人称“兄”,也似乎谦虚得过分了。再者来人这一身朴素随便的衣着,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今日来此拜寿的人,哪一个不是穿戴得极为整齐华丽,独独只有他这么一身随便衣服,居然连大草帽都带到寿堂里来了。
相形之下,也确实有些不起眼。
不过,车飞亮哪里又会去计较这些?人来了,就是自己无上的体面和光荣!
边瘦桐那炯炯的目光,只注视着主人一人,对大厅内其他各人,以及诸般华丽的景像,他却正眼也不看上一眼!
边瘦桐当下哈哈大笑,道:“车爷的大名,边某久仰了!”
车飞亮不禁得意地展眉而笑,道:“来!来!来!边老弟,请上座,你的侠名举座同钦,想不到你眼中尚有老夫我这一号!”
说着一只手握在了对方腕上,哈哈笑道:“实在是不敢当,不敢当……快请坐下来吧!”
青衣边瘦桐面色微微一变,可是仍然随着九头金狮车飞亮走到了席前,坐了下来。对于这桌上其他各人,却仍然是视同未睹。
车卫亲自为他满上了一杯酒,边瘦桐面色一凛,推杯笑道:“在下不擅饮酒,请不要客气!”
铁麒麟心中一怔,窘笑道:“边兄说哪里话?远路而来,一杯水酒总是应该饮的。”说到此,自己双手举杯道:“小弟代父敬你一杯!”
座上各人俱对这位不速之客侧目而视,对他这种直率的个性,感到奇怪。
众目睽睽之下,边瘦桐哈哈一笑,挺身站起,目射精光道:“在下不擅饮酒,主人不必见逼,否则当拂袖而去!”
铁麒麟车卫不禁面色一红,顿时就怔住了。当着众人面前,这位新接红衣狮门的掌门人,可真是有些下不了台了。
只见他头上青筋暴跳,一时真有些“进退维谷”。
立在一边的八十寿翁车飞亮见状,也不禁白眉微皱,由这个奇特的年轻人的脸上,他似乎体验出一种不祥之兆。他尚未及说话,车钗已含笑走过来,推着她哥哥笑道:“人家不会吃酒,你敬个什么劲儿,算了吧!”说着杏眼往边瘦桐面上瞟,面色微微一红。
车卫借着台阶儿下来了。他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朗笑道:“边大侠太客气了!”
边瘦桐这才落座,面上却无一丝笑容。
这种情形在一个常人身上,也许不足为怪,可是在一个专为拜寿而来的贺客身上,就显得太奇怪了。
大厅内一阵喁喁私语声,他们俱不知这位奇特的怪人,来此究系何为?
车钗在经过父亲身边时,轻轻道:“这人太怪了,你老人家不可不防!”
车飞亮猛然回头望着她,正想问故,车钗却微微一笑,低头而去。
她在距离边瘦桐身侧不远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秀目澄波,一声不吭地远远看着他。
九头金狮车飞亮微微一愕,遂又面带笑容,在他想象里,这是不可能的!莫说自己有一身绝世的武功,并不惧他,即使是技不如他,这举座数百名高手,岂能怕他一人?再者,他也想不出,这边瘦桐和自己曾经有过什么过节,因此略一思索,也就不再多虑!
同桌的六派掌门人,虽是都对这位不速的客人心仪已久,可是他们眼见来人如此托大,却也不想自讨没趣,谁也不愿和他说话。
九头金狮车飞亮坐了下来,含笑向着边瘦桐道:“少侠既来至我这海天别墅,少不得要住上几天再走了?”
边瘦桐内心始终像似在忍受着什么似的,此时闻言,忽然抬头一笑道:“不!我这就要走!”
说到此,他忽然面色一冷,道:“老爷子,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尚请据实相告才好!”
举座都不禁蓦然吃了一惊,这时才知道,这边瘦桐并非是专为拜寿而来,而是别有原因!
当下车飞亮沉下了脸色,但是仍然带着一丝勉强地微笑,道:“老夫洗耳恭听!”。青衣边瘦桐冷然道了声:“好!”遂直视着车飞亮道:“我只打听一个人,不知阁下可曾认识,如不认识,在下拔腿就走,绝不多扰!”
车飞亮忍不住朗笑一声,他的一双儿女车卫、车钗都似乎已经预料到事态不妙,双双离座而起,站在了父亲两侧。
车飞亮笑声一敛,微带不悦地道:“边少侠,今日是老夫贱辰之日,当着如许高朋面前,尚清慎重发言才好!”言下之意,也颇有些暗责对方不知自量。
青衣边瘦桐蓦地立起身来,面色一寒道:“请问在二十年前以一杆凤翅流金镋闻名江湖的边盛,阁下可曾认识?”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
因为凤翅镋边盛,是一个相当有名的人物,只是后来风闻他丧生云贵,详细情形无人得知。想不到边瘦桐蓦然提出了这个问题相询,众人俱都不胜惊异!
九头金狮车飞亮闻言后微微呆了一呆,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也似地,猛然击中了他,他苦笑了笑道:“这人老夫是认识的,莫非那边盛是你……”
边瘦桐见他承认,不由身子颤了一下,目放精光,冷笑道:“我要请教,他是怎么死的?”
车飞亮面色一白,紧接着狂笑了一声道:“老弟,你这句话就问得太唐突了,老夫怎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边瘦桐冷冷一笑,只见他右手自怀内摸出一物,徐徐张开来,掌心露出一枚菱形的暗器!
座上各人都不禁神色惘然,除了有一二老人,以及车飞亮本人神色略异之外,其他各人俱不知这是一粒什么东西。
边瘦桐冷冷笑道:“车飞亮,这粒铁菱角,你应该不陌生吧?”
九头金狮车飞亮退后了一步,面色一沉道:“你体要无事生非……”
边瘦桐狂笑一声道:“人死十年,这枚暗器才在棺内尸骨中发现。经我查证,竟是你车氏独家暗器,老儿,你还敢狡辩么?”
车飞亮单手一按桌沿,“嗖”一声,已自飘身而出,沉声道:“边盛是你什么人?”
大厅之内,此刻起了一阵骤然的骚动,红衣狮门中众弟子无不愤然而起;车卫、车钗更是一左一右,紧护在父亲身边!
边瘦桐收回了那枚铁菱角,徐徐说道:“边盛乃是先父!”
说到此神情无限悲伤,他瞪着含泪的双眸,逼视着九头金狮车飞亮,冷冷地道:“那时我年方五岁,是一个不明事的孩子……”说着,不禁长长叹了一声。
车氏父子都不禁神色大变。九头金狮车飞亮怔了一怔,道:“原来如此,边瘦桐,这么说你是来报仇不成?”
说到此,忍不住冷冷一笑,头上青筋,一根根地暴了出来!那双深陷的瞳孔,血光迸现!
青衣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说得不错,今日我正是报仇来的!”
言之未了,却见一边的铁麒麟车卫,横身而出,冷笑一声道:“边瘦桐,你休要欺人过甚,事隔二十年之久,你凭什么就断定令尊是家父所陷害?何况……”
才说到此,却听九头金狮车飞亮一声断喝道:“闪开!”
铁麒麟车卫不得不让在一边。
车飞亮点头一笑道:“边瘦桐,老夫佩服你是一条汉子,居然胆敢来找老夫寻仇……”
说到此不由得嘿嘿冷笑了几声,继续道:“一点儿也不错,你父边盛,正是死在老夫手中,事情经过,你也无需细问,总之,你要报仇,尽可放手而行,只是……”
他面色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双瞳内精光闪烁,冷笑着说:“只要你自问是老夫的对手……”
言方至此.忽听边瘦桐一声狂笑,道:“天下没有一件事能违反天理,你也不能例外,昔日我父亲死在你暗器之下,今日你也是一样!”
说到此,他平伸右手道:“我要以这三粒红线金丸,取你性命,你要注意了!”
众人惊异地向他掌心望时,却不见一物。车飞亮闻言,心中不禁一惊!他目光是何等锐利,一窥之下,已知道对方暗器必定藏于五指缝内!
九头金狮猛地提起一口真气,遍布全身,狂笑道:“无知小辈……”
这句话尚未说完,忽见边瘦桐右掌一翻,金光一闪!车飞亮双臂一扬,袍袖一拂,已把来犯的金丸收入袖内!
当下哈哈一笑,心忖不过如此而已。
可是他哪里知道,对方如无惊人的手法,焉能当着众人夸下如此海口?
边瘦桐红线金丸出手后,身躯向后一仰。这时车飞亮却也把身子纵了起来,直向大厅一角落去。
厅内人多,他显然是想把边瘦桐诱出大厅,好一决胜负!
这时,一边的车卫、车钗见状,也不约而同地扑奔了过来,尤其是铁麒麟车卫,真是作梦也没有想到,在父亲寿辰之日,竟会爆出此事。
当时身形腾了过来,怒发由心地厉叱了一声“好小子”,双掌一抖,“呼”地一声,直向着边瘦桐前胸直袭了过来!
那一边的车钗也是娇叱一声,右腕由下而上施了式“兜手”,直向着边瘦桐右腋下击去!
他们二人的身手,可以说都相当快了。
然而那来访的不速之客,果然有令人不能想象的惊人绝技。两人夹击之下,只见边瘦桐魁悟的身子,如同一缕轻烟也似地拔了起来!
那种姿势着实怪异得很,身形一起,以左掌一托厅顶的天花板,目光已自窥见了九头金狮车飞亮转进厅侧帏幔之内。
边瘦桐一声长笑,身形已如怪鸟似地飘落而下,随着他鹤翅一般的右掌向外一翻,又穿出了一线金光,一闪而没。
这时大厅内已乱成了一片,纷纷叫嚷道:“拿人!拿边瘦桐!”“别叫这小子跑了!”
正嚷间,忽听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了,老爷子死了!”
青衣边瘦桐含着冷峻的微笑,走到大厅门口,以排云双袖把门口的两名红衣弟子打得腾了出去,身形纵起,电闪星驰般的地去了!
大厅一角,九头金狮车飞亮,满面浴血地倚柱而坐,在他左右两太阳穴上,各有一个小小血洞,鲜血正由那两个小洞内汩汩地流出来,显然已被金丸所贯穿。
车卫、车钗满面热泪地跪侍在他的左右!
老头子似乎还有一口气,只是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车钗哭成了泪人儿似的,在她手掌心上,托着一枚约有黄豆大小的金丸,她嘤嘤地道:“爹爹,就是这个东西,我找着了,是红线金丸……爸爸,你放心,我和哥哥一定要为你报仇!”
车飞亮无神地看了一眼,那是一枚正中有一根红线的小小金丸,金光闪闪,其上竟不着丝毫血迹!他抽搐了一下身子,喉内发出呼呼的声音。
一边站着的武当名宿天池上人,长叹了一声道:“老爷子怕不行了。”说着他蹲下身子,把车飞亮扶直了一些,右手紧扣在他脉门之上,暂止住上冲的热血,然后叹道:“车老哥,你有什么话,赶快交待,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九头金狮车飞亮挣扎着说道:“我不明白……”
众人屏气凝神,仔细地听着。车飞亮含糊地道:“他的暗器莫非生了……眼睛不成?”
天池上人哑然道:“老哥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干什么?有什么重要话,快交待吧!”
言方及此,一旁青城派的掌门赤眉老人,已低低叹了一声,插口道:“上人,车老哥已归天了!”
众人都像着了一记闪雷,黯然垂首,只有车氏兄妹爆出了嚎陶的哭声……——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天上飘着棉朵也似的雪花,大地一片银白!
在这么高峻的山岭之间,下雪本也是常事,可是这一场雪好像特别大!
岭陌间响着一阵阵串铃的声音,乍听起来,很像是走方郎中手上拿着的那玩艺儿。
一匹青灰色的高头大马,驮着一个高大的青年人,正自向这边行过来!
那串铃声,正是发自那牲口的颈上,原来马颈上系着一串核桃大小的铃铛。因此每一走动,都会发出哗啷啷的声音。
马上那个肤色微黑、身躯高大的青年,双手带着缰绳,不时仰首天上,看着茫茫大雪。
这么冷的天,他身上仅穿着一袭青布的单衣,头上戴着同一颜色的毡帽,宽宽的帽沿上,又积满了白雪,山风吹过来的时候,飘着他帽下的青色带子,真有说不出的俊逸!
穿过了一条弯曲的岭陌,他来到了一片梅树的丛林之间。
就在梅林的深处,有一座茅草搭盖的房屋,看来是那么地别致、幽雅。
他的马走到此,便自动地停下了。
年轻人翻身下马,长长地吁了一声,自语道:“总算到家了!”然后他唤了声:“司明!开门!”
窗开处,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探了一下头,忽地掠窗而出,扑在他的身边。
那童子身穿一件翻毛的皮衣,一双眸子又大又圆,他紧紧地抱着来人的双腿。口中哑哑惊叫不已,看来像是兴奋已极!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带好了我的马,我们进去说话!”
那童子在雪地上倒翻了一筋斗,口中哑哑地笑着,一溜烟似地,把马牵到后面马厩中去了。
青衣人摘下了毡帽,弹了弹帽上的雪。看着这附近盛开的梅花,他似乎略有感触。记得去年离开的时候,时值盛夏,这些梅树,都还是一枝枝秃秃的枝丫,而如今……
一年来,自己经历了很多事,尤其令自己释怀的是,在巫山脚下的海天别墅里,击毙了杀父仇人——九头金狮车飞亮。
他知道仇人势力极大,自己最好是避避锋头。
因此,他才回到了这个所谓的“家”——仙霞岭上的一所山居中。
进入室内之后,司明为他献上了一杯清茶,口中哑哑地说了几句,并且比了一个手势。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是问我报了仇没有?”
司明连连点着头,边瘦桐不禁一笑道:“你莫非还不知道,只要我决定去做一件事情,没有不成功的!”
司明不禁大喜,他打开了房门,直直地跪了下来,对着室外磕了几个头。
边瘦桐见状不由笑了,他说:“你也不要高兴,要知道那老儿尚有一双儿女,武技都非泛泛,早晚他们会来找我报仇的!”
司明闻言呆了一呆,他张大了眸子,用手比了一个刀切的姿势,似乎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也杀了?”
原来他是一个哑巴,他除了能发出“哑、哑”的声音之外,只会比手势!
所幸,他的主人,也就是让当今武林谈虎色变的红线金丸边瘦桐,对于他这些手势十分明了。当下他冷笑了一声道:“你枉自跟我学了这些年的武功,莫非我平日教导你的话都不记得了?”
司明像是很害怕地颤抖了一下,用一双灵活的眸子看着他这个严厉的主人。
边瘦桐见状,倒不忍再责骂他了,其实司明所说也未尝不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是江湖上一句格言。
可是边瘦桐不屑如此,他冷冷地道:“一个人处世接物,要讲究忠恕之道,即所谓恩怨分明,善恶分清,父亲杀了人,做子女的并没有罪过,不可一概而论!”
司明点了点头。边瘦桐笑了笑道:“话虽如此,可是他兄妹是不会与我甘休的,再说他们还有很多朋友!”
司明目光作了一个明白的表示。边瘦桐站起来伸了一个腰,笑道:“我自然是不怕他们,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却不能不防。因此最近我不想出去了,我要在这里静静住一段日子!”
司明不由面带笑容,他匆匆地跑到里边卧房内,取出了一套白色的衣服,为边瘦桐换上,又把他的鞋脱了下来,换上了一双便鞋。
边瘦桐微微一笑,就手摸着他的头道:“这一年来,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哑童闻言,立刻由地上跳起来,拉着他一只手往外就跑。
边瘦桐笑道:“好!好!你是要表演给我看是吧?你不要拉,我自己走!”
说着已随着他踱出了茅庐,来到门外。
司明自门侧操起了一口木剑,一跃而至院中。
大雪之下,他翩翩地展开身手,时上时下,时左时右,身手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边瘦桐看到此,不禁连连点头,赞叹不已。想不到一年不见,这孩子进步之速,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等到他一套剑法练毕,便着实夸奖了几句。
司明咧着大嘴,用手在空中一抓一放,然后紧紧拉着边瘦桐的衣袖,又扭一下身子。
边瘦桐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大笑道:“你不要痴想,想学我的红线金丸,还早呢!”
司明立时面容懊丧地垂下了头。边瘦桐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你不要泄气,并非是我不愿传授于你,实在是你的武功还不到火候!”
他弯腰从地上拈了一块雪,道:“你看这个!”说到此,掌心一翻,那雪块顿时如一银丝也似蹿了起来,遂一笑道:“你再注意看!”
掌心一收,那飞起的雪丝,又猛地向下一落,“滋”一声,在他掌心内打了一个转儿,却又变成了原样,结成了一个圆圆的雪团。
司明看得眼睛都直了,张着一张大嘴直发怔!
边瘦桐一笑道:“有一天,你的内功也到了如此地步,我才能传授你红线金丸,否则,你不可妄想……”他继又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我这种暗器是有异于一般的,我的打法更是有异寻常。如没有高深的内功为根底,休想成功!”说到此哈哈一笑道:“所以,你暂时还是死了心吧!”
司明这才算明白,当时哑哑叫几声,也不知他说些什么。边瘦桐忽然问道:“我方才见你所使的剑招,其中有两三招,并非我传授你的,莫非是你自己体验出来的么?”
司明摇了摇头,面色忽然变得红了。
边瘦桐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这么说是别人教给你的了?是谁?”
司明站起来,捏着鼻子,在地上走了几步,边瘦桐立刻明白了,他冷冷一笑道:“我倒忘了她了,你说的是雪姑娘?是她教给你的?”
哑童立刻点了点头,脸色更红了。
边瘦桐仰首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这就算了,你能虚心向人讨教武功,也不是坏事,不用害怕!”
司明本来以为瘦桐会责骂他,却想不到主人并未发怒,他不由咧嘴笑了。口中哑哑地叫着,立刻跑到了房内,须臾搬出了两个大瓷花瓶,质地纯青,其上绘有细致的花草人物,一望即知是一对珍贵的古瓶。
瓶内还插有两枝红梅,散出了一阵郁郁的清香。
边瘦桐皱眉问道:“这瓶子是哪儿来的?”
哑童立刻放下了花瓶,又去扭鼻子。边瘦桐惊讶道:“又是雪姑娘?”
司明点了点头,口中哑哑叫了两声。
边瘦桐不禁沉默不语,心想道:“奇怪,这雪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摆了摆手,表示不能接受。
司明红着脸抱着一对大花瓶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主人为何不接受雪姑娘的东西,在他看来,那的确是一个美如天仙的姑娘!
边瘦桐悻悻地回到了自己房内,立时又发出了一声怒叱道:“司明,你进来!”
司明吓得一溜烟也似地跟了进来,只见边瘦桐气得面色发红,手指着窗户道:“这些窗帘子是哪里来的?你说!”
司明战战兢兢地又要去捏鼻子。
边瘦们大声叱道:“又是雪姑娘!你这混帐东西,为什么叫她随便进我的房间?为什么要她的东西?”
他怒气冲冲地指着那些漂亮的、由白纱做成的窗帘子,吼道:“给我扯下来!”
司明哪里还敢多嘴,只得上前,把窗帘取了下来。这时,边瘦桐独自坐在一边生着闷气。
司明放下了那些窗帘,一声不哼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边瘦桐才平了些气,他叹息了一声,走出来道:“雪老头在家不在?”
司明点了点头。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好!你拿着这些东西,我找他去,我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司明只好把窗帘和两个花瓶拿起来,随着边瘦桐走出了房子。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他们主仆二人涉着雪,一直转到了岭后。
就在一片竹林的背后,立着一幢几乎和边瘦桐所居的同样大小的房屋,只是这屋子是用竹片编盖而成,翠绿的颜色,很美!
边瘦桐走到了这所房子附近,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心中忖道:“这雪老头并非常人,护短成性,如为此得罪他,却是不值!”
可是他生性直率,不愿受人点水之恩,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着一些儿女私情在内,这就更非所愿和所能忍受得下了。当时考虑了一刻,终于咬了一下牙道:“司明,敲门去!”
司明只得上去,走到大门前,要用手去敲。
忽听得身后一人粗着嗓子笑道:“唉唷!真难得,想不到大雪天会有贵客临门,这倒是稀奇了!”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自空而落。
这老人挺方正的一张大红脸,鼓鼓的一个肚子,身上穿着一件自狐皮的褂子,却是翻毛的。只见他左臂上背着一个细藤编就的篮子,其内满满装着一些红色的野菜、野药。当下对着边瘦桐嘻嘻一笑道:“小朋友,你回来了?来,快屋里坐!”
边瘦桐自搬来此山已有数年,素日最不喜与邻居打交道,雪氏父女虽是近在咫尺,却一向没有什么往来,只不过是见面点头之交。
这位雪老头子,由岭上飘身而下,雪地上不曾留下一些痕迹,在瘦桐的眼中,焉有看不出的道理?可是他却装着未曾看见,当下冷冷地抱了一拳道:“幸会!”
雪老头也抱拳道:“幸会!幸会!我们是老邻居了!”
边瘦桐含蓄地笑了笑,身子却站在原地不动。
雪老头呵呵一笑,又道:“边兄弟,你出家有不少日子了吧?”
边瘦桐答道:“一年!”
“怪道呢!”雪老头说:“我觉着一直没看见你呢!”说着又看司明道:“这个小哑巴,人不坏,只是他说话我不懂!”
边瘦桐不禁心中不悦,他最厌恶人家当面叫司明为哑巴,只是当着雪老头的面,却不便为此发作。他微微一笑,转身对司明道:“来!把东西放下,咱们也该回去了!”
雪老头好奇地望着司明抱着的一包东西,问道:“咦!这是什么?”接着,又嘻嘻笑道:“兄弟!你来这一套干嘛?我可不能收!”
边瘦桐知道他是错会了意,当下冷冷一笑道:“雪老,你弄错了,这些东西原本是你们的,我们是邻居,可是却不能平白无故要你的东西!”
雪老头看着他直翻眼,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来,咱们进里头谈去!”说着就用手去拉他的肩膀。
边瘦桐晃肩让了开来,微微一笑,道:“多谢,我不打扰了,再见吧!”说着抱了一下拳,唤道:“司明,我们走。”
司明慌慌张张地放下手上的包裹,随着主人转身就走!
那位雪老敲了一下头,自语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东西呀?”说着就把那包东西打了开来,看见了一对花瓶!雪老头不由怔了一下,心中暗想:“怪呀!这是用梅房内的一对瓶,怎么会到了那小子的手中去了?”当下白眉一皱,正要转身进屋,就见房门一启,一个身着紫红色棉袄的大姑娘走了出来。
这姑娘高高的个子,面色白嫩,腰肢挺细,一双秀眉浓淡适宜。秀眉之下那一双大眼睛,生着长且黑密的睫毛,只是不知怎地,其上却挂满了一粒粒晶莹的小泪珠儿。
她飞快地跑到了雪老头身边,弯腰把那两个花瓶抱了起来,扭头跑回房内去了。
室内传出了“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雪老头怔了一下,遂大声道:“咦!小雪,你这是怎么啦?是怎么一回事?你跟谁生气?”
房内传出了那姑娘一阵呜呜的哭声,道:“爹!你别管我!我伤心我的,你去喝你的酒……酒我给您烫好了……”
一面说着又自呜呜地大哭起来!
雪老头呆了一下,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姑娘平常可不是这个样子,莫非她……
他年迈无子,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只因壮年时与妻反目仳离,他带着这个姑娘四处飘零。父女二人可谓“相依为命”。他并非是一个无来历的人,至于身世如何,为何来此,却都是一个谜!
老人本名雪云彤,但在这儿无人知道,也没人问他,只知道他姓雪,所以都称他雪老头。
那个姑娘来山上的时候,年方八岁,一晃十年,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啦!她的名字叫雪用梅。
他父女二人,就像岭前边瘦桐主仆二人一样,都像在过着一种隐士的生活,与世无争,淡泊名利,是那么幽静地生活着。
雪老头推开了门,一双疼爱的目光,注定在女儿身上,雪用梅背过了身子,仍用手在拭着泪。
他冷冷一笑道:“我也不问你是为什么,只是我不妨告诉你,一个聪明人,不要去做糊涂事,不要庸人自扰!”说着转过身,叹道:“外面雪地里,还有什么玩艺儿,你去看看去,我弄不清楚!”
雪用梅这才想起来,她又跑出去,把那些窗户帘子抱进来,立刻用剪子狠狠地把它剪碎了。
雪老头一个人闷闷地喝着酒,忽然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白眉一挑,自语道:“你也太狂了,凭我女儿哪一点……”忽然又哂然一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喝了一口酒,笑着道:“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何必管他们呢!”他放下酒杯,呆呆地望着房顶,心里却又在想:“这姓边的小子不知是干什么的,他的武功大概很不错,人品也够英俊的,难怪女儿会对他垂青,只是……”他一仰脖子喝下了一杯酒,摇头哼哼唱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室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夹带着姑娘阵阵的哭声。
雪老头回头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道:“这都是我把她惯坏了……”
不过他知道女儿的性情,让她摔点东西,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他放下了酒杯,笑了笑道:“你干嘛摔东西呀?有种你就找他去!他欺侮了你,连我也跟着没有脸,你去打他一顿不就结了吗?”
这本是一句打趣的笑话,却没有想到姑娘竟会认了真!
只听见门“呼”的一声拉了开来,雪用梅凶神也似地冲了出来!
她冷笑道:“你也不要取笑我,当我不敢是不是?我这就找他去,我要去问问他,凭什么不知好歹!”
雪老头见女儿竟真的动怒了,不由怔了一下,道:“唉!你算了吧!犯得着吗?”
雪用梅一面流着泪,一面跺着脚道:“什么犯得着犯不着,天下哪有这种人呀?他不在家,我好心为他……”说着用手一抹眼泪,转身往外跑去。
雪老头一按桌沿,已到了女儿身边,他抓住了她一只手,干笑了一声,道:“算了吧!这也不能怪人家,都怪你多事,人家不要你的东西,也没有错呀!”
雪用梅用力地挣开了他的手,赌气道:“今天您别管我,您再拉我,我就不理您了。我只想跟他讲理,叫他来给你老人家赔个礼,就没有事了,要不然……”
雪老头怔了一下道:“给我赔什么礼呀?”
“为什么不给你赔礼呀?”她睁着大眼睛道:“你老一个劲儿给他说好话,请他进来坐,可他凭什么摆臭架子!他莫非比谁多一个脑袋?”
雪老头“噗哧”一笑,道:“就为这个呀?我不介意,不就没事了吗?你现在找人家去,不显得太没教养了?”
姑娘咬了一下嘴唇,红缎子绣花鞋在地上跺了一下道:“我非去不可!要不,他还以为我们父女好欺侮呢!”
雪老头不由叹息了一声,微微一笑。
他明白少年人的脾气,既然她存心如此,怎么拉也没有用,背地里她还是会去,不如任她去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知道那姓边的少年,绝不是平常之流,乘此机会叫姑娘试试他的功夫也不错;就算是女儿不敌,也好煞一煞她的傲性。当下点了点头,冷冷地道:“你一定要去就去,不过你要小心,那姓边的可不是好惹的,你要被人家打了,可不要拉着我给你报仇。你想一想自己决定吧!”
雪用梅在气头上,哪顾得考虑后果,冷笑一声道:“这我知道!”说着愤愤地由大门跑了出去。
雪老头微微一笑,又回到桌上喝酒去了。
雪用梅一腔愤恨,匆匆地走出门外。外面风雪正紧,冷嗖嗖的风灌在脖子里,使她立刻清醒了不少。走不多远,她脚下可就放慢了,心里在想:“我这是算什么呢?真去找他打架吗?”
可是自己话已说出来,如果就这么回去,显得自己是怕了他,在父亲面前可是不大好意思。当时把心一狠,暗忖道:“我只要找着他,问一问,出一口气也就算了。他如果还讲道理的话,我也就……”当下足下又加快一些,冒雪来到了那幢草舍之前。
只见外面静悄悄的,室内已然亮起了灯光。
她知道,那个姓边的,现在又在读书了。
很久以前,她就留意上这个人了,对于他那英俊的仪表,豪迈的个性,早已心仪了。尤其是每当她由这地方经过的时候,这草舍的灯光和琅琅的读书声,都会深深地令她感动。
试想一想,一个单身少年,在这荒山之上,带着一个哑童儿,过着简朴的日子,寒窗夜读,怎能不令人饮佩?这个少年人的影子,偷偷地打开了她的心扉,进到了她的心坎里。慢慢地住久了,她对他知道得更多了。她知道对方不仅是一个勤奋的少年,而且还有一身极好的武功。因为她曾在一个秋日的早晨,亲眼看见他在教那个哑童司明练剑,虽只是比划了那么三招两式,可是在姑娘眼中,已看出他的武技不凡了。可不知对方是存心,还是有意,多少次,当她和他对面相遇时,他那种无动于衷的样子,确实使她气恼和伤心。可她总是默默地忍耐着、关注着,好像在期待什么。想不到,自己一片真心,竟导致了今天的结果!她该是如何的伤心和气愤呢!
她不能这么被人看轻了,她一定要找回这个面子来!
她在窗外来回地走着,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她听见了室内边瘦桐的声音道:“司明,你出去看一看,是谁来了?”
雪用梅心中一惊,正要回避,可是心中一横,道:“我是来干什么呀?”当时就没有动。
司明跑出来一看,怔住了。
雪用梅冷笑道:“我是来见你主人的,你叫他出来!”
司明左右看一眼,偷偷地摆了一下手。雪用梅越发地生气,怒叱道:“你怕他我可不怕,你去叫他!”
司明知道主人有种怪脾气,他不知道怜香惜玉。要是把他叫出来,弄不好他们会打起来,那时雪姑娘可要吃亏了!所以他十分为难,一脸苦相地对着用梅作了一下揖。
雪用梅赌气地娇嗔道:“好!你不去,我自己去!”说着她竟直向门内走去。司明大吃一惊,跑过去拦住她,口中“哑哑”地直叫!
雪用梅站住脚,杏目一睁道:“你这是干什么?叫你去叫他你为什么不去?他是天王星下界么?这么凶!”一言甫毕,但见面前人影一闪,那个姓边的少年已经立在了她的面前。
边瘦桐冷冷地道:“姑娘是找我么?”
雪姑娘面上一红,真想掉泪,她怒气冲冲地道:“就是找你,你有什么了不起?”
边瘦桐笑道:“姑娘这话从何而起?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雪用梅只说了一句话,下面的话一句也接不下去了。她呆立在原处,落泪不止。
边瘦桐明白姑娘前来的缘由,只是不便明说,当下冷冷地道:“外面雪大,姑娘还是回去吧!”
雪用梅冷笑道:“你凭什么不知好歹?我好心送来的花瓶子,你干嘛要退回去?”说到此,脸忽地红了。
边瘦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当下冷然道:“我为什么要你的东西?”
雪用梅上前一步,忍不住泣道:“姓边的,你这人太不知人情世故了,你大欺侮人了!”
边瘦桐不由叹道:“司明,我们进去,我不愿意和不讲理的人说话!”说着转身就走,不想才一转身,就听见头顶“呼”地一声,对方已立在面前!
只见她柳眉一挑,冷笑道:“今天你要是说不出道理,可别怪我不客气!你跑不了的!”
边瘦桐皱了皱眉,道:“雪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呢?”
雪用梅瞪着一双大眼睛,冷笑道:“我要你回去给我父亲赔个礼!”
边瘦桐哈哈一笑,退后了一步道:“好个不明事理的姑娘,你当我怕你不成?”
雪用梅忽地一跺脚,只听“哧”一声,一片雪花,直向边瘦桐脸上飞去!
边瘦桐早就防备着她会有此一手,当时左手一挥,已把飞来的雪块打到了一边。
雪用梅本想只沾上他一点儿,自己也算出了一口气,却想不到连人家衣服也没有挨着,她的气更大了,当下娇躯一伏,已窜到边瘦桐身前,一骈玉指,照着边瘦桐肋下就点!
边瘦桐虽知道岭上雪氏父女二人身上有功夫,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家数。这位雪姑娘此时一递上手,果然武功非常,一出手就是厉害的点穴手法!
边瘦桐冷笑着一个旋身,直由雪用梅的头顶上飘了过去。身形方一落下,想不到雪用梅猛地一个翻身,娇躯一起,翩若惊鸿似地,又到了他的身边。
她口中一声不哼,二次骈指,快如闪电似地,直向着边瘦桐“肩并穴”上戳来!
认穴之准,手法之快,倒真是出乎边瘦桐意料之外。他冷笑道:“姑娘不必如此,我认败就是!”他向下一缩双肩,雪用梅的二指,离他肩上一寸许,没有点中。她心中正自恼恨,却见对方竞自转身向屋内行去!
雪用梅不由呆了一呆,心中这才知道,对方武功果然高不可测!
可是她焉能就此下台,当下娇叱道:“你不要走,我们还没有完呢!”
说着话第三次把身子纵了过去,双掌向下一沉,一双玉掌满挟劲风,直向着边瘦桐后背袭去!
就在她双掌抖出的刹那之间,忽闻得一声朗笑,边瘦桐怒道:“姑娘你也太不自量力了!”紧接着一声低叱:“去!”
只见他右臂倏地向后一拂!雪用梅就觉得一股极大的劲风,迎面扑到,由不住“通、通、通”一连在雪地上退后了三四步!
那种内功之力,竟像是有弹性一般,雪用梅稍微用力向前一挺,竟由不住反而“通”的一声,坐倒在雪地里了!
这时边瘦桐主仆已闪身进入房内,“砰”一声关上了门。
雪用梅本想打人,却想不到反被人打,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又落了几滴泪!
说起来,这也怪不得他,只怪自己上门找事。她一个人在雪地里坐了一阵子,又暗暗地发了一会儿狠。正自落泪不已,忽觉得腋下一紧,已被人把身子托了起来,耳边听得父亲的声音道:“走吧!别再自讨没趣了,傻丫头!”说着身子已纵出了数丈。
雪老头把女儿放下了地,苦笑道:“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现在该死心了吧!”雪用梅只觉得又羞又急,竟伏在父亲身上哭了。她一边落泪,一边咬牙道:“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反正没完!”
雪老头哼了一声道:“傻孩子,我这一双老眼还没有花呢!方才你是怎么坐下的?你自己大概还搅不清吧!”
用梅闻言,怔了一下。雪老头苦笑道:“那是一种极为难练的‘两极气波’功法,你算是万幸,分明是他手下留情,否则只一反手,你怕就没有命了!”
雪用梅不禁大吃一惊,当下讷讷道:“会有这么厉害?”
雪老头冷冷哼了一声道:“据我所知,当今天下会这种两极气波功夫的,仅仅只有一人,我还以为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却想不到在此竟又叫我开了眼了!”
他抬头看着天,发了一阵呆,徐徐说道:“所以我说,武技这一行,最是自满不得。你以为自己武功高强,却不知道比你强的还大有人在!”当下拍了拍用梅的肩,又笑道:“咱们回去再说吧!”
用梅一听说对方武功如此了得,也不由呆住了,可是暗地却又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触,更不禁伤心地落下泪来。
雪老头冷冷笑道:“我们近在飓尺,作了好几年的邻居,我竟没有看出他是个异人,这不能不算是走了眼。走吧!”说着很懊丧地转身而去。
雪用梅在后面慢慢地跟上去,愈想愈是伤心!她对那姓边的少年,恨一阵,爱一阵,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她想:“明明是好好的一件事,都叫我给弄坏了,以后见了面,只怕连点头的交情也没有了!”又想:“像他这样才貌双全的人,世上只怕再也难找到第二个。他不要我的东西,更证明了他的人品正派,不拘于俗情,虽有些不近人情,但仔细想来,却是难能可贵!坏都坏在自己太性急了些……”
一路想着,不觉已到门前。忽然听得父亲“咦”了一声,用梅心中一动,却见父亲直直地站住了脚,双目睁得又圆又大,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用梅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父亲道:“爹,怎么了?”
雪老头抬起一只手,指着门上,颤声地道:“孩子,我眼力不行了,你看看,那门上可是插着什么东西?”
用梅心中一惊,依言看去,果见门扉之上插着一面三角形的小黑旗子!
她呆了一呆:“咦!是一面小黑旗子!这是谁在咱们门上插的?”
雪老头口中“哦”了一声,像是遇到了一桩极为恐怖的事情,刹那间脸色苍白,雪白的胡子瑟瑟地一阵疾颤!
雪用梅奇怪地道:“咦!你老人家怎么了?我去拔下来就是了!”
说着就要上前,却被雪老头一把拉住了,只见他面色如纸,轻声道:“孩子,鲁莽不得!”说到此,急急地把用梅向后拉了好几步,小声说道:“想活命,不要出声!”言罢,单手一夹用梅,“呼”一声把身子纵了出去,隐在一块巨石之后。
用梅大惊道:“爹,出了什么事了?”
雪老头用手捂住女儿的口,俯在她耳边道:“孩子,千万不要出声!”
用梅见父亲如此,也感觉事情严重,当下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父女二人一声不哼,只是静静地向外望着。足足候了半个时辰,雪老头才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道:“看来,他已经去了!”
“他是谁呀?”用梅问。
雪老头在地上握了一团雪,忽地一振手腕,这雪团如同万点银星似地打了出去!
只听得一片“唰唰”之声,雪珠落在竹林之内,像是洒了一片铁豆子一般。
竹林内鸦雀无声,四外荒山静静地,皑皑的白雪映着皎洁的月光,哪里有什么人影?
此时,雪老头才吐了一口气,他望着女儿,余悸犹存地道:“好险!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头前带路,一路纵跃如飞地来到了门前。只见大门正中,仍直直地插着那面黑色三角小旗!
雪老头一伸手把旗子拔了下来,用梅道:“这是什么?”
雪老头嘿嘿冷笑了几声,推门进入房内。
室内***原本未熄,灯光之下,用梅一打量父亲的险,竟然整个变了。
他那面颊上竟沁满了汗珠,雪白的双眉,紧紧地蹙在了一块,微微颤抖地打量着手上的那一面神秘的三角小旗。
用梅见那面小旗,不过仅有五六寸长,旗杆似为金属所制,通身亮光闪闪。再看那面小旗子,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麻布制成,仔细一看,颜色并非黑色,而是血红色的,十分骇人。她不由就近看了看,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呀?”
雪老头仔细看过之后,信手把它放在桌上,长叹一声道:“果然是他!孩子,我们完了!”
用梅吃惊地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老倒是说清楚呀!”
这会子,雪老头神色方定,望着女儿苦笑了笑道:“孩子,我们的大仇家找上门来了!”
说到此,他用手指了指那面小旗,说道:“这就是武林中所谓的‘招魂幡’,三日之内,你我只怕……”说到此,竟自发起呆来!
用梅似曾听父亲说过,他们父女来此,是为了逃避一个大仇家。可那仇家的姓名,虽经她再三询问,父亲终不肯吐露,她只知道对方是一个极为阴狠难缠的人物。这时见状,她已猜知了八成,当下冷笑了一声道:“事已至此,你老何必如此怯懦?我倒是不怕!”
雪老头暗道了声惭愧,又苦笑了笑,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
用梅皱了一下眉道:“莫非我父女合力,还不是这人对手不成?”
雪老头又苦笑了一声,看着女儿喃喃道:“如果敌得过,我们也就不会来这里了!”说着站了起来,急躁地在房中转了一转,四下看看,呆呆地站住脚,道:“不过,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用梅忙站起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到山下暂避一时期,等那厮走了再来!”
雪老头摇摇头,冷冷地道:“那么做,只有加速找死!”
用梅不同意地冷笑了一声,道:“他难道是三头六臂么?你老人家这么说,我们只有等死了!”
雪老头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愁也无法,我父女只有勉力应付了!”说过,他悲伤地望着用梅道:“其实,我生死倒无所谓,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我只是担心你……”说到此,伤心地摇了摇头。
雪用梅咬了一下手指,道:“你老人家不用为我发愁,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真是命该如此,我也没有话说。只是这人究竟是谁,你老人家为何始终都不肯告诉我?这样,我就是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雪老头咳了一声,点了点头,苦笑道:“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再瞒你的必要了,你既然问,我不防告诉你!”
雪老头冷冷一笑,又道:“说起来,这个人还是你的祖辈呢!他就是我的嫡亲的三叔,你应该叫他三叔公……”
用梅“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他也是姓雪了?怎么我不知道呢?”
雪老头抹了一下脸上的虚汗,道:“他当然也姓雪,叫雪亦赤,只是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外人大都称他青须客,这个外号,大概知道的人也不多!”
用梅一声不哼地仔细听着。雪老头又长叹一声,惨笑了一下道:“说起来,都怪我当初年少无知,对你母亲了解不深,要是今天,这种事情就绝不会发生,如今后悔也晚了!”
二十年来,用梅第一次听到父亲谈起母亲。她对母亲毫无所知,只好静静地听着。雪老头喘了口气,用沉痛的语气道:“当年,我和你三叔公,还有你母亲姚华芳,同在你祖父手下练功。你三叔公那时年纪尚轻,又未成家,按理说你母亲平日该收敛一些才是,可是她非但不能如此,反而和他亲亲热热。你那三叔公,也没有一点儿长辈的尊严,平日打打闹闹……”
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又道:“祸因就如此种了下来。至于他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苟且行为,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说到此,他呆了一会儿,好似甚难启齿。
用梅冷笑了一声道:“事到如今,爹爹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雪老头频频苦笑,说道:“是呀!我什么都告诉你吧!”
雪老头叹了一声,道:“当年我与你母亲为师兄妹,两人相处极好,感情甚洽,可是当你祖父宣布我们二人订婚之后,你母亲却背着我哭了整整一天一夜!”说到此,他冷笑道:“我真不明白她这是为什么?是不想嫁给我?还是别有用心?”
停了一会儿,他又冷笑一声道:“就在我们订婚的那一夜,你三叔公就离家出走了。当时谁也不明白他是为什么,大概除了你母亲心里明白以外,谁都不知道!”他苦笑着道:“你母亲那样子就像失了魂一样,整天茶饭不思;而且时常背人流泪……到现在我才明白,她是在想你三叔公!”
雪老头冷笑了一声,目光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继续说道:“可是,她当时对我,却还是很体贴关爱,否则,这桩婚事,我至死也不会相就的!可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一封署名‘青须客’的信……”
“哦!青须客不就是三叔公么?”
“是的!”雪老头点了点头,道:“可是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因为你三叔公当时没有留胡子,谁也不清楚他胡子是什么颜色!”
用梅急问道:“那封信里说了些什么?”
雪老头望着她冷笑道:“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他哼了一声,道:“信内叫我即刻远走他乡,永不许和姚华芳接近,并要我立刻退婚,否则就要取我性命!”
雪老头嘿嘿冷笑了几声,接着道:“我怎会听他的话!第三年,我就同你母亲正式结婚了。不料,婚后的第二年,你母亲竟也失踪了!”
用梅对于母亲的事本来了解很少,这时闻言,心中不由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雪老头继续道:“她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一年之后,她忽然又回来了,我们仍像从前一样恩爱,直到十二年以后,才生下了你,可是你母亲却又走了,直到如今下落不明!”
用梅咬紧了牙,一声不吭地听着。
雪老头咳了一声,接下去道:“那时候我已知道,所谓的青须客,就是三叔雪亦赤。后来在青城、莫干,两次被他找来,我都险些死在他的掌下,最后才带着你躲到了这里。想不到,他竟又找到此地来了……”
说到此,冷冷笑了一声,道:“此人心狠手辣,武技之高,当今天下只怕尚难找出敌手。这多年以来,只怕他身手更厉害了,我父女看来只有坐以待毙,别无他途了!”
用梅冷笑道:“爹爹你用不着担心,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同他一拚,别无他路。想不到他一个老辈的人物,竟会如此寡廉鲜耻,我们绝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雪老头苦笑道:“傻丫头,你不能容忍,人家根本就不叫你容忍啊!只是如此就死,我也真有些死不瞑目!”
用梅恨声道:“母亲如今在哪里,难道这件事情,她就不能从中化解一下么?”
雪老头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她在哪里?她心里早把咱父女忘了,难为你还想到她……”说着,冷笑了一声,自语道:“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用梅先前为边瘦桐引起的一些烦恼,此刻一股脑儿地丢开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她一个没经过波折的姑娘,不禁有些六神无主!
她匆匆站起来道:“那么我们赶紧逃走吧!”
雪老头皱眉道:“我早说过了,没有用,到时候更丢人!”
用梅气得又坐了下来,道:“照你老人家这么说,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雪老头望着她苦笑道:“你大概还不会死——如果他知道你是姚华芳的女儿的话。至于我……”说着,长叹了一声,道:“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现在想开了!”
用梅嘟了一下嘴道:“爹又在瞎说了!既然你老人家不走,我们就得想办法和他拚!”
雪老头站起来摸了一下胡子,道:“这个我自有安排,只是你要听我的话,到时候不许说话,一切我自己应付!”用梅点了点头。
雪老头这时像想开了,心情倒较先前开朗了许多。他道:“你把室内室外打扫一下,我们恭候他的光临!”
用梅知道父亲的脾气,虽是看来温文和善,其实最是执拗不过,他说过的话必定言出行随,谁也劝阻不得。当时只得一声不停,依言而行。
雪老头帮着女儿把室内整理一清,时已午夜,父女二人各自回房安歇,好像和平日一样。
第二天,雪老头早早地起来了,他穿上了一件新衣裳,早早地出了门,在附近转了起来。中午的时候,他独自回来了,样子很是失望。
用梅看着父亲这副样子,芳心更是不胜伤感,她猜知父亲必定是去找寻青须客,以求速死,可是不知怎地,却没有寻到。她内心不禁暗暗地想道:“叔公雪亦赤莫非真如父亲所说,有那么的厉害?为什么父亲一向镇定沉着的人,一听到他的名字,竟然就会怕成这个样了?”
用梅内心虽是这么怀疑,可是却不便带在脸上,因为她怕加重父亲的心事!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天,天方微明,雪老头就走到用梅的窗前,催唤道:“小梅,快起来,我有话说!”
用梅一夜未曾合眼,听到父亲的呼唤,她知道必有事故,当下答应着,匆匆走出。
雪老头望着女儿,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也没有睡么?”
用梅点了点头,雪老头苦笑一声,道:“很好!这可能是我们父女相聚的最后一天了,我们该好好地在一块待一会儿。”
用梅闻言,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雪老头咳了一声道:“你不要哭,人总是难免一死的!”
用梅擦了一下眼泪道:“他真的会来么?”
“自然会来!”雪老头肯定地说:“此老一生行事,有一个长处,就是言出必行,绝不食言!”
用梅呆了一下,喃喃道:“那么说,今天他必定会来了?”
雪老头点了一下头道:“日落之前,他必定会到的!”说着他自身上取出一封信,还有一个小包裹,递给用梅道:“包裹之内,除了一些金银之外,最重要的是我雪山派的几卷剑谱,一向是秘不传人的,其中有的是你见过的,有的是你还不知道的……”说到此顿了一下,又道:“并非是为父我平日不传与你,实在是本门规定,传男不传女,传枝不传叶,你虽是我亲生的女儿,却也不便例外。”
雪用梅尽自流泪不已,哪里还会注意去听这些。
雪老头叹息了一声道:“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了,你拿了这些东西,尽可去仔细地研究探讨,日后不难大成!”
用梅道:“爹爹说这些作什么?”
雪老头摆手道:“我说话时,你不要打搅!”
用梅只得忍泪不语。雪老头冷笑了一声道:“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这封信,你拿着到云南点苍山去,投奔我的一个故人,我和他交非泛泛,他必定会收留你。我那故人姓蓝单名一个昆字,你一切要听他的!”
用梅垂泪点首。雪老头又微微一笑道:“我昨夜想了一夜,你如事先逃走,被那老贼抓回,定是非死不可,如果当面请求,此老一向最爱虚面子,或许能网开一面也未可知!”说着遂低低嘱咐了一套说词,用梅闻后更加啼哭不已。雪老劝慰了半天,才止住了女儿的悲伤。
午后,大雪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父女二人的心情,就像冰雪一般的寒冷。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用梅的心不禁又活动了,她想:“别是他不来了吧!父亲猜错了也未可知!”
她走到父亲房门前,却见父亲点着一盏灯,穿着异常整齐,正在灯下看书。
用梅推门进来道:“爹爹,天晚了,今天也许他不会来了!”
雪老头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道:“傻孩子,不要痴心妄想了!”
他搁下书本,离开座位,打开了一扇窗子,向外张望了一下。用梅奇怪地问:“你老人家看什么?”
雪老头皱了一下眉道:“我们的客人好像已经来了!”
一言甫毕,只听得一个苍老但十分宏亮的声音自窗外传进来:“雪老三,你说对了,老夫早已来了!”
雪用梅不由大吃一惊,她用力地抓住了父亲的手。雪老头面色惨变,“噢”了一声,道:“是三叔……你?”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过后,一人阴森森地说道:“老夫行事,向来是光明正大!我在正门,等你多时了!”
雪老头打了一个冷战,退后一步。
这一刹那,雪用梅脸色也变了,她拉着父亲,说道:“爹爹!让我出去会他,你老人家还是快逃吧!”
雪老头小声道:“记住你要说的话,我们出去见他!”说着匆匆偕同用梅,赶到了正门。
这时,大门紧闭,用梅正要打开,雪老头道:“且慢!不可大意!”
说完这句话,雪老头双掌向外一推,只听“轰”的一声,两扇大门已被他所发出的掌力,击得飞了出去!——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大门一开,雪老头一拉用梅的衣袖道:“走!”言罢,闪身腾跃,来到了门外。
这时,大雪初停,雪光映得瞳子发胀。
二人身子方一落地,就闻得一阵撼人毛发的笑声,接着有人道:“彤儿,你的功夫大有长进了啊!”
二人闻声望去,却见离着正门约有半箭之外,背着山坡,站着三个黑影。
乍一看以为是三个人,可是再仔细一看,用梅吓得几乎叫了起来,原来那三个立着的影子,竟是二猿一人!
二猿身高丈许,高肩阔背,通体生着黑茸茸的密毛,那两张凸出的面孔,奇丑无比,四只凹陷的瞳子,在黑夜里闪闪放着绿光。
二猿分左右侍立着,在它们之间立着一个身着黑袍的高瘦老人。
黑夜里,虽不能把他的相貌看得很清楚,可是只看一个大概,这老人也够惊人的了。
只见他通体上下,活像是一幅骨头架子,瘦得连皮都绷不住,但头发却纯黑浓密,虽在顶上挽了一个大结,仍然披散两肩之上不少。
微风吹着他身上那袭绸质的黑袍,益发现出他瘦削的肋巴骨和笔杆儿一般直的腰杆儿!
尤其惊人的是他那一对眼睛,每一眨动之间,都闪出一种荧荧磷光;双耳极大;自耳轮至下颌,生着一部络腮须子,颜色竟如同墨染了一般!
这样子看在用梅眼中,不禁令她打了一个冷战。雪老头乍然看见这位阔别已久的叔父,也不自禁地面色一变。他极为勉强地笑道:“三叔,好久不见了!”
雪亦赤发出了如同猫头鹰似的一声怪笑,以极为逆耳的怪腔道:“老三,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叔父!好,可见你还有点良心!”
说到此,目光注视着一旁的用梅,长腕抬起,指问道:“这个女孩子是谁?”
雪老头欠身含笑道:“这是你老的侄孙女!”
青须客蓦地一怔,目光炯炯,望着雪用梅,良久才冷冷笑道:“我不相信!”
用梅对于这位三叔公早已怀恨在心,只是见父亲如此慎重,她才不敢造次,闻听此言不由气往上冲,忍不住脱口道:“不信算了!哪一个还强迫你信不成?”
雪老头一旁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知道以青须客如今功力,对付像用梅这样一个女孩子,简直拳手之间即可制其于死命。当时吓得忙把女儿往身前一拉,厉声叱道:“大胆的丫头,你胆敢与你叔公还嘴!还不快快跪下赔礼!”
雪用梅气得连声音都抖了,她恨声道:“爹爹!你老人家用不着替女儿担心,他既然对我父女逼迫至此,哪里还配称是什么长辈?倒不如叫他把我杀了,反倒干脆一些!”说完连声冷笑不已。
雪老头不禁暗自着急,沉声道:“好孽障,方才我教你的话,你都忘了么?你……”一面转向青须客,惊惶地道:“小女无知,万求叔父大量海涵,不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青须客在用梅说话之时,一直都在凝神注意地看着她,这时,却怪声大笑道:“小女孩,你说的好!”说着双袖一挥,整个身子如同狂风也似地,已到了雪用梅的身边。两头巨猿左右相随,寸步不离。
雪老头忙把用梅向身后一拉。可是用梅这时自问必死,反倒不怕了,她非但不退,反而向前挺进一步,道:“你要下手就请快!我不在乎!”
青须客见状点了点头,冷然道:“果然是华芳的女儿,这一点,我倒是认错了你!”
说到此,那张瘦脸之上,露出了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冷哼一声,遂又说道:“小女孩,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且饶你不死,这可是特别的恩惠了!”说到此,闭了一下眸子道:“你去吧!”
雪用梅冷冷一笑,一拉父亲道:“爹爹,咱们走!”
青须客忽然睁开双目,狞笑道:“你父亲要留下来!”
雪老头苦笑道:“我是不会走的。”说着,转身对用梅道:“还不谢恩快去!当真要惹我生气么?”
用梅见父如此,不禁左右为难。她知道,凭自己这点功夫,要想挽救父亲的性命,简直是妄想,一时忍不住潸然泪下。
雪老头长叹了一声,骂道:“好孽障!还不快走!”手起一掌,把她推出丈许之外。
这时就听得一声巨吼,只见青须客身旁一头巨猿,竟自跟踪而起,扑了过去,举起一双前爪,朝着用梅就抓!
雪用梅忙一闪身.已被巨猿爪尖划着了胯上的裙边,“哧啦”一声,撕下来一片。
用梅吓得丧魂失魄,正要拔剑应敌,却听得青须客一声断喝:“二苍不得伤人,回来!”
那头巨猿闻声立足,回过头,兀自错齿怒吼不已。青须客冷声道:“这小女孩我已放她逃生,你不要伤她,还不退回?”
那头巨猿闻声,才极不情愿地走了回来。
雪用梅被巨猿抓破了衣裳,又见父亲生命危在顷刻,一时惊惧羞惭,齐集胸际,由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雪老头见状,也不禁长叹一声,一时唏嘘不已。
青须客冷冷一笑,说道:“现在你也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吧!时已无多,我二人之间的事也该了一了啦!”
雪老头面色一沉,道:“三叔,事情至今,已相隔数十年之久,还有什么好谈的?你老看着办吧!”
青须客咬紧牙关,冷森森地道:“几十年了……你居然也知道!老三,你可知道这几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雪老头苦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说到这里,他显得十分激动,白发一阵抖动,怒道:“三叔!你害得我们好惨,害得我们夫妻离散!害得我们父女颠沛流离!可你居然老不知耻,事到如今还对我如此见逼,你……”
青须客闻言,发出了一阵极为难听的笑声,笑声一敛,连连点头道:“我佩服你的胆子!老三,你的胆子不小!”
雪老头这时已知求生无望,更因一时怒从心起,哪里还再顾虑后果,当时冷笑道:“你身为长辈,居然妄图染指侄媳,已是罪大恶极,居然还有脸屡次三番来向我一个后辈寻仇,你……你真是恬不知耻!”
这一番话,直说得青须客那张瘦脸青一阵、白一阵,头上青筋暴跳,一双眸子凶光四射。他发出一阵极为阴沉的笑声,冷森森地说道:“你死在眼前,居然还敢信口胡言!今日我来,原本不想置你于死地,只要你说出华芳的下落,我未尝不可以网开一面。此刻看来,是断断饶你不得了!”
雪老头哼了一声,道:“我早就候教了!”说完,回头对用梅大声叱道:“还不快走!在此等死不成?”
青须客冷笑道:“她想看看你是怎么死的,我自然不愿令她失望!”说到此后退了一步,用手指着身边二猿道:“这是我饲养的一对灵猿,只凭它们,就能取你的性命!”说罢高声喝令:“来!大苍,快去对付他!”
右面一头巨猿,立刻仰天怪吼了一声,舞动双爪,双足一端,带起了一阵风,直向着雪老头身上扑去!
雪老头早已有备在先,只是没有想到,青须客竟会命一头巨猿来对付自己。当时又惊又怒,厉叱一声:“该死的畜生!”
只见他右手一翻,长剑出鞘,一缕青光,直向着大苍颈上绕了过去!这两头巨猿为青须客在云南十万大山之中收服,当时尚是一对小猿,青须客识其灵性,十年来细心调教。二猿禀性原本凶恶,一跃十丈,生裂虎豹,原是常事;再经青须客授以武功,更是如虎添翼,益发勇猛。
这大苍听到主人命令,身子腾纵过来,举爪照着雪老头头上就撩!
它这一撩,少说也有数百斤的蛮力。雪老头岂能让它碰上,这才以剑朝他颈上削去。
大苍一撩不中,不禁错齿连声,怪啸起来!见雪老头剑到,它竟不知闪躲。青须客在一边大声叱道:“小心!”
只听得“呛”的一声,这一剑正砍在了大苍的右肩之上!
雪老头心中大喜,满以为这一剑,定能把这畜生一条右臂给斩下来。却没有料到,宝剑砍在它肩上,竟像是砍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块上,那口剑“嗡”的一声反弹而起,差一点儿脱手而去!
二猿原本周身刀枪不进,又经青须客以药水洗炼,更是坚若铁石一般!一般兵刃休想伤它们肌肤分毫!
可是雪老头这口剑,虽非是什么宝刃,但毕竟也是大异于一般!这一点,只由其剑上光华就可判断出来!
是以青须客见大苍竟然兀自不防,才出声警告,却没有料到,仍然慢了一步!
那口剑虽然反弹而起,可是大苍右肩头上,却也被划开了五六寸长的一道口子,皮毛也被齐刷刷削下一大片来。一时之间,鲜血已把它一只大毛臂全都给染红了。
大苍发出了一声怪啸,竟自不顾肩伤,双爪齐扬,直向着雪老头前胸抓了过去!
一旁的青须客,见爱猿大意负伤,不禁痛彻心肺,一面大声叱道:“回来,大苍!”一面向另一只巨猿说道:“二苍!去换它回来!小心宝剑!”
二苍见同伴受伤,早已暴跳如雷,只是不得主人允许,不敢贸然而出,这时得令,双足一顿,如同一片乌云似地扑了过去!巨大的身子向下一落,一双箕掌,猛地向前一抖,直向雪老头双肩之上按拍了下去!
雪老头这时已知二猿的厉害,虽然心惊胆寒,但自恃一身武功,莫非竟连一双猿猴也打不过么?当下冷笑着骂道:“大胆的畜生!”
掌中剑向外一翻,抖出了一点银星,直向着二苍的咽喉点了过去!
这时,大苍已为青须客怒喝而回,由二苍独自对敌!
刹那间,一人一兽已打得不可开交,难分难解!
青须客把大苍唤至近前,检查了它的伤势,急忙为它上了药,这巨猿兀自连声怒啸不已。
二猿啸声,在这荒野之地,如同雷呜一般,震得四山皆起了回音!
一边的雪用梅见状,更不禁为父亲捏了一把冷汗!她偷偷地把一对鸳鸯镖扣在掌心,侍机而发。忽然,她见二苍为了闪避父亲的宝剑,一颗怪头向一边一翻,现出了一双怒凸的双瞳。雪用梅一咬银牙,抖手打出一镖,直向二苍的右边眸子打了过去!
这一镖眼看已打到二苍目前,忽听得青须客一声冷叱:“无知的丫头!”右手向前一指,仿佛由指尖射出一缕极细的白光,跟着“叮”的一声,用梅的暗器,竟自“铛啷”一声落了下来!
青须客狰狞地笑道:“你这么一点小本事,也敢放肆!我好心饶你不死,你竟敢在一旁使坏,看来是不能饶你了!”
雪用梅眼见父亲对敌二苍,虽然未露败像,可是要想取胜,却不是短时之事,更何况尚有强敌在侧,时间一久,自无幸理!她怎能眼看着不加理会?当即银牙一咬,娇声叱道:“好畜生,姑娘与你拚了!”
说着,再也不管其它,娇躯一纵,已到了场内,一口青铜剑紧贴着地面,向外一翻,直向二苍面门上削了下去!
大猿二苍,虽说凶恶无比,可是要对付雪老头这种厉害人物,实在也占不了什么上风。几十个照面之后,已自声同牛喘,喉间呼呼有声,口涎垂滴不已。这时忽然又加入雪用梅这个帮手,它自然更是大感吃力!
用梅剑尖一到,它咆哮了一声,前瓜一分,竟自直向用梅剑上抓去!慌促中,忘记了背后的那位老爷子,双爪方自抓出,突然间闻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二苍倏地一个翻身,却已慢了一步,雪老头的剑尖,已抵在了它的右肋之下!
雪老头恨透了这一对助纣为虐的畜生,剑尖一挨近对方皮肉,倏地一抖右腕,用足了内力将长剑向前一送!
二苍立时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整个身子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向后面倒了下去。
这时,一声断喝道:“住手!”立时,迎面猛然扑来一股极大的罡风。雪老头首当其冲,大叫了一声,仰面跌倒。
用梅因不在正面,仅仅被风力侧面扫了一下,但也觉得肌肤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眼前人影一闪,那枯瘦如柴、留有长须的青须客雪亦赤已经立在了眼前。
只见他面上带着极为愤怒之色,冷笑道:“大胆的丫头,看在你母亲姚华芳份上,我才饶你不死。想不到你竟然向我爱徒行凶,你当真以为我杀你不得么?”
说话之时,倒在地上的二苍,口中怪叫连声。青须客心疼爱猿,哪里顾得多说。他匆匆转过身子,弯下腰来察看二苍的伤势,发现雪云彤的一口长剑,兀然插在二苍肋上,鲜血如同喷泉一般的向外飞溅。青须客又惊又恨,抖声道:“好奴才!”赶紧为它把长剑拔了下来,上药包扎。
雪用梅半边身子虽为青须客掌风所扫,可是到底算不得受伤。这时见父亲倒在地上,白雪衬映之下,那张脸就同雪一样白!只见他牙关紧咬,一动不动,这才知道,父亲竟是受了重伤,性命不保。当下不由扑了过去,一时泪如雨下。正要不顾生死扑身上去,与对方拼命,忽然,耳边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声音:“姑娘不可造次,速抱你父到后面竹林内逃命,迟了你父性命难保,不要自误!”
用梅心中不由一怔,四下望时,白雪遍野,哪有什么人的踪影!心中正自怀疑.却又听道:“姑娘不要多疑,迟了连你也没有命了,快点走开,我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用梅这时忽然感觉到声音甚熟,只是无暇多想,匆匆依言而行,抱起父亲,回身望去,果见十丈之外,有一片竹林。她咬紧了牙关,抱着父亲,施出全身功力,一路纵跃如飞,直向那片竹林纵去!
青须客正在为爱猿疗伤,闻声回顾,狂笑一声,道:“好丫头!你还想逃么?”
这人真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只见他那瘦削的躯体,在白雪地面一弹而起,就像是一只兀鹰,直向着雪用梅扑去!
用梅这时已纵出了六七丈,可是青须客仅仅一个起落,已自追到了她的身后!他怪啸了一声,右掌向外一抖,五指之上,发出了如同哨子似的一阵声音,直向雪用梅背心击去!
迎面传来了一声低叱:“不得伤人!”随之,竹林内,倏地卷过来一阵怪风。
青须客前冲的身子,蓦然在雪地停住,迎面而来的那股劲风,和他打出的那阵寒风一交接,地面上积雪,如同飞絮似地,散得满天都是!在他惊愕之间,雪用梅已抱着父亲隐于林中。
青须客不禁一阵发怒,怪笑了一声,道:“何方的朋友,为何与我青须客为敌?”
竹林内,传出冷峻的回音:“天下人管天下事!”
语音一落,遂又寂然。
雪亦赤额下青须,禁不住像钢针似地一阵耸动,他冷叱道:“我倒要看看你是谁?胆敢阻我去路!”
回声依然是冷峻的:“阁下不妨一试。”
青须客一提长衫,瘦躯如狂风而起,与此同时,右手前推,发出了七成的沉实掌力,口中狂笑道:“雪某来也!”
竹林内又飓然卷过来一片疾风,这阵风力,夹杂着雪花与残枝败叶,显然比先前那股风力大多了。
青须客腾起的身子,吃这风力迎面一扑,直直地落了下来。他一时大意,险些负伤,当下微微一怔!眼看着风中那些残枝败叶及无数的雪花,就像千百支箭矢,向着自己身上扑来。
青须客这才蓦地大吃一惊,知道这暗中之人,乃是一个功力堪与自己相匹的劲敌,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只见他右手长袖向外一卷,这一次用足了十成劲力,风力过处,当空的雪花、枝叶,打着转儿散落在了地上。
四下里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青须客面色一红,冷笑道:“朋友!你报上一个万儿,雪某愿洗耳恭听!”
竹林内一声冷笑:“你我素不相识,不必客套!”
雪亦赤气得怪笑一声,在雪地里横踱了数步,道:“听你口音,还是一个年轻人,你可知道与我青须客为敌,乃是不智之举么?”
竹林中人冷然道:“我虽不智,你也不见得聪明。以我之见,你还是即刻带着两个畜生,回去的好!”
青须客一面对答,一面仔细辨别声音的来处,以便待机一发而中,遂道:“这也可以,可你要把那两个人交出来,老夫寸草不沾,扭头就走!”
林内人冷哼一声,说道:“亏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那老的已为你打伤,生死不明;小的更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你一个武林前辈,竟然如此赶尽杀绝,实在令人齿冷!”
青须客捺着满腔愤怒,仔细地判断着声音的出处!可是,那声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忽而上,忽而下,总断不定确切的方位!
青须客这才知道,自己的用心,早已为对方着穿,所以才会如此卖弄,当时不禁更把对方恨之入骨。
竹林内又传出一声冷笑,道:“你们结仇经过我虽不知,可是你以大压小,以长欺幼,总是不对,所以我才如此多管闲事。青须客,你如听我好言相劝,还是快快地走吧!”
在他说话之时,雪亦赤打量着这片竹林,见总共不过十丈见方的范围。他内心忖道:“就算不知道此人藏身之处,但这竹林本也不大,我给他一阵乱打,不信他不现身而出!”
想到此,雪亦赤嘿嘿一笑道:“你小小年纪,竟不知天高地厚,我偏要讨教,看看你如何奈何于我?”
说着回头叱了一声:“大苍!”
那大苍先时虽为雪老头所伤,但伤势甚微,又经青须客上过药,早已止住了疼。这会儿见同伴二苍负伤如此,早已咆哮如雷。此刻听得青须客召唤,立刻双足在雪地上一划,电闪似地来至主人面前!
青须客也冷冷一笑,起手一指竹林道:“把林内那人给我搜出来!”
大苍巴不得如此,按着青须客所指方向,腾身而进!
青须客把身子腾了起来,向竹林另一头扑身而进!与此同时,他双掌合并,向内一击,竹林内随之发出了一片咔嚓之声,已有十数根青竹生生折断!
就在这一人一猿扑入竹林的同时,竹林内爆出了一声朗笑:“何必如此!”立时,一条人影自林内拔空而起,直如腾霄的大雁。接着,他身子向下一落,倏地迎着那头巨猿而来!
巨猿大苍发出了一声厉吼,双足一划,整个身子连扑带抓,直向着竹林内纵出的人身上扑去!
可是这一次,它遇上了厉害的对头。
来人是一个一身雪白衣衫的长身少年,只见他微微一笑,双掌突出,不偏不倚,正正地叨在了这头巨猿的双腕之上。巨猿大苍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怪吼,双腕用力向外连挣。可是饶它施出全身之力,却休想挣开来人的双手!
这人一声朗笑道:“去你的吧,畜生!”只见他双腕向上一抖,大苍口中发出一声哀嚎,那巨大的身子,竟自整个腾飞起来,足足有三四丈高下!随之,急坠而下,“扑通”一声,顿时摔得昏死了过去!
青须客不由大吃了一惊,咬牙切齿道:“好小辈,我看你往哪里跑?”身形一起,有如野鹤窜云,起落之间,已来到这人身边。可是,使他惊奇的是,对方毫不惊惶,反倒面带着微笑,伫立在雪地里,等候着自己。那副从容的样子,竟像丝毫也未把自己看在眼中一般!
这时,青须客才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果然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
他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年轻人,看来你是成心要与老夫为敌了?”
白衣人冷冷一笑:“是你要与我为敌,并非是我要与你为敌!”
青须客厉声道:“小辈,你死在眼前尚不知悔,居然敢如此对我说话?”一边说着,颔下的长须籁籁地抖动不已。
他是一个自恃技高一筹的人物,尽管愤怒到了极点,仍然极力控制着,不想轻易下手。
他冷哼一声道:“朋友,你与雪云彤父女是何关系?为何出面管这闲事?”——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白衣人微微怔了一下,方才知道青须客说的“雪云彤”乃是指的雪老头,当下摇了摇头,道:“见义勇为,素无交往!”
青须客闻言之后,嘿嘿冷笑几声,那深陷在眼眶里的一双眸子,闪闪放光。他点了点头道:“老夫此刻有事在身,不想与你这小辈纠缠,日后再见!”他想乘其不备,突施杀手。白衣少年冷眼相对,双手抱了一下,满面鄙夷地道:“不送!”
青须客长眉一轩,心说:“莫非这小子又看出了我的用心不成?”
他不甘自行离去,又哼了一声,厉声说道:“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白衣人随口接上一句。
青须客倏地转过身去,举步而走,忽然,他“唰”地一个转身,一双肥大的衣袖,夹着凌厉的劲风,直向着白衣少年两肩拂来!
白衣人早已有见于先,冷笑了一声,倏地身形一矮,双掌向上一翻!
四掌相对,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两个人都像不倒翁似地,在雪地上疾速地摇晃了起来。
看起来,两个人的样子都够滑稽的,但是,他们上身虽然摇晃得十分厉害,可是二人下盘却是丝毫未离原地!
如此对摇了一阵之后,又相继转动起来。
青须客忽地长啸了一声,只见他瘦削的身子,蓦地拔空而起,一双瘦爪自空而下,直向白衣人胸前掠去!白衣人向后一倒,电闪一般到了青须客的背后。可是这个枯瘦的老人,全身上下仿佛都生有眼睛一般,不待对方挨近自己,整个身子又一次拨了起来。
白衣人似乎无心恋战,只见他单膝一屈,就势扭脊现腕,右手向空一扬,叱了一声:“打!”
青须客右足就空一压,凭着他超人的轻功造诣,只是一弹,又上拔了二尺左右!
白衣人冷笑道:“老儿,你上当了!”只见他食指向外一弹,“嘶”的一阵尖风,金色光华一闪!
青须客“唔”的一声惊叹,身形在空中抖了一下,遂即踉跄落地,右手向膝下一探,用真力把击中他的暗器吸了出来。就目一望,面色骤然大变,颤声道:“红线金丸!你是青衣边瘦桐……”边瘦桐冷声接道:“老朋友,咱们这段梁子算是结下了,冤仇易结不易解,你可要仔细了!”
青须客怪笑了一声道:“好吧!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今天老夫真是自取其辱了!”说罢双手拱了一下,单足一弹,跳到大苍身前,俯下身来,在它头上轻轻一拍道:“还不醒来!”
那头巨猿本在昏厥之中,被青须客如此一拍,竟有如神助一般,口中闷吼了一声,翻身而起!
青须客怒喝道:“快快抱起二苍,随我走!”
大苍依言把二苍抱起,一人二兽,遂即消失在雪地之间!
边瘦桐远远目视着这位青须怪人,见他虽被自己金丸伤了一足,却仍能纵跃如飞,心中暗暗惊异不已。无意之间,又结下这么一个大仇家,不免有些怅然。忽然,他想到了雪氏父女,匆匆赶入竹林内,可是,哪里还有他父女踪影!
边瘦桐心中甚为奇怪,匆匆来到雪老头居住的房舍前,却见房内亮着灯光!
边瘦桐犹豫了一阵,心想:此女或许仍然心记着前几天与我的过节,不欲见我,我又何必去惹她讨厌?又知他父女一向在此行医,雪老虽身受重伤,但他女儿定悉医疗之法,而自己对于医道,本是门外汉,就是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这么一想,他于脆转身而去了。
若干天之后,一个日暖雪化的日子。
由哑童的报告,边瘦桐知道,雪老头的伤势已经好多了,因为哑童亲眼看见他父女在外面晒太阳。
边瘦桐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欣慰地自言自语道:“好人是不该丧命的……”
虽然雪氏父女不曾来拜谢过他,也许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这对边瘦桐来说,并不介意。他以为一个人给予另一个人的恩惠,是不需要得到对方报答的。所以边瘦桐听到雪氏父女康复的消息,无限欣慰。
早饭之后他正立在门前向外面眺望,哑童司明忽然跑过来,连说带跳地比划着。
边瘦桐已差不多能够全部理解哑童的意思,见状问道:“你是说,山上的花开了,要我去看花是不是?”
哑童连连点头,又用一个手指在天上乱点着。瘦桐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说梅花?”
哑童拍手大笑,又指了门一下,那门的颜色是红的,边瘦桐立刻点头道:“哦!你说是红梅开了,这倒难得一见。好,你把我的马牵出来,我们这就去吧!”
哑童跳着跑了,须臾,拉出了主人的马,而他自己拉出一头小毛驴。
主仆二人分别骑了上去,哑童在先,边瘦桐在后。积雪微融的早晨,阳光从竹林的缝隙之中照射下来,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爽朗感觉!
他们循着弯曲的山道,慢慢地向上行着,只见那些渐融的积雪,幻化成白蒙蒙冷雾,袭在人身上,远较落雪之时更为寒冷!
小驴颈项上的吊铃,叮叮噹噹地响着。边瘦桐骑在马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飘然之感!
那些盛开的红梅,虽说为数不过七八十株,可是点缀在白梅丛中,东一棵,西一棵,鲜红的颜色,看来极为醒目,颇有“鹤立鸡群”之态,别有一种“超凡脱俗”风韵!
瘦桐不禁勒缰驻马,赞了声:“妙呀!”
哑童也咧开大嘴“哇哇”地怪笑。二人观赏了一番,又转入花树丛中。扑鼻的清香,衬以地上白雪,当空的骄阳,这种“睛梅艳雪”的气氛,确实令人陶醉忘返!
边瘦桐几乎不想回去了,他下了马,伸手要去攀摘一枝红梅。就在这时候,他耳中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呻吟之声。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他立刻放下手来,仔细地听了听,那呻吟声,仍继续不断地传过来。这时,哑童也听见了。他跳下毛驴,三脚两步跑到主人身边。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你过去看一看,是什么人?”
哑童依言骑驴而去,须臾急转而回,样子极为着急地比着手势,口中“哑哑”怪叫不已。
边瘦桐翻身上马,吩咐道:“快带我去看看!”
哑童不及细说,匆匆掉转毛驴,领着边瘦桐穿过了一片梅丛,眼前出现一条崎岖的山路。路上立着一匹白马,鞍辔俱全,上面却无人,只听得那呻吟的声音更清楚了。
边瘦桐忙赶上去,这才看清,原来在路旁的雪地上,倒着一个身披银狐皮斗篷的少年。
这少年肤色细白,眉清目秀,仰面而卧,双眉紧紧皱着,不时地发出呻吟之声。
再看他身边,散有不少的书,一个书箱子翻倒在一边,笔砚狼藉。
边瘦桐连忙下马走过去,对哑童说道:“你去把他的书给拾起来!”说着走到那少年身前,弯腰把他扶坐起来,只觉得对方身上抖动得甚为厉害,当下皱眉问道:“你是骑马不慎,跌落下来的吗?”
少年口中哼了一声,努力地睁开眸子,向着边瘦桐点了点头,又闭上了。
边瘦桐急问道:“你感觉如何?摔坏了哪里没有?”
一面说着,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转,见少年皮披风之内,穿着一袭士子的蓝袍,腰扎丝绦,头上的儒巾摔在一边。他内心不禁蓦地生出了几分好感,江湖中舞刀动剑的人,他见得多了,早已看厌了,现在蓦然看见一个读书人,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少年在边瘦桐的臂力扶持之下,喘息了一阵,吃力地点了点头道:“谢谢这位仁兄……”说着咳了一声,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捂在胸上道:“不瞒仁兄,小弟乃是一个染有宿疾之一,不意中途发作,跌落马下,如非仁兄发现加以援手,只怕……”说着又轻声喘了起来。
边瘦桐不由叹道:“这就麻烦了……你家可在附近?”
书生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在附近,由此前行,大约有十日的脚程……”
边瘦桐怔道:“那么你一个人来此是……”
书生以一方白绸掩口,说道:“小弟来此,是要造访一位同年好友,不意那位好友已搬家了,因闻听岭上梅花开了,一时想效古人踏雪寻梅之雅,不想……”说着低头叹息了一声,又自咳了起来。
边瘦桐皱了皱眉,道:“你那宿疾在何处?要紧么?”
书生苦笑道:“虽是不甚要紧,短日之内要想行走,却是万难,唉!”
边瘦桐想了想道:“这可怎么办呢?如果你不嫌弃,可否暂时先住到我那里……”
书生面色一喜。边瘦桐行事一向极为谨慎,话一出口,忽觉不妥,连忙停住不再说下去,心中犹豫不决。
那书生苦笑道:“小弟与仁兄陌路相逢,蒙仁兄雪地救助,已自感激不尽,怎敢再至尊府打扰?这事万万使不得!”
边瘦桐笑了笑道:“我方才一时情急,语出无心。试想你乃一重病之人,眼前最是耽搁不得,到我那里无人疗治,自然是不行的!”
书生像是微微怔了一下,又苦笑道:“是啊,仁兄你还是离开吧!不要为小弟多耽搁了!”
边瘦桐闻言一笑道:“朋友,你不要误会,我总是要为你设法的。看样子朋友是一个读书人,尚未请教大名怎么称呼?”
书生喘息着点头道:“小弟姓桑名……雨,乃是去年龙门道的新科举人,仁兄大名是?”
边瘦桐抱拳笑道:“这倒是失敬了……小弟姓边……”
书生不待他说完,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边兄,失敬!”
边瘦桐本来不愿把姓名说出,见他并不追问,也就含糊过去了。
这时哑童司明已把书生的马整理好,牵了过来,书箱子也重新捆好在马鞍子上。
边瘦桐扶起书生,含笑说道:“桑兄请上马吧!”
桑雨皱眉苦笑道:“只怕……上不去……”
边瘦桐向哑童道:“你先把我的马牵回去吧!我和这位桑兄同乘一骑,随后就到!”
书生歉意地道:“这太不敢当了!”
边瘦桐笑道:“无妨,你的病势,怕不能多耽误,须先去医治一下!”
说着扶着书生上了马,他自己也坐于鞍上,二人合乘一骑,徐徐向前行去。
桑雨在马上微弱地道:“府上快到了么?”
边瘦桐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去我家,而是去另外一个地方。”
桑雨立时一怔。瘦桐微笑道:“桑兄不必多疑,我现在带你去的地方,就在前边,父女均擅医道。桑兄一个读书人,半路患疾,他们必会亲切照应。那位老人家,也许能为你治愈宿疾呢!”
桑雨呆了一阵,嚅嚅地道:“这岂不是太……冒昧了?”
边瘦桐微微一笑:“无妨!”
说话间已来到了雪家的门前,只见雪氏父女正坐在门前晒太阳。看见二人来到,雪用梅站起身来,一声不哼地回到房内去了。
雪云彤发现来人竟是边瘦桐,遂含笑站立起来,抱拳说道:“原来是边老弟驾临,失迎!失迎!”
边瘦桐勒马含笑,点头说道:“雪老身体复原了吗?”
雪老头脸色通红地说道:“多谢你!那晚若非你……”说到此,见边瘦桐对他摇了摇手,他立刻住了口,心知对方大概不愿在生人面前显露身份,当下忙回头唤道:“丫头,你边大哥来了,还不倒茶!”
边瘦桐忙笑道:“不必客气,我今来此,有事相托,尚请雪老不要推却才好……”说着以手指向桑雨道:“这位桑兄乃是一读书人,不想中途病发,卧于雪地,适逢我由那边经过,将他接来此处。久闻雪老医道高明,尚请为他这异乡人救治一番!”
雪老头呆了一下,向这读书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含笑道:“既是老弟相托,我老头子自不便推却,快快扶这位相公到里面坐吧!”一面又回头唤道:“用梅,快出来帮忙!有客人来了!”
只听风门一响,露出了用梅半边身子,她一只手掀开了门帘,半皱秀眉道:“什么事呀?人家这么厉害,有本事,莫非连一个人也扶不动么?”
雪老头一瞪眼道:“胡说!”
边瘦桐心知这位姑娘仍然记恨着前几天的羞辱,尚不能原谅自己,对她这么挖苦,只是淡然一笑,对雪老头道:“不必惊动姑娘,我一个人就行了!”
雪老头笑叹道:“这都是老夫平日太宠她,惯得她一点规矩也没有,老弟不要见笑!”说着,伸手搀住那书生胳膊,问道:“请问这位相公贵姓大名?”
桑雨那本来懊丧的脸色,自一见用梅之后,立刻显得明朗起来,几乎有些发呆了。
雪老头这一问他,他才慌不迭地道:“小生姓桑名雨,老丈,太打扰了!”
雪老头呵呵笑道:“桑相公不必客气,请先入内歇着,等我瞧瞧你的病,看看要紧不要紧?”
雪用梅在门前,只看了那书生一眼,立刻转移了视线,她那一双流波的眸子,兀自在边瘦桐的身上转个不停。可看了一会儿,却见人家正眼也不向她望一眼;偶一偏目,见那负伤的书生,一双眸子正在偷看自己,她不禁玉面一红,又羞又气!当时一摔帘子就回房中去了,一个人气闷地往床上一坐,连茶也懒得送!
边雪二人,把书生桑雨扶进了房中,坐好之后,雪老头含笑道:“桑相公所患疾病,不知是何部位?因何而起?”
那书生欠腰皱眉道:“发软、无力、内脏颤抖、咳嗽!”
雪老头睁大了眼睛:“哦!”
这种病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很是怀疑地走过来,以手把在书生脉门之上。
那书生闭目不动。良久,雪老头才放下手,皱眉道:“血脉快慢不定,上虚下实,依老夫之见,倒像是中了蛊了!”
此言一出,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当下惊异地看着书生。
却见那书生面色红了一下道:“不会吧……晚生素日读书,从未涉足江湖,边荒之地更是从未去过,老先生怎出此言?”
雪老头以手摸着下巴,干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倒是我判断错了……怪也!”
说着又以手探在书生脉上,半天才放了下来,道:“怪哉!适才足下脉息颇频,故疑为蛊,可是这一阵子,却又平缓如常,真令人费解了!”
边瘦桐不解地道:“到底罹患何疾?”
雪老头苦笑摇头道:“暂时尚看不出来,如果这位相公无事,不妨在寒舍暂时住几日,容老夫慢慢诊看!”
书生欠身施礼道:“如此甚好,只是太打扰老丈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桑相公,你太客气了。”
边瘦桐见状,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桑兄就留在这里吧!我尚有事,不多留了!”
书生忽地直腰道:“边兄要走么?”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一个读书人,初次离家,不宜在外耽搁,一待能行,还是尽快返家为好。将来有机会,我们也许还能见面。这一段萍水之缘,也当算是偶然的了!”
说着抱了一下拳,返身而出。
桑雨好似呆了一下,立刻含笑道:“恕小弟不送了,一二日内如小弟贱体能行,定当至府上答谢救命大恩!”
边瘦桐朗笑道:“那倒不必了!”说着已行至室外。雪老头送他出来,走出甚远才道:“老夫有眼无珠,竟不知老弟竟是惊天动地的人物。红线金丸天下闻名,前日如非老弟见义勇为,老夫和小女都将没命了。此等大恩,如同再造,请受老夫大礼!”
说罢深深向边瘦桐鞠了一躬。
边瘦桐淡淡笑道:“如果为了要你谢我,我就不救你们了。你既已知我底细,自不便再瞒,至于为何隐居于此,不便相告,一切请代为守口,万勿张扬,就感激不尽了!”
雪云彤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
边瘦桐用手向屋内指了一下,轻声道:“此人来历不明,行踪可疑,你老要注意防范,如病势好转,速遣其归为妙!”
雪老头呵呵一笑,又向前送了几步道:“老弟不必关照于我,这一点我心里明白,你不把他带到你家,而送来这里,我就知道了!”
边瘦桐微微笑道:“话虽如此,不过此人倒有几分文雅气质,也许真是一中途罹疾的文人。总之,你老相机对付就是,他如打听我什么,只告其不知就是了!”
雪老头含笑点了点头,歉然道:“小女无知,大概还记着前几天的事,过两天她就会想通的,到时我定叫她……”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这正是令媛天真可爱之处,不必责备她,我走了!”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雪老头还想说些什么,因见他步履轻捷,头也不回一下,自然来不及多说,只微微叹了一声,自语道:“此人果然是一个奇人!”说毕,转身欲回,却见女儿揭帘而出,冷笑道:“他走了么?”
雪云彤正色道:“这么大的姑娘,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人家对咱恩同再造,你却连一句谢语都没有,尽自生些小孩子气,也不怕人家笑你!”
用梅撇了一下嘴,赌气道:“他有什么了不起?他不理我,我非要理他才成么?”
雪老头见女儿一副娇嗔的样子,着实可爱,也不忍骂她,只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你自己想想吧!”
用梅浅浅一笑道:“他真是红线金丸边瘦桐?我还有点不信呢!”
雪老头冷笑道:“不信算了,反正人家已经叫你给得罪了。”
用梅不由“噗哧”一笑,低下头用大红缎子绣花鞋在地面上点划着,又抬起头,用那双黑亮的大眸子睨着父亲,道:“你老人家放心,别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傻丫头,他救了咱们的命,又打伤了青须客,这么大的恩,我能不知道吗?”
雪老头一怔,道:“那你为什么还摆脸子给人家看?”
用梅羞涩地一笑,嘟了一下嘴,嗔道:“我是故意的,要煞一煞这小子的威风!”
说着一扭身子回屋去了。雪云彤不由哈哈大笑,忽然想起堂屋里还有客人,当下匆匆回到屋内,只见那个书生桑雨,仍然倚坐在那张椅子上,正呆呆地自个儿出神。
雪云彤含笑说道:“桑相公,要休息一下吗?”
桑雨忙道:“是、是!老丈有事请便!”
雪云彤唤道:“姑娘,把西边那间房子给清理出来,请这位相公去歇息!”
里间娇脆地答应了一声,门帘掀处,雪用梅换了一身青布衫裤,腰上系着月白的素巾,愈发显得长身玉立,身段可人。她那张白里透红、明媚俏丽的脸,描绘出这姑娘率直的个性,娇憨、明朗、天真,兼而有之。
桑雨只望了一眼,不禁又呆住了。
用梅并不正眼看他,只对父亲道:“房子我早整理好了,你老人家扶他进去吧!”
桑雨在位上欠身道:“有劳大姑娘了……”
用梅冷冷笑道:“别客气,桌子上有水,你自己倒。我还有事,不侍候你了!”
桑雨忙道:“姑娘请自便,太不敢当了!”
用梅睁着一双眸子,上下看了看他,大方地道:“我看你气色不坏,不像有什么病,怎么连走路还得人扶持呢?”
桑雨不禁面上一红,心中打了个冷战,忖道:“好厉害的姑娘,比她的父亲还精明,看来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我真要对她特别小心呢!”当下咳了一声道:“病发无时,这一会儿较先前好多了!”
雪老头在一边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人家没有病,莫非还装病不成?”
用梅不禁娇声地笑了,又对桑雨道:“你放心,不管你大病小病,我爹爹准能给你治好,而且分文不要你的!”
书生道:“这如何使得?”
用梅道:“因为你是边大哥介绍来的,所以我们会特别照顾你的!”
书生道:“这就更不好意思了!”
雪老头忙道:“好了,你少说几句吧!去看看火上熬的药怎么样了!”
用梅这才转身离去。桑而心中动了一下,低头不语,在雪老头搀扶之下,他走到另一间房内,上了床。雪老头为他倒了一杯水,正要退出,桑雨忽然起身问道:“老丈同那位恩兄是很好的朋友吧?”
雪老头笑道:“也谈不上,常见面就是了!”
桑雨轻声叹道:“方才匆匆告别,竟未及询问他的住处,想必老丈一定知道,可否赐告?以便晚生病愈后,亲往致谢!”
雪老头心中一动,含笑道:“这个不忙,以后再说吧!”又道:“你现在身子不好,还是先养养神,少说话为妙,如有差用,不必客气,尽管直呼老夫就是!”
书生口中连道:“是、是!不敢、不敢!”可是内心却像是着了一记闷棍,忖道:“不好!莫非我此次行径,已为他父女看破不成?这我可真要小心了!”转念一想,自己与他父女素无瓜葛,只要言语小心一些就是了。当时闭目养神,不再言语,同时发出轻轻的呻吟,内心却在精密地算计着什么……
三天之后,在雪氏父女的细心医治之下,这个叫桑雨的书生,已经能下地行动了。
其实,说起来他并没有什么大病,服了一些祛寒发汗的药,体力就渐渐恢复了。
雪老头因受边瘦桐所托,不便草率医治,想再仔细给他诊治一下,可是桑雨一再拒诊,坚持说自己是老毛病,只要调养一下就行了,而且要急着下山。
雪老头细心观察了几天,觉得桑雨果真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渐渐对他去了疑心,见他大病初愈,就急于下山,反倒再三挽留。
桑雨含笑道:“老丈不必客气,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雪老头劝不住,只得去为他备马,用梅也在为他整理行装。桑雨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道:“这几天可把姑娘累坏了!”
用梅回身道:“哪儿话!”玉指一掠发丝,笑道:“你这就下山么?”
桑雨偷眼见雪老头不在房中,问道:“我想到那位边恩兄处致谢一番,只是不知其住处,姑娘可能告诉我吗?”
用梅点头笑道:“这个容易!”说着推开了窗,远远一指:“由这条小路穿过去,再上坡,笔直走,前面有一道小河,顺着小河下去,到一片桑林,那里有一幢草房,就是边大哥的家!”
桑雨不由大喜,忙点头道:“谢谢姑娘,我记住了!”
书生桑雨离开了雪家,按照雪用梅指引的路线,策马徐徐向边瘦桐的住处行来。
在一片桑林附近,他果然找到了那座茅屋,皑皑的白雪覆盖着它,茅屋迎面墙上,窗扇大敞,能窥见简朴洁净的内室。窗外的几株老梅,挑着一颗颗含苞欲放的蓓蕾。看起来是那么的静雅,望之令人有出尘之感!
桑雨下了马,正要行近,忽听得一声朗笑道:“桑兄太客气了,莫不是来辞行的吧?”
屋门一开,走出雪白衣衫、风度翩翩的边瘦桐来,他右手提着一支钓竿,左手拿着一个竹篓,像是要外出垂钓的模样!
桑雨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立刻含笑道:“恩兄要出去么?”
边瘦桐哈哈一笑,扬了一下手上的竹篓,道:“闲来无事,钓鱼去!”
桑雨含笑上前,道:“这么冷的天,还会有鱼?恩兄真是好雅兴!”
边瘦桐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本山独有的‘雪花青鲈’,非雪天不出来,以其下酒,美味无比!”
桑雨伸手要去提篓,被边瘦桐退身让开。桑雨一怔,瘦桐笑道:“脏得很!”
桑雨一笑道:“在小弟看来,恩兄住处,宛如仙境一般,幽、雅兼而有之,不知可否能带小弟参观一下?”
瘦桐摇了摇头,道:“几间草堂,又未整理,杂乱得很,不看也罢!”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爱管闲事,前日救你,不过适逢其会。其实,我只是无心为之,我看你还是快上路吧!”
桑雨面上似乎微微浮现出一丝失望,苦笑道:“小弟蒙兄陌路搭救,得免一死,因感深恩,才来相谢……”
才说到此,边瘦桐朗笑岔开道:“这算得什么?不必挂齿。桑兄,你再不走,天可要降雪了!”
桑雨面色微微一红,眉端似愁又怒地微微一挑,立刻又恢复如常。他想主人既已下了逐客之令,只有告辞了。于是深深一拜,强笑道:“恩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再见吧!”
边瘦桐含笑道:“你可知道路么?”
桑雨点头道:“下山容易上山难,恩兄放心!”说着目光又在这幢草舍四周转了一转,翻身上马,抖僵欲去。
瘦桐朗笑了一声道:“桑兄,你说错了,其实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随即高声招呼道:“司明,你来!”
哑童闻声自屋后跑了出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望主人,又看看书生。边瘦桐对他说道:“你送桑相公下山,一路要好好照顾,快去!”
哑童答应了一声,回身去牵马。桑雨不由又是一怔,随即含笑道:“小弟真是不敢当啊!”
就这样,书生桑雨在哑童司明的陪同之下,下山去了。边瘦桐这才含着得意的微笑,钓他的鱼去了。
半月以后。
白雪似乎已融化得差不多了,除了远处的山尖之上还戴着一项白白的帽子,四外已望不见雪的踪迹。
日落时分,边瘦桐走出屋子,在室外拨弄着那几株梅花。
忽然,司明连跑带跳地跑了过来,两只手连比带指,嘴里更是咿咿呀呀说个不住。
边瘦桐吃了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明用手指了一下房子,又比划着盖的样子,双手不停地动着。边瘦桐笑道:“你是说有人在盖房子是不是?”
司明连连点头,边瘦桐皱了一下眉,笑道:“这座山又不是我们的,随他盖去吧!”
可是哑童司明仍不住地叫着,又用手比作一个人的样子。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道:“你带我去看看吧!”说罢就同司明转出了这片桑树林子,直向前面山坡行去。待走上这面斜坡,就听得一片僻哩啪啦的鞭炮声,十分噪耳。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自语道:“什么人如此嚣张?我们快去看看!”
说着二人加紧了步子,向前行去。过了一条小溪,哑童停住了脚,口中呀呀直叫,用手向前指了一下。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变。
就在他平素垂钓的那道水涧旁边,也就是本山风景最幽雅的地方,耸立起了一座木制的房屋。房子已大致盖成了,横梁上拴了红布,贴着红纸条,几个工匠正在上梁。
边瘦桐不由大怒,急匆匆走了过去。这时,一个工匠正在上梁,见边瘦桐来此,不由停住了动作,呆呆地眯眼望着他。
边瘦桐冷笑道:“谁叫你们在这里盖房子的?”
那个工匠用手向一边一指。边瘦桐顺其手指处一看,只见阳光之下,有一把舒适的靠椅,上面坐着一个儒巾蓝衫的书生。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被边瘦桐救过的那个桑雨,此刻正坐在椅上闭目打盹!
边瘦桐不禁心中一动,冷笑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大声道:“桑兄,你来了?”
桑雨忽地自椅上站起,道:“啊呀!原来是恩兄来了,请坐!请坐!”一面回身令人倒茶。边瘦桐不悦地坐了下来,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会在此盖房子!”
桑雨一笑道:“自从上次来此山后,觉得这儿景幽境雅,非别处可比,读书、养病,都是个好地方!”说着搓手一笑,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所以我回去同父母一商量,就搬到这里来了。请这些工匠来这里可真不容易,又怕他们偷工减料,所以小弟只好亲自在此监工,倒叫恩兄见笑了。”
边瘦桐冷然地道:“我不喜欢有人来此,破坏了清静!”
桑雨脸色一红,嘻嘻笑道:“可是,这里距离恩兄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呀!”
边瘦桐不悦地道:“这附近山峰如林,也不乏风景绝佳之处,你何必一定要在此地造房?”
桑雨微微一笑,道:“实在是自那日见面之后,对于恩兄不胜钦佩,只想日后就近请教一二!”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笑声一敛,冷冷地道:“这就太不敢当了!我个性孤僻,只喜独处,不喜与人结交,只怕会令你失望!”
桑雨怔了一下,含笑道:“这地方我太喜欢了,不想迁移!”
边瘦桐冷然地道:“你也许不明白,这座山上每一块地,都是有主的,你岂可任意盖屋?”
桑雨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特地向地主买下了这附近的地方,呶!恩兄请看,这是买地的契约!”说着自身上取出一张白纸契约,递了过来。边瘦桐呆了一下,只得苦笑道:“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桑雨弯腰说道:“有劳!有劳!”
瘦桐气得面色发白,走远之后,愤愤地对哑童道:“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现在人家房子都盖好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司明也闷闷不乐地嘟着嘴,一声不哼。
二人走过了小溪,迎面看见雪氏父女正向这边行来,边瘦桐站住脚步,唤了声:“雪老!”
雪云彤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握住他的左手道:“老弟,你上哪去呀?”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那个书生桑雨,真是莫名其妙,居然在这里盖起房子来了!”
雪云彤“哦”了一声道:“奇怪!就在这里?”
边瘦桐回身指了一下,雪老头皱了一下眉,也有些不悦地道:“走!梅儿,咱们也过去看看!”
用梅那双剪水的瞳子,向着边瘦桐转了一下,然后望着父亲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这座山又不是我们一家的!人家只要有线,爱怎么盖就怎么盖,谁管得着吗?”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他知道姑娘这话,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只好装着没有听见,只望着雪老头淡淡一笑!
雪云彤听女儿这么说,心中也知道这丫头仍然心怀前耻,所以处处都要给边瘦桐难堪,他不便点破,只好装糊涂,当下哼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这座山上十来户都是善良人家,我们绝不容许有坏人住进来的!”
用梅越发的不服,她冷哼了一声道:“怎见得人家就是坏人?要依我说,人家还是个读书人呢!可比那些自命不凡的野小子讨人喜欢多了。”说着斜目瞟了边瘦桐一眼,满脸得意之色。
雪老头一听这句话说得太露骨了,万一惹恼了边瘦桐,可不是玩的,再说对方还是他们的大恩人,焉能如此对待人家?当下面色一沉道:“胡说!你这孩子愈来愈不知高低了。谁是自命不凡的野小子?你说!”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一句玩笑话,你老何必当真?”说着抱了下拳,望也不望雪用梅一眼,就和哑童司明一起走了!
雪老头望着女儿冷冷一笑道:“你也太没有分寸了,岂有当面骂人的道理?”
用梅本已气消,这时因见边瘦桐去时,只同父亲招呼,对自己看也不看一眼,一时羞愤又起,当下眼泪在眸子里直转,冷笑道:“有什么了不起嘛!我偏要骂他、气他,看他能够把我怎么样?”
雪老头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你这么任性,我看你以后还要吃亏!你莫非以为边瘦桐真的怕你不成?哼!人家只是不愿意跟你女孩子一般见识!”
用梅擦了一下眼泪,恨声道:“我看见他就讨厌,总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雪云彤冷冷一笑道:“但愿你真的讨厌他,只怕是口是心非吧!”
用梅不由面色一阵鲜红,在漆黑的云发陪衬下,她那张粉脸,真是吹弹可破,娇媚诱人!
雪云彤见她不哼一声,更知自己所料不差!
只是他哪里又能了解到女孩儿家的心思,喜欢怒嗔之间,更难辩真真假假。雪老叹道:“我们过去看看吧!”说完,同着用梅过了小溪,就发现那书生桑雨,正自靠着一棵大树,吹着一支短笛,声调呜咽,十分凄婉。
桑雨见了雪氏父女,忙放下了笛子,笑着迎上来道:“今天真巧,方才边恩兄才来过,现在你们父女又大驾光临,请坐!请坐!”说着向雪姑娘微微一笑。用梅忙把头偏向了一边,雪老头微微一笑道:“桑相公不要客气,老夫只是来问问,阁下在此盖屋,是要来此处居住么?”
桑雨点头笑道:“这个当然。”
雪老头点了点头道:“只你一人来此么?”
桑雨弯腰道:“是的,只晚生一人来此养病、读书。”
雪老头咳了一声,心中虽不大愿意,却也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微笑道:“老夫因受地方所托,滥充此山的山长,所以对于迁移居留的人家,不得不加以垂问,桑相公不必多疑!”
桑雨怔了一下道:“哦!原来如此,老先生何必过谦,这是应该的!”于是又把契约递了过去。雪老头很仔细地看了一遍,递还给他,点了点头道:“足下一人居此,有此一块地方,也就足够了,又何必买下这么多?”
桑雨嘻嘻笑道:“在此置一份产业,不是很好吗?”说着又向着用梅递了一个眼波。雪用梅被瞧得浑身不大得劲,赌气一拉父亲的衣裳,道:“爹!我们走吧!”
雪云彤抱了一下拳道:“打搅!”然后向桑雨告辞。
桑雨近看这位雪姑娘,愈觉其风姿卓绝,玉润珠光,说话时丹唇微启,露出洁白如贝的一口细白的牙齿,那紧紧扎着的蛮腰,更显得婀娜多姿。他的眼睛几乎看直了,可是雪用梅却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就随着父亲走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书生桑雨一变而成为本山的住户。他用尽千方百计去结交青衣边瘦桐,可是所得到的回报不过是点头之交,最多不过一个友善的微笑而已。春天将暮,山坡上到处都开满了杜鹃花,红白相间,一片五彩斑斓。
这天,边瘦桐在山涧边散步,远远看见桑家那一幢房屋,在暮色里沉默得就好像没人居住一样!
对于这座房子的主人桑雨,边瘦桐实在也摸不清他是什么来路,自己曾经在背后仔细地观察过他,却也看不出一些端倪。
渐渐地,他的心不似先前那么防患于未然了,他似乎感觉到,拒绝别人的友情,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且也有些不近人情。所以,今天他到这里来,是想顺便来看看,并且向对方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桑雨正在用厚厚的牛皮纸,糊着峰房。当他看见边瘦桐向这边走来时,十分惊讶地站了起来,唇角露出了微笑,道:“恩兄,今日怎么有兴来此?”
边瘦桐立在花墙之外,笑道:“不要再称我恩兄了,实在不大好意思。老兄,你倒是好兴致呀!在做什么?”
桑雨一面推开了花墙的门,一面指着园内的花树道:“我因见这园内蜜蜂极多,散漫无群,任其野生太是可惜,所以想糊一个蜂房,把众蜂引来,到了秋天,就有蜂蜜吃了!”
边瘦桐不由十分赞佩,点点头道:“这想法太妙了!”
桑雨引着他进了大门,来至房内。自从他搬来之后,边瘦桐还是第一次来访。
客厅内放着几把楠木坐椅,上面都铺有猩红色的座垫,地上铺着细草编结的软毡,虽谈不上什么华丽,可看来是那么的雅致。
粉白的墙上,悬挂着几幅名人的书画;在靠山墙的一边,设有一张睡榻和一张雕花的长形小桌,其上堆叠着一丛丛的书札!
书桌正面墙的西侧,挂有一副对子,“不才愧我非名士,可喜卿能作解人。”落款为“九华轩主”。
边瘦桐正自出神,桑雨已呼来童儿献上了一杯香茗。边瘦桐含笑道:“桑兄来此已经数月,今日才来造访,实在失礼,尚请海涵!”
桑雨欠身道:“岂敢!”又一笑道:“恩兄素日闲居,作何消遣?”
边瘦桐一笑道:“无非读书、赏花、钓鱼、下棋而已!”
桑雨抚掌道:“那太好了,我们就来下一盘棋吧!”于是唤来小童,摆好了棋子。边瘦桐本是棋道高手,见状不觉手痒,再者他有意要借着棋子儿,试探一下这位书生,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谁知他方布下了一个子儿,就见桑雨目光一亮,口中“啊”了一声道:“恩兄快看,是谁来了?”说着自位上站了起来,隔窗向外看去。边瘦桐好奇地向外看时,竟是雪用梅!
她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飘着青丝的穗子,上身穿着桃红洒花小袄,下身着一件大红浮绉绸裙,足下是一双平底的鹿皮小靴,远远看上去,只觉红得耀眼。
边瘦桐已经很久没有见着她了,平日偶尔走个对面,自己也不愿多看她,反倒是雪姑娘,总是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他!这种情形已经不止一次,弄得边瘦桐真有些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姑娘太任性了。
他本来不知桑雨叫看的是谁,这时发现是她,不觉淡淡一笑道:“噢!原来是雪姑娘,我当是谁呢!”说着就要落座,正好雪姑娘偶一偏头,看见了二人正在望她,竟站住不走了。
她肩上荷着一支细长的鱼竿,左手提着一个细竹编成的鱼篓,衬着她那修长的身材,愈发显得风姿绰约,有如玉树临风!
桑雨不由笑道:“姑娘钓鱼去了么?钓了多少?”
在平日,这姑娘一直是不愿答理他的,可是这时她眼角向着边瘦桐一瞟,却破例一笑道:“别提了,钓了半天,只钓了两条小鱼!”
桑雨推开了窗户,道:“姑娘累了吧?请到寒舍小坐一会儿再走如何?边恩兄也在这里!”
用梅搁下鱼篓,一面摘下帽子,一面笑道:“好吧!只能坐一小会儿!”
桑雨嘻嘻一笑,忙不迭跑过去开了大门,用梅随之走了进来。边瘦桐这时却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清茶,偏目一边,不再看她。
用梅眼波向这边一转,不禁一阵心酸,她忽然媚笑了一声道:“桑大哥,这几天闷死我了,你怎么也不去找我玩呀?真是的!”
桑雨一怔,不由心花怒放地道:“罪过!罪过!明天如何?”
用梅眼角一扫边瘦桐,见他面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像是丝毫也没把这话听入耳中一般。她不由一赌气,愈发放肆地笑道:“明天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去呀!”
桑雨点了点头道:“一定,一定!雪老伯在家么?”
用梅笑道:“他呀!有事下山去了,要好几天才回来呢!”
桑雨不由心内一荡,忽然想起身边尚有一人,不觉一窘,对着边瘦桐一笑道:“恩兄要用些点心么?”
边瘦桐微微一笑,自位上站起,道:“你有贵客,自当招待,我回去了。这盘棋,咱们改天再下也是一样!”说着直向外面行去。桑雨一躬到地,笑道:“既如此,小弟明日专程拜访,今日实在是太简,慢走!慢走!慢走!”
边瘦桐翩然而去。
见他走去,雪用梅一下呆住了。桑雨送客返回,含笑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姑娘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姑娘请坐。”说着回头唤了声:“快献茶来!”
不料,雪用梅却自座位上站起身来,冷笑道:“桑相公不必客气,我还有事,改天再来坐吧!”
桑雨不由一愣,暗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方才称我大哥,这一会儿却又改称“相公”了?而且由姑娘面色看来,竟望不见一丝笑容,那样子像是冷淡极了。
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当时略一思索,立刻就懂了,心中好不懊丧,当下苦笑道:“我看姑娘与边兄之间,像是有什么过节吧?”
用梅玉面一阵通红,立刻摇头笑道:“我们能有什么过节?只是他这人很怪,一向不大爱和人家说话罢了!”
桑雨冷冷一笑道:“我看这位边兄为人高傲得很,很不容易与他相处呢!”
用梅用眸子一瞟他,冷然道:“这是你对他还不了解的缘故,其实他这人是热在内心,你不要误会他!”
桑雨改口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其实他人倒是挺好的!”
用梅站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我走了!”说着往外就走。桑雨一面送她出来,一面笑道:“姑娘,不要忘了明日之约,我一定会去的!”
用梅忽然回身,冷冷地道:“对不起,方才我只是一句随便说的玩笑话,其实我还有事,桑相公你明天不必来了!”说着拿起钩竿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桑雨怔了一下,冷冷一笑,自语道:“早晚有一天,你们会认识我桑雨是何许人也!”
人们的忍耐功夫,毕竟是有限的,真诚能够溶解一切障碍,也许这所谓“真诚”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可是有一句俗话:“假到真时真亦假”,只要你假装得像,人们还是会上你的当的!
桑雨似乎是尽了一切的努力,运用了所有的智慧,忍受了一切的冷漠,只为了达到一个目的——接近那位孤癖的少年奇人边瘦桐。
现在,他终于成功了。他成了边瘦桐家中的常客,他们多半是借棋、书交往的。
边瘦桐尽了一切努力,去观察这个身世不明的书生,可是依然弄不清他的来历,解不开心中的谜团。譬如说,他来此山,真的如他所说是读书、养病不成?如果不是的话,那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他是否真的是一个文人?
这些都是“谜”。可是经过再三的观察之后,边瘦桐显然已对这些失去了兴趣!
桑雨的文学功力确实不错,棋艺也高。这两方面正是边瘦桐所好,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就建起了交情。
可是边瘦桐有一个很固执的脾气,就是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谈论武功。而桑雨却有这个毛病,在平素以诗书棋会友之后,总爱问些武学上的问题。而边瘦桐总是付之一笑,守口如瓶。可是时间一长,他也会情不自禁、或多或少地露上几句。对这几句流露出来的话,桑雨无不刻骨铭心,牢牢地记在心内。
当他了解边瘦桐越多的时候,他也就越发地钦佩对方的武功。因此,对自己的行动任务,就愈发得谨慎小心。
日子就像流云似地一天天地过去了。
书生桑雨不禁感到有些不耐烦了,在日暮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他在山涧附近徘徊散步。有人也许会以为他真的是在散步,那可就大大地错了。
他是在为着一项差事而焦虑。
他对边瘦桐的武功了解愈多,他也就愈发的焦虑。他非常明白,对付边瘦桐这么一个天下奇人,是不能有一丝马虎的。那就是说,一招不慎,自己就会有杀身之祸。可是时间已不容许他再拖下去了!
他不会忘记,当红衣狮门的新掌门人铁麒麟车卫和青城的赤眉老人连袂来访自己时,自己对他们许下的狂傲的保证——半年之内,活擒青衣边瘦桐来见,否则“毒君”桑小石——他的真名——将从此在江湖上消失。而如今,距离“半年”的时间,已不过只剩下二十天的时间了。到时候,自己要是不能兑现这一诺言,那么“毒君桑小石”这个令天下人谈虎色变的名字,可就要除名江湖了。非但如此,最令人难堪的是,他将如何向红衣狮门的车卫和赤眉叟交待?
可是他深深地知道“欲速不达”的道理,对边瘦桐的武功,他已有了相当的认识,自己要想在兵刃拳脚上取胜,等于是梦想。
那么唯一可以使他达到目的的一招,就是他最拿手的一个“毒”字!
正因为他有“百毒之王”之称,所以他才敢接下这棘手的差事。
可是当他知道边瘦桐的武功已练到了“空腹指心”的境界时,他的这一线希望也凉了一半。
他知道任何毒药,包括“鹤顶红”、“守宫沙”等见血封喉的剧毒药剂,如果想在边瘦桐身上下手,都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边瘦桐的武功造诣,可以任意封闭全身的穴门,使剧毒无法攻心;他还可以以本身的潜力,把它们逼出体外。
毒君桑小石,迟迟不敢下手,正是为了这个原因!
现在限期已近,他不得不冒险了。他所以仍不死心,是因为他有更厉害的玩艺,那就是江湖上骇人听闻的“蛊!”
桑雨明白,即使下蛊,成功的机会也不见得很大,因为他的对手,实在太不简单了。
在平时的谈话中,桑雨曾不止一次地旁敲侧击,试探边瘦桐在这方面的常识。他发现边瘦桐并非是全然不知,如果要在普通饭菜酒茶中间下手,那是不可能得手的。他必须在一个极为神秘的情形下,才能下蛊;而且只能成功,不得失败!
他在院子里徘徊思考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为了完成这一项任务,他不得不动用自己那条本命元蛊。
他以这条本命蛊伤人,可以亡人于无形之中,令人防不胜防,可谓狠毒到了极点。他这个“毒君”的绰号,正是这么得来的!
桑雨苦思之后,生出一计,命童子把自家的花园整理了一番。
院子里栽种的蝴蝶兰全开了,开得一片灿烂。他命童子把它们一盆盆的摆列得整整齐齐,并且令童了开了一坛好酒,弄了几样好菜。然后,他修书一封:
$R%恩见如晤:
园内兰花齐开,万蕊吐芳,弟不敢独赏,故小置酒肴,恳邀恩兄前来一赏,君子兰前飞觞,岂不乐乎!如蒙赏光,即请随小童来晤为盼。匆此!
即颂
时褀弟桑雨顿首$R%
写好之后,他特别嘱咐那书童道:“你把这封信交给边相公,一定领他来此,快去!”
童子领命去后,他又漫步于花丛之中,选出了其中最美的十盆,暗中做了手脚,随后又把它们放回原处。
不多一会儿,童子归来,道:“边相公随后就到!”
桑雨点了点头,来到凉棚下,招呼童子把酒菜摆在石桌之上。
一切就绪之后,边瘦桐果然兴致勃勃地来了。他身着一袭浅色的长衣,手持纨扇,推门翩翩而进,笑道:“桑兄,你好雅兴,我来迟了。”
桑雨忙迎上去道:“不迟,不迟,酒菜正温,恩兄请!”
边瘦桐脱下了长衣,仅着中式小褂,遂即入坐。桑雨为其注满一杯酒。
边瘦桐手持一箸,轻轻敲着杯道:“此杯中可有蛊毒否?”言罢一饮而尽。桑雨哈哈一笑道:“恩兄太仔细了!”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说道:“昔年恩师教我,与闽贵蛮子吃饭,务必要防他这一着,如以此语道之,即可破蛊毒!兄虽非闽贵人,但来历不明,我不可不防!”
桑雨哈哈笑道:“恩兄所说有些道理!”
他嘴里虽是如此说,内心却不禁暗笑道:“我如有心下蛊,岂会被你发现?”
边瘦桐毫无顾忌地吃喝起来。桑雨笑道:“今日请恩兄来,意在赏花,这些蝴蝶兰多系精品,弟欲选出十盆好的,供之于室,请恩兄慧目一览,代为选择如何?”
边瘦桐生性爱花,闻言立刻起身道:“这个自然使得,只是我选出的,却未必合你之意,我们共同挑选吧!”说着离座而出,桑雨随后跟上。二人来至兰花丛中,桑雨含笑道:“选兰花,一要看,二要闻,有色无香非为佳,有香无色亦算不得好!”说着信手摘下一朵兰花,就鼻一闻,点头笑道:“恩兄你闻闻看!”
边瘦桐接过闻了一下,说道:“想不到这兰花,却是青城异种呢!”
桑雨不禁十分佩服对方的见闻广博。一念之间,边瘦桐已选出了两盆蝴蝶兰和一盆箭兰。桑雨也选出了三盆,共是六盆,其中有四盆是桑雨动过手脚的。
二人遂又选了几盆,列成一线,其中一盆墨兰,最是娇艳,翠叶黑蕊,其芳馥郁!
边瘦桐赞不绝口,笑向桑雨道:“主人如肯割爱,这盆墨兰赠我如何?”
桑雨见他除了方才闻过一兰之外,对于其它名花,只赏不闻,心中不禁暗暗着急。这时见他索取墨兰,正中下怀,当下笑着点了点头道:“小小一盆兰花,又算得了什么?恩兄如还有中意的,请随意指出,一并带回岂不更好?”
边瘦桐浅浅笑道:“这就太不敢当了,此一盆足矣!”
桑雨眼珠一转,笑道:“花性喜人,此株墨兰,所以开得如此美艳,实在因为小弟平日垂爱之故,恩兄今后如能早晚亲为浇水施肥,抚弄赏闻一番,其必盛开以报知已。”
边瘦桐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这里的花都开得这么美艳,真个是‘花如解语叶舒颦’呵!”说着步出了花丛。桑雨本以为他会立刻闻上一闻,见状自是有些失望。可是他颇有自信,对方既索花回去,早晚定必中蛊无疑!
这么一想,心中大喜,遂又陪他开怀畅饮起来。这一席饭,直吃到月上中天,才尽欢而散。
临别之时,边瘦桐手托那盆墨兰,道了打搅,扬长而去!
边瘦桐一走,桑雨即匆匆命人备好行囊,且套好了一辆马车,他冷冷一笑,遂即往边瘦桐那边草舍而去。
青衣边瘦桐应该有此一难,只怪他一时大意,索了这盆墨兰而回!
其实他的为人,已经很够仔细的了,尤其是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新朋友桑雨,他是存有相当戒心的。可是他作梦也不会想到,在这盆兰花之内,竟藏有对方的本命元蛊!
当晚他把花捧回之后,很小心地供在自己的窗前。桑雨在窗外窥视的时候,他正在为它浇水。
桑雨隐在一棵大桑树之后,冷眼望着他,面上带出渴望、焦急的神色,内心频频自语道:“闻一下吧!闻一下吧!”心中正在焦急的当儿,忽闻得身后有人“咦”了一声,桑雨不由大吃一惊!
他猛然一个转身,却见雪用梅臂挽竹篮,正自惊异地望着他。
桑雨生恐她大声说话,惊动了边瘦桐,当下忙赶上前,道:“原来是雪姑娘,吓了我一跳!”
用梅向着茅舍瞟了一眼,问道:“你是来找边大哥的么?怎么不进去?”
桑雨脸上一红,幸亏是晚上,否则他是逃不开用梅那一双锐利的眸子的,当时讷讷说道:“不是,不是!我适才看见一只白兔,由边兄墙外疾驰过去,谁知这一会儿,却又看不见了!”
用梅怔了一下,遂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说着掉头而去。桑雨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道:好险呀!差一点功败垂成!
经此一冲,他愈发心急了。心中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闻茅舍之内一声响,立刻听到哑童司明的沙哑叫嚷。
桑雨作贼心虚,正欲转身逃开,却见哑童司明由茅屋之内箭似地窜了出来,直向坡前疾奔而去!
桑雨心中忽地一动,忽忙转身,身形几个起落,已来到边瘦桐的茅屋之内,一眼就看见边瘦桐直挺挺地倒在堂屋之内!
他身着一身雪白的纺绸裤褂,面色黯然发黑,一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就在他身边不远,那盆墨兰被摔了个粉碎!
桑雨见状,不由心中大喜,他冷笑了一声道:“姓边的,你也会有今天!”
边瘦桐睁着一双怒凸欲裂的眸子,盯视着桑雨,他的身子此刻在疾速地颤抖着,口内讷讷地道:“告诉我,你在花内用了什么手脚?”
桑雨一笑道:“这个你就不要多管了,我们今夜就动身,去一个好地方!”说着走上前,弓下腰来,把边瘦桐抱了起来,身形一闪,已来至屋外。这时候,他耳中仿佛听到哑童的叫声,正向这边奔来。桑雨冷冷一笑,足尖飞点,夹着边瘦桐,翩若惊鸿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不一刻,桑雨来到了自己的居处。
边瘦桐,这么一个闻名天下的英雄,想不到一时大意,竟着了桑雨的道儿,现在只觉得身软如绵,虽有托天的本领,却是一点也施展不出来了。
桑雨把他放在一张长椅之上,微微笑道:“边瘦桐,我知道你此刻定在运用本身真火,想解体内之危……”说到此,肩膀微微一晃,冷笑了一声,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不要自讨苦吃,那样是没有用的!”
边瘦桐冷笑了笑,把双目闭了起来。
桑雨得意一笑道:“老实说,在某些地方,我桑小石不得不佩服你的涵养和机智!”
听到此言,边瘦桐猛地睁开了眸子,道:“你是毒君桑小石?”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立刻闭上了嘴,面上现出鄙夷愤怒的冷笑。
桑小石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声带沙哑,是因为我的“白线蛊”作祟。此刻,它已控制了你体内万脉中枢了!”
边瘦桐不由全身一抖,倏地睁开了眸子!
桑小石嘿嘿一笑道:“现在你总算明白了吧?可是已经晚了!”
边瘦桐一听自己所中的竟是“白线蛊”,他整个的心都凉了。
所谓“白线蛊”者,其实就是恶蛊。此类恶蛊,通体红色,仅仅背脊处有一道白线,若隐若现,故名为“白线蛊”!据说这类白线蛊,能潜在人体内达数年之久,任何闭穴金针,都对它无效,除非豢养它的主人自行诱出,别无它法。所以边瘦桐一听是它,顿感绝望了。
他迟滞的目光,注定在桑雨身上,喃喃道:“我与你有何仇恨,为何如此陷害我?”
桑小石冷笑道:“现在与你说不清,不过早晚你会明白。说句良心话,我并不想要你死,可是你必须要合作!”方言到此,室外传来了人声。
桑小石立刻把边瘦桐抱起,匆匆藏起来,又回到前室。只见雪用梅同着哑童司明,闯进屋内。
用梅惊奇地问:“边大哥可在此地?”
桑小石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呀!他怎会在这儿呢?”
用梅皱了一下眉,回头看了司明一眼道:“刚才司明对我说,边大哥像是遇了什么大难,可是我到他家,却不见他的踪影,真是奇怪!”
桑小石微微笑道:“我不相信会有什么事,方才他还好好的从这里走的,怎会有什么灾难呢?”
雪用梅看了一边的司明一眼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你又说不清楚!”
哑童这时正以一双愤怒的眸子,看着桑雨,闻言匆匆跑到院中摘了一枝花,口中“呀呀”直叫。用梅心中一动道:“哦!你是说花,花怎么了?”
司明弓下身子,学着向花上闻,然后倏地翻身倒了下去。
用梅立时面色一变道:“我明白了,你是说边大哥因为闻了一下花,就倒地不起了,是么?”
司明连连点头,又叫又跳,那意思是她猜得很对。
桑雨见状,不禁面色一红,但马上又冷静下来,朗笑了一声道:“这事情可是怪了!”
用梅追问道:“那花哪里来的?”
司明用手指了一下桑雨。
桑雨忽然大笑道:“姑娘,你能相信这是真的么?”
用梅冷冷一笑道:“我相信司明不会说谎!一定是你害了边大哥!”
桑雨怔了一下,苦笑道:“姑娘不可乱说,我和边兄只有恩,却没有仇,我好端端地陷害他作甚?何况哑童所说,又是如此幼稚,你能够相信一朵花就能使边瘦桐那样的人伏地就擒么?岂不是荒唐!”
用梅想了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当下点了点头,道:“边大哥于我父女有救命之恩,任何人对他不利,我们都是绝不会答应的!”
毒君桑小石劫持了边瘦桐之后,只想早一点离开这儿,对于雪用梅的美色,他虽垂涎已久,可是他知道这父女二人,身手全不含糊,自己犯不着现在惹他们,等到把边瘦桐交了差之后,再算计这个姑娘不迟!想到此,他故意笑道:“边兄对我不是一样有救命之恩么?姑娘如见疑,请四处查找一下,看看可有边兄的踪影?”
用梅望着他冷笑了一声道:“我现在先到外面找他,如果找不到,还会来麻烦你的!走,司明!”
哑重指了桑雨一下,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随着雪用梅匆匆离去。
二人走后,桑小石匆匆唤来家人,命他们把备好的车赶出来,丝毫也不敢停留,急促地把瘫痪的边瘦桐扶上车,亲自驾驭,向山下驰去!
用梅同哑童司明在外面找了一遭,没见边瘦桐的踪影,她心中甚是怀疑,如果说是哑童撒谎,似乎又不可能;可是如说是真的,也确实令人奇怪。因为边瘦桐的武功,她是亲眼看见过的,就连青须客雪亦赤那么厉害的怪枭,尚且不是他的对手,怎么会输给桑雨这样一个读书人呢?
她随着司明,又到处找了一遍,仍然丝毫没有踪迹。忽然,她想到了一点跃跷,猛地呆住了,当下跺了一下脚道:“我上当了!快去找桑雨,一定是他!我真傻!”
她连忙朝桑雨居处飞奔而去,可是已经晚了。桑宅之内一片漆黑。到了这时,用梅再也不客气了。
只见她一挥手,“砰”一声,把门打了开来。却见院室之内一片静寂,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她呆了一呆,冷冷一笑,对司明道:“桑雨逃走了!你快去通知我父亲,就说我追他们去了!”说着身形一纵,已自无踪。哑童司明见状,也大吃一惊,匆匆转身而去。
车轮辘辘,边瘦桐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一个地方。昏暗之中,他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由身体感觉猜测,现在来到了平地上。他试着用本身的真火,在各处穴眼之内穿行,想把藏在体内的这条恶蛊活活烧死!
可是这条“白线蛊”,自与桑小石本命会合之后,经过长久苦炼,已成了不坏之身,它深深地藏匿在边瘦桐的“气海俞穴”之内,一任他真火如何猛烈,都休想把它逼出穴外。
边瘦桐绝望了,他就像是被人点中麻软穴道一样,整个的身子,连翻动一下的力量都用不出来。可是他的头脑却极为清醒,智力并未丝毫减退。
他知道现在自己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有死路一条了!一路上,他反复思量,自己与这个桑小石并无怨仇,他之所以如此陷害自己,定是受人所托。此一行,不知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去。
和他们同行的尚有二人,一个是平日侍候桑小石的那个小童,另一个是管厨房的汉子。二人都带着兵刃,各自骑在一匹马上,紧紧地跟随着这辆车子。
在天色微明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叫做“白沙集”的地方。
边瘦桐感觉到马车进了一家客栈。
忽然,车门开处,现出了桑小石的影子。
他笑着说道:“怎么样?姓边的,还受得了吧?这一夜全是山路,没有办法,等明天换上了船就舒服了!”
边瘦桐一声不哼,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瞪视着他。
桑小石冷冷地笑了一声,对身侧二人说道:“把他搀扶下来,给他弄一点吃的,咱们可犯不着虐待他!”
那个管厨房的汉子,姓齐名双英,一向追随桑小石,人称“三头蜈蚣”,所配毒药,较桑小石还要厉害。平素伙同桑小石在外作些无本生意。这一次他们为了贪图厚利,才设计陷害边瘦桐。“三头蜈蚣”齐双英从车上搀下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瓢把子,依我看来,一动不如一静,这姓边的,不能没有几个卖命的朋友,我们这么带着他走,在路上可是太碍眼了!”说话间,他们已进入一间大套房。齐双英把边瘦桐放靠在一张椅子上。桑小石皱了一下眉道:“你这话有道理,只是我们不送去怎么行?”
齐双英抹了一下脸上的风沙,嘿嘿一笑,道:“瓢把子,你这句话可就太嫩了。”
这时茶房来上茶,齐双英住口没有说下去,待茶房走后,他关上了门,接下去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边瘦桐弄到了手中,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交给别人!”
桑小石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齐双英嘻嘻一笑道:“瓢把子,你别误会,交自然是要交给他们,可是价线上可得另外商谈!”他冷笑了一声,又道:“如果依你的话,咱们雇船下长江,嘿!瓢把子,那可全是他们的人了。”
桑小石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好?”
齐双英叹了一声道:“瓢把子,你可真老实,到那时候,人在他们手中,咱们还能怎么要价?弄不好,咱们算是白劳!”
一言提醒了桑小石,他不由愕了一下道:“对!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他们‘红衣狮门’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边瘦桐听到此,不由心内一动,当下冷冷一笑,暗忖道:原来是“红衣狮门”车氏兄妹雇了他们害我的,这就莫怪了!
这时,毒君桑小石见他面带冷笑,不由哼了一声,说道:“边瘦桐,现在你也该听明白了,我们是为红衣狮门做的一笔生意。至于你和姓车的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可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就是骂我姓桑的卑鄙下流,我也没有办法!”
齐双英嘿嘿一笑,道:“你好好躺着,一天三顿饭少不了你的,要是给我们捣蛋,可是自己找别扭!”说着抖了一下肩膀,笑着向桑小石道:“依我之言,瓢把子,你即刻修书一封,交与车氏兄妹,就说人我们已弄到手了,叫他们某月某日某时,拿多少钱,到一个地方来交换。这样干脆利落,也省得我们跑了!”
桑小石不由一笑道:“还是你想得细致周到,我们就这样办!”
这时,小二送来了茶饭。他们把边瘦桐放在床上,自己饱吃了顿。然后,又命随行的小童,给边瘦桐喂了一些。
饭后,桑小石动笔给红衣狮门的新掌门人铁麒麟车卫写信,告诉他自己已弄到了边瘦桐,要他尽快来此领人。
信写好之后,他交给了“三头蜈蚣”齐双英;齐双英立刻骑马往长江边奔去!他只要把这封信,交与长江“红衣狮门”的弟兄,很快就会传到车卫手中,红衣狮门的人很快就会来接人。于是,毒君桑小石三人,就暂时在这白沙集住了下来。
边瘦桐被囚禁在一间客房之内,其实也无所谓“囚禁”,因为边瘦桐此刻不要说是逃跑,就是叫他翻一个身儿,也只怕没有力量!
“三头蜈蚣”齐双英下书去后,看守边瘦桐的,只有桑小石和他的小童火眼丘明了。实在讲,他二人很是放心,丝毫不怕边瘦桐会逃走,因为桑小石在边瘦桐身上下的那条白线蛊,是任何人也无法取出来的,除了他桑小石自己,任何人都没有办法!
他们住在这客栈的后院,十分安静。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也很平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傍晚,这家老客栈里忽然来了一辆灵车。
赶车的是一个驼背的老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晚辈,这一双儿女,都是披麻戴孝,一脸哭相,一下车,就低头进店而去。那个驼背老人,张罗着要把棺材抬进客栈,店家哪里肯依?争执了半天,驼背老人无可奈何,只好仍旧把棺材放在车上,老人也住进店内。
这一夜静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的清晨,客栈之内忽然传开了一件怪事:住在后院的一个病人失踪了。不用问,那就是边瘦桐!
毒君桑小石暴怒之下,传令店家封闭了客栈前后大门,在店家的引道之下,他亲自查看每一间店房!
他忽然发现了那奔丧的老少三人,尤其是那个驼背老人,每当与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闪烁不定。桑小石冷笑一声道:“相好的,光棍一点就透,别装蒜了!”
老人眯缝着一双细目,苦笑道:“大爷,别打趣了,老夫哪里还有心情偷你的病人!我们的心都伤透了!”说着他低下了头,垂泪不已。桑小石冷冷一笑,大步走进房内,道:“对不起,我要搜一搜!”
那个驼背的老人,翻了一下眸子,冷笑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无缘无故搜人房间,你实在欺人大甚了!”
他说的是一口难懂的江西话。桑小石祖籍是安徽池州,对江西话一句也听不懂!他不由紧皱双眉,忖道:“也许真是我多疑了!”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人,居然一夜之间,被人盗了去,怎肯善罢甘休?当下冷笑道:“我不管你说些什么,反正我是要查看一下你的棺材!”
那个驼背的老人,自是吵闹着不依。
整个客栈都被惊动了。这种开棺验尸的事情,自然是够吸引人的!
只一会儿的工夫,店门外已经围满了人。
一个是说什么也不答应,一个却是非要看不可。双方争持不下,店家从中调解,对桑小石道:“相公爷,他们是办丧事的,自然不愿惊动死人,你老一定要看,我看不妨先布施几个……”
桑小石尚未答应,那个驼背的老人却开腔了,他用一口道地的江西话说道:“我们不要钱,你一定要看,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你得答应一件事才行。”
桑小石盛怒之下,脱口问道:“什么事?”
老人冷笑道:“我儿子尸骨未寒,平素又喜与人为善,却想不到死后要受此折腾。先生一定要开棺验看,我们要是不答应,你一定会以为棺材里藏着什么人,这样吧……”老人苦笑了一声,脸上的皱纹聚得如核桃皮一般,冷冷说道:“你必须当着众人,给我儿子磕一个头,我才能叫你开棺,否则,你就干脆杀了老夫全家吧!”说完把头向一边一偏。桑小石不由双目一瞪,正要发作,身边的小童火眼丘明却道:“咱们就给他磕一个头,又算得了什么?”
桑小石此刻心乱如麻。
老实说,当老人一答应开棺时,他的心已经凉了一半。本不打算看了,可是到口的熟鸭了飞了,总觉得不甘心。当下想了想,冷冷一笑道:“好!我就给棺材磕一个头!今天我是看定了!”
老人这才无可奈何地抹了一下眼角道:“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丢了东西呢!”
火眼丘明瞪了桑小石一眼,心说:“娘的!这老头子糊涂得把人都当成东西了,瓢把子竟会疑心到他的头上!”
当下乱哄哄一大堆人,齐向灵车拥去!
那灵车好好地停在那里,车辕上贴满了白纸,还有纸人纸马。棺材正面,黄裱纸牌位上写着:“显考,桑公铛,讳货改之灵”。
桑小石心中不由一怔,皱眉道:“你们姓什么?”
老人哼了一声,道:“桑,桑树的桑,呶!这不是写着么?”说着用手指了一下棺上的灵牌,桑小石脸色一红,啐了一口,心说真晦气,天下竟会有这么巧的事!当下冷冷地道:“你不是说是你儿子么?怎么却写的是显考?”
驼背老人冷哼了一声道:“这是我孙子供的,不对么?”
四周的人都笑了。桑小石气得全身直哆嗦,真恨不得一掌把这老人打死!可是他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想找到证据再教训他不迟,便忍气吞声走上前去。这时那驼背老忽然大声对店家道:“店家!给我套上马,这里我们住不下了,他给我儿子磕了头,看了尸体之后,我们马上就走!”
两个孝子低着头坐在车上守灵。
好心的店家在灵前烧了几张纸,点上香烛。这时,驼背老人冷笑了一声道:“这位先生要磕头看棺材,就请快吧!”
桑小石见这种情景,心里真有些后悔了!要是棺材内真藏着人,他们敢这么做么?而且,要是里面真是他家的死人,这么烧纸磕头,自己岂不成了死者的孝子了?他愈想愈是气恼。这时,旁边好心的人说话了:“这位相公就快磕吧,就算里面真是死人,你看走了眼,那也没什么,‘死者为大’么!”
身边的火眼丘明也催促道:“瓢把儿,快磕吧!要是里头真是咱们要找的人,再叫他给咱们磕!”——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桑小石骑虎难下,狠狠地看了棺材一眼,冷笑道:“好!我磕!”说着他曲膝下跪,磕了一个头,倏地站起,正要开棺,想不到车上一对孝子,已先主动地打开了棺盖。
四下的人一齐偎了上来!
棺内挺卧着一具僵硬的尸身,寿衣寿帽,二目紧闭,面色黑紫,左面颊上有一颗樱桃大小的红痣;再往下看,死者竟少了一条腿!
驼背老人冷笑道:“先生你可看清楚了?”
桑小石气得脸色铁青,重重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
那个小童火眼丘明,伸手要去摸死人的那只断腿,被老者用力把他的手拉了出来。
火眼丘明翻了一下眼,正要说话,四外已有人大骂起来:“妈的,活现眼,还不滚!还有脸模人家,摸一下给你要一万!”
有人奚落地笑道:“真是自找着丢脸,这个头算磕对了!”
火眼丘明本有些怀疑,他觉得那条断腿有些不对头,可是听四下这么一骂,他也就心凉了。
这时,两个孝子已把棺材盖好。驼背老人对大家抱了一下拳,苦笑道:“这真是无妄之灾,让大家见笑了!想不到这里竟是一个没有王法的地方,我们走了!”
那些看热闹的大声道:“怎么没王法?我们这就给你报官去,告他们一个无理取闹!”
驼背老人却又作好人,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夫可惹不起他们有钱人!”
这时,车上一个孝子娇声道:“爷爷,快走吧!”
驼背老人立刻戴好斗笠,向四下作了一个揖,马车就轱轱辘辘地走了。
人群跟着散开了。可是这件事情,却一传十、十传百地在白沙集传了开来。
毒君桑小石闷闷不乐地坐在室内,与火眼丘明默默地对望,他叹了一声,双手一摊道:“为了什么?这都为了些什么?半年的心血,一下子完了!齐双英送信去了,人家还要来领人呢!这么一来可怎么好?”
火眼丘明挤了一下他的小红眼道:“瓢把子,你先别急!”
桑小石气得用力地踹了一下椅子,恨声道:“还别急!这个脸可怎么丢得起?”
火眼丘明皱着眉道:“不知怎么,我现在还是有点怀疑那口棺材!”
桑小石冷笑了一声,道:“死人都看了,还怀疑什么?”
火眼丘明摇了摇头,道:“那个老头儿,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有点眼熟,他说话的声音,像是故意撇腔!”
桑小石怔了一下,道:“莫非他是那个雪老头化装的?不至于吧!那一双孝子呢?”
火眼丘明皱眉道:“两个孝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我也没看清。棺材里的那个人,一条腿好像是插在棺材板下面,不像是真断!”
桑小石张大了眼睛,说道:“真的?你怎么不早说!”
火眼丘明叹道:“我正要用手去摸,就被那个老家伙把我的手给拉出来了,那些看热闹的还直骂人!”
毒君桑小石呼地站起来,皱眉道:“你还记得那个死人叫什么名字不?”
火眼丘明点了点头道:“桑……铛……”
桑小石忽地一跺脚道:“我们被骗了!”
火眼丘明一怔道:“怎么见得?”
桑小石气得全身直抖道:“这还用说?桑铛不就是‘上当’的同音么?”
火眼丘明“噢”了一声,道:“还有个名叫什么‘货改’……啊!‘活该’!”
毒君桑小石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面色铁青地道:“好个促狭的老儿,我桑小石岂能与你甘休!”
火眼丘明这时口中仍自不停地念道:“桑铛,货改!上当!活该!”
桑小石厉声道:“还念什么?咱们立刻追上去!快叫店家备马!”
火眼丘明重重叹息了一声,撒腿就跑。他找来了店家,即刻算帐起行,并留下话给三头蜈蚣齐双英,嘱他返回后立刻也去察访。
然后,他二人骑着马,连夜追了下去。可是似乎已经太迟了!
日落的时候,那辆双辕二马的灵车,经过一天的奔驰之后,在一片松树林子里停了下来。
那个驼背的老人,勒住马,慢慢地跳下车来,摘下帽子,直起了腰,哈哈笑道:“过瘾!这一天好跑啊!”然后他跳下了车,招呼道:“快把棺材打开,别把他闷坏了”
孝子之一是个哑巴,这时跃下车来,口中咿咿呀呀说个不已,不停地手舞足蹈,样子像是快乐极了。
另一个孝子是一位亭亭玉立的黄花大闺女,她脸上虽带着几分喜悦的微笑,可是那一双弯弯的秀眉,自始至终都没有展开过,有些郁郁不乐。
这时她下了车,娇叹了一声道:“你先别跳,我看边大哥的伤不轻呢!”
老头儿脱下了上衣,那驼背,原来是在衣服上装了些棉花而已。
他急促地说道:“先把他抬出来,让我看看再说!”
少女和那个哑童,一起动手抬下棺材,打开了棺盖。只见棺内的死人,仍然挺挺地睡着,前额上有微微沁出的汗珠。
老人伸手拉住他那只断腿,向外一提,整个的一条腿立刻出现了。
原来那断腿,竟是将一半插入棺底内,难怪看起来像是“煞有介事”似的!
老人随手又脱下了他的寿帽,用衣服重重地在他脸上擦下了一层黄蜡,然后用手一揭,死者脸上的那粒肉痣随手而落。
这时那个姑娘——雪用梅,弯下了身子,用双手在边瘦桐身上用力地按摩着;哑巴司明则动手把纸人纸马拿下车来,抛的抛,撕的撕。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边瘦桐才长吁了一声,睁开了眸子,他的目光在雪氏父女身上转了一下,颇为感激地点了点头,道:“多谢你父女搭救之恩,边瘦桐没齿不忘!”
雪老头叹了一声,说道:“边少侠不要这么客气,我父女若非你上次搭救,今日焉能还有命在?”
雪用梅也噙着泪道:“大哥!过去都是我不好,你可别恼我!”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过去也是我不对,姑娘何必还说这些?”
他目光向外望了望,说道:“雪老也许尚不知道,桑雨便是桑小石的化名。唉!我竟受了他的骗了!”
雪老头不由一惊,“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他轻轻地把边瘦桐抱出棺材,置于地上,道:“待我看看你是中了什么毒?”
边瘦桐苦笑道:“哪是什么毒?乃是他所豢养的一条‘本命恶蛊’,雪老你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雪老头不由大吃一惊,面色一变,他疾速地揭开了边瘦桐的上衣,露出前心部位。
只见那地方,有一紫红色的圆点,仿佛是一铜钱大的红痣一般。雪老面色灰白,叹息道:“你果然是中了蛊了!”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手下虽有几种去蛊的药,可是功效不大,只怕无能为力。”
用梅急道:“不管如何,先为他服下一些试试看吧!”
雪老头一面点头,一面自车上取下了药箱,自内取出一个瓦罐,倒出几粒丸药,喂他服下,又道:“如果你肚内的蛊虫,真是他以本命豢养,这些药力是无济于事的,那可就伤脑筋了!”
用梅气得秀眉一挑,道:“这姓桑的,心也太狠了!边大哥与他究竟有何仇恨,怎么不事先防备一下呢?”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和桑小石两人之间,并无仇恨,他这么做,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雪老头轻声一叹,道:“这事情你慢慢再告诉我们也不迟,现在我们必须先赶路,恐怕他们还会追下来的!”
边瘦桐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哑童司明已把那车子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雪老头帮着他,把那棺材抬到一边林内,用些松枝遮盖起来,随后又搀着边瘦桐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在暮色里兜满了晚风,向另一条岔道疾驰而去。
在车上,边瘦桐因感激雪老父女救命之恩,遂把自己和红衣狮门一段仇恨慢慢叙述了一遍,直把雪氏父女听得目瞪口呆。
九头金狮车飞亮在武林之中的威望,早已传闻天下,雪老头闻名已久,想不到竟会死在眼前这个少年手中,真令人惊叹不已!
听完他这段经过之后,雪老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竖了一下大拇指道:“好!边瘦桐,老夫算是真正佩服你了,红线金丸绝技,我早已闻名,只可惜你现在不能施展,否则你也露一手,叫我们父女开开眼!”
他朗笑了一声,像是兴奋已极地道:“能为你这种奇侠异人卖命,也是值得!小兄弟,你眼前虽是中了蛊,不能动,可是由于你内功充沛,那蛊虫只能潜伏,却不敢移动。这一点想必那桑小石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不敢叫它动!”
雪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些,又接道:“你只要耐心地等着,以后总有办法;至于你日后生活,你也不要急,有小女和书童司明照顾你,我想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说到此,他哈哈一笑,抚着双掌道:“从今天起,老夫要打起精神,不管他红衣狮门中的人也好,毒君桑小石也好,青须客也好,反正我们要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和他们周旋到底!”
说完了这些话,他用力一抖缰绳,两匹马如同脱弦之矢一般,飞快地向前驰去。车身上下颠伏,就像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舟!
红线金丸边瘦桐,身中了毒君桑小石“本命恶蛊”之后,虽然身负罕世的奇技,却不能施展出半分。
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患了中风症的瘫痪病人一样,除了能灵活地运用那一双眸子,以及有限度地抬动他的双手之外,甚至连翻转一下自己的身子,也难以做到!
现在,当红红的太阳从东方跳出来,透过竹帘,映在他英俊的面颊上时,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在户外迎接它了。
他只能用那双深湛的眸子,默默地看着它,仿佛是在向他的老朋友说:“我病了!”
那是一种悲愤、寂寞,近乎于窒息的一种情绪,使得他内心热血沸腾。
他张开嘴,想要长啸、怒吼,可是一种智慧的心意立刻阻止他道:“你必须静下来,目前,愤怒对于你是很不利的!”
边瘦桐只得长长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眸子,他对自己真感到失望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体力,是否还能够恢复。因为据他所知,这种“本命恶蛊”,实在太可怕了。
门外有人轻轻地叩门道:“边大哥,我可以进来么?”
边瘦桐微弱地应声道:“是雪姑娘吗?请进来吧!”
房门“吱”的一声,被推了开来,走进身穿青布衣裙的雪用梅来。
她是那么的洁净,看起来一尘不染,青布衣裳洗熨得那么平贴,翠袖半卷,露出藕似的一双玉腕,款款的腰肢,丰腴的身段,足下一双青缎面子的双梁弓鞋,是那么小巧合适!
总之,这姑娘身上,无处不是那么洁净,那么可人,她那高雅的风韵,能够打消你的遐思,令你只会觉得她是那么纯朴、正直。
她走到了边瘦桐身前,弯下腰,低低笑道:“大哥,你不要难过,这种事急也不是办法。慢慢的,我们为你留意,总会有办法的。”
边瘦桐不由苦笑了笑,道:“谢谢姑娘,我倒是不急,只是给你父女添了这么多麻烦,于心不安!”
用梅轻笑了一声,道:“你何必这么说?我父女既是练得有些功夫,为的就是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何况你又对我们有救命的大恩,我们能够帮助你一点,也是一点心意!”
边瘦桐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轻轻叹道:“姑娘这一番心意,真令我感戴不尽,只是你可知道敌人实在不是易于对付之人!”说着,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又道:“车氏兄妹虽然厉害,但未见得是你父女敌手,我只怕……”
用梅嘴角微挑,俏皮地笑道:“你怕谁?告诉你,无论是谁,我们也绝不让他伤你分毫!你呀,只管好好地养病就是了!”说着,把几上的一个花瓶拿起来。回头嫣笑道:“我给你摘一点茶花好不好?”
边瘦桐概叹道:“姑娘,你真好……”
用梅张口一笑道:“现在你总算想通了。你还记得上一次,你把我送你的花瓶给退回来不是?”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窘笑了笑,没有说话。雪用梅耸了一下眉毛,小声笑道:“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说着持瓶而出。
边瘦桐剑眉微微皱了皱,心中不由荡漾了一下,暗忖:“人所谓的‘定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戒道:“这姑娘固然艳丽如仙,你却不可对她心生邪念,须要把持着你昔日的风范和人格!”想到此,不由发了一会儿呆,喟然长叹了一声,又把一双眸子闭了起来!
一会儿,雪用梅揭帘而进。
边瘦桐在榻上佯装入睡,不加理会。
用梅手上捧着鲜花,轻轻地放在桌上,悄悄地走到床前,道:“大哥,你睡着了?”
边瘦桐含糊地应了一声,遂把面部转向一边;用梅咬了一下唇,悄悄地退开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遂即开目,心中浮上了一层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太无情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天真纯朴,又对自己有救命大恩的姑娘,这么做,显然是太绝情了。
可是,他那种大侠客作风,一向孤单惯了,他似乎比一般人耐得孤寂。
他不需要人们的帮助、同情,可是现在偏偏非要接受人家的援手不可。
这一切都令他感到那么不习惯,那么逆心,即使对于一个姑娘的正常感情,他也以为是不应该的。
中午时分,哑童司明自外面进来,用手势告诉主人:他打探敌踪去了。
他示意边瘦桐,这地方很安静,很适宜静居,没有敌人的踪影,请主人放心!
边瘦桐微微点了点头,内心仍然不无怀疑。在他看来,敌人势力庞大,无孔不入,这地方虽然隐秘,毕竟非塞外沙漠,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绝不会为了逃避敌人,而另选住处。所以,他没有现出惊慌的神色,只是一笑了之。
雪老头走进来,笑问道:“怎么样?老弟,好一点儿了吧?”
边瘦桐感激地笑道:“如非前辈父女相救,我此刻只怕已入敌手,不得超生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边少侠,这些话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是适逢其会,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说着拔下口中烟袋锅,在椅脚上磕了磕,笑道:“我知道,像你这种成名的大侠,是不愿受人滴水之恩的,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双方,现在是谁也不欠谁的情了,你说是不是?”
边瘦桐苦笑道:“前辈如此说,真令我汗颜无地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那么,就算我没有说!”说着把烟袋杆向脖后一插,道:“来!我给你推拿一下,这是我们以后必修功课!这样可以保持你现有的活力,否则你的精力将会一天不如一天!”
红线金丸边瘦桐点了一下头道:“只要我不死,就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前辈你多费心!”
雪云彤哈哈笑道:“这算什么!”说着在他全身推拿按摩了一番!
雪云彤十指之下,有过人的劲力,一生之中,不知给多少人推拿过,所以他指力按处,对方血脉穴位,无不了如指掌!
此刻,他的手按摩在这位年轻的边瘦桐身上,心中不由暗暗赞佩。他虽然受了毒君桑小石的本命恶蛊,可是他的血脉穴道,却无处不是畅开流通。这足以证明,边瘦桐有惊人的内功,不用担心那条恶蛊会爬向别处。
事实上,那条“白线蛊”在边瘦桐体内,实在是不幸得很,它只能屈居在一个穴眼内,想向别的穴道移动,却是绝不能够!
雪云彤行完了手法之后,颔首赞叹道:“想不到你功力如此精湛,要是换了老夫,此刻早已不堪设想了!”
边瘦桐漠然问道:“请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地势如何?”
雪云彤含笑道:“这是严州郊外的一个地方,叫虎风岭。此处清静隐秘,四围全是树林。老弟,住在这个地方,对你的身体是很好的!”
红线金丸边瘦桐看着哑童司明,道:“司明,你扶我下去,我要到门口去望一望!”
雪云彤忙道:“这样不太好,老弟,你的行踪还是要隐秘些才是。你可以到窗前看一看,千万不要出门!”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窗前也可以!”
当下司明和雪云彤把他搀下来,走到窗口。司明顺手拉起了竹帘。
远山近景,立刻出现在边瘦桐眼前,只见一丛丛的松柏,环生在四周,天很高,云彩很淡,一片片白色的云彩,飘浮在山顶之上。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地方真美!就和天台山一样。”
雪云彤不由呵呵一笑道:“老弟,你恐怕不只是看看风景吧?”
边瘦桐不由点了点头道:“前辈说得不错,我是想看一看,这地方是否可以利用一下,敌人是无孔不入的!”
雪老头兴奋地道:“我父女真是糊涂,有着你这样的一位能人不来请教,却自己胡乱地摆设了半天。你既如此说,足以证明你是个精于阵图易数的高人!”
边瘦桐目光在四处转着,闻言谦虚地道:“高手倒是不敢当,只是略通一二而已!”
雪云彤大喜道:“那么就请你立刻明示,老夫也好着手布置!”
边瘦桐一笑道:“何必慌在一时?等一会儿,我静下心来,画一张图,前辈只要按图布置,自有妙用!”
雪云彤连连点头道:“好!好!就这样!”
当晚,边瘦桐果然画了一张草图,交给雪氏父女,并嘱咐道:“雪老只可于星月之下布置,布阵之时,不可令第三者发现,因为此阵乃连环阵法,破一环,全阵皆开,就没有用处了!”
雪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当下就和用梅走出室外。
天空月明星稀,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正是埋伏下桩的好时候。
雪氏父女,各人持图半张,雪云彤往东,雪用梅往西,分别设阵而去。
用梅来到了松林外围。这地方有一道高山流下的溪水,在月光之下,明晃晃的就像是一道银河!
用梅来到桥边,正要开始布阵,忽见桥头之上,背向着自己,坐着一个黑衣人!
雪用梅不由吃了一惊,当下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背向着雪用梅,身材十分婀娜,头上蒙着一袭黑纱,月光之下,仿佛一个女鬼。
雪用梅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吓得后退了几步!可是她立刻又停住了脚,心想:“不会是鬼的,必定是一个人,我千万不能被她吓住了!”当即,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女动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却又把头转了过去。雪用梅“咦”了一声道:“三更半夜,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头覆黑纱的女子,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奇怪!我坐在这里,干你何事?你何必多问呢?”
雪用梅愣了一下,由对方的声音里,她已经断定,对方是一个年轻姑娘,胆子不由立刻就大了。当时匆匆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发现是一个高身材、细腰明眸的姑娘。虽然她在头上覆了一方黑纱,可是仍可以看见她那炯炯的目光。她似乎处在极度的忧愁、悲愤之中。
雪用梅本来不想理睬这个姑娘,可是她要在这附近布阵,这个陌生的少女坐在此,总是不大方便,何况边瘦桐还交待过,不可令外人看见。因此,她不得不设法令她走开。
那个姑娘望了用梅一会儿,遂把头支在双手上,目光望向一边。用梅怔了一下道:“你是在等人么?这里住的人家并不多,你等谁?”
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道:“你这位姑娘,话可真多!”
她突然站了起来,道:“你说这儿住的人不多,我倒要问问你,这儿的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雪用梅心中一动,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这时,黑衣少女缓缓揭开了头上的面纱,露出了满月似的一张脸儿,只见她秀眉如剑,向两边微微挑着。秀眉之下,那双明亮的眸子,明亮敏锐,只是却像含有无限的忧郁和悲愁。
在她转身的时候,雪用梅看清了,在她右边肩头,露着半尺多长的一截剑把,飘着黑色的丝穗子。她项前结着一个黑色的大蝴蝶结,颈后披着一领同色的披风,有说不出的飒爽风姿,秀丽超群。
雪用梅看在眼中,暗暗赞叹了一声,心中却不禁奇怪,如此荒郊野地里,怎么会有如此姿色的女子;而且由她的装扮上看来,这位姑娘,必定是一个有相当武功造诣的人物。
雪用梅望着她不由呆了一会儿!
那个黑衣少女,也似乎为用梅秀色所引,秀眉微微动了一下,冷冷一笑,道:“我自然是找人,你只告诉我,这里的人都住在什么地方就行了!”
用梅愈发起了疑心,当下微微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黑衣少女呆了一下,说道:“你不是也住在这里么?”
用梅双眉一分道:“谁说我住在这里?”
黑衣少女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告诉我,就以为我不知道么?”说着愤愤地走了。
雪用梅怔了一下,忙道:“你站住!”
黑衣少女回过身来道:“有什么事?”
雪用梅笑道:“你要找谁?说出来也许我会知道!”
黑衣少女芳唇微启,冷冷一笑道:“我自己会找,不劳你费心了!我不把这座山踏平,誓不为人!”说着重重跺了一下脚,回身就走!
雪用梅不好再拦她了,她缓缓地回转身来,走到方才那黑衣少女的坐处,缓缓坐了下来,心中在想:“奇怪,这个姑娘是谁呢?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
无意间,她的手触到了坐的那张石板上,觉得上面好像有很多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剑刻划而成的!
雪用梅细细一摸,摸出那是无数个“仇”字,不禁吃了一惊!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个黑衣少女,竟是身负了血海深仇而来的,只从她刻下的这么多“仇”字,就可知她内心蕴藏的仇恨之深了。
她想了一阵,以为与已无关,就没有放在心上,当即开始布置阵式。
她把一些石头移到图上画好的位置上,又用剑削去一些松树的树皮。
正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身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是有人践踏着地面上的残枝枯叶发出的声音。
雪用悔倏地一个转身,正要出声喝问,那个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当下面色不由一红,停住了手中的剑。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刚才离去的那个黑衣少女。她望着雪用梅,冷冷一笑道:“我早知你这个姑娘心中有鬼,果然不错,你这是干什么?”
用梅冷冷说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黑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道:“因为你鬼鬼祟祟,让我心中起疑,所以回来看看。我果然没有猜错,你这是在干什么?”
雪用梅缓缓收起了剑,没有应声。
黑衣少女哼了一声道:“还有宝剑,真不简单!”
雪用梅秀眉一挑道:“什么简单不简单,又关你什么事了?”
黑衣少女双手往胸前交叉一抱,冷冷笑道:“当然关我的事!不过,我向来不喜欢同人家打架或吵架……”
用梅嗔道:“谁疯了才愿意呢!干么吃饱饭了没事做?”
黑衣少女双瞳闪闪,逼视着雪用梅,冷冷一笑道:“你不要给我耍嘴皮子,我是来办正事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告诉我,我马上就走!”
雪用梅翻了一下眼皮,冷淡地道:“好吧,只要我知道,我会告诉你。你不走,我的事也办不成!”雪用梅巴不得她快点走。
她内心在庆幸,因为从对方的语气里,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作什么。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道:“好!”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才愠怒地道:“我问你,有一个年轻的外地人,是不是住在你们这里?”
用梅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里人都不老,你指的是谁,我哪儿知道!”
黑衣少女气得咬了一下嘴唇道:“他有这么高,身上不大利落,带着病,才来不久。你想想可有这么一个人?”
雪用梅内心不由怦然一动,脸色大变,幸亏是晚上,对方看不清楚她的脸色。她勉强镇定了一下,笑道:“这么一个人,我倒是没有见过,他姓什么?”一面说着,一面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黑衣少女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瞪着她,道:“姓边,旁边的边!”
雪用梅顿时怔了一下,马上摇头道:“边,这个姓可是怪,我连听说过也没有,你一个姑娘家,半夜找他干什么?”
黑衣少女被说得脸色绯红,峨眉一挑道:“少胡说!我只问你可有这么一个人没有?”
雪用梅眨了一下眼,道:“哟!你干嘛发脾气呀!我也不是这里的地保乡绅,你问得着我吗?奇怪!”
黑衣少女愤愤地道:“那你就说不知道就是了,干什么嘴里不干不净,要不是看你和我一样是个姑娘家,今天我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雪用梅一听说这姑娘是找边瘦桐的,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内心暗忖道:“既然是边大哥的仇人,我可不能这么便宜她,把她放走了,我要拿住她!”可是心中又一动,因为她记起了边瘦桐曾经关照过的话:敌人势力庞大,不宜招惹!一想起了这话,她那一番逞强好胜的心,立时去了一半。当时眼波一转,暗忖道:“我先给她装个闷葫芦,打一架,试试这姑娘的本事如何?”想到此,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要不是看你可怜,今天决不饶你……”
言方到此,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对方已欺到自己眼前。雪用梅不由吃了一惊,暗忖道:“好快的身法!”
只见那黑衣少女杏目圆睁道:“你说什么?”倏地一晃右手,迎面一掌,直向着用梅面上打了过来!雪用梅急忙向左一偏,那掌直擦着她的脸扫了过去。虽然没有打着,可是指甲尖儿,却微微扫着了一点。
雪用梅向来自负清高,哪里会容人如此欺凌,不由勃然怒起,她娇叱一声“好!你竟敢动手打人?”当下右手一回,一竖掌沿,“哧”的一声,直向那黑衣少女左肩猛然劈了下去。
那黑衣少女身形倏地向后一闪,飘若惊鸿般地飘出了丈许以外,目放精光地道:“原来你也有两手,怪不得这么骄横!”说着咬了一下嘴唇,恨声道:“我现在可没有工夫跟你瞎打胡闹,我还有事,改天再来领教!”说着转身就走!
不想,她才走出两步,雪用梅已如神兵天降似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黑衣少女那双剪水双瞳一瞪,道:“你还要找事么?”
“找事?”雪用梅冷冷一笑,道:“是我找事,还是你找事?你打了人,想走,可没有这么便宜!”说着双掌突出,以“顺水推舟”疾招,直向着黑衣少女当胸猛劈了过去!
黑衣少女冷笑了一声,全身霍地向后一仰。雪用梅双掌划空而过!
可是雪用梅身手究非泛泛,一式走空,立刻一分双掌,又施了一招“雨夜双飞燕”。
只见她一双手腕猛地两侧一分,两只手一齐向着黑衣少女两肋之间插了过去!
这一手,可谓快到了极点,有如电闪一般。黑衣少女不由大吃了一惊。
只见她脚跟一滑,差一点儿摔了一跤,她不禁怒火中烧,冷叱一声,说道:“好个女贼!”玉手一按地面,有如一片黑云似地飞了起来,向下一落,已到了雪梅身后,口中叱道:“你给我躺下来吧!”两只手倏地向前一搭,直向雪用梅双肩之上按了过去,其势快捷已极!
雪用梅猛然向下一卸肩,身形向后一窜,疾如星驰,“嗖”的一声,已出去了两丈多。
她这一招也施展得快到了极点。
那个黑衣少女,显然也吃了一惊。二人惺惺相惜,彼此都怔住了,互相对望了片刻,用梅冷冷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少女哼了一声道:“我正想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雪用梅冷笑道:“今夜,我们不分胜负!你有事我也有事,我们改天再谈。我走了!”
黑衣少女赶上一步道:“喂!你回来!”
用梅转身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黑衣少女翻了一下眸子,道:“反正我已经问过了,你要是见了那个姓边的,就告诉他小心一点,叫他快跑,要不然……”
雪用梅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道:“你给我说没用!”
那个黑衣少女闻言,恨恨地跺了一下脚道:“好!再见!”
说着“嗖”的一声,把身子纵了起来,倏起倏落,瞬息之间,已无踪影。
雪用梅在月光下呆了一会儿,她实在弄不明白这姑娘是个什么角色。当下不及细想,因为阵势还没有布置好。她勉强耐着性子,照着图上所列,又布置了一番。一边布阵,一边心中却在想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边大哥呢?
想到此,内心不禁又十分气愤,因为他们才来此不过两天,想不到人家竟找上门来了!
更令她不解的是,来人竟是一个女的。
她心中不禁忖道:“边大哥把他们说得那么厉害,其实以这个姑娘的身手看来,虽然武功不弱,不过与我在伯仲之间,未见得多么厉害!”
她一面缓缓地往回家的路上行去,心中却又自忖道:“这件事,我看还是先不要告诉边大哥和爹爹的好,不然他们一定会笑我大惊小怪。我暗中注意一下就是了!”
这么想着,心中甚觉有理,又忖道:“好在所谓的敌人,不过是个小女孩,她要是真敢闯来,我就给她一个厉害看看!”想着,已走出了这片松树坪。
雪老头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见了用梅,问道:“你全都布置好了?”
用梅点了点头,雪云彤又问道:“可发现有生人在一旁窥视?”
用梅心中一动,忍不住要说出实话,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说出来,父亲定会怪我,为什么不把对方擒住?
这么一想,她连忙摇了一下头。
雪老头点了一下头道:“很好,你边大哥果然不愧是大侠客,这‘五云镇阳阵’端地是妙用万方。方才,我仔细推敲了半天,也猜测不出其中的玄奥!”
二人回到舍内,这所房子,乃是一座普通的木屋,顶上覆以茅草。这里原本是一个退隐的高士静居读书的地方,后来他人去了,房子就空了下来,只留一个老家人在这里看管。雪云彤他们来后,给了那老家人几个钱,商量着借了过来。那个老家人正愁无法分身,现在正好乐得转借,即日就卷了行李下山去了。
这是一个院子很大的居所,后院有丝瓜、葡萄和藤萝花的架子,另外还有一个茅草盖顶的小亭子;前院种有冬青树和各种花草。
如今,正值春末季节,有些花树,还开着各色的花朵,有的正含苞待放,清早和日暮的时候,涉足其间,会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振奋感觉。
边瘦桐来此,不知不觉,已有半个多月了。他是一个非常有耐性的人,这些日子里,他只是静静地卧在床上,绝不现出一丝急躁的表情来。雪用梅和哑童司明,细心地照护着他,尤其是用梅,对他更是无微不至,毫无怨言。
这期间,边瘦桐渐渐认识了用梅是一个善良而且有着深深同情心的姑娘。一想到自己昔日的态度,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侠客不禁深深地感到惭愧!为了报答用梅的照料,边瘦桐在病榻上,每日抽些时间把几种功夫,耐心传授给这个聪慧的姑娘。日子就这么打发了过去!
雪用梅本来时时为那黑衣少女的来临而感到不安,可是这半个月来,并没有一些儿风吹草动,她的疑心不由渐渐地打消了。有几次,她曾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却因为怕引起边瘦桐的不安而作罢。
这天清晨,边瘦桐又早早地起来了。
他所谓的起床,只不过是在窗前设下一张坐椅,然后由司明把他扶上去坐好而已!
他很爱欣赏院中的花草,观看来去的鸟雀。只要静静地欣赏着他们,他内心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
司明站在他的旁边。自从边瘦桐瘫痪以来,他的心情,就和主人一样,再也未曾开朗过。这会儿,他愁眉不展地立在边瘦桐身后,一声不哼。边瘦桐回过头来,对他一笑道:“不许你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会死的!”
司明口中“咿咿”地叫了两声,用手指了一下主人的身子。边瘦桐淡淡地一笑道:“你是说我的身子不能动?”
司明点了点头,边瘦桐微微一笑道:“别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会好的!”
说到此,侧耳一听,忙道:“快开门,雪老回来了!”
司明怔了一下,遂走过去开了门,果见雪云彤一袭灰衣,远远地向这边走来。
哑童见主人听视之力,丝毫不减昔日,心中这才略微放了心!
雪老头走进室内,笑着向边瘦桐道:“好灵通的‘入云耳’,老夫离门尚有十丈远,你竟已知道是我来了!”
边瘦桐转过身子,含笑道:“在一起相处久了,你老的脚步声,我已经听熟了!雪老,你请坐!”转向哑童吩咐道:“司明,献茶!”
雪老头笑道:“少侠不要客气!”说着坐了下来。
边瘦桐好奇地打量着雪老头的一身装扮。只见他身着一袭灰衣,腰扎同色腰带,白袜青鞋,背后背一个大草帽,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不由问道:“老前辈,你要出门去?”
雪老头嘻嘻一笑,欠身道:“正是,老夫此行远去赣东,要去找一位老朋友。此人如肯前来,少快之疾,定能痊愈!”
边瘦桐长叹道:“为了晚辈,怎忍令你老长途跋涉!我看,还是不去了吧!”
才说到此,就听到用梅的声音,娇声唤道:“爹!你在哪里呀?”
雪老头笑了笑道:“这个孩子!”遂大声道:“我在这里。你来,把东西放在门口就是!”
用梅应声进来了,先笑着向边瘦桐招了一下手,又道:“边大哥早!”遂回过头来对雪老头道:“爹,东西我都拴在马上了,那口剑,我也系在鞍子下面了,你这就走么?”
雪老头点了点头道:“你边大哥仗着武功精纯,身体短时无碍,可是久拖下去,却不是办法,我还是快去快回吧!”
用梅眼圈一红,道:“爹!你老路上可要小心呀!”
雪云彤哈哈一笑,道:“痴女儿,你还把父亲当成个小孩子么?快别孩子气了!”
雪用梅低下头笑了笑道:“你只要快回来就好!”
雪云彤望着边瘦桐笑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如果那位老朋友肯赏脸的话,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能回来。在这期间,你一定要排除内心的杂念,静心地等候!”
边瘦桐苦笑道:“前辈为我,不辞万苦,莫非我竟连身上的一点痛苦也忍不住?”他感慨地点了点头道:“这份恩情,我将永记心内!”
雪老头哈哈一笑道:“我要是为了要你谢我,就不会跑这一趟了!”说着皱了一下眉道:“只是这段时间里,却没有人来与你推穴活血了!”
雪用梅笑了笑道:“爹爹放心,这一切有我呢!”
雪老头呵呵大笑道:“好!这可是你自己应承的,你边大哥要是有什么不好,你可就没脸见我了!”
用梅闻言微微一怔,笑了笑道:“你老请放心,我定会好好服侍边大哥,你只管放心走吧!”
雪老头很高兴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却见边瘦桐深深凝着一双眸子,微微地发呆。他知道,这位名扬天下的少年奇侠,一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之所以如此,必定是内心深感不安,也许他立刻就会变脸,阻止自己远行,还是马上走了为好!想到此,一笑道:“边少侠,你多保重,我走了!”
边瘦桐望着他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雪老头走出房门,用梅紧随而出
院子里,马已备好了。雪云彤翻身上了马,望着女儿道:“我走之后,你最好深居简出,须知敌人众多,你一个女孩子,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愿我那位老朋友能够来此一趟,要不然边少侠……”
用梅立刻紧张地问:“边大哥的伤会好么?”
雪老头苦笑一声,道:“那位老朋友如果肯来,也只有一半的希望;否则,除了毒君桑小石之外,只怕谁也没有办法!”
用梅不禁呆了一呆,紧紧抓住父亲的手道:“爹爹!你一定要设法啊,边大哥不能死……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雪老头应了一声,一面策马前行,一面道:“这还用你说!”
马行不远,这位久历风尘的老武师又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爱女,讷讷道:“梅儿,我看边瘦桐不愧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内心远比他表面更为刚直和坚强……”
用梅面色绯红,笑道:“哎呀!你说这些干嘛呀!”
雪老头呵呵低笑了一声,把下面的话忍住了,他点了点头,双手用力一抖马的缰绳,那马撒开四蹄,泼啦啦地疾驰而去。
用梅目送着父亲离开之后,内心不禁浮上了一层伤感!
她心中惦念父亲,如今已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此时远走赣东,千里风尘,要是中途一个病倒,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此,不禁热泪夺眶而出,她忽然大步向前跑去,想大声呼喊:“爹——你多保重!”
可是另一个念头,立刻又令她止住了步子,因为这时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边瘦桐的影子……他正坐在窗前,向着远处眺望……失望、孤独、深沉……如果父亲不去找人,为他把身上的蛊毒去掉,他这条命看来是保不住了。
这个念头,顿时令她内心一惊,到口的话再也喊不出来了。
她绕过了松坪,到了崖前,倚靠在一棵松树上,她看见了父亲在山下飞驰的身影。他那皓白的头发,在金色的阳光之下,上下起伏着,慢慢地远了。
雪用梅只觉得内心无限辛酸,一时忍不住,竟自“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她不停地抽搐着,口中含糊地道:“爹爹!爹爹……你老真的走了么?”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他还会回来的,你哭什么?”
用梅不由大吃一惊,猛然回过了身子,却见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站在面前。
她抹了一下眼泪,仔细地望了望,不由面色大变,反手就去抽背后的宝剑。不料,抽了一个空,当下退后一步,狠狠地一跺脚,道:“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
原来,此女正是前些日子雪用梅晚间看见的那个神秘的黑衣少女,想不到她此时此刻竟又在这里出现了!
这时,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请放心,我今天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用梅气道:“你来了多久了?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白衣少女笑道:“放心,我刚来。”
用梅气道:“你来做什么?”
“找你呀!”白衣少女笑眯眯地说道:“我已经找你好几次了,只是都没找到!”
用梅心中动了一动,奇怪地道:“找我做什么?”
白衣少女一只手按在松树上,那双蛾眉,微微向两边分开道:“我看你好玩得很,我们两个又没有仇,你干什么把我恨成这样呀?”
雪用梅不明白,这个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物!如果说她是敌人一方的,可是自那日以后,至今这么长时间,她为何没有行动?再说,她若是敌人,何必这么笑脸对我?她莫非有什么用意,想利用我不成?可我又有什么好利用的?她愈想愈是不解,皱了一下眉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老实说,我不愿意跟你多谈,有什么话,你快说!”
白衣少女一绷脸道:“我好心来找你,是为你通风报信,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对我。那就算了,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走,可是脚步却迈得很慢。
雪用梅听她说“通风报信”立刻心中一动,马上叫道:“你不要走!”
白衣少女回过头来,扬了一下秀眉道:“怎么?想明白了是不是?”
用梅面色微红道:“什么明白不明白!你自己语无伦次,弄得我糊里糊涂,我当然要问一声了!”
白衣少女姗姗转了回来,一翻眼道:“好,你就问吧!”
雪用梅皱了一下眉道:“什么通风报信,你最好说明白一点!”
白衣少女冷冷一笑道:“是关于边瘦桐的事,你不打算知道?”说着以一双水澄澄的眸子,仔细地看着用梅,又冷冷地一笑。
用梅不由心中一动,立刻装出一副茫然的姿态,张大眸子道:“什么边……边什么呀?”
白衣少女双手一抱,哼道:“装得可真像!”
用梅不由脸上一红,她是最不会作伪的人,一说瞎话自己脸先红了!可是她也知道这事可不是玩的,当下咬了咬牙道:“什么装?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白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还当我不知道呀!你,那个老头,还有那个哑巴,和那个姓边的,都住在一块,是不是?”说着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在用梅的身上!
雪用梅一听她道出了真情,面色大变,不由急道:“谁告诉你的?你……你是谁?”说着就想扑过去,白衣少女笑眯眯地道:“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没有恶意,你说对不对?”
用梅哪里知道,对方只不过是一种行诈手法,当时却以为她已经全都知道了,当下冷冷一笑道:“既然你已知道了,何必不再多问!”
白衣少女闻言呆了一下,可是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容,慢慢走上前道:“你承认了?”
用梅冷笑道:“承认了又怎么样?”
白衣少女妙目微转,笑道:“这就是了,如果我有心要害你那位边大哥的性命,我早就下手了,又何必要等到今天?”
用梅冷笑道:“谅你是不敢!”
白衣少女眉尖一扬道:“不敢?我怕谁!怕那个老头?还是怕你,或者怕那个哑巴?”
雪用梅心中焦急地想道:“这姑娘知道底细,她如果说不出个理由,今天断断不能放她离开!”当时恨恨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微微笑道:“雪姑娘,请坐一坐吧!”
用梅又是一惊,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姓雪?”
白衣少女笑眯眯地道:“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么!岂止是你的姓,什么我都知道!”
用梅呆了一下,慢慢坐了下来,冷冷笑道:“好吧!现在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
白衣少女秋波一转,道:“求我了吧!可是你方才对我的态度可不太好,不过我是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
雪用梅倏地站起来,道:“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对我如此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用梅咬牙道:“你少吓唬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么?有什么本领,你只管施展就是了!”
白衣少女蛾眉一挑,忍着怒火笑道:“雪姑娘,我甘愿背叛同伙,前来通风报信,不想你竟会对我这样,真太令人失望了。到时候只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用梅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好心?”说着看了一下天,冷漠地道:“你们有多少人,只管一起来就是了,看看我们怕是不怕?”
白衣少女眉尖微耸,玉手轻抬,向林内随意指了指,微微笑道:“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阵式,就能难住我了?告诉你,我对此阵了如指掌!”
用梅不禁内心一惊,呆住了!可是她转念一想,边瘦桐技艺超群,他所布设的这“五云锁阳阵”,就连父亲那深深的阅历,尚莫测高深,钦佩不已,对方一个小小女孩,竟会看出破阵的端倪来?这似乎不太可能!“依我看,她必定是另有企图,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不可上了她的当!”用梅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微微一笑道:“啊!这倒是想不到的事!”
白衣少女哂然笑道:“你以为有了这个阵式,别人就不能妄入雷池一步了?那岂不是作梦!”
用梅只是望着她,一声不哼。白衣少女又笑道:“你要这么想,可是大错了!”用梅仍然一声不哼。白衣少女似乎有些焦急,笑了笑问道:“你这阵式一共有几个门?你说说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用梅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又问我作甚?”
白衣少女叹一声,脸色微红,道:“算了!我今天来找你,实在是要你带我去见一下边瘦桐,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说着向前退进了一步道:“这消息关系着他的生死,你快带我去见他!”
用梅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边大哥喜欢静中休养,不愿有人打搅他,你如果真有什么重要消息,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白衣少女怔了一下,道:“你这人真不合作!”
用梅微微笑道:“你既然知道这阵法,又知道我们住处,大可自己去,又何必要我带你前去?只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你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撒谎!”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面色一白,冷笑道:“你这个人,可真是顽固到家了,既然如此,你也就不要想回去了!”说罢,一口龙泉剑已自背后抽了出来,娇躯一旋,已来到用梅面前,剑身向下一压,雪练似地射出了一道光华,直向用梅脖子上绕了过去!
雪用梅急忙向下抽肩,用“金鲤倒穿波”的轻功,“嗖”一声窜出了五丈开外。
她身形一落地,立刻冷笑道:“好呀!现在露出原形了!”
一言甫毕,忽见白衣少女用剑指着她,伤心地道:“我好心好意前来投靠你们,你这丫头却对我怀有疑意。如今我两面都不讨好,既然如此,我只好和你拚了!”说着忽地一把暗器打了过来!
雪用梅心中正自不解,见她发射暗器,忙向下一伏,却不想对方暗器竟是高出自己头顶许多,飞了过去!
从呼啸声里,雪用梅断定,那是一掌金钱镖。只听得叮叮咚咚一阵乱响,就像是下了一阵急时雨似的。雪用梅心中奇怪,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这真是她用来打自己的暗器,那她的暗器手法实在太差劲了!
心中这么想着,手中扣了一把铁莲子。正要抖手打出,回敬她一下,却闻得身后林内,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厉叱道:“好丫头!我看你今天还向哪里跑?”
雪用梅大吃一惊,正要挺身而出,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衣少年,由树梢之上飞纵了过来!
雪用梅以为自己身形显露,被对方发现,扬手正要把暗器改向这少年打去时,却见那黑衣少年如星驰电闪似地由自己头上扑了过去,向着那白衣少女扑去!
用梅一怔,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犹豫之间,掌中暗器扣而未发。抬目细细看时,却见那黑衣少年,身形向下一落,举剑向那个白衣少女刺去!
白衣少女举剑一格道:“哥哥,你先别打!”
黑衣少年嘿嘿冷笑道:“谁是你的哥哥?你现在已背叛了我们,投靠了仇人边瘦桐,你还当我不知道么?”说着又一剑拦腰砍去!白衣少女似乎很怕这个黑衣少年,口中不停地唤道:“哥哥!哥哥!”一面唤着,娇躯连连后退!
黑衣少年一剑又没砍着,更是大怒,厉叱道:“好丫头!你竟敢跟我动手?还不快把宝剑丢下来,伏地受死!”
白衣少女失声哭道:“哥哥!我冤枉呀!”
黑衣少年剑眉一挑道:“冤枉?方才我扑过来时,还亲眼看见你与那姓雪的贱人在一起说话,这会儿她不知藏到何处去了,你还要抵赖!”
白衣少女边战边退,一面解释道:“没有!没有!”
这时在一边窥视的雪用梅,心中好不歉然,暗忖道:“看来,这姑娘倒是一片真心投靠我们,我方才是太多疑了!”她一面想着,一面徐徐退身入阵。隐在一棵大松树之后,密切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兄妹激斗!
这时,那黑衣少年已把白衣少女手上的长剑击落在地,一口明晃晃的长剑逼在她的面前,恨声地道:“你把那消息告诉姓边的了?”
白衣少女抖颤着道:“没有……没有呀!”
黑衣少年啐了一口,问道:“那你跟那姓雪的贱人说了些什么?”
白衣少女仍然讷讷地道:“没有……什么也没有说!”
黑衣少年狂笑了一声道:“幸亏那贱人没把入阵的方法告诉你,否则我倒是擒你不住了。现在是天从人愿,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丫头,还不给我受死!”
白衣少女泪汪汪地道:“哥哥!方才我什么也没有说,真的!”
黑衣少年退后了一步,冷冷道:“现在我也不跟你多说,你虽是我妹妹,可我再也没有脸带你回去了!你背叛了红衣狮门,那毒君桑小石也恨得你要死,说你偷学了他的引蛊口诀,想去救边瘦桐,你说有这事没有?”
白衣少女泣道:“没有……决没有这种事,桑小石乱说!”
黑衣少年嘿嘿一笑,道:“乱说?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现在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到此,他一扔手中剑,“呛”的一声,摔到了一边,正巧落在雪用梅脚前不远的地方。
黑衣少年遂即大声叱道:“你自己死,别叫我动手!”
白衣少女哀哀哭求道:“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
黑衣少年大声叱道:“快!少废话!”
白衣少女猛地由地上跳起,道:“好!我死!我这就死给你看!”说着拾起了宝剑,向着自己脖子上就抹!
这时候,雪用梅实在忍不住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姑娘自杀。当下猛地探出身子来,用力把白衣少女向怀里一拉,急道:“不要死,我救你!”
一拉一转,遂入阵中而去。
黑衣少年在阵外大声叫道:“好贱人!我看你们往哪里跑?”
说道身形一纵,扑了过来,举掌作势就打!
雪用梅对那白衣少女道:“不要紧,他进不来!”说着向前进了几步,又突然向左面一旋。白衣少女吃惊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前进几步?”
用梅不假思索地道:“前六右三!”
白衣少女牢牢记在心中,口叹了一声,道:“你何必要救我?”
用梅回过头来道:“都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唉!我不知道你真的背叛了他们!”
白衣少女一双闪烁的眸子,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闪现着兴奋的光辉!
她低头走了几步,又问道:“咦!你这是怎么走的?”
用梅现在已完全信任了她,当下匆匆道:“左八上九,然后六后右三!”
白衣少女又默默记在了心中。雪用梅问道:“方才那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哥哥!”
用梅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你们是红衣狮门的车氏兄妹了?”
白衣少女默默地点点头。用梅不禁大喜,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道:“这么说,你就是女飞卫车钗了?”
白衣少女立住脚看着她道:“你怎么会知道我?”
用梅一笑道:“你们兄妹的大名,我早已久仰了!你这次能够到我们这边来,边大哥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白衣少女面上浮起了一丝微微的冷笑。雪用梅没有看出来,仍然兴致勃勃地道:“尤其是你由桑小石那里学会的口诀,对于他来说,真是太好了!”
白衣少女道:“你是说收回白线蛊的口诀?”
“当然!”用梅笑着说道:“只要能去了他身上的那一条蛊,边大哥立刻就可以复原!那时,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你!”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这倒不必!”随即问道:“还没有到么?”
用梅一面匆匆地前行,一面顺口道:“快了!过了这个山坡就到!”
白衣少女显得很是紧张,她偎在用梅身后,不时向四周望着,又道:“还没有到?”
说话的功夫,已经看见了那幢耸立在花石之间的茅屋。白衣少女忽然立住了脚。
雪用梅用手指了一下道:“看见没有?就是这幢房子,快进去!”
女飞卫车钗面色一变,一双手在身上摸了一下,忽然惊讶地说道:“糟了!糟了!”
雪用梅被吓了一跳,问道:“什么糟了?出什么事了?”
女飞卫车钗一双手抓着她的膀子道:“那张由桑小石那里偷来的口诀,我忘记带来了!”
雪用梅不由怔了一下,道:“怎么会呢?你再找找,也许放在另外什么地方了!”
车钗在囊内掏了一阵,摇了摇头道:“忘了!忘了!我放在另外一套衣服里面了,那一套衣服,忘记带来了!”
雪用梅顿感失望地道:“这可怎么办?你能记得么?”
车钗摇了摇头,道:“太多了,我没有办法记……”她咬了一下唇,又道:“这样吧,我再回去一趟,尽快赶回来!”
用梅皱眉道:“你还敢回去?你不伯他们会收拾你!”
车钗笑了笑道:“不会!我偷偷地回去,他们是不会注意到的。今夜,我务必赶回来!”
用梅叹了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我今夜在外面等候你!”
车钗笑道:“不必!这阵式我已熟悉,可以任意出入,我会找到这个地方的!”
雪用梅呆了一下,道:“你一定要回来!干万要把那张口诀找来,我和边大哥等着你回来!”
车钗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用梅叹息了一声,心中着实有些扫兴。可是这种事,也抱怨不得。她望着车钗离去之后,独自回到房内。尽管事情不顺利,可她内心仍然异常兴奋,因为今晚车钗一到,带来那张口诀,就可以救边大哥的命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要瞒住这个消息,暂时不告诉边瘦桐,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一边想着,一边来到边瘦桐门前,轻轻叩了一下。边瘦桐轻声说道:“姑娘请进!”
用梅推门而入,边瘦桐靠在椅子上,微微苦笑道:“雪老走了?”
用梅笑道:“走了!大哥,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
边瘦桐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为我的事,劳你父女受累,我真不知如何来报答你们。姑娘,你们待我实在太好了!”他苦苦一笑,又道:“以前,我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可是今天,从你们身上,我才发现,我的做法,实在是大大的错了!”
雪用梅姗姗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扶在椅背上,羞涩地一笑,道:“瞧你,干嘛说这些呀!”
她弯下腰来,笑道:“大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地回答我,好不好?”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我一向是诚实的!”
用梅转过身子,坐下来道:“好!那么我问你,如果你的身子复原了,你会不会马上离开我们?”
边瘦桐哂然一笑道:“我自然要离开你们,因为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我不愿再拖累你们!”
雪用梅不由默默地低下了头,羞涩地笑了一下,又问道:“那办完了事呢?”
边瘦桐一怔,说道:“那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用梅用眸子瞟了一下旁边的哑童司明,道:“你去看看厨房里水可开了?泡点茶咱们吃吧!”
司明立刻站起来,出门而去。
用梅支走了司明之后,大眼睛翻了翻,偷偷地瞧了边瘦桐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段日子里,我觉得我真幸福极了,能够在你的身边,我什么也不想……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在床上多躺几天……”说着,不由笑了起来,抬起了眸子,羞涩地看着边瘦桐,又垂下头,说道:“可是这种念头,太自私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爽朗地一笑道:“姑娘,请你把竹帘拉开来,透点阳光进来吧!”
雪用梅羞涩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把竹帘拉了开来,边瘦桐哂然一笑道:“请你扶我过去,好吗?”
用梅点了点头,搀扶着他坐到窗前。边瘦桐仰首窗外,微微笑道:“一个人的心,就像太阳一样,光明、灿烂,不染尘埃,这种生活是最坦率光明的,如果种下了情思……”他苦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云彩道:“那就会像蓝天蒙上这片云一样,太阳如果为乌云遮住,天空就会变得黑暗,人也是一样的!”说着回过头来,对着用梅微微一笑。
雪用梅面颊不由一阵绊红,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焉能不懂他这番话的深意,内心顿时一阵冰凉,一时间,竟由不住籁籁地流下泪来。她用手抹了一下,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哥!”
边瘦桐叹息了一声,道:“姑娘,请原谅,我不是有意伤害你!”
用梅默默地点了点头。边瘦桐望着她道:“你是一个美丽、纯洁、富有同情心的好姑娘,所以我才忍不住要对你说这些话。你方才说这一段日子,你是最快乐的,可是我却认为是你最痛苦的一段日子。想想你以前无拘无束的生活,你就会觉得现在你并不是快乐的了!而我……”
他似乎想说一下自己,可是又像极难出口,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咱们换一个别的题目谈谈吧!”
用梅忽然又落下泪来。这时候,司明端着两杯茶自外而入,用梅强作笑脸道:“我还有点事,失陪了!”说着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哑童司明把茶放在了主人面前,望着用梅的背影直发愣。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这姑娘太可爱了……只是……”他苦笑着对司明道:“我们需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司明大吃一惊,张大了眸子呀呀直叫,双手连指带比,无限惊异!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我也不愿离开这个地方,尤其是离开雪氏父女。他们对我真是恩同再造,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更要离开这里!”
司明又呀呀地叫了几声,比划了几下,边瘦桐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多说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接道:“你去把我们的东西整一整,注意,千万不能让雪姑娘知道,她一知道,我们就走不成了!”
司明茫然地点了点头。边瘦桐嘱咐道:“今夜子时,我们就动身;等雪姑娘熟睡之后,你再来扶我?”
司明不大乐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边瘦桐紧锁愁眉,像是陷身于极度痛苦之中……
傍晚,雪用梅把自己装扮一番,佩带上宝剑镖囊,当月亮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就潜身在松林以内。在月光之下,不时地徘徊着。她在等候女飞卫车钗,盼望她带引蛊的口诀解救边瘦桐,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人影。
她似乎有些灰心了,内心禁不住在想:“别是她又出了什么事情了?也许又被她哥哥捉住了,那可就糟了!”她越想越是心焦,因为这件事关系着边瘦桐的安危!
静悄悄的桦林,甚至连虫声也听不到。雪用梅又来回走了一圈,忽然,她心中忖道:“这个姑娘不要是骗我吧!他们故意作好了圈套,却害我上当……”
这么一想,她不由吓得出一身冷汗。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车氏兄妹反脸相搏的一幕,心中不禁又暗暗责怪自己太多疑了。
可是疑心既起,心绪是无法再平静下去的!
她匆匆返回到住处,看见边瘦桐房内仍然灯光明亮,似乎还没有休息。
雪用梅忍不住走了过去,忽然,她看见一条黑影,燕子一般自屋脊上拔了起来,随即无影。用梅不由陡然一惊,正要追赶,却见边瘦桐窗户洞开,哑童自屋内越窗而出。雪用梅连忙唤道:“边大哥呢?有什么事么?”说着也顾不得避什么嫌疑,越窗而入。
边瘦桐正靠床而坐,精神抖擞地望着雪用梅,笑了笑道:“我听见瓦响,只当是外人,却没想到是你,姑娘请坐!”
用梅不由一怔,道:“那不是我!我方才也看见一个人影,司明已追下去了,也许是……”话没说完,她忽然“啊”了一声,越窗而出。只见哑童司明疾驰如飞般地回来了,用梅急急地问道:“追到了么?”
司明摇了摇头。用梅不由大为奇怪,心中不禁想道:那黑影是谁呢?要是车钗,又何必如此?当时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上当了,你快回去保护边大哥,我去去就来!”
司明闻言,点了一下头,投窗而入!
雪用梅展开身形,四下巡视了一遭,仍未见到任何人影,当下懊丧地回到房内。
边瘦桐睁大了眸子道:“追上了么?”
用梅摇了摇头,道了声:“真奇怪!”
边瘦桐细问其故,用梅便不再隐瞒,把事情经过从头说了一遍。
边瘦桐听完之后,面上带出一丝忧虑道:“姑娘,你上当了!这是他们的苦肉计,目的是打探入阵的方法。如今那车钗既知入阵之法,必定伙众前来……”
他猛然挺坐而起,沉着地道:“我们大难将临!这都是因我而起,姑娘,你快快随着司明逃难去吧!”
用梅一听,不由颤抖了一下道:“不会吧……大哥,要逃我们一块逃,岂能丢下你一人不管?”
边瘦桐长叹了一声道:“时间紧迫,他们不得到我,是不会甘心的!姑娘,你们二人快快去吧!”说着匆匆招呼司明道:“你快和雪姑娘整理一下,马上去吧!”
司明对主人一向是唯命是从的,尽管内心万分割舍不下,却也不敢违拗,当即领命而去。用梅神色大变,道:“司明,你不能走!来!我们搀着边大哥一齐走!”司明闻言,忙转回身来。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一声狂笑,道:“可惜慢了一步,你们三个都给我留下吧!”
边瘦桐低声道:“快熄灯!”
雪用梅顺势一掌,灯光熄灭。就在这一刹那间,只听得窗上一声爆响,那扇窗已被大力震得粉碎!紧接着,三条人影窜进了室内!身法之快,有如飞星天坠!
三条人影,几乎是同时往室内一落,成“品”字形,把室内三人紧紧盯住!
边瘦桐惊异之下,冷眼一打量这三个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三人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是铁麒麟车卫和毒君桑小石,那个女的正是车卫之妹,人称“女飞卫”的车钗。
雪用梅见状,先是一怔,遂不禁大怒道:“好个刁丫头,原来你竟是奸细,勾引贼人来此,真是该死!”说罢迎面一掌打了过去!
女飞卫车钗一声冷笑道:“这时候,谁有工夫给你打架?”
说话之时,身形早已翩若惊鸿般地荡向了一边,正好落在边瘦桐身边。她对车卫道:“哥哥,你收拾这个贼丫头!”
铁麒麟车卫正想当场击毙边瘦桐,以泄心头之恨,这时闻得妹妹吩咐,冷笑了一声,右掌往下一沉,直向着雪用梅肩头之上打去!这时,他却又闻得一声高叫:“帮主掌下留人,这小妞就交给我吧!”
车卫偏头一看,见是毒君桑小石,他本来与哑童打在一块,这时却向这边冲扑过来!
铁麒麟车卫哪里知道,桑小石早已对这位雪姑娘心存邪念,此时闻言,立刻掌式一抽,退了下来。
哑童司明见桑小石弃己而去,又见车钗奔向边瘦桐,护主心切,唯恐主人受难,当即足下一点,已到了边瘦桐身侧。只见他上身向前一俯,“唰”地一掌,直向着车钗面门之上劈去!
车飞卫车钗秀眉一扬,叱道:“好奴才!”右肩一晃,哑童掌已打空!
这时候,车卫已赶到了哑童身后,这位红衣狮门的少年掌门人,功力果然不凡。只听他厉叱了一声:“给我躺下吧!”倏地右手一指,正中哑童的胯骨上。哑童司明只觉得身上一冷,打了一个寒颤,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这时,房内人影憧憧,已乱成了一片!
车卫一弯腰,夹起了哑童,轻唤道:“妹妹,快点下手!我先走了!”说着人影一晃,已夹着哑童司明,飘出窗外!
车钗面对着边瘦桐,冷冷笑道:“姓边的,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边瘦桐瞳子一转,冷笑了一声,叱道:“还不快下手!多说又有何用?”
女飞卫车钗眉尖一耸,冷声道:“在这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带你回到我们红衣狮门,用你的头给爹爹祭灵!”
边瘦桐冷笑道:“没这么容易!”
女飞卫车钗见他瘫痪在椅子上,连起坐之力都没有,知道他不能抵抗。当时抿嘴一笑道:“死在目前,尚还嘴硬!”举手就向他肋下点去!可是手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住,缓缓收回,她咬了一下唇,一伸手把他夹了起来。
可笑边瘦桐如此一个大英雄,如今却只好听人摆布,尤其对方尚是一个女子!他闭上眸子,丝毫也不抵抗,因为抵抗也是没有用的。
车钗夹起了边瘦桐,却见桑小石正在和雪用梅打在一块!雪用梅自幼随父亲苦练武功,造诣自属可观;桑小石是“怜香惜玉”,一时难分高下。
女飞卫车钗夹着边瘦桐,正要起步,雪用梅忽地奋身而上,口中尖叱了一声道:“贱婢!你要带他到何处去?”
女飞卫冷笑道:“你管得着么?”一闪身,已自飘窗而出。雪用梅娇叱一声,正要奋然扑上,却为桑小石兜头截住,二人又打在了一起!
车钗单手夹着边瘦桐,倏起倏落,来到了松坪以外。
这时,在漆黑的树林内,拴着数匹骏马。铁麒麟车卫正坐在马背上,向这边望着,见状大喜道:“你把他给擒来了?好!”
车钗也不多说,匆匆把边瘦桐放在马背之上,车卫帮着,用绳子把他拴了个结结实实,边瘦桐紧闭双目,连睁也不睁一下。
在另一匹马背上,哑童司明,也被紧紧地捆着,口中不时发出咿咿唔唔之声!
车氏兄妹拴好了边瘦桐之后,各自上马。车卫问道:“桑小石呢?”
车钗道:“他还在和那个雪家丫头厮打呢!”
车卫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连一个姑娘也拿不住!你去帮他一下!”
女飞卫车钗答应了一声,正要纵身而去,却见黑暗中飞快地扑过来一条人影。
车钗止步道:“他回来了!”
那条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铁麒麟车卫怔了下道:“不对!”
紧接着又一条人影,电闪星驰也似地落了下来,正是桑小石!他惊怒地问道:“她呢?”
车卫道:“谁?”
桑小石一跺脚道:“糟了!让那个姓雪的丫头跑了,我追去!”
说罢,转身要追。
铁麒麟车卫冷笑道:“追不上了,快走吧!”
毒君桑小石懊丧地跳上了马,恨恨地道:“想不到这丫头这么狡猾!”
车卫冷然一哼,说道:“我们主要是来捉姓边的!现在姓边的已经到手,那个丫头跑不跑又何妨?”
桑小石叹了一声道:“话虽如此,到底是一个遗憾,你想她能不告诉到人么?”
铁麒麟车卫冷笑一声,朗然道:“充其量,她找到雪老头儿,二人一路!可是我敢说一句大话,他们连我红衣狮门的大门都进不去,更遑论其他了!”
桑小石默默地点了点头。五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地直向山下飞奔而去!
在山脚下,有两辆带篷的马车正在等候着,数名红衣汉子,侍立一旁,如临大故一般地守候着。
铁麒麟车卫等五骑快马一到,这几名汉子,立刻躬腰行了一礼,打开了车门。
车卫用手一指边瘦桐道:“把此人押上我的马车!这个哑巴,你们押着他,要看守好,不要叫他跑了!”
一名汉子弯腰道:“帮主请放心!我们这就起程么?”
车卫点了点头,遂和车钗、桑小石登上为首的大车。两名弟子把边瘦桐自马上解下来,押上了车,坐在三人对面。
铁麒麟冷笑了一声道:“边瘦桐,你也有今日!一切你就认命吧!”
边瘦桐双目下垂,一声不哼。此刻,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面上一副悠然自得之色!
车卫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问道:“此去江口,有多少路程?”
随行一名弟子说道:“禀帮主,最快也要三个时辰!”
铁麒麟车卫点了点头,道:“吩咐下去!今晚登舟,直放巫山。所有采购,在此处办妥,中途就不再泊舟了!”
这名弟子生得猿臂蜂腰,身材魁梧,是第十二分水舵的舵主,姓乔名子玉,号称“燕尾镖”。在红衣狮门清舵主中,是一个很突出的人物,水功、轻功都高人一等,故颇为车卫器重。这次车卫带着他,也是别有打算的。因为乔子玉所掌的十二分水舵,正是在这长江地面上。他在水面上,拿得起放得下,有他在侧,一切行止都极为方便,无须自己再费神!
“燕尾镖”乔子玉答应了一声,手持一面三角形的小红旗,向前方摇动了一下,立时,在众马环侍之下,这辆马车开始在碎石铺就面上轱轱辘辘地行驰了起来!
乔子玉坐在边瘦桐身边,含笑问车卫道:“帮主要把这人解回总坛么?”
车卫点了点头。这时,车钗微笑着吩咐道:“路途遥远,你不妨为他解开身上的绳索,有我等在侧,还怕他跑了不成?”
乔子玉皱了一下眉道:“这个……”
车卫冷然道:“他身中桑兄毒蛊,已成瘫痪,你大可无忧!”
燕尾镖闻言一惊,仔细打量了边瘦桐几眼,才含笑说道:“怪不得他这么老实呢!”说着,为他把身上绳子解了下来。毒君桑小石望着边瘦桐点了点头道:“边兄,你以本身真火,练我元蛊,当我不知道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他冷笑了一声,接道:“那是没有什么用的……你只会自讨苦吃!”
青衣边瘦桐,一直闭目不睁,这时闻言,忽地张开了双目,淡淡地一笑,说道:“桑小石,你要想取我的性命,却也不能,我看你才是自讨苦吃呢!”
桑小石向左右看了一眼,尴尬地一笑道:“我们走着瞧吧!”
边瘦桐那双锐利的眸子,在车内一转,脸上浮起了轻蔑的微笑,又闭上了眼睛。
车卫冷笑道:“上一次你借棺脱身,可谓手法高明;可是今日,你却一筹莫展了!”
女飞卫车钗一直在想着心事,这时伸出一只玉手,递过一个水壶,笑眯眯地道:“喝口水吧!”
边瘦桐摇了摇头,冷笑道:“谢谢,我不渴!”车钗不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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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兜满了清晨的微风,风驰电掣一般地疾行着。
隔着一层竹制的车帘,依稀可以看见外面的景物。
忽然,车外传来了一片喧哗。
铁麒麟一皱眉道:“什么事?”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燕尾镖”乔子玉拉开了窗帘,叱道:“什么事?”
车旁一名弟子在马上紧皱双眉,说道:“一个来路不正的小子,和‘飞刀李’吵起来了,舵主你快去看看吧!”
乔子玉哼了一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铁麒麟车卫嘱咐道:“少惹事!如果没什么大事,叫他走算了!”
“燕尾镖”乔子玉答应了一声,关上车门,走出不远,见前边一个骑着白马的怪客,正在和他手下的弟兄飞刀李元春吵吵嚷嚷,其余弟兄把那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燕尾镖”一过来,就有人道:“好了,乔舵主来了!”
飞刀李元春,二十七八年岁,一身黑布衣裤,打扮得十分利落,这时见乔子玉来到,立刻闪在一边,冷笑道:“舵主,你来得正好,这家伙好大胆子,居然胆敢踩我们的盘子,真他妈瞎了他的狗眼!”
马上那个怪客,发出如同老山羊似的一声怪笑,哑着嗓音道:“这是官家的大道,我老西要是高兴,一天就是走个百八十趟,你他娘的管得着吗?真他娘的!”
“飞刀李”一瞪眼,向前一窜,伸手去抓那人的腿,口中厉声骂道:“老小子,你给我下来吧!”可是马上那位怪客,却一带马首,巧妙地闪开了,并且就势一鞭,“叭”地一声,打在了“飞刀李”的手背上!
“飞刀李”疼得叫了一声,右手向下一探,已亮出了一口牛耳尖刀。他双目发红地向前一扑,嘴里大声道:“我宰了你!”
“燕尾镖”乔子玉赶上一步,一伸手拉住了“飞刀李”,道:“且慢!”
马上的怪客见状,又像老山羊似地笑了,露出了漆黑的牙龈!
“燕尾镖”乔子玉抬眼一打量这位怪客,心中不禁蓦地吃了一惊!
只见这人瘦得像一根竹竿似的,面色苍白如纸,手脚和脖颈之上,都用布条紧紧地缠着;一身灰白的长衫,长可及履;头上戴着一顶周围乍了毛的破草帽;一双吊梢眉之下,露出凸得像龙眼似的一双瞳子;脑后的头发,已现出灰白之色。由年岁上看来,这人确实也不算小了!
乔子玉活了这么大,像这种怪模怪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下不由吓了一跳。他顿了顿,问道:“朋友,请问贵姓大名,何故生事?”
怪客龀牙一笑道:“奇怪!我好生生的行路,怎地说我生事?你们这些人也太不讲理了。”
乔子玉哼了一声,冷冷笑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如果你是冲着我们来的,可就令你失望了!”
灰衣怪客嘻嘻一笑,说道:“我老西只知道做买卖,不懂你说的这些黑话!快闪开,我好走路!”
“燕尾镖”乔子玉是一个最爱面子的人,此刻当着手下人遭到顶撞,不由脸色一红,当时面色一沉,道:“混蛋!给你脸不要脸,莫非你乔二爷还怕了你不成?”他绷着脸,回身向“飞刀李”说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刀李无春冷笑道:“方才一下山,我就看见他骑马过去!一会儿工夫,他来来回回,在咱们车子旁边足足走了五六趟,分明是心怀不轨!”李无春哼了一声,接下去道:“我想问问他,不想这老小子开口就骂人,舵主,咱们能受这个气么?”
灰衣怪客阴森森地一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只要我高兴,就是来回跑上个七八十趟,你管得着么?”
“飞刀李”一瞪眼道:“我怎么管不着?娘的,我揍你!”
乔子玉又拉住了他,望着这怪人冷笑了一声道:“朋友,你用不着再装模作样了,我不想问你,不过你应该知道……”说到此,回头对他手下一名汉子沉声道:“亮开帮旗,叫这位朋友见识见识!”
那名弟子跑至车前,从车辕上抽出一根旗杆,拉下旗套,立刻现出了一面绣有金狮的大红旗子,迎风飘展!
“飞刀李”挺了一下胸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
骑在马上的灰衣怪人,望着这面旗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贵帮的帮主也在车上了?”
乔子玉冷笑了一声,道:“那是自然!”
这人抱了一下拳,嘻嘻笑道:“失敬了!”说着话,一双凸目,又死死地向着车上望了几眼,一带马缰,怪笑道:“打搅!打搅!”胯下那匹白马,尥开四蹄,泼啦啦地冲了出去。
飞刀李无春猛一下挣开乔子玉的手,赶上一步,叱了声道:“着!”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翻,“哧”的一声,掷出了一口薄刃的飞刀。这口飞刀在空中发出了一声清啸,直向着马上怪人后心飞去!
那怪人却像是无意似地,右手马鞭向后一挥,就像是打马一样,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口飞刀,竟被他打落在地!接着又发出像老山羊似地一阵笑声,风驰电掣而去!
飞刀李元春大张着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燕尾镖”乔子玉冷冷一笑道:“不要管他!他也许是真的知难而退了!咱们快走吧,我不信有人敢打咱们红衣狮门的主意!”说着转身返回车内,吩咐继续前进。
铁麒麟车卫得知以上情形之后,眉头皱了一皱道:“这事情有点不妙。不过,我等身上并无财物,他所为何来?”说着目光在边瘦桐身上转了一转,思忖道:“莫非此人前来,又是为他不成?”想到此,内心不禁一动,当即冷冷一笑,问乔子玉道:“乔舵主,此去江口还有多远?”
乔子玉向外望了望,说道:“尚有两个时辰左右!”
车卫皱了一下眉道:“绕道而行!”
乔子玉怔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帮主的意思,当时探头窗外,传出话去!
于是,两辆马车在一处岔道口,转了方向,由此而去江边,比方才直行要多走几乎一倍的路途,其目的无非是为了避开半路上的怪人!
淡月疏星之下,这一队车马,来到了扬子江边,江面上***点点,江风飒飒!
车卫、车钗、桑小石及边瘦桐,先后下了马车。这时,由江面上缓缓驶来一艘漆金的四桅大船,船上明灯百盏,照耀得水面上金蛇万道,有如玄宫画舫一般!
这正是红衣狮门帮主的金狮座船,由十八名强壮的小伙子操纵着,往江岸靠拢!
铁麒麟车卫率先登船,乔子玉押着边瘦桐和哑童司明紧随其后,其他人陆续上去之后,金狮大船直向巫山行去!
至此,铁麒麟车卫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大放宽心,由此而至巫山,虽有极长的一段水路,但是坐在这艘金漆大船之上,“稳如泰山”,何况长江二十四处分舵,处处皆有照应。
红衣狮门在长江流域,有着极大的势力。这一次帮主亲临江上,各舵主无不小心迎接、守护,随时听凭差遣!
铁麒麟车卫登舟之后,命乔子玉用本门信符传下话去,令各舵主随时留意,以保金舟安全!
这艘大船,舱房华丽宽敞,起居饮食皆有专人侍奉,十分方便。铁麒麟车卫来到船上,就如同到了他的巫山总坛一样!
随行的人员,除了“燕尾镖”乔子玉之外,另外尚有二人,一人是总坛的精武堂主“乾坤掌”花天五;另一人是红旗舵主“过天星”曹用。这两个人,都是当初九头金狮车飞亮手下的得力人物,年岁都在五十开外。
铁麒麟接掌本门掌门之后,对于这两个人,也十分尊重,这次出行,特意请二人随舟,以防意外事故。
对青衣边瘦桐,江湖上可说是敬若神明,但是能够见到他的人,却是少得可怜!
“乾坤掌”花天五和“过天星”曹用,对边瘦桐仰慕已久。在老掌门寿宴上,以一枚“红线金丸”击毙九头金狮车飞亮的情形,二人都是亲眼看见的!
这一次车卫把他押上船来,二人很是吃惊。因此当铁麒麟车卫把路上所遇怪人的一段经过道出之后,这两人都不禁暗暗担心!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既敢明着踩盘,而且丝毫不惧红衣狮门的势力,可见这人绝非等闲。
花、曹二人,都是上了年岁的老江湖了。他们一听到这消息之后,俱都暗暗戒备!
因此,当船放江心之后,“乾坤掌”花天五立即传下话去,命大船上除了内舱***之外,四周悬挂的灯笼,一律熄灭,并且加快船速!
第一夜,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铁麒麟车卫年少气盛,对于花天五这种谨慎的作法,很不以为然,认为这有失“红衣狮门”的威风。
第二夜,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一连三夜,没有丝毫动静,就连老谋深算的花天五及曹用,也都感到自己是否太多虑了。
一路之上,经过多处舵坛,各坛弟子均登舟叩拜,显示出“红衣狮门”的确是有着极大世面和威风!
第四天夜间,舟过沙市,铁麒麟车卫走出舱口,凭舷观望,眼前水面甚为辽阔,每只行船皆悬着红红的灯笼,穿梭似地在水面上行驶着,极为美观!
他不由微微一笑道:“两位老师父未免太谨慎了!”遂即唤道:“乔舵主,吩咐大船张灯,五色齐明!”
站在他身后的乔子玉立时答应了一声。须臾之间,这艘大船四周百十盏灯笼一齐点燃,五彩缤纷,映照着金光闪闪的舟面,极为壮观。
站立在船尾的“过天星”曹用,不禁叹息了一声,对身边的“乾坤掌”花天五道:“帮主太任性了!眼前是两处岔口,这么做,太也惹人注意了!”
“乾坤掌”花天五看了看江水,摇了摇头,笑道:“我想不至于出事,不管是哪一路的朋友,到了这里,也应该怕我们三分吧!”
“过天星”曹用鼻子里哼了一声,未再多说。
江风猎猎,这艘大船以飞快的速度,向前疾驰着,船后浪花翻卷起来,就像是一道水龙一般,灯光之下,煞是好看。
“飞刀李”蹲在船头上,望着前面的江水;桑小石也步出舱外和铁麒麟车卫说着话。
船舱内,此刻只剩下了青衣边瘦桐主仆二人,他们被关在两个不同的舱内。
经过几日的行程,边瘦桐始终未曾开口说话,他知道自己此刻定是被押往巫山下的“海天别墅”,只要一到那个地方,自己这条命也就完了。望着舱内那一盏盏五光十色的花灯,边瘦桐睁开了眸子,沉沉地思索着。
忽然,舱门开处,车钗走了进来。
边瘦桐目光转向了一边。车钗望着他冷冷一笑道:“姓边的,‘海天别墅’快到了,你可知道?”
边瘦桐坦然地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他这种镇定的功夫,确实令车钗由衷敬佩,不由问道:“你就不害怕么?”
边瘦桐微微笑道:“天下从没有一件事情,能令我感到害怕!”
车钗左右看了一眼,方要开口,忽然舱门推开,车卫走了进来。
女飞卫车钗回头一笑道:“你来得正好,你看着他吧!”说着就走了出去。
车卫朗笑了一声道:“你还怕他能跑了么?嗬!太多心了!”随即坐在一张椅子上。
边瘦桐又闭上了眸子,他心中开始感到有些不安,可是外表上看起来,却永远是那么安宁!
“飞刀李”蹲在船头上,正笑着和乔子玉聊天,眼前已来到了两股水道的岔口。
一名水手趋前请示道:“乔舵主,我们走哪一条呀?”
“燕尾镖”看了一下,皱眉道:“先定住船,我去问问看!”
一言甫毕,忽见左面水道上,飞快地驶来了一艘大黑船,朝金舟直冲过来。
这艘船通体漆黑,只在船头上悬有一盏小小的红灯,乍然而来,就像一个幽灵似的。金舟上的人无不大吃一惊,哗然大叫起来。
“飞刀李”不由得大喝了一声道:“呔!来船想找死么?”
这艘黑漆黑帆的大船,行得快定得也快,竟在眼看就要撞上的一刹那之间,忽地定住了。船身两边翻起了水龙似的两股水花!
金舟上的人清楚地看到,对方大黑船的两腹之处,伸出了两排长桨,少说也在四五十支以上。那么疾猛的势头,吃这两排长桨一定,大船立刻就停住了,只有动荡的哗哗水响之声。
乔子玉口中“咦”了一声,奇怪地愣住了,原来对方那么大的船面上,竟看不见一个人影。
“燕尾镖”乔子玉口中“呛”的一下,把背后的一口青钢剑撤了出来!
他左手一捞长衣,就要纵身跃到对面的船上去!“乾坤掌”花天五这时正由后舱匆匆赶上来,见状急忙喊道:“乔舵主不可莽撞!”
乔子玉回头恭谨地答了一声:“是!”
因为精武堂主花天五,在本帮来说,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不敢不听。
花天五匆匆走了过来,定住了脚,见眼前这艘大黑船好大的气派,从船体大小看来,这艘金狮座舟,比它还小一点!它通体漆黑,乍然看去,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它停在两条水路岔道口上,不进不退,不左不右,使得金狮大船“进退两难!”
很显然,这艘大船是有为而来的!
“过天星”曹用急步走了过来,冷冷笑道:“我料得不差吧?祸事果然来了!”
花天五面色一沉,大声道:“前面这条大船听着,无缘无故挡住了我船去路,是为何情?再不出来答话,可别怪我们无礼了!”
大黑船上,依然只有那一盏小小的红灯,在微风之下左右摇动着!
花天五心中一惊,不由退后了一步,他吸了一口冷气,沉声对曹用道:“我看事情不大妙,你快快去通知帮主注意,待我查个清楚!”
这时,金狮大船之上,已起了一阵骚动,十八名水手,全都愤愤地来到了船头。乔子玉要他们站在一边,叫他们不要乱来!
“乾坤掌”花天五又照着方才的话,一连喊了三遍。大船之上,除了“吱吱”的风帆之声,仍没有一声回话。
他不由嘿嘿地冷笑一声,道:“这算是哪门子英雄?”
“飞刀李”挺身而出,道:“花堂主,让我过去看看!”
“乾坤掌”花天五点了一下头道:“不可贸然与他们动手,只请他们主人出来答话!”
“飞刀李”哼了一声,身形一起,“嗖”地一声,已纵上了大船,口中叱了声:“呔!”
忽然,风门一开,一条瘦长的灰白影子,当门而立!
李元春“哦”了一声,猛然认出了这个人,不由吃惊地道:“是你……”
话还未曾说完,倏见那人嘴唇一张,一丝冷气直向他身上袭来!
飞刀李“啊呀”一声,正要转身,却被那人拦腰一抱,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立在金狮大船上的众人,只看见大黑船上的风门一开一闭,光华一明一灭,就没了下文。一个个都是一怔,飞刀李那一声“啊呀”!他们也都隐约地听见了。
花天五脸色一变,道:“这是怎么回事?”
乔子玉冷笑了一声道:“我去!”说着一跃而过。他冲至船舱前,猛然一脚,直向着大船舱门之上踹了过去!不料,他的脚未到,舱门已开了!
乔子玉因用力过猛,身子向前一冲,咕咚地一声,栽了进去,也就没有下文了!
这么一来,金狮大船上的人都怔住了!
花天五狂笑一声,道:“何方的朋友?这个玩笑可是开得太大了!”
他这句话刚刚出口,就见黑船上舱门倏然一启,一个高瘦的人影闪身而出!
这人一身灰白的长衣,瘦削的白脸,灰白的头发,就像是一阵风似地,飘身而出,站在了船头。他用冷峻的口气道:“不要吵!惊动了两位岛主,你们可是一个也活不成!”
花天五一见此人,不由吃了一惊,怔了一下道:“朋友,你是何人?因何拦路不放?”
那人阴森森地一笑道:“自然是有原因!”
花天五冷笑一声道:“我派去的两个人,可有什么得罪?”
那人发出老山羊似的笑声,道:“他们对我无理,自讨苦吃!”
这时,有人偎在花天五耳边小声道:“禀堂主,这人就是在路上扰乱的那个怪人!”
花天五听在耳中,嘿嘿一笑道:“朋友!你一路跟踪我们,还当我不知道么?你心存何意?”
那人笑了一声道:“明明是你们跟着我,怎么说我跟你们?你没有看见我们的船在前,你们的船在后面么?”
花天五赫赫一笑道:“不论如何,朋友你招子要放亮一点!你可知道,在长江行船,容不得任何人撒野!”
那怪人又笑了几声,正要答话,忽然由舱内传出一阵叮叮的铃声,他面上立刻现出紧张之色,掉头而回。
就在他推开舱门的一刹那间,花天五等人看见舱内闪耀着五光十色,别有洞天。
乾坤掌花天五白眉微颦,不解地道:“怪呀!什么人有此胆力,有此气派?”
思绪未断,舱门复开,那个高瘦的怪人又出现了。他冷冷地笑道:“二位岛主有令,传你们主人来见!”
乾坤掌花天五一怔,遂笑道:“你们的岛主说颠倒了,该是贵岛主上船来,求见敝帮的帮主才对!”
那怪人一瞪眼,哑着嗓子道:“胡说!”
花天五哈哈一笑,道:“堂堂的红衣狮门的帮主,岂能去拜见你们的什么岛主?也罢!让我去看一看,是两个什么样的狂傲人物?”说着他双掌一抱,足下一登,平着身子“嗖”的一声,来到对方的甲板之上。
那灰衣怪人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你是……”
乾坤掌沉声道:“红衣狮门精武堂堂主花天五!”
怪人森森一笑,点了点头道:“花堂主,我奉劝你要收敛一些,否则,你可要自讨苦吃!请进!”说着,倏地拉开了舱门。
乾坤掌花天五大步而入,舱内五光十色的灯光,令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定了定神,才看清这舱内布置得极为华丽,一色的红漆家具,其上覆以各种不同的兽皮,四周壁板上装饰着各种野兽的头角,数不清的五色琉璃吊灯,垂吊在顶棚之上,富丽堂皇。乍一进来,真不知自己是置身何地!
就在他眼前丈许以外的地方,悬着数层红色丝绸的幔帘,由慢帘透视进去,朦朦陇陇,模糊不清,看不清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乾坤掌花天五愣了一下,回头看了那灰衣怪人一眼,皱眉道:“你们的岛主在里面么?”
那怪人向他摇了摇手,忽然匍伏在地,把脸贴在地上,像一条狗似地道:“禀二位岛主,大船上来人求见!”
丝幔之后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那姓车的小子么?”
灰衣怪人伏地答道:“是精武堂的花天五堂主!”
才说到此,就听得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斥道:“混蛋!什么堂主不堂主?你去告诉他们,在半盏茶的时间之内,那姓车的不上船求见,我就烧了他的船,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灰衣怪人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口中连连答应着。待里边话音落下,他才颤抖着立起身来,对着花天五微微摆了摆手,指了指门外。
可是,花天五听了这番话后,却气得面目通红!他忍不住大笑了一声道:“朋友!你们也太狂了!莫非我乾坤掌花天五连见你一下也不配么?”
说着,他猛然用手一揭眼前的红幔,谁知那红幔方揭起一半,就由帘内猛然袭出一股他生平仅见的冷锐劲风!
花天五并非泛泛之流,这股劲力一袭来,他已觉出不妙!当下连忙身子一滚。可是饶他身手再快,这股透帘而出的劲风,仍如同一把刀似地,直由他右肋旁边划了过去!花天五那么高的功夫,竟然没有躲开。只痛得他口中“哦”了一声,踉跄退向一边,不禁有些摇摇欲倒。
那个灰衣怪人,一双鬼爪似的手,不知何时已搭在了他的双肩之上,阴森森地对他笑道:“你如再冒失,可是自找死路!”
花天五只觉得右半边身子,几乎全都麻木了。这时,他才知道帘内人物的厉害,不禁勇气尽失。眼前这个灰衣怪人,虽只不过是对方一个奴仆,而他的身手,也已令自己感到神出鬼没了。
这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噩梦!
花天五惊得呆住了。
幔帘内又传出那个年轻人的一声冷笑道:“何七,送他回去,告诉他们帮主,快来求见,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个叫做何七的灰衣怪人,垂手恭敬地答了一声“是!”遂带着花天五走到舱外。
乾坤掌花天五本还忍着身上的伤痛,此刻一出舱外,为江风一吹,那伤处有如万支针扎一般,足下几个踉跄,差一点跌倒下来!
何七拦腰抱住了他,冷森森地道:“你已中了二岛主的‘阴尸掌’,如不立时调养,不出两个时辰,将口吐五脏而亡!”
花天五不由吓了一跳,想开口问一下如何调养,无奈一丝丝冷气从脚心直冲上来,冷得他直打寒战,哪里还张得开口!
这时,金狮大船上诸人,见灰衣怪人抱着堂主走来,知已负伤,不禁哗然大叫起来。
灰衣怪人何七身子一窜,已落到金舟的船头,他怪声喝道:“想要命的不要吵!”
过天星曹用正在焦急地等着消息,见状大惊,排开众人上前问道:“来者何人?”
花天五在何七的抱持之下,颤声道:“曹二弟!不可冒失……快……快通报帮主……出见!”说完这几句话,他浑身一阵剧颤就不动了。
过天星曹用大惊失色,对何七说道:“你等一等!”说罢转身进舱。
须臾,铁麒麟车卫大步而出。他面上带出极为愤怒之色,喝问道:“什么事?”
何七怪笑了一声,向他望了一眼,轻轻一跳,已至车卫面前!
他双手把花天五放在舱面上,冷森森地道:“贵堂主中了我家二岛主的阴尸掌,需用热醋浸身三天三夜,方可无虞,否则今夜必死!”
铁麒麟车卫怒吼了一声,狂笑道:“你们岛主是什么人物?竟敢对我红衣狮门中人物如此失礼,我倒要见他一见!”
怪人何七弯腰道:“正要相邀!”
车卫气得面色苍白,厉叱一声,“带路!”
何七阴森森地一笑,道:“我奉劝帮主,等一会儿见了我家二位岛主之后,要放尊重一些,这是我一番好意!”
铁麒麟车卫脸都气青了,冷笑道:“少废话!快带我去!”
何七转身纵上了大船,猛然回身,见铁麒麟车卫已紧紧立在身边。何七露齿一笑,轻声道:“随我来!”遂即推门进入舱内。车卫紧随其后,只觉得舱内灯光璀璨,耀目难睁。
铁麒麟车卫正自感到惊异的当儿,怪人何七已伏下了身子禀道:“红衣狮门帮主铁麒麟车卫求见!”
车卫冷笑了一声,直气得面色赤红,他正要发话,就闻得帏幔之内传出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道:“他来了么?”
何七恭敬地回答道:“车卫现在幔外,恳乞召见!”
那老人嘿嘿一笑道:“带他进来!”
何七站起身来答了一声:“是!”遂向车卫点了点头,走至一边,用手拉了一下丝幔,幔帘向两边徐徐张了开来!立刻,一番奇异的景致,在车卫的眼前展现出来,一下把他惊得呆住了。
眼前是一副极难描绘的图画,西洋红的幔帘,松软得像天鹅绒似的紫红色地毯,五光十色的宫灯,精致美妙的白玉屏风,古色古香的花瓶,一口卧着的白玉水仙缸内,盛开着白脂青郁的水仙。舱房正中,摆着一日透明的水晶缸,缸内翩然游动着数尾色彩斑斓的金鱼!
铁麒麟车卫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
当他的目光再向前观望时,蓦然发现了那两个养尊处优的岛主。
就在大舱的深处,平置着两张睡椅,俱为红木雕制。二椅之上,覆盖着两张白色的熊皮,齿爪毕露,甚是狰狞。就在这两张睡椅之上,分卧着一老一少两个怪人,乍看起来,真令人吃惊!
那个老的,中等的身材,秃顶、白须,面上皱纹之多令人无法想象。他身穿着闪闪发光的白色丝质短裤褂,两只细白的手腕之上,各套着十数枚白色的玉环,光彩夺目。足下穿着一双用白色细麻编织而成的芒鞋,样式十分特别,一尘不染。
看起来,他像是一个在病榻上缠绵了十几年的垂死的病人!与病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再看那个年轻人,也是一样惊人。
从外表上看来,他不过是二十四五岁年纪,身体可以用“虬筋栗肉”四字来形容。肤色微黑,极有光泽!他有着一头漆黑发亮的头发,剑眉星目,鼻如悬胆,上唇下巴上,留着刺猬似的一圈胡茬,周身上下,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力”的会合!
这年轻人,身上未穿什么衣服,仅以一块黑色的豹皮遮住肚脐以下的地方。
他似乎没有注意来人,正用一把象牙柄的小刀,在削着一个大苹果!
铁麒麟车卫有些茫然了。
他不明白,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看他们的派头,就是王公大贾也没有这种享受,更不要说武林中人了。如果说他们是商人,他们怎能会有那么惊人的武功?
车卫自掌一门之后,各行各路上的同道,虽没有多少交往,但也有所耳闻,可是对这两个怪异的人物,他却是毫无所知。
这可真是怪了!
车卫正思念之间,那个老人已自榻上弯腰坐起,口中嘻嘻地笑道:“你叫车什么?车飞亮是你什么人?”
车卫冷冷笑道:“我叫车卫,车飞亮乃是先父。阁下又是何人?”
老人启唇一笑,怪声道:“哦!哦!这么说不是外人了,请坐!请坐!”
右手一招,就有一个粉妆玉琢般的童子,端过一张中镶大理石的坐登,放在车卫跟前。
铁麒麟车卫本不想坐,可是听对方问到了父亲,又说不是外人,便情不自禁地坐了下了。
那老人点头笑道:“你父亲没有告诉过你,三十年前,在海南的一个大岛屿上,有一个救命的恩人么?”
车卫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
老人嘿嘿一笑,信手捏起一个剥开的桂圆,放在口中,大嚼了几下,又道:“他许是忘了!那就不必提它了。”他咧着嘴笑了笑道:“贤侄!今天我就托一个大,算是你伯伯吧!伯伯我求你一件事,你可要答应!”
铁麒麟车卫面色一冷,站了起来,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居然以长辈自居。求什么事我先不管,你须先把我手下二人放还,否则,我铁麒麟车卫决不与你善罢甘休!”说着紧紧握住一双拳头,摆出一副要决斗的样子!
睡榻上的老人,正在吃东西,闻言不禁一阵怪笑。
他点了点头,道:“在你来时,你手下二人我已差人送回你船上去了。像这种脓包,派出来真是给你丢脸,你还提他作什么?”
车卫又羞又气,当下冷笑了一声道:“还没有请问你二位大名?你们拦住我的坐舟,究竟心存何意?”
老人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道:“孩子,你不要问我们二人的名字,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们不过是路过中原一行而已!”
车卫怔了一下,咬牙说道:“可是你们究竟是何用心?莫非我红衣狮门中人与你们有过宿怨不成?”
老人连连摇头,说道:“错了!错了!越说越远了!”
方言到此,他身侧睡椅上的那个年轻人,忽地冷笑了一声道:“老货!你给他瞎扯些什么?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还要赶路呢!”说着,眼睛瞪着车卫道:“告诉你,事情很简单,你船上押了一个人,叫边瘦桐是不是?请你把他交给我们!人一交出来,马上放你的船走。就是这么点事!”
铁麒麟车卫一惊,当下忍着怒火,冷笑道:“你说得好轻松!不错,边瘦桐是在我船上,可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擒到手中,岂能轻易的交给你们?太可笑!”
那腰缠兽皮的年轻人双目一睁道:“你不愿意?”
铁麒麟车卫冷笑一声,面色通红地道:“这是行不通的!”
身缠兽皮的年轻人,自榻上一跃而起,目放精光道:“你们红衣狮门中人,素多行恶,我早就气不过了。让我教训你们一下也好!”说到此,他剑眉一挑,偏脸对那老人道:“老货,我们烧了他的船!”
老人双手连摇,嘻嘻一笑,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吧!这小子虽是可恨,但是,他那个死去的老子,三十年前却与我有过一段交往……”说着,他眯了一下眼睛,回忆道:“当初我曾答应收他老子做记名弟子,只怪他不长进,在江湖上惹是生非,所以这一次让姓边的小子要了他的性命!”
年轻人冷笑道:“那姓边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人点了点头,脸色一沉,对车卫道:“我老头子对你实在是很客气的了!我一生对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你不要惹起他的火来,那时候你就惨了!”说到这里,他用手指了那个青年人一下。
铁麒麟车卫冷笑一声,道:“我再说一遍!这事情是行不通的。打搅了!”说着抱了一下拳,转身就走!
可是,他脚下方跨出一步,就觉得一股刺骨的冷风,直向着自己背上袭来!
铁麒麟车卫也是身怀绝技之人,焉能不知道这种风力的厉害。当时倏地一个“怪蟒翻身”,身子“刷”的一声转了过来!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之间,他耳中听得那老人一声惊呼:“不可!”紧跟着从侧面发出来一股掌力,两种内力甫一交合,立即化得无影无形。
车卫转身一看,只见那少年剑眉斜挑,满面愤慨之色。他冷笑了一声道:“二位朋友有意赐教,可至舱外一决胜负,我车卫并非胆小怕死之人!”
老人哈哈几声狂笑道:“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方才若非老夫助你一臂之力,你早已横尸就地了!”
车卫浓眉一皱,正自愠怒,那老人伸出一只细白皮松的手,朝舱壁一指道:“你看!”
车卫顺其手指处一望,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只见舱壁之上,出现了一个掌形的窟窿。
车卫暗自心凉,忖道:“这还是那老人发了一掌,解去了不少的力量,否则更要厉害。”当下不由心凉了一半,他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道:“好厉害的劈空掌力,车某甘拜下风。”
那身着兽皮的青年,冷笑了一声道:“朋友,你还不服气么?”
车卫低头略一思索,忽地浓眉一挑,足下一点,“刷”的一声,已来到那青年身前。他满面愤慨地吼了一声:“打!”双掌齐出,施出了内功全力,陡然打了出去,直取那青年前胸!
可是,眼前人影一闪,却打了个空!等他错开步子,抬头望去时,那身着兽皮的青年已远远地站立在旁边榻前!
铁麒麟心中一惊,正要拚命二次发掌,忽然看见对方手上拿着一物。
车卫不看则已,一望之下,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探手向背后一摸,那杆绣有金狮的掌门旗没有了。
那青年手持金狮镖旗,哈哈大笑道:“车卫,凭你这一点本领,还想和我打架?太不自量力了!”说罢“呼”的一声,把掌中那面金狮镖旗展了开来。
只见漆黑的旗面之上,绣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金狮头,正是那杆代表着权威尊严的金狮掌门令旗。
那年轻人剑眉一挑,伸手向旗上抓去!
铁麒麟车卫见状大惊,大吼一声:“且慢!”
那青年收回了手,朗笑道:“此旗一毁,你的尊严就完了!怎么样,怕了吧?”
车卫事到如今,无可奈何,当时叹息了一声道:“我可暂时将仇人边瘦桐交与你们。不过,三个月后的今天,你们要亲手把他还交给我,你可答应?”
那青年方自冷笑,那老者嘿嘿一笑道:“这个倒使得!”
那身着兽皮的青年人,遂把掌中黑狮旗抛了过去。车卫接在手中,气得面色发白。他紧紧咬着牙关道:“我红衣狮门一向与人无争,不意二位今日无故欺人,都怪我武功不济,但我车卫只要有三分气在,这一口气日后定要出的!”
那青年狂笑了一声道:“我们对你是很礼貌的,否则,就凭你手下人那么无礼,今日也不能这么轻松地放过你!”
铁麒麟车卫气愤填膺,几欲窒息,可是他心中明白,眼前这两个怪人,武功高不可测,自己如不见风转舵,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放过今天,以后再图对付他们的办法也不为晚。当下,他冷冷一笑道:“这份盛情,车某人心领了!”说着抱了一下拳,转过身来。
那青年唤了一声:“阿七!”
立刻,由丝幔之后闪出了先前那个灰衣怪人。他匍伏在地上,恭应一声:“二岛主!有何吩咐?”
那青年朗笑道:“车帮主要返回去,代我送客,顺便带回那姓边的主仆二人!”
何七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对车卫弯腰道:“车帮主请!”
车卫目视着这一切,心中愈发不解,当下冷冷一笑道:“今日之会,实为万幸!我车卫如今才知道,海外尚有尔等奇人异士,请二位赐告大名,以铭五内!”
这几句话虽是恭维之词,但是每一句都像针刺一样令人听着不太舒服。
着兽皮的青年,闻言之后,狂笑道:“车帮主,你还是不问的好!”
说这句话时,他整个身子都在疾速地颤抖着,像是忍耐着一种行动。
车卫正自不解,一旁的何七低声说道:“快走吧!”
铁麒麟知道不妙,只得忍着一腔狐疑,冷笑一声,转身而出。
出得舱外后,车卫愤愤道:“你主人叫什么名字?为何不说?”
何七冷森森地一笑,说道:“我不知道,不过,车帮主要找我们也不难,一出南海,自会晓得!”
车卫气得面色紫红,哼了一声,说道:“后会有期!”
二人走至船首,何七一笑道:“车帮主,何七在此等候,请快快差人把边瘦桐主仆送过来!”
铁麒麟冷哼一声道:“也好。”说完,一纵身上了自己的金狮座舟。
过天星曹用忙迎上道:“帮主,有什么事么?”
车卫苦笑了一下,问道;“乔子玉、飞刀李可回船来了?”
曹用点头道:“已由他们送回来了,只是都受了重伤,生死莫测!”
车卫道:“回来了就好!”当下叹息了一声道:“曹师父,我们遇上大敌了,眼下如何是好?”
过天星曹用自车卫返回,已看出事情不妙,见自己这边的人,去三个回来三个,都受了重伤,他焉能不知道敌人的厉害。当下也叹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顺应他们才是……”
车卫又叹了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先避过眼前再说!”遂把黑船上的要求叙说一遍,然后对曹用道:“你去把边瘦桐主仆押送了过去,交与他们。他们是为着他来的!”
曹用怔了一下,叹息一声,向舱内走去!
对面黑船上,何七衣衫飘飘地伫立在船头。
铁麒麟失神地走到船舷边,默默地坐了下来。他在极力地思索这两个怪人,因为武林中对他们似乎没有传闻。
忽然,曹用奔出舱来喊道:“帮主,不好了!边瘦桐主仆二人逃走了!”
车卫一惊,一边的桑小石也惊慌地跑了过来,道:“怎么会跑了?”
过天星曹用顿足道:“舱内没有人了!”
车卫、桑小石闻言,慌慌张张扑进舱内,果然见原先睡在榻上的边瘦桐不见了。
铁麒麟一回身,见女飞卫车钗立在身后,不由厉声叱道:“你不是在里面么,他们逃走你怎会不知道?”
车钗面色一红,皱眉道:“我睡着了,谁知道啊!”
众人正自乱成一团,忽听得背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说:“你们放心,他逃不了的!”
大家闻声一惊,回头望去,不知何时,怪人何七已站在了他们身后。
车卫一惊,冷笑道:“人已走了,你怎么还说逃不了?”
何七眯缝着一双眸子,直视着江面道:“谅他跑不了!”回头一望车钗,龀牙一笑道:“他走得还不远!大姑娘,请借一条小船给我用用可好?”
曹用正希望能抓回边瘦桐,当下应道:“船有,来!我带你去!”
何七又狐疑地对着车钗一笑,才同着曹用去了。
女飞卫车钗顿时面红如火,心头怦怦直跳。原来,正是她放走了边瘦桐主朴,可是想不到,怪人何七目光如此锐利,竟会看穿了。
现在一切都白费了,自己一片心意,也付诸东流,边瘦桐仍然会被捉回来的!
想到此,她瞳子里一下浸满了泪水!
她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恨边瘦桐,反而要救他?这是为什么?
哑童司明驾着扁舟,载着瘫痪的主人,正自拚命地摇着,边瘦桐忽然叹息道:“不用划了,我们逃不了的!”
司明怔了一下,只顾拚命地摇着。边瘦桐苦笑道:“你还不信?等着瞧吧!”随即又皱了一下眉,自语道:“南海双鸥?奇怪……他们是从不到中原来的,今日怎会到此?”
正想着,何七的快舟已追到了眼前。司明猛地跃起来,持桨向何七当头打去!
何七向旁边一闪,怪笑了一声。
哑童司明弯下腰来,正要二次出招,边瘦桐却低声斥道:“司明,不得无礼!”
司明奇怪地站住,呆呆地望着主人。这时,何七也早已住手。边瘦桐望着何七,冷然道:“你是何人?南海双鸥为何屈驾中原?”
何七一听对方竟道出了主人的名号,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对于青衣边瘦桐的大名,也是仰慕已久了,慌忙行礼道:“小人何七,奉岛主之令恭迎大驾。”
边瘦桐皱眉道:“我与你们二位岛主素无交往,何故相约?”
小船在江浪中上下起伏,何七面上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微笑道:“小人不知道。”
边瘦桐仰面想了想,横竖是身不由已,与其再被车卫所掳,实不如去见南海双鸥,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当下点了点头道:“我身子不便!你可知道?”
何七弯腰道:“小人知道,无妨。”说着纵身过来,接过长桨,划动了起来。哑童司明仍在怒目瞪视着他,边瘦桐微微一笑,道:“司明,我们要去作客了,你该喜欢呀!干嘛老瞪着眼呀?”说罢,双手环胸,目视苍穹,一副怡然之态。
怪人何七不禁看了他一眼,嘻嘻笑道:“我家岛主说你是中原仅有的奇人,果然名不虚传!”
边瘦桐叹息了一声道:“可笑!堂堂红衣狮门,竟会被你这么一个奴才打得落花流水,从此威风扫地矣!”
何七目光一亮,冷森森笑道:“听人说,你如今已身中奇毒,却不知你这张嘴还如此厉害!”
边瘦桐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须臾,小船已来到了那艘大黑船边。何七打桨,把小船定住!
边瘦桐沉声说道:“司明,你抱我上去!”
哑童司明答应了一声,双手抱起主人,轻轻一纵,已跃到大黑船的船头之上。
怪人何七紧接着纵身上了对面金舟,车氏兄妹、过天星曹用等都立在船头。
何七远远笑道:“贵帮的船可以走了!”
铁麒麟车卫冷笑了一声,道:“回告你们主人,三月之后的今天,我将登岛要人!”
何七怪笑道:“欢迎大驾光临!”说罢,纵身跃回黑船之上,从背上取出一面黑三角小旗,晃了一晃。大黑船缓缓向旁边闪开,空出了一条江道。
铁麒麟车卫转身入舱,大声命令道:“开船!”
众弟子面色悲戚,如丧考妣,随着车卫进舱而去。
自此,边瘦桐与红衣狮门及南海双鸥,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怨——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边瘦桐和哑童司明上了大黑船之后,这艘大船缓缓地向前行去。
何七把他二人安置在舱内一个偏间里,一切器皿用物,皆极为名贵。地下铺猩红地毯,灯光由一对银质的鹤嘴壶的口中吐出,隔着铁格窗扇可以清晰地看见滚滚的江水。
边瘦桐躺在一张软床之上,哑童侍立在一边,显出一副极不耐烦的神态,不时地来回踱着,双手连连搓动!
边瘦桐见状,笑了笑,说:“你不要急躁,主人快要来了,我们要表现出轻松的神情,无所谓的样子!”
司明张大了眸子,用手在脖子上一划。边瘦桐立刻会意地笑了笑道:“我想不至于的,你放宽心,我们定会平安无事。现在你先去休息吧!”
司明听主人这么一说,不由宽心大放,当下倒下一杯茶喝了。他还是第一次住这么讲究的房间,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舱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何七走进来,躬身道:“大岛主来了!”
边瘦桐微微一笑,哑童司明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何七那双吊梢眉挑了一挑,重复道:“大岛主来了!”
边瘦桐毫不在意地笑道:“请便!”
何七怒冲冲地指着哑童道:“你怎么也不站起来?”正要伸手去扯,却听得门外一声苍老的笑声,道:“他们是客人,不懂得这些规矩,免了吧!”
话音未落,一个秃顶的瘦弱老人出现在舱门口。
只见这老人穿一身白色丝质便装,颔下长须,长可及腰,看来颇有神仙气质。
他进来之后,对着床上的边瘦桐点了点头道:“小兄弟,你的大名,我久仰了。”
边瘦桐一笑道:“如果所料不差,阁下可是南海双鸥中的‘血鸥云翅’夏侯三老义士?”
白衣老人突地一惊,遂即眯目而笑,点了点头道:“中原之行,你是第一个道出老夫字号的人,钦佩!钦佩!”
边瘦桐点头笑道:“这么说‘晴空一羽’萧苇萧义士也在这船上了?”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也在船上。”
说着坐了下来,咳了一声,那两粒明珠似的瞳子,在边瘦桐身上转了一下,笑道:“边大侠身体欠安,还需要多休息,如有需要,只管招呼何七就是。边大侠,明晨我再来拜访,有事面谈,现在不打搅了!”说着站了起来,对着边瘦桐点点头,出舱而去,何七也随后而去。
他们去后,边瘦桐叹息一声,道:“一个人是不能失去武功的。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了。”说罢苦笑了笑,道:“熄灯,睡觉!”
哑童司明近来心情也极不安宁,全心全意照顾着主人,对边瘦桐的吩咐言听计从,当下立即灭了灯,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色微明的时候,传来叩门的声音。何七叫道:“边先生醒了么?”
哑童跳下地开了门,就见何七身侧随有二人,捧着洗漱用具,还有一个大食盒。哑童拉过洗脸盆,两个小童放下了食盒,弯身退出。
何七含笑道:“边先生用餐之后,二位岛主有请!”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正要拜访!”
何七随即退出。司明为主人梳洗一番,打开食盒,见是煮好的小米香粥,二人草草用毕。
过了一会儿,何七又来了。他推着一张带有小轮的虎皮坐椅,向边瘦桐弯腰道:“主人有请!”
边瘦桐对司明点了点头,司明轻轻把他抱起,放在椅上。何七站在椅后,向哑童道:“你就不必去了!”
司明摇了摇头。边瘦桐笑道:“司明,你留下来无妨!”哑童不情愿地退回房内。
何七缓缓推动坐椅,直向后舱而去!
边瘦桐这才发现,这艘船面积极大,舱内房间极多,窗门相对。一眼望去,竟有十数间之多。
沿着铺有红色地毡的地板,何七把边瘦桐推进了悬有丝幔的岛主卧舱之内,在帏幔前停住,弯腰报道:“启禀二位岛主,客人来到!”
何七恭顺地弯着身子,在没有得到主人答复之前,他的身子是不能直起来的。
边瘦桐坐在椅上,心内不由暗自忖道:“好大的派头!”
一念未完,就见帐内一个童子探出头来。这童子看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生得唇红齿白,聪明伶俐,他用手指在嘴上按了一下,嘘道:“不要吵,两位岛主正在下棋,谁要是搅了棋局,可要倒霉的!”
何七龀牙一笑,小声道:“灵哥儿,是大岛主命我接此人来见的。请你去回一声!”
那童子一双乌黑的眸子,在边瘦桐的身上转了一下,奇怪地道:“他是个瘸子?还要你推着他!”
何七低笑道:“别胡说,你快去吧!”
童子点了一下头,晃动着头上的小辫说:“好!我去试一试看。”说着缩回头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皱着眉道:“真是的!你早也不来晚也不来,单单在大岛主输棋的时候才来,害得我碰了一鼻子的灰!”
何七一怔道:“是大岛主叫我去接他的呀!那我再把他推回去算了!”
灵哥儿从幔子后走出来道:“且慢!”他嘟了一下嘴,“你推走了,等一会儿也许我又会挨骂。这么吧!你轻轻地把他推进去,只要别出声就行了!”
何七歪着头道:“行么?”
灵哥儿点了一下头道:“把人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何七嘻嘻一笑,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灵哥儿接过轮椅,向边瘦桐道:“边爷,你别出声,要是扫了二位主人的棋兴,我可担当不起!”
边瘦桐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灵哥儿轻手轻脚地把边瘦桐推了进去。
地上是厚厚的地毯,两旁是芬芳的水仙花,鱼缸里的五色金鱼追逐嬉游。在一个船舱里,竟有这些摆设,确是令人吃惊!
边瘦桐心内不免有些惊异,愈发认为这“南海双鸥”身份与众不同!可是他对这些奇异的摆饰,却并未留心去观赏,只是反复地盘算着,主人劫持他来是何意图,看来对他主仆二人颇为礼遇,并无什么恶意。如此一来,也就更难明白他们的意向了!
在一张大理石台面的楠木桌旁,“南海双鸥”各自盘膝坐在两边,桌上布着一盘棋。“血鸥云翅”夏侯三正自捻着一颗白棋子叮叮地在桌面上敲着,口中连连自语道:“完蛋了……完蛋了!”
雪似的白胡子,像白绫子似地飘着!
在他对面的高座薄团之上,坐的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晴空一羽”萧苇,边瘦桐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没有想到,“南海双鸥”这一双武林中极少有人知道的怪杰,竟然是一老一少;而且年岁相差得竟是那么悬殊!
这时看来,年轻的萧苇显然在棋上占了上风,他那古铜色的面颊上,展露出得意的笑容,雪白整齐的牙齿发着亮亮的光辉!
忽然,他转过头来,一眼看见了边瘦桐,脸上立刻现出惊异神色,怒目向一边的小童灵哥儿叱道:“混蛋!客人来到为什么不禀告一声?如此待客,岂不太怠慢了!”
灵哥儿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大爷二爷下棋,小的怕搅了主人雅兴,所以未敢出声,二爷千万不要责罚!”
萧苇一笑说道:“看你小子吓的,起来吧!”
灵哥儿磕了个头,忙站起身,走到一边去了。
晴空一羽萧苇看了一下棋盘,笑了笑,站起身子走过来,道:“边瘦桐!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可是却久仰你的大名,在中原来说,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边瘦桐冷冷地摇了摇头道:“阁下过奖了!”
萧苇脸上掠过了一丝冷笑,在边瘦桐的对面坐了下来,道:“可你应该知道,要不是我们救了你,你是不会有活命的!”
边瘦桐又摇了摇头,笑道:“萧大侠,你说错了!如果不是你的手下何七追上我,此刻我已同哑童司明走远了!”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浓眉一蹙,立刻又改成勉强的微笑,哼了一声道:“你逃不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被红衣狮门扣押在船上,是我与拜兄救你上船来的!”
边瘦桐想不到这位二爷说话语气之间,竟是那么傲慢,十分不悦地冷笑道:“萧大侠,你又错了,我并未请求你们救我,即使现在也不晚,你仍然可以把我二人送回去的!”
晴空一羽萧苇一抬腿:“叭”的一声,把一张雕花的红木椅子踢了个粉碎!
这种功夫,即使在边瘦桐的眼中,也是相当惊人的。
因为地下铺着软软的地毯,木块是不容易踏碎的,除非有极为真纯的内功,用“气”把木块轻吸着,然后再以“气”粉碎之,否则,是不可能踏碎的。
晴空一羽萧苇竟然有如此卓绝的内功,大大出乎边瘦桐意料之外。可是,他面上却未露出一丝惊异之色,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萧苇一连踏碎了几块木头之后,狂笑了一声道:“便宜你了!”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未必见得!”
萧苇气得双目一瞪,可是却又哈哈大笑了一声,道:“我请你来,不是和你吵架的!”说到此,大声叫道:“灵哥儿献茶!”
灵哥儿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这时,忽听得噼哩啪啦一阵乱响,棋子儿掉了满地。
只见血鸥云翅夏侯三,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愤愤地道:“这局棋输了,我一辈子也不下了!”
萧苇道:“输了棋也不必发这么大脾气呀!”
夏侯三冷笑了一声道:“第五十六手棋时,是我居心仁厚,否则你绝赢不了!”
萧苇笑了笑道:“无论如何,你现在是输了!”
夏侯三发出一串沙哑的笑声,正要反唇相讥,忽然一眼看见了边瘦桐,他怔了一下,点头问道:“是何七送你来的吧?我只顾下棋,多有怠慢,请多包涵。”
边瘦桐微微冷笑道:“不必客气。我已来很久,不知二位有何事相商?”
夏侯三看了萧苇一眼,笑道:“你还没有告诉他么?”
晴空一羽萧苇脸色微红道:“还没有呢!你告诉他吧!”
血欧云翅夏侯三咳了一声,坐了下来。
这时,灵哥儿为各人献上了茶。
边瘦桐见茶色碧绿,清香扑鼻,知不是普通的茶。果然,萧苇手指茶怀道:“此乃南海上露峰的松子茶,能清心爽目,常饮更有神效,请你品尝……”说到此,忽然笑了笑道:“等一会儿,我叫何七给你送些过去,你尽可以喝的!”
边瘦桐含笑道:“多谢了!”
夏侯三向一边的灵哥儿一挥手,道:“你先下去,不唤你不要来!”
灵哥儿下去后,夏侯三眸子里射出逼人的光芒,注视着边瘦桐的脸,道:“瘦桐老弟,你可知道,为了你,我们已与红衣狮门结下了仇隙!”
边瘦桐一笑说道:“我不懂这是为什么?”说着看了二人一眼:“二位这么做,是何用意?”
皓首银髯的夏侯三嘿嘿一笑道:“当然是有所用意的!老弟,你先不要急!”
说到此,双手连连搓动,道:“昨夜我去看你时,曾经仔细观察过你的气色,如果我所料不差,你身上中有奇毒……”
萧苇冷笑了一声,插口道:“多半是中了蛊毒,是吗?”
红线金丸边瘦桐冷冷一笑,未发一语。
夏萧二人对看了一眼。夏侯三咳了一声,干笑道:“老弟,你不要发愁,你中的这种蛊毒,并非绝症,我二人有办法能够令你复原……”
边瘦桐心中不由一喜,可是立刻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有条件的!”
夏侯三哈哈一阵大笑,点头道:“你真聪明!不错,自然是有条件的,可是算起来,你还是划得来的!”
边瘦桐目光直射着他道:“什么条件?”
夏侯三站起来,在舱内踱了几步,忽地回过头来道:“红线金丸!”
边瘦桐愣了一下道:“什么红线金丸?”
夏侯三一笑道:“我是说,你要把‘红线金丸’的打法,传授给我们二人!”
萧苇冷笑了一声,补充道:“包括你拿手的‘一指双丸’的打法,传授给我们二人!”
边瘦桐呆了一下。夏侯三嘿嘿笑道:“想一想,你这是划得来的!”
边瘦桐不由微微一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呢,其实这是不必要的。二位武功精湛,远超过我,暗器打法各家不同,又何必要学我这几招雕虫小技?”
睛空一羽萧苇哼了一声道:“这不是讨价还价,也不用假客气,很简单,这是一笔交易,我们负责使你身体复原,你传授红线金丸的几种绝技,这是很公平的!”
血鸥云翅龇着七上八下的牙齿,笑道:“就算是你不传之秘,为救自己的性命,这么交换一下,也是划得来的。”
边瘦桐想了一想,微微笑道:“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们一言为定!”
夏侯三不由大喜道:“一言为定!”
睛空一羽萧苇道:“边瘦桐,你应该知道,如今你的性命,掌握在我二人手中,你如果想玩什么花招的话,确是不智之举!”
边瘦桐冷冷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萧大侠这么说,未免令人齿冷!”
晴空一羽萧苇一双光亮的瞳子,在他身上转了一下,点了点头,冷笑道:“我谅你也不敢如此!”
血鸥云翅夏侯三一只手搔了一下头,咧着嘴笑道:“老二,你太多虑了,他不会食言的。”
晴空一羽萧苇点头笑道:“这个我何尝不知,不过是先小人后君子罢了。”说到此,由位上一跃而起,到了边瘦桐面前,道:“来!我为你去掉那条蛊!”说着,双手向边瘦桐两膀上抓去。
忽然,血鸥云翅夏侯三咬了一声道:“老二。”
萧苇回过头来,问道:“怎么?”
白髯垂胸的夏侯三呵呵一笑,道:“兄弟,你也大性急了,要知道欲速则不达,边瘦桐与你我今后非一日之交,你又急些什么?”
萧苇立刻明白了拜兄的意思,当下点了点头,对着边瘦桐笑了笑道:“大哥说得对,我们相处不是一时,舟途之上多有不便,等到了岛上,再为你解救也是不迟!”
边瘦桐本以为萧苇会为自己解开穴门,逼出蛊虫,却未料夏侯三忽然喝上,心中好不失望。由此他才知道,血鸥云翅夏侯三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物,自己落在他二人手中,是否真如方才所说得那么简单,就不得而知了。他微微一笑道:“夏岛主说得不错,来日方长,不必性急!”
夏侯三眯着双目,对他微微一笑,伸手自桌上拿起一个金色的小铃,“叮叮”一晃。
门帘揭处,何七躬身进来,说道:“何七侍候岛主!”
夏侯三嘻嘻笑道:“把边大侠推回原处,好好侍候他主仆二人;从今以后,边大快就是我赤城岛的上宾,不可慢待!”
何七躬身答道:“是!”遂走过来,小心推动轮椅,将边瘦桐一直送回住处,由司明接过,他才弯身行礼而出。
司明比了一个手式,边瘦桐摇了摇头微笑道:“你不用害怕,我们死不了啦!”
哑童见主人气色甚好,心也就放了下来,自此二人在舟中安心地住着,边瘦桐更是不急不躁,耐心等待。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约有几天的日子,这条船才驶出了长江,驶入了海洋。
这么长的时间里,边瘦桐没有再与南海双鸥见面,他所需用的物品,皆由何七供应。至于未来如何,去向哪里,对他来说还是一个谜!
这一天,船终于泊岸了。
何七满脸笑容地来报告:“到家了!边相公可以准备一下,咱们要下船了!”
边瘦桐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全部的衣物,仅是一个革囊,平素都系在哑童身上,虽经历次劫难,所幸并未遗失。
司明听说到家了,忙找出一套干净衣服,为主人换好。边瘦桐低声问道:“我的红线金丸你可藏好了?”
哑童拉开了长衫,指了指两条腿肚子,那上边各系着一个黑皮的小匣子。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很好,今后你要特别注意,不可叫别人看见了,在我身体未复原之间,这东西是露不得的!”司明点了点头。
一切整理好后,何七又在外面轻轻叩门,道:“二位岛主在船头等候相公共同上岸!”边瘦桐点了点头,让司明上前开门。
何七推着一张轮椅,立于门外,他身上换了一套银灰色的薄绸短裤褂,露出一双生满黑毛的瘦腿,足下是一双同色的薄底快靴,一见边瘦桐,深深地打了一躬。
这两日来,边瘦桐似乎觉得气温高了许多。尤其是这几天,他身上穿一袭绸子的衣裳,都感觉到太热了。
边瘦桐在舱内闷了十几天,对外头的景物丝毫不清楚,他渴望着看一下陆地或者是天空。
司明把他抱上了轮椅。何七慢慢推动,一直走到了船头。
灿烂的阳光,耀得青衣边瘦桐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炙热的风扑在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暖烘烘的感觉。这种感觉告诉他,他们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宽阔的舱面上,排列着百十名赤着上身的汉子,每个人都是膀大腰圆,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在船舷右侧的两张太师椅上,坐着南海双鸥。
他二人也已换了打扮!
年老的夏侯三是一套黑色夏布的短衣短裤,足下穿一双用黑色鲛皮编织的凉鞋。他那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曝晒之下,更显得一丝血色也没有!他的颈下以及膝盖内侧,都垂着松松的皮。看起来,他确实是有些老了,可是他那兴奋的神采以及光亮的双瞳,又似在显示他的活力以及过人的内功!
在他身边的晴空一羽萧苇,看起来却像一个冷热不分的家伙。他那结实的胸脯上,仍然紧紧绷着一件豹皮的背心,下身是同色的豹皮短裤;双足之上,却穿着一双细草编就的红色芒鞋,在足踝的地方,紧紧扎着一双豹皮的护踝;他的颈后系着一个很大的草帽,就像江南人所用的雨伞模样。
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用手指点着那群壮汉,口中朗声吩咐道:“你们都辛苦了,我特准你们一个月的假,随便到哪里去玩都行,只是一月之后必须要回来。还有一点,任何人不许泄露这里的情况!”
他的话说完,众人雷鸣似地欢呼起来。
萧苇挥了一下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百十名汉子闻声,一齐拜倒在地。萧苇由位上一跳而起道:“走吧,记住!少玩女人!”
这群汉子纷纷站起来,纵身一跃,一阵扑通之声,各自纵入水中而去!
边瘦桐没有理会这些,扭头看了一下,见海岸上生着高可参天的伞一般的树,心想:“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椰子树不成?”
再向下边一看,碧绿的海水,平滑得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在接近岸边的沙滩上,海水冲上来又退下去,一次又一次地吐出白色的泡沫。海面上,似乎有一些全裸的土人,在划着独木舟捕鱼……
蔚蓝的天上,海鸟翩翩飞翔。
边瘦桐口中“哦”了一声,自语道:“看来,我们是到了一个新地方了!”
何七走过去向南海双鸥报告一番,两个怪人同时把目光向边瘦桐望来。
夏侯三笑着走过来:“兄弟!这是热带地方,你们穿得太多了!”
边瘦桐点点头道:“我还受得了!”随即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血鸥云翅夏侯三怪笑道:“我们已经到琼州岛附近,你来看!”说着他用手远远地一指。边瘦桐随其手指看去,果然看见远处海面上似乎有一大片陆地的影子。
夏侯三笑道:“那就是琼州半岛;不过,这里不是!”
他怪腔地咳了一声,往海水里吐了一口痰,足下踏动着道:“那地方是大明的江山,可这里不是,这赤城岛是我南海双鸥的江山!”说着大声地狂笑起来,趾高气扬地道:“不管是谁,只要他敢走近这地方一步,我们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他得意地笑了一下,道:“怎么样,这地方你喜欢不喜欢?”
边瘦桐冷哼一声,未发一言。
就在夏侯三大肆吹嘘之时,十几个穿白色短衣的汉子,驾着一只小船靠近了大船。何七接他们上来,直向后舱行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每人扛着一大包东西走出来,把东西放在小船之上,由何七亲自押船,直向岛上一个湾口驶去!
一会儿,又有一只带有凉棚的白色小舟,靠近大船,人影一晃,纵上来一个童子!
这个童子,外表看起来,竟与黑船上的灵哥儿一模一样。他身上穿着白色夏布短衣裤,像灵哥儿那样,也梳着一根冲天的小辫子!
灵哥儿欢快地从舱内迎出来,大声叫道:“巧哥儿!”
边瘦桐一眼就看出,二人是一双孪生兄弟,无论身材、相貌,简直看不出有一丝不同之处。
巧哥儿趋前,向夏侯三及萧苇叩头参见,站起之后,他含笑道:“二位岛主沿途辛苦了,请登舟上岛休息一下吧!”
萧苇微笑着:“巧哥儿,这两个月来,没有什么事情吧?”
巧哥儿弯身道:“托二岛主鸿福,岛上安静如常,西面的海胡子曾来访过,并无什么要事。”
萧苇点头说道:“很好,你比灵哥儿办事强多了!”
巧哥儿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夏侯三指了边瘦桐主仆一下道:“这是我们的好朋友,你二人小心招呼他们下船!”说着瘦腿一纵,如同一支弩箭一样,“嗖”的一声,已落在那只小船之上。小船吃他一落,却连动也未动一下。
边瘦桐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吃惊,暗忖:我走遍江湖,未遇敌手,看来眼前这南海双鸥,却真是大大的一双劲敌了!想到此,不禁有些发呆。
萧苇对灵哥儿道:“你去背边相公上船!”
哑童司明一听,急忙抢先抱起了边瘦桐,双足一顿,径向那只小船上落去!
灵哥儿见状大惊,他只当哑童存心逃走,当时高呼一声:“你往哪里跑?”足下一点,如同一只出巢的燕子一般,扑到了司明背后,抖掌照着司明就打!
司明猛地一个翻身,他两只手抱着主人,不便出招,却飞起一腿,直向着灵哥儿小腹踹去!
值此剑拔弩张之际,只听得当空一声喝声:“不要打架!”紧跟着,一条人影如同一粒流星似地,陡然自空而落,不偏不倚,正落于灵哥儿与哑童司明之间!只见他双臂一晃,二人同时踉跄而出!
二人站定之后,才发现劝架的竟是晴空一羽萧苇。他面对灵哥儿含笑道:“你误会了,不可失礼!”说着又向边瘦桐一抱拳道:“多有得罪,尚请原谅!”说完,把脸转向司明,目光之中,含着几分惊奇,上下打量了司明一眼,道:“我倒没有想到,原来你身上也有挺好的功夫!”
边瘦桐冷冷笑道:“他哪里会什么功夫,比起这两位小哥儿,只怕还差得远呢!”
这时,司明已把边瘦桐轻轻放在椅上,他退后一步,双手叉着腰,虎视眈眈地望着灵哥、巧哥二人。他二人也鼓着腮帮子,怒视着司明,只是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们不敢动手。
这只小船,沿着两旁椰树荫影,徐徐地向前划去,转过了一道弯,眼前来到一处海口。
这海口,看来像是经过人工修整了似的,两侧是高可排云的巨岩,岩石之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
蔚蓝色的海水,沿着直直的水道,把小舟送到内里深处!
就在这水道的尽头,耸立着高可齐天的巨崖,其上老藤纠葛,野草鲜花,看来像是一座巨大的彩坊!
巨崖之下,开着一条两丈宽的水道,铁栅门高高地悬着。
小船穿过铁栅门后,一阵轱轱辘辘的摇动之声,铁栅门便放下来了!
一会儿,小船好像到了园林深处。
这儿,蝴蝶儿翩翩飞舞,小鸟儿彩翼剪空,五色的奇花异草……在蓝带似的一弯海水映照之下,更显得犹如仙境一般!
边瘦桐心中不由暗自赞叹道:“南海双鸥倒真会享福!居然找到如此洞天福地!”
在一丛翠竹之前,小船拢岸了。
岸边十数级石阶,迎面一座用红色岩石建筑的楼房,墙上爬满了一种开着黄花的“软枝黄蝉”,正面一方翠匾上刻着“海角红楼”四个苍劲的大字。
怪人何七恭立在楼前迎接。夏侯三问道:“东西都入库了么?”
何七躬腰答道:“都存放妥当了!”
哑童司明搀着边瘦桐走到楼前,萧苇笑指着这座红楼道:“这是我们接待贵宾的地方,除了你们以外,还有一些客人,他们个性都和你差不多,不大喜爱说话。相处久了,就会慢慢认识他们的!”
血鸥云翅夏侯三却笑道:“但你却不可小看他们,凡是被我们待为客人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边瘦桐打量着红楼之内,见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墙上挂满了字画,摆设着屏架古董,真可谓琳琅满目!
南海双鸥走到红楼的正厅入口处,萧苇忽然转身问道:“房子整理好没有?”
何七皱了一下眉道:“小人已告诉了歪头老九,不知他现在……”说着唤了一声:“老九!”
里边答应了一声,走出一个头缠白布、身材瘦高的人。这人生得隆鼻碧目,赤发红须,就像是一个洋人似的。他直直地走出来,歪着头,傻乎乎地问道:“谁叫我?”
何七冷笑道:“二位岛主在此,还不下跪?”
那人看了南海双鸥一眼,像呆瓜似地跪下来。何七大声问道:“我叫你整理房子,你整理好没有?”
歪头老九嘻嘻一笑道:“已经整理好了!第七号!”
何七叱了声:“下去!”
歪头老九磕了一个头,起身站在一边,一双碧眼咕噜咕噜地向着边瘦桐直瞅!
青衣边瘦桐心中不禁好生奇怪,为什么这海角红楼的主人竟会使用这么一个傻瓜?——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边瘦桐正自百思不解,忽见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太,手持一根竹杖,自楼内气冲冲地冲了出来!她用手杖指着夏侯三道:“你们两个东西回来了?你们说的话算不算数?我还要在这地方住多久?你说!”说着,竹枝在地上顿得砰砰直响。
夏侯三后退了一步,面孔微红地道:“十一婆,你休要取闹!”
十一婆咧着没有牙齿的嘴,阴森森地笑道:“南海双鸥,你们两个魔鬼!我十一婆算是认识你们了!你们想杀死我,当我不知道?你们偷学了我的功夫,又想害死我?哼!”说着,颤颤巍巍地直向二人立身之处走来。
夏侯三大怒道:“混蛋,你想找死么?”
言犹未了,那位老朽得已风烛残年的老婆婆,竟忽地腾身而起,身形一落,正好落到了夏侯三身前!那种速度,真可谓快得惊人!
她怪啸了一声:“我打死你这个老王八!”话音甫落,那根竹枝已兜满了风力,直向着夏侯三头上打了过去!
血鸥云翅夏侯三口中“咦”了一声,身子忽地向下一矮。老婆婆这一杖打了个空!夏侯三的身子,已如同旋风似地旋转了出去。
十一婆竹杖一摆,呵呵笑道:“好呀!今天我的气得消一消,我打你这个老杂毛!”
两只小脚,在地面上用力一点,如飞而进!
血鸥云翅夏侯三两手一摊,摆出一副不肯与她交手的模样,忽然冷喝了一声道:“歪头老九!”
那头缠白布的呆汉子,从一旁屋檐之下应声窜了出来。正在气头上的十一婆一看见歪头老九扑来,竟自身子抖动了一下,顿时呆住了。
夏侯三手指十一婆对歪头老九道:“我怎么关照你的?为什么随便放她出来?”
歪头老九傻拉巴几的,嘴里不停地嚼着烟叶子,顺着嘴角,向下直流黄水!
夏侯三跺了一下脚,怒叱道:“还不用你的‘大手印’功夫,把她给我拿下来!”
歪头老九这才转向十一婆,嗫嚅地道:“十一婆……回去吧……何必呢?”
十一婆似乎对这个头缠白布、满身黑毛的呆子十分畏惧,听了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当下用手上的竹杖,指着他道:“该杀千刀的野人!你莫非不知道,你是被他们利用了么?你真的为他们卖命?”
歪头老九茫然地歪着头,嘴里仍不停地在嚼着烟叶子。
夏侯三见状,厉吼了一声:“还不快拿下她来!你敢不听我的话?”
歪头老九咧着嘴,赫赫傻笑了两声,回过头对着夏侯三说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说着,朝着十一婆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嘴里含着一块热豆腐似的,一面挑着眉毛,一面咧着嘴道:“回去……回……去,十一婆,听话!”说着,张开两只像蒲扇一样的大手,赶小鸡似地,嚅嚅地道:“我不想打你……快回去!”
说也奇怪,十一婆这样武功造诣极高的奇人,居然一下收敛了原先的傲气!
她后退了一步,用力地顿了顿手上的竹杖,骂道:“你这个奴才!天生的奴才!”
歪头老九吐出烟叶子,嘻嘻笑道:“什么奴才……奴才就奴才……”又回头笑着,用手指着夏侯三和萧苇道:“他们给我好烟抽……不抽我就难受……我……我当然听他的话!”
十一婆叫道:“他们是在害你,傻瓜!早晚你会知道的!”
这时,夏侯三第三次发出厉吼道:“歪头老九,拿下她来!”
歪头老九忽地双手一叉,肩头一抖,一双大脚板在地上一蹬,整个身子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飞鹰似地,呼地一声扑到了十一婆面前。他大声喝道:“快回去!”一双大手,就像是两把铁钩一般,猛然间,直向着十一婆双肩之上抓了下去!
十一婆竹杖向上一举,厉喝一声道:“臭奴才!”
可是她的竹杖方才递出一半,已被歪头老九一把抓了个准!
十一婆怒极,她似乎不甘心为歪头老九所制,手上用了极大的力量,向外夺杖。可是,怪模怪样的歪头老九,却并不十分认真,他像在开玩笑一般地傻笑着,说道:“算了吧……算了吧……你打不过我的……何必……何必呢?”
十一婆虽是用上了平生之力,无奈那根竹枝在歪头老九的手上,就像生了根似的,休想夺得下来!看起来,就像蜻蜒摇石柱一般,一任她摇啊、夺啊!对方那高瘦的身子却是动也不动一下!
一边的边瘦桐,把这情形看在眼中,禁不住大大的一惊!
先前十一婆出现,他已是十分惊异了。因为对“十一婆”其人,他是早就知道的。此人是江南一个有名的怪女人,她独创的“追魂七杖”,为武林所崇拜。如果边瘦桐不是亲眼看见,他决不相信,这个老婆婆竟会被困在“海角红楼”!
正当他奇怪不能解释的当儿,又发现了第二个怪人——歪头老九!
边瘦桐年岁虽不到三十,可是他的阅历却颇为广博,各地风俗人情堪称了如指掌!
歪头老九一出现,从他的貌相、装束,边瘦桐已看出了端倪!
他断定,这歪头老九是祖居边疆的“索仑族”的人!一个索仑人,武功竟如此惊人,真是匪夷所思,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想不到这海南一隅的小小孤岛上,竟是如此的一个“卧虎藏龙”之地!
他不明白,这样武功超绝的奇人,为什么竟会甘心为南海双鸥效力?
莫非他们都同自己一样,是由于身体的不自由,而被劫掳至此的?可是看来并不是这样……
边瘦桐不禁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这时,眼前的情形,已显然有了变化。
那个索仑人歪头老九,已经单手把十一婆拦腰抱定,后者似乎并不十分反抗,也许她自己知道,反抗也没有什么用!
夏侯三一手摸着长须,呵呵地笑了,说道:“十一婆!你这是何苦呢?你也太不自量力了!”然后,他对歪头老九说道:“关上她,禁期一月!”
歪头老九忽地打了一个喷嚏,流着泪道:“不好……我要抽……抽……”
夏侯三看了何七一眼,何七立刻上前说道:“快进去吧!”说着伸出双手,把歪头老九推进房内去了。
这一场闹剧,暂时结束了。
晴空一羽萧苇微微一笑,对边瘦桐道:“你住在这里,也许暂时不适应,可是住久了,你就会觉得安然无事!”
边瘦桐虽不了解这“海角红楼”的性质,只是他已可以断定,这儿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自己目前身体不自由,只能“逆来顺受”,静观待变。当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这地方不错的!”
萧苇注目看他,道:“边瘦桐,我们很看得起你,请你放心,我们不会错待你,只要你肯合作!”
边瘦桐笑而不答。
夏侯三又唤来何七,对他轻声说了几句。
何七连连点头,转身对哑童道:“背着你的主人,随我走吧!”
司明望了主人一眼,边瘦桐点了点头。哑童背起了他,随何七上了楼。萧苇含笑道:“一两天之内,我会来看你的!”说着,同血鸥云翅夏侯三,向着楼后绕行而去。
哑童司明背着边瘦桐,踏着松软的地毯,进了大厅。他立刻被眼前五颜六色的摆设耀花了眼。何七指了一下前面道:“第三个门洞,向左转!”
司明依言上前。边瘦桐这时才注意到,大厅两则,内廊纵横,每一廊道都通向一个房间。
这些房间都关着门,在红木的门上,分别镶有一块白色的站牌,上面号码分别为:一、二、三、四……
就在第三条廊道的岔口处,边瘦桐看见了七号门牌!
何七走上前推开门,带着哑童走进。室内布置得极为整洁,白色的被单、枕头,洗得一尘不染,壁上挂着草书的条幅,地上也铺有松软的地毯,有书案、坐椅,无不精美,富贵景象之中透出一种幽雅的气氛!
哑童放下主人,何七冷声说道:“边相公如有事,就请拉动这根绳子,”他指了一下床边的一根红色绳子道:“这绳子通着一个银铃,自然有人来照应!”
说着他看了哑童一眼道:“照规定,他不能和相公住在一起,可是二位岛主特别宽待,特允他在此侍奉相公!”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多谢了!”
何七朝旁边走过去,信手推开一扇小门,现出一间小套房。他指着房内道:“他可以睡在这里!”室内有一几一床,也颇为整洁。
何七龇着白牙,微微一笑,道:“主人对你们真是太宽大了,你们所带的东西,甚至连兵刃,都允许你们带进来!”说着他指了指楼上道:“比起他们来,真是优待多了!”
边瘦桐忙问:“他们是些什么人?”
何七答道:“他们都是来自中原的名人,每人都有很好的武功!”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他们为什么都住在这里?”
何七愣了一下,道:“是二位岛主请他们来的!”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请他们来此,是为了什么呢?”
何七顿了一顿,讷讷地道:“和二位岛主互相研讨武功。你也是这样的!”
边瘦桐点了点头,立刻明白了。当时不由冷冷一笑,暗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冷笑一声,道:“方才那个叫十一婆的老婆婆说,她的武功已经都传授给你们岛主了,可是你们为何仍然要把她关在此处,不放她回去?”
何七面色一红,不自然地笑道:“你误会了,那个十一婆一向疯疯癫癫的,她的话你怎么可以相信?”他阴森森地一笑,又道:“如果我们主人对她有恶意,她还能活着?我们也不会请她住在这地方了!”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正要再问,何七却鞠了一躬,道:“相公不必多问,我还有事,现在要走了!”说着直起腰来,又道:“有一件事,主人吩咐要我告诉相公!”
边瘦桐没有作声。何七笑了笑道:“这红楼附近,里许左右的地方,可以自由活动;如果越出了这个范围,最好不要涉足!”说着阴阴一笑,道:“那时要有人得罪了,可不要怪我们!”说完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边瘦桐看了一下四周,单就环境来说,那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两面轩窗敞开着,从窗前可以看见美丽的庭院,茂盛的铁树,茁壮的仙人掌,高大的椰子树,树上结着累累的椰子!
在司明的室外,泉水不停地流着;浴、厕都极为方便;衣架上叠着各式衣裳,且都洗熨得干净平整!
边瘦桐仰卧在床上,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道:“南海双鸥果真能为我把蛊毒治好,我也不妨传授他们一些红线金丸的绝技,算是答谢他们救命之恩!”
晚饭的时候,有一名蓝衣仆人,送来了一大盒饭食。
边瘦桐问他什么,他只是笑而不答,惹得边瘦桐生了一肚子闷气!
自从身中恶蛊,失去自由之后,边瘦桐对于人生,开始有了一种新的体会,过去的那种火辣辣的脾气,现在显然是收敛多了。
自住进“海角红楼”后,一晃三天过去了。边瘦桐不急、不躁,倒是哑童司明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边瘦桐叫他推着自己到外面去散散心。房内有特别为他准备的轮椅,司明推着他,慢慢走出房间,来到院中。
阳光下的草坪上,有一个白发黑袍的老人。这么热的天,这老人仍然穿着一袭黑袍,足下是一双福字厚底履。他在草地上背手散步,看见边瘦桐走出来,似乎很是吃惊,一双深邃的眼睛,牢牢地盯视着他。
边瘦桐猜知,他必定也是海角红楼的“客人”!
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边瘦桐想:红楼内,定必成分复杂,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独自散散心算了。
黑袍老人看了他二人一会儿,又回过头去,双手剪在背后,在草地上慢慢散起步来。
边瘦桐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只见草翠花红,亭台楼榭,无所不有。在里许以外,是宽广的大海;三面环绕着小岛,像有意围困着这所“海角红楼”似的;只有一面隔着一段十丈左右的海沟,连接着另一块陆地。
边瘦桐对着司明道:“司明,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司明口中呀呀怒叫着,一只手拍了一下胸,比划了一个飞的架势。边瘦桐冷笑道:“你太天真了,凭你这点本事……”说到此,他忽然顿住,猛然回头!只见那个白发黑袍的老人,出现在他们身后,距离不过数尺光景。
黑袍老人大概没有想到会为对方发现了身形,显得很不自然地嘿嘿低笑了两声,然后点了点头,道:“朋友,你说得很对,在这地方,要想出去,真可以说是难比登天!”说着嘻嘻笑了几声,道:“死了这条心吧!”
边瘦桐闻言十分不悦,他冷笑了一声,对司明道:“推我到那边去!”
司明瞪了那陌生的老人一眼,把轮椅推到一座假山旁,停了下来。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在这地方,你我一切举动都要特别小心,不要自取其辱才是!”
话刚说完,忽然听得背后笑道:“朋友,你说得不错,一切都要小心!”
不需要回头,边瘦桐立刻就知道,又是那个黑袍老人在答话。
他缓缓地转过脸来,果然见那个黑袍老人正站在他的背后。
方才他没有仔细端详这老人是什么模样,这时接近一看,才发现黑袍老人相貌好不惊人。
只见他颧骨极高,右面腮上生有花生米大小的一粒黑色肉瘤,上面生着两寸多长的黑毛。
这老人身材很高,皮肤焦黄,一双招风耳,向两侧挺生出去,唇下留着一小绺山羊胡子,也是黄焦焦的颜色。
如果仅由面貌上来推断,此人实在不像一个好人!
边瘦桐忍着内心的不悦,笑了笑道:“老丈,高姓大名?也是在此间作客么?”
这“作客”二字,说得老人面色一红。
他嘿嘿一笑道:“一点不错,我是这海角红楼的客人,你大概是前几天刚来的朋友吧?我已听人说过你了!”
边瘦桐苦笑道:“时运不济,无可奈何!”
黑袍老人冷笑了一声,道:“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打逃走的主意,这里的客人,有好几个因为要逃走,都作了刀下之鬼!”
边瘦桐不由一惊道:“此话怎讲?”
黑袍老人冷笑了一声,样子很是吓人,他说:“这里的总管也许你还没有见过!”
边瘦桐冷然一笑,道:“你指的是那个索仑人?”
黑袍老人一惊,看着边瘦桐,奇怪地点了点头道:“咦,原来你知道!”说着哼了一声,两边看了看,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索仑人,他是个杀人如同杀鸡一样的家伙!”
说到此,他阴森森地笑了笑,道:“夏侯三和萧苇,真算没有自养活了他。这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他走近二人一步,低声道:“要是想逃走,必须先把这个家伙解决掉!否则,哼哼……一点办法也没有!”
边瘦桐奇怪地道:“这人为什么这样甘心为他们卖命……”
黑袍老人咬了一下牙,道:“他们供他一种烟抽,一抽就上瘾,不抽就难受。如此一来,那索仑人就不得不听他们摆布了!”
边瘦桐正要再问,却听得黑袍老人咳了一声,同时他自己也听见草地上有人走路的声音。当即转过脸去一看,只见头缠白布的歪头老九,正自步出红楼!
黑袍老人冷笑道:“这家伙烟瘾过足了,又该练他的功夫了!”
“练什么功夫?”边瘦桐不解地问道。
黑袍老人退后了一步,席地而坐,道:“这是他每天的功课,是专门练给我们这些人看的,你看看就明白了!”
边瘦桐倒是很希望见识一下此人的功力,于是一声不哼地注视着他!
歪头老九歪歪斜斜地出了红楼,伸了一个懒腰。他远远地对着边瘦桐龇着黑牙一笑,忽然背脊向后一拱,像一条蛇似的“嗖”地一声,已纵跃起来!就以这种姿态,不停地纵跳着!看起来,就像是在抽疯。
可是他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拔得高,开始一拔三四丈高,数次之后,每一下拔起都达到八九丈甚至十丈开外!
他的嘴里不停地发出“呼呼”的声音,在草坪之上,他就像是一头脱了缰绳的野马,到处纵跳着。
黑袍老人阴森森地冷笑道:“看见没有?这哪里是人!”他顿了一顿,又接下去说道:“这是人能够练到的?”
边瘦桐没有理睬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歪头老九的身法。黑袍老人又悄声道:“我告诉你,这家伙是装疯卖傻,其实他比谁都精明!”
转眼之间,歪头老九已跃到三人身边。蓦地,他的身子在三人面前站住了。
黑袍老人怪笑道:“你的功夫长进多了!”
歪头老九咧开嘴傻笑了一声。他那双绿色的眸子,死死盯在边瘦桐身上,嘴里发着嘶哑的笑声。
忽然,他身子向下一栽,整个身子霍地倒立了起来,只凭着两只手,在草地上飞快地转动起来!速度愈来愈快,渐渐地连他的身体都看不清了,只能看见一团转动的白色影子!
黑袍老人冷笑了一声道:“这家伙今天是成心练给你看,这哪叫什么功夫呀?简直是杂耍!”
边瘦桐微微笑道:“老朋友,你说错了,这是西藏的‘大转金轮’,如无真纯的气功,绝难至此地步!”
他感叹了一声,又道:“想不到这地方竟会有此异人!”
黑袍老人不由怔了一下,口中“哦”了一声,侧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边瘦桐一眼,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倒是我看走了眼了!”
边瘦桐目光始终注定在场上。忽然,歪头老九啸了一声。只见他身形一阵疾转,一声狂笑,却又正正地立在三人面前!
黑袍老叫了一声好,用力地拍着双手。
歪头老九对着黑袍老人点了点头,忽然由身上抽出一条极长的白布带子,看来约有丈许长短。他哈哈一笑,张开了大嘴,忽地腹下一吸。只听得“刷”的一声,那条白布带子,就空一闪,如同“长鲸吸水”一般,整个儿地全都到了他的肚里!然后,他身子向后一倒,以双手托住地面,大嘴一张,用力地“哈”了一下!只听得“哧”的一声响,那条白布带,竟如同白链似地,又由他口中喷了出来!
这条喷出的白带子,有如“长虹划空”一般,在半空里只一闪,已自无影无踪!
这情形,直令黑袍老人看得目瞪口呆!
边瘦桐也感到惊异,可是他心中有数:歪头老九这种功夫,一半却含有障眼法在内。其实这种功力,是天竺人常练的一种“瑜伽”术,只不过这怪人有所变化就是了!
他不由点了一下头道:“好功力!”
这时,歪头老九已收住了式,他目光看着边瘦桐,搓动双手,慢慢地走了过来!
边瘦桐见他过来,不知是何用意,心中很是奇怪。
黑袍老人脸色一忧道:“他来挑战了,小心!”
说话之时,那索仑人歪头老九已笑嘻嘻地站在了边瘦桐身边。他用手指了一下黑袍老人,道:“他功夫不到……差得远!”说着蹲下了身子,嘻嘻一笑道:“听岛主说……你叫……”他用手摸了一下头,思想了一会儿才道:“边瘦桐,对!边……瘦桐!你名字叫边瘦桐是吧?”
边瘦桐含笑点了点头,道:“有何见教?”
歪头老九咽了一口唾沫,颈上的喉结蠕动了一下,站起身来,傻笑一声,说道:“听说你的功夫很好……”说着拍了一下手道:“来!我们来比一比!”
说着话,倏地伸出了薄扇大小的一只手,直向边瘦桐面门抓去!
边瘦桐全身瘫痪,此刻如果和他比武,简直是太可笑了!可是他那种大侠的风范和慑人的气质,却使人不敢轻视!
歪头老九的手已到边瘦桐脸前!
这位名闻天下的年轻奇侠,忽地双目一睁,低低叱了一声道:“住手!”
说也奇怪,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歪头老九,竟忽地把手给停住了。他怔了一下,嘻嘻一笑,说道:“你……怕我?”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你是认为我眼前身子不能动,就好欺么?”
歪头老九收回手摸了一下头,退回了几步。
边瘦桐微微笑道:“你的功力虽然很高,但是取巧使诈的地方很多!”
歪头老九黄须一翘,道:“谁说的?”
边瘦桐面上仍然带着轻蔑的笑容道:“你骗别人尚可,却骗不过我!”
歪头老九面色一红,怪声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边瘦桐道:“你的内功轻功都不弱,但也不见得就能超过我。你的气功,比我红线金丸边瘦桐更是差一大截!”
索仑人大叫道:“胡说……你这个小汉人!”
黑袍老人一听这个年轻人竟是自己久仰大名的青衣边瘦桐,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当下嘻嘻一笑,道:“原来阁下竟是边大侠,老夫真是失礼了!”
边瘦桐苦笑道:“同为落难之人,老兄不必客气!”
歪头老九气呼呼站在一边,那双深陷的眸子里,闪闪放着绿光。
黑袍老人有意说道:“边兄,你方才所说的使诈可是真的?”
歪头老九怪声道:“你……胡说!”
边瘦桐点头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一说出来,反倒不大好意思了!老兄,你的瑜伽术,表演得十分精彩,只是手法还欠高明!”
歪头老九后退了几步,讷讷道:“瑜伽术……你是怎么知道的?”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天竺,西藏,我都去过,如何不知?”
黑袍老人忙道:“他手法怎么不高明?”
边瘦桐回头笑道:“以气吸布是真,这一点是够惊人了,只是他不该再卖弄吐布一节,未免节外生枝,而且显然有诈!”他微微一笑道:“老兄,你当那白布,真的吐空而去了么?”
黑袍老人怔了一下,道:“不是么?”
“不是的!”边瘦桐回过头来,面向歪头老九,道:“我想那条白布,此刻仍在你的袖子里,如不心虚,请拉开袖子,让我们看看!”
歪头老九怪目一转,泄气地叹了一声,狠狠地瞪了边瘦桐一眼,转身而去!
黑袍老人见状,呵呵地笑了起来,道:“这家伙竟也会有服输的时候,倒真是少见!”
边瘦桐目视着歪头老九,微微笑道:“但是你却不可轻视他,他的功力确是惊人,能够一口气吸进丈许白布的人,中原还真不多见!”
黑袍老人冷笑道:“所以南海双鸥以其为看家狗嘛!”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以为南海双鸥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如今看来,实在是典型的小人作为!”
黑袍老人叹了一声道:“这也怪我们功力不济,才会被他所擒。可是边大侠,你如此功力之人,却如何也会……”
边瘦桐哂然一笑道:“我如今已是一个废人,任何人都可擒我而不费吹灰之力!”
说到此一笑,反问道:“请问老兄贵姓高名,因何来此?”
黑袍老人苦笑了一下道:“老夫叫关大勇,外号人称‘病鹰’,本来寄居关外,作些无本生意……”说到此嘿嘿一笑,道:“不怕你见笑,我那种买卖,虽不怎么体面,可是所劫掠的,尽是一些不义之财。不想,一次得手之后,竟会撞在了南海双鸥手上……”
边瘦桐立刻明白了,这关大勇原来是一名独行大盗,当下笑了笑道:“这样,就被他们人财两得了!”
病鹰关大勇冷笑一声,道:“一点不错!自从来到这赤城岛,他们命我与十一婆,还有九宫徐锡三个人,为他们筑护城河,把海水引来以为屏障……”说到此,伸手向前指了指,冷然道:“这些都是我们监工开成的!”
边瘦桐皱眉道:“为什么要叫你们三个去做这个?”
关大勇叹息道:“你哪里知道,九宫徐锡,乃是一个布阵的能手;十一婆是个地理精;而我则精于各种机关暗器的装置。”
边瘦桐一笑道:“这就难怪了!”
病鹰关大勇说到此,咬牙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三人化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为他们把赤城岛整理布置起来,可谓铜墙铁壁一般!”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冷冷一笑,又接着说道:“当初南海双鸥曾答允,只要工程一完,就恢复我们的自由……可是工程完后,他们却把我们三人分禁在三处,不许我们再见面。”
边瘦桐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病鹰关大勇苦笑了一下,四外看了一眼,道:“你莫非还不懂?我三人如果会同一处,他的一切秘密不就全部泄露了?”说着,忍不住连声冷笑起来。
边瘦桐奇怪地道:“莫非你们三人,在这两年之中,就没有互相接触过?”
病鹰关大勇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从来也没有!”他说道:“我们三人,由十一婆负责通道,这岛从外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可是下边却有一条条暗道,脉脉相通。这都是十一婆的功劳!”
边瘦桐想起了来时遇见的那个老婆婆,不由点了点头道:“这人我见过!”
病鹰关大勇冷笑道:“她如今已疯了,整天骂东骂西,真可怜。”他喘息一下又道:“十一婆完工之后,就是我!”他恨恨地说道:“我负责在他们所指定的地方,设下了数以百计的机关和一些小巧的暗器!”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一声:“当时我真傻,那么卖劲!要是现在,我就是死,也不会为他们出力!”
边瘦桐为病鹰关大勇这一番话说得心凉肉跳,这才真正知道南海双鸥二人的厉害!
关大勇叹了一声,道:“我的活完了以后,最后是九宫徐锡,他费尽了心血,在这岛上布下了各种阵势,又把阵势的破解之法,画在一张牛皮纸上,交给了南海双鸥。”
他冷笑了一声,叹道:“想不到,南海双鸥言而无信,事成之后,竟把我们三人分别囚禁起来。”
边瘦桐好奇地问:“他二人囚在什么地方?”
关大勇苦笑道:“十一婆看见了,就住在楼上,每十天才放一次风,可以出来走走。她放风的那天,我必须闷在屋内。”
瘦桐面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问道:“那九宫徐锡呢?”
关大勇张开大嘴,唉了一声,道:“这人最惨了!”说到此,他压低声音道:“听说他被南海双鸥囚禁在一座石牢,大概这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说道:“好狠毒的南海双鸥!”
关大勇嘿嘿一笑,拍了一下手道:“你看,比起来,我是最幸运的了!我知道,我们三个人,要在这里养老了,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边瘦桐冷笑道:“岂止是你们?在这红楼内的人,我看谁也别想出去了!照你所悦,这座岛上,上上下下全有机关暗道,外人怎能出去?”
说到此,他面上不禁现出一片茫然之色。忽然,他点了一下头道:“关兄,你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病鹰关大勇怔了一下道:“当然是真的!”
边瘦桐想了一下,问:“你所布置的暗卡及装置暗器的地方,你还记得么?”
病鹰关大勇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仔细想,大概还行,只是记不全了!”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这样总比一点儿都记不得好,明天你可以出来么?”
关大勇点了一下头,道:“可以!”他苦笑了一下,又道:“那没有用,兄弟!我对你用处是极小的!你一定要去找十一婆和徐锡他们!”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当然,我会去找他们的!”
关大勇冷笑道:“找也没有用。第一,徐锡囚禁的地方你我都不知道;第二……”他恨声地骂道:“十一婆那个老妖婆,简直是条疯狗,见人就骂,软硬不吃,你别想从她口中问出一句话来!”
边瘦桐怀疑地道:“你问过她?”
病鹰关大勇苦笑道:“怎么没有?你所想的这些,我早就做过了,可是没有用,十一婆她不相信任何人!”说到此他搓了一下手,又道:“就算十一婆肯合作,找不到九宫徐锡也是没有用的。再说那个索仑人,也不好对付,万一惊动了南海双鸥,更是自寻死路!”
边瘦桐只是微笑不语!
关大勇看了他一下,皱眉道:“何况,你身子又不方便!”
边瘦桐哂然一笑,说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试试看的!”
关大勇不屑地笑了笑,道:“好吧!那你就试试吧!”说着看了一下天,道:“我要进去了!”
这时,忽见怪人何七由楼内走出,远远唤道:“边相公请返,岛主看你来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微微一笑,对哑童司明道:“把我推回去,我倒要看一看他们对我如何?”
病鹰关大勇本来要走,闻言忙回身道:“喂!老弟,可千万注意,说话要留神。刚才我们所说的,一个字也不能透露,要不然咱们可都没有命了!”
边瘦桐微笑道:“你放心,明天这个时候,在此会面,你要把图画出来!”
关大勇咧着嘴,微微一笑,道:“你真有这个意思?”
边瘦桐微笑道:“难道会跟你说着玩?”说着挥了一下手,司明推着他直向“海角红楼”而去。
何七焦急地催促道:“快点吧,二位岛主等了很久了!”说着领他们一直进到厅内。只见夏侯三和萧苇,一脸怒容地坐在客厅内,见了边瘦桐,萧苇冷笑道:“我告诉你,以后少和关大勇接近!”
夏侯三嘻嘻笑道:“这个老小子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苇愤然立起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奇怪,谈几句闲话也不行么?”
萧苇愤愤地坐了下来,凛然道:“他和十一婆,都是这里的危险分子,早晚有他们的好看!”说着回头叫了声:“老九!”
边瘦桐这才发现,一边靠墙的地方,站着歪头老九。他自被边瘦桐拆穿骗术之后,满脸的不高兴和忿忿之色。
晴空一羽萧苇冷笑道:“以后,对关大勇要严加看管!五天放他出来一次!”
歪头老九答了一声:“是!”
话没落音,就听得厅外呵呵一声大笑,道:“五天太短了!二岛主,我关大勇一辈子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众人偏头看去,见病鹰关大勇大步自外走来。
他远远地抱拳道:“今天真是难得,两位岛主一齐驾临,老夫失敬了!”
晴空一羽萧苇怫然道:“我们愿来就来,你何必多嘴!”
关大勇嘿嘿笑道;“话虽不错,可是我关大勇愿去却不能去!这又该如何解释?”
血鸥云翅夏侯三双目一瞪,厉声叱道:“关大勇,你可要放明白一点,我们对你已是很留情面了,再要出言无状……”说着一阵阴森森的冷笑,那双凸出的瞳子,射出闪闪的凶光,恶狠狠地道:“不要以为我们制你不得!”
病鹰关大勇果然为夏侯三的话给吓住了,他脸色一变,不自然地笑道:“你们要把我怎样?”
夏侯三嘿嘿一阵冷笑,道:“你应该很清楚,还问我作甚?”
病鹰关大勇面色泛白,苦笑道:“你们总不会把我们三个人……”才说到此,萧苇一瞟边瘦桐,厉叱道:“关大勇!”
病鹰关大勇怔了一下,以手捂嘴,道:“哦……恕我失言,我忘了!”
萧苇偏头对歪头老九哼道:“送他回去!”
歪头老九走到关大勇跟前,傻傻地笑道:“走……吧……嘻!”
关大勇看了边瘦桐一眼,长叹了一声,随着歪头老九回去了!
晴空一羽萧苇微微一笑,对边瘦桐道:“这人常常胡言乱语,你以后少理他!”
边瘦桐笑了笑道:“我理他作甚?”
血鸥云翅夏侯三道:“边瘦桐,今天我们二人是专门给你治病来的。往后,你将是一个健康的新人了,可喜、可贺!”
边瘦桐苦笑道:“没有那容易吧?”
夏侯三鼻子哼了一声,一扬手,道:“就凭这个,手到病除!”
边瘦桐抬眼看去,见他手上持有一个四方形的白木小盒子,心中不由一动,但不知是什么东西。
晴空一羽萧苇道:“进房去再说吧!”说着亲自推着他返回室内,司明跟随而入。
进室之后,关上了门,夏侯三嘻嘻笑道:“边瘦桐,我们有言在先,我们救你可不能白救,你应该知道,如果这次你被红衣狮门的人带回去,下场恐怕不堪设想……”
他咳了一声,用手指了一下那白色的木盒,接道:“这条母蛊,是我昔日在苗疆以万金购得,今日为了救你,只怕它性命难保。我们为了你,牺牲可以说是太大了!”
这一点,边瘦桐对南海双鸥自是感激不尽,当下微笑道:“你们有何要求,只请明言,如能尽力,甘愿效劳!”
萧苇点了点头道:“只要你把红线金丸几种特殊打法传授给我们,就够了!”
边瘦桐点头道:“你们救我性命,我如连这几手功夫也不忍割舍,也太说不过去了。二位请放心,边瘦桐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夏侯三微微一笑,道:“有老弟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不过凡事要先小人而后君子才好!”说着由身上掏出了一张字据,展了开来,道:“那就请老弟打个手印,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边瘦桐冷冷一笑,说道:“这么做,是否太多余了?”说着遂以拇趾沾了一下印色,在那张字据上按了一下。血鸥云翅夏侯三急忙忙收了起来,笑道:“边老弟!你实在是大仗义了!”
他坐了下来,双目眯成了一条缝,道:“我这就开始为你除去那个祸害!”说完,他偏过头来,对晴空一羽萧苇道:“你千万要注意,它一出来,就要尽快地置其于死地,否则我这条母蛊性命难保!”
萧苇冷笑道:“这恐怕不易吧!这家伙刀剑不入,想要一下弄死它很难!”
夏侯三哼了一声道:“我们这就来看看!”说着,他令边瘦桐坐好,解开了上衣,并且把门窗全都紧紧关上。血鸥云翅夏侯三正正地坐在他的对面,嘿嘿笑道:“边老弟,你全身要放松,心念要专一,否则,那条雄蛊不会出来!”
边瘦桐点了点头,目光收敛,心念归一。
血鸥云翅挥一下手,对一边的哑童司明道:“你要避开!”
司明也知道这种东西的厉害,当下返回自己房中;何七也躲到了门外,室内只剩下了南海双鸥及边瘦桐三人。
只听得夏侯三一声低叱道:“开!”右手向匣面上重重的一击,“叭”的一声,木匣顿时张了开来!立刻,由盒内“吱”的一声,飞出一条怪虫来!
边瘦桐从未见过这种毒虫的形象,此刻乍然一见,不免吓了一跳。
只见这条毒蛊,约有脚拇趾那么粗细,通体奇白,头小身大,状极丑态。样子像蚕,可是却比蚕精得多,背脊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线,一张钩形的嘴,长长地伸着;在它两助之间,生有四只极小的翅膀,能够在空中任意飞行!
它出匣之后,在空中飞了一圈,又向四壁乱撞一气,吱吱之声,极为刺耳。
边瘦桐不解,这么做,如何能够引出自己体内的雄蛊?
可是这个念头尚未转完,便觉得丹田穴内一阵奇热,两处气海穴连连跳动,似有一物在内隐隐爬动!
空中的雌虫飞了一转之后,忽地飞到了边瘦桐身边,四只短翅频频扇动,身子停在空中,口中吱吱地叫道,声音越来越响。
边瘦桐觉得体内跳动得更加剧烈,知道那条雄蛊被雌蛊声音所诱惑,可能就要出来了。但他知道,此蛊极为精灵,一旦自己意念旁思,血脉逆流,就会被它察觉,那时再想诱它出来就不容易了!所以,尽管肚内奇热如焚,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脑子更是不敢有丝毫旁思!
过了许久,只听得“吱”的一声怪啸,一股热流,倏地自肚脐中猛射而出!
夏侯三惊叫一声:“不好!”右手倏地朝空中一点,以“乾元指”力向那条雄蛊点去!可是已晚了片刻。
当空中,只听得吱吱一阵翻扑之声,二蛊已纠缠在了一起!
晴空一羽萧苇又要出手,被夏侯三拦住道:“已经晚了!”
萧苇急道:“再不救,那条雌蛊就别想要了!”
夏侯三叹息道:“再等一刻,看看情形吧!”说话间,雄雌二蛊已在空中缠成了一团!
只见那雄蛊就像条毒蛇似地,把那雌蛊缠得紧紧的,那张钩形的红嘴,死死地盯在雌蛊右面的肉翅之上,雌蛊负痛,吱吱尖叫,其声刺耳!
它们在空中飞了约有十数个来回。
忽然二蛊“吱”的一声,分了开来!那条雌蛊“叭”的一声,自空中坠落下来。那条雄蛊,却猛地向发亮的窗上撞去!
因为事先早有防备,窗口放下厚厚的竹帘。这雄蛊飞落其上,四只肉翅嗡嗡直响!不停地用那伸出的长嘴,在竹帘上乱噬,眼看着竹屑纷纷落下!就在这时,萧苇一声断喝:“该死的东西,你还想跑么?”
只见他右手中食二指一骈,朝着帘上那只雄蛊一指。那雄蛊发出了一声怪叫,那微微发亮的身子,在帘上一阵乱颤,“叭”的一声由帘上落了下来,在地上嗡嗡转动几圈,又倏地鼓翅而起。
萧苇跨上一步,骈指又点。血鸥云翅夏侯三连忙大声阻止道:“且慢!”
可是萧苇这种隔空乾元指力,已臻相当境界,指力发出,再想收回已是不及!
这一指,正点在那条雄蛊身上,那蛊四只肉翅一阵乱颤,立时就不再动了。
夏侯三见状,重重跺了一下脚道:“唉!你这是何必?”
萧苇一怔道:“你不是要我把它弄死么?”
夏侯三叹了一声道:“你莫非没看见,那条雌蛊已经死了么?现在二蛊全死,我们是一无所有了!”说完长叹了一声,走到那条雌蛊处,弯下身来看了看,自语道:“好厉害的东西,果然不出我所料,它已死了!”
萧苇皱眉道:“老大!你弄什么鬼?这条母蛊怎么会死了呢?”
夏侯三冷笑了一声,看了边瘦桐一眼,道:“为了你,我赔上了这条母蛊!”说罢,他面向着萧苇道:“我方才忘了告诉你,这种毒蛊,生性奇淫,雄蛊尤甚。只要一闻雌蛊鸣声,必定立时赶住,就是火海沸汤也阻止不住。可是一经交尾之后,却又凶性毕露,雌蛊如非见机逃避,非得丧命其口不可!”
他说到此,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这条雄蛊,竟如此厉害,我这条雌蛊,已有十年的功力,竟会被它几口就咬死了!”说罢兀自连声叹息,摇头不已。萧苇听了,漫不经心地一笑道:“死了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去苗疆,我设法再给你弄一条也就是了!”
夏侯三冷笑道:“说得好轻松!只怕你走遍了苗疆,也找不到如此有气候的雌蛊了!”说着他走到边瘦桐身边,仔细地看了看他,点头道:“恭喜你,你的身子已无妨了!”
在那条白线蛊离开他身子的一刹那之间,边瘦桐就觉得身上一轻,顿时百脉俱通,就好像负在肩上的千斤重担,突然被人除去一般。
他含笑点头道:“救命大恩,没齿难忘!”
夏侯三按着他的肩膀,呵呵笑道:“老弟!不用这么说,来日方长,以后看你怎么报答我们了!”
边瘦桐大病突去,只觉得全身上下舒适无比,情不自禁地起了浓厚的睡意。当下双目一合,竟自沉沉地睡着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等到边瘦桐一觉醒来的时候,早已是红日西沉,满室晚霞红光!
他伸了一个懒腰,忽然发觉自己手脚竟能自由行动了,禁不住心内一阵狂喜,当时翻身下床,唤道:“司明快来!”
司明闻声跑进来,见状惊喜得呆住了。他张着大嘴,口中呀呀直叫。边瘦桐哈哈大笑道:“我已经复原了,你还不相信?”说着他来回在房内行了数步,倏地转到司明背后,双手霍地一举,竟把司明给举了起来!
这时,他才真正相信自己果真复原了。
放下司明,他再次发出了一阵大笑。
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
只见头缠白布的歪头老九,面门而立,脸上带着冷冷的微笑。边瘦桐对于此人,一直存有戎心,当下冷然问道:“有何见教?”
歪头老九抬了一下手上的托盘,盘内有一杯茶。边瘦桐含笑道:“怎敢劳动大驾,真是太不敢当了。”说着上前去接。
歪头老九咧开两片厚唇,嘻嘻一笑,一手持着茶盘,伸了出来,目光中,闪烁着诡谧的冷笑!
边瘦桐手指方接触茶杯,便觉得杯上透过一种内力,轻轻一端,那盏茶杯竟纹丝不动!
他不由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这个索伦人是借此向自己示威较劲的!
他当下微微一笑,道:“好重的茶杯!”说话之时,猛地一提丹田之气,五指向茶杯一沾,缓缓地把那杯茶端了起来!
歪头老九面色忽地一变,手上那张茶盘猛地一抖,口中怪笑了一声!
边瘦桐顿觉手上的茶杯似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猛然地重撞了一下,那杯子急速地一抖,差一点儿脱手而落!可是边瘦桐所练的“两磁真力”,已有了七八分的火候,此刻已在不自觉之间,恢复了他昔日的功力。这时他手下的杯子,虽被大力一举,只不过是颤动了一下,非但杯子本身没有破裂,就连杯内的茶水,也是一滴都没有溢出!
他装作没事的样子把茶杯送到唇边,呷了一口,含笑道:“好茶!”
歪头老九面色苍白,呆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忽然听他口中一声低叱,整个身子如同旋风似的,“嗖”一声,已到了边瘦桐身边。他手上那竹制的托盘,倏地抢了起来,照着边瘦桐搂头盖顶地猛然打了下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自他一进来,已对他存心提防。这时见状,一声冷笑,右手一提衣襟下摆,身子如同电闪星驰一般,已转到了一边!
歪头老九的这一托盘,擦着他的衣边,猛然地打了下去!
边瘦桐口中低喝了声:“奴才无礼!”他手上的茶杯,倏地脱手而出,直向那瘦高的歪头老九面门之上掷了过去!
茶杯本身的力量,再加上边瘦桐加在上面的真纯内力,这茶杯之上的力量,确实相当厉害!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一人哈哈笑道:“好功夫!”紧接着一伸手,已把这飞来的茶杯,接在手中。杯内茶水,高高地溅了出来,几乎溅在了这人的脸上!
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因为这人竟能接住茶杯,而杯身不破,只此一点观之,此人确实有极高的真纯内力!待他转过身来,才看清了,来人竟是睛空一羽萧苇,他哈哈大笑道:“什么事,叫你发这么大脾气?”一面转过脸来,对着歪头老九叱道:“还不下去!”
歪头老九咧了咧嘴,嘿嘿笑了几声,转身而去。
边瘦桐走了几步,笑道:“适才我有冒味,尚希勿怪!”
萧苇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微微笑道:“莫怪江湖上把你形容成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你的功力果然惊人,佩服!佩服!”说到“佩服”二字之时,他的右手平平地按在了那盏茶杯之上。等到他手掌移开的时候,边瘦桐发现,那盏盛有热茶的茶杯,竟自深深地陷入桌面之内,杯口与桌面一般的齐平。
这种功夫,真够惊人了!
试想红木的桌面,坚比铁石,即使刀剑亦不易扎入,更何况一个茶杯呢!
边瘦桐心中不由动了一下,可是他表面上仍带着自然的微笑,毫不惊奇地走过去,低头看了一下桌上的茶杯,叹息道:“萧兄未免太暴殓天物,好好的桌面,按了这么一个大窟窿,岂不可惜?”说着,他平伸右手,在杯口上一按一提,只听得“波”一声,那盏陷于桌内的茶杯,竟自离桌而起,桌上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窟窿!
睛空一羽萧苇面色微微一变,接着狂笑一声道:“你也未免太妇人之心!”说着他双拳一抱,道:“今日特来奉请,要学一学你拿手的红线金丸上的功夫!”
边瘦桐想了想,慨然道:“二岛主如此见爱,真令我惭愧,其实以二岛主如此功力,又何必要学我这雕虫小技?”说着一笑,又道:“不过曾有言在先,我也只好班门弄斧了!”
他回头对司明点头笑道:“把我的暗器皮袋给我!”
司明入内室,取出一个约有饭碗大小的鹿皮囊来。边瘦桐接在手中,含笑道:“夏侯兄不知在何处?我们走吧!”
晴空一羽萧苇目光一扫他手上的镖囊,哂笑道:“这就是你的独家暗器‘红线金丸’么?”
边瘦桐道:“正是!”
萧苇接过笑道:“让我见识一下!”说着解开袋中丝绳,打开袋口,只见袋内金光闪烁,耀目生花。那所谓的“红线金丸”,每一枚只不过黄豆一般大小,每枚金丸之上,带有一道极细的红线,但不易看出来!
睛空一羽萧苇,看在眼中,不觉甚为稀罕。他真不明白,这么一枚枚小小的暗器,竟会有那么惊人的功力。当下含笑递还给边瘦桐,心中却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因为他和拜兄夏侯三,在暗器上都有极深的造诣。他心下暗想,等一下,要先在暗器上,与红线金丸较量一下,如确实高超,他才肯甘心情愿地向对方学习。心中想罢,领着边瘦桐出了“海角红楼”,直向后院转去。
自从与病鹰关大勇交谈之后,边瘦桐对这赤城岛开始留心注意起来。
这会儿,晴空一羽萧苇要带他至岛主住处,他正可借此机会,仔细地观察一下,看看这岛上防务的虚实。
二人穿过了草坪,走到十丈开阔的海沟,见岸边设有极高的铁丝网,网上布有数以百计的铜铃。铃网附近,设有暗卡,有人要由此越墙而过,那实在是不大可能的,更何况网墙之下,又是波涛汹涌的海水!
这时,只见一只白色的篷舟,正自泊在岸边,那个名叫灵哥儿的童子,正立在船头之上。看见二人行近,灵哥儿忙下舟开门,萧苇笑道:“不必!”
只见他身形狂飘而起,“刷”的一声,已越过了那面铁丝网,如同一只鸥鸟一般,落在小舟之上。随后他朝着边瘦桐招手道:“朋友,你也过来!”
边瘦桐望了望,笑道:“好高的墙!”说话间,身形纵起,向网墙上一落,那网上的数百枚铜铃,立时哗然大响了起来。
边瘦桐故意惊慌失措般地由墙上跃下来,落在了船板之上,面色大变地道:“好险呀!”
萧苇望在眼中,不由微微一笑,心中甚为得意,暗忖道:“如果是静夜里,这些铃铛能发出更大的声音,声闻数里,不愁不为别人听见!”
边瘦桐故作吃惊地抬头看了看,摇头叹道:“再高一尺,我就无法越过了。”
晴空一羽萧苇微微一笑,挥手道:“开船!”他心中正自得意,转念一想,暗叫了一声道:“不对!其中莫非有诈!”
萧苇一双瞳子慢慢注定在边瘦桐身上,心中疑惑地想道:“久闻此人已得内外武功真传,却怎会如此不济?想必是别有用心!”当时也不道破,只是冷冷一笑。
小舟在灵哥儿的操纵之下,不多时已划抵对岸!
登岸之后,边瘦桐才发觉,这赤城岛真是一个天然的险要之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只见岛上四侧,皆是高约百丈的峭壁,其上满生着绿树,仿佛是一个天然的翠屏,围绕着一片平地绿茵。再看附近,花红草绿,清泉茂林,真可谓人间仙境,美景无限。
萧苇带着边瘦桐绕过了一片草地,眼前是一溜约有七八丈长短的花架。花架之上,盛开着一种黄色的花,绿叶相衬,美不可言。
花架的尽头,有一幢黄色石块筑成的平房,门窗为淡绿颜色,四面搭出宽敞凉棚。
晴空一羽萧苇同着边瘦桐来到这里,立住了脚,他指了指那长长的花廊,笑道:“你看,在这里表演你的独门暗器手法,岂不是再理想不过么?”
边瘦桐这才知道他把自己带来此处的用意,当时点了点头,道:“这倒真是一个好地方!”
方言到此,就闻得一阵沙哑的笑声道:“我猜老二会把你带到这里,果然不错,算我精明,先你们一步!”
二人俱都一怔,寻声望去,就见在一丛开着的花树之下,血鸥云翅夏侯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藤椅之上,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茶杯,正自啧啧有声地喝着!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摇头笑道:“什么事要想瞒着你,那可是真不容易。好了,你也别坐着啦!”
夏侯三搁下手上的茶杯,微笑着走过来,道:“边老弟,这个地方安静极了,绝无外人敢轻涉一步,你那一身绝技正可以在此展露一下,也叫我兄弟一来开开眼,再者也学学高招!”
他说着话,已走到了边瘦桐身边!
边瘦桐发现,在此老的后背右侧,佩戴着一个长形豹皮扁囊。扁囊之内,露出了十数束白色的羽毛,看来很是扎眼!
边瘦桐在暗器上的造诣,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的阅历十分广泛。只是这么一眼,他心中已明白,不禁暗暗吃惊!他知道夏侯三佩带的这些羽毛,乃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一种奇特的暗器,名唤“鹤嘴白翎”,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暗器!
这种暗器,据说是用一种特有的山藤制成的,山藤本身就是尖锐如椎;而且坚比铁石,所以无需再加上铁头,就可使用。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种怪藤之内,可分泌出一种紫黑色的液汁,其毒无比,见血封喉!表面看来是干硬的一根,手摸腰揣也无防,但只要一见血水,毒汁立散。所以这是一种骇人听闻的东西!武林中,对于这种“鹤嘴白翎”,持有两种看法:一种自诩正道中人,不屑使之;另一种人,却认为这种暗器本身不易寻制,兼以打法特殊,如无极为高深的内功造诣,那是没有办法使用的!
想不到,这种失传已久的暗器,今日竟会在这个怪老人身上发现。由此可知,这夏侯三定是此道的高手了!
边瘦桐有了这番认识,对于此老更是存了戒心。当下,他微微笑道:“夏侯岛主太会开玩笑了,我那两手玩艺儿,在二位岛主眼中,真可说是不值一看,哪里敢说‘开眼’,真太取笑了!”
他只不过是一种顺口的客套,却未想到血鸥云翅夏侯三把一双三角小眼一瞪,发出一阵低沉的怪笑,道:“怎么着兄弟!你说话不算数么?”
边瘦桐叹道:“老兄你误会了,我只是自惭学浅,不敢‘野人献曝’而已!”
夏侯三仰天狂笑了一声,道:“老弟,你别太把自己看重了!”说着他由鼻中哼了一声,道:“你真以为你的红线金丸天下无敌不成?”他样子极为轻狂地道:“兄弟,别忘了今天你是到了南海,面对的是南海双鸥!”
他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豹皮囊,道:“我老头子要用这一种暗器,领教一下你的红线金丸,兄弟,你可不必客气!”他侃侃不绝地道:“我们有言在先,我手下可是不留情的!你能躲过最好,躲不过我也无可奈何!”
边瘦桐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套话,非但不怒,却禁不住一笑。他点了点头,道:“夏侯岛主这番话,我明白了!”
他笑了几声,接下去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老实说,我既然敢来,也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当然,要想活命,非要胜你不可!”
南海双鸥不由对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血鸥云翅夏侯三冷哼一声,道:“你很聪明!”
边瘦桐微笑点头道:“我这条命既为你二人所救,就是死在二位手中,也没有什么可惜!”说着露出雪白的一口牙齿,看了二人一眼,冷然道:“可是我并不一定会死,你们想学会了我的打法以后制我于死地,也没有那么容易!”
夏侯三尴尬地笑了一声,道:“老弟,你把我们兄弟想得太不是人了!”
边瘦桐哈哈一笑道:“那么,就请高抬贵手!”
晴空一羽萧苇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别光斗口呀!”
夏侯三回头笑道:“便宜你这小子了,我们打架让你冷眼学招!”说到此,他对着边瘦桐点了点道:“来!我们就比划一下吧!”
只见他身子微一晃动,已自拔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了花架之上!
此老在架上那个站式,不歪不正,不前不后,一双长臂垂在膝旁,竟是一副开玩笑的姿态!
可是在边瘦桐的眼中,却是莫测高深!他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大大的劲敌,稍一大意,就会有性命之忧!
当时他足尖一点,用“燕子穿云”的轻功绝技,把身子腾了起来,扑籁籁地落在花架的南端!只用右足尖点着架上的横枝。
他的身子看来,简直就像是风摆残荷,可是一任他怎么摇动,足下却始终离不开那一个“点”。
夏侯三看到此处,哑着嗓音叫一声:“好!”然后迈动两只脚,在花架上前后走动起来!
边瘦桐目光含蓄地看了他一眼,自袖内取出了那装着“红线金丸”的鹿皮小袋。这小袋之上,系有一根细长的红绳。边瘦桐把它套在颈上,足下也开始跳动起来。
血鸥云翅远远看见,高声笑道:“红线金丸预备好了?”
瘦桐朗声道:“你的鹤嘴白翎也预备好了么?”
夏侯三忽然站住了脚,嘿嘿笑道:“你果然是好眼力!”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只见他两只手霍地向前一伸,整个身子直直地向后平着窜了出去!
边瘦桐见他不直向自己奔来,却向相反方向驰去,心中已自明白,此老要发暗器了!
果然不出所料!
这个干枯瘦削的老人,足下方一着架,倏地右手向前一伸,整个身子向后一个倒仰,“犀牛望月”式,把上身仰了过来。几乎同时,他口中低叱了一声:“看箭!”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已取出一支“鹤嘴白翎”,白羽一闪,这支羽箭已自掷了出来!
他的打法十分奇怪,不是用臂力或是腕力,而是仅仅凭着大中食三个指头的“捻”力。
这支“鹤嘴白翎”一出手,发出“哧”的一声响,只一闪,已到了边瘦桐面前!
速度之快,真令人措手不及!
可是边瘦桐早已有备在先。就在夏侯三仰身的刹那之间,这位少年侠士,已把肩膀向左错开了数寸!这时见暗器打到,身子向左一滚,就势以中食二指的指尖,向外一钳,已把这支“鹤嘴白翎”钳在了指上,他口中冷笑一声,道:“好箭!”
这句话尚未说完,那夏侯三倒过来的身子,借两手弹动之力已腾了起来!白白的长须,在暮色之下,看来就像是一个凌空的老仙人。他那张开的一双手臂,活似一只大鸟,令人联想到南海双鸥的名号,绝非是平空捏造的,而是其来有因!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第二支“鹤嘴白翎”又掷了出来!
这一次却是由上往下发出的!天空里,只可以望见一个小黑点。待你能够看清楚的时候,就已到了你的眼前了!
然而,夏侯三这技艺超卓的暗器手法,今天在这个年青人的身上,却仍然占不到丝毫的上风!
他的暗器一出手,就听到对方一声朗笑!边瘦桐拧身而退,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把原先捏在手中的那支鹤嘴白翎箭,随手向空中抛了出去!
两个小黑点,在空中甫一接触,只听得“崩”的一声,向两侧飞去!
夏侯三身子下坠,边瘦桐背道而驰!
两个人对于眼前发生的事,一眼也不看,足下都展开了轻功提纵之术!在这黄花盛开的花架之上,两个人那倏起倏落的身形,有如星丸跳掷,快得不可捉摸!
一刹那,二人碰在了一块!
夏侯三怪叱了一声:“看打!”五指向外一探,直向边瘦桐前胸插过来!
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在暗器手法之下,居然还包含着掌法在内!
他倏地凹腹吸胸,一式“老子坐洞”,身子向后一坐!
可是夏侯三这种掌法,纯是一招虚式。就在掌法打出去的同时,他带着一声长笑,夹起了股劲风,由边瘦桐的头顶上,极快地掠了过去。
边瘦桐这才知道,对方原来是施的花手!他不由面色一红,因为这种手法,暗中含着轻视的意味在内!
他冷哼了一声,就在弯身下腰的刹那间,手心中已取了三枚红线金丸!
夏侯三腾在空中的身子,向下一落!黄花被他带下来的风力,压得左右摇曳时,这个怪老人,又拨出一支“鹤嘴白翎”。
边瘦桐存心要让他在暗器打法上出一次丑,以泄他对自己心存轻视之愤!就在夏侯三身形将转来转之间,边瘦桐口中厉叱了声:“打!”
夏侯三四肢一松,整个身了向下一矮!在这个时候,他犹然未曾忘记,要瞻仰对方金丸的打法!
他看见一枚金色的豆子,由对方掌心里一跳而出,方向却是垂直而上!
血鸥云翅心中正自惊异,却见对方指尖向下一招,只听见“吱”的一声。一股尖哨似的风力,一闪而至,几乎令人无法看到它的踪迹,自然,也就无从捉摸它飞来的部位!
夏侯三只觉得眼前一亮,金光一闪!眨眼之间,耳根之下,一凉一热,金丸已擦耳而过!凭着他那一身迅捷的身法,也不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地身形一扭,整个身子像个大车轮似地,平空一拧,直向花架之下坠去!
可是他并没有掉下去,而是伸出右手,用三个手指轻轻捏住花架的一根横枝!
不料就在这时,第二枚金丸打到了!令人惊异叫绝的是,这枚金丸就像生了眼睛一般,竟自夏侯三捏着花枝的手指缝隙之间,一滑而过!
血鸥云翅夏侯三,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由吓出了一头冷汗!
他闷哼一声:“好暗器!”那垂吊着的身子向前一荡,左手向后一探,又一支“鹤嘴白翎”哧地一声掷了出去!同时他的身子,向前一跳,仅用右手一个指头,又钩在一枝突出的花枝之上!那花枝只有小指粗细,而夏侯三用一指钩垂着,偌大的身子竟凌空不坠,这种凌虚踱气的功夫,也确实令人有“叹为观止”之感!
边瘦桐看到这一情形,足下轻似猿猴一连点过三条横梁;口中叱了声:“着!”二指一捻,“哧”地又发出一枚金丸。
这枚金丸在红日之下,划出了一道光华闪烁的金线,一闪而出,不偏不倚,正打在夏侯三借以托身的那枝花茎之上!那细若小指的花茎,为金丸一折为二。
夏侯三悬空的身子,再也垂挂不住了!他手指一松,口中“哦”了一声,整个身子翩然坠落而下。
落地之后,他那一张苍白的脸,顿时变得血也似的红,颔下的白须,就像银针似地,瑟瑟抖动!
他抬起头来,只见年轻的边瘦桐正迎面立在花架之下,手上拿着一枝“鹤嘴白翎”,正自低头细细地观看着!微风拂动着他翩翩的长衫,他的神态是那么安详,丝毫不显得浮躁,他微微一笑道:“承让!”足下微点,已翩若惊鸿似地飘落而下!
血鸥云翅夏侯三恶狠狠地盯视良久,未发一语,忽地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边瘦桐哑然失笑,内心也感到有点过分。这时,晴空一羽萧苇含笑过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只能赢人家,别人不能胜他,平素和我较技也是一样!”说着笑了笑,道:“你不要介意!”
边瘦桐歉然道:“夏侯岛主手法高明,失之于大意,我只是侥幸取胜而已!”
萧苇沉声笑道:“算了吧,旁观者清,你的红线金丸,果然有玄妙的动力,我见你屈指捻指,皆异于一般,你肯传授给我么?”
边瘦桐点了点头,内心深为佩服,因为自己金丸的奥秘全在指掌之下,不意这萧苇竟能有见于此,如此观察能力,绝非常人所及。
他对这位萧二岛主,从一见面,就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在他气质之上,似乎有某些地方和自己相似。
萧苇豪迈、率直的个性,以及他英俊的面貌、古铜色的肌肤,都能在初次见面的刹那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红线金丸边瘦桐为了报答活命之恩,虽明知对方来路不正,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已岂能中途反悔?于是就很实在地把这种暗器的奥秘之处,对萧苇讲解了一遍。他发现,这位看来年岁和自己相仿的青年人,有着超人的智慧和理解力。
边瘦桐只微微一点,萧苇立刻能触类旁通;而且总要追问得很清楚,直到想不任何疑问才住日。
最后,他满意地笑道:“你这些手法,的确很奥妙,但我可以说已学会了,不久以后,你就会看到我在这方面会有惊人的成就!”说着,他一双明亮的瞳子里,散发出了灼灼的精光。边瘦桐忽然怔了一下,突然感觉到,萧苇这句语说得太可怕了。他吃惊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之间种下了大祸,因为南海双鸥的一切行为,对自己还是一个谜!对于一个“谜”一样的人物,自己怎能如此的推心置腹?怎能把自己视为不传之秘的绝技,倾囊传授给他?简直是太糊涂了!他这么想着,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这神态,立刻为晴空一羽萧苇发现了。他朗笑了一声,拍了拍边瘦桐的肩膀道:“你是一个很重义气而诚实的人,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敢打睹,你现在后悔了!”说着笑了笑,问道:“是不是?”
边瘦桐一笑道:“你猜错了!”可是他内心实在佩服对方心思的慎密,禁不住看了他一眼。萧苇哈哈大笑道:“边兄,你放心,我虽然学会了这种暗器的奥秘指法,可是并不精纯,要想达到你今日的功力,我看非五年不能竟功!”说到此,他又爽朗地笑一声,道:“可是……你会等我五年么?”
说完,他又大声地笑了!
边瘦桐点了点头,苦笑道:“我只是守信传授于你,至于你今后怎么去用它,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又何必去管呢?”
萧苇忽然冷笑道:“边兄,你错了。”
他用冷峻的双目,注视着边瘦桐,道:“如果你知道一个人用你的功夫去杀人、去作恶,你会如何?你难道不管?”
边瘦桐怔了一下,道:“可你是不会的!”
萧苇哈哈大笑道:“我们交往太浅,彼此都不太了解,但我相信,在对某些事情的观点上,我们是有相当出入的!”
边瘦桐冷然道:“此话怎讲?”
萧苇狞笑了一声,道:“就善恶两个字来说,我和你的观点,一定是不同的!”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怎见得?”
萧苇一笑道:“很简单,就以一个‘杀’字来说,你我的看法必然不同!”
边瘦桐摇头笑道:“我并不是菩萨——戒杀!”
萧苇冷笑道:“不!你戒杀!”
边瘦桐怔了一下,点头道:“我剑下不死无罪之人!”
晴空一羽萧苇忽然狂笑道:“这便是了!”
边瘦桐觉得这个年轻人一身全是劲,即使在一言一笑、一举一动之间,也无不充满一种灼人的活力。他对于是非观念的见解,更是惊人!
他收住笑声,直视着边瘦桐,道:“可是对于所谓罪人,该如何判断?由谁定的罪?什么罪?怎么样就算犯了罪?相反的,好人,怎么好?谁定的标准?”
说着他用力拍了背上的剑匣一下,发出了“呛”的一声,道:“我的宝剑可不管这些,也许见人就杀,也许一个都不会杀!”
他说着,目光闪闪,极为可怕,振振有词地道:“我杀我恨的,我爱我所喜欢的,谁也管不着!天地既生下我,我就有我自己的权力!”
边瘦桐不由朗笑了一声,抱拳道:“道不同,不与谋,恕我告辞!”
萧苇忽然拉住他的一只手,笑道:“你放心,今天不跟你打架!”说着松开了手,紧蹙眉头,道:“奇怪,你的眼光为什么也这么俗浅?”
边瘦桐冷笑道:“不是我俗浅,而是你高深了!”
萧苇点了点了:“也许是!”说着他叹了一声道:“我们先不谈这个!说实话,你传授我这种暗器的打法,我非常感激你!”他一只手放在囊内,星目微合,道:“我本来是用菩提子为暗器的!”说着,他摸出了一把,张开手掌!
边瘦桐望了望,觉得这些菩提子,要比一般的大上一倍,每一粒都黑光净亮,互相磨撞,发出一片琤琮的声音!
萧苇大拇指一屈,只听得“叭叭叭”一串爆响!这些菩提子,竟被他一粒一粒地弹打了出去。
第一粒直冲上天,第二粒偏左直上,第三粒偏右直上,都是快如电闪星驰!忽见掌势一翻,掌心之上,剩余的三粒,在他这一翻之下,同时脱手而出!随即,空中响起了三声脆响,六颗菩提子,从三个不同方向同时坠落!
这种打法,真是惊人!
边瘦桐不由点头叹道:“好眼力!”
萧苇拍了一下手,笑道:“不要夸奖我,比不上你的红线金丸!”说着鼻中哼了声,道:“这是我的惭愧!”他沉声说道:“我本以为我的暗器打法天下独步,可是今天看了你的,我凉透了!”说着一笑,道:“还差你一筹!”
边瘦桐正色道:“不!只能说在伯仲之间!”
萧苇笑道:“不妨一试!”
边瘦桐点了点头,二人并肩而言。萧苇探手囊内,取出一把菩提子。
只见他灵巧地连用拇指之力,“叭叭”有声,一粒一粒拨打了出去!
边瘦桐双目视空,也用捻指之力,把红线金丸一粒粒捻了出去!
他的每一粒金丸,分别打在对方的一粒菩提子上!
萧苇偏头笑道:“高明之至!”遂又苦笑了一下,道:“我说差你一筹,你说是吧?”
瘦桐默默地收回了金丸,内心暗暗地告诫自己说:“现在你遇见真正的劲敌了!”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们二人的手法特别,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外人是看不懂的!
萧苇一笑,道:“我送你回去!”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夏侯岛主……”
萧苇笑道:“你不要管他,他今天生气而去,永远也不会再去求你了。此人心胸狭窄,我最清楚他!”
边瘦桐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道:“那倒很好,我可以回去了!”
萧苇站住了脚,怔道:“回去?回哪里?”
边瘦桐微微笑道:“自然是返回中原,这里虽好,总不是我的家呀!”
晴空一羽萧苇摇了摇头,道:“现在你还不能回去!”
边瘦桐冷然道:“为什么?”
萧苇摇头笑道:“不为什么,我们把你从千里之外带来,总不会这么快就放你回去!”说着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应该和海角红楼中的客人一样,有一天,我们会集体放你们回去的!”
边瘦桐虽是早已料到会有此下场,可是现在由对方口中当面吐出,实在有点令人不堪忍受。
他冷笑道:“这不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晴空一羽萧苇道:“怎么不是?你想一想看,如果我们把每一个到此的客人都放回去,赤城岛也不会有今天的存在了!”说着连声冷笑不已!
边瘦桐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个!萧兄,你这么想就错了,你是怕回去的人告密,来此报复?”
萧苇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继续前行,道:“总之,最近你是不能回去的。你安心住在这里就是了,我们绝不会亏待你!”
二人绕过了一片草坪,在草地前边不远,矗立着一幢高楼,嫣红的花树,传出一种醉人的气息。
萧苇指着那高楼道:“我大哥夏侯三就住在这里,我和他不住在一起!”
说话间,由楼内传出一阵阵丝竹之声,并且有女子正在卖弄着娇嫩的歌喉。
边瘦桐不由愣了一下,萧苇似已看出了,他爽朗地笑道:“人各有好,不便相强。有人喜欢宝剑,有人喜欢游山玩水……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地!”
边瘦桐心中不由动了一动,暗暗忖道:“夏侯三已是年过古稀的年岁了,想不到竟如此风流,这倒是奇怪了!”只是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就笑了笑,随萧苇继续前行。
在海边,二人上了渡船,直向对岸划去!
在行船之时,萧苇笑了笑,道:“我奉劝你在此老实一些,我知道这些防备是阻不住你的进出的,可是这岛上的埋伏,绝非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万一你不听我劝告,涉入埋伏,却会招至杀身之祸,你要记住!”
边瘦桐心中暗暗吃惊,他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好意!”
船行抵彼岸,何七立在岸边铁丝网前等候,边瘦桐正要跃上去,却被萧苇拉住了膀子。
边瘦桐一怔道:“干什么?”
晴空一羽萧苇道:“平日无事少走动!”
边瘦桐不悦道:“我知道——”
话尚未完,就见萧苇手上拿出一面碧绿色的翠牌,把它塞在边瘦桐手内,微微笑道:“如有事见我,以此示之,可直接来见。它对你或许有用处;不过,你要记住,不可妄入我大哥住处一步,否则,我也没办法救你!”说着扬了一下手,与边瘦桐告别,拔船而回。
边瘦桐匆匆上岸,何七笑着弯腰道:“边相公回来了?”
边瘦桐点了点头,何七又嘻嘻一笑道:“以后有事,让歪头老九通知我,我会马上来办理的。这地方今后如无二位岛主命令,是不便出入的呢!”
边瘦桐冷冷笑道:“不敢劳驾!”遂即进去,何七抽身而退,手上用力拉动一根铁丝,只听得“吱吱”一阵声响,竟一连关闭了两层铁丝门。边瘦桐好奇地回过头来,见何七又用手拉动另外一根铁丝,铁丝网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叮叮之声。随后他举起手来,向着两边,各自摇动了几下,像是在打暗号!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铁丝网附近设有埋伏的暗卡;而且网墙本身必定也有若干机关,看来今后自己的行动,势必要遭到极大的阻碍!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返回红楼。这时他才仔细地看了一下萧苇交给自己的那面翠牌,此牌光闪闪,正反两面都雕刻着一个凸出来的海鸥,正中是一个“萧”字。
边瘦桐不由点了点头,知道这是萧苇的一块令牌,心内不禁暗自欢喜。因为有了这块令牌,对于今后自己的行动,就会大为方便。
他不由想到晴空一羽萧苇那种率直爽朗的个性,他倒不失为一个男子汉,初次和自己交往,竟肯推心置腹……可是他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明白对方是何用心。因此他对萧苇的幻想,也就不敢再深入了!至于血鸥云翅夏侯三的为人,边瘦桐更是不太乐观。
此人功力至高,可是居处却有许多女人轻歌曼舞,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这么大岁数,还如此风流不成?
这是一个没有结论的问题。
天色很晚了,司明从外面走进来,他手上握着一个纸团,口中呀呀直叫,同是用手向楼上指划着。
边瘦桐立刻明白了,他接过纸团,小声道:“是关大勇给你的么?”
司明连连点头。边瘦桐就近灯下把纸团打开,只上面横七竖八地画着一些线条,和大大小小的黑点,麻麻密密的满纸都是!
他想到了白天和关大勇约定的事,当下大喜。他知道这些点和线,定是关大勇在赤城岛上设计的暗卡和埋伏的暗器。可是,他看了半天,却看不懂!他有些着急,把这张图反复地端详着。
忽然,他眼睛一亮,把图翻过来看,见背面果然有字,写的是:
“我被关起来了!这是我画的地图,你留着看吧!这个岛上危险得很,处处都有埋伏,不要乱动!最好你能想办法和十一婆及徐锡面见.他们两个人知道得比我多。如果他们肯帮忙,一切就好办了。我住第十一号房间,窗户对面有一棵大树,有什么消息,可以用纸条通知我,知名不具。”
边瘦桐将图纸匆匆收了起来,问司明道:“你是在他窗下拾到的?”
司明连连点头。边瘦桐道:“你看见他了?”
司明又点了点头,连叫带跳比划了一通,意思是说,关大勇唤他到窗前,然后才抛下纸团的!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今后你要注意,不可随便在他窗下流连,有事我自己会去办!”
司明点了点头,边瘦桐又仔细地把那张图纸研究了一番,依然看不明白。
现在一个很大的矛盾缠绕着他,使他感到十分烦恼!
如果边瘦桐只顾自己的话,这岛上即使埋伏重重,凭他那一身超人武功,带着司明一个人,也不见得就出不去!可是他不忍心看着红楼内这么多的武林同道被囚禁在此!
所以,他不能只顾自己。
关大勇、十一婆、徐锡等人的遭遇唤起了他的同情!
“我要设法把他们一起救出去!”
他脑子里反复地想着,终于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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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十天过去了。
每天,边瘦桐总是在院子里踱步,一边调息行气,恢复功力,一边仔细观察着岛上动静。
现在,他确信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已恢复了健康,那条“白线毒蛊”对自己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
十几天来,除了歪头老九以外,他没有见过什么人,南海双鸥再也没有露面,就连怪人何七也没有再见到!
他猜想,也许自己已不再被双鸥所重视了。
这红楼之内,所关着的每一个人,也许都和自己差不多,在绝招被骗学之后,就被长年的禁锢在这美丽冷酷的红楼之内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安心、平静地住着?偌大的红数之内,甚至于连一声咳嗽都没有……真是怪哉!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决心要出去探个究竟,他要看一看,囚禁在楼内的都是些什么人。
也许在这整个红楼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行动自由的,他想,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一个都不露面呢?
他悄悄地来到走廊上,看见在走廊通囚室的入口处横着一张睡椅!歪头老九正躺在上面。他身边的一个矮几上,放着一套烟具。边瘦桐从没有见过这种奇怪地东西!
只见歪头老九用火媒子点着火,一个鸡蛋似的东西罩在盘子里,咭咭咭咭抽得好不开心!
边瘦桐莫名其妙地看了一会儿。他想起近来曾听人说过的“鸦片”,吸时要点火为泡,莫非这歪头老九抽的就是那种烟不成?
听说,这种“鸦片”一抽就会上瘾,渐渐会形销魄落,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毒品。想不到,南海双鸥竟会以这种手段来对付这个索伦人,其用心无非是要他为赤城岛卖命!
他悄悄立在当地,见歪头老九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两道黄白色的眉毛一会儿展开,一会儿又紧皱,简直快乐到了忘我的境界!
边瘦桐见楼梯就在他的面前,无论外出或是上下楼梯,都会被这个索伦人发现。当时只得把身子蹲下,等待机会!
一会儿工夫,歪头老九已抽完了两个泡子。他坐起来,又用一根竹签子在挑抹着烟膏。就在他聚精会神的当儿,边瘦桐提起了一口丹田之气,用乾元指力,一指点了过去!
这一指不是朝人点去的,而是对着几上那盏铁丝罩子马灯!
只见灯光一闪,那盏马灯应指而灭。
歪头老九“咦”了一声,骂咧咧地摸索着去点火。就在这个时候,他仿佛觉得身边吹过去一阵风。
歪头老九猛地转过身来,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把灯点了,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又躺下来,继续抽他的烟去了。
这时,边瘦桐却已来到楼梯口。
只见楼上一列两排房间,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墙壁上挂着两盏玻璃罩子灯,闪着黄黄的光。
边瘦桐轻悄悄地来到一间囚房门前,见门上编号是“八”,他把身子靠过去。门上有个小洞,可以清楚地看见室内的一切。
他把目光凑近,忽听得室内传出一个地道的京腔道:“朋友,看什么?”
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见室内是一个瘦小的老人,一身绸子衣裤,正自坐在床上吃着花生,皮屑扔得满地都是。这时,他睁着一对小眼,向门这边直看,嘴里嘟嚷道:“怎么样?去给岛主说一声,我已经想好了,赤城岛上共有三百亩空地,一半种花生,另外种稻子和水果。”
边瘦桐怔了一下,轻声问道:“朋友贵姓?”
老人呆了一呆,从床上跳了下来,拍了一下身上的花生皮,道:“我是黄叶儿张,咦!朋友你是……”
边瘦桐道:“先别问我,请问你是干什么的?南海双鸥要你给他们作什么?”
黄叶儿张翻了一下小眼,道:“要我为这岛上研究种庄稼,我已经研究了两年了。朋友你代我回一声,这一次我成功了!”说着他打开了一个瓷罐子,里面满是泥土,他抓了一把,笑道:“这种土可比黄土肥多了,里面有沙子,种花生最适宜!”
边瘦桐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楼上囚禁着的,并不全是武林奇人,而是各行各业的人物都有。
南海双鸥所以把这些人擒来此地,原来是含有深心。他们是要这些人,为这个岛进行全面的改良和建设。这两个人的野心太大了。
想到此,他又问:“你本来在哪里?是干什么的?”
黄叶儿张抹了一下鼻子,叹道:“老爷,我原来是专管大内果子园的,也是有身份的人。现在在这里一往三年,这个苦可真够受的……”说着苦笑了一声,道:“这些话你可别回上去……”
边瘦桐道:“好,我知道该说什么。”
黄叶儿张笑着道:“你开开门,我请你吃花生,这是何七爷送来的,咱们好聊聊,我有几个月没和人说话了!”
边瘦桐苦笑道:“今天不行,再见了!”说着抽身退回。黄叶儿张还一个劲地在里面道:“喂!喂!你开开门,喂……你是谁呀?”
这时,边瘦桐又走到了隔壁的一间门前,从门洞向里面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原来这间房子里关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文弱汉子,此人赤着上身,双耳上架着两只炭条。在他这间房内,墙上桌上,到处都挂满了一张一张的纸,纸上画着各种各样的楼房。这时,他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在一张图纸上。
边瘦桐轻轻地敲了一下门,那瘦子由地上一跳而起,低声问道:“谁?是九爷吧?”
边瘦桐沉声道:“朋友,你这是在干什么?”
瘦子弯下腰,由门洞里向外面看看,道:“你是谁?我怎么没听到过你的声音?”
边瘦桐笑道:“我是新来的,你在干什么?”
瘦子摸了一下头道:“我在画图呀,快画好了!”
边瘦桐在门洞里打量了一下这瘦子,矮小的个子,尖下巴,满脸皱纹,典型的一个文人。
边瘦桐听说他在画图,吃了一惊,问道:“画什么图?”
瘦子放下了手上的炭笔,龇牙一笑道:“是岛主关照我画的呀,有‘藏经楼’什么的。老兄,你是干什么的呀?把门开开,咱们聊聊!”
边瘦桐低声笑了笑,说道:“我呀,开不开,你叫什么名字?来了多久了?怎么被关这里?”
瘦子怔了一下,轻声道:“伙计,原来你不是岛上的人呀!那你是谁呀?”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别管我,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瘦子上前几步,把眼睛凑在门洞上来,想看外头是谁,可是边瘦桐却用一只手按在了门洞之上。这人看了半天,啧了一声道:“怪呀!我怎么看不见你呢?”
边瘦桐低声道:“我也是关在这里的人……”
瘦子口中低低地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的。老乡,你胆子太大了,这岛上防备得很紧,你跑不掉的!”接着又道:“我姓蔡,叫蔡万石,这海角红楼就是照我画的图纸建造的。他们现在又叫我画别的图,唉!想不到我自己会关在自己设计的房子里!”
边瘦桐点头微笑道:“不要灰心,总有一天,我会救你出来的,再见吧!”
蔡万石口中连声道:“谢谢!谢谢!你可千万要小心呀!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大家脑袋都别想要了!”
边瘦桐微微一笑,随即抽身退开。
这时他才注意到,门上钉有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很小的字,蔡万石的姓名、籍贯、擅长的职业都写在上面。他立即又转到了另一个门前,门的编号是“四十一”,门口的小木牌上写着:
姓名:吴幼娟。
籍贯:江西吉水。
擅长:小红拳、劈空掌、刺绣。
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心说这里还关有女人,忍不住就着小门洞向内望了一眼。原来那所谓的“幼娟”已是一个秃了头的老太太。室内点着一盏昏黄的灯,一个老太太,正弯着腰,在那里绣什么东西,两只手哧哧有声地拉着长长的彩线!
边瘦桐不由低叹了一声,道:“可怜!”
不想这声音竟被她听见了,只见她猛然抬起头,厉声喝叱道:“王八羔子,我不是说过,我在做工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来看吗?娘的,你是谁,竟敢不听我老娘的话,打!”
“打”字一出口,就见她一扬巴掌,照着门上用力地一推!
边瘦桐自从发现这老妪擅长劈空掌,对她早就存下了戒心。这时见她忽然举掌打来,忙自向一边一贴!
只听见“轰”的一声门响,紧接着一股风力如同哨子似地自那个小小的门洞之内穿了出来,几力颈疾,确实惊人!
边瘦桐这才知道,这个老太太敢情是真功夫,当下没有招惹,连连退身。
室内传出吴幼娟的怪笑之声,接着骂道:“去告诉南海双鸥,就说我的话,以后老娘在做工的时候,谁要是再来偷看,我就打死他!我老婆子可不是好欺侮的人!”
边瘦桐只好摇了摇头自认倒霉,想不到南海双鸥真把事情给做绝了,这些被囚的人物,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当下又陆续看了几间,有位干裁缝的方师傅,原是在宫里专为皇帝裁剪衣裳的,南海双鸥看上了他的手艺,竟把他也弄到了这里,专为二鸥裁制衣服!
另外还有擅长文学的、天文的、算术的各行学究,真是应有尽有!
南海双鸥把他们每个人分别囚禁于一室之内,各人无可奈何,只有努力地为他们卖命!
看到此,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浑身战栗,他已看出,南海双鸥在这遥远的赤城岛上,是存有深心大谋的!
他们这样经营、建筑着这个岛,是居心叵测的,也许是图谋反叛!
对这座海角红楼,他一直没有勘察过,不知到底有多大。今天走了十数间之后,他才发现,这座红楼竟大得出奇,建造得也实在绝妙!十数条廊道,纵横交错,很容易令人陷于迷阵!
边瘦桐仔细留意走过的地方,以免走岔了道。当转过第三条走廊时,他终于从门牌上发现了十一婆的房间。
只见门牌上写着:
姓名:十一婆;
籍贯:江苏武时;
海棠派嫡传。
边瘦桐不由心中一怔,暗暗忖道,原来这十一婆竟是武林中久负盛名的海棠派嫡传弟子,难怪二鸥这么重视她了!因为海棠派的武功,现已近绝迹,其“飞索引掌”、“一阳指力”在江湖上早已失传。这位十一婆既是海棠派的传人,对这几种功夫,她必定是熟悉的!
关大勇说过,这十一婆是负责岛上暗道设计,以及陷阱地道策划的。
可是她的“擅长”栏内,却仅仅只有“海棠派嫡传”几个字,可见双鸥利用病鹰关大勇、十一婆以及九宫徐锡三个人在岛上挖暗道、设埋伏、布阵图,是如何隐秘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见室内黝黑一片,没有一点儿灯光。可是仔细一听,却可以听见有一个人在里面喃喃地自言自语。
边瘦桐贴身门上,才听出她口说道:“一丁二白三叉口,四出五回六奇门!”接着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像是用力地唾了一口痰,又喃喃地道:“南海双鸥,王八蛋!没有良心的东西,不守信用的东西!”
一会儿又传出一阵大口嚼吃东西的声音,像是吃得极香,吃了一阵之后,又说道:“不行,我口渴了,得喝茶!”接着就有杯壶相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房子里亮起了点点火光,门洞内晃晃地映着一个老太婆的人影。
边瘦桐本不愿意去偷看一个女人的房间,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他必须得和这个老太婆合作!
当时只得就门洞向内望去。这一望,顿时令他大吃了一惊,马上把头缩了回来。
原来,那十一婆已是七八十岁的年纪了,此刻却脱得一丝不挂,露出她漆黑的一身排骨。只见她发如乱草,左手拿着一个大茶碗,呼呼有声地喝着茶,右手持着一柄大芭蕉扇,呼啦呼啦地扇着。
边瘦桐边忙背过身子,一时俊脸通红,口说晦气,怎么这十一婆竟会如此不知羞耻?
想到此,有意咳了一声!
十一婆本来坐在床上,两只瘦腿架在椅子上,听见咳声,不由吓了一跳!她忽地一跳站起来,随便抓了一件衣服,遮住身上要紧的地方,一双赤红的眼睛,向外望了望,叱道:“是谁?”
边瘦桐咳了一声,道:“十一婆,是我!”说着后退了几步。
这时十一婆已凑在洞口,向外望着,显然她已看见了边瘦桐。当时她口中怪笑了一声,道:“小子,偷看什么?你是干什么的?说!”
边瘦桐苦笑了笑,道:“病鹰关大勇托我来问候你,顺便……”
不等他说完,十一婆忽然“波”的一日浓痰啐了出来!
边瘦桐早有戒心,当时急速地一低头,那口痰“波”的一声,打在对面房间的门上!
边瘦桐回头一看,就见对面的木门之上,竟被她这口痰打了一个洞,不由心中一惊,暗道了一声,“好厉害!”
当下,他忙摆了一下手,正容道:“十一婆,你不要误会!我……”才说到此,就听得那老婆婆怪笑了一声,口中大声地骂:“去你娘的,滚!”
“波”的一声,又是一口浓淡,一道白光直向着边瘦桐当胸直吐了过来!
这一下不禁把边瘦桐惹火了。就在她这口痰唾出的一刹那间,边瘦桐衣袖一翻,十一婆吐出的痰,竟像是遇见了一股大力迎头一击,倏地倒转了回去?只听见“叭”的一声,竟自反打在了十一婆的房门之上。十一婆不由得口中“唷”了一声。
边瘦桐道:“你我初次见面,何故如此无礼?”
十一婆翻着一双怪眼,打量了他半天,哼道:“小子!你是干什么的?功夫不错呀!”说着咬了一下牙,又愤愤地道:“我知道,你准是南海双鸥派来接替歪头老九的,是不是?”
边瘦桐笑了笑,道:“你猜错了,我是病鹰关大勇的朋友,是他托我来问候你,并且想问一问……”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十一婆忽然厉声道:“不许走近!你说吧,我听得见!”
边瘦桐只得忍着气道:“关于地道的事……”
十一婆忽然哈哈一笑,道:“你去告诉关大勇,就说我老婆子说的,他是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我?”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沉,但转念又心中气平,暗想道:“关大勇曾说过,由于长年囚禁,这十一婆已经有些神经失常,见人就骂!此刻,由她赤身露体、见人就骂这些情况看来,果然是大失常态。她是一个可怜而需要同情的老婆婆,自己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当时这么一想,他的气顿时就没有了,他冷笑了笑,道:“十一婆,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是一番好心,看你可怜,想把你救出来。因为当初你和九宫徐锡、病鹰关大勇三个人,负责这岛上的机关暗道设计,所以关大勇才介绍我来见你……”他顿了顿,哼道:“你既然这个样子就算了,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走。十一婆爬在门洞之上,闻言后忽然“嘘”了一声,道:“喂!小子别走!”
边瘦桐回过身来,冷冷地道:“怎么,你想明白了?”
十一婆嘻嘻一笑,用着极小的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说着又摇了一下头,道:“你小子别想骗我!病鹰关大勇……哦!你等我想一想看看,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
十一婆说着,一只手用力地在头上一阵乱搔,偏着头,咧着嘴,道:“怪呀!他怎么知道我留下了一张图呀?”
边瘦桐不由心里一动,冷笑道:“十一婆,你不要装糊涂,你那张图自己藏着,是没有什么用的,何不拿出来我们大家研究研究!”
十一婆怔了一下,翻着一双惺忪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摇着头道:“你不要听关大勇的话,我老婆子哪里会有什么图?”
边瘦桐冷笑道:“随你便吧,我过几天再来看看,你如果想明白了,就拿出来,否则我也没办法!”说着转身而去。十一婆在门洞边一直望着他走远了,才发出了一声怪笑道:“我老婆子岂会上你的当?笑话!”说着,她又照样喝她的茶去了。
边瘦桐离开了十一婆居处之后,心中十分恼火,暗责十一婆不知好歹!
这偌大的红楼之内,除了楼下走廊处那个歪头老九在吸鸦片烟之外,竟连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红线金丸边瘦桐以极快的动作,在红楼内走了一周,果然没有发现九宫徐锡其人,可见关大勇所说徐锡被囚禁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之中是不错的了。
他步出了红楼,见天上星疏云静,四下寂静无声。
边瘦桐忽然心血来潮,暗忖道:“我何不趁着今夜红楼内疏于防守,到这赤城岛上走它一遭?顺便也可查访一下九宫徐锡囚于何处!”
这么一想,不由更觉有理。
歪头老九这时大概烟瘾已经过足了,早已进入梦乡。边瘦桐蹑手蹑脚离开了红楼,耳中听到了海水拍击岸礁的声音。
边瘦桐这位身杯绝技的少年奇快,艺高胆大,一切困难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展开了轻功提纵之术,起落纵跳,有如掠空的燕子,一时间,已自扑奔到了铁丝网围墙附近!
对于这个地方,他已有了很深的了解,所以丝毫也未犹豫,走到了网边,就要腾身而过。
忽然,他听得身侧草丛中似有什么响动!就在他回身探看的刹那之间,一条恶犬如同箭似地,向他猛扑了过来。
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他倒不是怕这条狗,而是怕它叫唤惊动了守夜之人。那样一来,今后的行动可就要受拘束了!
想到此,掌心向外一吐,暗中夹了五成的内功潜力。那条黑狗半声都没有叫出,立时翻倒在地,七孔流血而亡!
边瘦桐料理了这条狗之后,毫不停留,一长身体,如同一缕青烟似地,倏地腾到了那面铁丝网墙之上。网上的数百十个银铃,竟未发出一点声音。
他目光清晰地看见,一束昏黄色的灯光,正自顺着墙网的那一头缓缓地向这边移动着。
可见这里的防守人员,是相当认真地在执行着巡逻任务,当下不敢在墙上久立,身形向下一矮,如同一枯萎的树叶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面对着他的是宽约十丈开外的一道海沟,沟内波涛汹涌,浪花飞溅!
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心道:“糟了,我竟忘记了,如此宽阔的海面,我怎能渡得过去?”无可奈何,他只好施出“登萍渡水”的轻功绝技一试了。
当下由一边的树上折下了七八节尺许长的树枝!
他先试着打出了几节,只见树枝在澎湃着的海面上一闪即逝,而他必须要在这一闪的刹那间落足其上,否则将沉入海中。可真是千钧一发!
边瘦桐试了几次之后,认为可为。就见他顺手打出一节,身形向下一蹲,平着向海面上纵去。待到双足几乎落水的刹那之间,他手上又抛出了一节枯枝。
树枝和足尖,几乎是同时落水,看起来配合得那么准确,天衣无缝!
白雪似的浪花,把他一双裤管都打湿了,可是就在海水涌起时,他的身了再次腾起,如同一只跃起扑雀的猫一般,已经落脚在对面岸上!
边瘦桐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心说好险呀!难怪南海双鸥对自己如此放心,他们一定认为自己是绝对无法越过这辽阔的海沟的!
这也就更难怪那歪头老九会如此大胆而疏忽了!
边瘦桐躲在岸边树影里,把浸湿的裤管拧干,定了定神,开始打量眼前岛上的形势!
这座赤城岛,虽然不大,可是却是上天的杰作,四周围着有巍峨的岩石,形成三面天然的屏障,正面遥遥可以望见浩瀚的海洋,似和中原神州相接。
边瘦桐前日来此,不过是走马看花,并不十分清楚岛上的环境和建设!此刻他仔细这么一观察之后,内心不禁惊叹,这种地势,可真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任何人要想进犯这座岛,势必要先翻过环绕在四周的天然险阻,那确实是一件艰巨而不可思议的事!
边瘦桐看过这峻险地势之后,忽然注意到,就在西面的险崖之下,有一排排石屋,大约有百幢之多。内心大为奇怪,猜不出这石屋里又住的是些什么人!
当下他又顺着山边,展开了轻功提纵之术,一刹那间,已驰到了那几排石屋前!
这时,他才听到,石屋之内隐隐传出些奇异的音响,间杂着嘈杂的人声。
从最外边的十数幢石屋窗口,可以看到闪闪的火光和叮叮当当的铁锤之声。
石屋外围,有很高的铁丝网围着,似乎访备外人涉入!
边瘦桐为察个究竟,非要进去不可。当下一提丹田真气,足尖一点,“嗖”的一声,已自拔身上了网墙,紧接着双臂一张,宛如一只大鸟似地,落身在一幢巨大的石屋顶上。
这时,有几个人走过来,一个个赤着上身,膀大腰圆,雄气赳赳。
由外表上看起来,他们好像不是汉人,头皮刮得光亮,肤色黝黑,月光之下,闪着古铜色的光。他们嘴里说的话,边瘦桐一句也不懂,因此猜知这些人必定是岛上的土人。
南海双鸥把他们集合在这百十幢石房之内,是干什么的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伏身行到一排石房窗口之前。
这时那叮叮当当的声音,震耳欲聋。边瘦桐探身一望,注意到这间宽大的石屋内,竟有十数座巨石砌成的大炉灶,炉中火焰正熊熊燃着!在这些巨大的炉灶上,各有一口大锅,正自沸腾着熔化的铁汁!
数以百计的土人,在大庭的四周敲打着矿石,他们把选出的矿砂,放在竹篓内;然后再由工人把它们倒在冶炼炉内,化成铁汁。
由窗外看进去,红红的火光,映着黑压压一大群人,烧火的烧火,敲石的敲石。
在一旁的几座石屋内,另有十几名土人,正用巨大的铁锤,在锤打着赤红的钢铁,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正是由此发出来的!
边瘦桐不由得为眼前这种情形惊昨呆住了,这座赤城岛,原来是这么富的有的一个岛,难怪南海双鸥能享受如此奢侈的生活了!
他禁不佳更加认真地去观察,看见在这宽大的石厅四周,还有十数名汉人。这些汉人,一个个皆穿着紧身的黑色短衣短裤,背上斜背着一口厚背鬼头刀,胯侧配着镖囊。他们穿行于数百名土人之间,极为严厉地监视着他们,不时地发出凶狠的喝斥之声,指挥着这些土人如同牛马似的为他们作工!
这座大石屋,共有两个门,一个是进口,一个是出口,进口的是矿石矿砂,出口却是用独轮车推出的一块块粗炼成的生铁块。
边瘦桐看到,他们把一车车的铁块,推到另一间石室之内,堆在一起。
他心中想不透,这些铁是用在本岛呢,还是运出去贩卖?
他正在看得出神的当儿,忽闻得屋内铜锣一阵紧敲,震耳欲聋!一个汉人站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连连挥动,口中怪声怪调地用土语说了几句,那些作工的土人,急忙放下工具,飞跑到一边集合起来!
边瘦桐心中一惊,暗想道:“莫非他们发现了我在此窥视他们不成?心中正在吃惊,就见两名黑衣汉人出现在门口,每人手上捧着一口雪亮的鬼头刀。
二人一出来,即向两边一站,活像一对庙里的凶煞门神似的!
这时,大厅内,除了熊熊的烈火和开锅的铁汁沸腾声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一辆漆木双轮小车,辘辘有声地推了进来!
车上盘膝坐着一个身穿雪白衣裳的青年。边瘦桐不看则已,一望之下,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那白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这赤城岛上的二岛主、南海双鸥之一晴空一羽萧苇。只见他头上戴着同样雪白的一顶便帽,帽沿的正中配着一声绿光闪烁的宝石,手上持着一把折扇,正自悠然自得地摇着。他身后两名黑衣壮汉,握着推车的两个把手,伟岸的身材,直挺挺地立着,就像是两座铁塔一样。
整个工房之内,那么多的人,竟连一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晴空一羽萧苇坐在车座之上,四下看了几眼,一合手上的折扇,向一个汉子点了点头。
那名汉人立刻跑到了他的的面前,腰杆挺得笔直,口中问了一声道:“二岛主有何吩咐?”
晴空一羽萧苇嘴皮动了动,那汉子立刻弯下腰大声应道:“遵命!”
他转过身来,大声叱道:“二岛主有令,把那两名妖言惑众的矿工押出来!”
立刻有人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须臾之间,两个倒剪双臂的土人被押了出来,跪在萧苇面前。
这时,四周的土人发出了一阵骚动之声,晴空一羽萧苇剑眉一挑,厉叱了一声,道:“给他们松绑!”
就见一个汉人走过去,为两个土人解开了绑在腕子上的绳子。两个土人相互对看了一眼,面上现出极为惊异和害怕的神色。
晴空一羽萧苇冷笑了一声,道:“你们不是要逃走么?现在逃吧!”
一名汉人用土语将这句话翻译了过去,两个土人面上立时现出惊喜之色!
二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慢慢向着门外走去,待到走近门口的时候,忽然散腿就跑!
这时,晴空一羽萧苇身边的一个汉人,口中骂了一声,就要追赶,却被面带冷笑的晴空一羽萧苇给拦住了。那汉人惊异地道:“二岛主,你真的要他们逃走么?”
晴空一羽萧苇笑了笑道:“不错!只要他们跑得掉!”
这名汉奴不懂他言中之意,闻言后惊恐地道:“二岛主,这一来,只怕这些人都要跑了。”
说话之间,已有不少的土人,发出了怪叫的声音,纷纷地动摇了。
边瘦桐伏在屋顶之上,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想看看那两个土人如何逃出去。但是,又见石室之外的三道铁丝网边都有人把守,想必二人插翅难飞!
两个土人跑到了第一道关口时,站住了脚,不知如何是好。这当儿,旁边走出一个汉人道:“奉二岛主令,不要拦阻他们二人!”
守门的一双大汉,立刻退回原处,两个土人对望了一眼,一冲而出。
他们一连通过三道隘口,前边是一片乱石,大海就在眼前了。
两个土人不禁狂喜如痴,他们以为自己真的获得自由了,情不自禁地叫啸蹦跳起来!
他们自幼生长在海水中,自信只要纵身入水,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边瘦桐远远看着他们,不知道晴空一羽萧苇这么做是何用心,莫非他真的这么好心,叫他们带头逃跑?一念未完,他已发现这事情的结果了。
只见两个土人,尽管狂呼乱叫地飞跑着,可是二人足下始终没有离开方圆十丈范围之内。两个土人虽是情急,跑得飞快,可总是跑不出去!
二人急得又叫又跳,更奇怪的是,他们所兜的***,竟是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然只有丈许方圆大小。两个人你撞我,我撞你,撞得头晕目眩,举手投足,狼狈不堪!
晴空一羽萧苇同着矿厂内的员工,在遥遥地观望着!
那为数上千的土人,目睹这情形,无不惊骇之极,他们思想简单,不禁把南海双鸥敬若神明,纷纷吓得跪地痛哭,磕头不已。
这时,海岸上那两个土人,已经精疲力竭,周身流汗,气喘吁吁地倒在乱石之间。
晴空一羽萧苇冷笑了一声道:“看看你们还想不想跑了?”
一个持刀的汉人躬身道:“二岛主,可要捉他们回来?”
萧苇哼了一声道:“你是走不进去的,我自己去!”说着,只见他双袖一挥,如同一只白鹤似地,猛然间自车座上腾了起来!
在明亮的月色与十数盏明灯的照射之下,这位身怀绝技的赤城岛主,展开了身形,倏起倏落,疾如星火般朝海滩飞驰而去。
远远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小白点,在大海在映衬之下忽起忽落,有如“星丸跳掷”一般!
只见他那飘动的身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而低进,时而回身。不一会儿工夫,他已把两名土人抓在了手上,就像提着两个大冬瓜一样!然后,他返回身来,和去时一样,忽左忽右,快得令人头晕目眩!
边瘦桐在暗中窥见,心头怦怦直跳。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岛上四周,都布置有极为高妙阵法!
从他的步法上看来,这个阵式,显然是一种新创的图谱,和旧有的各种阵式迥然不同。
红线金丸边瘦桐虽说熟悉各种阵谱的奥妙,甚至于八卦星像、土木生金,也无所不精。可是像眼前晴空一羽萧苇所走的这种阵谱,他却有如“坐望云雾”,一窍不通。
他恍然醒悟,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心中说道:“这必定是九宫徐锡为他们创造出来的怪阵。”想到此不禁暗自赞叹了一声。由此可以想见,这位“九宫徐锡”,的的确确是个饱学的奇人了!
他感叹之余,同时也更明白,为什么双鸥对于自己这样具有超人奇技的人物,也这么放心,原来他们是如此的“有恃无恐”啊!
这时,晴空一羽萧苇已把两个土人捉了回来。
他冷冷一笑,双手一抖,一对土人就像两个球似地被他抛了出去,“砰、砰”两声,摔在地上,顿时就疼得昏死了过去。
萧苇哈哈一笑,对其余的土人道:“你们可曾看见了?”他指着地上的两个土人道:“他们二人就是你们的榜样,你们要是再想跑,不妨试试看!”说着又大笑两声道:“这座岛上,到处都设有埋伏,远比你们所看见的厉害得多,你们不要想跳下海去,就是随便走走,也会有杀身之祸!”
一个汉子马上咭咭咕咕的,把他说的话翻译了一遍,众土人吓得低鸣起来。
晴空一羽萧苇见已收到了效果,朗笑了一声,道:“把他们俩拉回去,好好给他们养伤,康复之后,改派到矿山上去继续干活!”
一名卫差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招呼着土人,把这两个倒霉的家伙架走了。
这时,几个汉人指手划脚,把这些土人又赶进工厂继续做工去了。
晴空一羽萧苇又坐上了他的车子,面上带着得意的微笑,挥了一下手道:“去矿厂!”
四名黑衣汉子,环侍着他,直向一座石室内推去!
红线金丸边瘦桐心中忽然一动,暗忖道:“我何不乘这个时候,到别处去查访一下,也许能找到九宫徐锡,岂不是好?”
说做就做,他施展轻功腾纵的功夫,身子就像脱弦之箭一般,刹那间,已离开了这片地方!
目睹这一番情景之后,边瘦桐对于南海双鸥以及岛上的情形,可以说更了解了一些。
他匆匆地来到了一片草坪之上,觉得海风吹得很舒服,也没有当当打铁的声音,四周围只有澎湃的海水拍打礁岸声音。同时,鼻子闻到了一种芬芳的柚子花香的味道,环岛的松柏树梢,婆娑摇动。
此情此景,宛如回到了江南,仿佛置身在西子湖畔那么样的惬意!
远处柳树的隐影时,露出了画楼的一角。他耳中又听到了阵阵地丝竹声,还有美妙、宛转的歌喉。
他忽然记起来了,这正是南海双鸥寝居的地方。现在晴空一羽萧苇,正在前面的矿厂里,自己何不去查探一番?
对于血鸥云翅夏侯三,他内心仍然存着一些神秘的感觉,在他那座楼内,传来的这些丝竹和女人的歌声,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了这里,他丝毫也未迟疑,一路飞纵疾驰,直向那座美丽的阁楼纵扑而去!
南海双鸥虽是结义的一双兄弟,可是二人并不居住在一起。晴空一羽萧苇,性格喜静,独自居住在一所并不奢侈的平房内;而血鸥云翅夏侯三就不一样了,此老年逾古稀,可是却喜欢热闹。对于女色尤其喜爱,他所居住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歌舞不辍!
红线金丸边瘦桐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楼内歌舞正酣的时候!
边瘦桐用“珍珠倒卷帘”的身法,把目光凑近在窗口的一角,用舌尖点破了窗纸向内中窥望。
他知道血鸥云翅夏侯三武功极为精湛,所以行动上极为小心,不敢弄出一点声音!
点破了窗纸之后,室内一切都现于眼前,这是一间摆设华丽的内客厅,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十二支高脚银质的烛台,上面都插着杯口粗的大红蜡烛,燃着炯炯的烛火,照耀得这间华丽的客厅有如白昼一般!
客厅左侧的一排长窗,全都开着,遥遥地对着大海,连天上明星,也粒粒可数!
窗下垂着细丝编织而成的窗帘,看起来极富于情调!
就在竹帘的下方,一张白玉的卧榻上,半仰半卧着那个皓首白发的风流老人——夏侯三。只见他身上穿着一袭看来极为松适柔软的月白色丝袍!足下是一双丝履,上面各镶有亮晶晶的一颗珍珠!
他这么半仰半卧着,一只脚却翘在一个赤裸着臂腿的少女身上。
那个看来颇为秀美少女,正擂动着一只拳头,轻轻地在他腿上捶着。
另有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上扎着冲天的一双小辫子,站在他的身边,双手捧着一个绿瓷的果盘,盘中盛着用象牙签插着的各式水果。
血鸥云翅夏侯三眯缝着一双细目,正自聚精会神地注重着厅内的表演。
边瘦桐看到此,不禁有些气愤,暗忖道:“这夏侯三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实在令人齿冷!”
再看厅内表演的,乃是两个黑衣少女,二女身上所着乃是极为轻薄的纱质短裙,轻歌曼舞之际,雪肤玉股无不隐约显现!
在厅内的两边,地毯上面跌坐着十数个短衣少女,无不妖声冶态,彼此调笑,纠缠成一团。她们身上所穿,都是极为显露的衣裙,滚闹调笑之际,更增香艳。
夏侯三只是含笑地看着她们,丝毫不加呵责!
边瘦桐甚为惊异,因为这些女孩子,从年岁上看来,至多不过十八九岁之间。如果说她们天生的就是一些伶人,似乎不大可能,因为在这遥远的孤岛上,所能看到的,全是当地的一些土人,又怎会有如许的汉人女伶?这些少女是哪里来的?莫非也是他们从中原掳来的不成?
可是这些女孩子面上是如此的快乐,并不像是俘虏来的样子,真是令人纳闷不解!
这些似乎没有探讨的价值和必要。看了一会儿,边瘦桐觉得怪肉麻的,再也看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乐声忽止,只见血鸥云翅夏侯三伸了一下腿,拍了两下巴掌,翘着雪白的胡子笑道:“好!好!小倩比小喜跳得更好,哈哈……来!来!过来给师父亲一下!”
那个叫上倩的姑娘,面色微红,扭捏地笑着道:“不要嘛,师父……”
夏侯三嘻嘻地笑着,步下了玉椅,张开两手道:“过来!过来!”
小倩却偏偏不依。于是就在这间厅里,一个跑,一个追,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边瘦桐恨不能破窗而入,给他们一个厉害,可是自己今天并非为此而来,再说,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何必多管?
想到此,正要抽身,忽然觉得背上被一粒小石子一弹,边瘦桐不由大吃一惊。
当下,顾不得再偷看他们了,腹部一挺,倏地一个回身,一掌扩身,一掌应敌!
可是对方并未向他再击,却听得一声娇哼道:“我要是打你,你早就摔死了,现在还神气什么?”
这姑娘约有二十左右的年岁,修长的身材,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显得十分聪慧!
她上身穿着一件弹墨的白绸子对襟衫,下着一袭八幅风裙,背上扎着一口长剑。
月光之下,这少女看来是那么娉婷玉立,头上的青丝扎成一根长辫,在项下拖垂着,两鬓尚有些毛毛的散发,在微风里飘动着,确是美得很!
边瘦桐看清了对方之后,心中一怔,想不到阁楼上竟藏有这么一个暗卡,只怪自己太大意了!
他不由十分后悔,因为自己这一败露身形,定会使得双鸥加强警惕,今后自己再想私下行动,可就会大大的不方便了!
想到此,不由杀机聚起,剑眉一扬道:“你可是夏侯三的弟子么?”
这少女一双眸子在边瘦桐身上望过之后,面上现出十分纳罕之色,她左右看了一眼,用一个玉指在唇上按了一下,嘘道:“小声……”然后尖着脚,向下面看了一眼道:“你的胆了真大,要是惊动了师父和她们,你可就别想活了!”边瘦桐不由一怔,这句话把他蓦然冲上来的热血,又压了下去。当时正要开口,那个长身少女玉手向一旁一指,轻声道:“随我来!”话声一落,身形聚起,倏起倏落,直向一边飞纵而去。
红线金丸边瘦桐见状,心内不解,当下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一路飞纵而去。
那个姑娘身形忽上忽下地起落着,娇如脱兔,在一片四边是树的草坪上,她停住了。
她想,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必定被自己拉在后面甚远,可是当她回过身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对方赫然立在眼前。她不由面上一红,冷冷说道:“你是哪里来的?胆子可真大!今天幸亏是遇见我,要不然,你就别想活了!”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何至于如此严重?”
少女秀目一扬,一双瞳子上下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是那边二岛主带来的新人吧?”
边瘦桐冷笑道:“什么新人不新人,我可不知道!”
少女娇喘了一声,浅笑道:“唉!和你真说不清,我问你是不是二岛主这次出去带回来的人?”
边瘦桐摇头道:“不是的!”
少女不由面色一变,道:“那么你是哪里来的呢?”说着像是十分害怕地望着他,边瘦桐低头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个姑娘一派天真,并无油滑之色,当下为试她的心意,就冷笑道:“我是从海角红楼来的!”
少女退后了一步,吃惊道:“那里是关犯人的呀!”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犯人?犯了什么罪?你倒是说说看!”
这姑娘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他们这么说的!你真的是那里来的?你怎么过来的?”
边瘦桐不由微笑道:“那你就别管了!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你叫我来此又是为何?”
少女奇怪地看着他,道:“你这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反倒问起我来了,刚才要不是我出声一喊,被老鬼……”说到此,忙改口道:“要是被师父听见了,你一百个也跑不了呀!我救你的命,你却连一个谢字也没有,反倒怪起我来了!”
边瘦桐听她竟呼夏侯三为“老鬼”,虽是发现而改过,可是由此可知她平时对于这位师父,并不十分满意;而是存有憎恨之意!当时不由得微微笑了,点了点头道:“既然这么说,我就谢谢你了!”
那少女点头道:“算了,现在还谢个什么?”
说着轻步而出,四下看了一眼,又退回身来道:“你既能从红楼来到这里,一定有很好的功夫,不过没有小船,你怎么过来的呢?”
边瘦桐笑了笑,道:“我自有办法。”
少女皱了一下眉,道:“海角红楼,我也去过两次,歪头老九是不是在那边?他厉害得很,就连两位岛主都让他三分,你不怕他?”
边瘦桐摇头笑道:“我们先别说这些,你叫什么名字?夏侯三是你的师父吗?”
姑娘一笑道:“这可好,我没问你,你倒又问起我来了!告诉你也我关系,我名字叫卜青娥,来到赤城岛已经六年了,夏侯三大岛主是我师父,不过……”说着笑了一下,道:“你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边瘦桐点头道:“原来是卜姑娘,我姓边!”
才说到此,卜青娥愣了一下,张大了眸子道:“哎呀!你就是红线金丸边瘦桐吧?”
边瘦桐不由一怔,道:“你怎知道?”
卜青娥又“哎呀”了一声,极为兴奋地望着他,道:“乖乖,你的大名谁不知道呀!师父和萧师叔这几天天天在谈论你,说你本事大得很。我们姐妹几个正在说,要找个机会去看看你呢!这倒好,你自己来了!”
边瘦桐顿了顿,道:“今夜之事,姑娘能代为守口,我就感恩不尽了!”
卜青娥一笑道:“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不过,你来此是为什么呢?你说出来看看,也许我能够帮你一个小忙也不一定!”
边瘦桐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好奇而已!”
卜青娥一双妙目在他身上转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会吧!不过,我不再问你了。边大侠,我告诉你,你千万要小心,这地方你以后要少来!今天你来得凑巧,碰着我当班,你要是遇着别人,只怕她们就饶不过你了!”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要是别人,我也就不客气了!”
卜青娥呆了一下,不由低头笑了,遂道:“你以为你的功夫大?要知道这岛上能人多得很。萧二岛主的功夫,恐怕比你还大呢!”
边瘦桐说道:“只要你不说出,他们谁也不知道!”
卜青娥向后看了一下道:“我要回去了,你有事没有?你放心,你的事我绝不说出去就是,我也巴不得能够离开这里,只是……唉,可有什么办法呢?”
边瘦桐想了想道:“我问你一个人,不知你可知道?”
卜青娥点头笑道:“这岛上的人,我没有不知道的!是谁?你说吧!”
边瘦桐考虑了一下,觉得这姑娘一派纯真,倒不似口是心非之人,当下就老实地道:“此人号称九宫姓徐名锡,姑娘可知道这个人么?”
卜青娥口中低低的“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边瘦桐不由大喜,忙道:“他如今在哪里?”
卜青娥又想了想,道:“你是说那个老书生是不是?”
边瘦桐心想,这九宫徐锡,既熟阵法,必是一饱学之士,当下就点了点头。
卜青娥叹了一声道:“可怜,这个人我见过,听说现在被二位岛主囚禁在山上的岩洞之内,至于那个岩洞在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边瘦桐不由大为失望。卜青娥又笑道:“这姓徐的不愧是一个读书人,脾气很固执,听说他在山洞里还仍然读书哩!”
边瘦桐不由奇怪道:“怎会有这种事?”
卜青娥道:“师父和萧师叔对他都很客气,听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会算命,是一个奇人!是他自愿要求囚禁起来的,他那个地方很隐秘,只有师父和师叔知道,我们谁也没有去过!”
边瘦桐点了点头。卜青娥又道:“这姓徐的曾经说过,这赤城岛,将有一次浩劫,不可避免。二位岛主吓了一跳,所以这岛上最近布置得更严密了,只是到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看他大概是说着玩的吧!”
边瘦桐冷冷笑道:“也许他说得对!好吧,我走了!”
卜青娥对他笑了笑,又小声道:“这地方你最好少来,如果有事情要找我,你只要吹这个,我听见就会出来。”说着,丢过来一件东西。边瘦桐伸手接住,见是一支小小的弯曲的笛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卜青娥一笑,道:“你一吹就知道了!”
边瘦桐低低吹了一下,像是天上的鹰叫一样。
卜青娥点头道:“这东西是我姐姐送我的,也没有用;现在被他们捉到岛上来,更用不着了。正好,你可以留着,要是闷,找我聊天,你只要老远一吹,我就能听见。可是你得小心呀,你快走吧!”
边瘦桐见她说话时,一双眸子频频眨动;而且语音哽咽,好像要哭的样子。当下含笑点头,说道:“卜姑娘,你不用伤心,血鸥云翅夏侯三这个人的为人我知道,你在他手下,虽是弟子身份,但是,必定也受了不少委屈。”说着,冷哼一声,目射精光,道:“这种人,我边瘦桐饶不了他!不过,暂时先让他高兴几天就是了!”
卜青娥怔了一下,有些伤心地垂下头道:“可你又能怎么样呢?他本事很大,何况萧师叔这个人更是厉害,你一个人怎么行?”
边瘦桐一笑,道:“以后再说吧!我走了!”
这时,远远有人唤道:“三师姐,三师姐!咦,人呢?”
卜青娥匆匆道:“她们在找我了,我先走了!记住我的话,要小心!”说着纵身而出,口中大声应道:“来了!来了!”
边瘦桐慢慢转身而出,即见阁楼上飘落下一个白衣少女,和卜青娥凑在一块,隐约听得那白衣少女说道:“你上哪去了?师父在找你呢!”
卜青娥含糊地应着,二人边说边走,从边瘦桐身边走了过去。
二女去后,边瘦桐不便在此久留。此行虽无多大收获,可是却结交了卜青娥这个少女,以后有她在内中策应,总比自己独自一人摸索好!
他因怕出来的时候过长,被那索伦人起了疑心,所以就按着来路又悄悄地赶了回去。
所幸,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整个红楼之内没有一些异常。
他所居住的房间之内,灯光仍然亮着,但十分昏暗。他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司明还没有睡觉不成?”想着启门入内,却见房内空无一人。
再看那小套间内,哑童司明早已睡熟,心中不由暗责司明太大意了,既然睡了,就该熄灯,这样岂不会引起外人怀疑!想着走过去正要把灯捻熄,却发现灯盏之下,斜压着一个纸角。
边瘦桐心中一动,遂即抽出一看,果然是一张折叠着的信纸。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coc1“红线金丸边瘦桐:失敬了,明晚来访,请勿出。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coc1/十一婆”coc2
边瘦桐心中不由一怔,暗忖道:“这个十一婆,刚才我不是找过她了么,怎么又给我留下了这张条子?”
转念一想,必定是自己去岛上的时候她来过,看来她对自己已有所认识,不再认为自己是南海双鸥一边的了!
这样就好,明晚她来时,自己可以开诚布公地与她好好谈一谈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二天夜晚,边瘦桐点上一盏灯,等待着十一婆的来临,他相信她是不会失约的。
他在灯下悠闲地看着一卷书,烛泪流下了一大堆,灯心结了一个大花蕊,他仍然毫无睡意,仍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书。忽然,他发现灯烛的火焰向一边倒了下来,火头被拉长成细细的一条线!
边瘦桐不由微微一笑,他左手微抬,伸出一指直直地指着烛上的光焰,烛光慢慢又聚成了一团,和原来一样,向上耸动燃烧着。然后,他继续低下头仔细地看他的书。
可是不一会儿,那灯光却又直直地成了一条线,高到尺许左右,细若游丝,眼看就要熄灭了。
边瘦桐放下了书,搓了一下手,微微一笑,双手作势向下一按;可是那灯光只是闪动着,并不落下来。边瘦桐眉头一皱,右掌骤然向下一落。只听得“波”的一声,爆开了一个灯花,那细若游丝般的烛光蓦然下落,又恢复了原样!
这时,窗外一声哑笑道:“果然不愧是一代奇人,我老婆子甘拜下风了!”
话声一落,窗扇齐开,一个白发如乱草似的老妪已飘身而入。她落地之后,双手作势向后一推,窗扇依然恢复成了原样!然后她嘻嘻一笑,向着边瘦桐一抱拳,道:“边少侠,打搅了!”
边瘦桐含笑而起,说道:“婆婆太客气了,我猜着是你来了,却没有想到,你会给我开了这么个玩笑!”
十一婆伸出一只大脚,随便地勾过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咧着大嘴笑道:“我可不是同你开玩笑,而是试试你的功力!”说着连连点头道:“佩服!佩服!”
边瘦桐打量着十一婆今天的打扮,只见她一身黑纱的套装,外罩天青色小坎肩,虽是鸡皮鹤发,却显得精神抖擞!
这种形态,大异于昨夜那种赤身露体的疯疯癫癫的情形,心中甚为疑惑;而且听她今天的口气,似乎也并无不正常之处,心中越发不解。当下含笑道:“婆婆太夸赞了!想不到婆婆这么大的岁数,这种‘无极气波’的功夫,仍有如此火候,这才真正值得钦佩!失敬!失敬!”
十一婆鼻中哼了一声,道:“小伙子,你别捧我,捧得越高摔得也越重!”
她说话之时,发现边瘦桐目光一直在注意地看着她,不由哑笑了一声,又接着道:“看样子,你也以为我真的疯了是不是?”
边瘦桐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是关大勇告诉我的,可是现在……”
十一婆站起来走了一圈,忽然道:“那个小哑巴是你什么人,靠得住么?”
边瘦桐点头道:“你大可放心!”
十一婆一屁股又坐了下来,道:“我告诉你实话吧!”说着她目光闪烁,冷冷一笑道:“现在这赤城岛上上下下,连关大勇在内,都以为我十一婆是个疯子。但是事实上呢,你现在看到了,我呀!不但不疯;而且比谁都明白!”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十一婆冷哼一声,道:“你莫非真不知道?如果我要是不装疯,我就会和九宫徐锡一样……可现在,我起码还是很自由的!”说着低下头,小声道:“在我那房子里有铁栅、铁锁……”说到此,她的声音变大了,“可是能难得住我吗?”说着鼻子里哼了一声,由身上摸出了一个纸包,打开来,是一包带皮的花生。她指了一下,道:“吃吧!这是我从黄叶张那老小子那里弄来的,娘的,只有他有东西吃!”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而甘心在这里受罪?”说着他剥了一粒花生丢到嘴里,大嚼起来。
十一婆张大了嘴,长叹了一声,冷冷一笑,道:“我曾经发过誓,不粉碎这座赤城岛,绝不离开这里!”
说到此,她苦笑了一下,伸出一个手指,在眼角抹了一下淌出的眼泪,道:“就是这个誓把我害苦了!小桐子,我以为这个愿望永远也办不到了呢!想不到今天你来了,我的心好像是又活了。”
边瘦桐不由笑了一声,这位老婆婆这种一见如故的样子,真叫人有些受不了,可是由此也可以看出她直率、热情的一面。
边瘦桐冷笑一声道:“你不要灰心,我不信这赤城岛真就破不了!”
十一婆撩了一下眼皮道:“小伙子,你大概不知道,今天的赤城岛,可不像从前了,要破它谈何容易啊!”
她吃了几粒花生,冷哼一声道:“南海双鸥这两个人,实在不简单。血鸥云翅夏侯三这个老家伙沉于女色,倒不多么可伯,可是晴空一羽萧苇……”她目光盯了边瘦桐一眼,哑声接道:“这个人武功既高,智力也高人一等,且不近女色,实在太难对付!”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十一婆眨动了一下松垂的眼皮,搔了搔头,道:“这几个月,每一夜我都在这岛上走上一圈,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九宫徐锡这个人,我知道他关在什么地方,可是我进不去。”
边瘦桐惊奇地道:“为什么?”
十一婆愤然道:“徐锡这个老东西作茧自缚,自己弄了个阵式困在洞中,现在就连南海双鸥也没有办法进去!”
边瘦桐不由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就麻烦了!”
十一婆喝了一口茶,道:“这个老书呆子,也不知在哪里学的这些玩艺儿,这岛上凡是有出口的地方,都有他设下的阵法,除了南海双鸥之外,无人能破解!”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听说婆婆你也在岛上开了不少暗道,可是真的?”
十一婆抖颤颤地笑道:“是的!这是我终生的遗憾!”
边瘦桐一笑道:“倒不用后悔,你不是有一张暗道的图谱么?如果拿出来,对我们还是有用的!”
十一婆摇头道:“没有什么用处……每一条道路,九宫徐锡都设下了厉害的阵法,且都有所变动;另外病鹰关大勇还设有暗卡毒箭!”说到此,她的脸色苍白,摇了一下头,道:“如果没有九宫徐锡帮忙,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边瘦桐想了想道:“我会找到他的,我们现在就去!”
十一婆好奇地看着他,道:“好!我可以领你到那个地方,可是你要小心,那里人看得很紧!”
边瘦桐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道:“这里的歪头老九武功如何?”
十一婆嘻嘻笑道:“这家伙自以为武功盖世,我为了使南海双鸥放心,也佯作敌不过他,你就真以为是天下第一了!”
边瘦桐点了点头,想到他初来红楼之时,十一婆与歪头老九的一幕,当时自己尚以为十一婆真的敌不过那索伦人,现在才知原来她那是装出来的!
眼前的十一婆,这么一个老太太,竟能如此机智,瞒过了所有的人。她装疯卖傻,转移人们对她的注意,而暗中却在为粉碎这个敌巢而尽力,倒是出人意料。
边瘦桐正在想着,十一婆已把一双裤管用黑色的带子扎得紧紧的,一双袖子也挽了又挽,露出了铁棍似的一双胳膊。她对着边瘦桐嘿嘿一笑,道:“以前,我都是独来独去,往后我可有个伴儿了!小桐子,你可要小心!”边瘦桐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十一婆冷哼一声道:“我们海棠派的武功,有很多特别的地方,今天你也可以见识一下了!”
边瘦桐一笑道:“正要开眼!”说完,他右手一挥,灯光应手而灭!
黑暗中,这一老一少,两个江湖上的奇侠,就如同两个幽灵似地,一闪身都来到了窗外!
十一婆这时面上显得极为兴奋,她压低了声音道:“快走,一上潮,我们可就去不成了!”
边瘦桐知道她所指的上潮,是那道铁丝网外的海沟,潮水一涨,一下子就要加宽十几丈,那时真就无法可走了!
他当下点了点头。十一婆在前,边瘦桐在后,二人展开身法,如同闪电星驰一般纵去!
刹那之间,他们已扑到了铁丝网附近。只见昏暗中,两道孔明灯光,来回地在附近扫射着,二人急忙伏身网下,不发一语!
这种情形,与昨夜边瘦桐来时,已大不一样。分明是他们发现了那条死狗,认为死得可疑,所以今夜才特别加紧了防备。
就在两道灯光交接而过的时候,二人相视一点头,各自腾身而起。
黑夜里,他们就像是一双腾霄的大雁,只一闪,已双双站立在高达十支左右的铁丝网上。
海风飕飕,二人又同时飘落在岸边。
边瘦桐随手折了几节树支,十一婆怔了一下,道:“登萍渡水的功夫,在这里施展太危险些吧?”
边瘦桐一弯腰,腾身而起,口中道:“无妨!”
十一婆见他像燕子似地,在水面一上一掠,就势打出一节树枝,足尖向下一落,又自腾身而起。只不过是一起一落的工夫,他已经到了对岸!
十一婆,这位昔日在江湖上也曾经抖足威风的海棠派传人,见此功夫,不由激动得深身哆嗦!她像念佛似地喃喃道:“好轻功!好本事……”说着她由身上取出了一双自制的木鞋,套在足上,身形跟着纵出!在一望十来丈阔的海沟之上,三起三落,也到了对岸。她收起了木鞋之后,用手向南面指了一下道:“往那边走!”
边瘦桐点了一下头,二人一路扑纵而去!
十一婆走在前,她像是对于眼前的一切极为熟悉,不时左闪右躲,疾步穿行于树林之间。
约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两人来到一片乱石山阜。十一婆停住了身子,向上指了一下道:“这地方有几个卡子,要小心了!”说着纵身而上,手足并施,不一刻已上去有十丈左右。边瘦桐等她上去之后,也随着腾扑而上。
二人就这么遥相照应,一路翻行而上,足足攀了有百丈左右。
边瘦桐抬头看去,只见山上云雾蒙蒙,隐约可以看见几粒闪亮的星辰,又沉得四处冷风飕飕,可真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他不明白,这么冷清的地方,怎么会设有暗卡?
这时,十一婆已停住了脚步,她向着边瘦桐点了点头,边瘦桐腾身过去,问道:“怎么了?”
十一婆用手一指前方道:“我断定九宫徐锡必定在这上面,可是我却不敢往前再走了。”说着她抖手打出了一粒石子,直向一排树林内落去,石子落处惊起了几只栖鸦。
十一婆忽然冷笑了一声,一咬牙道:“小桐子,让我们闯一下怎么样?”
边瘦桐正想仔细地观察一下附近形势,再判断如何进身,不想十一婆已迫不及待地纵身过去,他急忙低声叮嘱道:“婆婆小心!”
可是十一婆身形已自落下,她顿觉得眼前树林一转,口说不妙,正要腾跃而起,便听得四下“味哧”一阵风响,眼前一连飞来了数口飞刀。
十一婆右手向外一分,已抄在了一口刀柄之上。然后她用手中刀左右一拔,叮当两声,同时又打落了两口飞刀。
就在这时,边瘦桐也飞身而下。他右手拉住十一婆衣袖,向后一带,叫道:“快退!”
突然,铃声大作,立刻听到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了!有人来了!”
紧接着灯光弩箭,同时向着二人射来。
十一婆咬牙道:“我们上!”
说话间,二人已左右分了开来。
这时,一个持刀的汉子从上面飞落下来,掌中刀挟起了一股冷风,向着边瘦桐头上猛然砍了下来。
边瘦桐见形迹暴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闯它一个大的!当时冷笑道:“你也配!”右手骈二指向上一点,“噗”一声,已把来人那口钢刀点到了一边。
这人也不是脓包,姓楚名方,原是湘南一个巨盗,弟兄三人,合称“湘中三丑”。南海双鸥为了赤城岛上的防务,在中原招兵买马,招募了不少能人异士。“湘中三丑”就是其中三人。他们三兄弟被分到这峰上负责防务,多年太平无事,万万没有想到今夜会遇见敌手!
这地方原有关大勇设下的暗卡,又有徐锡布阵,已是不可轻涉;湘中三丑来后又加一了一层防卫,并设置了警铃。今夜兄弟三人就睡在树上的卡了里,闻声即起,果见有人闯阵,焉能不奋力阻止!
湘中三丑,一名楚方,一名楚杰,一名楚昆,在湘南提起来,也算是知名的人物了。可是今夜他们活该倒霉,万万没有想到,竟会遇见了这么棘手的一对人物!
楚方一刀砍空,身形向后一翻,抽刀换式,“嗖”地又是一刀!
可是这一刀才递出了一半,就觉得头顶上冷风一闪。这时他才依稀看见来人是一个俊秀的黑衣少年!当下厉声叱道:“好小子,你想找死!”身形旋转中,手中刀向外一封。可是,他忽然觉得这口刀像是被什么拉住了,有些儿进退不得!抬头看时,不由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自己的那口刀,竟夹在对方二指之间!
楚方用力一撼,依然不动。这时他才知道厉害,迎面一掌,疾击而出,撤刀欲退!
边瘦桐冷笑一声,叱道:“休走,看刀!”只见他右手向外一翻,白光一闪!楚方惨叫了一声,刀中后脑,浴血而亡。
紧接着一声胡哨,一左一右两条人影同时来到!
十一婆怪笑了一声,自侧面腾身而上!她在空中狂笑了一声,道:“猴崽子,去你的吧!”
这老婆子张开两手,猛然向其中一人身上抓去,只听得“噹啷”一声,来人的兵刃,已被她抓落在地,随即一掌,将“湘中三丑”老二楚杰毙于掌下!
与此同时,楚昆掌中一双判官笔,一左一右,同时向边瘦桐两肋之上扎了过来。
边瘦桐冷冷一笑,用“如意双掌”向外一吐,“唰”一声,已抓在了楚昆双掌之上。
湘中三丑老三——活判官楚昆,因见大哥楚方照面之下,便丧身在这年轻人手下,心胆早已寒透。当下用力向外一夺双笔,竟没有夺动,不由大吼了一声,干脆一松手,双掌向当中一合,施了一招“寒鸡拜佛”,直向边瘦桐面门之上,猛然磕了下来!
边瘦桐将其双笔向当中一合,楚昆双腕俱碎,口中惨叫一声,拧身纵出,拔腿就跑。
边瘦桐一狠心,正要飞笔取楚昆性命,却见十一婆自一边赶上,瘦掌一挥,实实地击在了楚昆后心之上,直把他打出了七八尺左右,正碰在山石之上,顿时溅血而亡!
两个人抖手之间,已料理了三条人命!
可是这时候,山下已响起了一阵锣声。
十一婆聆听了一下,面色大变道:“这可怎么好?我们被困住了!”
边瘦桐尚未及答话,空中便传来了一丝冷笑道:“十一婆么?不劳探望,速由眼前石后绕出,空中行走自见分明,速回!速回!”
十一婆一呆,道:“听见没有?”
边瘦桐剑眉微蹙道:“这是谁说话?婆婆你知道么?”
十一婆子极为兴奋,一双瘦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大声叫道:“喂!徐锡!徐锡!”
空中又传来一声冷笑,道:“我方才已说过了,你们再不走,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十一婆呵呵一笑道:“啊!正是他的声音!喂!喂!徐锡,你可知道,我们两个正是来找你的!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们好救你出来!”
那声音十分冷峻地道:“你太多事了,我在此很好,你又何必来破坏我的清梦?快走吧!”
十一婆一怔,道:“你说什么很好?你别开玩笑了!徐锡,不要不知好歹,我们完全是为了你好!这位小兄弟是……”
边瘦桐对她摇了摇头,十一婆立刻止住口,叹了一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徐老头!你到底在哪里呀?”
那人冷冷笑道:“十一婆,你也太噜嗦,我没有什么好对你说的了,你快走吧!我在这里完全是我心甘情愿,你又何必多事,一定要来救我?”
十一婆不由怒道:“原来你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东西,我老婆真是看错了你了!好!你既然这么说,我们走就是!”说着冷然地对边瘦桐道:“我们走吧,那书呆了是想在这里长住呢!”
暗中的九宫徐锡未再说话,却发出了一声阴森森的冷笑。
十一婆大声道:“你笑什么?”
暗中又传来了一阵叹息,仍未发言。十一婆气得浑身直抖,望着边瘦桐连声冷笑不已!
边瘦桐心知这位九宫徐锡,定是生性固执,现在多说无用,反倒会把今后的路断了,当下微微笑道:“人各有志,不便相强,我们走吧!”
这时,山下铜锣之声,当当响个不停,隐约可以看见一道道闪耀的灯光,往这边奔来!
十一婆咬了一下牙道:“我们只好走了,刚才你可听见书呆子说的什么?什么空中行去?”
边瘦桐身形倏地纵起,足足拔起有四五丈高下,在空中望了一眼,已窥出其中奥秘。他身子向下一落,匆匆道:“婆婆,这阵法在平地上是出不去,那位徐兄的意思,是要我们在空中而行!快!”
十一婆这才明白,张大了嘴道:“会有这等事?”说着她身子也腾起来看了一眼,落地后点头道:“果然有点道理,只是怎么个走法呢?”
边瘦桐冷笑道:“这又何难?”说着就在附近折下了两根修长的青竹,递于十一婆一根,含笑道:“婆婆,你学过‘青竹跳’的功夫吧?我们就这样一路跳出去就是。”
十一婆先是一愣,继而咧开大嘴笑道:“对,亏你想得出来!”说着她用手上的竹枝,往地面上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力,她的身子蓦地腾了起来。如是一落一起,一起一落,而足尖并不着地,刹那之间,已跳出十数丈以外。
边瘦桐也自后连赶了上来。
他二人一左一右,每人持着一根一支左右的竹竿,点点跳跳,看来极为特别。
就这样,他们顺利走出了这个阵势!
这时,眼前灯光闪耀,不少人扑到了眼前,见状都不由吃了一惊,一个人大声嚷道:“哟!这是什么玩艺?”
十一婆低声道:“小桐子,千万可别惹事,三十六着走为上策!南海双鸥八成在下面等我们呢!”说着身形一落,这时一个喽罗蓦然纵过来,一扬掌中刀,大声叫道:“啊!原来是你……”话未说完,十一婆厉叱一声,一扬手,掌中那条竹竿,像镖枪似地飞了出去,“噗”的一声,正好扎了在他的脸上!
这家伙半声都没有哼出来,倏地仰面倒了下去,顿时死于非命!
边瘦桐把手上的竹竿往旁一扔道:“快走!”说着身形腾起来,右手往脸上一抹,再看时,他脸上已多了一副人皮面具!
十一婆赶上来,见状笑道:“啊!你原来也有这一手,你看我的!”说着她伸手由身上取出一物,往脸上一戴,原来皑皤白发的一个老妪,立时变成了一个生有三绺山羊胡的黑发老叟!
彼此一望,不由都哑然失笑了。
二人展开身形,在这悬崖巅峰之间,轻快有如猿猴一般,不多时已来至平地之上!抬头看时,山上***通明,人声鼎沸。
十一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松了一口气道:“好险!我倒不是怕他们,而是怕败露了身形。南海双鸥要是注意上我们,以后我们就再也别想动了!”
边瘦桐目转四方,看见两个疾快的身形,倏起倏落地向这边奔来,当时冷笑一声,身形向下一矮,道:“婆婆,有人来了!”
十一婆蓦地一惊,回身望时,来人已然到了眼前!
来人是一双粉装玉琢的童子,各着黑色紧身衣裳,身形倏地落下,其中一个高声叱道:“呔!你们是哪里来的?”
另一个却不耐烦地道:“拿下他们再说,灵哥儿,下手!”话声一落,身子已蓦地腾了起来,照着边瘦桐身上就扑了过来。
戴上面具的边瘦桐,看起来已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哪里会放在巧哥儿眼里?
灵哥巧哥兄弟二人,乃是南海双鸥最吃香的两个弟子。他二人六岁时就被双鸥收至门下,分别传授他们武功:夏侯三传授灵哥,萧苇传授巧哥。在几年之内,分别传授了他二人一身不凡的武功。在赤城岛上,这灵、巧二哥的权势是仅次于双鸥的,只有怪人何七能和他们兄弟并立,其他人,没有一个看在他们二人眼中。今夜听说有人上山,兄弟二人急忙匆匆赶来了!
当他们看见十一婆和边瘦桐的样子后,不禁大为吃惊;
因为这是两个从来未见过的新面容,可以断定,这是来自岛外的人物。
灵巧二哥,自负有一身超人的奇技,怎会把这两个人看在眼中?立时,灵哥儿扑向十一婆,巧哥儿腾身而起,直向着边瘦桐身前落去,他口中冷笑道:“相好的,来到了我们赤城岛,就要多留一会儿,现在你可不能走!”言罢,双手一搓一扬,分两边直向瘦桐两肋直插了下来。
要说巧哥儿,几年来随着睛空一羽萧苇,也确实练出了身惊人的功夫。
只是太不凑巧了,今天他和灵哥两个人,遇见的却是一对厉害绝顶的对手。
就在他双手拍出,尚未触及对方的刹那间,那个看来满脸皱纹的老人,口中冷笑了一声,道:“你也配?”只见他双手向上一抡,两肋向当中一收,身形陡然地拔了一个高儿。
巧哥那么快捷的一双手,竟自插了一个空!他不由大吃了一惊,两手霍然向回一收,身子向右倏地一滚,已自出去丈许之外!
巧哥儿恨得一咬牙道:“老儿,你跑不了的!招打!”他口中喝叱道,一扬手,已打出了一掌“五云珠”,直向着边瘦桐整个后身猛地袭了过来!
这“五云珠”乃是用精钢所制,呈圆球状,但上面却有五处突出的云朵,故名“五云珠”,是一种罕见的暗器!
巧哥儿这一掌五云珠,是用的“满天花雨”手法打来的,在方圆两丈之内,你惹想能够躲开它确实不易!
可是红线金丸边瘦桐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尤其是他在暗器上所下的功夫,更是令人有想象不到的成就!巧哥儿这一掌五云珠打出之后,就见对方只把手向上扬了一扬,一片乒乓之声,所有的五云珠,已全数都到了对方的衣袖之中。
巧哥不由吓得怔了一下,眼看着对方一路轻登巧纵,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似地去了!
他恨得重重地跺了一脚,一偏头,却见灵哥儿正在和一个留有三绺山羊胡的小老头打成一团。
那留着胡子的老头儿,不时地发出一声难听的怪笑,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不是在灵哥儿的背上拍一下,就是踢他身上一脚。
灵哥儿被逗引得怒火万丈,嘴里大骂道:“老王八,你别臭神气,捉住你以后,我剥了你的皮!”
那个留胡子的小老头,只是发出奇怪的笑声,却是一言不发。
巧哥儿见状,厉声叫道:“灵哥!你不用怕,我来帮你!”说到此,他一抬手,寒光一闪,已把一口光闪闪的长剑抽了出来,身形一矮,纵了过去!掌中剑“长虹贯日”,带起了一道银河,直向着十一婆的背上猛然扎了过去。
十一婆有心要试试这一双童子到底有多么厉害,所以并未急于思退!只是她见边瘦桐已自退走,巧哥儿又向自己奔来,才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久战。当时长笑了一声,双掌一晃,蓦地把身子拔了起来。这时巧哥儿已抵到她的身后,剑光一绕,照着她双足上就削!
十一婆猛地一拔双足。这时候,灵哥儿又赶到了近前,他恨透了眼前这个老头儿,口中恨恨地怒声说道:“巧哥,我们非抓住他不可!太气人了!”
说着话,他也撤出剑,双剑合击,只听得“当当”响连声,十一婆顿时被困在一团剑光之中!
二人这一套剑法,名唤“天心双剑”,是南海双鸥自创的一套剑法,相互施展,威力无穷。
十一婆一时大意,只以为他兄弟并无有什么厉害功夫,意自落入这“天心双剑”的剑阵之中。
一时之间,但见寒光闪闪,剑气森森,把十一婆裹在其中,缠了个风雨不透!
这时候,十一婆知道了厉害,奈何她身边没有兵刃,以空手来应付这兄弟二人两口宝剑,实在是感到相当的吃力。
巧哥儿心里极为细密,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冷冷笑道:“老儿,你还不知死活.当真要拚命么?”
十一婆此刻已累得呼呼直喘,一不留意,差一点被灵哥儿一口剑刺着了前胸,可是胸前的衣服,已被割开了半尺长的一道大口子。
她口中“唷”了一声,抡掌照着灵哥儿面门上就击!
可是,掌式方自打出,巧哥儿已如同闪电也似地来到了她的背后,冷森森的剑尖,抵在了她背心之上。
这一招,名唤“二心环”,乃是双剑对尖的一穿!
十一婆陡然感觉得一股凉风透背而入,待她发觉不妙时,已是来不及了。
巧哥儿这时只需向前一抖手,就能把她废了。
就在这时,一股莫大的罡风,直向巧哥儿背后猛然袭来。
巧哥儿足尖一点,左手向外一展,用“雁翅排云手”,“呼”地半转了过来,掌中剑不得不向左一偏。可是他不甘心如此便宜了敌人,只见他右手长剑,向上一挑,施了一式“天南星寒”,剑势向外一展!
十一婆这时心烦气躁,被为巧二哥这套“天心双剑”,弄了个头昏眼花,偏偏面上戴的面具,略有移动,视线遮住了一半,愈发行动不便,她见巧哥儿剑式一转,发觉不妙,当下一咬牙,左掌一划,“呛”的一声,身形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一跤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当空忽地落下一人。
巧哥惊望之下,见是先前那人去而复还,他庆幸一剑刺伤了对方一人,不由胆力大壮,这时大嚷道:“好!你也留下吧!灵哥,我们上!”说着一领掌中剑,刷地一剑撩去!却见眼前这个怪老人一抖手,巧哥儿顿时就觉对方手心之内似有很大的一股吸力,掌中剑竟不由自地吸到了对方的手上!
此人不是用手硬夺,而仅仅用掌缘向剑身的横面之上一击。只听得“嗡”地一声,巧哥儿要是死抓着不放,他这只手可就别想要了。无可奈何之下一松手,掌中剑就像一颗流星似地,倏地划空而去!
一旁地灵哥儿,见巧哥儿吃了亏,一声不哼地拧身而上,掌中剑“白蛇吐信”,一剑点来,直向这个怪老人肋上刺来!
可是他的剑才抖出一半,却这老人一骈二指在他剑身上一弹,灵哥儿就觉得似有极大的力量,加诸在这口剑上,自己把持不住,踉跄后退了几步!
这个满脸皱纹的怪老人,似无心与他兄弟恋战,一弯腰,把受伤的十一婆夹了起来!
十一婆咬牙道:“快走!快!”
这位满面皱纹的怪老人,正是边瘦桐。他夹起十一婆要走,见巧哥二哥又由左右而上,不禁狂笑了一声,道:“去吧!”
只见他左掌向外一挥,扑身而上的灵哥儿,扑面就倒,右面来的巧哥儿,被他有脚平空一踢,如同着了闷拳一般,也翻了出去!
边瘦桐这时就像一头出山的猛虎,他的神奇功力,把灵巧二哥吓得魂飞魄散,一时怔住了。
边瘦桐用手夹着十一婆,又待腾身而起,猛然间听得一声冷笑,道:“朋友,请留步!”当空白影一闪,落下一个着白色衣裤的长身少年。此人狂笑了声,道:“朋友,既然来到了我赤城,莫非连主人也不思一见么?”说罢双臂一张,正正挡在了边瘦桐身前,一双瞳子里闪闪放着精光。
边瘦桐见来人竟是睛空一羽萧苇,不由怔了一下,他知道,眼前一番激战是无法避免了。当时嘿嘿一笑,哑声道:“萧苇,你还不让开,在下可要得罪了!”
言罢足下一点,已猱身而进,右掌向前一探,用“龙形乙式穿手掌”,直向萧苇肩骨之上打来。
睛空一羽萧苇身形向下一蹲,足下未动,右掌却翻了起来,照着对方腕骨上搭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知道萧苇功夫大非寻常,自己要想胜他,的确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这时自己还带着负伤的十一婆,真要打下去,绝讨不了什么好处!当时心中一急,不待指尖点实,忽地掌心向外一吐,吐气开声地“呵”了一声!
睛空一羽萧苇,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头儿,竟能使出如此惊人掌力,吓得猛一抽肩,却也禁不住通通通一连退了三步!
边瘦桐毫不迟疑,狂笑了一声,足尖飞点,倏起倏落地飞驰而去!
这时,一边的灵巧二哥,呼啸了一声,拔脚要追,萧苇冷冷笑道:“不必追了,你们追不上的!”
他仰天想了一想,冷冷一笑道:“我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巧哥儿,你快放响箭通知红楼,叮嘱他们注意,不可放一人进去,我马上就去!”
说着,他身形腾起,直向巅峰之上翻越而去!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幽禁在峰上的九宫徐锡,是否已被他们劫去,或是放走了。
峰上人声喧哗,灯光耀眼难睁,有人高叫拿贼,有的却在嚷着说喊在哪儿。
睛空一羽萧苇气得厉声大吼道:“一群没有用的东西,贼都跑了,你们还在上闹些什么?还不快滚!”
众人见是二岛主来了,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纷纷退了下去!
这峰坪上,刹那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睛空一羽萧苇气得面色铁青,他对于峰上阵式了若指掌,所以并不费事,只是几翻几转,已进入岩谷之内。
在一堵耸立入云的石峰之前,他立住了身子,朗笑了声,道:“徐锡,萧某看你来了!”
岩石后传出一声轻笑,道:“二岛主有何见教?”
萧苇一听见徐锡的声音,心中不由大为放松,当下冷然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呢!”
徐锡呵呵笑道:“除非是我自愿,否则谁也请不动的。二岛主你太多心了,哈哈!”
晴空一羽萧在岩上踱了几步,微微笑道:“我想知道一下,方才来访你的朋友,大名怎么称呼?”
九宫徐锡口中“咦”了一声,道:“访我!谁访我了?”
萧苇止步冷笑道:“老朋友,你装得真像!只是在我萧苇面前,还是说实话的好!”
徐锡呵呵大笑道:“萧二岛主,你太多虑了!试想一下,老夫的阵法,谁能识破?就是二岛主你,如非是有老夫绘的图谱,只怕也难以越雷池一步吧!”
萧苇哼一声道:“这不见得!”
“不见得?”
九宫徐锡呵呵笑了几声,道:“二岛主,你们不妨试着玩玩!这石后,老夫又小小用了些手脚,请你往前看!”
萧苇抬头往前看去。
徐锡继续道:“有一块横石,下面就是你们为我安置的住处,这之间不过十丈的距离。二岛主,你能走进一半,我徐锡就伏地认输,如何?”
萧苇向内看了一眼,心中一动,忖道:“倒没有想到这老儿尚还有此一着!”
原来他和夏侯三,当初借地形之便,把九宫徐锡关于其中,四周全是千仞高峰,飞鸟难登,仅留一口出入,并设有铁栅。他们认为,九宫徐锡不过是读书文人,关他在内,万难外出,就算他有一身功夫,也是无可奈何,更不要说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了。想不到他竟会在这小小谷内也设下阵势,如此一来,就连南海双鸥也无法进出了。
萧苇不由呆了一下,当下冷冷笑道:“我倒要试上一试!”说着昂首阔步,向谷口行来!不想足方踏进一半,就觉得眼前一花,那如云的乱石,忽然变得井然有序,眼前蓦然展开了十数条羊肠小道。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剑眉微轩,他立足不动,面色愤愤地道:“徐锡,你这套鬼把戏,如何瞒得过我?你且看萧某走与你看看!”
徐锡哧哧低笑道:“雕虫小技,二岛主不必见笑。”
萧苇冷笑了一声,忽撩右臂,“喳”的一声,折下了一枝松枝,在地上划了一个“十”字,平手一挥,大喝一声:“开!”
只见他身形一闪,已入其中,足上按禹步纵踏而入,不一刻已走出了这片乱石阵外!
徐锡口中啧啧连声,道:“佩服!佩服!二岛主竟还有这一手,徐锡今后果真要刮目相看了!”
睛空一羽萧苇狂笑了一声,道:“徐锡,你自命阵法出神入化,骗旁人尚可,要想骗我萧苇,却是太不识趣!”
话声甫落,只见眼前一棵老松,当道而立,松枝蔓延,树下翠草如茵,在月光之下,如同仙境一般。
徐锡咳了一声,笑道:“请入蜗居,老夫引颈恭候!”
萧苇齿咬下唇,望了一会儿,冷冷笑道:“青谷翠草,九步横尸。徐锡,你居心不良!”
徐锡嘻嘻笑道:“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
晴空一羽萧苇冷哼了一声,瞳子里现出一线杀机,道:“老儿,你看清楚,待我萧二岛主破与你看!”
徐锡发出了一声近乎小儿的嬉笑声,未发一语。
徐锡这种近乎轻视的笑声,令萧苇大感愤怒。他少年气盛,哪里顾得什么厉害。只见他身形一矮,平身而入,轻轻前纵了三支左右,用左手捂在了一只眼上,朗声道:“张子房独目引谷,鬼谷子徒呼奈何!”只见他身形三起三落,已出去五丈以外,前望那块横石,不过十丈左右,石上上“紫气排云”四个大字,赫然在目。
萧苇不由大喜,狂笑了一声,道:“徐锡,你可佩服么?”
九宫徐锡发出一声长吁,道:“我只当你武功惊人,鬼神不测,却未料到你意博学如此,老夫三阵,你竟过了其二。可是这第三阵只怕不易通过了!”
睛空一羽萧苇冷冷笑了一声,咬牙道:“徐锡,我如通过此阵,当手刃你这老儿,以雪你戏耍我之耻!”
徐锡发出了声长叹,道:“也只好以此来谢罪了!”
萧苇二目放光,沉声说道:“徐锡,你拿命来吧!”言罢身形一起,扑身进入眼前岩石交错的暗影之中,却闻得暗中的九宫徐锡发出了一声怪笑:“转!转!天沙!转!星石转……”接着他嘿嘿冷笑道:“二岛主,你上当了!”
睛空一羽萧苇忽然停步,道:“徐锡,你口颂的可是麻六先生的‘风石狂沙’?你……莫非是他的……”
徐锡冷哼一声,道:“萧苇,你猜对了,麻六先生正是先师,此阵也正是‘大风阵’之一,你如能进入,徐某当跪地引颈!”萧苇面色一寒,心中不禁忖道:“糟了,我上了这老儿的当了!久仰麻六先生乃一前辈奇人,所创阵法,有鬼神不测之妙,尤其是“大风”阵,昔日曾困毙过点苍、武当两派掌门人,被誉为神仙阵法。想不到九宫徐锡,竟是他的门人……”
他剑眉微轩,眉头沁出了两粒汗珠,心中忖道:“我如就此而退,实在不能出这口恶气,不如引他发声,以暗器杀之,方能消我心中这口怨气!”当下暗摸出了一把“五云珠”,冷冷笑道:“徐锡,你这大风阵不过如此,我已经进来了,你休想难得住我!”
徐锡嘻嘻一笑道:“是么?不见得吧!”
萧苇一面辩别声音发处,一面又道:“你何不发动阵法一试?”
徐锡笑道:“阵法已经发动了!”
睛空一羽萧苇陡然振腕,叱了声:“打!”
只见他一扬手,作“品”字形,蓦地打出了三枚五云珠,三珠一出手,挟着一声轻啸,即向发声处打去!闻得“叭”的一声山石爆响,暗器似全打在山石之上!
徐锡呵呵大笑道:“打错了!”
萧苇面色一红,厉声道:“打!”一场手,又发出了一枚五云珠,一条直线似地,直直打向声音来处!
他素日练习暗器,已达到“寻音入鹄”的神妙境界,准确程度,几乎可以说百试不爽。
这一次他听准了地方,暗器以线状打出,对方只要有铜线大小的空隙,也不难穿入了。
可是他耳中仍然听到了“叭”的一声山石爆响。
紧接着,九宫徐锡呵呵地笑声又起,道:“这一下就差别得更远了!”
萧苇厉吼了一声,右掌一挥,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把掌中剩下的七八粒五云珠,一并打了出去。
耳中听到噼噼啪啪一片乱响,似乎又全数打空了!
他忽然明白了,对方阵法早已发动,是以声来之处并不正确,而自己依然寻声发珠,可笑之至!
当下凭眼四望,只见到处都是灰天暗地,好像散有一层薄雾一般。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长叹了一声!
如此情形之下,他不得服输了,当时冷冷说道:“徐锡,你赢了!我自认无法通过就是!”
九宫除锡嘻嘻一笑道:“二岛主不试而败,未免太谦虚了!”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骄傲,此阵我早晚是要通过的,到那时我可不会轻易饶你活命,现在我告辞了!”
徐锡冷笑道:“二岛主,你要小心行走,徐某不送!”
萧苇冷哼一声,腾身而起,可是就在这时,跟前却飞来了大片沙尘,夹杂着残枝败叶。身形腾起,却不知落向何方!他不由大吃了一惊,就空一矬,从空中飘落而下!
萧苇面色一凛,怒道:“怎么?你当真要把我留在此处不成?”
徐锡嘿嘿笑道:“不敢,不敢!二岛主是聪明的,大凡一切阵法,皆为幻生。二岛主,我今送你出阵口决四字,你如悟解不出,却只好困在其中,等明晨我亲自送你出去了!”
萧苇气得连连颤抖,说道:“哪四个字?快快说出!”
徐锡嘻嘻笑道:“笔中带峰。”
萧苇略一思忖,重重顿足道:“告辞了!”
只见他身形忽起,直扑正前方,箭矢似地直穿而去。因“笔中带峰”这四个字,其中皆有一笔直划,寓意直行也!
睛空一羽萧苇下得峰来,长长吐了一口气,暗暗思忖道:“好险!”想不到九宫徐锡老儿,如此刁钻,自己竟差一点着了他的道儿。
他一路疾驰,刹时来到了海沟附近,何七同灵巧二哥,正在岸边等候。
萧苇问:“可有人通过?”
何七弯腰道:“没有!”
睛空一羽萧苇,懊丧地叹息了一声,心中想道:就算是红楼过来的人,现在只怕早已回去了,自己此刻过去,又能察出什么?想着摆了一下手道:“你们回去,不必去那边了!”
巧哥儿上前愤愤地道:“二岛主,莫非放过那两个人不成?”
萧苇看着他微微一笑,又扫了一旁的灵哥儿一眼,道:“你两个伤着了没有?”
二人都摇了摇头道:“没有!”
萧苇点了点头,含笑道:“见好就收吧!来人武功高强,你二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现在应该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不假了吧?”
灵巧二哥俱不禁面色绯红地低下了头,一旁的怪人何七却冷笑了一声道:“这岛上内外防守,固若金汤,贼人是从哪里来的?莫非他们是飞进来的不成?”
萧苇浓眉皱了一下,冷冷地道:“你这句话说得不错,这两个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何七吃了一惊,讷讷道:“二岛主是说……”
萧苇目视着远远的“海角红楼”,道:“我是说,这两个人来自海角红楼!”
何七睁大了瞳子,嚅嚅地道:“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这条海沟并无渡船可供他们乘坐啊!”
睛空一羽萧苇点了点头,冷冷笑道:“你以为非要渡船才能过去么?”说着他信手折了几节树枝,目放精光道:“你们看!”
言罢身形一起,遂向水面之落去,随即把手中枯枝抛出。那姿态看来,竟是和红线金丸边瘦桐样的矫捷。
就在怪人何七和灵巧二哥惊异得目瞪口呆的当儿,睛空一羽萧苇已如同一片白云似地又回到了眼前。
只见他下边身子,整个被海水浸湿了;可是他脸上却闪耀着无比的豪气。他怪笑着道;“你们可曾看见了?我是不需要渡船,就可以来去的。”
何七弯腰笑道:“像二岛主这种功夫,普天之下,只怕再也难找出第二人来,奴才今夜真正是开了眼界!”
睛空一羽萧苇,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冷笑道:“不然!那位新从中原来的边瘦桐,也是会这种功夫的,你们万万不可小瞧了他,对他要特别留心!”
说着他转过身来,满面怒容地向着血鸥云翅夏侯三的住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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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婆的伤势不算轻,臀部衣裙都为鲜血浸透了,巧哥儿的刀,扎进去足有四五寸深!
如果当时再扎得深一些,这位老太婆起码要废去一条腿,那可就更是不堪设想了!
现在,她幸还能动。
这几天,她一直小心在疗养着身上的伤,白天还要继续装疯卖傻,那种滋味可真是难受!
这一夜,红线金丸边瘦桐正在灯下看书。忽然,他放下书本,打一了窗户,微微笑道:“婆婆,我猜着你来了,请进,请进!”
房上传来了阵哧哧娇笑,紧接着飘下一人。
这人一身紫绸衣裙,背系短剑,一张清水脸儿,在月光之下十分妩媚。
她悄悄前行了几步,边瘦桐才认出了她是谁,不由一怔,道:“哦!是卜姑娘……”
卜青娥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我能进来么?”
边瘦桐点了点头,卜青娥一掠而入,遂即把窗子关上,她望着边瘦桐眨动着的那双灵活的眸子,道:“好精的耳朵,你怎会知道我来了呢?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边瘦桐尴尬地一笑道:“姑娘请坐!”说着回过头唤道:“司明,倒茶!”
卜青娥吓得脸色一变,马上站起来道:“怎么,你这里还有外人?”
边瘦桐一笑道:“是我一的个书童,并不是外人!”
这时哑童司明已走了出来,看见卜青娥,不由脸上一红,回过脸看着主人。
他想不明白,此时此地,却怎么会有一个姑娘来访?
他把茶杯捧在卜青娥身边,卜青娥红着脸道:“谢谢!”
司明除了雪用梅以外,从未和任何姑娘相处过,当下窘笑了一下,低着头又进去了。
边瘦桐一笑,道:“他是一个哑巴,为人忠厚,你不必顾虑!”
卜青娥点了点头,一只手在胸前拍了一下道:“吓了我一大跳!”然后她笑了笑,道:“你的胆子好大!”
边瘦桐一惊,不动声色地道:“姑娘说的什么?”
卜青娥小声笑道:“你别装傻,三天前大闹王母峰的准是你,只是这种事太危险了!”
边瘦桐微微一笑,否认道:“姑娘你猜错了,什么王母峰,我可是不清楚!”
卜青娥秀眉一蹙,道:“不是你?”
边瘦桐摇了摇头,这个姑娘的来意他还不清楚,暂时是不能承认的!
卜青娥冷冷了一笑,忽地站起来,道:“既然这样就算了,想不到……”说着转身就走。边瘦桐忙道:“姑娘请转,你来此到底是为什么?”
卜青娥回过身来,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算了,边大爷,还有什么好谈的呢?想不到你会不相信我?你和十一婆那晚过海,是我亲眼看见的,你却不承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着眸子泪光闪闪,一副委屈悲伤的样子。
边瘦桐不由俊脸一红,叹道:“姑娘既已看见,我自不便再否认了!”
卜青娥不禁破涕为笑,眨着眼睛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告诉我实话?当我是奸细?哼!告诉你,我要是有心害你,我也就不来这里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站起了身子,恨恨地道:“九宫除锡这个人太怪了,他竟会拒绝十一婆的好心,甘心被他们拘禁,真是怪事!”
卜青娥小声地道:“萧二岛主已经猜到,那晚是你过海去了。只是另外一个是谁,他却不知道!”
边瘦桐一怔道:“真的?他怎会认出我来的?”
卜青娥笑了笑,道:“听说他还跟你动过手呢!他对我师父说,来人掌风充沛,大异于常人,一定是你!”
边瘦桐踱了两步,微微笑道:“你们这位二岛主,果然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只是他要存心与我为敌,却恐怕占不了什么便宜!”
卜青娥笑道:“我看他对你倒是蛮好的,要是旁人他早就大发雷霆了,可是对于你,他倒是挺客气!”
边瘦桐皱眉冷笑道:“这或许是不打不相识吧!”
卜青娥又小声道:“可是我师父对你印象却很坏,他说早晚要来取你性命的。边相公,我真替你担心……”
边瘦桐微微笑道:“哦?这我倒是没有想到!”
卜青娥忽然面色一红,用很小的声音道:“边相公,我为你想,我们还是一块逃走吧!”
边瘦桐吃了一惊,道:“我们?”
卜青娥面色微红地低下了头,哽咽着说道:“不瞒边相公说,这赤城岛我早就住够了,一直都想逃,只是我一个人……”
边瘦桐冷冷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卜青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一点头道:“我知道,我一个人是绝对跑不了的。这岛上埋伏重重,一旦跑不出,抓回来可是死路一条!”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可是现在你又怎么会想到要走了呢?”
卜青娥轻叹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道:“是因为有了你,你的本事大,我想如果由我指路,你来对付他们,我们是能够成功的!”
边瘦桐正色道:“卜姑娘,谢谢你,可是眼前我却不能逃走!”
卜青娥呆了一下,没有说话。
边瘦桐笑了一笑,道:“这海角红楼内,关着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好人,比起你我来更要冤枉!”
卜青娥叹道:“这个我也知道,可是现在,还是顾自己要紧。边相公,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再不走,等到他们先下毒手,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边瘦桐摇了摇头笑道:“姑娘的好心,我感激不尽,只是现在我不能走,我也不能走!到时候,我们所有的人会一起走!”
卜青娥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边瘦桐笑了笑,道:“你怎么能到这里来?”
卜青娥苦笑道:“这里的百合花和海棠花开了,我告诉师父要来采花,他就给了我这个东西……”说着从腰上取下来一面漆牌,道:“这是他们的通行证,我是坐小船过来的!”
边瘦桐接过去看了看,又还给她,问道:“那花呢?”
“在外面呢!”卜青娥站起来,很失望地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要走了。边相公,你最好再多想一想!”
边瘦桐摇了摇头道:“我心已定,不必再考虑了。卜姑娘,谢谢你的好心,可我不忍心就这么走!”
卜青娥鼓了一下腮帮子,失望地转身道:“好吧!那么我走了!”
说着她伸手推开了窗子,外面一片安静,秋夜的月光,显得分外明亮!
她点了点头道:“边相公,我走了。如有什么事,你来找我就是,你要特别小心!”
边瘦桐探头出去,左右看了一眼,回头道:“现在可以走了!”
卜青娥抬手一按窗台,掠窗而出。她在窗下拿起花蓝,悄悄向前走去。
当她绕过了花圃,正想加快身法之时,耳旁忽然传来了声低叱:“站住!”
卜青娥不由吓了一跳,立刻站住了脚步。
这时,从身后走出一人。卜青娥定睛一望,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强自镇定地道:“师叔,是你!”
神龙见首不见尾似的晴空一羽萧苇,含笑点了点头道:“卜青娥,你来海角红楼做什么?”
卜青娥镇定地举了一下手上的篮子道:“来摘花……海棠花和百合花!”
萧苇冷冷一笑道:“怎么我好像看见你上红楼那边去了呢?你去那里干什么?”
卜青娥不由一惊,吓得跪倒地上,抖声道:“师叔……我没有……呀……没有!”
萧苇朗笑了一声,道:“卜青娥,你的胆子可真不小!你去边瘦桐那里说了些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卜青娥只吓得粉泪籁籁,连连摇头道:“师叔,我没有!我不认识什么边瘦桐!”
睛空一羽萧苇面色一冷,沉声道:“你是夏侯岛主的弟子,我又破例传授了你一些功夫,对你格外照顾,我兄弟有哪一点错待了你?”
卜青娥泪下如雨,道:“师叔大恩,弟子绝不能忘……”
萧苇双目一瞪,大声道:“那你又为什么私通敌人,图谋不轨?”
卜青娥面色苍白道:“师叔不可误会,弟子天胆也不敢对师叔及师父心存不轨,弟子是去向他讨教武功……”
“讨练武功?”
“是的……因为师叔说他武功很高,所以我才借着采花之便,前来向他讨教!”
萧苇目光注视她良久,才稍稍笑道:“背师学艺,这罪名就更重了。”
卜青娥吓得浑身颤抖,连连叩头,娇声道:“师叔宽恕!”
萧苇厉声叱道:“叛师逆徒,谁是你师叔?”只见他的右手骈指向前一指!卜青娥口中“哦”了一声,翻身栽倒,顿时不省人事!
萧苇微微一笑,走上前弯腰把她夹了起来,面上带着冷笑,大步向着红楼行去!
边瘦桐房内的灯光仍然亮着。萧苇来到窗前,冷冷笑了一声,沉声道:“边兄请开窗,不才萧苇专程造访!”
边瘦桐闻声一惊,他搁下手上的书,忙自推开了窗,见状不由吃了一惊,剑眉微皱道:“萧岛主,这是为何?”
萧苇朗笑了一声道:“可容我进来一谈么?”
边瘦桐点头一笑道:“请!”如清风一扫,萧苇已掠窗而入。
他把手上的卜青娥轻轻放在椅上,笑道:“无妨。她一会儿就会醒转!”
边瘦桐微笑道:“萧兄来访,有何见教只请明言!”
晴空一羽萧苇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冷冷地道:“边兄弟!我们是明人不说暗话,今夜我来,完全是一番诚心与你谈话,希望你以诚相告才好!”
红线金丸边瘦桐对于这位二岛主,实在是有些头疼,他点了点头,冷笑道:“边某从不说谎,二岛主有话请讲!”
“好!”萧苇点了下头,道:“三天前,你夜入王母峰,当时,我网开一面,放你逃走,你可知情?”
边瘦桐面色微变,正色道:“感激不尽!”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凡事可一不可再,你应该知道,我萧苇并非怕事之人,自然也不会怕你!”
边瘦桐微笑不语,眼前情形,他只有以静观变。
萧苇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道:“你的一举一动,我无不尽知。不过,我劝你一句话,得罢手时且罢手!”他直直地看着边瘦桐继道:“自你来岛,我便有些后悔,其实我们应该早就放你回去的!”
边瘦桐仍是不发一语。晴空一羽萧苇微微一笑,又道:“你应该知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两人是应该顾些情面的!”
他言归正传,用手指了一下昏迷不醒的卜青娥,微笑道:“此女对你钟情,你应该知道。她为了爱你,甘愿叛高师门,论理说,是罪大恶极,杀不可赦;但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可以网开一面……”
他笑了笑,又道:“此女委实可怜,而且人品不坏,边兄既对她有情……小弟愿促成好事……”
红线金丸边瘦桐闻言,不由剑眉一挑道:“萧岛主,你误会了,边某一生书剑飘零,只知江海湖山,却没有儿女私情,对你老兄的好意,实在不敢当!”
萧苇不由双眉一皱,遂即沉声冷笑道:“这么说,可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不过那夜你二人月下倾谈,倒颇像有几分情意呢!”
边瘦桐心内一惊,这萧苇果真厉害,什么事都休想瞒得住他!不过,他对卜青娥一派真诚,问心无愧,当即微微笑道:“说话是说话,如冠以‘倾谈’,却免太过分了。萧兄,你是否也跟她谈过话?”
萧苇面色一寒,道:“那么她今夜来此为了何事?”
这瘦桐一笑道:“你既是事事精明,又何必问我?”
晴空一羽一双大眼睁得极亮,忽然站起身道:“这么说她是自作多情了!好!按本岛规矩,她企图谋反,就是死路一条,别无可说!”言罢,一掌向着卜青娥当头击去!
边瘦桐大吃一惊,双掌交接,右掌平出,整个的房间都为之一震。
萧苇面上一笑,收回了手,道:“这么看来,你对她还是有情!”
边瘦桐叹道:“不能以此断定,人皆有不忍之心,你又何异?”
晴空一羽萧苇朗笑了一声,说道:“总之,我是看你的面子,才饶她不死。边兄请坐,我还有话要说!”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坐了下来,他一时还弄不清,这萧苇肚子里是闹的什么玄虚。
萧苇落座之后,微微一笑道:“港外有大船一艘,扬帆待发,边兄,你和书童带此女快快走吧!此事是我一手安排的,就连我那拜兄夏侯三也不知道。船上只有何七一人,他是奉命到中原采买东西去的。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说话之时,萧苇的眸子里,闪出一片真情!
边瘦桐不由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二岛主,竟会说出这种话。以他当今立场,如此行为,确实也代表了一些不凡的友情。但是……边瘦桐不由思忖道:“我怎能只顾自己一人,而忘记了红楼如此众多的不幸之人?”
他慢慢站起了身子,在室内踱了一周。
萧苇冷冷笑道:“边兄,你还考虑些什么?莫非还想在这红楼久居不成?”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小弟承二位仁兄,施以妙手,得除宿疾,恩同再造。如今足下之言,更见恩重,按说当无异议,只是……”
萧苇面色微显不悦道:“边兄尚有何事放心不下?”
边瘦桐把心一横,冷然道:“萧兄,这红楼内所囚禁诸人,依小弟看来,都是些善良无辜之人。萧兄即有放行小弟之意,何不网开一面,把这些人一并放出,岂不是功德一件?”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大为不悦,自位上昂然而起道:“这是办不到的!”
边瘦桐皱眉道:“为什么?”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他们一走,赤城岛就完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运和这些人拉在一起……”
这一刹那,他面上现出了凌厉的神色,接道:“你今日不走,来日可就别怨我萧苇心狠手毒了!你再考虑一下吧!”
边瘦桐苦笑了一笑道:“赤城岛一切,与我无关,我只希望这些无辜的人,能够重见天日!如不能达此目的,我宁可不走!”
晴空一羽萧苇朗笑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是自愿不走了?”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终有一天我会走的,但不是今天!”
萧苇蓦然站起,道:“好!我们走着瞧吧!过了今天,边瘦桐,你可别怪我萧苇不够朋友!”说着,他一把抱起了仍在昏迷中的卜青娥!
边瘦桐冷然道:“她是一个弱女子,萧兄不会置她于死地吧?”
萧苇回头一笑,道:“萧苇手下不死妇人女子,她将被废去功力,放逐中原!”
边瘦桐不由赶上一步,道:“这太残忍了!”
晴空一羽萧苇哼道:“残忍?这是她自作自受!”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萧兄,是否可给我三天时间思考一下,暂时请不要把这姑娘废掉如何?”
萧苇回身一笑道:“这倒施得!三天之内我负责这姑娘安全,三天之后我来讨回讯就是!”
边瘦桐含笑道:“多谢你了!”
晴空一羽萧苇冷笑了一声,道:“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边兄,你是聪明人,赤城岛不是一天造成的!”说着夹起卜青娥,身形一掠,已至窗外,转眼间消失在沉沉的黑夜里!
边瘦桐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自忖道:“这可如何是好?”
有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也是不用解释的,越解释越糟。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照你原来的旨意,但求无愧于心的去做。这就是自然的真理!
红线金丸边瘦桐眼前正是如此!
他不能因为萧苇的误解,而眼睛睁看着这个无辜的姑娘受害。而事实上,他对卜青娥来说,根本还谈不上什么“情”!
三天的时间,是多么的短暂!
他这一缓兵之计,当然别有用心。
次日的午夜,这位少年奇人,把自己装扮得十分利落,他要在今夜,把那个卜青娥救出来,让她远走高飞;而自己依然留在岛上。
海风猎猎,边瘦桐几乎和平日一样,顺利地来到了海沟对岸的赤城岛上。
天空的云很高,海面上的风也很大。
边瘦桐展开身手,来到夏侯三居住的阁楼下。只见里面依然灯光通明!他毫不费劲地潜伏到窗下,悄悄地向内窥视!
他看见夏侯三坐在一张木案上,对他的女弟子们传授内功心法!
梁上悬着无数盏明灯,血鸥云翅夏侯三不时地伸出一根手指,平空点去!
那些悬着的灯,在他指点之下,一盏盏地熄灭了。边瘦桐不由暗自吃惊,这是一种上乘的内功,而夏侯三施展起来,却是如此地得心应手!
然后,灯光重新点燃,由一群女子来练习,灯光有灭的,有闪烁不定的。夏侯三相当有耐性的周旋于她们之间,不时予以指点!
边瘦桐仔细地去看这些女弟子,没有卜青娥,他的心中不禁甚为奇怪!当下哪有心情在此多看,匆匆离开这里,又在楼内各处察看了一周,仍然没见到卜青娥到底身陷何处!
他不由十分担心,暗忖道:“莫非萧苇不守诺言,暗中把这位姑娘给……”
想到此,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可是转念一想,似乎还不至于这样,因为三天的限期还没有到,就是到了,他也必会事先通知自己一声,而断断不会先下毒手……
这么一想,内心才稍安了一些!
尽管如此,他仍然十分着急,当下一路轻登巧纵,来到了晴空一羽萧苇的住处。
这里却是一派清静。
靠东面,也就是那座花棚之下,轩宙开着一扇,透出了一束灯光,其他房子都是黑呼呼的。
边瘦桐知道萧苇非比常人,万一要是把他惊动了,自己虽未见得会输给他,可是今夜的行动就会落空,又是何苦?
所以,他十分小心地走到了窗前。
他把身子闪在花架的阴影里,偷偷地窥视着室内的一切!
萧苇坐在一张椅子上,剑眉微皱,在他身前垂手站立着巧哥儿。
他们二人,这时正在谈着什么。
为了能更清晰地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边瘦桐当时提起一口真气,足尖一点,几乎是凌虚而行,来到了窗前,身子向墙上一贴。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夜行夜,在黑夜里,任谁也看不清楚!
这时,二人的对答声,已能清晰地听见。
这时,萧苇冷笑一声,道:“我绝不容许一个背叛我的人离去,她虽是大岛主最心爱的弟子,也是一样!”
巧哥儿哧哧地道:“可是师父……那个姓边的那边,又怎样交待呢?”
萧苇哼了一声,道:“我自有安排!”
巧哥儿挤了一下眼道:“但是那丫头也精得很呢!这两天,她连一口饭都不肯吃,这玩艺儿怎么下呢?”
萧苇冷笑了一声,说道:“莫非她连水也不喝一口么?”
巧哥儿搓着手,窘笑道:“这……师父,我想她一个姑娘家,也许不至于……师父只要不放她回去也就是了,又何必废了她,遣送她回去?”
萧苇站起来,叹道:“巧哥儿,你跟了我这么久,莫非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卜青娥私通敌人罪大恶极!无法原谅!”
巧哥儿像是十分同情卜青娥,闻言之后,他皱了一下眉道:“可是师父,刚才我问她,她哭着说,她和边瘦桐没有私情,她还起了誓呢!”
萧苇冷冷一笑,道:“这一点不错!如有私情,我岂能让她活到现在?再说边瘦桐也不是那种人!”
边瘦桐听到此,不禁忖道:“原来他早就知道!却故意以此来将我的军啊!”
巧哥儿似乎不明白,他怔怔地道:“那么师父又何必要对她如此呢?”
萧苇冷笑一声,道:“她虽和边瘦桐没有私情,可是阴谋逃跑,确是不假。那夜边瘦桐大闹王母岭,徐锡险些被救走,也一定是这个丫头走露的消息,否则边瘦桐才来几日,又怎会有这么精确的消息?”
他挥了一下手,冷然地道:“你不要为她说情了,快快照我所说而行!”
巧哥儿咽了一口唾沫,道:“师伯要是问起她来呢?”
萧苇冷笑道:“我自有话说!你去吧!只是要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巧哥儿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边瘦桐心中一动,暗道了声:“不好!”
他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双手向下一按,“哧”一声,平空拔了起来,飘飘然落在了屋脊之上。
这时候,他看见巧哥儿正自离开了萧苇的屋子,向对面一排房子走去!等他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边瘦桐才飘身而下,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
巧哥儿丝毫也没有发觉有异,他匆匆地在前走着,穿过了一条回廊,来到一排房子前。
边瘦桐这才发现,有一间房子亮着微弱的灯光!
巧哥儿走到门前,在门上敲了一下,道:“师姐,你睡了没有?”
房内传出卜青娥的声音,道:“是巧哥吗?有事么?”
巧哥儿咳了一声,道:“我给你沏了一壶茶,你不吃饭,茶总得喝一口,我这就给你端来!”
卜青娥道:“谢谢你,我不渴。”
巧哥儿叹道:“你这是何苦呢?这不是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吗?我师父他老人家在气头上,过两天气一消就好了,你犯不着这么糟塌身子呀!”
房内传出了卜青娥低声哭泣的声音。
巧哥儿叹息道:“唉,你干么又哭呀?得啦,我去给你端茶去了!马上就来!”说着正要转身,边瘦桐却像一阵风似地扑到了他的身后,双掌一伸,直向他双肩之上按去!
巧哥儿口中“啊”了一声,倏地把身子向下一蹲!可是对方的身手比他快了许多,正当巧哥儿蹲下刚转身的刹那间,边瘦桐的双手已如闪电似地,双双点在了他的两处肋骨之上。
巧哥儿顿时觉得腰上一麻,眼前一黑,连对方是谁都没有看清,就咕咚一下躺倒了。
边瘦桐匆匆地把他抱到树下的暗影里,然后在他身上摸了摸,摸到了一把锁匙,另外有一个黄色的小药盒子!他匆匆地把它揣在身上,心中想道,这盒内的药,可能就是用来毒害卜青娥的吧!
现在时间已不多了,他恐怕萧苇会走出来,于是忙用那把锁匙,试着插向门锁一拨,只听得“咋”的一声,果然把锁打开了。
边瘦桐拉开了厚厚的铁门,闪身而进!
只见一张木床上,坐着面容憔悴的卜青娥!
卜青娥见来人竟是边瘦桐,大吃了一惊,由床上站起来,道:“咦!你不是边相公么?你怎么会来啦?”
边瘦桐不及解释,向她一招手道:“快!我们出去再说!”
卜青娥呆了一下,立刻随他走出囚室。边瘦桐把门重新关好,身形一纵而出。
卜青娥随后跟上,口内低声道:“边相公,上哪里去呀?”
前面是一片小树林子,边瘦桐停下身来。卜青娥赶上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边瘦桐左右看了一眼,由身上取出前些天萧苇留给自己的那面令牌道:“这个你拿着,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卜青娥低头看了一下,道:“这不是萧师叔的令牌么?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边瘦桐冷冷地道:“现在我没有工夫跟你说许多,你只须记好了,想活命就快走!拿着这块牌子,就说萧苇命你去办一件特别的事,他们就不会疑心了!”
卜青娥眼里含着眼泪道:“那你呢?”
边瘦桐苦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是不能走的,卜姑娘,时间不多,你快走吧!”
卜青娥紧张地道:“我有些……怕!”
边瘦桐叹道:“姑娘不要再犹豫了,要知道,他们已有心要害你,再不走可就晚了!”
卜青娥听了这话,似乎呆了一呆。她终于咬了一下牙,扑地跪了下来道:“边相公,谢谢你救命之恩,请你多保重!”
边瘦桐连连挥手。卜青娥站起来,又痴情地看了他一眼,才蓦地转身而去!
边瘦桐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忽然,他听得卜青娥一声轻叱,当下忙自腾身过去,只见在一堆乱石中,卜青娥正和一人打成一团!
边瘦桐心中一惊,为了救出这个姑娘,他已顾不得其他了!他由身上取出面具,匆匆戴在脸上。立时,他又变成了一满面皱纹的老人。当下身形往起一腾,低声叱道:“姑娘快走,我来会他!”
声出人落,右掌呼地一声向着那人面门上劈去!卜青娥知道是边瘦桐赶来救自己,顾不得称谢,当下拨头就跑!
那个和卜青娥动手的人,武功极高,这时见蓦然来了一个老人,不由大怒,怪声叱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来此撒野?”
边瘦桐一声冷笑,道:“别管我是谁,纳命来吧!”言罢,平胸一掌推出,将对方足足震出七八步开外!
边瘦桐这时已看见了对方面目,原来是双鸥手下奴仆何七!
边瘦桐不由怪笑了一声,沉声道:“何七,今天你遇上对手了,你有什么本事,尽量施展出来,看看能奈我何?”
怪人何七闻言不由一怔,他闪烁着一双发怒的眸子,道:“你是何人?还不报名送死!”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我看你才是送死呢!”
怪人何七忽然身形腾起,双掌一上一下,直向着边瘦桐头足两处地方打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甫一接触到他掌上内力,已觉出此人功力果然不弱!
他存心要好好教训这狂徒一番,当下身形蓦地腾起,何七双掌落空之后,竟发出了一声怪笑,倏地一个“怪蟒翻身”,又把身子转了过来!
可是不容他掌力撤出来,边瘦桐那腾起来的身子,已如飞鹰搏兔一般,忽地向下一落!
只听得“叭”一声,这一脚正正踩在何七右肩之上。这一脚直把他踩一个筋斗!
何七自跟随双鸥以来,何曾吃过这种大亏?当时又惊又怒,他厉吼了一声,猛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掌中多了一口光芒闪烁、不足二尺的短剑。
怪人何七于愤怒之下,撤出了一口短剑,寒光一闪,点足而上。二话不说,掌中剑如同银虹贯日一般,直向边瘦桐面上点来!
四目相对,他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边瘦桐这副面具所显露的面容,是一个满脸皱纹,留有稀疏胡须的老人!
这样的一张陌生面孔,何七从来也没有见过,他不由惊地思忖道:“怪也!这个老头儿是从哪里来的?这赤城岛四周防务有如铜墙铁壁一般,他是怎么进的呢?”
思念之间,他的剑已落了空招。
眼看着,那怪相的老人,身形有如走马灯似地,滴溜溜一阵疾转,已到了他的身后!
何七怒了一声:“老鬼,你直是找死!”反身一剑!
这是一个猛砍的招式,动作堪称快、绝、狠,一闪到了边瘦桐眼前!
这位身手诡异的老人,口中阴沉地冷笑了一声,只见他一抬手,叱了声:“拿过来吧,何七!”怪人何七只觉得手心一阵火热,眼前冷芒一闪,吓得他往下一缩!
就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掌中的那口剑,已到了对方手中!
眼看那形似朽槁的老头儿,笑嘻嘻地低头望着他手中的剑,何七一声怒吼道:“老鬼,快还我剑来!”
这口剑乃是夏侯三的传世之宝,平日悬在岛内“演武厅”正中墙壁之上,供作镇岛神物。怪人何七今夜一时兴起,动了好奇的念头,私自取下巡夜,不意竟为边瘦桐夺去。
为此他才奋不顾身上来夺剑,两手之上,施展出新近研习的“鹤爪功”,直向剑柄上抓去!
边瘦桐一声狂笑道:“你也配!”右臂向外一分,把何七的双腕挡到了一边,掌中剑“金蟾戏水”,向外一抖!
怪人何七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不由大吃了一惊,猛然向后一个倒仰,脚下用力一踢,想用“倒穿波”的身法逃开。可是在红线金丸边瘦桐手下,他焉能逃得开?只见剑光一闪,正点在了他的“气海”穴之上!
边瘦桐短剑向前一吞,血光四溅,何七“啊呀”一声,顿时倒地,昏了过去!
边瘦桐知他只受了一点皮肉轻伤。因自己所点是穴道,故此他才晕厥了过去,所以并不十分在意。他低头看了看掌中这口剑,只觉得冷气森森,侵入毛发,端的是一口难得一见的宝刃,只是奇怪何七如何得来?
他一直为缺少一口好剑而感到遗憾,想不到这何七竟会送到自己手中,岂非天意?
想到此,他不客气地走到何七身边,见这口剑的剑鞘,紧紧系在何七背后,遂伸手把它解了下来,入手轻同无物。夜里天黑,看不出是何种质料,料来定极名贵。
他把宝剑系好之后,心中想道:“救人须救彻,否则不如不救。”就顺着这条道一直追了下去,想看看卜青娥到底走了没有。跑了一段路,见眼前十丈左右的地方,出现一道铁丝网,网上拴着百十盏灯笼和数不清的铜铃。
这道铁丝网上除了没有灯笼铜铃之外,尚有七八处刁斗,显然是一个重要出口!
但见无数工人,抬着一笼一笼的货物,进进出出甚是繁忙!
卜青娥正在门前,对人说着什么。两个生有络腮胡子的守卫,挑着一盏明亮灯笼,正在盘问她。边瘦桐见状,不由言道:“糟了!”
他把身形微微一伏,用“蛇行”的身法,不一刻已到了近前。但因为灯光太亮,这种地方,要想隐藏身子,实在是不太容易!
红线金丸边瘦桐只好冒险进身了!
只见他身子倏地纵起,宛如一钻天的黑鹰,只一闪已落在了一棵七八丈高的椰子树上!
借着树叶,他把身子缩成了一团。这样子,他不但可以看清楚下面的一切;而且下面说些什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见卜青娥皱着眉,正在对面前一个留胡子的瘦汉子道:“麻三爷,你怎么不信呢?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伪造二岛主的令牌呀!”
那个麻三爷呵呵笑道:“卜姑娘,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敢诬赖你,只是这两天风声紧,二岛主有令,要我们对每一个出海的都要仔细盘查!”
卜青娥大声道:“是呀!这是二岛主的令牌,你还调查什么劲儿呢?”
姓麻的皱了一下眉,一只手摸着手,偏过脸来,对他身边的另一个身着绸衫的老头儿道:“周大哥,你看这事……”
姓周的老头儿哼了一声道:“依我看,放她过去算了,二岛主的令牌大概不会错!”
姓麻的哼道:“大概不会错?周老哥,要是万一有个差错,咱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姓周的小老头听麻三一说,不知如何是好!
卜青娥似乎有些急了,故意叫道:“你们到底是准不准呀!灵哥儿的船可是快要开了,我要是搭不上,你们可得担着!”
麻、周对看了一眼,十分为难!
这时,就见灵哥儿匆匆地走过来,那姓周的老头儿一眼看见了他,不由大喜道;“这下好了,灵哥儿来了,叫他来认一认吧!”
树上的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他生恐灵哥儿看出破绽!
卜青娥也吃了一惊,可是事到临头,却没有忘记镇定。她娇笑了一声,说道:“哟!灵兄弟,你可来啦!”
灵哥儿怔了一下道:“咦!那不是青娥姑娘么?你来这里干嘛?”
卜青娥一跺脚道:“你来看嘛,二岛主叫我搭你的船去中原,赶办一件急事,可是麻爷和周爷硬不叫我过去!”
姓麻的忙道:“咳,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有多大胆子,敢不听二岛主的命令,只是这事情……”
卜青娥直着嗓子道:“这事情怎么了?这不是二岛主的令牌么?你们拿给灵兄弟瞧瞧!”
灵哥儿闻言呆了一下道:“哦!有这种事?二岛主怎么没跟我说呢!”
卜青娥跺脚道:“唉!这是刚才的事嘛!你看,我匆匆忙忙地赶来,什么都没带!”
姓周的一笑道:“灵哥儿,你是二岛主跟前的人,你来认一认这块令牌是真是假?”
灵哥儿点头道:“好!我来看看!”说着走了过来,从姓麻的手里把那块翠牌过来仔细看了看,道:“不错!是二岛主的绿翠令牌,你们放心!”
卜青娥由他手里把令牌接了过来,冷笑道:“怎么样,没错吧?”
姓麻的一只手拉动铁丝,立刻现出一个出口,笑着道:“姑娘,快请吧!”
灵哥儿皱着眉,奇怪地道:“你去办什么事呀?”
卜青娥一笑道:“这是机密,咱们快走吧!”说完拉着他走过去了。里面的守卫见到令牌,也都一路放行。卜青娥再没受到拦阻,一直来到海边,同着灵哥儿,登上了一艘装满了货物的大船,直向中原驰去!
边瘦桐见她离去了,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对于卜姑娘那种镇定灵活的态度,他深深地饮佩不已!
看一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想,这件事情在天亮的时候必定会被人发现。那时萧苇一定会猜疑到自己的头上,而自己也实在无法狡辩,说不得要和他一分高下了。
想到这事,他内心有些忐忑不安,再也顾不得观察其他,匆匆返回红楼之中!——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二天,一场大风暴在赤城岛爆发了。
巧哥儿与何七受伤昏倒,卜青娥乘舟出海,演武厅的宝剑失踪,这一连串的事,使得赤城岛上人人提心吊胆!
他们惧怕二岛主会降罪到他们头上!
在演武厅内,南海双欧愤怒地站立着,怪人何七和巧哥儿,都懊丧地侍立在一旁!
血鸥云翅夏侯三狞笑着对何七道:“何七,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那口宝剑,连我一向都不轻用,你居然胆敢私自取用,真真的胆大包天!哼!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怪人何七吓得全身籁籁直抖,“扑通”跪了下来,道:“小人该死!该死!”
血鸥云翅夏侯三冷笑道:“那人莫非肋生双翅,三头六臂不成?‘赤城岛’上遍地埋伏,他竟能从容逃走?”说着双手用力地拧着,骨节发出“叭叭”的响声,他转过脸来对萧苇道:“二弟,你相信会有这种事么?”
晴空一羽萧苇微微一笑道:“大哥先不要着急,且听他们详细说说来人的情形,然后再下断语!”说着转过脸对巧哥儿道:“你说清楚!”
巧哥儿看了夏侯三一眼,嗫嚅地道:“二岛主命我去看卜师妹,却想不到,我才走到门口,就觉得背后一股冷风,跟着就……”
萧苇冷笑了一声,接道:“跟着就躺下了,是不是?你可真给我丢人现眼!”
巧哥儿退后了一步,低头道:“是!”
夏侯三叹了一声道:“想不到卜青娥这丫头,竟会和敌人沆瀣一气,真叫我想不通!”
萧苇心内已有了主见,他转脸对何七道:“你呢?你的功夫,应该很不错了,怎地如此不济呢?看来那人还是手下留情呢!要不然断断不会留你活命!”
何七刀口疼得紧紧咬着牙,道:“对方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武功太高,我实在不是对手!”
萧苇心内一动道:“这和上次想救九宫徐锡的是同一个人,此人是谁我心里有数!”
夏侯三一怔道:“是谁?你快说!”
萧苇冷冷笑道:“大哥,你不要多问了!我自有办法,多说无用!”说着转身退出。
这几件事情的接连发生,对于晴空一羽萧苇来说,是极为痛心的,他其实根本不必多问,已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也正是他最感到痛心的,“绿翠令”是自己亲手交给红线金丸边瘦桐的,想不到,他却以此转赠给了卜青娥,而让她混出了赤城岛!
对于萧苇来说,这是一件极为丢人的事。他一想到此,真可以说是羞愧到了极点!
他绝不甘心被人如此欺辱,他决心要报复,找回这个脸面。可是他却不是轻举妄动之人,他要等机会、等时间,以保一击而奏全功。
因为对方不是弱者,而是他平生所遇的第一大敌!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这是一个无风无云的夜晚,天上只有十来颗看得见的小星儿,在闪闪地放着光!
边瘦桐觉得不能再等待了,他必须要完成关键的工作——救出九宫徐锡,然后解救红楼内这一群苦难的朋友。
十一婆的伤已好了,她似乎显得更激动,冷冷地道:“今夜我们一定要成功,徐锡不出来就绑他出来,他不能只顾全自己!”
边瘦桐沉默了一会儿,他好像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良久,他才苦笑了笑,道:“婆婆,今夜是决定我们生死存亡的关键一仗,只许胜,不能败!”
十一婆不禁呆了一呆,怔道:“你这是怎么个说法?”
边瘦桐在房内踱了几步,冷冷一笑道;“我想,南海双鸥必定在那里埋伏着,等着我们呢!”
十一婆眨了一下眼睛,道:“是谁告诉你的?”
边瘦桐一笑道:“我的预感!”
老婆子嘿嘿一笑,摇头道:“不会的,他们两个一向享受惯了,冷风寒夜,他们哪里会去受那个苦?”
边瘦桐戴好了镖囊,系上那口短剑。十一婆见他如此慎重行事,不由笑道:“小桐子,你莫非想一去不回了?”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确有此意!”
他转身唤道:“司明,出来!”
哑童闻声走了出来,边瘦桐嘱咐道:“你快把东西备好,也许今夜我们就能走了!”
哑童不禁大喜,咧口笑了一下,转身回房。
边瘦桐回过身来,目视着十一婆道:“婆婆,请你相信我的话,今夜即使不成功,我们也不能回来了,所以我们非要成功不可!”
十一婆还在发愣。边瘦桐冷哼了一声道:“这赤城岛上,虽然能人甚多,但依我看来,他们都不堪一击……”说到此皱了一下眉,沉声道:“除了南海双鸥以外……”
十一婆小声地道:“还有那个索仑人!”
边瘦桐转这脸来,问道:“你能对付他么?”
十一婆点了点头,道:“行!不过,你一个人对付南海双鸥两个人……”
边瘦桐笑了笑道:“我们还可以拉一个帮手!”
十一婆吃惊地问道:“谁?”
“关大勇!”边瘦桐说道:“他多少也能有所帮助!”
十一婆皱眉道:“他这种人能有什么大用?”
才说到此,就听到窗外一人沉声道:“我这种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用!”
十一婆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倏地一个转身问道:“谁?”
窗户开处,病鹰关大勇一脸不高兴地纵身而进。边瘦桐笑道:“正好,关兄来了!”
关大勇望着十一婆冷冷一笑道:“我还以办你这老乞婆真疯了呢!想不到你不但没有疯,居然还学会了背后骂人!”
十一婆一时挂不住,不禁老脸通红,口中哧哧笑了几声,汗颜地道:“我才不会疯呢!我看你倒有点发疯!”
病鹰关大勇鼻中哼了下道:“今天是边少侠约我来谈正经事,要不然我关大勇倒要你还我一个公道!”
十一婆恼羞成怒,一翻眼皮道:“怎么了?你有完没有!”
边瘦桐连忙摆手笑道:“算了!算了!二位都这么一大把年岁的人了,何必斤斤计较!今夜我们还要办要紧的事呢!”
病鹰关大勇一脸不悦地坐了下来,道:“我关大勇虽然本事不大,但是却不是窝囊废,有一腔热血,一口宝剑,不怕死,不畏难,边少侠,你有事尽管差遣吧!”
十一婆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怕死的也不敢来了!”
边瘦桐没有想到,这两个老人竟然火气都这么大。当时怕二人再争执起来,忙站起来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动了!”
二人都不由一凛,边瘦桐又道:“我们三人一起走,你二人只管带路,等到了地方,由我破阵。碰上南海双欧,你们也可以敌他一阵!”说完,又对十一婆道:“婆婆,你可以去对付那个索仑人了!”
十一婆站起来,身形一晃,越窗而出。边瘦桐对着关大勇一笑道:“今夜也许就是我们登舟出海的日子,走吧!”
关大勇显得有些紧张,他手握铁剑,道:“这就走么?”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十一婆去对付那个索仑人,只怕未必成功,我们不妨助她一臂之力!”
关大勇一咧嘴道:“她不是能得很么?”
边瘦桐一笑道:“算了,你就别再记在心里了,现在我们要同仇敌忾!”
这时,司明已把衣物备好,缚在背上。边瘦桐一招手,司明即刻走过来。边瘦桐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司明连连点头!
这时关大勇已扎好了一双裤管,翻窗而出。边瘦桐紧跟而出,二人对看一眼,即向楼后绕去!
忽然,迎面飞纵一条人影,边瘦桐唤道:“婆婆!”
十一婆闻声而立,笑道:“我已把那个索仑人给料理了!”
边瘦桐一怔道:“这么快?”
十一婆嘿嘿一笑道:“他在睡觉,我只是叫他继续睡下去而已!”
边瘦桐点了点头,关大勇也不禁暗中叹服。三人连成一线,一直向着对面的赤城岛上扑去!
待到了岸边,边瘦桐一打量这里情形,就知道形势更加严峻了,铁丝网上挑起了数十盏红色小灯笼,把这附近照得一片通明,要想隐身不露,却是万难了!
十一婆望了一会儿,冷笑道:“这要问一问关大勇,看看他在这里设置了一些什么东西没有?”
关大勇左右看了一眼,顺手折下了一根树枝,边瘦桐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关大勇伏下身子,向前潜行了几步,忽然回头小声道:“你们蹲下来!”二人依言而行。只见他用手中树枝,在前面草丛里拨拨弄弄,弄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咔嗒”一声!病鹰关大勇忽地向后一仰,只闻唰唰一阵风声,八口飞刀由八个不同的方向,或高或矮,交叉着一并飞了过来,快如电闪星驰一般!
一交睫间,那些飞刀已各自飞出十丈以外,纷纷落于草丛之中,劲道之足,端地令人吃惊!
十一婆口中念了一声佛道:“好家伙!”
关大勇回头冷笑一声道:“我关大勇不是没有用吧?这种‘八角刀’的设置,这地方大概还有两处。不过,我们现在倒用不着去碰它了!”
边瘦桐急促催道:“关兄,快过去吧,时候不早了!”
关大勇抬头看了一下,这高有七八丈的铁丝网架,也确实令人胆寒,他咬了一下,一提丹田之气,足下用力一踢,“唰”一声拔了起来!可是拔起来只有六丈左右,眼看快要坠下来时,他用手上的树枝,在铁丝网上一弹,就空一翻!
铁丝网微微一颤,他的身子已越了过去!
十一婆也不迟疑,双足一点,“唰”的一声拔了起来,双脚才一触铁丝网架,就听得有人大声吼道:“不好!有人!”跟着飕飕一连飞过来两件暗器。十一婆身形向下一翻,就势一分双手,用掌风把飞来的暗器打落一边!
这时候,就见两条人影由一个吊斗里腾身而出,身形一落,正好落在边瘦桐身前不远,原来是两个彪形大汉!
二人均是身着紧身劲服,身形站定之后,其中一个低叱道:“谢才,快通知岛主,有奸细过去了,放响箭!”
他的话才说完,边瘦桐已腾身逼近,一伸手,把他点倒在地!
那个叫谢才的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由身上拿出一根竹筒,就口要吹,边瘦桐冷笑一声,右掌向外一挥,这人闷吼了一声,扑通栽倒地上。
红线金丸边瘦桐这才双臂一振,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越过了铁丝网!
十一婆笑道:“打得好!今天晚上咱跟他们拚了!”
边瘦桐问:“关大勇呢?”
十一婆看了看道:“他弄船去了,啊——他来了!”说着向水面上指了一下。边瘦桐抬头一看,果见关大勇亲自操着一只小船,往岸边划来!
二人腾身落上去,关大勇即刻掉转船头,直向对岸划去,一面笑道:“那小子给我耍横,我把他给弄到海里去了,八成是活不了啦!”
边瘦桐站在船头,不等小舟拢岸,先自拔身而起,落在了对岸。
关大勇把小舟拉到一块岩石后面拴紧,便和十一婆双双翻上岸来!
关大勇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上岸之后,东张西望,显得很紧张。边瘦桐微微笑道:“关兄第一次来,跟在我二人身后就是!”
病鹰关大勇点了点头。三人倏起倏落,直向着后岭奔去。沿途,关大勇又破了三处他设的暗器,由于他的指点,还避过了好几处卡子。
不多时,三人已来到了“落日坪”,天黑雾重,尤其是这地方四外悬岩古松,真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之中,只有边瘦桐自幼练过童子功,有夜视的能力,十一婆和关大勇,虽然勉强能见,可是却都显得很是吃力。
十一婆突然站住了身于,摇头叹息:“不行了,我可不能再走了!”
关大勇也骂道:“妈的,这地方真黑,我们点上火把吧!”
边瘦桐道:“不可,一点火他们就知道了!”
关大勇气得叹了一声。边瘦桐略一思忖,说道:“这样吧!你二人在这附近守着,我一个人去就是!”
十一婆说道:“小桐子,你可要当心,要是见到徐锡,你可要提防,此人诡计多端!”
边瘦桐哼了一声,一路翻越了上去。
九宫徐锡在居所附近,设了三道阵图,萧苇未能闯过。边瘦桐自有先见之明,一上来就极小心,他行抵阵前,遥遥看见一点灯光,在远处亮着。
灯光之下,是一所茅草搭的小亭子,四周围静悄悄的,除了昆虫的鸣声以外,简直就像坟地一样的寂静!
红线金丸边瘦桐站定了脚步,仔细观望了一会儿。他知道,那亭灯的地方,一定是九宫徐锡困的地方!只是这一面距离之间,必定会有老儿设下的厉害阵图,自己却不能大意!
他观望了一会儿,已看出这阵图的端倪,正要举步,忽听得一声冷笑道:“怎么?二岛主,你还不死心么?”接着发出了一声叹息道:“老夫被困在此,与人无争,与事不牵,二岛主又何苦破我清静?算了,萧岛主,你还是回去吧!”
边瘦桐闻声知道,这发言者正是九宫徐锡。
他冷笑一声道:“徐锡,你猜错了,我可不是萧苇!”
徐锡惊道:“哦!你不是萧二岛主!你是谁?来此作甚?”
边瘦桐四下看了看,冷然道:“徐锡,你先不要问我是谁,我来此并无恶意,而是要救你出去!”
过了一会儿,徐锡才发出一阵冷笑道:“又是老一套!老夫我甘愿留此,你们谁来也没有用,快快回去吧!我不妨告诉你,你若是困在了我的阵里,那却是自讨苦吃了!”
边瘦桐一笑道:“你这阵法,困别人尚可,要是想用来困我,却是万难!”
九宫徐锡停了一阵道:“你是什么人,口气如此托大?”
他朗笑了一声道:“莫非你不知道,萧苇都困在了我的阵内,如非我网开一面,放他逃出,只怕终生也难出去!你又是谁?好不自量的孩子!”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冷冷一笑道:“徐锡,我们不妨打一个赌,我如破了你的阵法,你可愿意随我而去?”
徐锡呵呵笑道:“一言为定!”
边瘦桐叫了一声:“好!”
徐锡却又一笑道:“且慢,年轻人,我不妨先告诉你,你如果破不了我的阵,被困于其中,我可是不会救你的。咱们有言在先!”
红线金丸边瘦桐心中暗暗忖道:“好顽固的老家伙!”可是,他却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和晴空一羽萧苇一样,边瘦桐不费吹灭之力,便踏入阵内,他进进退退,几个转身,已前进了十丈以外。
徐锡没由叹了一口气,道:“这一走法是萧苇教给你的么?他太不对了!我早知道这样,是不会放他出去的!”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天下并不是只有你徐锡一人精通阵法,也并非只有那姓萧的才能进你的阵门!”
他说到此,身子陡然腾了起来,在空中一折腰,倏地双腕一分,翩若巨鹰般飞纵起来!
只见他不时左点右跳,约有十个起落,已进入一片松林之内,冷哼一声道:“徐锡,我这不是进来了么?”
九宫徐锡冷笑一声道:“我劝你适可而止,还可不伤和气,否则,你要退身,可就是万难了!”
瘦桐身形纹丝不动!
他放眼前看,那间茅草的亭子和昏黄的一盏油灯,已离自己不远,心中不由一喜!
可是转念一想,却立刻背道而驰。
九宫徐锡口中咦了一声道:“你怎样舍近而求远呢?”
边瘦桐笑道:“多谢你的好心,只是你这‘青蛾扑火’、‘草亭困身’太显露了些,我岂会上你的当?”
徐锡狂笑了一声道:“小伙子,算你聪明!可是你既说出了我的奥秘,想要出我的阵,可就更难了!”
边瘦桐为这老儿的顽固,激得火气升腾,闻声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
话落人起!可当他身形向下落时,忽见眼前松林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直向着自己眼前挤了过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知道自己踏错了一步,忙自后退,稳身不动。
那万棵松树,临到他的面前,竟倏地不前,只是围绕着他疾速地转动了起来。
九宫徐锡呵呵笑道:“小伙子,你还不知难而退么?”
边瘦桐见松树飞旋,黑黑忽忽,眼前几无一物可见,不禁也甚吃惊,他干脆闭上了眸子,忽然想及恩师昔日传授自己阵法时,曾有“五石乱松”之说。当下不禁心中一动,遂即睁开了眸子,那众松飞舞的幻象,更逼真了。他当下坐定了身子,双手在地上摸了五粒石子。默运机智,一掌打出,口中一喝一声:“着!”
这五粒石子一出手,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面同时打出,说也奇怪,这五粒石子甫一出手,那声势有如排山倒海的松阵,倏地一声轻震,即刻恢复了原样!
九宫徐锡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道:“哦……”
边瘦桐一跃而起,足踏乾宫而入,走了五六丈左右,忽觉眼前一明,只见面前松枝上,悬着一盏红纸灯笼。
边瘦桐心中不一怔,暗想这老头儿又弄什么玄虚?
心中一呆,就见身侧左右,一时光华大盛,红光耀目难睁,四下一看,不知何时,周围树梢之上,竟自挂出了十数盏红灯!
这些灯,或高或矮,或前或后,乍看起来,宛似洞庭湖上隔岸渔火一般!
耳闻得九宫徐锡阴沉地笑道:“年轻人!你如果能破了我这红灯阵,我才算真正地服了你!”
边瘦桐右手一指,金光一闪,只听得“波”的一声,为首一盏红灯应指而灭!
一刹时,其它红灯如同走马灯似地,全数转动了起来,若远若近,忽快忽慢!
红线金丸边瘦桐一声朗笑道:“徐锡,你看我的金丸如何破你的红灯!”
言罢,只见他手指连捻,哧哧之声破空。那十数盏红灯,其实只有四盏是真,其它皆为幻影。边瘦桐这种金丸打法,奇快无比,真幻齐打!只听得一边四声轻响,四盏红灯瞬间熄灭。边瘦桐陡地拔起了身子,双掌向外霍地一击,掌力雄沛,有如九天罡风一般,四盏红灯直被击出百丈以外,就连附近的山石,也似乎摇动了。
他身子就空一折,已来到徐锡困居草亭之前,当即郎声道:“徐锡,你还不服气什么?快随我走!”
只听得一声惨笑道:“年轻人,你这身好功夫,是谁转授给你的?”
边瘦桐寻声望去,却见茅亭右侧古松之下,立一个身着雪白长衫、头戴丝巾、满脸病容、书生模样的老人。
边瘦桐剑眉一挑,道:“我们有言在先,你莫非不守诺言不成?”
徐锡一怔道:“哦!有这种事?”
他向前走了一步,道:“这是真的?你别是骗我吧!”
边瘦桐冷冷地道:“我骗你作什么?就在今夜,海角红楼的人全都要自由了,你也不例外。我们需要你的帮忙,因为这附近造设有很多的阵图,非你不能破除!”
九宫徐锡面上颜色和缓多了。
他口中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我本来想终老于此,看来不走是不行了!”说着他苦笑了一下道:“只是,小伙子,我要告诉你,我可是一点功夫也没有,你带着我走,可是个累赘!”
边瘦桐一笑道:“这个无妨!”身形向前一耸,已到了徐锡面前。徐锡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喃喃地道:“你要干什么?”
边瘦桐笑道:“你不要怕,我只想带你走!”
徐锡放下灯笼,哆哆嗦嗦地叹了口气:“唉!我老了,胆子也小了。走,你先跟我进去,我还要带点东西!”
边瘦桐急道:“有什么东西?我们要快走,走吧!”
徐锡回过脸来,道:“那就算了,你一个人走吧!这些东西,我是非带不可!”
边瘦桐气得叹了一声,点头道:“好吧!有什么东西,你快去拿,十一婆和关大勇还在下面等着呢!”
等了很久,边瘦桐已有些不耐烦了,才见九宫徐锡气吁吁地走出来,两手提着两只篮子。看见边瘦桐,他站住脚道:“来帮帮忙吧!”
边瘦桐只当是什么贵重东西,走过去,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徐锡叹了一声,道:“书,都是书,跟了我一辈子的书!”
边瘦桐真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他却也明白,一个读书的人对于书的珍惜。当时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们得快走了!”说着就把书篮提了起来。
九宫徐锡这时头上戴了一顶小帽子,一只手挑着一盏小灯笼,道:“我来!你跟着我走!”说着率先前行。说也奇怪,边瘦桐费尽了心血才闯进来的阵门,九宫徐锡只是几个回旋就已走了出去。不消一刻,已来到了山脚之下。
边瘦桐放下了手上的书篮,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病鹰关大勇跃落面前,他急促地道:“边老弟,你怎么这么拖拉,咱们快走!”说着他向着九宫徐锡抱了一下拳道:“老朋友,久违了!我看,是让我背着你吧!”
边瘦桐问道:“十一婆呢?”
关大勇轻声道:“她料理那几个兔崽子去了,大概快完事了!”才说到此,就听见树叶子“唰”的一响,一条人影落了下来,正是十一婆。
她匆匆地走过来,道:“老天爷!你们胆子可真大,说话这么大声,还点着灯笼!你们知道谁来了?”
关大勇吓了一跳道:“谁来了?”
十一婆冷冷一笑道:“是夏侯三那老小子,不知怎么,他今天竟然来了,我们得小心!”说着,她眼睛瞟向徐锡,点了点道:“姓徐的,你未免太不够朋友了!怎么样?还想跟着南海双鸥过下去吗?”
九宫徐锡已吓坏了,闻言看着边瘦桐,道:“小兄弟!你说话可得算数,可不能再叫我落到了南海双鸥的手里,尤其是萧苇,我和他有仇!”
边瘦桐安慰道:“你只管放心就是!”然后他对关大勇道:“你背着他,我们快走!”
徐锡早吓得把灯笼给灭了,关大勇过去背起他,三人又展开轻功绝技,向前疾驰。
忽然,一支冷箭射过来!边瘦桐在前,右手一分,把这支箭打落在地。
这时,却听见一人大声道:“在这里了!快照!”
接着一人腾身扑了过来,手上的一对判官双笔,“当”地互相碰磕了一下,口中骂道:“好小子,看招!”
双笔运足了内力,照着边瘦桐头上就磕了下来!
边瘦桐并不后退,只见他双手霍地一扬,“噗”地一下,已握在了来人的双笔之上!
那人口中吼叫着,想向外夺笔!
可是双笔在边瘦桐的掌握之中,就像是插在铁石之中一般,休想摇动分毫。
边瘦桐一声冷叱道:“去你的吧!”他双手向下一顿,那人握笔的两手虎口俱裂,直疼得“哎约”叫了一声。
边瘦桐就势一脚,那人就像球似地飞了出来,砰一声摔在了地上,顿时就昏了过去!
可是这个时候,却有无数的灯光向这边照射过来,同时还可以听到鼎沸的人声!
十一婆手里提着九宫徐锡的书篮,连连跺脚道:“完了!完了!他们发现我们了!”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回头道:“婆婆,你不要怕!不一做,二不休,我们就给他们来一个大张旗鼓,又有何妨?”
这时,忽听得一声怪笑道:“姓边的!果然是你领的头。老夫倒要看看你今天能跑到哪里?”
眼前人影一闪,现出了白衣白帽的夏侯三来。
血鸥云翅身子一落地,如同一只灵猴一般,只一拧身,已到了边瘦桐的身前,骈中食二指,照着对方肋下就点!
边瘦桐冷哼了一声,身形向侧一旋。
他已经体会到夏侯三的指力极强,分明是想对自己下毒手!当时也就不掩饰自己,朗笑道:“夏侯三,赤城岛危在顷刻,你不赶快逃命,要知道众怒难犯啊!”
血鸥云翅夏侯三口中怪吼了一声道:“我先毙了你这小子!”方罢,身形向前一挺,双手齐出,直向着边瘦桐后背之上按来!
这时边瘦桐忽听得病鹰关大勇一声怒吼,他心内记挂着九宫徐锡的安危,当时顾不得理睬夏侯三,猛地向着关大勇身后扑去!
只见关大勇一面背着九宫徐锡,一面和一个手执“五行轮”的半百老头儿打在一起!
这赤城岛上,果然是能人无数!
由于身手施展不开,关大勇已败像丛生,伏在他背上的徐锡,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怪叫不已!
边瘦桐怒不可遏,右手一按背后那口新得短剑的弹簧,只听得“呛”的一声脆响,已把剑撒在了手中!
他口中厉哼一声道:“关老兄,你只管走你的,我倒要看一看,谁能挡住我们的去路?”话出人起,身子向下一落,掌中剑向外一撩。只听得“呛”一声,已把那老头儿五行轮上的轮齿给削下了一根。
这施轮的老人,乃是天山上的巨盗,姓闵名皓,外号人称“半天云”,一双五行轮上,确实有真纯惊人的功夫。
他和南海双鸥乃是打出来的朋友,这老头儿虽是有名的怪盗,可是平时甚喜欢周济穷人,因此赢得个小小的侠名!
半天云闵皓在这赤城岛上,完全是一个客卿的身分,平日双鸥对他甚是礼遇,有心想留他在岛上帮忙效力,却不好出口!
想不到碰上了这件事,半天云闵皓自不能袖手旁观!
当他获悉闹事者是十一婆和病鹰关大勇时,已有些吃惊,因为这两个人,对他来说,已是久仰大名。却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更是天下闻名的红线金丸、青衣边瘦桐!
此刻,当着血鸥云翅夏侯三的面,只不过一个照面之下,竟被这个年轻人把赤钢百铸的五行轮给削去了一截,不由大吃了一惊!
只见他五行轮一偏,踉步而退,口中怪声道:“小辈,你当真要找死吗?”说着,五行轮向右一领,施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着边瘦桐头顶上砸了下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见关大勇一只手舞动一口铁剑,已搏倒了两名汉子,杀了出去。他心中去了牵挂,不由心内一松!当时短剑一挥,纵声笑道:“老儿,你就来试一试吧!”
十一婆这时也丢下了书篮,大声叫道:“夏侯三,你快快让路,我老婆子和这位边兄弟保证不伤你的人,要是你真的要打,今天我老婆子可要打一个样子给你看看了!”
夏侯三气得银髯如戟,一根根都挺竖起来。他发出极为凶恶的笑声,点着头道:“十一婆,你还想逃走么?这里就是你们的墓地,我奉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地好!”
他又一指边瘦桐,对半天云闵皓道:“闵二弟,你要小心他的红线金丸,他就是青衣边瘦桐!”
闵皓双轮本已递出,闻言猛地向后一抽,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啊!你是红线金丸边……”
边瘦桐掌中剑向外一划,厉声叱道:“少说废话!”宝剑向下一挑,直点闵皓右膝关节!
“半天云”闵皓身子向上一拔,双轮交叉着一挥,用“十字摆莲”招式,直向着边瘦桐腕子上打去!
夏侯三见状哼道:“闵兄弟,你先对付一阵,我去去就来!”说着腾身而起。十一婆在旁,早防着他有此一举,她虽明知不是夏侯三的敌手,可是为了大局,她也就顾不了这许多了!当时怪叫了一声,道:“夏侯三,杀千刀的!你还想走么?”跟着突地把身子纵了起来,双掌上发出了惊人的掌力,直向夏侯三背心之上拍了过去!
夏侯三就空一转,怒叱道:“老乞婆!”
四掌一合,只听得一声大震,十一婆禁不住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这老婆婆甚是精明,她知道对方掌力深厚,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因此借滚地之势,把加诸在身上的内力化解了一半!
血鸥云翅此刻已愤怒到了极点,身子一晃而上,用透空的指力,直向着十一婆背上点去!
十一婆尚未防及,耳听得边瘦桐一声叱道:“婆婆小心!”猛地一个疾转,夏侯三的凌厉指力,在空中发出了“哧”的一声,十一婆险为所中。
惊吓之余,这位老婆婆也不禁怒火骤起,狂笑一了声道:“老狗,我和你拼了!”
十一婆情急暴怒之下,右手在腰间一探,向外一抖,只听得“噗噜噜”一声,竟是一根三色的丝带。
她以内功注入,竟使得这条丝带变得笔似的直,直向着夏侯三的面门之上点去!眼前灯光云集,四周站满了人,但是却无有一人敢介入!
在另一边,边瘦桐正和半天云闵皓,打得难分难解!
红线金丸边瘦桐本来心存仁厚,却没有想到这闵皓武功十分精湛,一双五行轮翻前打后,威力无比。
边瘦桐暗暗叹息了一声,情势逼迫,他不得不伤人了。
这时,闵皓右手五行轮由上而下,直贯边瘦桐顶门;左手五行轮,平着推出,直刺瘦桐的心窝。
边瘦桐身形倏地一矮,足尖疾挑!只听得“呛”一声,闵皓一双五行轮,竟被他踢得倒仰起来。
半天云闵皓大吃一惊,右手五行轮加速下击!
可是边瘦桐已在存心叫他败在剑下,只见他左手向上一分,直向着闵皓手上拨去!
这种招式,看来是快到了极点,绝不能少缓须臾!
半天云闵皓双轮一落空,已知道自己要吃大亏,可是他已经没有能力再躲开这一招了。
只见冷锋一闪,闵皓惨叫了一声,整个的身子向后一仰,直摔出七八尺开外!
边瘦桐虽然手下有所控制,可是那锋利的剑刃,仍把对方咽喉以下到肚脐之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闵皓一倒下去,立刻就有两三个人呼叫着把他抬了下去!
边瘦桐一剑在手,宛如猛虎出林一般。
他一眼看见十一婆以一条彩带对付夏侯三,虽然尚能勉力应付,可是已经险像环生,当时冷冷一笑,道:“婆婆你退下来!”
十一婆闻声向外一跳,边瘦桐一口剑立时一拨,迎着了夏侯三的来势。
边瘦桐似乎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因为这么久的时间,睛空一羽萧苇竟没有出现,他必定在忙着别的什么,当时冷笑了一声,对十一婆道:“你速去红楼接应他们!这里有我!”
十一婆这时白发全都散开了,披散了满肩,脸上又是汗又是泥,真像个疯婆子一般!
她闻言吼了一声,掌中的彩带向外一抖,迎着了一名拦路者!
这根彩带在她手中,就像一口剑一样的锋利,只听得一声惨叫,竟把来人刺了一个透心凉!
如此一来,其他的人都吓得呆住了,谁也不敢再来招惹这位老太婆,眼看着她舞动着一采彩色的带子,倏起倏落地飞驰而去。
血鸥云翅夏侯三阴森森地笑道:“边瘦桐你虽然精明,可是也难逃出我的掌心……”
他一只手捻着胸前的长须,厉声笑道:“你以为这样做,是救了他们?小子,你完全想错了,这下了你可是把他们给害苦了!”
他目光炯炯,像是在发泄内心的怒火一般!
边瘦桐一听之下,不禁呆了一呆。
夏侯三狞笑了一声,指了指边瘦桐手上的那口短剑,道:“这口剑是我的,你打不打算还给我?边瘦桐,你怎么不想一想,你这条命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缓了口气又道:“你再想一想,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剑,我们还是朋友!你是个聪明人,千万不要做傻事!”
边瘦桐听他这么一说,一时倒不禁有些汗颜。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实在是为了一个“义”字,是为了红楼之内那些无辜受罪的各界朋友!
他不禁热血激动,当即冷笑道:“夏侯三,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已经晚了。你要是真正的朋友,那就快快让路,我念在你兄弟二人对我的恩惠上,我发誓,只要救出红楼的难友,对于赤城岛我们寸草不沾!”
血鸥云翅夏侯三面色一变,沉声道:“姓边的,你太不够交情了!”说到此,咧嘴一笑,面相极为狰狞地道:“我已对你好话说尽,你莫非真的以为我夏侯三就怕你不成?”说着话,他由身上解下一个用绸带缠着的长形包裹,解开带子,里边是一支畸形兵刃!
红线金丸边瘦桐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过这种兵刃,禁不住暗暗惊心!
这兵刃的形状很像是一支狼牙棒,长短约有二尺五六,通体精光闪烁,在它的尖端,有一双分开来的翅刃,约有五六寸长短,看起来锋利无比!这且不说,这兵刃最尖端,还有一截挺出如剑的锋刃,上面全是三寸长短不一的钢刺,不用说被它打上了,就是看起来,也令人心惊肉跳!
夏侯三呵呵一笑,道:“姓边的,让你也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我这玩艺儿!”
边瘦桐知道夏侯三是一个劲敌,自己倒不是怕他,只是牵挂着红楼那边的情况,哪里有心在此恋战?想到此,他后退一步,道:“夏侯三,你休要逼人太甚!”
血鸥云翅夏侯三,自从那日比试暗器手法,败在边瘦桐手中之后,已把对方怀恨在心;后来又历爱徒卜青娥的失踪,是因了边瘦桐的协助,更不禁把边瘦桐恨之入骨;再加上心爱宝剑的失窃、九宫徐锡的被救、红楼的叛乱……
这许许多多的事情,几乎全是边瘦桐一人所为。所以,他内心愤恨的程度,简直是无法可说,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
只是这个老儿,却是精明得很!他知道,对方年纪虽轻,那一身杰出的武功,实实在在地惊人,确是不可轻敌!因此他才想出以巧言感化,满以为可以骗得对方放下手上的宝剑。却不曾料到,边瘦桐是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人,一时之间,禁不住怒火中烧!他再也忍不住,这才撤出了兵刃,决心一拼!
当下闻言,狞笑了一声,身形霍地向上一窜,手上那支奇形怪状的兵刃,向前一探,直点向边瘦桐咽喉。
边瘦桐掌中短剑同时一举,夏侯三翩然而退!
高手对敌,毕竟有异一般!
他们根本无需等到对方撤招,有时候只一看对方肩头的动作,便能猜出对方即将使出什么招式,而加以预先防止!
红线金丸边瘦桐和血鸥云翅夏侯三,两个人可以说就是这样的!
他二人,一个是天下扬名,技惊武林的少年奇快;一个是深匿海岛、不露锋芒的草野奇人!
这两个人一交上了手,可真是够看的!
在一片灯光照耀之下,两个人一刹那,已对拆了三十余招!
他们那种杰出的身形,时高进下,忽左忽右,让两侧的人眼都看花。
忽然,夏侯三一声轻叱。只见他全白衣衫的躯体,陡然拔了起来,紧跟着他头下脚上,如同一只海鸥般地扑了下来,掌中那支怪兵刃,搂头盖顶,照着边瘦桐顶门就打!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身子倒着一拧,冲天而起!
二人这种一起一落的势子,俱都快捷无比,一时把在场诸人看得眼花缭乱。
可是这一起一落之间,胜负已分!
但这只有他们两上人彼此心里有数,而外人谁也没有看出来!
血鸥云翅夏侯三落地之后,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面色惨变!
又过了一会儿,他身子才似乎摇动了一下,口中哼了一声道:“来一个人!”
立时走过来一个手下的弟子,躬身道:“岛主有何吩咐?”
夏侯三咬了咬牙,身形战抖了一下,显然他已身负重伤。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却不愿显出自己负了伤,只是说道:“备车!”
这名弟子怔了一下,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却不敢多问,当即传下话去,两名弟子飞快把岛主的金漆座车推了过来。
夏侯三咬着牙,吃力地抬起了右腿,上了车!
在他右腿关节之处,被剑尖划破了极小的一道口子,是不容易被人看出来的!
他腿上并没有见血,伤又在哪里呢?这一切只在夏侯三心里有数!
车行之时,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整个一条右腿的血脉已经完全禁闭了。
他知道,这是对方手下留情,否则这条腿就别想要了。
原来,边瘦桐是透过尖锐的剑刃,以本身纯阳的内力,点了他的关结穴!
若论伤势轻重,那是微不足道的!以夏侯三精纯的内功,要想自开穴道,开脉活血,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消一个时辰的坐调,当可行动自如。可是这个时间的丧失,却有着无法弥补的损失!
夏侯三内心的激愤,如同火焚一般!
他喃喃地诅咒道:“边瘦桐,我誓不甘休,今后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一名弟子来至车前报告道:“禀岛主,萧二岛主差人来告,请岛主立刻前去!”
夏侯三一惊道:“有什么事?”
那弟子周身冒着汗水,气吁吁地道:“海角红楼起了大火……”
夏侯三口中“哦”了一声,身子抖动了一下道:“啊……那……里面的人呢?”
那弟子似乎很惶急,大声地道:“红楼内的犯人,全都被人放出来了,萧二岛主一个人只怕难以应付!”接着,他眼巴巴地道:“岛主,你老人家快去吧……”
血鸥云翅夏侯三抬动了一下右腿,只觉得痛彻心肺。在一个时辰之内,他休想再行动如常。当时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紧紧咬着牙道:“天啊!……”
说着他从怀内取出了一面朱红色的玉牌,递给那弟子道:“快去,用此牌通知沿岸防守人员,无论什么人走进海滩一步,叫他们格杀毋论!”
那弟子点了一下头道:“是!”
夏侯三惨笑了一声,道:“告诉二岛主,无论如何不能放走那个边瘦桐,他是我们赤城岛不共戴天的仇敌……”
那弟子又答了声:“弟子遵命!”然后,关注地问道:“岛主你……”
夏侯三点了点头道:“我的腿受伤了,不便前去,不过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了,你快去吧!”
说话之时,他已清晰地看见海角红楼那边的整个天空都映红了,半生心血已付于一炬。
夏侯三坐在车上,似乎听到隆隆的喊杀之声,禁不住大喊一声道:“秦风,回来!”
那名弟子本已跑去,又转了回来,急喘着道:“岛主还有事吗?”
夏侯三点了点头道:“快派人去通知珊瑚岛的海胡子,就说我有急事,请他快来!快去!”
秦风点头应了一声:“是!”转身跑去!
夏侯三坐在车上,又急又气,差一点儿昏了过去。
这时耳中又听到一阵杂乱之声,几名汉子飞跑而来,惊慌失措地道:“岛主!岛主!”
夏侯三厉吼道:“什么事?不许乱叫!”
三名汉子吓得一齐站住了,其中一个变色道:“岛主,大事不好了!矿厂里的土人全造反了,看守的兄弟,全被他们乱石打死,炼铁锅炉也都被他们砸坏了!”
血鸥云翅夏侯三顿觉脑袋“轰”的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演武厅的师父们呢?”
一名汉子道:“海角红楼着火,他们都赶到那边去了!”
夏侯三厉叱道:“混蛋!还不叫他们快回来!”
三个汉子答了一声:“是!”匆匆地跑去了。
血鸥云翅夏侯三长叹了一声:“完了,完了……想不到我南海双鸥也会有今日!”
这时,又有人跑过来,大声喊道:“土人来了,快跑呀!”
紧跟着,大片火光晃动着,夹杂着土人的喊杀之声,十数名持刀的汉子,像兔子一样败退下来,看见夏侯三都吓得站住了。
血鸥云翅冷笑一声道:“真是塌天大祸……”他摇了摇头,强自镇定道:“不要怕,还有我呢!”
那群武师们不由一起偎了过来。
夏侯三呵呵怪笑了一声道:“该死的奴才!”随后对武师们道:“你们排开一队,阻拦着他们去路,只要跑上来的,一律用暗器格杀勿论!”接着又对身旁执灯笼的人道:“把灯笼排开来!”
众人依言而行,谈话的功夫,土人已跑过来了,他们每人举着一支火把,照着他们那油光发亮的皮肤。众声鼎沸,像是天都要塌了下来。
夏侯三坐在车上,冷笑一声道:“把我的暗器拿来!”
早有人把他的“鹤嘴白翎”箭捧上,约在百支以上!
这位海外怪杰,怪啸了一声,右手向外连连翻动!只听得一阵“唰唰”之声,“鹤嘴白翎”就像一串白线一般地飞了出去!
为首的十数名土人,每人前胸上着了一支,俱都翻身倒地,当场死去!
后面立刻又涌上了许多。夏侯三又怪啸了一声,发出了第二批“鹤嘴白翎”!
第二排土人又倒了下去。
第三排土人又冲了上来,跟着也都倒了下去!
夏侯三这种血腥镇压的手段,立刻收到了相应的效果,后面的土人吓得不敢再向前冲。他们发出了巨大的吼声,火把乱抛一气,有多处树木被火点燃了。
夏侯三一面命人救火,一面紧守着阵地。
他厉声吼道:“该死的奴才!不怕死的就上来!看看谁怕谁?还不快滚回去!”
这些被奴役的土人,一旦自由了,他们是至死也不愿再回去的,可是却也不愿冲上来送死。
双方对峙着,群情激忿,骇人已极!
血鸥云翅夏侯三这时的焦虑心情,自可想见,偏偏晴空一羽萧苇又在红楼那边,不能分身到这边来。土人为数太多,他很明白,真要相持下去,仍是不了之局。万一些土人真要是冒死硬冲而上,那时可就无法拦阻了!
这只是赤城岛一面的情形!
在海角红楼那边,又是怎么样呢?
在熊熊的大火之中,海角红楼这座庞大的囚牢,发出了一片轰轰隆隆之声,有些地方已经轰然坍塌下来,石破天惊,飞火如龙。
愤怒的人群,忽然得到了解放,无不惊喜若狂,纷纷夺门而出!
这些人物之中,固然有许多是不会武功的,但他们之中也有一些人,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这群人一出红楼,如同逃出牢宠的猛虎,岛上武师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病鹰关大勇背着九宫徐锡在前,十一婆在后,大批的难友,紧紧地簇拥着他们。
这批人来到海沟前面,南海双鸥的百十个武师用暗器火箭,隔着铁丝网向他们射过来。
可是仅凭着一些暗器,是无法阻止住他们的,里里外外,喧哗一片。
关大勇抬头看见晴空一羽萧苇高高地站在一个吊斗之上,虎视着下面,有不少的难友想过铁网,都被他的劈空掌力震下来,活活摔死了,一时不禁忧虑万分!
他对十一婆道:“我们必须想办法,先把他除去才行!”
十一婆这时已是怒不可遏,她一声不停,猛地腾身而起,直向着吊斗之上扑去!
关大勇见状,大吃了一惊,道:“十一婆,使不得!”
可是这个老婆婆,此刻已是愤怒到了极点,竟没有顾虑到对方的厉害!
她足尖方一点在铁丝网上,还未及上掠,已为萧苇发现,这个年轻人,此刻一张俊脸已经成了赤红颜色。只见他冷冷一笑道:“十一婆,他也想来送死么?”说罢身子向下一塌,轻似猿猴般反迎而上,足尖一沾铁网,双掌正反名一,直向着十一婆身上打去!
十一婆一抖手上的丝带,蛇似地向着萧苇面门上点去!
可是这个年轻的怪人,一身内外功夫,确属天下少有!十一婆的丝带未及面门,他狂笑了一声,右手忽地一探,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只听得“噗”一声,已把对方丝带握在掌中。紧跟着他大喝一声,右胞一振,十一婆整个的人竟被抢得飞了起来,直向铁丝网下飞坠而去!
晴空一羽萧苇在震怒之下,使出了内功真劲,单臂一振,把十一婆掷了出去!十一婆怪叫了一声,顿时摔得昏死了过去!
这时候,赤城岛上一片混乱,人人自危。
血鸥云翅夏侯三以一手暗器“鹤嘴白翎”,阻止土人暴乱逃走,其势是不能长久的!
海角红楼这一边更是乱得不可收拾!
整个的红楼,这时已被大火烧得火光冲天。海上风骤,风助火势,更是不可收拾,飞木滚瓦,伤人无数。
赤城岛上的数百名武师,在人数来说,虽是占有相当的优势,可是此时此刻看来,却成了一群乌合之众,惊弓之鸟!若非是南海双鸥亲自在场督战,他们也许早就四处跑散开了。
刀光剑影,漫天大火,每个人都在厮杀呐喊。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海角红楼残余的一半也跟着倒塌下来,火石如弹丸似地四下溅开,一时人声沸腾,纷纷四散!
立在铁丝网上的晴空一羽萧苇,这时显然忿怒到了极点。
他忽然大吼一声道:“大家不要乱跑!”紧接着偏头对身侧几个武师吩咐道:“只要有人敢过网墙,不论是敌是我,格杀勿论!”
几个武师领命,分头把话传到了各个哨卡。这时萧苇又厉声命令在场的人道:“不许放走红楼一个人!”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对以病鹰关大勇为首的一群豪杰厉声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倒要看一看你们有什么本领逃走?”
说着,他足尖一点网墙,身子如飞似地陡然拔了起来。
他在这七八丈高的网架之上,三四个起落,已扑到了人群之前。
他早已窥见了关大勇背着的九宫徐锡,当下一咬牙倏地扑地过去,口中狂笑了一声,道:“徐锡,你的死期到了!”
说话之时,已来到了关大勇背后,只见他双掌猛地向前一抖,用穿心掌直向徐锡后心之上猛击了过去!
九宫徐锡在关大勇背后,本就吓得面无人色,这时闻声回视,不由吓得一阵颤抖,怪叫起来!
关大勇此时已杀红了眼,他手中一口削铁钢刀,已为鲜血染得通红。这时听得萧苇要施杀手,狂笑了一声道:“好吧!我跟你拚了!”言罢,猛地一个翻身,正逢着萧苇掌到!
关大勇一咬牙,一瞪眼,掌中刀施出了全力,霍地挥了出去,直向着萧苇手腕了上砍去!
晴空一羽萧苇鼻中哼了一声,只见他掌式一变,由正而反,不退不进,向外一挥,“叭”一声,这掌正正地击在了关大勇的刀背之上!只听见“当啷”一声,关大勇向外一错,口中“啊唷”叫了一声!
他掌中的刀,已为萧苇的神力击得脱手而出,足足飞出有三四丈以外!
晴空一羽萧苇朗笑了一声道:“关大勇!你还不俯首就擒,难道真想找死不成?”
这时,病鹰关大勇一只右掌又麻又疼,五指酸得几乎连动也不能动,九宫徐锡更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嘴里连连催促道:“快跑呀!快跑……”
关大勇被他叫昏了头,转身就跑。萧苇不禁狂笑一声,厉声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话音一落,已如同一股青烟似地,追到了关大勇身边。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爆发了一片怒吼,众人纷纷道:“来呀!废了这小子!”“大家上!与他拚了!”紧接着扑上来五六个身影,为首一人正是红楼中被囚在四十一号房的那个老太太,姓吴名幼娟。她的武功也颇为了得,她因被囚数年,恨南海双鸥已入骨髓,今日能得自由,兴奋得几乎要晕过去了。然而萧苇等人,却在他们即将自由的时候,横加阻拦,吴幼娟怎不气愤?
一阵喊打之下,这位老太太率先而上,她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的道长和两个老叟!
这几个人,都是精于武功技击的。
中年道长,姓杜名鸥;二老叟是太白峰的“双阳叟”,一名马柿,一名马兆,乃是一双孪生兄弟,都已六十开外。兄弟二人虽然没有什么杰出的武功,可是却能联手施出一种绝妙的气功,名唤“双阳气功”!
这种“双阳气功”一经施展,可说是威力无匹,正因如此,也就注定他二人数年的悲惨命运!
他们二人才到红楼时,都是五绺黑须;而如今,那黑须已全都变成了雪似的白。
在怒吼声中,双阳叟同道人杜鸥及秃婆吴幼娟一拥而上。
秃婆吴幼娟在前,她手中拿着一根铁窗栏杆,兜头而下,直向萧苇顶门上打去!
晴空一羽萧苇“呼”地旋过身来。当他发现这四个人时,面色微微一惊!当时狂笑了一声道:“好!你们一齐来吧,看看我晴空一羽怕是不怕?”言罢空手直向着吴幼娟手中的铁棍上抓去!秃婆吴幼娟不由一惊,赶忙向后一抽。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你也配!”言罢身形向下一矮,右掌顺着对方的大臂向外一推,内力尚未全发,吴幼娟已被击得后退了五六步,手上的铁棍也掉了。
就在萧苇二次要下毒手的刹那间,道人杜鸥厉叱了一声,以“双撞掌”直向萧苇背心之上猛击了过去!
道人杜鸥飞进的同时,双阳叟也一左一右,向着萧苇两腑间袭去!
晴空一羽萧苇忽地一声怒喝道:“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只见他两腕一振,以“大鹏双展翅”的手法,倏地一分双手,掌心上发出两股内力,辽住了双阳叟二人的攻势。同时,他不避不让,实实地接了道人杜鸥一双铁掌。只听见“砰”的一声,一双掌正正地击在了萧苇的背上!
萧苇被击得前后一阵摇晃,道人杜鸥更是面色惨变,口中“唔”了一声,身形一个倒翻,已跌出去丈许开外!
秃婆吴幼娟忙把他扶住道:“道兄要紧不?”
杜鸥全身一阵疾抖,道:“啊……我的手!”总算他功力深厚;而且借力反弹得快,否则这一双手可就别想要了。尽管如此,他两腕之上,也觉得像刀割似的一阵疼痛,刹时之间,十指肿得如同红萝卜一样粗细!
杜鸥只疼得咬牙吸气,连眼泪都淌了出来!
如此一来,这几个人对于这位二岛主算是认识清楚了,俱不禁神色大变!
病鹰关大勇仓皇间背着九宫徐锡亡命狂奔,口中大声地骂道:“他娘的!十一婆死了不成?再要找不到地道,大家都得完蛋!”
九宫徐锡早吓傻了,在他背上一言不发。
漫天的火势,较先前似乎更大了。大火不但烧毁了海角红楼,连附近的一排椰子树也点着了,僻僻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数十个汉子提着水桶奔跑着,把一桶桶的水浇过去,可是看起来一点作用也没有,反倒使火势越来越大!
晴空一羽萧苇伤了道人杜鸥之后,转眼看见病鹰关大勇背着九宫徐锡已跑出甚远!
对于这两个人,他是不能放过的!因为赤城岛上的秘密设置,全部操纵在十一婆和他们两个手中,如让其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时怪叫了一声,身形再次拔起,已落在一棵椰子树上。他居高临下,狂笑一声道:“两个老儿,我看你们还往哪里跑?”右手向外一翻,只听见“哧”一声,发出了三道白光,成一条直线,直向着关大勇及其背后的九宫徐锡身上射去!
这三道白线,一闪而至,发出极为尖锐的哨声,眼看着二人就要丧命于萧苇这三枚菩提子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当空响起一声断喝道:“萧岛主手下留情!”
这“情”字一出口,只见金光一闪,就听得“叮叮叮”三声细响,萧苇的菩提子,全数被击落在地。
如同神龙天降似地,自当空落下了一人!
萧苇细看之下,不由狂笑道:“边瘦桐,你来得正好,萧某正要寻你!”说着自树梢儿之上飘身而下。只见他目放精光,神情甚为愤慨!
红线金丸边瘦桐放下了背上的人,高声唤声:“关大勇,你回来!”
病鹰关大勇回身一看,宽心大放,忙跑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群人,都是红楼内的难友。
边瘦桐把背上的人放在地上,道:“十一婆负伤昏了过去,我已为她服了药,一会儿就可醒转过来,你们来一个人先背着她!”
“边大侠,交给我吧!”吴幼娟抢先说道。
边瘦桐看了萧苇一眼,然后向众人道:“你们跟随着关兄前进,自可走出,快走吧!”
关大勇一怔道:“你自己呢?”
边瘦桐看了萧苇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和萧二岛主还有约会……你们先走一步!”
晴空一羽萧苇冷冷一笑道:“你们这一群狂徒,真是梦想,赤城岛上早已布满了天罗地网,又岂能容你等逃脱?”
边瘦桐回过身来,微微笑道:“这就要请二岛主高抬贵手了!”
萧苇怔了一下,狂笑道:“边瘦桐,你未免欺人太甚了!莫非我萧苇果真怕你不成?”说着,身形往起一窜,如同一片枯叶似地,落在了边瘦桐身边,一骈二指照着边瘦桐脐下就点!
边瘦桐身形轻轻一拔,已飘在了一边!他鼻中哼了一声,轻轻招手道:“萧兄你这里来!”
萧苇一声朗笑道:“龙潭虎穴我也要随你去,料你插翅难逃!”
边瘦桐坦然一笑道:“这话难说!”言罢,足尖一点,已如同一片云彩似地,飘了出去,如同箭矢一般飞驰而去!
萧苇一声长笑,身形一纵,二臂平伸,快如猿猴似地随后猛追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相差距离至多不过丈许远近!
萧苇施出了全力,始终也休想越前一步。而边瘦桐也休想再使他落后一步。
在熊熊的火光照射之下,二人展开了杰出的轻功提纵之术,一前一后,一刹那间已纵出了数里之外!
火光渐渐地暗了,人声也听不清了。
这里只能看见高峻的山石,听见澎湃的海水击岸之声。这时,边瘦桐忽然站住了身子!
萧苇双掌向前一探,如同一只鸥鸟似地,落在了一声陡峻的山石之上!
他朗声道:“边瘦桐,你已无处可遁了!”说罢左右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这个地方很好,我们可以各尽所长地较量一下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退后了一步,他双掌微抱,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萧兄,你错会我的意思了!”
萧苇怒声道:“你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
边瘦桐慨然道:“边瘦桐蒙足下解救病体,才有今日逍遥,怎能与恩兄为敌?适才人多,故此约兄来此,尚乞恩兄抬爱,高抬贵手,我就更感戴不尽了!”
萧苇呆了一呆,脸色一阵疾变,冷森森地笑道:“难得你能说出这番话来!”说罢目射凶光,咬牙道:“只是为时太晚了!”
他回过身来手指四周道:“边瘦桐你且看来,这赤城岛原来固若金汤;如今毁于一旦,这全是你一手所致。我兄弟数年苦心经营的家园,被你……”
他冷冷一笑,悲愤地道:“此时此刻,你搬出‘恩兄’二字,企图化干戈为玉帛,岂非梦想?又岂能令人心服?”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只要萧兄答允,给红楼内无辜者以自由,我们绝对不再伤贵岛一人一物!”
萧苇又是一声狂笑,道:“边瘦桐,你想得太天真了,这话要是前几天说出,我或者尚能考虑,现在却太晚了!”
他说到此,双手紧紧系了一下腰上的丝绦,慨然地笑了笑道:“边瘦桐,我很钦佩你这一身武功,也只有你,才能令我萧苇丢这么大的脸!”
他哈哈一笑,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边瘦桐,如果你能成全了我,叫我萧苇横尸沙滩,我就是死也瞑目了。你快快动手吧!”
边瘦桐一听,真感到为难了!
他大闹赤城岛,点伤血鸥云翅夏侯三,都无愧于心!然则此时此刻,若要他下手与萧苇拚个死活,却是一件极不愿为的事情。
边瘦桐佩服萧苇是一条汉子,对于他高超的武功,更是折服;他慷慨仗义,只是先之于过刚和任性。对这样的一个人,自己怎么能忍心伤害他?
想到此,他苦笑了笑道:“萧兄你错了,赤城岛虽雄霸一方,可是终非善处,以萧兄的才华和武功,进入中原,何愁不能出人头地?苟居于此,实非智举!”
萧苇冷冷一笑道:“说什么智与不智,这全是足下你一手所致。今日我们已势不两立,边瘦桐,你何必多说?”言罢足尖一点,已欺到了边瘦桐身边,朗声道:“看掌!”双手一合,“童子拜观音”,直向边瘦桐面门上猛磕下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身形霍地向后一仰,单足在沙地上一个疾转,身子已纵出了三四丈以外!
他叹了一声道:“萧苇,你要三思而行!”
萧苇冷哼了一声道:“多谢盛情!”
话声一落,二次把身子纵了过去,右掌向外一抖,五指齐开,直向着边瘦桐前胸插了过去!
边瘦桐知道萧苇乃是一劲敌,所以不敢对他轻视!
这时候,萧苇掌力发出,边瘦桐看出他所施展的乃是一招极为厉害的“金插手”,不禁又惊又怒!当下右手向外一挡,左手箕开,直向他手腕之上捺去!
萧苇急忙向后抽臂,边瘦桐飘身而出,忍着怒意道:“萧岛主,何必逼人太甚?”
萧苇哈哈笑道:“不逼你怎会还手?边瘦桐!不要假惺惺,把你一身所长尽量施展出来,看看能奈我何?”说着,身形再次纵起,凌空发掌,“呼”的一掌直向着边瘦桐身上击去!
边瘦桐身子倏地向左一滚!萧苇的掌力,打在沙滩上,卷起了一阵旋风,黄沙像雨点似地,唰唰有声地落了一地!
晴空一羽萧苇如同飞鹰搏兔似地,向下一落,又到了边瘦桐身边!
他双掌一并,霍然向前一推!
这种“排山运掌”的内力,毕竟与众不同。雄沛的掌力,就像迎面压来一座山一般。
边瘦桐甫为他这种风力一触,竟由不住心一热,一连向后倒退了四五步,才拿桩站稳!
他面上不由一阵发热,方要开口说话,只觉心头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当下忙自吸了一口长气,用“九转神功”之力,把这口气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勉强定住身形之后,却见萧苇伟岸的身形就立在身前不远!
萧苇脸上带着一丝冷笑,道:“边瘦桐,你受伤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一时容让,却险些丧命于对方手中,内心虽是极为悲愤,可是如果真能以此化解,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于极度委屈之下,点了点头苦笑道:“萧苇,你该知足了吧?”说罢转身就走。可是才走两步,就听得晴空一羽萧苇狂笑道:“边瘦桐,既然来到我赤城岛,我容不得你这么轻易走出!”言罢,身形一惊,伸手就向边瘦桐肩上抓来!
边瘦桐伏身晃肩,用“千里户庭”的步法,只一闪,已飘在了萧苇身后。
萧苇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走的,他猛地转过身来,却见边瘦桐一双眸子睁得极大,距离自己不过飓尺之遥,他不由凛然心动,向后退了一步。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我如有心伤你,你这种身手,就显得太慢了!”
萧苇冷哼道:“你休作梦!”言罢双肩一错,以“金剪手”向外一抖,直向边瘦桐两肋之上插去!
边瘦桐一声厉喝道:“走!”只见他双肩霍地向后一撞,萧苇身子不禁向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边瘦桐冷然道:“我已负伤,你难道还不肯罢手?”
萧苇朗笑道:“我恨不能食你之肉,区区掌伤,又算得了什么?”言罢扭身而进!
边瘦桐暗忖着眼前情形,知道一场恶战已不可避免,不由冷笑了一声,后悔自己方才不该心存仁厚,为他掌力所伤!虽然以自己功力,不难短日复原,可是以目前情形而论,在内功方面,显然已让萧苇占了上风。
当时意念一转,左手一抬,只听得一声龙吟,寒光一闪,已把新得来的那口短剑撤将出来!
他剑尖向萧苇一指,微怒道:“萧苇,莫非这口剑伤你不得么?”
萧苇哈哈一笑道:“你还有脸用这口剑?好!我倒要看一看你宝剑上有什么惊人的造诣?”
言罢,又手向手一背,只听得“叮当”一声脆响,他掌中已多了一双乌金发亮的***。
萧苇双圈在手,“当”的碰了一声,狂笑道:“我这乾坤圈下,不知败了多少成名露脸的英雄,边瘦桐你只怕也敌不过吧?”
沉沉的夜色里,只见他面色极为狠毒。双圈在手,他那伟岸的身子在沙地上转了几圈,然后两手平伸。这种起式,确是少见!
边瘦桐静静地在一旁观看着!
他忽然悟出,萧苇这种步法,乃是一种极为错综复杂的“五云石步”,不由大吃了一惊!
他昔日仿佛听师父说过,这种步法乃是取天空的五颗星位,复以流云在其间的各种支行变化而创设成的。边瘦桐尚记得,当初自己要师父传授这种步法时,师国以家数不同而见拒。不过当时却传授了自己一套掌法,名唤“七挑”,是这种“五云石步”的厉害克制手法。
这时见萧苇施展出“五云石步”,边瘦桐陡然忆起了那手“七挑”剑法!
他不由冷哼了一声道:“萧苇,你这种五云石步,伤别人尚可,要来伤我却是妄想!”
晴空一羽萧苇手中乾坤圈当一碰,正要击出,闻言蓦地一惊!
他用一双惊奇的目光,看着边瘦桐,良久之后,才点了点着道:“你既然知道这种五云石步,想必是不怕了,那我更要领教一二了!”言罢,乾坤圈霍地一分,一下一下,直向着边瘦桐头胸两处要害之处击了过来!
边瘦桐见萧苇自始至终,紧紧缠着自己不放,下手更是毫不留情,不由动了真怒!
他一振手中短剑,道:“萧兄,你未免逼人太甚了!”
剑尖之上,抖出一点银星,直向萧苇眉心点去!萧苇左手钢圈一铡对方剑刃,“哧”一声,冒出了一溜火星。
同时,他右手的钢圈一阵疾抖,发出了一阵嗡嗡之声,搂头盖顶地向着边瘦桐打来!
边瘦桐施展的这手“七挑”法,当真诡异绝伦。
看起来,他那直立的身子,似乎连动一下都无必要!
只见他剑尖向下一压,猛然一抖,剑光有如灵蛇似地跳动了一下,快如星驰,直向对方腑下点刺而去!
晴空一羽萧苇那么凌厉的招法,被边瘦桐这随便的一挑,逼得足下一阵踉跄,竟一连退了四五步。他剑眉一挑,恨声道:“果然厉害!边瘦桐,我们今夜是死约会,不死不散,你仔细想想吧!”言罢拧身后退,远远在沙地上走了一个圆的***,忽足下一塌,双圈平胸而出!
边瘦桐短剑齐眉,面若秋霜,将发未发。
萧苇忽地抽招而退。他发出了一声冷笑,忽然长啸一声,身子猛地腾起,乾坤圈就空一翻,只听得两股破空之声,黑暗中,他这一双乾坤圈就像两个旋转的车轮一般,一前一后,直向着边瘦桐眼前飞来。
边瘦桐手中短剑一偏,避开了为首一圈,又向第二枚钢圈之上轻轻一点,只听得“呛啷”一声大震!
说也奇怪,被他短剑点中的那枚钢圈,竟然自左而右转了半圈,不偏不倚,正正地击在了第一枚钢圈之下,“呛啷”声中,双圈一起跌落下来!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一呆,他身子颤抖了一下,变色道:“好剑法!”
言罢,足尖一点,又以“龙形乙式穿身掌”法,双掌一进一退,发出了两股极为凌厉的掌力,直向着边瘦桐前胸之上猛击了过去!
边瘦桐这一次有备在先,掌中剑向上一翻,左手骈二指向着萧苇肩下就点;然后短剑向下一收,使出他最得意的一手“寒蕊吐芳”,霍地向外一吐!
剑光一吐,萧苇才看出了这位武林怪杰果然技艺超人,就在剑尖及腹的一刹那,只见他脊背向上一挺,双掌齐开,就空一按一滚,整个的身子,如同一只翻飞的鹞子一般,飘出丈许以外!
可是他的身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保持原来的平衡,身形一晃“扑”的一声,已跌在了沙滩之上!
他双手在沙滩上一按,站了起来,面色一红,嘿嘿一笑,点了点头,道:“多谢你剑下留情,我们后会有期!”
边瘦桐缓缓收起短剑,自沙滩上把一双乾坤圈拾了起来道:“萧兄,还你的乾坤圈!”
萧苇惨笑了一声道:“这双***既败于你手,今生今世我是不会再用它了。下次见面,你会发现我将有一件新的家什,并将以它来雪今日之耻!”
边瘦桐笑了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萧兄你要多考虑才是!”
晴空一羽萧苇冷冷一笑道:“我们之间的梁子是结定了!”
说到此,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暗暗道了声:“不好!”心想岛内的情形不知怎么样了?
想到此,他怪笑了一声道:“姓边的,我上了你的当了!我们后会有期!”说罢,身形猛地腾起,倏起倏落,直向着来处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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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瘦桐望着萧苇逝去的背影,冷冷一笑,然后缓缓地步向沙滩,自语道:“司明怎么还不来?”思念未完,就见到海面上闪出一点红光,随即出现了叶小舟。
边瘦桐不由大喜道:“是司明来了么?”
这是,船上纵下一条人影,身法很快。边瘦桐一眼看出,正是哑童司明,刚要迎上,却见司明对着自己连连摆手,像是叫自己不要走过去。
边瘦桐心正不解,却见小舟上又下一人。
那人连连摇手道:“边大侠,你先不要急,容老夫把这‘玄砂阵’破了再说!”
边瘦桐这才知道来人竟是九宫徐锡,不由宽心大放。
这时,就见徐锡移步作法,双手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又霍地由地上抓起两把细沙,向外一洒,笑道:“好了,现在你可以随意出去!”
边瘦桐暗暗道了声;“好险!如果九宫徐锡不来,自己此刻只怕已困在他所设的这“玄破阵”内了。想到此,不由呆呆地站在当地,一时竟自忘了行动!
九宫徐锡在岸上急急地招着手道:“快呀!快呀!”
边瘦桐这才突然警觉,身形一连两个起落,已纵到了岸边,小舟正在波浪中起伏着。
边瘦桐匆匆问道:“大家都平安么?”
九宫徐锡笑道:“都上船了,这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这都是你的功劳!”
三人登舟之后,小船在司明操纵之下,一直向前疾驰而去!
九宫徐锡指着前方道:“大船就在那边,我们快赶上去吧,小船在海里走总是危险!”
绕过了这个港湾,边瘦桐果然看见一黑帆的大船,船上灯光耀目,人声杂乱得很。
边瘦桐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他们太大意了,要知道南海双鸥虽是失策,可是他二人武功了得,如此刻赶来,只怕船上无一人能够抵挡得住!”他不禁怪罪徐锡道:“你们为什么不先走?”
徐锡一怔道:“大家之意,一定要等你上船之后才走!”
边瘦桐不由叹了一声,催促司明快些操舟。
这时大船之上已放下了搭板,九宫徐锡先上了船,边瘦桐和司明双双纵身而上!
大船上发出了雷鸣一船的喝彩声,病鹰关大勇、双阳叟马柿、马兆、黄叶儿、秃婆吴幼娟等全在舱前,大家都兴奋得欢呼起来。
边瘦桐颇为感动地道:“大家受惊了!”
关大勇嘿嘿笑道:“如果不是兄弟你见义勇为,咱们这一群伙伴,只怕要在海角红楼过一辈子了,你真是我们救命大恩人!”
人们不禁纷纷上前称谢,有的甚至跪了下来。
边瘦桐连忙将他们搀扶起来,感慨地道:“各位不要如此,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如一再相谢,就不大好意思了。再说如无老哥、徐老兄以及十一婆接引,各位也是出不来的!”
这几句话,立刻使得众人又转向关大勇等三个拜谢,船上乱哄哄地闹成一片。
十一婆先前负伤,这时仍然不能行动,她坐在一张椅子上频频地喘息着,目睹着这种盛情,内心也有说不出的喜悦。
从船上向岛上望去,仍然可以看见熊熊的火光,听到喧哗叫喊的声音。
关大勇嘿嘿笑道:“娘的,赤城岛是完了!南海双鸥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一方甫毕,兄见他目光一瞪道:“咦!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顺其手指处望去,只见水面上飞快地驰来一艘快船,船上灯光耀目,一人立在船头上,手指大船厉叱道:“呔!你们快快停船,夏侯岛主来了!”
那发话的人,正是南海双鸥的心腹奴仆怪人何七。
关大勇闻言不由失声道:“糟糕!这个老家伙又追来了!”
众人大骇,边瘦桐却冷冷一笑道:“加速前行!无妨!”
众人立刻把话传下去,这条大船,兜满了风帆,在众人操纵下加速前进。
可是他们身后那艘快船速度更是惊人,不消一刻的工夫,已追上了大船。
快船上灯光耀眼,众人可以清楚的看见船上的一切,只见怪人何七与巧哥儿二人,怒目站在两侧。在舱前两张座椅之上也坐着两人。
边瘦桐不由一惊,心说莫非那萧苇也来了不成?细一注视,才发现不是!
椅上坐的,是一双老头儿,都留有长长的胡子。其中之一,是血鸥云翅夏侯三;另一人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脸儿。
船行渐近,越看得清楚。
边瘦桐看见那老人坐在椅子上,似乎比夏侯三还要矮上一头,一颗大脑袋,看起来就像寿星图上的南极仙翁;一双眉毛,其白如雪,就像两把刷子一样,双眉之下那颗鼻子,又圆又大,就像一个鲜红的柿子!
老人双手握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龙头短杖,身上穿着麻布制作的一种怪式长衫。
灯光之下,这位怪老人正偏着头和夏侯三说话,似乎对眼前这船上的人,都没有看在眼中一般。
边瘦桐正自猜测着此人的来头,那艘快船已驰到眼前,忽然夏侯三手一抬,立刻由舱内跑出二人。
二人手上,各持着一只弯弓。
这时何七又大声喊道:“前面大船听着!再不停船,我们就要放火箭了,那时只怕你们要留一个全尸也不能够了!”
关大勇立在船尾,闻言笑道:“有什么本事你们只管使,吓唬人算什么玩艺?”
何七冷笑了一声道:“好,你看着吧!”说完,回过头来吆喝了一声,道:“放箭!”
立刻舱内火光一闪,走出两个壮汉,手上持着燃着的火箭,约有十数支之多。这些火箭上浸有黑油,烧起来吱吱有声,火焰高达尺许,黑烟袅袅,看起来确是吓人!
大船上,有很多人都是不擅武功的,见状吓得叫了起来!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你们不要害怕,不要紧的!”说着分开了众人,走向船边。
他刚走到船尾,就听得弓弦声一响,一支箭划空而飞,直向船板之上射来!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右掌一挥,“呼”的一声,那支火箭被打得斜飞了十丈以外,“滋”的一声,落入海水内!
这时,第二支、第三支火箭,又连着射了过来。
边瘦桐连发两掌,两支火箭一左一右又都飞上了半天,随即没入汪洋大海之中。
大船上众人,见边瘦桐如此神威,都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快船上的夏侯三和那个矮老头儿,见状霍然动容。血鸥云翅夏侯三站起身子走到了船头。他向着大船上看了几眼,怪笑了一声前:“我说你们这群人怎会如此大胆,原来这个小辈也在船上,不给你们一点厉害,谅你们也不会怕的!”说着回过头怒喝道:“来呀!把弓箭给我拿过来!”
发箭的汉子闻言,立刻把雕弓火箭送了过来。
夏侯三张弓搭箭,“嗖”一箭射出!
这老儿显然聪明多了,这一箭并不是向船板上射,而是直向大船的船帆上射去!
这一箭要是射中,大帆立刻就会起火,那时候这只大船要在这汪洋大海中航行,可是万难!
边瘦桐的劈空掌力,因为距离太远,威力大减,也难奏全功。在此危急关头,他不得不施出了他的成名暗器“红线金丸”,只见他右手中指一弯一送,“哧”地飞出了一线金光!只听得当空“叭”一响,那支火箭竟被拦腰击成两段,自十数丈高的空中,掉落海水之中。
船上如雷鸣一般的又爆出了一阵叫好之声,快舟上的夏侯三也不由一呆!
他自嘲地狂笑一声,道:“边瘦桐小辈,你体要张狂,再看这个!”
说到此,弓弦一响,又发出了一支火箭,这支火箭,作迂回状飞上了空中,显然是想避开对方的暗器。
可是边瘦桐的红线金丸,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只见他振腕捻指之间,一枚金丸已飞上了半空,“波”一声,当空的火箭又成了两段,落于海水之内。
夏侯三连着又发出两箭,一左一右,可是边瘦桐也随着连发双丸,火箭又双双沉落海中。
大船上众人又叫起好来!
血鸥云翅夏侯三停弓罢箭,灯光下,他面色赤红,大为震怒,但又无可奈何。
忽然,火光一闪,一支火箭如同金蛇似地射了过来,正中大船右舷之上!紧接着快船上一人大声喊道:“哈!我射中了!”
边瘦桐的注意力因全在夏侯三一人身上,一时疏忽,竟着了旁人的道儿,闻声吃了一惊,目光一扫,却见竟是那个陌生的矮老头儿!
不知何时,那老头已站在了快船左边,一手张弓,一手搭箭,正自得意地笑着,脸上的长须,被吹得就像白绫子似地飘向一边,身材之矮,真有些出乎边瘦桐意料之外。
他身上那件白麻布长衫,长得托到了地上,看起来真够滑稽的。
那支被他射过来的火箭,此时已被关大勇用刀砍了下去。矮老头儿第二支箭,却不射船,而是向船上人群射来。
船上一阵骚动,那张弓搭箭的矮老头儿,见状不禁大声地狂笑起来。他似乎得意极了,第三支箭“飓”的一声又射出,直向人群中飞来。
边瘦桐见状大怒,他不能容许他这么猖狂。只见他双手向外一封,这支火箭忽地掉过了头,反向着快船上射回。
矮老头儿怔了一下,口中叫道:“唉呀,不好!”身形如同钻天鹞子一般窜了起来。可是由于那支箭来势极猛,他没有敢击落。只听得“波”一声,这支火箭,正好射在了那条快船的主帆之上。
只见火光一闪,帆上顿时烧了一个大窟窿。
血鸥云翅夏侯三急了,只见他身形猛地纵起,一只手捞住了一条主缆,身形快似猿猴般地爬了上去,右手一挥,已把帆绳砍断!
那主帆“哗啦”一声,落了下来。
这时矮老头儿身子也落了下来。夏侯三随之飘身而上,口中急促地道:“海胡子,先不要用箭射了!”
矮老头儿丢了一个大脸,不由锐气大减。他回过头对夏侯三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这是谁敢跟老子开玩笑!”
夏侯三怒不可遏地道:“还有谁?不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小辈么!”
胡海子挺了一下肚子,道:“就是姓边的那个娃娃么?”说着他怒目向大船上望。边瘦桐这时正卓立船尾,这边的话,他清楚地听在耳中。这时他才知道,这矮老头儿,原来就是双鸥时常提到的“海胡子”,不由注意地打量了他两眼。
海胡子沉声笑了一下,远远地对着边瘦桐道:“朋友,你就是边瘦桐么?”
边瘦桐不由冷笑道:“你不过是痴长了一些岁月,怎地如此气度,真真的老不知耻了!”
海胡子想不到一上来就碰了灰,当时大怒,狂笑道:“娃娃!你好一张厉口,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我老人家的厉害了!”
边瘦桐冷笑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海胡子脸一红,怒声道:“娃娃,你知道我是谁么?”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不管你是谁,我劝你赶快回去,否则边某这双铁掌之下,却是不留情的!”
海胡子哈哈一笑,道:“好呀!那我们就来试一试!”
两条船现在都已停下了,海胡子回头低声对夏侯三说了几句,又回过身来嘿嘿笑了几声,对边瘦桐道:“姓边的,这一次在赤城岛,我听说你是抖足了威风。我老头子和南海双鸥是忘命朋友,所以特地赶来要会一会你!”
边瘦桐点了点道:“很好,只是你要怎么个会法,还请明说!”
海胡子道:“我们来一阵,赌个输赢如何?”
边瘦桐心中一想,眼前之势,这海胡子定是一个劲敌,自己如不能把他打败,谅他是不能心服的。当时点了点头道:“很好,一言为定!”
海胡子哈哈大笑道:“好,算你有种!姓边的,我们不妨说明白一点,如果这一阵你赢了,自然无话可说,你可以同着这一船朋友离开,我保证再也不刁难你们!”
边瘦桐冷笑道:“要是输了又如何呢?”
海胡子一只肥手摸了一下胸前的胡子,道:“那可就要听我们的了……你们得乖乖地跟我回到赤城岛去。”
红线金丸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我自己是可以接受这条件的,只是船上的朋友,却有他们自己的自由!”
海胡子一瞪眼道:“你都败了,他们还会有什么话说?”
他身后的夏侯三怪笑了一声:“好!好!就这么决定吧!你只要管你自己,船上的人我们自会对付!”
边瘦桐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此人曾是自己掌下败将,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脸再来向自己纠缠!当时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要怎么个比法,请快一点说出来!”
海胡子笑了一声,道:“很简单!”说着他回过头来,对身边的何七笑道:“何七,你把船边的细绳子拿过一捆来!”
何七依言拿过绳子,海胡子接过来,笑着对边瘦桐道:“接着,兄弟!”一抖手,手上的绳子,如同镖枪也似地投了出去,直向边瘦桐前胸射来。
边瘦桐就手一拈,已把绳子抓在了手中。
海胡子不由呆了一呆,冷笑道:“随便系上就好了!”
边瘦桐冷冷一笑,已知道他是在闹什么把戏了,当时草草把长索一端系在船边,海胡子这边也把绳子系好。两船之间,约有四五丈的距离。
海胡子嘻嘻一笑道:“小朋友,我们就在这条绳索之上玩几手功夫如何?谁的身子下了绳索,谁就算输了!”
边瘦桐双手微一抱拳,冷冷笑道:“阁下高明之至!”
海胡子这时一捞长衫下摆,把它掖在了腰带之上,嘻嘻笑道:“这海水的味道可不大好吃,非但咸;而且还苦。小兄弟,我提醒你,可要小心呀!”
边瘦桐冷冷地道:“废话少说,请!”说着,足尖微微一点,已如同一只狸猫似地,跃起了身子,轻轻地落在了绳索的中央!
那条指头粗的长绳,本来就上下不停地晃动着,边瘦桐落身之后,动荡得更厉害了。
可是不管绳子怎么动,边瘦桐的身子却是纹丝不移,他目视前方,凝神敛气,看起来重若泰山,又轻似飞絮。
这种不浮不躁的气质,立刻令那骄傲的海胡子吃了一惊,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好功夫,果然是有一手!”说着只见他双足移动,身子向前一飘,也上了绳索!
这老头儿,似乎也有一手,只见他那矮小的身子,一上绳索之后,就开始东摇西摆,活像一个不倒翁似的。
他这种动作,看起来真是吓人至极,有好几次,眼看着他身子已倒了下去了,可是不知怎么一摇,却又恢复了原样。
两船之上,无论敌我双方,都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而海胡子自己,却是以一种嬉戏玩闹的神态在上面走着,似乎没有把对方这么一个后生之辈看在眼中。
海胡子歪歪斜斜地走到了绳索中央,在边瘦桐身前不远,站定了身子,一只手摸着飘飘的白须,道:“小兄弟,你先出手吧!”
他自视是长辈的身份,不屑向一个后辈人物先行下手,再者他也想先看一看对方的家数门路,以便对付。
边瘦桐早看穿了他这种心思,偏是不先出手,他微微一笑道:“客随主便,还是你先出手吧!”
海胡子呵呵一笑,道:“好吧,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说着身子忽地向下一矮,两臂平推而出,双掌之上挟着股极大的风力,直向边瘦桐身上击来。
边瘦桐一声冷笑,只见他双臂一振,已如同一只大鸟一般腾了起来。
海胡子口中叫了一声:“好!”他那圆球似的身子,忽地向前一滚,已到了边瘦桐身下。口中哈哈大笑着,两手蓦地向上一推,施出了一招“双手托天”的功夫。
这种大掌力一推出,两只船都不禁连带着摇动起来,浪花如雪似地翻洒飞溅!
在空中的边瘦桐没有想到海胡子会有这一手,二人打赌并不是以胜负论输赢,而是赌谁先下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边瘦桐凌空一折,翻了出去!
在众人注视之下,他的身子忽悠悠直向海中坠落了下去!
海胡子不禁得意地呵呵大笑起来。可是笑声未落,就见即将落水的边瘦桐,身子在空中一挺,双掌向下一击。他双掌所发出的内力,在水面上一逼,发出了“叭”的一声大响!
借着这一击之力,边瘦桐的身子,就像是灵巧的猴子一般,一个倒翻,一只手已攀在了绳索之上。
海胡子大吃一惊,身形一点,迎着边瘦桐甫自上来的身子,用“双撞掌”,猛地击了过去!
边瘦桐一声冷笑,双臂自两侧向当中一翻,用“捋”字诀,直向着海胡子手腕之上抓去。
海胡子连忙身子一矬,双手以“炸手”向外一分。
两人交叉着向前飞纵过去,各自落在了绳索一端。那条绳子剧烈地颤动起来。
两只船上的每一个人,无不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
突然,边瘦桐足尖一拧,身子如飞一般地施转了过来。这时,海胡子身子正背向着他,边瘦桐朗声一笑,口中喝了一声:“打!”
海胡子“唰”的一个旋转,以右足踝勾着绳索,整个身子挂在索子上。那姿态,像挂在钓杆上的一条鱼。可是当他发现边瘦桐并未出招时,心中不禁一惊!
就在这个时候,边瘦桐的身子如同鹰隼也疾窜了过来。
海胡子脚背一钩绳子,整个身子腾了起来。很显然,他是想把身子落在绳索另一端。
可是边瘦桐已在存心要在这个回合里取胜对方,只见他猛地双掌齐山,施出了九成功力,霍然一下推了出去!
双掌击出的风力,就像是两旋风。这种风力,乍然出手,就像是一片风墙似的。海胡子腾起的身子,吃这风墙一击,猛然间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呼”地窜了出去!
这一下,大出海胡子意料之外,他的身子一时竟再也无法把持了。只听他口中怪叫了一声,双手一扬,自掌心飞出了一双亮光闪闪的钢镖。
这双钢镖一出手,分工两处,直向着边瘦桐前心小腹两处要害上打来!
海胡子急怒之下,竟然发出暗器,显然是违犯了比试的规矩!
到了此时,边瘦桐也就不再客气了,伸手接住了双镖。
这时,海胡子身子正向海面坠去,这老头儿凭着超凡的内功,双掌向海面一击,矮小的身子,再次窜了起来,很是勉强地向着索上落去。
边瘦桐见有机可乘,一声冷叱道:“老头儿,你洗一个澡吧!”口中说着,右掌向外一抖,只听见“哧”一声,一支钢镖破空而出。
海胡子大吃一惊,凌空一滚!
可是边瘦桐的第二支钢镖,紧接着抖手而出!
海胡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这种无所依托的情形之下,也是无能为力了。只听见“啊呀”一声,这一镖正打在了他的左膝盖骨上,疼得他全身打了一个哆嗦!
立在快舟上的血鸥云翅夏侯三,看到此处,不由吓了一跳,他口中大喊了一声道:“海胡子,小心!”说到此,他一弯腰拣起了一捆绳子,大声喊道:“接着!”一抖手,那捆绳子就像一条蛇似地飞了出去。
这时,海胡子眼见就要落水,听见喊声急忙伸出手,一下捞着了绳了。
血鸥云翅夏侯三猛然一振手腕,把海胡子拉得飞了起来。
他想借着手中绳索拉动之力,把海胡子救上船来,那样虽说照样丢人,可是二人打赌是以落水来决胜负的,海胡子只要未落水,就不能算败。
可惜这个主意没有行通!
就在这决定胜负的千钧一发之际,边瘦桐用手一指,指尖上飞出了两点金光,正正地打在了空中的绳索之上。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条长索竟从中一断为二。
海胡子全身的重力,全系在这根绳子之上,绳索一断,他再也无计可施了。只听得“扑通”一声,浪花飞溅,海胡子已落入海水之中。
快船上立刻人声鼎沸,夏侯三急忙喝令开船,过去搭救这位替他卖命的朋友。
这场比试,到此似乎该结束了。
大船上欢声如雷,边瘦桐解开了绳子,立在大船上,微微笑道:“我们去吧!大概不会再有麻烦了。”
说话间,右手忽然向外一指,金光一闪,对面快船上的怪人何七,口中“啊”了一声,身子一晃,坐了下去。
他手上的一双“子母双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已被边瘦桐看破,先发制人,将其挫败。
两只船之间的距离,渐渐远了,赤城岛也渐渐地远了,最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至此,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现在才是真正自由了。
赤城岛完了!
可是在边瘦桐的心目中,彼此之间的仇恨并没有完结。
离开中原这些日子,他就像是作了一个梦。
他倚在船舷边上,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自己的仇人似乎是一天一天增多了。算一算,有红衣狮门中的车氏兄妹车卫、车钗、毒君桑小石、青须客雪亦赤……现在又加上了血鸥云翅夏侯三、晴空一羽萧苇,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海胡子”。
这其中,边瘦桐最担心的是晴空一羽萧苇。
此人实在是一个极不容易对付的劲敌。
未来如何,还是一个谜!
在飘荡着的大船之上,人人都有一番感慨,离家太久了,现在眼看着家门在望,亲人、朋友,悲欢离合……怎能没有一些感慨呢?
大船渐渐地驶进中原。
船上共有三十三人,这些人物分布得极广,有的是南方人,有的是北方人。
他们上船的时候,船上有不少的米,一时倒不愁吃的,只是饮水成了问题。幸亏他们遇见了一些渔船,帮助他们解决了吃水问题,否则这些人怕有一半以上都要干渴而死!
船抵广东,人下了一部分;抵达福建的时候,白发皤皤的十一婆也下船了。
这个老婆婆,在福建生活了已有几十年了,这一次死里逃生,重返故乡,不禁热泪盈眶。
她紧紧握住边瘦桐一只手道:“小桐子,咱们再见了,有工夫,我会去看你,我会有办法找到你的!”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婆婆,你年岁不小了,多珍重吧!”
十一婆用手抹了一下眼泪,点了点头,又和其他的人一一话别。
当然,在这群人中,她和边瘦桐、关大勇及九宫徐锡感情最厚,对于这三个人,大有依依不舍之情。
人在患难之中建立的感情,常常是不平凡的。
这些人,因了这翻遭遇,彼此间,似乎有一种心灵上的默契……”
当她走到徐锡面前话别的时候,这个精于阴阳八卦的奇人,端详着她道:“十一婆,我劝你回乡之后,安心在家过日子,你这把年纪,兵刃对你是很不适合的!”
十一婆一惊道:“怎么,你是说我已经活不久了?”
九宫徐锡摸了一下他的瓜皮小帽,咳了一声道:“你先回去,明年端午节时,可往浙江天台山找我,那时我会面授你机宜,否则,只怕你……你记住了么?”
十一婆呆了一呆,她久仰这个老书生料事如神,自是不敢怀疑,当下笑了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说着洒泪下船而去。
这只船又继续前行,不一日已来到浙江省的海面,适值初春,可是每一个人,都感到冷飕飕的!
船上只剩下不过七八个人,边瘦桐决定在此下船,他招呼着哑童准备东西。
坐在舱内的九宫徐锡,这时慢慢地走出来,关大勇也依依不舍地跟过来,道:“兄弟,你这就走么?”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再见吧!”
温州海面舟墙如林,渔人们用绳子串着一串一串的鱼,到处都是鱼腥的味道。
关大勇跳下船道:“兄弟,你这是上哪里去?我回家交待一下,个把月之后,我再看你去!”
边瘦桐仰起头想了想,微微笑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萍踪不定的!”
关大勇摸了一下头道:“总应该有一个地方的呀!”
边瘦桐摇了摇头笑道:“我是没有一定地方的!”
这时,九宫徐锡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边瘦桐回过头来,九宫徐锡微微一笑道:“小友,我看你红鸾星动,大概快有喜事啦!到时候不要忘了,请我们这些患难的朋友喝一杯啊!”
边瘦桐不由微微一笑道:“你真会说笑!”
徐锡摇了摇头,含笑道:“我从来不跟人说笑的,你日后自知!”
边瘦桐知道徐锡善观天像,知阴阳,相天地人物无不如神,他既如此说,显然不是“空穴来风”。当时不由证了一怔,没有再说什么。
九宫徐锡一笑道:“这两天我闲着无事,把你的阴阳算了一算,小友,你来日灾难重重,只是却无不化险为夷;唯独这个‘情’字一劫,却是险像丛生……”
说到此呵呵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友,你是天大的英雄,人品出众,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手,而临终却要败在姑娘的手中……”
说罢又呵呵地笑了。
边瘦桐不由脸色一红,当下颇不以为然。因为他对于自己,是很能自持的,自己素来不喜女色,女色又何能近身?
因此,对于九宫徐锡的话,他很是不悦。当时勉强一笑道:“果真如此,我倒要谢谢你的关照了!”
徐锡笑嘻嘻地道:“小友,你不要生气,我这里有锦书两封,你好好收藏……”说着自怀内取出两封密札,递于边瘦桐道:“权作一点薄礼吧!”
边瘦桐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只见牛皮纸作成的两个信封,开口处都密密地封着。
第一封皮上写着:“巧夺天机”;第二封上写着:“三缄其口”。反面都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开。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这里面说些什么?”
徐锡摇头笑道:“此刻说出就不灵验了,你千万要记住,不到开视之日,万万不可打开,否则必有横祸加身,慎之……慎之!”
边瘦桐知道这个老书生有其不凡之处,现在竟然又弄出如此玄虚,当时倒也不敢轻视,遂小心收起了这两封锦贴。
九宫徐锡又嘻嘻一笑道:“秀才人情纸半张,薄了!薄了!”说着返过身来,向船上走去。
边瘦桐注视着他那枯萎的身躯,不禁有所感慨。
他身边的关大勇却冷冷笑道:“兄弟,你要是听他的可就完了,要依着我,把那捞什么锦贴一烧了事,也省了一天到晚为它烦心!”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他既如此说,必定有道理!”
说话时哑童司明已把东西背好,边瘦桐紧紧地握了握关大勇的手道:“关兄,再见吧!”
病鹰关大勇这时竟籁籁地落下泪来,他用袖口擦了擦,强笑道:“前途珍重,兄弟!”
这时,天空中落下了纤纤的细雨,一个赶鸭人,戴着大笠,赶着千百只鸭子缓缓走来。
细雨、蓑衣、鸭群,勾出一幅江南春色图。
边瘦桐和司明冒着雨,走出了充溢着腥味的渔港,这时天空中正有大块的乌云在聚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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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汹涌的长江,在春天里,似乎显得比平常柔顺多了。
午时将至时分,一只普通的小船,载着一个身材高壮、面容俊秀的少年,在巫山峡边停了下来!
划船的是一个年允六旬的老头,他用道地的一口川话,向那少年道:“客人,前面走不得了,有人要找麻烦咧!”
少年眉宇一挑,他是含着某种仇恨而来的,这是他离开“赤城岛”之后,第一个拜访的地方。
他冷冷笑道:“不要怕,继续走,一切有我呢!”说着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身后的那口短剑,发出“呛呛”之声。
划船的老头儿,为难地怔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重新把船撑了过去。
由水面上远远望去,“红衣狮门”的大庄院,威风凛凛地坐落在正前方,碧绿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射之下,闪着亮亮的光辉。
小船又走了不远,就听得一声喝叱道:“停船,不许前进!”
紧接着由不远的芦苇之内窜出两艘红漆小舟,四名红衣弟子站在船上,刹那间已经划到眼前。
划船的老头儿,吓得打个哆嗦,立刻定住了船,对少年道:“相公,他们来了……怎么办?”
这时两艘小舟已抵眼前,一名红衣弟子用一口刀啪啪有声地拍着船板,大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老乌龟,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往这里乱闯?还不快滚!”
老头连连弯腰,吓得面无人色。
这时,他身后的少年慢慢走了出来,对眼前的四名红衣弟子冷冷笑道:“你们红衣狮门中人,竟如此待客么?”
四名红衣汉子见状,不由怔了一下,其中一个怒声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微微一笑,道:“你们的掌门人车卫欠我点情面,我是专程来拜访他的,你们快快闪开,让我过去!”说到此,他回身对划船的老头儿哼了一声道:“快走!”
这时,一名红衣弟子大声道:“慢着!”
他一窜身上了对方的小船,目光扫向少年,冷冷笑道:“小子好大的口气,你姓什么叫什么?要知道,我们这红衣狮门可不是随便谁都能乱闯的!”
少年朗笑了一声,道:“你给我下去!”
说罢,右手一抖,直向那名弟子前胸打了过去!这名红衣弟向右一偏,口中“唷”了一声,掌中绕了一个刀花,反向着对方面上劈来!
少年微微一笑,他身形一绕,右掌一翻,已用食、中、拇三指,握在了对方的刀刃之上。
那弟子大吃一惊,猛力向外夺刀。少年微笑不语,高高举着右手,似乎轻轻地握着刀口。可是,任那弟子施出了全力,也休想把刀夺出一分。
忽见少年剑眉一挑,口中叱道:“滚!”右手一松,那名红衣弟子由于用力过猛,一个倒栽葱,“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其他三名红衣弟子见状,大吃一惊,与那落水者同船的一名弟子,口中骂了一声,抽刀就砍。
可是那少年头也不回,只是随便地向外一推,那名弟子也和他的同伴一样,“扑通”一声跌落水中。
剩下的两名弟子,慌忙拨船就走。那少年一不做二不休,双掌平推,一股劲风袭出,将两名红衣弟子一起打落水中!
高大威严的海天别墅面江而立,门口有十二名持刀弟子把守,煞是气派!
那少年走上前去,一年长些的红衣汉子傲慢地拦住了他,恶狠狠地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那少年从怀里取出一张拜贴,冷冷递上,没有言语。
那汉子一怔,接过拜贴,扫了一眼,蓦地面色骤变,打了个寒战道:“你……你是红线金丸边瘦桐?”
边瘦桐点头一笑,道:“正是。车教主不是正要找我吗?今日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汉子看了看左右,暗示他们不可乱来,然后微微一笑,道:“边大侠,久仰你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只是今天你来得太不巧了!”
边瘦桐剑眉一挑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低头一笑道:“车帮主有事外出,现在门内无有主人,我看边大侠明天再来如何?”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那么我倒要自己进去看看了!”说着迈步向前。那汉子不由怔了一下,慌忙上前几步,横身拦阻道:“边大侠,敝帮主人不在,你怎可随意进去?传闻出去,岂不让人见笑?”
边瘦桐见这人年在四旬以上,黄面无须,两腮无肉,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出是一个极为奸诈狡猾之人,当下心内不禁微微一动!
这时那人以手轻轻碰了下身后一名少年弟子,那弟子即转身而去;而他本人却搓了一下手嘻嘻笑道:“边大侠,你是成名的大侠客,在下只是红衣狮门的一个小门卒,你是不会和我们为难的吧?”
这一切,早已落在了边瘦桐的眼中。他鼻中冷冷一笑道:“你实在太客气了!”说着伸出右手,轻轻地在这人肩上一拍。
那人想抽身已自不及,顿时就像一尊木雕似地站在原处,一动也不能动了。
其他几人见状,不禁哗然大乱。
他们口中吆喝着,纷纷拥上,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动手。边瘦桐这种快捷的身手,早已把他们镇住了。
边瘦桐含笑掸了掸双袖,左右看了一眼,大步地走进了“海天别墅”的大门!
没有一人敢阻拦他,眼睁睁看着他向大门之内行去!
突然,由内堂金漆门口内,走出了四名披着红色披肩的高大汉子。其中一个大喝了一声,道:“姓边的,你太无礼了,红衣狮门总坛重地,岂是你这个草野村夫所能任意乱行的?”
话音一落,四人几乎是同时之间,“嗖”的一声,散了开来,呈一个四角形,把边瘦桐围在正中!
边瘦桐今日来此,目的正是来打架的!见状丝毫不以为怪,当下站定脚步,剑眉微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边瘦桐来此是会你们教主的,不是同你们这群酒囊饭袋闹着玩的!”
四人乃是老教主九头金狮车飞亮手下的四大弟子,人称“红衣四友”,各人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若单单从武功上来说,“红衣四友”并不逊于当今掌门人铁麒麟车卫。
正因如此,所以这“红衣四友”在狮门中的地位,仅次于掌门人车卫,而和六堂元老不相上下。
这时,听边瘦桐称他们为“酒囊饭袋”,四人都不禁勃然大怒。
“红衣四友”从年岁上看来,似乎差不多少,最长的不过四十出头,最小的也有三十二三,个头高矮却悬殊很大。
四人绰号分别是:红狮公孙楚、黄狮万仁杰、蓝狮海大空、金狮闵元。
所谓的“红”、“黄”、“蓝”、“金”,是由四人足上所穿的鞋来分辩的,分别着以红黄蓝金四色,以示区别。
方才发话的,正是排行第一的红狮公孙楚!
此人生有一口绕嘴的短须,根根如刺,浓眉大眼,是一个典型的粗犷汉子。
在他左面的蓝狮海大空,和他比起来,瘦得多了,双肩高耸,夹着一颗又小又圆的脑袋,样子十分滑稽。
他身边的黄狮万仁杰,在四人中身材最矮,可是也比一般人要高上许多,黄面瘦腮,而带病容。
立在边瘦桐身后的,是四友中最年轻的金狮闵元。他俊眉秀眼,鼻正口方,只是双耳尖削,和眉眼似乎不太相衬。
四友之中,以他最为棘手。这时,他发出了一阵笑声,朗声道:“边瘦桐,你休要目中无人,莫非连我红衣四友也不放在眼里?岂不是太失礼了!”
边瘦桐不由微微一惊!
“红衣四友”他曾听说过。现在知道自己眼前站着的就是红衣四友,他的心反倒镇定了下来。
当时冷冷一笑道:“车卫既然不敢出来,见你们四人也是一样!”当下身形一转,骈二指直向着身侧的黄狮万仁杰胸前点去。
万仁杰右手向上一翻,身子却已转到了另一边。立在边瘦桐身前的,已换成了蓝狮海大空。
红线金丸边瘦桐无须多想,已知道对方乃是要发动一种阵法。
一念未毕,站在他身侧的公孙楚已冷笑了一声,宏声道:“我们擒下这人,为师父报仇!”言罢一声狂笑,大袖一翻,露出了一只青筋暴露的右腕,兜胸一掌,直向着边瘦桐身上打去!
边瘦桐凹腹收胸,向内一缩。对方掌影一晃,已自无踪,与此同时,他觉得身后一股尖风,金狮闵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直向着他身后袭到!
红衣四友发动了这四人联手的“扣心问掌”,并辅以“五云灯”的足下步阵,确是厉害无比!
可是边瘦桐却没有把他们四个人看在眼中。
他朗笑了一声道:“你们这点小技,又能困得住谁?”
说话之时,双掌向外一推,那甫自换位的万仁杰不由被他这种掌力逼得身子向后一摇,急忙移宫换位。
这时边瘦桐身子一闪,已站在了万仁杰让开的位子上!
立在阵势主位的公孙楚,不由吃了一惊。他口中叱了声:“反!”足下一顿,猛地转过身来。同时,右掌劈出,掌风像刀片似的“哧”一声飞了过去,直切边瘦桐面颊。
边瘦桐鼻中哼了一声。他已经把这哥儿四个的功夫摸透了,哪里容他们继续施展下去,口中哈哈一笑,并不闪让,右手向上一翻,出四指向公孙楚手面上捏出!
公孙楚赶忙抽臂,阵法立时大乱!站在他身后的,已不是蓝狮海大空,而是那神出鬼没的边瘦桐!
红衣四友没有想到,稳操胜券的“扣心问拳”,一上来,已败在了对方手中!
四人不约而同地把身子向一边闪了开来。
四人无不怒容满面。公孙楚怒目欲出,怪笑了一声,足下一点,扑了上来!
他抖出的双掌,就像是两块钢板,直扑边瘦桐双肩!
只从外表上,边瘦桐已看出此人有横练的武夫,为了测验一下此人的功力,他存心接下一掌,身形不动,双步不移,只听“砰”一声,公孙楚一双掌倒是实实地打上了。可是他面色猛然一青,由不住踉跄地退了三步,身子虽未坐倒,可是由他那种咬牙负疼的样子上看来,已是吃了大亏了!
黄狮万仁杰见状,右手一扬,撤出了一口光华闪烁的鱼鳞金刀。只见他左手前指,身子向前一跃,刀势如风似地猛然向着边瘦桐脖颈之上劈了下去!
红线金丸边瘦桐存心要让“红衣四友”吃些苦头,好借此煞一下他们红衣狮门的威风!
鱼鳞刀到,他指尖一点。只听“嗡”一声,这口刀已反弹了出去!
边瘦桐就势一掌,顺刀而下。万仁杰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内力,压胸而来,禁不住面上一热!
就在这危急之时,一支“万字夺”夹着一股疾风,直向着边瘦桐脊椎骨节上点了下来。
边瘦桐身子向下一伏,仁杰因此得以抽身。可是那使“万字夺”的海大空,却是再也逃不开了,只见边瘦桐那弯下的身子,霍地向后一转!
海大空倏地向后一收“万字夺”,便觉得两肋一酸,已被边瘦桐双掌按住了。
蓝狮海大空“万字夺”向下一转,猛然狠刺下去!
边瘦桐低低地叱了声:“去吧!你还差得远呢!”
只见他双掌一抖,海大空的身子已由不住蓦地腾了起来,只听见“砰”的一声,摔在了一棵树下。
他站了站没有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红衣四友转眼间已折其二,现在只剩下了黄狮万人杰同金狮闵元二人。
他二人微微一怔,各自把兵刃撤了出来。
闵元是一杆方天戟,万仁杰是一双牛耳短刀,两人像燕子似地倏地分了开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还要送死不成?”
金狮闵元怪笑道:“姓边的,你有本事把我们四个都料理了,才算你够厉害!”说到此,身子霍地一闪,自侧面猛然袭上来。他掌中的方天戟,划出了一道长虹,直向着边瘦桐双膝上猛然刺了过去!
万仁杰的一双牛耳短刀,也一上一下,猛地刺了过来!
边瘦桐双手一抖,拔空而起。身法之快,确实令人吃惊!
身形一落,如同飞星天坠似地,已落在了万仁杰身后。
万仁杰倏地一个转身,一双牛耳刀交叉着向外一绞,直向边瘦桐面门之上刺去!
这种手法看来真是快得很,大有举手判生死之势!
可是,边瘦桐一声朗笑道:“朋友,你还差了一点!”只见他倏伸右手,五指箕开,猛然向他双刀之间一递!这种手法施展得令人莫测高深,万仁杰惊惶之间,不知他意欲何为:他是要抓自己左手呢,还是右手呢?
正这么略微犹豫之时,边瘦桐的手心已经印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边瘦桐不愿意对他们这些人下手大重,他朗笑了一声,道:“你也坐下吧!”手掌一抖,万仁杰身子“通通通”一连退了好几步,“扑通”一声就坐下了。
他的内力真气,被对方掌上的一股潜力,骤震得散了开来,一时之间再想聚力,却是万万不能!
当时只听见他喘成了一团。
金狮闵元见状,不由面色一阵苍白。他用力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道:“栽了!”说着手中方天戟一摆,横身挡在了万仁杰身前,愤愤地道:“你想怎么样?”
边瘦桐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向已败在手下的人再下手的!”
闵元狞笑了一声,后退了一步,咬牙切齿地道:“姓边的,你的威风可抖足了!只是与我红衣狮门的仇也更大了!”
边瘦桐大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闵元一面说着话,一面微微后退着。忽然他身子向下一弯,就地一滚,就在这一瞬之间,他猛然打出了一掌暗器!
这掌暗器一出手,立刻化成了一片光雨,就像是群蜂离巢一般,直向着边瘦桐没头没脸漫了过来!
边瘦桐几乎没有看出来的是什么暗器。仓促中,他双掌霍地向前一送,发出了大片的内力,如同排山倒海似地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却像一只钻天的鹞子似地腾了起来!
那大片的暗器,吃他这种真力一逼,俱部倒卷了回去,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闵元发出的乃是一把“五鬼钉”!这种暗器,厉害处,乃是在每一钉的尖端,都变成钩状,一经打进体内,要想拔出来,除非挖下一大片肉来。
金狮闵元没有想有,如此狠毒的手法,竟然没能伤着对方!还险些被卷回来的暗器伤了自己!
只见他足下用力一端,整个身子像箭头似地射了出去,他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再不乘机遁走,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果然,就在他身子方自腾起的一瞬之间,边瘦桐向着他平空一指。阳光之下,他指尖上发出了一颗金丸!
只见金光一闪,那闵元口中“啊哟”一声,已身不由己地自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这时候,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叱道:“手下留情!”紧接着两股尖风,直向着边瘦桐后背扑来。
边瘦桐不须回头,已判定这双暗器是奔向自己双助来!他猛地一个倒翻,暗器到时,正好落在他双掌之内,竟是一对分量相当沉重的“铁胆”!
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自“宾止楼”的楼瓦之上飘身而下!
这老人,一身灰白的衣裳又肥又大,在疾风之下,发出了呼呼噜噜的声音,乍然看去,真像是画上仙人一般。
边瘦桐细一注视,见此老约有七十开外年岁,一身灰布长袍,头上结了一个发髻,约有碗口大小,用一个白色的银箍箍着。
这老人,高高的身材,瘦骨磷峋。
他朗笑了一声:“边大侠别来无恙,还认得老夫么?”
说话之时,他那绺长须,被风吹起,就像是白色的马尾巴一样,轻轻地飘向一边。
边瘦桐不由心中一动!
他觉得此人好面熟,只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是谁来了。当下点了点头道:“阁下是谁?恕我眼生!”
老人呵呵一笑,手捋长须道:“无名野老,自是不在边大侠眼中,只是我们曾有一面之缘,阁下莫非忘了?”
边瘦桐冷冷地道:“我实在记不得了!阁下请说明!”
老人点了点头,嘻嘻笑道:“这就难怪了,九头金狮车教主那么大的威名,尚且不在你的眼中,又何况我呢?”说着又自宏声大笑起来。
边瘦桐听对方出言不逊,又不说出他是谁来,不禁有些动怒。当时冷哼了一声道:“我来此会的是车氏兄妹,与局外人无涉,再见!”说着抱了一下拳,大步而前!
老人发出了一声怪笑道:“大侠留步!”
边瘦桐猛然转过身来,冷笑道:“我已说过,此事与局外人无关,阁下何必多事?”
老人呵呵笑道:“年轻人,你的火性太大了!”
边瘦桐忍着怒火,愤愤地道:“红衣狮门倚仗着人多势众,可是我并未把他们看在眼中,你一个局外人……”
才说到此,老人又怪笑一声,接道:“这话说错了!”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对?你莫非是他车家的什么人不成?”
老人摇头冷笑道:“我虽非是车家人,却与车家有深厚之谊!说到此,这老头儿腰杆儿一挺,目视前方,大有担当一切的姿态!”
边瘦桐朗笑一声道:“这么说,你要如何?”
老人目光注视着他,狞笑道:“老实告诉你吧,老夫姓朱名白水,乃是车飞亮多年故交。那日寿宴之上,曾亲眼观赏过足下的暗器绝技——红线金丸!”他顿了一顿,接道:“确实惊人,只是手段过于毒辣!”
边瘦桐一听对方报名,才知此老竟是当今武当掌门人杖仙朱白水,不由有些微感意外!
朱白水说着话,一张瘦脸似为热血激动,涨得又红又紫,十分难看。他咳了一下,干笑了两声道:“所以,武林中一些朋友,颇不齿足下之所为!”
边瘦桐不禁怒道:“你们系局外人,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朱白水伸出一只手微微一按道:“慢!等我先说好不好?”
边瘦桐冷下脸来,朱白水又道:“其实老夫并无意与足下为难,只要你不再来此生事。车飞亮已死,你莫非连他的一双儿女也不放过么?”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我倒是想放过他们,可是他们却放不过我!”
杖仙朱白水怔了怔,沉下脸道:“这是什么话呢?”
边瘦桐淡然笑道:“这事情与你无关,你还是少管!”说着转身就走。
可是他才走出数步,忽觉得身后有鸣翅之声。边瘦桐猛地一个回身,却见朱白水仍然站在原地,只是手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小葫芦!
这时,他嘻嘻笑道:“你应该知道天山的‘两尾毒蜂’,边大侠,我劝你还是不要造次才好!”
这句话不禁令边瘦桐吃了一惊,他抬起头向空中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天上有一片金色的影子!在阳光之下,这片金色的影子,乃是由数十只毒蜂组成的。
天山的“双尾毒蜂”边瘦桐是知道的。这种毒蜂生性凶残,最厉害的是,这种毒虫生就金身钢翅,兵刃水火都不易伤它。
这时他一听对方葫芦中飞出来的竟是这种东西,自不免吃了一惊。
杖仙朱白水看着他,微微笑道:“边大侠,你凡事要三思才好!”他手指着空中,咳了一声道:“只要我一声令下,足下只怕要体无完肤!这种毒虫奇毒,无药可救。边大侠,你是聪明人,何苦呢?”
边瘦桐闻言,不由怒火中烧,他冷笑了一声:“朱老儿,你以为小小一群毒蜂,就能令我屈服不成?岂不是妄想?”
朱白水咳了一声:“我劝你还是不试的好!”
边瘦桐强自镇定地道:“你莫非就不怕他们误伤了你不成?”
朱白水怪笑了一声,道:“笑话,毒蜂乃我所养,怎会伤我?边瘦桐,听我劝说,你还是快快走吧,老夫也不愿意找你麻烦!”
才说到此,忽觉人影一闪,边瘦桐已来至眼前。
朱白水赶忙退后,口中大声道:“你当真要找死么?”
边瘦桐一掌劈去,朱白水急忙向右一闪。可是边瘦桐身子紧逼而上,骈二指向着他肋下点去!朱白水左手大袖一扫,直向边瘦桐双指上卷去。他同时口中大声叫着,发出一种奇怪腔调。
空中那群毒蜂,听到了这种声音,立时“嗡”的一声,向下俯冲了过来。
朱白水连忙向外一跳,大袖向着边瘦桐连连挥动。
众峰一卷而下,振翅有声。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一掌向当空劈去。
谁知他的掌力甫一发出,那群怪蜂,竟然有所感觉似地,猛地一分,居然一只也没伤着。
朱白水见状,哈哈大笑道:“边瘦桐,你现在应该知道它们的厉害了!”
说话之间,那大群的毒蜂,又自空中一泻而下,直向边瘦桐身上卷来。
这时,边瘦桐如同一阵风似地,直向着朱白水身上紧逼过去。他双掌一上一下,同时发出了两股掌力,向着朱白水上下空间猛劈了过去!
这位武当掌门人见状不由一愣,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边瘦桐的掌力,为何不向着自己身上发,却向着上下两个方向打来?
一念未完,瘦桐已欺身而上。
朱白水原本不想同他过招,只是想用这些毒蜂镇服对方,这时见状,急忙向上一跃。
这下,他才知道不妙了。因为他身子只跃起尺许,就为一股内力硬逼了下来。
现在他才明白,边瘦桐发掌的原因,是想阻止自己闪躲。
朱白水不禁大怒,口中叱了声:“小辈!你意欲何为?”右掌向下一沉,用“柳叶穿眉”的招式,一掌向着边瘦桐胸前打来。
边瘦桐身子一转,不招不架,却把身子向着朱白水背后紧紧逼来。
这时,大片的毒蜂“嗡”的一声,一泻而下。
朱白水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他现在和边瘦桐相隔得太近了,毒蜂这一扑下,自己难免受到误伤!
他知道这种毒蜂的厉害,一刺之下,不出七步,必定横尸就地!
这一惊,直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时他再顾不得去伤对方了。
只见他左手大袖猛然向空中一扬,右手葫芦也连连挥动,那群毒蜂盘旋了半天,才慢慢又飞了上去。
朱白水不禁又惊又怒,偏过身来,想以自己独门“黑尸掌”,给对方个厉害。可是他的手掌尚未抬起,对方已先行动。当时只觉眼前一花,边瘦桐已立在自己眼前。
朱白水未及发掌,已觉得自己手上的葫芦一紧,已被对方抢了过去!当时惊愤之下,怪啸了一声,双掌向外猛然一推,发出了大股的劲力。
边瘦桐随着他这股掌力,如同一股青烟似地飘了出去。他口中朗声笑道:“朱白水,你的毒蜂我领教过了!”说着左手一捏,已把葫芦盖子打开,葫芦立刻飘出一股诱人欲醉的异香。
他知道这种异香,正是用来吸引这些毒蜂的。当时叱了一声,把手中葫芦,向天空中连连舞动。
说也奇怪,那当空的毒蜂,一闻见香味,立时飞成了一线,如同长鲸吸水般的,只一刹那,已全数投入葫芦之内。
一旁的朱白水,只恨得咬牙顿足,可是却不敢把身子逼近一步,生恐为毒蜂所伤!
边瘦桐收好了毒蜂,哈哈一笑,立即盖上了葫芦盖。
朱白水费尽了心血,才在人迹罕至的天山绝峰,收得了这为数不多的异虫,想不到却为对方举手之间夺去。这口气,他实在忍不下去。
当时怪吼了一声,道:“小辈,还我的葫芦来!”说着足下一点,已自腾身而上,双手一抖,用武当派的“阴插手”,直向着边瘦桐两肋之上,猛然插了下去!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朱老儿,你还多管闲事么?”说话之间,他显然也动了真怒。一提丹田内力,右掌向外一挥,施出了自己多年来苦练而成的“纯阳真气”。
掌风就像是一堵墙似地推了过去!
武当掌门人朱白水,一生浸淫于内家掌力、内力、潜力,在武林中人来说,也可算是拔尖儿的人物了。可是,他和少年奇人边瘦桐此时发出的掌力一接触,立时觉出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当时脸色一红,口中咳了一声,只觉得身上一热,禁不住“通通通”一连后退了几步。
他虽然没有坐下来,可已是精疲力尽了。
他一只手紧紧捂着前胸,白白的胡子籁籁直抖。
良久,他才喘过气来。
他用着十分气馁、沮丧的语调道:“多谢你这一掌盛情……我朱白水在你边瘦桐眼前认栽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这是你自讨没趣,却是怪不得我。”说完,转身而去。
朱白水眸子怒凸如珠,见他走去,到底憋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红衣狮门震惊了!
身穿着红色衣服,绣有狮标的弟子,纷纷自四面八方跑了出来。
他们远远地看着这个年青人,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边瘦桐一直穿过了长廊,来到了第二进院中。这院子看来比先前座院子更美,花圃里开着鲜花,四周有兀立的假山,有绿茵茵的草地、青葱葱的树林。正面有一座精致的阁楼,悬匾上写着:“养心楼”。
边瘦桐来到此,立住了脚步,心中想:不知这养心楼内住的是什么人?
他心中正在思索着应该如何对付。忽见“养心楼”正面的金漆门吱的一声推了开来,由楼门内飞出了一双少女。
两个少女从年岁上看起来,不过十六岁,一人穿红,一人穿绿,俱是怒容满面。
二女身形一落,同时发出一声娇叱。
其中那个穿绿的少女,用手一指边瘦桐道:“姓边的,我们认识你!算你厉害,你神气!只是这养心楼,乃是教主兄妹居住的地方,你怎能随便踏入,还不快快与我退出去!”
说完话,右手一抬,“呛”一声,撤出了一口青光闪闪的长剑,一双峨眉向两面一挑。
另一个穿红衣的少女也愤愤说道:“教主不在,你到底要找谁的麻烦?”
边瘦桐见这一双少女,虽然年岁轻轻,来势却凶,当时冷冷一笑道:“车卫藏头不出,你们当我不知么?”
红衣少女皱眉道:“胡说!我们骗你做什么?还不快出去!”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上上下下在对方身上打转,前胸频频起伏,显得十分愤怒。
边瘦桐抬头看了看养心楼,见几扇窗前都垂着厚厚的窗帘,心里暗想:那车卫必定藏身在楼上,不敢见我。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就打进楼内,逼他出来,看他又待如何?
想到此,冷冷一笑道:“我不相信!”
绿衣少女道:“骗你做什么?你这人真是!”
红衣少女一抢剑道:“绿妹,跟他罗嗦什么,他真要上来,我们就对付他!”
边瘦桐朗笑道:“小小一座养心楼,还有这么多的规矩。就是天子的金鸾宝殿,我若高兴还要走一走呢!”说着举步就向楼内走去。
二姝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娇叱,一左一右,两口剑直向边瘦桐身上刺了过去。
边瘦桐冷冷一笑,双袖霍然一分,只听得“呛啷啷”一声脆响,红绿二姝手上的长剑,竟双双飞了出去。
长笑声中,这位技惊群雄的少年奇人,已自踏步入楼。
迎面是一扇金色的屏风,边瘦桐故意弄些响声出来,右手向外一拂,“砰”的一声,那扇金漆楠木大屏风,竟被他劈空掌力击得直飞了出去,哗啦一声,在墙上撞了个粉碎。
他口中大声唤道:“车教主,边某请罪来了!避而不见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说话之间,红绿二姝已逢身后再次袭来。
这两个姑娘,乃是车氏兄妹守宅的贴身女婢,武功都甚为了得。
此刻见边瘦桐悍然入楼,二女不由大吃一惊!为忠于职守,二人竟自豁出了生命不顾,双双扑了过来。
绿姝在前,红姝在后,各自发出了一声娇叱,俱都施出了全力,用“进步随身掌”,直向边瘦桐背助之间击去!
可是,边瘦桐岂会把她二人看在眼中?
绿姝双掌已堪堪挨着边瘦桐的衣服,忽见对方左肩一沉,当时只觉得边瘦桐伸手向自己肩上抓来,她慌忙向后一缩,却不知怎么像是被一种极强的内力吸住了自己。一任绿姝施出全身的劲挣扎,也未能挪动分毫。紧接着,边瘦桐衣袖在她身上一扫,她顿时就不能移动了。
身后的红姝,见状大吃一惊,口中尖叫了一声,回身就跑。
可是没出两步,就已被边瘦桐追上。和绿姝的感觉一样,她只觉得腰眼上突地一麻,顿时也站住不动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接连点了二女身上的穴道,犹自余勇可嘉。他注视了一下眼前这间豪华奢侈的大厅,见客厅两侧各有一个洞门,通于内室,便大步进入了洞门。
这时,一个老妈子抖颤颤地自楼上下来,见状“哎哟”一声,转身就跑。
边瘦桐足下一点,已来在这老妈子身后。
他口中叱了声:“站住!”
那老妈子吓得“啊唷”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楼梯之上!
她手上端着一个药罐子,手一抖,药罐子“叭”地落在地下,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
边瘦桐见她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老妇,心倒硬不起来了。
他镇定了一下,道:“你不要怕,我只问你,车卫是不是在楼上?”
老妈子全身抖成一团,嘴里嗫嚅地道:“没……有……有……”
边瘦桐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这药是给谁吃的?”说着手指地上的药罐。那老妈子立刻翻身跪下,叩头如捣蒜,嘴里也不知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
边瘦桐气得跺了一下脚,道:“你走开,我不会打你的!”
老妈子忙自闪向一边,边瘦桐点足由她头顶上掠了过去!
在他意料之中,铁麒麟车卫必定藏在楼上。
所以他身子一扑上楼,口中就厉声叱道:“车卫,你可以出来了!”
话声一落,就见门帘一揭,又出来一个头上系着黑带子的老婆婆。
这老婆婆花白的头发,手上持着一支黑漆的拐杖!
她用手中拐杖一指边瘦桐道:“你就是那个姓边的小子么?”
边瘦桐忍怒道:“你是谁?”
老婆婆冷笑道:“小车教主是我的干儿,我是他的乳娘,你要找他麻烦,就等于找我麻烦!”
边瘦桐想不到,会一个车卫,竟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当时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黑衣老太婆嘿嘿一笑,露出漆黑的牙床。她摆了一下手上黑杖道:“问这么多做什么?看杖!”言罢脚下一跨,搂头一杖,直向着边瘦桐头上打来!
边瘦桐急忙向左一闪,老太婆的杖跟着向左打来!
杖上的风力又猛又疾,如被她一杖扫上,少说也要骨断筋折。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禁为这老太婆引得火起!
这时,她的黑杖自上而下猛劈而下,边瘦桐再也不躲让了。只见他右手向外一吐,呈“八”字形张开了虎口,正好握住了对方的杖杆。
那老太婆口中“哦”了一声,用力地向回夺杖。
可是边瘦桐抓得是那么的紧,一任对方使出了全力,却不能把这支拐杖夺出手来。
老太婆口中骂道:“小子,你真不放?”说着身子突地腾了起来,竟以一双小脚,去踢点对方的双目。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用力一拧那支拐杖,喝了一声:“还不放手?”
老太婆是再也抓不住了。一时之间,虎口破裂,鲜血淌得满手都是,她本人也因为边瘦桐这种神力,无法固定自己的身子,“噗通”一声摔在了一边。
边瘦桐足下一点,已飞临她的背后。他一举手上铁杖,就要向她背上穴道点去。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叹,道:“边瘦桐,你的威风也抖够了……”
那声音显然是一个女子,而且就在身后。
边瘦桐一怔,“唰”地回过身来,不由吃了一惊!
眼前是个身着雪白衣裙的少女,满头青丝就像流云似地披在背后。那苍白的脸上,竟没有一丝血色,可是她的美,却是世上罕见的!
边瘦桐一眼看去,只觉对方很是面熟,定睛一看,才认出了她是谁。当时不由怔了一下,讷讷地道:“哦!原来是你……车钗!”
车钗手扶门框,身子似乎很弱,好像在病中的样子。
她喘着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能看我的面子饶了她么?”
边瘦桐不知怎么,一见是她,一腔怒火竟然发不出来了。
他立刻想到,那夜在长江之上,这姑娘暗中释放自己的经过。虽然后来自己终未能逃脱南海双鸥的手掌,但是她无疑是自己的恩人。
这时候面对着她,边瘦桐不禁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他退后了一步,苦笑道:“姑娘既如此说,我饶她就是。”
那老太婆从地上一滚而起。车钗叹道:“奶妈,你下去吧!”
不想这老太嘴一咧,冷冷笑道:“小姐,你莫非忘了你哥哥交待的话么?他是咱们的大仇人,你却对他这么客气!”
车钗不由秀眉一挑,不悦地道:“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少管,叫你下去你就下去!”
老太小婆又撇了一下嘴道:“我自然是外人啦!可是你也不要忘了老太爷是怎么死的?他是来杀你哥哥的!”
车钗气得身子直抖,道:“混帐,你说些……什么?还不滚下去!”
老太婆这才拾起拐杖,讷讷地道:“下去就下去,可是小姐你不要忘了,是教主命令我照顾你的……哼,哼!”说着颤抖着身子,向楼下走去。
车钗气得嘴唇发白,愤愤地道:“他……他凭什么管我?我爱怎么就怎么,谁也管不着……”说到竟自流下了眼泪。
边瘦桐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是局外人,不便插嘴。
老太婆下楼之后,车钗才破涕为笑道:“她是我哥哥的奶妈,自幼跟着我们,把她宠坏了,你不要见怪!”
边瘦桐想不到,对方竟会对自己如此和善,一时不禁俊脸通红。他苦笑道:“我来此是找令兄的,却不想外面人不叫我进来,因此才……”说着他顿了顿,见对方一双脉脉含情、似幽似怨的眸子,正注望在自己身上,不由脸色红了一下道:“他们说令兄不在……可是我想他必定在楼上,却未料到姑娘你竟在病中……”
车钗一双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道:“我哥哥真的不在,他上南方去了!”
边瘦桐不由一怔,垂下头来,叹了一声道:“姑娘既也如此说,肯定是不会错了,那我告辞了!”说着抱了一下拳,转身就走。
女飞卫车钗赶上一步,道:“边瘦桐……”
边瘦桐回身苦笑道:“姑娘还有何事?”
车钗上下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现出了微微的红色,道:“你的伤全好了么?”
边瘦桐不由心头一热,慨然道:“谢谢姑娘挂怀,我的伤已经痊愈!”
车钗面上微微现出了一丝喜色。她点了点头,道:“你去吧!要防备一个人,他是武当派的朱师伯,现正在这里,他的双尾毒蜂,你可要小心!”
边瘦桐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这人我已会过了,他的双尾毒蜂,现就在我的身上!”
车钗双瞳一亮,轻叹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我们两边的仇恨就更大了!”
边瘦桐慨然道:“姑娘对我有解救之恩,我边瘦桐感激在心,怎敢以仇恨二字加在姑娘身上?”
车钗闻言,竟禁不住抽泣了起来。她的粉面上挂着两行晶泪,道:“有什么用?我再怎么也是车家的人,你如果矢志要同我哥哥为敌,我也不能谅解你!”
边瘦桐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声道:“是令见与我为敌,并非是我与令兄为敌!”
车钗看着他,慢慢地道:“我哥哥是为父报仇,你呢?”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你父亲杀了我父亲,我也是替父报仇,说起来罪魁祸首是你们车家……”
车钗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哥哥乃一派掌门人,这种大仇岂有不报之理?”
边瘦桐苦笑了一下,道:“所以,今天我送上门来了!”说着他走上了一步,慷慨地道:“姑娘也可以动手,如果姑娘下手,我倒甘心情愿死在你的剑下。如此一来,这笔仇恨,倒也可以了啦!”
他不知怎么,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女飞卫车钗不由面色一变。她慢慢地垂下了头,伤心地道:“你知道我是不会的……边瘦桐,你可知道我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吗?”
边瘦桐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车钗抬起头来轻叹了一声道:“自从那夜,我在长江上放你们逃走后,我哥哥就对我另眼看待,现在我连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边瘦桐一惊,道:“有……这种事?”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我中了哥哥的掌力,伤了心肺……现在还没有好。这都怪我不好,说起来我是不该救你们的,没有人能谅解我……”
边瘦桐蓦然一惊,这才知道,这位车姑娘的病,是因为自己而起。他内心立刻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内疚与同情,当时双手紧紧地握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女飞卫车钗才抬头道:“我只是关心你,现在你没有事,我也就……”说到此,顿时脸色通红,竟自接不下去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一时低下了头。
那么大的英雄,那么高的本事,那么铁石的心肠……可是这一刹那,竟自感到显然的动摇。不知怎么,他只觉得一双眸子变得温润,鼻子有些发酸。
可是他那倔强的嘴,自懂事以来,还从来没有和女人说过含有“热情”的话。
他多么想说几句能够安慰车钗的话,可是竟是那么的难以启齿。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钗见他如此,显得很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笑,道:“你怎么……啦?”
边瘦桐这才忽然警觉,他嗫嚅地道:“姑娘对我的深恩,我不会忘记!”
车钗似乎双目一亮,却又微微眯起了眸子道:“那有什么用?你仍然还是要和我哥哥为敌的!”
边瘦桐咬了一下牙,道:“他对亲生的妹妹,尚且如此无情,你又何必……”
车钗摇头冷笑道:“他是一个男人,不像我们女孩子那么容易宽恕一个人……”
边瘦桐不由一惊,道:“这么说,姑娘你已经宽恕我了?”
车钗一笑,道:“我早就……”说到此,又苦笑了一下,道:“可是我们……唉!你就不能宽恕我哥哥么?”
边瘦桐不由大大地为难了。
铁麒麟车卫害得他好惨!害得他半身麻痹达数月之久,害得他赤城岛上险些丧命!
可是现在,车钗竟为她哥哥求情……边瘦桐可以拒绝一万个人而不为难,却无法拒绝这个善良的姑娘。他紧紧地皱着两道剑眉不语。沉默良久,他终于慨然地点了点头道:“好,我宽恕他!”说完重重地击了一下拳,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和他为敌,这一切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你!”
他说这几句时,并不像别人那样充满感情,而是显得那么冷漠,然而却深深地感动了车钗姑娘!
她忍不住淌下了两行热泪。
边瘦桐抬头看了她一眼,爽朗一笑道:“不是姑娘提醒我,我……我几乎一错再错。其实所谓的冤仇,是可以解得开的……”他抱了一下拳道:“姑娘多保重,我走了!”
车钗侧耳听了一下,面色微惊,“我送你出去,你等一下!”说着转身入室。
边瘦桐心中不由有些奇怪,忙道:“姑娘尚在病中,不宜多劳动,我自己走了!”
说着转身要去,这时车钗却已走了出来。
她只是多加了一袭披风,稍稍地理了一下云鬓,然而却显得容光焕发。
这时她秀眉微颦,道:“楼外一定有人不服,为了避免他们生事,还是让我送你一下吧!”
边瘦桐不禁剑眉一扬,可是他忽然想到了方才对车钗的承诺,这满腔锐气顿时又消下去了。
车钗虽是身子不方便,仍然勉强地扶着梯栏向楼下行去。
边瘦桐随在她身后走下去,果然听见楼下人声鼎沸,其中声音最高的,就是那个持黑杖的老太婆,她大声地叫道:“大家注意,千万不要叫他跑了,只要他一下来,我们就从四面包围他!”
有一个粗嗓门的人大声嚷道:“这小子本事太高,咱们怎么进身呀?”
那老太婆恶狠狠地道:“用箭射!”
说话之时,车钗同着边瘦桐,已经走下楼来!
只见客厅里外,全站满了人,都是本门的弟子,全穿着红色衣服,上面绣有金色的狮标。
边瘦桐一出现,厅内外立刻爆发起叫骂的声音:
“打!打!”
“揍这个小子!”
“把他拉下来打死!”
尤其是那个老太婆,用黑杖指着边瘦桐,大声嚷道:“大家围住他,千万可别叫他跑了!”
混乱中,已有几支弩箭直向这边射来,都被边瘦桐用手拨在了一边!
他面上带着一丝冷笑,很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女飞卫车钗见状大声道:“奶妈!你这是干什么?”
那老婆子敲着她的黑杖道:“小姐,你是爱上了这小子吧?要不然,怎么会反过来帮着他呢?他打伤打死了咱们多少人,小姐你知不知道?”
车钗气得叱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少说话,我还没有死呢!”
老太婆这才不出声了,但仍不时地冷笑着,斜眼看着边瘦桐,像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似的。
车钗大声向众人道:“各位弟兄,这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们是回原处去吧!”说着回头看了边瘦桐一眼,又继续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与我们为敌了,你们要是再闹,他打伤了你们,可就怪不得我了!”
老奶妈却在一边咕嚷道:“我们不怕死……”
她话没说完,忽见人影一闪,边瘦桐已落在了她的面前,直吓得她打了个哆嗦,当时用手指了一下众人道:“我是说他们不怕死!”
边瘦桐冷笑一声道:“你要是再妖言惑众,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老奶妈吓得直点头,看着车钗道:“好小姐,我跟了你们一辈子,现在你却帮着外人来欺侮我,等你哥哥回来,我们要评一评理……”
边瘦桐恨她多嘴,当时一探手,奶妈打了一个寒战,立时就不能动了。
厅内众人见他如此,谁还再敢多事?一听车钗吩咐回去,当时就纷纷散开了。
大厅内,只剩下红绿二婢,仍然立在原处不动。
车钗面色一惊,问边瘦桐道:“是你给她们点的穴?”
边瘦桐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走过去在二婢身上各击了一掌,解开了穴道。
二婢站立过久,突然放松,不由自主跌坐在地。
边瘦桐看她二人一眼道:“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了!”说着回身对车钗感激地抱拳一笑,道:“有劳姑娘,我走了!”
车钗指了奶妈一下,道:“还有她呢!”
边瘦桐走过去,啪地拍了一掌,那婆子口中“哇”地一声,吐出一口粘痰,顿时就好了。
他径自向厅外行去。
车钗不知怎地,禁不住一阵伤心,热泪籁籁地落了下来。她轻轻地唤道:“绿姝,扶我上楼去!”——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红线金丸边瘦桐一路走出了这红衣狮门,整个的庄院里,处处有敬畏的眼光注视着他。
这个年轻人,单身来到,不过刹那之间,已大显了威风,就连“红衣四友”、“仗仙朱白水”、“红绿二姝”等人都未能拦住他。现在他出来了,更没有一人敢去拦阻他。
边瘦桐出了海天别墅的大门,一直来到巫山脚下。在江边的红衣弟子,一个个怒容满面地望着他,却又无可奈何。
边瘦桐向一只小船招手道:“用你的船,送我一程!”
那小船上的红衣弟子慑于他的威势,怎敢不遵?遂即把小船划了过来!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就在边瘦桐刚刚纵身上了船,就听得江面上传来三声铜锣的响声,有人高声叫道:“教主返驾!”
岸上的红衣弟子闻讯,不禁雷鸣似地大声欢呼起来,胆子顿时又大了。
于是纷纷嚷道:“把那姓边的小子留下来!”“不要开船!”
那只小船本是迫于边瘦桐的威势,这时一听教主返回,那划船弟子自然不再听命,立刻纵身跃入江中!
红线金丸边瘦桐倒是没有想到,铁麒麟车卫竟会在这个时候返回来,这的确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当时却也不甘示弱,冷冷一笑,目视前方,身形昂然不动!
一艘金漆大船,由山岩后一闪而出。
船身两则,各漆着一双狮标衬以四幅红色的大帆,果然气势非凡!
大船上供有香坛,两侧数十名弟子整齐地排列着,那位年轻的掌门人铁麒麟车卫,正正地立在船首。
在他身侧,还有一僧一道两个老人。
那和尚身披大红驾裟,颈前悬有念珠,秃头白眉,貌颇清癯。
那道人,头挽高脚道髻,着绛色道袍,腰系着黄色的一条丝绦,瘦高的身材,发眉皆是斑白颜色。
这两个人,都和红衣狮门的前教主九头金狮车飞亮有着极深的交谊,很可能是车卫专程请他们来的。
大船破着浪花,在浅滩下抢滩而上,搁浅在沙岸之上,海天别墅内云板之声频频噪耳。
身着金、红二色的弟子,就像流水一样,由大门之内纷纷跑出来。
打上跳板之后,首先下来的,是那个和尚,其次是道人,最后才是车卫本人!
这位年轻掌门人,显然还没有看见立在江边小船上的边瘦桐。他面上带着微愠之色,冷冷地道:“本门四位师兄,怎么不见出迎?涵一、天池二位师伯驾临,岂不失礼?”
那道人呵呵笑道:“车教主不必多礼,贫道等已是常客了!”
那和尚不知怎地眼光一扫,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他双手合十,微微变身道:“老衲竟不知红线金丸边大侠大驾光临,真正是失敬了!”
边瘦桐在船上抱了一下拳道:“不敢!”
铁麒麟车卫闻言不由身子一抖,转身向着边瘦桐看了一眼,面露杀机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边大侠飞蛾投火,主动投到我红衣狮门来了!来人!把船扣下!”
红衣弟子已见识了边瘦桐的厉害,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扣船。
天池上人冷哼一声,顺手从岸边抄起一把断篙,腾身向着边瘦桐的小船上纵去!双足方一落地,左掌一推,右手中断篙一举,直向着边瘦桐脑门之上打去!
边瘦桐哼了一声,脚下一滑,已闪了开去。天池上人用力过猛,一篙打空,身子禁不住向前一跄,差一点栽入水中!
这老儿到底是一派之宗,身手果然不凡。只见他身子霍地向后一拧,白须飘然,小船疾动之中,他竟把身子转了回来。随着一声怪笑,他把掌中篙,突地向外一吐,直向边瘦桐心窝猛点而来!
这时,四周喊杀之声,直冲霄汉,俱都在为天池上人助威!
边瘦桐自忖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倒也不急不躁,他身子倏地腾起,落在了天池上人身后。
天池上人一个倒翻之势,掌中篙向外一逼!同时他那只空出来的左手,霍地向外一封。
他是存心要把边瘦桐逼下水去,好显一显自己的威风,这一招,他是十拿九稳的!
可是招式施出去,边瘦桐不退反进。只见他左掌向外一分,一把抓在了对方那支断篙之上,向后一带!
天池上人在小舟之上,可不敢施出“千斤坠”的重手法,当时不由得又向前一跄,吓得他左掌猛地一收!
边瘦桐一声浅笑,身子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只一闪,又到了天池上人身后!
这么一来,反倒是天池上人靠着水边了。
边瘦桐断篙向外一挥,叱了声:“去!”
危急间,天池上人向外一格。
两支断篙甫一接触,发出了“喀喳”一声,全都裂了开来。
边瘦桐一声朗笑,随手丢掉了手上的破竹。只见他双手向外一翻,施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内力,天池上人竟被他这种真力逼得再也挺立不住了!他向后猛地一翻,借势跃到了另一只小船之上!
边瘦桐大笑了一声,反手自一边抢过了一根长篙,说道:“天池道长,后会有期!”长篙一点,这只船“哧”地向前窜去!
就在这时,他耳中忽然听到了一阵暗器破空之声。
边瘦桐倏地一个转身,就见眼前飞来了三粒耀眼的菩提子。
这三粒菩提子是呈一条直线状打来的,一闪而至!
边瘦桐面若秋霜,把手中的长篙立起来,向外一封。三粒菩提子,全都陷在了竹篙之内!
发暗器的,竟是那个伫立在远处岸边的老和尚涵一大师。他此刻远远地双手合十道:“边施主,老衲失礼了!”
边瘦桐见这位得道的少林高僧,居然也对自己下手刁难,不禁一时气愤填膺,他朗笑一声道:“大和尚,他也要卷入这场是非不成?”
涵一大师躬身道:“和尚只问是非,却不卷入是非!”
边瘦桐正身冷笑,忽觉得船尾向下一沉。他立刻知道又有人登自己这条小船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已忍耐到了最后地步,他决心要下手认真对付了。想着,足尖一拧,已把身子转了回来。
眼前仍然是那个武当道长——天池上人。
这个老道,显然是恼羞成怒,只见他手上持着一口鱼鳞短剑,微一抖动,发出一片叮铃之声,光华闪烧,耀目难睁!他咬牙冷笑道:“姓边的,你老老实实地呆下来吧!”短剑向外一挥,“嚓”一声,已把边瘦桐手中的长篙一斩为二!接着,这道人一声狂笑,短剑一举,一式“举火烧天”,身子像“晴蜒点水”一般仅靠一只足尖立在船板之上。
边瘦桐双手分持两截断篙,向外一推,分上下两处,直向道人上下打去!却见天池上人,就像灯草人一般的滴滴溜溜转了一圈儿。
边瘦桐双棒落空,立刻认出了道人这种身法,正是武当一绝的所谓“灯心剑法”,不由吃了一惊!面临大敌,怎能大意?
他把手上两截断篙向水中一抛,右手一抬,“呛啷”一声,已把得自“赤城岛”的那口宝剑撤出来。
天池上人阴森森一笑!只见他足下左摇右晃,全身的重心,似乎只靠着一只足尖支持,就像个不倒翁似的!
可是他的身子,却是越来越接近!
猛听得“呛啷”一声!二人兵刃一触即分,边瘦桐落后船尾,天池上人依然单足而立,摇晃不止。
边瘦桐冷冷一笑,他双手平举宝剑,目光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对方,这是一手“剑正王合”!
这位少年奇侠,要以坚忍的定力,来破解对方的“灯心剑法”!
天池上人身形仍是不停地摇着,他手上的剑更是吞吐不定!
看起来,你似乎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可是每一次,都可能化虚为实。突然,又是“叮叮”两声极小的声音。两口剑,只是剑尖互触,又都收了回来。
如此相待了足足有半盏茶之久。
四周的人,都明显地现出了不耐之色,喧哗不已。红衣狮门的新教主车卫也频频皱眉。他转过脸,对着身边的涵一大师道:“大师看得出他们的胜负么?”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道:“人声喧哗,只怕上人的灯心剑未能臻功!”
车卫一惊,立刻摆手朗声道:“大家肃静,不许出声!”
这时,天池上人显然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对方以静制动,相持愈久,自己在内力上也就愈吃亏,再者,四周的人声,令他心脉动荡,冷汗浃背。
其实他却没有想到,这种喧哗声,固然对他不利,对边瘦桐也是不利。因为边瘦桐所用心法,也是在一个“静”字上,人声越吵,他也就愈难见功!他能勉强地定下心来,剑尖六指,目视八方,确是难乎其难。
这时人声忽停,边瘦桐就像忽然吃下了一枚定心丸,顿觉得眼前一亮!
天池上人,竟也在此时发动进攻了!只见他身子蓦地向上一窜,足足腾起来四五丈之高;然后如同一条线一般地忽然直落下来,掌中剑指西,其实却挑向了东!
剑光有如一条闹空的银蛇一般,银光一闪,刃口已逼在了边瘦桐左耳之上!
天池上人一声冷叱道:“着!”剑身霍地一翻!边瘦桐可就被罩在他的剑势之下了!
在场之人,不由得全都脱口叫起好来,声若雷鸣一般!在他们的想象之中,边瘦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招架了!
就连铁麒麟车卫也是面色一喜。可是,他身边的那位少林高僧涵一大师,看到此,却用力地一跺脚道:“坏了!”只见他大袖一拂,如同一片雪花似地蓦地腾了起来,向着江心那叶扁舟之上落去。
可是他仍然是慢了一步。
人们几乎看花了眼睛,不知天池上人是怎么下水的,他们更没有弄清楚,这个年轻的边瘦桐,是如何抓住上人一条胳膊的!他们所望见的,只是边瘦桐轻轻地一推那个老道,口中发出一声冷笑道:“去!”那留有白胡子的老道人,口中“唉唷”了一声,便身如元宝似地,“咕噜”一下,就下水了。
边瘦桐的宝剑,不忍心去伤害这么一个老人!剑光闪处,对方那雪白的胡子,籁籁地落了一船。风把它们卷在了空中,就像银色的丝线一样。
天池上人用力地一踹水,双手借力一按,硬硬地又把身子拔了起来,落在了另一只船上,但全身上下已水淋淋的,就像是一只落水的公鸡。
他呆呆地望着对方,一张脸几乎成了铁青的颜色,全身更是抖动得厉害!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上人,我们的梁子是结定了!”
天池上人颤抖着道:“这一笔仇,我一定要报的!”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什么时候碰见了,什么时候再说吧!”
天池上人用力地握着剑,作势欲上,可是只咬了一下牙,却又忍住了。
这时候,四下呐喊的声音更大了!
铁麒麟车卫跳上了一只快船,怒冲冲地道:“载我过去!”
他浓眉斜飞,虎目圆睁,历声道:“边瘦桐,你休要猖狂,待我来会你!”
边瘦桐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车教主,你我之间恩仇已了,我不和你打!”
车卫一怔,道:“你说些什么?”
边瘦桐冷笑道:“你是一教之主,行为不可如此冒失!”
这时快船已接近了他的小舟,车卫冷笑道:“你伤我门中多人,更伤了武当前辈,如此猖狂,本掌门岂能不会你?”说着就要纵身过来。
边瘦桐一矬身子,足下小船窜出了丈许之外。
他朗笑道:“车卫,不可逼人太甚!”
车卫不由双眉一皱,心中大是惊异!
他暗忖着,凭他边瘦桐那么一身超凡功夫,就连自己父亲及武当前辈尚且不是敌手,莫非他真的就会怕了我不成?如果不是怕,他又怎会躲着我呢?想到此,狂笑了一声道:“姓边的,你来到我这巫山脚下,不是来会我姓车的,又欲何为?”
边瘦桐不由愕了一下。他脸色微微红了一下,正欲发作。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生平言出必行,方才既已亲口允诺了车钗,怎能一出门就变卦呢?当即摇头冷笑道:“看来,你枉为一教之主,竟不如令妹知事达理,真正令人可笑!”
铁麒麟车卫一听,不由呆一呆。
他立刻明白了。知道边瘦桐不再与自己决斗,必定是在会见了车钗之后,才有所转变的!当时不禁心中怒火大盛,对车钗也更加恨怒不已!不过他却不便说出来,当下鼻中哼了一声,道:“边瘦桐,你少装正人君子,你想惹了祸就一走了之,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说着足尖一点船板,身子“嗖”一声绷了过去。
可是边瘦桐的身子,却也和他一样,同时纵了起来。
两人换了一下位置,同时又落了下来。
边瘦桐落身在车卫所乘的船上,而车卫却落身在边瘦桐的船上!
边瘦桐身子一落,船上那名撑篙的红衣弟子,忽地一声怒叱,手上的竹篙向他霍地一扎。
边瘦桐只一伸手,已抓着了对方的长篙,冷笑道:“去!”只见了一振腕子,已把那名红衣子甩上了半天,“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铁麒麟车卫扑了一个空之后,心中大怒。他转过身来破口大骂道:“混帐东西,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得了么?”
边瘦桐竹篙向前一点,已把挡在前方的一只小船,点到了一边。他厉声道:“你们如不让路,我可就手下无情了!”
忽然,他耳中听到一阵弓弦之声,四面八方飞来了十几支弩箭!
边瘦桐朗笑道:“无耻的匹夫!”他手上的长剑,只是左右那么一挥,已把这些弩箭磕飞到了一边!
这时铁麒麟车卫又跃上了一条船,喝令道:“追上去!”
无奈,边瘦桐的船就像是一条闹海的游龙,左冲右闯!看谁敢阻拦?
凡是拦在他前面的船,无不为他长篙点得翻的翻、摇的摇,乱成了一片!
边瘦桐长篙在手,如虎添翼,眼看着他就要杀出重围,溜之夭夭了。
就在这时,迎面忽地横过来一条小船,一声佛号唱道:“无量佛——”
边瘦桐抬头一看,只见那位少林寺高僧涵一大师,迎面立在一只小舟之上!
他身上那袭袈裟,被江风吹得籁籁直飘,衬以慈眉善目,确实气度不凡。
他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边施主请留云步,老衲尚有话说!”
边瘦桐一篙定舟,寒下脸来道:“大师父,你是佛门的高僧,莫非也助纣为虐不成?”
涵一大师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这话就错了!”
边瘦桐怒声道:“何错之有?”
涵一大师眯起一双细目,含着笑道:“昔日施主,以红线金丸击毙老衲故友车前教主,老僧也曾在座,事关你两家怨仇,老僧自不便置喙;可是今日施主的行为,就大大地欠考虑了!”
边瘦桐冷笑道:“大师父此话怎说?”
老和尚淡淡一笑,一刹时面若寒霜!他哼了一声道:“车飞亮已死在你手中,仇恨已了,施主你就不该再来此地,伤人无数,二次种下仇因!”他一只手摸着胸前的念珠,冷冷笑了一声,接道:“施主,你也太欺人了!”
他愤愤地接下去道:“老衲虽说是佛门中人,却也见不得施主如此欺人,故此要来论一个公道!”
边瘦桐冷哼一声,道:“大和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目光炯炯地道:“你莫非以为我是无故上门寻衅不成?”
涵一大师一怔道:“你莫非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边瘦桐朗笑道:“这就是了!你们这些打抱不平的,也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强自出头,自以是侠义精神。其实适得其反,岂不可笑?”
涵一大师怒声道:“老衲只看见你上门寻衅伤人,却未见红衣弟子有什么过错!”
红线金丸边瘦桐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说你和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涵一大师气得发抖道:“老衲是年尊辈长之人,边施主你口下要多包涵一些!”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好一个年高辈长的高僧!”
边瘦桐笑声一敛,面色一沉道:“我这条命,能活到今日,不能不说是万幸;然而半年废体之仇,却不能不报!”
涵一大师越发不解了,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哪一个又与施主你有废体之仇了?”
边瘦桐哂然笑道:“一言难尽,等一会儿你问一问车教主,他必定会告诉你的!”
涵一大师白眉一皱道:“既然如此,边施主更没有逃走的必要了。何妨随老衲入内礼待,如是车教主的错,老衲担保他会向你赔礼的!如何?”
边瘦桐冷冷笑道:“大师父,你又何必强人所难?请快快让开路来!”
涵一大师嘻嘻一笑道:“要想让路,却也不难,只要先败老衲于掌下。边施主,你自信有此能力么?”说着在十指尖上嘘了一口气,低低地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边瘦桐不由长叹了一声,道:“大师父一再逼迫,边某如不遵命,岂非失礼了,也好!”
涵一大师一听他说出“也好”两个字,不由精神一凛,足下退后了一步,一双细目倏地睁了开来!
边瘦桐冷笑道:“大师父请先不要着忙,我有一个条件要说出来!”
涵一大师哼道:“老衲洗耳恭听!”
边瘦桐冷冷地道:“我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愿再作这些无味的逗留!”
涵一大师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既如此,我与大师父来一个口头上的约束可好?只不过先要问问大师父作得主不?”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稳若泰山地道:“车教主乃是老衲故旧之后,老衲托一个大,尚能作几分主,边施主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就是!”
边瘦桐冷笑道:“这样很好!我一向习惯与人打赌论输赢,今日与大师父你也赌一阵输赢如何?”
涵一大师点头道:“正合老衲之意!”
边瘦桐朗笑道:“大师父你要是胜了我,边瘦桐倒剪双臂,任凭红衣狮门发落,死而无怨!”
涵一呼了一声道:“老衲如输了,施主你可任意离开,绝无一人阻拦!”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这不大公平吧!”
涵一大师冷笑道:“有何不公?”
边瘦桐又是一声朗笑道:“大和尚,莫非你真就以为只这几个人几条船,就能拦阻住的我的去路吗?实在太可笑了!我如有心要走,大和尚,只怕你也拦不住的!”
涵一大师道:“那说出你的条件就是!”
边瘦桐微微笑道:“此事纯系你涵一大师一人独断行为,倒也与红衣狮师门中人无关……”
说到此他顿了顿,目闪寒光道:“因此,大和尚你如落败,我要你扯破僧衣,就地还俗。今生今世,不得再入佛门。大和尚,你可能答应么?”说罢,不禁冷冷地笑了几声。
涵一大师闻言之后,面色霍然一变,禁不住咬牙切齿,倒抽了一口冷气。
边瘦桐一笑道:“边某愿以生命相换,说起来大和尚你并不吃亏!”
涵一大师怪声笑道:“这条件太过分了,恕老衲不能接受!”
边瘦桐一笑道:“这么说,大师父你原来也是没有自信的把握,既然如此,又何必强自出头呢?”
涵一大师一张老脸顿时红了。他呵呵一笑道:“老衲如落败于你,甘愿出巫山,至少林面壁十年,从此隐迹江湖,如何?”
边瘦桐朗笑道:“堂堂高僧,讨价还价,未免太不干脆了!”
涵一大师咬牙冷笑道:“老衲如获胜,边施主你命休矣!”
边瘦桐一笑道:“任凭发落,绝无怨言!大和尚,你可是答应了?”
涵一大师实在硬不下这个心。
因为这个条件太苛刻了,他怎能背弃佛门,而就此还俗呢?对一个佛家弟子来说,这实在是一件“罪孽”,不赦的罪孽!更何况他是一个有道高僧。
涵一大师苦笑道,又摇了摇头。
可是,他却看见,四周围数百双眼睛,全都注定在他一人身上!就连车卫,也以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涵一大师迟迟不答,实在已够丢人的了。
他忽然把牙一咬,怪声哼道:“好!老衲依了你就是!”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大师父,你是佛门高僧,当不会言出不行吧?”
涵一大师面色发紫,哼道:“老衲数十年领导南少林,岂能言而无信?你只问你自己是不是能做到就行了!”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足下一顿,如同一片白云似地,已纵身上岸。他回过身来,怒声道:“边施主,你来!”
边瘦桐摇头叹息一声,身形跟着纵起,落到岸边。
这时所有的人,已都知道是怎么样的情形了。见二人一上岸,大家一齐围了上来。
铁麒麟车卫也上了岸,他对涵一大师道:“大师偏劳了,对于此人,千万不要留情!”
涵一大师冷冷一笑道:“车教主你放心,老衲当还不致败在他手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双肥大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两个光光的手腕。
边瘦桐这时也只有和他一决胜负了。
对于这个南少林的高僧,他是久仰得很!他久闻这个老和尚,一身内外功夫,确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少林长拳”和一杆方便铲,数十年来,几乎没遇到过敌手。
而如今,自己要去对付这样一个成名的高僧,实在很难说胜负属谁!
乘着老和尚和车卫说话的功夫,边瘦桐默默地吸了一口真气,气贯全身,一时百脉畅通,精神倍增。
他抱了一下拳,道:“边瘦桐一介后生小辈,今日自不量力,要向大和尚请教几手高招,请赐招!”
说话之时,身形纹丝不动。一双眸子,更是紧紧地盯视着双方,目不旁视。
涵一大师一打量边瘦桐这种气度,内心也不禁吃了一惊!
大凡一个人,内心的虚弱和恐惧,无不现于双目。所为的“色厉内茬”、“外强中干”,令人一望而知。
而此刻,在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之中,涵一大师却找不出一点畏惧的神态,而是无比坚毅和自信!
他陡然忆起,那一日,这个年轻人,也是这么单枪匹马而来,瞬间结果了九头金狮车飞亮的性命。
如今,虽说是比较输赢,可是涵一大师一身的荣辱,可以说全都系在这一阵胜负之上了!
想到此,这位有道高僧,面颊之上禁不住冒出了涔涔冷汗。
他鼻中哼了一声,道:“边施主,你手下不必留情,老衲今日要向你这成名的大侠客请教!”
说到此,他云履微微抬起,双手向外一张,倏地双掌一合,发出了“波”的一声。
他口中低叱了声:“请!”大袖一翻,一双巨掌如同两张棋盘,直向着边瘦桐两肩抓来!
边瘦桐冷笑道:“好厉害!”身子向下一矮,骈二指,隔空向着对方肋下点去!
涵一大师狂笑了一声,只见他肥大的身子,猛地向外一偏,右面的袖子,就像是一面极大的扇子,直向着瘦桐胸前扫来。
边瘦桐双足一拔,冲天而起。
大和尚的袖子,把地面上的沙粒卷了起来,就像云雾似地漫天飞扬!
四周的人,无不发出惊叹,纷纷让了开来!
就在黄沙旋空的当儿,二人身子同时向当中一凑。
大和尚右手五指,就像是五只短剑一般,霍地抖出,直向着边瘦桐小腹之下插去!而边瘦桐的右手,则以“朝阳式”翻手,斜着向和尚后肋之上击去!
看起来,也许并不为奇!可是两人心中都知道,决不能让对方的指尖沾上,即使是一指之力,也能使你当场丧命!
二人好像彼此商量好了一样,双掌同时击出,一着未能奏效,又同时撤了回来。
老和尚膝下一弯,一式“定海针”,单掌向上,直往边瘦桐小腹之上击去!
他五指之上,留有很长的指甲。
眼看着这长长的指甲尖儿,已经换在了边瘦桐的身上,边瘦桐却仍然纹丝不动!
这种情形,涵一大师看在眼中,不禁一怔!他忽然想到,这可能是一招诱招,当时指尖猛地向后一撤,云鞋用力地踹,整个身子忽然向后一仰。
那种姿式看起来就像是箭矢一样地快。
可是边瘦桐早已存心,要在这一式之下取胜对方!
这时见状,他忽然吐气开声,大叫一声:“嘿!”身子陡然向下一矮,双掌用“排山还掌”之势,猛然地向半空一推,施出了他的“六阴真功”!
庞大的掌力,就像是聚然刮来的罡风,只听得“砰”的一声。涵一大师的身子虽是倒出如箭,可是仍未能完全逃开这阵罡风!
风力使得他那高大的身子,再也立足不稳!
涵一大师“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才算拿桩站定!
他的那张脸蓦地一红!
这种情形,以涵一大师的身份,就该认败服输,撕毁僧衣,永世不得为僧。
涵一大师不由呆了一下,长叹了一声,正要说出服输的话,一旁的铁麒麟车卫却冷冷笑道:“这一阵不分胜负!大师,这是你的方便铲,接着!”
说着“哗啦”一声,丢了过来!
涵一大师一伸手,“呛”的一声抓住了铲柄。他不自然地仰天大笑了一声,大言不惭地道:“边施主,这一阵掌法老衲已经领教过了,确实高明之至……”
他向前走了一步,继续道:“诚如车教主所说,胜负不分,我们何妨再接着较量一阵兵刃,边施主,你以为如何?”
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这个老和尚居然会说出此言。当时冷冷一笑道:“大师父的拳脚,在下已领教过了,再比兵刃,无非是拖延时间,只怕也没什么好处!”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善哉!善哉!”
那雪亮的方便铲,吊在他僧衣大袖之上。他忽然一抬腕子,“哗啷”一声,已抓住了这柄方便铲的铲柄。只见他白眉猛地向两边一分,道:“施主,你这些话,说得太好笑了,老衲一不带伤,二不着地,这胜负二字从何说起?自然再要比过才是,施主你要是怕,也就算了!”
边瘦桐不由暗笑了一声,心说好狡猾的和尚!当时面色一沉道:“大师既如此说,在下只好勉为其难地再接一接大师的方便铲了!”
说着他慢慢把宝剑撤出,冷冷笑道:“只是兵刃无眼,如此一来,你我之间,可就难免会有误作了!”
涵一大师以为,自己这柄方便铲还从未落败于人,这一阵也绝不会败在对方剑下。这时,他抖了一下方便铲,沉声道:“这自然是不在话下,边施主,时间不早了,快动手吧!”
四周的人,见二人要比的是兵刃,俱都自动地向后面撤退了几步。
边瘦桐剑尖一抖,亮出了一朵剑花。他身子向下一矮,这一次他要争取主动,不能再以逸待劳了。只见他左手剑决向外一领,右手宝剑,划了一个半圆弧线,发出了“嘀哩”一声轻响。
这口剑于长虹之中,倏地爆出了一点星光。
随着边瘦桐猱进的身子,这一剑,直向着涵一大师的咽喉之上点了过去!
涵一大师口中念道:“罪过!”他的方便铲,忽地向上一崩,“哗啦”一响,直向着边瘦桐手中的宝剑上磕去!
边瘦桐一拧剑把,左手“顺手推舟”向外一封。
只听见“呛”的一声,这一掌正正地击在了方便铲的铲柄之上。
涵一大师口中“吭”了一声,方便铲弹起来,足足有五尺高下。若非老和尚有千斤臂力,只这一掌,他的方便铲便要脱手了。
涵一大师口中大喝了一声:“好!”
只见他向下一拉铲柄,整个身子,如同风卷枯叶一般,“呼”的一个旋身,方便铲施了一招“拨风盘打”。
只见铲头上的银色刃子,在天上闪出了一道亮光,“哧”的一股猛劲,直向着边瘦桐当头盖顶猛然劈了下来!
这一招看起来,真是迅猛到了极点。
在场之人,无不为边瘦桐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边瘦桐早已成竹在胸。只见他口中“吭”的一声,左手向上一扬,他的掌沿,运足了功力,直向对方方便铲的铲柄之上,猛然封了过去!
涵一大师方才已经尝过他这一手的厉害,此时见状,不由内心一动!可是他再想变手,已不可能。急切之间,这老和尚往后一挫手腕子。铲头之上,发出了“当啷”的一声,雪亮的刃子,陡地向边瘦桐递出的手掌上劈了下来。
边瘦桐身子倏地一偏,仰脸上望。掌中剑自侧方猛然间抖了出去!
只听得“铮”一声,剑尖已贴在了那方便铲的铲柄上。
老和尚口中“啊”的叫了一声,贯足了内力,力透铲身,霍地一抖。
他是想把剑身抖开,可是却忽略了边瘦桐宝剑之上同样也贯足了内力。
涵一大师一抖之下,未能把对方剑身抖开,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然,边瘦桐口中一声冷笑道:“撤手!”身形、剑势,几乎是一样的快!那锋利的剑刃,顺着涵一的铲柄子砍下,“哧”的一声,崩出了一片耀眼的银星。
老和尚要是再不松手,他这一只手可就别想要了。
可是他怎肯就此认败服输?只听他大吼了一声,左掌忽起,照着自己右手的铲柄之上,用力一掌击去。
“嗡”的一声,这方便铲倏地脱手而出,反向着边瘦桐面上飞来!
这真是狠毒到了极点的一招杀手。
红线金丸边瘦桐没有想到,这个老和尚竟会有这一手,当时不由大吃了一惊。
时机一瞬,哪里有时间容他多考虑!
情急之下,他只有拚死一搏了。
他猛然张口,把自幼浸淫的“少阴童真”内气真功施了出来!
只见他“噗”地喷出了一口气!
那柄方便铲,以雷霆万钧之势,眼看已临他面门,迎面被这口真气一吹,只听得“噗”的一响,铲头“哧”一声,跳起了有一尺高。紧紧地擦着瘦桐的头发,“呼”一下飞了过去!
这真是惊险绝伦的一个场面,在场之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边瘦桐侥幸地避开了方便铲,也由不住激泠泠打了一个冷战。
他冷笑了一声道:“大师父,这一次我看你服不服输?”足下一点,二臂一张,如一只展翅的黑鹰一般,已到了涵一大师身边。
这个老和尚,目睹眼前的情形,知道大势已去,这一阵,自己是败定了。
可是他仍狂笑了一声,道:“小辈!不要太狂!”
霍地双袖一摆,就像是两把铁扫帚一样,直向边瘦桐前胸猛然扫去!
可他已是强弩之末,边瘦桐并未把他放在心上。剑光一绕,涵一一双肥大的袖子,双双飘落在地。边瘦桐陡然向后一个旋身,一口冷森森的宝剑,已紧紧抵在了涵一的右肩之上!
涵一口中:“啊”了一声,他依然想作困兽之斗,向外一挣。
边瘦桐一声冷笑道:“大和尚,算了吧!”剑锋一旋,身子如坠絮飞花似地,飘向了一旁。
涵一大师一连后退了几步,他的肩上,滴滴嗒嗒落下了不少的鲜血。
他一只手捂着右面肩头伤处,一时之间,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倒。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大和尚,这一次可是带了伤了吧?”
涵一大师忽然仰天大叫了一声,“噗通”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边瘦桐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上的剑,道:“我要是你,这时候也该昏了!”说着闪电似的眸子,向四下一扫,沉声道:“方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得明白,这位大和尚硬逼我如此,我也无法!”
他冷笑了一声,又接着:“各位之中,如有不服者,现在请上,我们作一个了断,天色可是不早了!”
周围众人,一个个瞪眼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敢再走出来。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很好,待这和尚醒了,请转告他一声……”
说着他微微一笑,走到了涵一身边,道:“其实也无须转告……”他冷笑了一声,道:“大师父,方才打赌,不必认真,你还俗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借机煞一煞你的威风而已!”
地上的涵一大师,面目上像抽筋一样地动了一下。
边瘦桐冷笑一声,接道:“你如不服,可以去找我!不过,我却没有一定的去处,只怕你不容易找到。你还是在这里多睡一会儿吧!”说着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向众人朗笑了一声道:“哪一位朋友,愿意送我一程?”
没有答他的话。
边瘦桐哈哈一笑道:“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回过身来,对着怒目而视的铁麒麟车卫一抱拳,微微笑道:“车教主,我暂借贵帮一只小船用用!”说着身形蓦地腾起来,直向一条船上落去!
那是一艘双桨的小船,边瘦桐纵身上船,手操双桨,正要起航,忽听得车卫一声吼“慢着!”
边瘦桐头也不回,仍然继续划着船,朗声笑道:“车教主,算了吧!”
车卫怒冲冲地扑到岸边,右手一扬,“呼”地飞出了一掌铁菱角,直向着边瘦桐身上打了过去!
这一掌铁菱角,是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来的!暗器一出手,立即形成了一面网的形状,直向边瘦桐全身上下袭来。
边瘦桐狂笑了一声,双桨运动,向上一拨。
只听见“叭叭”一阵响声,袭来的暗器,竟有半数以上被他打飞,其余的噗噗咚咚落入水中。
车卫这一掌暗器真可以说是白发了,竟是连船边都没有擦着。
他不禁蓦地呆住了。
边瘦桐回头冷笑一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车卫你要三思,我去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来拦阻他了。
眼看着他的小船,像箭似地划走了。
铁麒麟车卫看着他的形影,摇头苦笑了笑,道:“此人功力太高,只怕无人能敌了!”
这是他一句自言自语的话,却被身边的人听见了。
站在车卫身边的,是全身湿淋淋的武当名宿天池上人。听见车卫如此说,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也不见得!”
车卫回过头来,看了天池上人一眼,摇了摇头,叹道:“真没有想到,我们竟会一败如此!唉!”
天池上人冷笑道:“小子!你气馁了?”
车卫苦笑道:“边瘦桐武功太高,上人请想,就连你老人家同涵一大师父尚且不是他的对手,还能再有谁能胜得过他?”
天池上人面色通红,咬牙道:“贤契不必如此泄气,贫道及涵一虽不是他的敌手,可是有人能对付他!”
车卫一怔道:“谁?上人说的是谁?”
天池恨声一笑道:“我自有办法,你现在不要多问,走!我们先看看和尚去吧!”
一言提醒了车卫,忙自回身望去。却见那个和尚,兀自躺在地上。
车卫向左右道:“你们扶老禅师入屋内静养去吧!”
天池上人却摆手道:“不必,我二人扶他便了!”
车卫心中一动,他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当时点了点头道:“好吧!”
于是,二人自地上搀起了老和尚,直向“海天别墅”内走去。
本门弟子,在门口列队躬身相迎,纷纷向教主问安。
铁麒麟车卫冷着脸,一言不发。
二人一直把涵一大师搀到一间静室。
进门之后,天池上人冷冷一笑道:“好了,和尚,别再装下去了!”
涵一大师本来闭着眼,闻言之后,忽地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他面色红若朝霞,频频苦笑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车卫忙道:“大师请坐下体息一会儿吧,待晚辈看一看你的伤!”
涵一双手合十,微微闭目道:“车教主,老衲真是自取其辱了!”
车卫叹道:“大师何必如此,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能保全性命,何愁无有雪耻之日?”
涵一几乎要落下泪来,垂首道:“罪孽!罪孽!无量佛……”
天池上人不由冷冷一笑道:“还无量佛?你已经不是和尚了,快脱下这身架裟吧!”
涵一脸色不由一阵大红,他怒目看着天池上人,冷哼了一声道:“道人!你也不见得比我光彩,何故口下如此无德!”
说着,他用手一拉肩头,只听见“哧啦”一声,一件鲜艳的架裟,已被撕了下来。
他愤愤地道:“从今以后,我已不是僧人了!”
车卫不由吓了一跳,惊道:“大师何必如此?上人乃是一句玩笑话!”
涵一大师狂笑了一声道:“我生平说话,言出必行,这一次也不例外!”
天池上人在一边冷冷一笑道:“对了!这才像话!”
涵一忽然转过身来,厉声道:“住口!天池道人,你少在老衲面前疯言疯语,莫非谁还怕了你不成?”
天池上人嘻嘻笑道:“我算什么?你要有本事,最好施一点出来,叫边瘦桐看看才是!”
涵一闻言,一双眸子怒凸如珠。他嘿嘿冷笑道:“道人,你当我真地怕了那小辈不成?”
天池上人摇头笑道:“不是怕的问题,而是行不行的问题!”
涵一忍着怒火,怔道:“此言何意?”
天池上人嘻嘻一笑道:“和尚,不是我道人说一句泄气的话,我们都别想再报仇了,边瘦桐的武功和我们相比太悬殊了!”
涵一大师冷笑道:“这是你的看法,我却不以为然!”
这时车卫心中虽然对天池上人的话也频不以为然,但因对方是长辈,自己不便多说。当时把外衣脱了下来,递与涵一大师道:“大师请先穿上这件衣服!”
涵一接过匆匆穿上,怒气冲冲地对着天池上人道:“道人,你不要取笑我,在半年之内,我如不生擒那小辈,誓不为人,再见了!”
天池上人不急不躁,嘻嘻笑道:“但愿如此,大师父,你还要回少林去么?”
车卫见他这么挖苦涵一,也觉得不好意思,忙拉了他一下,道:“上人,少说一句吧!”
天池上人并不在意,嘻嘻直笑!
那位还了俗的涵一大师,这时听了天池上人的讽刺话,气得面色铁青,他回过脸来,愤愤地道:“少林寺已不是我的去处。道人!你不要口头刻薄,我擒了边瘦桐之后,和道长还有一番交待,现在由你取笑就是!”说着向一旁的车卫告辞道:“车教主,我们后会有期了。”
铁麒麟见他真的要走,心中大是不安,连忙上前道:“大师何必认真?还是……”
话尚未完,忽觉衣服被天池上人扯了一下。车卫扭头一看,见天池上人对他挤了一下眼睛,当时不明所以,只得把到口的话,赶忙吞住。
天池上人赶上一步笑道:“大和尚,我说算了吧!你那大师兄闭关已久,他怎会管你的闲事,你是请不动他的!”
涵一大师猛地转过身来,狞笑道:“你到时候看就是了,不雪此辱,我誓不为人!”说着用力拂了一下袖子,大步而去!
车卫赶上去送时,却已不见人影!
涵一大师愤愤离去后,天池上人却在车卫身后得意地笑了。
铁麒麟车卫回过身来,叹道:“上人,你何故对他如此?”
天池上人微微一笑道:“你不懂我的意思!”
车卫摇头苦笑道:“现在得罪了大师,我红衣门中,又失去了一个得力的朋友!”他无奈地一笑,道:“今后若再对付那姓边的,就更难了!”
天池上人嘻嘻一笑,道:“小卫呀!你可真笨到了极点,你莫非不知我的用心?”
车卫怔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
天池上人呵呵一笑,道:“妙!妙!不如此,何人能取胜边瘦桐?”
车卫皱了一下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池上人频频点头道:“小卫,我是在激他!你听不出来吗?凭这和尚,想复仇,那真是妄想,你我也是一样!”
车卫面上一红,冷笑道:“那也不一定吧!”
上人叹了一声道:“小卫,咱们这是关着门说自己的话,平心而论,那边瘦桐一身的内外功夫,已达到了化境。我、涵一和尚和你都差得远!”说着冷笑了一声,道:“要想复仇,真是谈何容易?”
车卫愤愤地坐了下来,心中虽气,却是无话可说。
天池上人一笑,道:“可是你也用不着着急,我们不行,还有别人,这个人就是方才我对涵一说的那个人!”
车卫一怔道:“是谁?”
天池上人一笑道:“这当然要落在涵一和尚头上了!”
车卫不由更是诧异了,道:“涵一大师不是已败在……”
天池上人冷冷地道:“他自然是不行了,可是他的那位大师兄,现在却退隐在尘世之外,此人如出,边瘦桐休矣!”
车卫不由吓了一跳,他惊异地问:“你老说的是……海空长老?”
天池上人呵呵一笑道:“正是此人!”
车卫失望地摇头道:“上人,别开玩笑了,谁都知道巴山封剑之时,海空已死!”
天池上人哈哈大笑道:“连你也这么说,就莫怪一般江湖人的误闻了!”
车卫痴痴坐了下来,道:“这么说,海空长老还在人世?”
天池上人冷笑道:“怎么不在?不但在,而且还在巴山,一点病也没有!”
铁麒麟车卫张大了眸子道:“哦!这真难令人相信!”
天池上人一笑道:“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一个事实!”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叹道:“海空长老没死之事,大概知道的人不多!”说着又来回走了几步,道:“这位老人家,今年大概有一百多岁了……”
铁麒麟车卫惊喜地道:“即然如此,你我何不登门造访请他助我们一臂之力,何愁边瘦桐不手到擒来!”
天池上人冷冷地一笑道:“说得好轻松!”
车卫不由俊脸一红。天池上人望着他又冷笑一声,道:“你莫非忘了,昔日三位掌门人,连袂拜访这位老禅师,他都闭门不见,弄得三位掌门人下不了台,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车卫苦笑道:“这么说,又提他作甚?”
天池上人呵呵笑道:“所以么,我才激怒涵一和尚,你可能不知,那海空长老正是涵一的大师兄呢!”
车卫怔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我真不知道呢!”
天池上人一笑道:“非但如此,据我所知,涵一这一身功夫,也都是他这位师兄一手传授,海空长老说起来是他师兄,其实也就等于是他师父!”
他手捻着唇下几根胡子,微微笑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密切,所以要想海空插手此事,非涵一这个秃驴出马不成!”
车卫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他忍不住道:“上人,你这样做,似乎太过份了!”
天池上人呵呵大笑道:“涵一这个老和尚,我和他已是四十年的交情了,莫非我还不知道他么?此人个性倔强,为人偏激,却有一种逆来顺受的毛病。这件事我如不这么激他,只怕他又泄气了,所以宁可让他恨我,我也要想办法报这个仇!”
说到此,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道:“边瘦桐这小辈,也太欺人了!”
铁麒麟车卫冷笑道:“上人既然如此说,我们一定要设法请出海空长老来才行,只是……”
天池上人哼了一声,道:“这一点,我倒是有把握,海空长老虽是生就怪性,可是他却有护短的毛病,对这个受辱的师弟,他是不会不管的!”说着站起来一笑道:“咱们不要急,等着吧,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说到此,他忽然拉了一下身上的道袍道:“光顾了说话,你看我一身衣服!”
车卫不由苦笑道:“边瘦桐真是欺人太甚了,这深仇,我死也不会忘记的!”
才说到此,忽闻得叩门之声,车卫问道:“谁?”
外面传来哭泣之声,道:“小卫,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家里都反了窝了,我老婆子也差一点被人打死……呜呜……”
车卫不由一惊,忙开了门。
就见那个老奶妈一边拭着眼泪,一边走了进来。
车卫任道:“怎么了奶妈?出了什么事?”
这老太婆把一支拐杖向一边一摔,忽地大哭道:“我的儿,你可得给我作主啊!你可是我的奶喂大的,我叫那姓边的小子打了,小姐却帮着人家一个鼻孔出气,我这条老命差一点完了……”说着翻过手来道:“你看看我的手……”又撩起了棉袄,哭道:“呶!看看,这儿还肿着呢!叫那小子给点了穴了!我的儿,你回来也不来看看我,我知道我老了,丑了,要不然你们也不能这么……这么讨厌我!算了,我走吧!”
说着抓起了她的拐杖,抹着眼泪道:“你们不管我,我可以去要饭……反正也不会饿死……呜呜……”
她一边说,一边向外去,可是却走得很慢。
车卫见状,忙拉住她的衣襟道:“算了奶妈,回来吧!”
这老婆婆一摔手道:“别拉我,叫我死了吧!反正我一个孤老婆子……”
她越说越可怜,不由得更大声地哭起来,一面指东划西道:“可怜呵!我年轻轻的到你们家!守着寡,自己儿子不要,把你眼巴巴地奶这么大。好了……现在却帮着外人来整我,我的天……我这是为了什么呢?”一面说,一面顿足大哭了起来。
天池上人叹了一声,独自走出。
现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车卫见她哭得可怜,只得上前安慰她道:“不要哭了,你的事我知道,我一定为你出气就是!”
铁麒麟车卫在地上转了一圈,含着满腔怒火,对他的乳母道:“好吧!凡事有我作主,你不要哭了!你方才说,小姐和那姓边的沆瀣一气,可是真的?”
老婆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这还能是假的,谁不知道?小姐亲自送她下楼,不许我们动手。那小子一连点了我们几个人的穴,小姐一句话都不说……小卫呀!你看这不是胳膊肘儿向外拐吗?”
她哭得沙哑着嗓子道:“老教主的尸骨还没有寒呢,小姐就……”
车卫一声怒叱道:“不要说了,现在你立即跟我一块见她去!”说着一拉她的手腕道:“走!我要你亲口和她对证。”
老婆婆一怔,事到如今,她只有硬下头皮了。当时点点头道:“好!我去……只是小卫,她可是伤还没有好哩!”
车卫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其他,当时冷冷一笑道:“你只跟我去,别的不关你的事!”
老婆婆见他这个样子,知道惹下了大祸,倒是一声不哼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女飞卫车钗静静地躺在阁楼里的病榻上。
她是那么孱弱,方才边瘦桐的到来,又勾起了她芳心中的新愁旧怨,油然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她侧身倚在床栏上,看着西边那半扇卷起的帘子,怔怔地在出神。
窗外燕子,在楼檐下翩然地飞进飞出,黑色的羽翼,把姗姗而来的春,似乎拉得更遥远了。
哥哥回来了。
这个消息她已知道了,见他迟迟不来养心楼,她立刻意识到可能又要有一场暴风雨降临了。
想到此,车钗不由蛾眉紧紧地锁在一块。
她把几上的一口剑,拿过来放在枕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她却有一个主意,要倔强起来,绝对不能再叫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了。
果然,她的预感应验了。
只听得楼梯一阵大响,接着传来车卫的声音道:“奶妈!你去叫她出来!”
听到此,车钗的头不由“轰”地一声,差一点昏了过去。她立刻明白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自床上猛地跳起来,道:“进来吧!”
她猛然走过去,一把拉开门,见车卫怒容满面地站在门前,奶妈畏缩地站在一边。
车卫冷笑了一声,道:“我不在家,你办的好事!”
车钗看着奶妈道:“你在我哥哥面前说了些什么?”
老奶妈抹着泪道:“本来嘛……小姐帮着外人欺侮我嘛……老太爷的仇也不报了!”
听到这些,车钗已忍无可忍,一股无名怒火,突然高炽。
她足尖一点,已到了老奶妈面前,右手一挥,只听“叭”一声,一掌打在了奶妈身上。
只听得那老太婆“啊唷”一声,向后一连退了六七步,“通”地一声跌坐在地板上!
她嘴里仅有的几颗牙齿全都被打掉了,顺着嘴角向外淌着血!
这老婆子不由得嚎天呼地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在地上打起滚来,大声嚷道:“打死我了!”
车钗杏目圆睁道:“不要脸的东西,如不是我为你求情,还会有你这老鬼的活命?”
她实在忍不下这腔怒火,一时热泪涌流。赶上前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道:“滚!老乞婆,我们车家不要你这样的东西!”
老奶妈由不住杀猪似地叫了起来,口中大喊道:“救命呀!我的儿!”
车钗第二脚正要踢过去,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用力向外一带道:“你要打死她么?”
车钗带病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大力?不由得向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她转过脸来,看见车卫的脸色极为狰狞可怕,她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当时咬了一下牙,道:“哥哥!你不能只听她的话,就忘了我们手足的情分……”
车卫冷笑了一声道:“好贱婢!你与那边瘦桐勾结一气,还当我不知道么?”
说到此,更不禁连声冷笑道:“我们车家岂容你这样不肖的女儿?贱婢!你还是死了的好!”
说着“呛”的一声,抽出剑来。
车钗热泪交流道:“哥哥!你——”
车卫怒吼道:“住口!谁是你的哥哥?你杀父大仇不顾,我车卫岂有你这样不肖的妹妹!”
他怪笑了一声道:“现在楼上没有外人,只有我和奶妈,贱婢,你还是死了算了!”
车钗怔了一下,冷冷笑道:“我作了什么?我为什么该死呢?”
车卫横剑站在门口,阴森森地笑道:“做了什么,还要我说?我只问你,那边瘦桐来此,为什么不杀你?”
车钗冷冷一笑道:“他也没有杀你呀!”
车卫一怔,恨声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车钗面色微红道:“我——”
车卫怒叱了一声道:“快给我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死!死……”
女飞卫车钗退后了一步,道:“你为什么不杀他?他的武功超群,哥哥!我不想让你我再死在他的手里!”
铁麒麟车卫怪笑了一声道:“我现在不想跟你多说,你快死吧!”
车钗冷冷一笑,面色苍白地道:“我凭什么死?”
楼上的叫闹惊动了楼下的人,可是谁也不敢上来劝架。
铁麒麟车卫走过去拉起奶妈道:“你不要哭了,她死了,你的气也就出了!”
这老太婆一面吐着唾沫,一面哑着嗓子哭道:“唉唷,少爷呀!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吧……我活了一辈子,还未遭人打过,这可是第一次呀!啊呀!我的儿呵……呵……”
车卫对这老太婆有一种说不出的关爱,而对自己的妹妹却恨之入骨。
只听他大声吼道:“好!你自己不下手,我来!”
只见他身形向前一扑,已到了车钗身前,掌中剑“刷”地直劈了下来!
车钗猛然向后一纵,车卫的剑砍了一个空。
他大声叱道:“你还想往哪里跑?”
紧跟着欺身而进,车钗一惊,摇晃倒在床上。
铁麒麟车卫这时似乎鬼迷了心窍一般,只见他狂笑了一声,足下一点,第二次抖剑刺出。
这一剑直向车钗后心扎去!
女飞卫车钗这时已喘成了一团,她知道哥哥此刻已是不可理喻,而自己就这么死去,实在不值!
急切间,她已把枕下的剑掣了出来,她猛然回过身来,娇声道:“哥哥何必如此!”
掌中剑向外一挥“呛啷”一声,已把车卫的剑磕在一旁。
她的身子却又不支地倒在床上。
车卫第三次一抖剑身,施出了本门不传之秘“一字剑”法,剑尖之上光华耀目。
车钗不禁面色大变,哭道:“哥哥!你竟然用父亲传你的本门绝招来对付我么?”
车卫一步步逼近床边。
他口中阴森森地道:“这是专用以对付本门叛逆的,对你也不例外!”
车卫这套“一字剑”法,是得授于父亲车飞亮闭门秘传,车钗虽是车飞亮的女儿,但本门绝技却是传男不传女!所以,他兄妹虽是同门习技,这一字剑法,车钗却是丝毫不通!
车卫愤怒之下,竟施出了这一套剑法,来对付自己妹妹,车钗如何不惊!蓦地,车卫发出了一声厉叱。手中这剑自上而下,划了一道彩虹,有如银河天坠,直向床上的车钗身上砍去!
女飞卫车钗虽说武功不弱,可是现在一来内伤未愈,二来又惦念着手足情谊;再者,这套剑法的玄妙,更非她所能抵挡!
有了这诸多因素,她如何能招架得住?
她勉强地用剑向上一磕,身子在床上一滚!只听“嚓”的一声,这一剑正砍在床上,一床被褥竟被砍成了两段。
车钗已喘不过气来,右手更是又酸又麻!
这时候,铁麒麟车卫却再度纵起了身子,只见身子向下一落,右足一抬,“当”一声,把车钗手中的剑踢飞一旁。
女飞卫车钗尖叫了一声,用力向下一翻,“通”的一声,已滚落床下。
她气喘吁吁地道:“哥哥,你真狠心……你竟能下手……”
铁麒麟车卫狂笑了一声,现在车钗在他的眼目之中,无疑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是不怕她跑掉的!当下冷冷一笑道:“小钗,你还是自杀了的好!”
车钗这时反倒不怕了,她坐起来理了一下衣服,咬着牙道:“你好毒的心!但想要我自己死办不到,除非是你亲自下手!来吧!”说着她扶着墙站了起来,面色一寒道:“来吧!这样也好,我倒可以跟父亲在一块了!”
车卫面色狰狞地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提父亲?”
车钗面色煞白道:“你为什么不下手?快呀!快下手吧!”
铁麒麟车卫这时手也抖得厉害,他虽恨对方不死,可是无论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妹妹呀!要叫他亲自下手去杀自己的妹妹,这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
他咬了一下牙,后退了一步,道:“奶妈,你过来!”
那个老奶妈一只手捂着脸,走过来道:“是叫我么?”
车卫哼了一声道:“这贱人私通仇人,叛逆本门,罪该万死!本座命你即刻下手,快快杀了她!去!”说着把手中剑,交给了奶妈!
那婆子接剑在手,呆了一呆,道:“这……这……小卫,还是你自己下手吧!”
铁麒麟车卫冷笑道:“我身为一教之主,岂有亲自下手之理?你快下手,不要多说了!”
那老婆子用手抹了一下唇角的血,阴森森一笑道:“小姐!你可是听见了,这不怪我老婆子……我是……”
才说到此,却被车钗“呸”的一口唾沫,啐在了她的脸上。老婆子“唷”了一声,嘿嘿一笑,冷森森地道:“好呀!死到临头,你还敢跟我厉害?”说着走上前一步,晃了一下手上的剑,道:“我本来不想下手,现在我要亲自下手了!”
车钗连气带恨,只觉得头晕目眩,当时勉强地冷笑了一声道:“不要脸的老鬼,你下手吧,我作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老婆子半边脸肿起了老高,下嘴唇就像是吹起一个泡似地翻了出来,别提有多难看了。她听了车钗的话,一张脸几乎变了猪肝一样的颜色。当时嘿嘿地阴笑了一声,道:“好吧!你就变鬼去吧!”说着大脚向前一迈,掌中剑猛然一抖,直向车钗前心扎去!
突然,一个冷峻得令人发抖的声音喝道:“住手!”
紧接着一股风力,自窗外袭来!
那婆子偌大的身子,为这股风力一撞,口中“哇呀”一声大叫,“噗通”一下,撞在了墙角上,手上的剑也“当啷”一声丢在了一边。奶婆子一声大叫,顿时昏了过去。
铁麒麟车卫一惊,猛然偏过头一看,不由也是一惊!
原来不知何时,这房子一边的那扇窗子,竟被人打开了。
就在窗前,立着一个身躯伟岸、皮色微黑的少年!
这年轻人,头上戴着一顶海岛上渔民喜戴的那种草帽。他前额宽阔,目光炯炯,一双如剑的眉毛,长长地扫出去,英俊之中,透出一股倔强之态!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奇特的:上身是一张黑色豹皮制成的短袖背心,下身也是同色的半长不短的一条裤子。在他背后,还系有一领黑绸的披风,两肋各佩戴着一只镖囊!
这年轻人,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豪迈劲儿,令人一眼看去,就不敢轻视!
车卫不由浓眉皱了皱!这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他来得太过突然,令车卫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他怒叱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怎可随意闯入此楼!”
来人冷冷一笑,露出白而闪亮的牙齿,道:“车大教主,你真是好健忘啊!”
车卫转过身来,厉声道:“你是谁?快快报上名来!”
来人鼻中哼了一声,微微笑道:“先不要问我名字,老实说,我不是来找贵派麻烦的,我只是来打听一件事……”说着目光在一边的车钗身上一转,哂笑道:“看见这姑娘好可怜,我不忍不管!”
他轻轻地一笑,又道:“你是她什么人?听她口气,好像你是她哥哥,天下哪里有哥哥杀妹妹的道理?”
在他说话之时,铁麒麟脑中,一直在迅速地思索着。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个怪异的人,自己在哪里见过!
闻言后,他冷笑道:“小子!你管得也太宽了,居然管起我红衣狮门中的事情来了!”
来人目光一瞪,道:“你嘴上放干净一点!”
他说着目光扫了车钗一下,冷冷地道:“车卫!你身为一教之长,自己无能拿住边瘦桐,却有脸怪罪一个姑娘,岂不可耻?”
车卫面色一红,哼道:“这是我家门之事,你管不着!”
黑衣人狂笑道:“我还不知道,天下有我萧苇所不能管的事!”
铁麒麟车卫闻听,不由陡然呆了一下。他面色骤变,恨声道:“你就是萧苇?”
说着他近前了一步,反唇相讥道:“萧苇,那一夜若非你拦江劫舟,劫走那姓边的小子,我又何至于落此地步!”他恨得声音发抖地道:“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你不怪罪自己,却还有脸来问我?好不知耻……”
才说到此,就听萧苇一声怒吼道:“混蛋!”只见他右手一举,“哧”的一声,劈来了一股掌风。
车卫是知道此人厉害的,见他如此,连忙施出功力,迎着他的掌势,也猛地劈出一掌。
两股掌风,在空中“波”的一声,交接在一块。
胜负之分,立刻呈现。晴空一羽萧苇,不过是轻轻地一动;可是铁麒麟却跄踉地退后了好几步,“砰”一声,碰在了墙上。
他面色不由一阵大红。当时厉声道:“萧苇,你屡次三番欺人,莫非本座当真怕你不成?”说着一弯腰,把地上一口剑拾了起来。
萧苇见状,面色一沉道:“车卫,我劝你还是安静些好!”
车卫此刻在愤怒头上,怎会听进此言?
他狂笑了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身子猛地向前一窜,掌中剑迎面就削!
萧苇一声冷笑,只见他双臂向空一举,整个的身子,迎着车卫的剑尖,只是那么翩然一转,车卫这一剑,已经落了空招。
铁麒麟先前在边瘦桐身上受了一肚子闷气,又被车钗之事气得死去活来,想不到平空又出一个萧苇,他的怒火,不禁全都发在了对方身上。
一剑不中,他口中叱了一声,剑尖往当空一点,足下“刷”的一个转身,快同风车一般,又把身子转了过来。
萧苇倒没有想到,对方会有此一着。就在他微微惊怔之间,车卫的剑,已响起了一片劈风之声,直向他肋旁劈过来。
萧苇冷冷一笑道:“来得好!”他双掌平胸一按,整个身子就像是一片云似地,霍地拔空而起,从对方的头顶之上,轻轻地移了过去。这时候,他也不敢再客气了!待身体落下,他口中冷然叱道:“大教主,领教了!”右掌一抖,进步推掌,一掌向着车卫右肋之下击去!
车卫剑势一转,由下而上,“太公钓鱼”,霍地向上一挑,反点萧苇的面门。
这是他门中绝学“一字剑”法,施展出来,果然不同一般!
萧苇轻敌之下,这一剑险些伤着自己。锋利的剑刃,擦着他的耳边掠了出去!
虽然这一剑没有令他身体负伤,却不禁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剑芒过处,鬓角一缕黑发,竟自飘然而落。
这对晴空一羽萧苇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双眉一挑,厉声道:“好剑法!”
只见他双臂一张,大步地一转!他那伟岸的身子,随着车卫的剑势,走马灯似地一个猛旋。“梁”字一诀,可谓用到了极妙之处。随着他递出的手势,一声叱道:“撒手吧!大教主!”
车卫手上的那口寒光闪闪的剑,竟自脱手穿空而出,直直地插在了屋梁之上!
这种手法,快、绝、狠配合得天衣无缝,令人叹为观止!
铁麒麟口中“啊”了一声,蹒跚地跄出了五六步,才定住了脚,由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时竟呆住了!
晴空一羽萧苇哈哈一笑,道:“大教主,你这两手功夫,连我萧苇都罩不住,却想去对付那姓边的,岂非是妄想?”
车卫这时面色红紫,仿佛都要裂开了。他真恨不能地上有个洞,好叫自己跳下去。闻言后,他苦苦笑道:“萧苇,你我这梁子是结上了!”
萧苇朗笑了一声,道:“萧某一生树敌,有如暑夜飞蚊,多上大教主你一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墙角的奶妈子,已悠悠醒醒转过来,她忽然站起,大吼了一声,猛地扑了过来,道:“我打……死你!”
萧苇猛一转脸,右掌一挥!这婆子第二次倒了下去,“通”一声,震得比上一次更厉害,又第二次昏了过去!
铁麒麟车卫自忖武功较之对方甚远,如果再不自量力,上前只怕受辱更甚,只得冷笑了一声道:“萧苇,你与我红衣狮门有何仇恨,为何屡次三番与我为敌?”
晴空一羽萧苇冷冷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仇!”
车卫怒声道:“那是什么道理?”
萧苇又冷笑道:“没有道理!”
车卫简直要气炸了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萧苇抖了抖衣服,轻松地一笑,道:“说起来,我们也许该同仇敌忾!不过,我萧苇是一条磊落的汉子,不像你车卫小人一个!”
车卫恨声笑道:“小人?”
萧苇点了点头,道:“我萧苇对敌,只凭自己本事,绝不施毒计暗算,更不会网罗敌众……”
车卫脸上一红。萧苇冷冷笑道:“边瘦桐也是我的大敌,有一天我会打败他的,你等着看吧!”
铁麒麟不禁怔了一下,道:“只是……你还是技不如他!”
萧苇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不错,可是有一天,我会胜过他的!”
说到此,他大步走到了车钗身边,朗声道:“走!姑娘,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不能死在这里!”
车钗面色微红,方才的一切,她全都看见了!她真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竟会有这么高深的武功造诣!
可是从他口中听出来,他好似也不是边瘦桐的对手,由此看来,这边瘦桐的武功,真不知有多么高了!
这时她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莫名的伤心,使她籁籁地落下泪来!
萧苇一笑道:“不要哭了,走吧!有我在,他们是奈何不了你的!”
车钗慢慢望了哥哥一眼,又低头叹息了一声。
这个家她实在也是住不下去了。
可是她又怎能同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萧苇去呢?
想到此,她不由得发起愁来。
萧苇见状,不由怒道:“你怎么还不走?你当真想死在这里么?”
车钗不由脸上一红,她勉强站起来,苦笑道:“我身上有伤……不大方便吧!”
萧苇展眉笑道:“这个容易!”说着自囊内取出了一条丝带子,抖开来,有两丈长短,朗声笑道:“让我背着你!”
车钗面色更红了!
可是她是一个很刚强的姑娘,绝非一般小家子气的闺女可比,略一犹豫,她终于点了点头道:“好!让我整理一下东西!”一面说着,随手把一个随身革袋理了一下。
萧苇一双闪烁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转着。
他虽平生不喜女色,可是眼前这个姑娘,实在是太美了。
他脑子里只是动了一下,却又把它逐之念外。
他随便抓起了一件披风,向车钗身上一丢道:“快披上!”说罢回过脸,向着车卫一笑道:“这里大概没有大教主你什么事了!”
铁麒麟车卫面色不禁一红,冷笑道:“你莫非不顾及你的名节么?”
萧苇又是一声朗笑道:“大丈夫善为而为之,立地如杆,立心如月,何忌之有?车卫,你还嫩得很呢!”
铁麒麟车卫不由长叹一声,点头恨道:“萧苇,由你去吧!”
这时车钗已整理完毕,她望着萧苇,道:“萧兄,我们走吧!”
她正眼也不看车卫一眼,大步走到萧苇面前。
晴空一羽萧苇弯下身来,让车钗俯在背上,然后抖开了丝带,缠了几转,捆得很是结实。
车钗这时反倒坦然了,她笑道:“你要送我倒哪去呀?”
萧苇冷哼了一声道:“走着瞧吧!”说罢,双膝微微一弯,已如箭矢一般投窗而出,落在了对楼脊瓦之上!
他身形方自站定,就听见一声叱道:“打!”紧跟着“嗖”一声,飞上了一粒银珠。
萧苇只当是普通的暗器,一声冷笑,回头骈指一点,只觉得指尖一麻!这一粒银丸,竟是力量极大。
只见一个白胡子道人,自下面猛窜而上。
道人高声叫道:“好家伙,你这是绑票还是怎么着?”
车钗一眼认出,上来的道人正是武当名宿天池上人,不由一惊道:“快走,这是天池上人!”
晴空一羽不由一怔,这道人的名字他是久仰得很,可是也并未把他放在心上。当时狂笑了一声道:“怎么样?道人你也来了?”
天池上人本来有事来见车卫,谁知才行到此,却碰见了这件怪事。他由车卫的怒骂声中,得知萧苇是劫人而去的,当时糊里糊涂地发出了一粒银珠,匆匆赶上房来。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来人竟是名震东南的南海双鸥之一,原先只当是一个无名小辈。当时他呵呵一笑道:“红衣狮门真是门风不幸,怎么尽自出些怪事,小子!把人快快留下来!”
车钗忍不住在萧苇身后道:“天池伯伯,是我自己要走的!你老人家不要误会!”
天池上人怔了一下,一手摸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姑娘,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女飞卫车钗没有理他,频频催着萧苇道:“快走!快走!”
这时,地上的车卫高声叫道:“休要听她胡说!上人,擒住他们!”
天池上上人嘿嘿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姑娘,你竟是跟这小子串通好的呀!那可是不行,贫道要留下你们来!”说着纵身而过,伸手向着萧苇就抓。
萧苇身子向下一塌。
看他那样子,就好像是跌倒在房上一样!可是等到天池上人的手,即将抓在车钗身上的刹那之间!晴空一羽萧苇,忽地一声狂笑紧紧按着瓦面,忽地向后一翻,一扬一吐,背着车钗的身子,就像是一枚大球似地,“呼”地飘了起来,直向着房下坠去!
萧苇这种掌力,虽说没有伤到天池上人,却令他面色一阵发热,足下跄踉了好几步。惊愕之间,已自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天池上人口中“咦”了一声,正要纵身追下,却听见一边的车卫苦笑道:“上人,不必追了!”
天池上人连连失利,只觉脸上无光。他苦笑了笑,道:“这人是谁?”
车卫咬了一下牙,道:“晴空一羽萧苇!”
天池上人摸了一下胡子,仍想不起来。
铁麒麟冷冷地道:“这就是我上次提到的南海双鸥之一!”
天池上人心中打了一个哆嗦,心说:“怪不得呢!”
车卫十分失望地叹息了一声,道:“我们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如何是好?”
天池上人摇头一笑道:“贤侄你不要害怕,只要那海空长老一到,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
一提起“海空长老”,车卫的精神不由一振。
一切的计划,一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个泡影似的“海空长老”头上了。
未来的一切,谁又能预料呢!——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一阵疾走之后,魁悟的萧苇,身上竟然出汗了。
他背上的车钗,这时却觉得有说不出的羞涩!想一想,这算什么呢?自己一个单身的姑娘,趴在人家背上,偏偏对方又是一个单身的少年。
他是糊里糊涂地背,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地跟他走!这要是传扬出去,真成了天大的笑柄了!
想到这里,车钗再也待不住了。
眼前是荒无人烟的巫山,“巫山十二峰”就在眼前,一峰接一峰,就像是天空的云团一样。
她冷静下来,才感觉到有些害怕了。
萧苇站定了脚步,朗笑了一声,道:“这一阵好跑,哈!真过瘾!”
他松开了胸前的带子,车钡双腿早子发麻,这时突然解开带子,只听“噗通”一声,她竟由他背上摔了下来。
萧苇不由吓了一跳,忙转身伸手去扶她。
却不料车钗把他的手一推,面色鲜红的地道:“不要动我!”
萧苇一怔,睁大眸子道:“我扶你起来啊!”说着又伸手去扶,车钗慌忙自己挣扎站了起来,她后退了一步,笑道:“不用了……我自己会。”
萧苇点了点头,笑道:“这样就好,你的伤重么?”
车钗不知如何回答,这一霎间,却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了。尤其是当对方那双深深的目光在注视自己的时候,不知怎的,她内心竟跳动得那么厉害。
她含笑摇了摇头道:“不要紧……”
萧苇忽然一把抓住她一只手,向前一带。
车钗不由吓了一跳,道:“你……”
这是一个很突然的动作,车钗只当他不怀好意,当时正要举手打去,却见萧苇以二指按在了她有脉道之上,星目微合,道:“不要怕,我不会吃人!”
车钗不由松了一口气,才知道他是为自己号脉。
可是一只手叫人家这么抓着,的确不是味儿;可是要硬抽回来吧,对方是那么坦率,自己若忸怩,岂不显得有些过份了!
她一时面色大红,再也不好意思看他一眼,当时勉强地笑了笑道:“我没有什么大病,算了吧!”
萧苇忽地张开了眸子,很是惊异地望着她道:“车姑娘,你的心跳得好厉害,使我无法确定你的脉搏,你能静一静么?”
车钗摇了摇头。
萧苇一怔道:“为什么?”
车钗才知道是错了表情,忙又点了点头。
萧苇见状,不禁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的这种豪迈、旁若无人的作风,令车钗感到很是吃惊,更感到无限的娇羞。
她挣扎了一下道:“你……干嘛笑呢?”
萧苇松开了他的手,忽地站了起来道:“你觉得你很美是吧?”
车钗不由面上一红,萧苇又是一声大笑,忽然笑声一敛,道:“确实很美!不过……”说着那双冷峻的目光,注定在她身上,道:“但我萧苇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不会为你的美色所诱的!”
车钗不由呆了一下,她忽然为方才的意念而感到愧疚!玉面禁不住又红了。但对于这个性倔强的怪人,却由不住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敬仰。
她点了点头含笑道:“你的本事真好,是跟谁学的呢?”
萧苇一只手扶在一棵松树干上。闻言后,他的手用力地一抓,只听得“沙沙”一阵细响,竟被他抓下一大把木屑。他慢慢张开手,木屑纷纷落地。
车钗这句无意的话,似乎触到了他的伤心之处!
他苦笑了一下,道:“车姑娘,我学武的经历很苦!不像你……”
说着他又用力在树身之上,抓下了第二把木屑,接下去道:“你有师父传授!”
车钗摇头道:“错了,是我父亲教我的!”
萧苇冷哼了一声,道:“那你就更幸福了,而我……”
“你是跟谁学的呢?”车钗问了一句,面上却觉得有些讪讪的。她也不知怎么,竟忽然关心起眼前这个人来。
晴空一羽萧苇,垂下头来,黑亮的长发,披散在项间,被风吹得一根根飘散开来,就像是极细的一蓬钢针。他那结实的两肩,粗粗的胳膊,说明了这年青人,是那么的健壮,他的毅力也必然是惊人的。
车钗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翻了一下眸子道:“嗯?问你呢!”
萧苇哂然一笑,道:“我这一身功夫,一半是偷学,一半却是自励自创而成的!”
车钗不由起了兴趣,她又翻了一下眸子道:“偷学?”
“是的!”萧苇冷冷地道:“飘零四海,走遍南北,从很小很小起……”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车钗不由惊道:“这么一点点呀,那才几岁呀?”
萧苇苦笑道:“七岁。”
车钗不由内心一寒,禁不住小声道:“真可怜!”
萧苇忽然剑眉一挑,道:“可怜!你是说我可怜?”
说着又自朗声大笑起来,车钗惊愕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会这么豁达。
“他到底是属于哪一类型的人物呢?”
她脑子里在想着,一双灵活的眸子禁不住在他身上转了又转。
对方那丰朗的外貌,说明了他是相当英俊的!
萧苇收敛了笑声,哼了一声道:“以前的确是很可怜的!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父母……到处飘零,就像是一个小乞丐!”
车钗不由深深地陷入同情。
她眼前所见的,仿佛不再是一个结实健壮的年轻人了,而是“鹑衣百结”的一个小乞丐,赤着瘦小的一双脚,在沿门求乞。
想到此,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萧苇冷峻的目光,正在注视她!
车钗恍然醒悟,微微笑道:“可是现在,你很好了。听说,你们在海外,有一座岛,无所不有!”
萧苇双手按在松树的树干之上,闻言后,低沉地笑了几声,震得树身籁籁地抖动着。树上的松叶,就像是千万支钢针一样,唰唰落了下来。
忽然,他的双掌一抖,树身发出了“咋喳”一声,竟被齐腰折断了。
这个动作,不由把车钗吓了一跳!
她站了起来,却见萧苇对她微微一笑道:“不如此,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说着他也站了起来,愤愤地道:“赤城岛完了,十年的苦心,付诸流水……”
他说着在地上走了几步,咬牙冷笑道:“这一切,全是边瘦桐那小子赐给我的,我岂能与他甘休?”
女飞卫车钗听了,不由一惊!正想探听一下他与边瘦桐结仇的经过,萧苇却长叹了一声道:“走吧!”
他叉着腰,左右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车姑娘,你知道么?”
车钗看了一下道:“巫山十二峰。”
萧苇微微一笑,道:“那就快到了!”
车钗一惊道:“到哪里呀?”
晴空一羽提起她的行囊,道:“过了十二峰,有处地方叫红石岭,那里有我一个好朋友,我们可以到那里去!”
女飞卫车钗微微笑道:“我不去!”说着她一伸手:“把东西给我,谢谢你救命之恩,我们就此分手吧!”
萧苇冷冷地道;“你这个样子,保管走不下这座山就要倒下去的,我不能让你如此!”说着往前一纵,道:“过来,还是让我背着你!”
车钗这时真的感到为难了。萧苇说的一点也不错,自己这个样子,恐怕走不出这十二峰,就要倒下去了。即使走出去,而这巫山附近,全是红衣狮门的弟子。自己这个样子,又岂能逃得出他们的手?
想到此,她留恋地看了萧苇一眼。只见对方似因自己的迟迟不答,微微显出不悦!
但他那刚颜的表情,似乎说明,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对这样的人,尽可以放心!略一犹豫之后,她点了点头道:“好吧!只是我的伤一好就走,你可答应?”
萧苇怔了一下,车钗接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们还是分开的好!”
晴空一羽鼻中哼了一声道:“好吧!其实这是你自己的事……”说着露出发亮而洁白的牙齿,一笑,道:“我是不忍心,看着你一个女孩子怪可怜的!”
车钗被说得脸上一红,杏目向着他瞟了一下,想说他几句,又总觉得对于此人恨不起来。
她由一旁折下了一根树枝,道:“你不要背我,我可以自己走!”
萧苇又哼了一声道:“好!那我们就走!”说着转身就走。
车钗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荒凉得看不见一个人的山上,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
越走路越难行,光线也似乎越为昏暗。
萧苇像是一头牛,如不是因为车钗累赘,他也许早就到了。可是现在,他们只有一步步地行着。
车钗气喘吁吁,几乎感到有点支持不住了,但却仍然勉力硬挺着。
萧苇不时地回过头来等候她,显得有些着急,可是却仍然忍耐着。
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二人没有说话。
渐渐地,车钗实在受不住了,她只觉得双目发黑,脚上由于没来得及换靴子,此刻被山上的荆棘刺破了。看起来,她的样子是相当的狼狈。可是抬头看看,那崎岖的山路,似乎越走越长,越走越走不完。
看看天色渐晚了,西天只剩一抹朱霞,林子里的麻雀儿噪成了一片。
前行的萧苇,仍然是健步如飞。他忽然回过头道:“快走吧!我想再翻过这两座山,也就该到了!”
女飞卫车钗听到此,只觉得头上“轰”一声,差一点昏了。“我的老天!”她暗暗叫了一声:“还要再翻过两座山?”
当时只觉得两腿一软,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她频频喘息道:“萧兄,等一等,暧……我实在走不动了!”
晴空一羽闻言,回过身来,皱眉一笑道:“你要是再休息,恐怕天黑也到不了,夜晚行路更危险了!”
车钗倚坐在一棵矮树下,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现在就是再说什么,她也是走不动了。当时苦笑道:“我实在不能再走了!”
萧苇折回头来,叹了一声道:“好吧!可我们只能歇一小会儿!”说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距离车钗甚远。
车钗远远地望着他,由不住咬了一下牙,心中想道:“这人的心真狠!”她一赌气,硬把身子撑起来,道:“走吧!我们走!”
萧苇一笑,提起了行囊,继续前行。
可是走了没有几步,忽听“扑通”一声,他忙回过身来,却见车钗又倒下了。
萧苇哈哈一笑道:“看来我们是需要再歇一会儿了!”
车钗这时喘成了一团,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忍不住喘息道:“水……水……”
萧苇解下了一个软皮水袋,远远掷过来道:“接着!”
车钗用力伸出手,接过水袋,手腕都麻了。她小声地骂道:“黑心狼!”拿起水袋要喝,却见那水袋,只有一个尖出的嘴儿,怎么喝呢?
可以想象得出,喝水时必须是嘴对嘴儿,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用他喝过的地方来喝呢?当时问道:“杯子呢?”
萧苇哈哈一笑,道:“车姑娘,这又不是在家里,将就一点吧!”
车钗本想赌气不喝了,可是她现在实在是渴得受不住了,只好什么也不想,对着嘴儿喝了几口。
不料,那水味道甘芳,凉爽清冽,好似掺有些什么香料,入口清香,齿颊留芳,一时忍不住喝了一个精光。
顿时,她觉得精力增添了许多,顺手朝萧苇丢过皮袋子道:“谢谢你!”
萧苇接过了水袋,摇了摇,失声笑道:“都喝光了,我呢?”说着拨开了嘴儿,把乘下的几滴都倒入口中。
车钗见他用自己才喝过的地方喝,不由羞得脸上大红,忍不住娇声道:“你……真是的!”
萧苇站起来大声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娇嫩。”说着提起了袋子道:“可以走了吧?”
这时车钗倚身在树干上,又打量起这个伟岸的青年,只觉他全身上下,好像全是劲儿……
尤其是看着他就口喝那几滴水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她内心原先的那一腔怒气,竟自一扫而光了。反倒觉得,对方憨直得可爱!
她多么想说:“喂,背着我吧!”可是事先自己已说了大话了,这时候却怎能变口呢?当时咬了一下牙,用树枝又支持着站了起来。
萧苇望着她,点了点头道:“你只要不想着累,也就不觉得了。”
车钗冷笑道:“是啊!不想就不累了。”
萧苇在前,并没有发觉她的语气不对,接道:“是吧!我没有骗你!”
车钗已懒得再理他,二人一前一后,一口气又走了数里。
这时,只觉得山势越来越陡峻,路也越来越限险。同时天也渐渐黑了,黑得已不容易看清路。
眼前又是一个山的尖峰。
萧苇忽地一抖双臂,就像一只燕子似地,拔到了一块巨石之上。他大声喊道:“妙啊!车姑娘快来看看!”
车钗慢慢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她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眼前阵阵发黑!她这才明白,登山可不是逞能的事,万一要是旧伤复发,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当时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喘成了一团。
萧苇转过头来,又叫了一声:“车姑娘!”
车钗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了。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吃了一惊,猛地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扑过来道:“你怎么了?”
车钗扭动了下身子,微弱地道:“背着我吧……我要累死了!”
萧苇不由哈哈大笑,树林子里的鸟,被他的笑声惊得纷纷飞了起来。
车钗吓了一跳,她支起身来,无力地嗔笑道:“你真坏……”继而又道:“傻子,你吓死人了……”
萧苇这才朗声道:“我知道你会说这句话的!不过,我还是十分佩服你的忍耐精神!”
车钗不由面色大红,她挣扎道:“那么,还是……我自……己走吧!”
萧苇却按注了她,正色道:“你的伤要紧,再走就危险了!”
车钗几乎要流下泪来,娇声道:“莫非我走了这么久,就没有危险吗?”
晴空一羽萧苇摇头笑道:“方才的一段路,对你是有利的,现在你看,自服药之后,你的气色已好多了!”
车钗苦笑道:“你这人真会开玩笑,我几时吃过药来?”
萧苇笑了一声道:“我把药放在了水袋内,你喝下了水,不是就等于吃了药么?”
车钗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水似有一股异香!
当时由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真聪明!”
萧苇这时又抖开了丝带,把她背在了背上。
车钗只觉得全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想:“如果他是一个坏人,我也只好由他了!”
萧苇把车钗系牢,辩别了下方位,呼啸一声,身形纵起,倏起倏落,向另一座山岭疾奔而去!
当月亮刚刚露出一个朦胧的影子的时候,萧苇已来到了前面的一道山岭之上!
这年轻人真是全身是劲,竟看不出一丝疲惫的样子!
在一块凸出的大石头上,清楚地刻着三个大字:“红石岭”。
来到这里,这个海岛怪杰,却显出一种犹豫之态来了。
他在附近来回地踱了几步,心中犹豫不决:“他到底还在不在这儿呢?车姑娘见到我的这位朋友,会不会吓坏呢?”
可是,他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况且这位车姑娘的伤,也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养一养才是。想到此,他背着车钗一路直向“红石岭”上绕去!
如不是萧苇带她来到这里,车钗绝不会相信,这样偏远荒漠的地方,竟会有人居住。
夜晚在这种荒凉的山林里行走,真有些令人害怕。
可是在晴空一羽萧苇来说,却是不然!因为几乎没有任何事情,会令他感到害怕!
在他进入这片松林之前,他轻轻唤道:“姑娘,不要怕,我们快到了!”
可是车钗在他背后,已经睡着了。
萧苇摇头笑笑,纵身扑入松林之内!
走这种路途的人,必须具有极强的记忆力,否则误歧途,只怕几天也转不出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而萧苇正是具有超人智慧的这一类人。
他的特长是,凡是被他眼睛所见过,或是耳朵所听过的事物,终生都能清晰地留在记忆之中。
因此,他才敢毫不顾虑地闯了进来。
天更黑了。
所幸一钩上弦的月光还亮,能依稀看见四周的形势。
阵阵的冷风,在松林之内迂回贯穿,松涛滚滚,听来就好像是天上的闷雷一般。
萧苇在松林内走了一程,也感到有些累了。但他知道,出了这片松林,也就快到朋友家了。
忽然,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灰狼,就站在眼前一块巨石之上!
这只狼,似已发现了萧苇的身形,它发出一声问吼,就向萧苇身上扑了过来!
萧苇心中一惊!
他知道,这是很特别的一种狼,名唤“灰皮”,厉害得很,常常成群结队,伤害人畜。只要发现一只,就说明周围会有一群。这种狼绝不孤行,要出来,至少在十只以上!萧苇怎能不吃惊!
他当口中叫了声:“车姑娘小心!”
口中说着,把手上的那个袋子,忽地向外一挥,“砰”一声,正砸在了那只狼的头上!
只一下,那狼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萧苇心中一动,心想这只狼也太不中用了,大概是太老了。
为了怕它装死,暗中袭击。他走了上去,又用力踢了一脚!
那只狼撞在石头上翻了个身,萧苇忽然发现,这只狼有一条前腿被齐根断去,鲜血淋淋。
他不由一怔,道:“怪哉!”
这时车钗已醒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下道:“怎么还没有到?”
萧苇嘘道:“小心!不要说话!”说着左右看了一眼,鼻中除了闻到阵阵血腥之味,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他仔细看了看那只狼,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狼。它的前腿断了一条,眼睛也有一只瞎的,周身上下,水淋淋的,好似沾有什么粘液一般!
他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这地方可能有很多狼,我们要小心!”
说着他捡起了地上的行囊。
这行囊里插有车钗的一口剑,他顺手抽了出来。
车钗只觉得身上被绳索捆得很是酸疼,两腿又麻又冷,就道:“放下我,让我慢慢地走!”
萧苇担心背着她,行动受拘束,就把她解下来,二人小心地向前行了几步。
车钗忽然一惊,道:“咦!你看那是些什么东西?……”
萧苇顺其指处,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东西,他走近一看,才认出竟是一些死狼。
这些死狼,就和方才那只一样,全都是尸身不全。
晴空一羽萧苇,见历极丰。一见眼前这种情形,不由脸色一变,道:“姑娘,我们快快退回去!”
车钗惊道:“怎么了?”
萧苇紧张地向四下望着,道:“这儿怕是有一条大蟒!”
车钗闻言吓得一呆,萧苇顺手把手上的剑递于她道:“这是你的剑,你拿着,我自己还有一口!”当即反手抽剑!
就在这时,二人鼻中,同时闻到了一种奇腥的异味,那味道几乎令人作呕。
萧苇不由大吼了声:“姑娘,快躲开,那东西来了!”
车钗病弱之躯,闻言猛地向前一扑,已伏在一块大石下边。萧苇身形一拔,却落身在石萧尖上。
他知道,这时候要跑已是来不及了。惊吓之间,他目光中,已看出一些怪态。
就见眼前数十丈处,也就是松林尽头,一棵大树竟自无风而自动地弯了下来。
萧苇不由心中一动,他把剑交左手,右手正想去摸暗器。就听得“吱”的一声尖叫,树身上“唰”地窜出了一条白影。
月光之下,这条影子,竟是巨长得惊人。
萧苇昔日在海南,也曾见过两条巨蟒,可是要和现在这一条比起来,那简直相差得太远了。只见这东西,少说一点也有普通的小缸那么粗细、全身白鳞,闪闪放光。
萧苇还没有看清这东西是什么模样,它却已窜入松林之内。
萧苇这时惊得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此刻面对这条巨大的白鳞怪蟒,竟令他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那怪蟒岁久通灵,已成气候。它似乎已知道,眼前这个人,将对它不利,所以藏身于松林之内。
这时腥味随风而来,较先前更重了。
萧苇由腥味中嗅出,这是一条极毒的怪蟒。所以蛇蟒,身上腥味越重,毒也就越深!眼前这种腥膻之味,令人作呕,可以想象到,这是一条多么毒的东西了。
惊忙中,他已来不及换上长衣。匆忙中用两条护膝的带子,把露出的双膝缠了缠,口中催促道:“车姑娘,快向后逃,越远越好!这儿一切都有我!”
车钗这时两腿早已吓软了,她勉力向后爬了几支,实在也爬不动了。而且,她心中担心着萧苇的安危,不愿单独逃生,挣扎着扶石坐起来。
萧苇见她竟不听话,正要发火,忽然看见一颗三角形、足有巴斗那么大的怪头,出现在眼前一柱石笋之后。伸缩之间,吐出足足有两尺长短的一条舌信!
萧苇长啸了一声,双足踹石尖,身子如一只凌霄的大鹤,猛地窜了起来,直向那怪蟒栖身之处落去!
只听得又是“吱”的一声怪叫,那条白鳞怪蟒忽地抑起了头,“波”地一声,口中一条白色的、同长柱也似的真气,迎着萧苇下落的身子,喷了过去!
晴空一羽萧苇猛然地就空一滚。这口白气,擦身而过。而萧苇的身子,却因临时回避,失去原有的准头,向一边坠落了下去。
他身形一落,眼前已看清了这怪蟒的真面目!
只见这东西,足足有七六丈长短,全身上下,俱全有腕口大小的白色鳞片,闪闪有光。唯独下半截身子,却是光秃秃的白肉,没有一片鳞甲。
萧苇无意间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腥膻之中,竟夹有一种无比的甜味。顿时,他觉得头脑昏迷,差一点倒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粗心,意忘了闭住气息,吸了这蟒身上散发的奇毒的气息。当下勉强定住心血,不令血气上翻。
时不容待,如果等到这蟒蛇转过头来,只怕自己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他长啸一声,一煞腰,已如同箭也似地,向蟒蛇身上落去;手中剑绕出一道寒光,直向蟒头上砍去!
这条白鳞怪蟒,“吱、吱”一连两声尖叫,长身忽地向上一窜。
只听“呛”的一声,萧苇这一剑,正正地砍在蛇头之上。
以萧苇的腕力,这口剑竟未能砍进分毫,反倒弹出了尺许,同时足下的蟒身抽动之间,已把他像一个球似地抛了出去。
晴空一羽萧苇一身软硬功夫,可说是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是,今天遇见的这条怪蟒,却令他感到束手无策,惊恐万状。
他身形第三次腾起来,掌中剑“星驰长空”,划出了一道银虹,直向着这条蟒蛇的腹下划去!
剑势甫一下落,已为那怪识得了先机。只听得“吱”的一声,萧苇如同惊弓之鸟,吓得向后一顿!
但见蟒口开处,一股毒气向着自己迎面喷了出来。这次喷出的毒气,不像先前那么大片,却是同一条线状,只听得“波”的一声,如同箭也似地射了过来。
萧苇向后一闪,只听得“咕噜”一声,他身边一块小山似的巨石,竟然猛地倒了下来。那怪蛇一条长尾,挟着无比的风力,直向着自己身上扫来!
这种情形,真是惊险到了极点!好萧苇,用掌中剑一点滚来的巨石,借力发力,已飞起了五六丈高下。眼看着那怪蟒一条长尾,“飕”地扫了过去!
机不可失!萧苇口中叱了声:“好畜生!”身子陡然向下一落,如同星丸跳掷似地,已落在了那蟒蛇的脊背上。
这一次他力贯右臂,用足了内力。掌中剑向外一抖,只听得“嚎”的一声!萧苇就觉得掌心一热,齐腕处一阵酸麻,差一点把宝剑扔出了手!
他手上的那口剑,意然如同一面弓似地弯了。那怪蟒周身上下当真是刀剑不入!
尽管如此,萧苇的腕力却也不弱,随着剑身的向外一弹,但见血光一现!
怪蟒口中发出了极长的一声怪啸,萧苇这一剑把它身上碗口大小的一叶鳞片削了下来。
晴空一羽萧苇,惊心之下,却也极为沉着。这时见状,以为机会难得,不能放过。当时剑身向后一拂,第二次向外一抖!
这一次,他是照准了那蟒身上脱了鳞片的伤处,长剑一吐,只听得“噗”的一声,三尺长剑,至少有两尺左右,没入蟒腹之内!
萧苇一剑得手,不敢丝毫逗留!当时,足尖一点蟒腹,身形施了一招“巧燕倒穿云”,霍地反窜了出去!
那条怪蟒,口中又发出了“吱”的一声。但见它就地一滚,大片山石雷鸣一般响了起来,一时之间,乱石崩云,山腾石啸,声势好不惊人!
萧苇知道大蟒负伤不轻,心中好不兴奋!
其实他哪里又知道,这种深山怪蟒,一旦成了气候,又岂是普通刀剑所能奏效的。萧苇这一剑,只是令它负痛更增暴怒而已,并未伤着它什么要害!
这时它长躯摆动起来,活像是一条闹海的蛟龙!附近的大小山石的树木,凡吃它巨尾扫过的,无不是裂断翻飞,碎石木屑就像秋风落叶似地落了下来。
晴空一羽萧苇看在眼中,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惦念着车钗的安危,生恐她为乱石所伤,当时竟忘了自身安危,就见他猛地掠起了身子,落身在一块高耸的山石之上,大声叫道:
“车姑娘,你还好么?”
女飞卫车钗,虽是距离较远,可是望着这种情形,早已花容失色。偏偏她身上又不方便,此刻见状,更觉得双腿软麻不堪,心中焦虑不安。
这时听见了萧苇的呼声,不禁精神一振,当即勉力站起来,道:“你……你在哪里?”
萧苇怎会听见她的声音,夜色昏暗,更不易辩出她身在何处。当下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口中又大声叫道:“车姑娘——”
一声未完,只觉得颈后冷风嗖然而至,鼻中又闻得一股异香!萧苇暗道了声:“不好!”当时连头也顾不得回转,足下用力地一点,猛然向前窜去!
可是当他双足落下之时,才觉出不妙了。只见他双膝一软身子竟再也挺立不住,“咕噜”的一下,滚了下来。
这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多半是中了毒了!
耳闻得头顶上怪啸声刺耳欲聋,大股的腥风令人作呕,那怪蟒一双眸子,活像两颗明珠,曳然而至。它口中那条长信,吞吐间,就像是一柄双股钢叉。
萧苇甫见此景,不由心中一惊。他奋力挺起了身子,大吼一声:“好畜生,我与你拼了!”当时使出了仅有之力,掌中剑猛地一抖,“哧”一声脱手而出!
这口剑,就像是一支脱弦的强弩,只一闪,已到了那怪蟒面前。
那条怪蟒暴怒之下疏于防备,没有料到敌人有此一着,此刻再想闪躲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得“波”的一声,这一剑,正正射中了它的左目。怪蟒口中发出儿啼似的一声怪叫,它那巴斗大小的一颗怪头,倏地向一上甩,“当啷”一声,竟把瞳中的剑摔了出去。鲜血立刻像泉水一般,自它的瞳子里喷了出来!
这条银鳞怪蟒,盘踞在红石岭上,已有数百年之久,早已接近气数。它自成气候以来,一向是深居浅出,自知已遭十忌,所以十分谨慎!只因近几日来,感到长久隐伏洞内,周身鳞甲中有数处变潮生苔,痒痛不已,故此不得已才潜出洞外。它白天不敢出来,怕遭大忌,只得夜晚出来,见见月光,同时以长躯游行于乱石之间,也好解解痛痒,即不料一时动了天真。
它长久禁锢幽谷,怎奈得这洞外花花世界引诱?于是,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就迷恋起红尘来!先是夜晚出来,游玩游玩,渐渐胆子大了,有时在清晨时候,也敢露面了。
由是,胆子愈来愈大。
这红石岭上,鸟兽极多,这怪物出现之后,正好膏以馋吻!这怪蟒久已不食血腥,初沾美味,乐不可收,先是飞禽,后来连走兽也不轻易放过!
如此一来,这红石岭上的鸟兽算是遭了大劫!
今夜,这条毒蟒捕食了许多小动物之后,因迷恋天上的星月,迟迟不归。
大抵将成气候的异类,都喜吸取日月精华,借以辅足道力!
这条大蟒,已有数百年的道力,自不例外。它在乱石中游行了一阵,正待喷丹吐雾之时,无意间竟发现附近的气味不对。
也是狼群活该倒霉,它们一见这大蟒出现,不由吓得四下狂窜!
怪蟒毒雾喷出,那些逃之不及的狼,全数倒毙!
如此,又供给了这怪物一顿丰盛的夜餐。
怪蟒饱餐之后,在附近松林中小憩,想等子时一到,吸取月华。
却不料,就在这时,来了这两个人。
也是它恶贯满盈,活该有此一劫!
晴空一羽萧苇这一剑,正正地射在了它的左眼之上,左眼立时被刺瞎了。
见听它口中刺耳的厉啸了一声,整个上半截身子,竟像人似地直立了起来,那只独眼光耀数尺,炯炯逼人!
萧苇侥幸得手,不禁也吓得打了个冷战!
手中宝剑既失,更对这怪物莫可奈何了!
这时,他见这条大蟒不时左顾右盼,好似并未发现自己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要想除去这条大蟒,可以说是妄想,不如三十六着,一走为妙!
想到此,他思忖寻一下车钗的藏处,猛地抖手找出了一块石子,“叭”地落向一边!
他这种作法,纯系声东击西!
石块一落,他身子蓦地腾空而起,向另一边纵去!
可是他却是太轻估了那条大蟒了!
就在他身子方自腾空的一刹那,就听得那怪蟒口中“吱”的一声长啸。萧苇顿觉得一股热痒痒的腥风,迎面袭到,一大片白云似的东西,犹如奔马似地扑了过来。与此同时,那怪蟒一条长身,就像是剪空的一道银虹,猛地卷了过来。
萧苇霍地一个倒翻,足下似乎点在了那大蟒的躯体之上,只觉得滑不留脚,他用力向后一窜!
这时候,他身上一软,倒在了地上。由于怪蟒的毒气人体,他虽然勉强提气,未曾昏厥,却是一点力量也提不起来,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乱石之间。
眼看着,怪蟒一只独眼,已照眼前。
晴空一羽萧苇一咬牙,心中叹道:“今生完了!”
就在这时,他耳中忽然听到如同破锣似的一声大吼道:“好畜生!招打!”
萧苇连伤带摔,再加上惊急交加,顿时人事不省……
当他悠悠醒过来的时候,耳中只听得乱石翻滚,响遏行云!
他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竟换了个地方。他记得先前对付怪蟒之时,是在乱石之内!而此刻,他却是靠身在一株大树之上。
萧苇猛然坐了起来,口中“咦”了一声,立刻闻得身边有人轻声地问道:“你醒了……么?”
萧苇偏过头看去,却发现车钗就在身边。只见她脸色更苍白了,那双明媚的大眼睛内,似乎还噙着泪水,满脸惊吓焦急之色。
萧苇见她无伤,不禁宽心大放!他长长叹息一声道:“姑娘……那大蟒呢?”
车钗向外面指了一下道:“那蟒蛇大概要死了!”
说话之时,犹自听得那怪蟒长躯扫荡地上乱石之声,真是惊人心魄!
萧苇不禁更糊涂了,他怔怔地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车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吓坏了,只觉得有一个人抱起我像飞一样的走动,后来我就被放在这里……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她喘息着道:“那个人什么模样我也没有看清,好像很高,他对我说,‘好好看着这个人,他受伤了!’”
萧苇一怔道:“他说的是谁?”
车钗微微一笑,惊魂乍定,看起来更美了,她眉毛一抬道;“就是你呀!”
萧苇口中“啊”了一声。
车钗娥眉微微一皱接道:“他丢下了一瓶药,叫我给你服一粒,想不到这么灵,吃下去没有多久,你就醒了!”
萧苇愈是吃惊,道:“那药呢?”
车钗张开手道:“在这儿呢!”
萧苇接过来,见是一个椭圆形的扁瓶,拨开来闻闻却有一种异香。
他盖上瓶塞,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车钗却张大了眼睛道:“什么味?这个人你认识么?”
萧苇点头道:“姑娘,这人多半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朋友!”
话声一落,就听得旁边有人狂笑道:“你猜得不错,我这么接待远客,实在是大大失敬了!小友,你要担待一二才是呀!”
二人同时一惊,一齐转过身子。只见眼前人影一晃,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身材较常人高出一尺有余,一头乱发,就像蒿草似的。皮肤颜色,在夜色中很难辨别。那副相貌,更令人吃惊。如刀似的双眉之下,一双眸子几乎靠在了一块,闪闪有光。双目之下,是一个朝天的大狮鼻,巨口撩牙,简直像是山林里的一只猩猩,甚至比猩猩更显得狰狞些。
当他走近的时候,车钗又发现,他的下巴上,还留有一缕山羊胡子,而且还是一个驼子!背后那耸起的小山似的肉峰,竟比他的头还高出了许多!
这真是人世之上再也看不到的一个怪物,他的丑,可以说是达到了极点!
女飞卫车钗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她身边的萧苇,这时却由地上一跃而起,极为兴奋地道:“老朋友,久违了!”
驼子发出破锣似的一声哑笑。他紧紧地抱着萧苇双肩,用力地摇着,口中大声地道:“不错,你还记得我这个朋友……我总算没有白活了……哈哈!”
笑声之大,震耳欲聋!
他二人似乎多年未见,乍一见面,那份热情和激动,令一边的车钗大为惊讶。
她的目光,几乎不敢在这个驼子身上停留片刻,因为对方太丑了。不单单是丑,而且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厌恶”感!当然,这是一种毫无凭藉的观念,是一种“直觉”的感触。
她真不明白,像萧苇这样俊逸的一个人物,怎会和如此一个人间丑类结交?而且由外表上看来,这两个人还似乎是一对至友,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车钗心中感到迷惑了。
她用惊异的目光,向这两个人望去。
只见驼子用手在乱草似的头发上用力地搔着,龇着满口的獠牙,嘿嘿地笑道:“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要不然,这东西我还真弄它不死呢!”
车钗在一边,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她这才知道,那条白鳞怪蟒,原来竟是死在了这个怪人的手中。
这真是一件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驼子哈哈一笑,道:“来!小友,我带你去看看!”
萧苇惊喜不已,回过身来道:“姑娘!你也来看看吧!”
车钗慢慢走过来,那驼子却已转身先行。
萧苇似乎看出车钗面色有异,轻轻地道:“姑娘,你不必怕,这人虽是丑陋,却是人世间最有侠义之心的好人!”
车钗仍有余悸地问:“他是谁?”
萧苇低低地道:“关于他的事,是一篇动人的故事,以后再谈吧!”
这时,那驼子已立在前面的一块巨石之上,哑声大笑道:“看这个畜生!”他手指石下,气态雄伟地道:“它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条蟒!”
二人闻声,急步过去,顺其手指处下望。就见岭下乱石丛中,横着那条怪蟒,像一匹白色的缎子一样,足足有八九丈之长!
阵阵腥风扑鼻而来,再加上浓厚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驼子哑声道:“我早就知道这东西盘踞在此,只是它不为恶,我也不好动它。想不到近一个月来,它竟破了戒规,四处为恶,今日碰在你我手中,也算它恶贯满盈气数当尽了!”
萧苇叹了一声道:“老兄真神人也,想此物周身上下刀剑不入,你却怎能置其于死地呢?”
驼子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怎的忘了我的‘乾坤一十三掌’?想那年别你之时,我的掌力已臻火候,如今更是益发可观了!”
萧苇连连点头道:“那就是了!”但他仍在怀疑地问道:“只是,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兄却能令这恶蟒死得如此服贴,岂不神奇么?”
驼子哑声笑道:“说来也确是不易,我是在这东西腾空时,在它腹下,由上至下,每隔数尺击中一掌,一十三掌,全数按中,震碎了它五脏六腹,才令它死得如此服贴!”
听得二人阵阵惊心。
那驼子击毙如此妖物,并不显得多么疲累,仍然谈笑自如,令人感觉到,此人功力之高,只怕天地间绝无仅有了。
萧苇微微笑道:“听人说,如此大蟒腹内定有什么时珠之类吧?”
驼子笑道:“这话倒也不假,不过要在千年以上。此蟒内丹虽有,虽是尚差些年限,我们明日来取吧!今天有点累了!”说着回头道:“我们走吧!”
萧苇笑道:“我忘记介绍这位姑娘了!”
驼子向着车钗望了一眼,立刻把脸转向一边,道:“我已见过了……”
萧苇仍然道:“他是车姑娘!”驼子连连点着头,却不用目光去看她一眼。
车钗含羞道:“多谢救命之恩!”
驼子哑声道:“不必……不必!”
这时萧苇手指那驼子,对车钗道:“这位就是我们要来访的朋友,名叫瞿涛,是我的老友!……”
车钗目光向驼子望去,对方却像自渐形秽似地,低下了头;并且有意的举起右手,遮住了半边脸,不自然地笑道:“算了吧!”
萧苇笑了笑道:“这位车姑娘被她兄长击伤,她兄长不念手足之情,逼她甚急,无处藏身,我才带她来此。一来养伤,二来也可避一避难!”
瞿涛连连点头道:“好!好!”他忽然笑了笑,目光注定着萧苇着:“你呢?”
萧苇脸色微微一红。霍涛哈哈大笑了一阵,道:“你远离海岛,来此访我,只怕事情不小吧?”
萧苇朗笑了一声,道:“我的事倒是不急,我们走吧!”
瞿涛点了点头,鼻中哼了一声,道:“以你这身功夫,莫非在江湖上还会遇见敌手不成?”
萧苇一笑道:“这也不见得!”说着他顿了一下,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今日来看你,绝不是为了向你求救而来的!”
驼子发出了一声怪笑,道:“这样就好,我们走吧!”
说着他右手一抬,半截铁塔似的身子,蓦地腾空而起,直落到一座石峰之上。
萧苇正待搀扶车钗,车钗却不甘示弱地跟着纵身而上。萧苇一怔,跟着纵了上去。
瞿涛一路领先,纵跃如飞,向前驰去!
睛空一羽萧苇压后,见车钗已现出体力不支的样子,只是她个性倔强,仍然勉力坚持着前行。只是如此一来,速度就慢多了。好在萧苇识得瞿涛住处,遂在前面慢行带路。
绕过了一座峰头,眼前是一个平坦的山顶。
车钗不由呆了一下,因为出现在眼前的,竟是开满了奇花异草的一个诱人的地方。
眼前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两旁花畦里种着各色的奇花异草。虽然是黑天,看不清楚,可是由扑鼻的花香里,可以意识到,这是多么幽美的一个地方。
这时,天风阵阵吹过来,有些儿高处不胜寒之感,远天的白云,就像是画笔下的墨云一样,那么阴沉沉地压在天边,只留下一道银白色的线!
就在这幽美的环境之中,有一幢用石块垒成的房舍,有一条用绿藤拉出来的长廊。
淙淙的流水,由崖上沿着竹管流下来。
这一切,简直是太美了。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样深山大涧乱石丛林中,竟有这么一处“人间仙境”,真令人无限惊异!
驼子瞿涛远远地望着他们,道:“欢迎你们来,只请不嫌简陋才是!”
萧苇哈哈笑道:“霍老哥,你要再说这些,就是太见外了!”然后他转过身来问车钗道:“这个地方你喜欢么?”
车钗微微点了点头。
萧苇微笑道:“前些年,我曾在这地方,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呢!”
瞿涛在一边哈哈大笑道:“萧苇,以前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快请进屋吧!”
这时,车钗无意中发现,在这幢石屋的对面,有一座用石块砌成的极美、极大的坟墓。在这座大坟前,还竖立着一块大碑,上面刻着字,只是天黑难以看清,她不由怔了一下。
车钗不由小声问萧苇道:“看,那是一座坟么?”
萧苇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车钗忍不住又问道:“是谁的坟?怎会埋在这儿?”
萧苇忙伸手扯了她衣服一下。
可是这句话,仍然为瞿涛听见了。
只见他猛然回过头来,用那双狞厉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苇不由大吃了一惊,忙解说道:“这件事她不知道,老兄你不要介意!”
瞿涛听了萧苇的话,气色才略微转得温和了些。只听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向室内行去,边行边道:“你好好接待你的朋友吧!需要何物,自己拿就是!”说着自行登楼而去。
萧苇笑道:“请便吧,老哥哥!”
萧苇对于此处,似乎非常熟悉,虽然离开了多年,记忆犹新,他推开了一扇门,领车钗走了进去。
一会儿,瞿涛双手端着一盏油灯自楼上走下来。
灯光映照着他那橘皮一般的脸,越发显得丑陋不堪,他那蓬乱的头发,凸出的瞳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魔鬼。
但是由他脸色上看起来,他已不再愤怒了。
自从刚才失言之后,车钗不敢再随便开口了,虽然她内心充满了疑虑。
萧苇上前接过了油灯。瞿涛道:“我这地方,自你走了以后,已很久没有来客人了,今日我们故人重逢,算是一件喜事。”
他说话的时候,脸色并没有丝毫笑容,可以令人联想到,他是一个长期处于寂寞孤独中的人。瞿涛用力地搓着双手,仿佛在斟酌着,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希望你们长住!”说完又转身去了。
室内有了灯光,车钗可以看清一切了。
她真没想到,这房间也这么美,布置得竟如此幽雅!
壁上悬有大幅山水画,石块砌成的床,打磨得光滑滑的,一尘不染,好像比藤床还要舒服。
萧苇站起来道:“这是他招待贵宾的住处,柜内有被褥,你就住在这里吧!”说着转身欲去。
车钗忍不住道:“萧兄,你能大概的告诉我一些,关于此处主人的事情么?”
萧苇微微一笑道,笑容里似乎带有些许为难之色。他皱了一下眉道:“我能说些什么呢?”他声音变得小了一些,道:“姑娘,此人是天底下的一个奇人,他武动之高,连我也是不敢望其项背的!”
车钗睁大了眸子道:“那边瘦桐呢?”
萧苇鼻中哼了一声,道:“边瘦桐在此人手下,只怕会被像孩子一样的耍!”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
车钗忽然想到,她心中老挂念着边瘦桐是不对的,不觉面上一红。她想了想道:“我看此人很怪,那座坟……”
萧苇面上立刻现出为难之色,他讷讷地道:“你以后在他面前,干万不要再提起这件事,这是他一件最痛心的事!”
车钗眨了一下眸子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苇苦笑了一下,道:“这是主人的一件隐秘,不便说。姑娘,你休息吧!”说着欠了一下身子,遂即退出。
车钗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实在有些累了。
在这间房子一头,设有一间浴室,贮水池内的清水溢了出来,哗哗地向外流!
她关上门,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本想洗一个澡,可是试了一下,水太凉,只好就着擦了下身子。她看着自己裸着胴体,在池水映衬下,竟是那么婀娜轻盈的一个绝色佳人!
她的脸倏地红了,这种“孤芳自赏”的滋味,最令人回肠伤感……——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二天,东方微微发亮的时候,车钗已经醒了。
她弯腰想下床,可是不知怎的,只觉得全身上下很不得劲儿,腰也酸,背也疼,尤其是一双腿简直弯一下也是难受的。
可是自己第一天作客,岂有睡在床上,来接待主人的道理?
她咬着牙,支持着,穿好了衣服。
这时候,她耳中似乎听到窗外有二人对话的声音。
车钗走过去推开窗子。
眼前的景致是那么的美,杜娟花开得一片艳红,柏树的叶子绿油油的娇翠欲滴。
就在花树的尽头,霍涛、萧苇二人正在说话。
因为距离甚远,车钗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可是由动作上,却可以看出来,二人争论着什么,手不时地比划着。
不知不觉,太阳出来了。红红的阳光,照得整个天地都变红了,无数的黄色小鸟,在矮树上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鸣声。
车钗顿时忘了疲累,她关上窗子,换好衣服,悄悄地推门而出。
她又看见了那座坟!好奇心促使她悄悄地走了过去。
这座坟,真可说“匠心独具”,整个的坟包,全是用上好的花岗石磨光砌成,光滑得不染纤尘!坟旁绕植着冬青和小松树,翠绿可爱。
一个人死后,能够安葬在这样一个地方,他的灵魂该是多么的舒适、安逸啊!
女飞卫车钗看到此,似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和同情,虽然死者她并不认识!
她轻轻地走过去,走到那座高大的白色石碑之前,石碑上清晰地刻着七个字:
“玉女石瑶清之墓”
车钗口中不由“哦”了一声。
她没想到,如此壮观的一座坟墓,竟埋葬着一缕芳魂。
“莫非这石瑶清和瞿涛之间……”
想到此,她立刻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天下不可能有哪个女的,会爱上瞿涛这样的男人!
她疑惑不解地绕坟而过,正好碰上瞿涛和萧苇迎面走来。
萧苇朗声道:“车姑娘,你还是多休息下好,最好不要起来!”
车钗浅笑道:“这外面太美丽了!”
晴空一羽萧苇见她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裙子,秀发披散在肩头,那么乌黑深亮的一双眸子,心中不由蓦地动了一下,暗暗赞叹了一声:“好美呀!”
他自从少小孤零,漂泊至今,所遇的少女,固然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和眼前这个姑娘相比的。一时之间,他不禁微微呆住了。
驼子瞿涛冷眼旁观,早已洞然。他发出冷冷的一声叹息,低声吟哦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说完,苦笑着转身而去!
萧苇已被这个容光焕发的姑娘吸引住了,在他的生命里,这还是第一次!瞿涛说些什么他一点没有听见,就是离开,他亦是不知。
他只是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车钗脸色蓦地红了,顾左右而言他,道:“这里多好呀!环境幽美,百花争艳……”
萧苇这才猛然惊觉,忙陪笑道:“是!是的!”
他一面说着,禁不住心内暗暗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太失态了!”
车钗走上前道:“咦!瞿先生呢?”
萧苇猛然回过身来,不由奇道:“刚才还在呀!大概是进去了!”说着他脸色微微一红,接道:“刚才我和他去把那蟒皮剥了下来,你要不要看?”
车钗吃了一惊,道:“在哪里?”
萧苇转身前行,走出了眼前的花道,至一峰上,他笑指着前方道:“车姑娘你看!”
这时车钗才看见那如雪的岩石之上,扯开了十丈左右的一张蟒皮。日光之下,有如一道天河,闪烁着万点银星,煞是壮观!
萧苇笑道:“我那翟老哥幸亏有一口好剑,否则这蟒皮刀剑不入,难以剥下。听瞿老哥说,这蟒皮要在日光之,曝晒百日,那时皮才能精韧!”
车钗不明白地问道:“这皮有什么用呢?”
萧苇嘻嘻二笑,道:“用处多啦!制成衣服,水火不侵、刀剑不伤,只是要用一种‘天胶’才好粘制,因为普通的针线是无法刺穿的!”
车钗听得好不惊心,看了一刻,二人遂转身走开。
车钗对于瞿涛这个人,始终是一个谜。她微微笑了笑,道:“这位瞿先生,是怎么一个人,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下?”
萧苇叹了一声道:“他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可怜,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车钗眨了一下眸子,道:“那位石瑶清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萧苇口中“嘘”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你大概是看见那块墓碑了?”
车钗点了点头。萧苇面色深沉地道:“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是他一件最痛心的事,此人生就怪性,说不定他会翻脸不认人的!”
车钗皱了一下眉,道:“现在他又不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萧苇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车钗连声答应。萧苇这才叹息了一声,道:“那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你我都还没有出世,我这位霍大哥,却已有如日正中天,江湖上提起他来,简直是妇孺皆知……”
他顿了一下,接下去道:“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任何人也不知道他真实的来历,人们都称他为‘西北风’……”
“西北风?”车钗惊讶地道,她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叫这样一个外号的。
萧苇点头道:“因为他来去无踪;而且惯于在冬日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所以人们才称他为西北风。在当时的人们心目中,确实是敬重他有如神明一般!”
女飞卫车钗口中不由“哦”了一声。
她对“西北风”这个人,顿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萧苇向前走了一步,目光远远看着那座墓,很是伤感地接下去道:“那时候的瞿涛,真可说是少年英俊,神采丰朗,不知有多少少女爱慕着他……”
车钗不由怔了一下。
她实在不敢相信,像霍涛这么丑陋的人,早年竟会被称为“英俊”,萧苇这“英俊”二字,是怎么出口的?
萧苇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表情,冷冷一笑,道:“姑娘,你认为现在的瞿涛很丑是吧?”
车钗脸色微微一红,忙摇了摇头,心口不一地道:“不是!不是……”
萧苇一笑道:“你不要不承认,事实上,他如今的确极丑,只是这并不是天生的。他的脸,是他自己动的手法,破坏成的,他背后的驼峰,却是十五年前的一场怪病造成的,自那以后,他这个人就算是完全与世隔绝了!”
车钗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讷讷地道:“他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
萧苇鼻中哼了一声道:“所以,这要回到那个可怜的石瑶清身上!”他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一个极为动人的故事……”
才说到此,忽见瞿涛自房内揭帘而出,他那高大的身子,就像是半截铁塔一般的立在门前。
萧苇忙止住话题,脸色很是不自然!
瞿涛看了一会儿,随即大步走过来,道:“小苇!我刚才已经想过了,我不能看着你吃亏,我决心要帮助你!”
萧苇冷冷一笑道:“我并不需要你帮助,我也没有吃什么大亏!”
瞿涛呆了一下,冷冷地道:“你不要骗我,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在我面前,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萧苇不由低头叹息了一声,可是他是极为坚强而正直的人,他知道,如果自己把与边瘦桐结仇的经过说出,这位霍老哥很可能会翻脸成仇。因为自己行事,常常得不到他的谅解!即使他能谅解,萧苇是一条刚硬的汉子,如果借助瞿涛的能力,去对付边瘦桐,虽是稳操胜券,但却是他所不愿为的!
有了这两种因素,萧苇自不会吐露口风。但是他却紧紧咬了一下牙!因为瞿涛的话又使他想起了那个使他多年的心血、偌大的事业毁于一旦的少年奇人边瘦桐。
这种仇恨,是今生今世所不能化解的!
想到这里,萧苇双瞳冒出了怒火,他鼻中哼了一声,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大哥,我是吃了大亏的!”
瞿涛双手用力地攥着拳头,问道:“这个人是谁?莫非以你这身武功,在当今武林之中还会遇到敌手?”
萧苇脸色微微一红,叹道:“这件事已成过去,不提也就算了!”
瞿涛看了车钗一眼,欲言又止。
萧苇知道他是碍于车钗在前,不便再问,自己也不愿再多谈这件事。冷然道:“这笔仇恨,早晚我会清算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西北风瞿涛顿了顿,道:“这样也好!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最好还是由你们自己去了结!”说着,瞟了车钗一眼。
女飞卫车钗身上一凛,使她奇怪的是,自从一见到瞿涛之后,她便感觉对方对自己十分冷漠,好似甚为厌恶一般。她是一个非常自负的姑娘,对于这种态度,内心自是很不受用。这时见翟涛对面谈话,而对自己似存有忌讳,更不由得有些气恼。当时赌气地对萧苇道:“我要进去休息了!”
瞿涛看也不看她,手扳着萧苇的膀子道:“来!我去看看你的功夫!”说着,二人手拉手地走了。
车钗气得真想哭,她转身向房内行去,心中却愤愤地想道:“好!我明天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有什么了不起!”愈想愈气,回到自己室内。
使她惊奇的是,在自己房内的几上,放着一份精致的早点,两块油酥肉饼和一小罐稻米香粥,另外还有两样下粥的小菜:香椿拌豆腐,糖酥糟小鱼。
车钗腹内早已饥饿,见此更是饥肠辘辘,当时只好暂时把气愤抛开,坐下来,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些东西,很快就被她吃光了。说实在的,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美味。虽是这么简单的两样下粥小菜,但是那味道别提有多么美了,尤其是那一小碟糟鱼,衬着一层脆脆的藕片,连骨带刺,无不是酥脆已极,入口就碎,太好吃了。
她一口气吃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吃得实在太多了。
一个女孩子,第一次在人家家里吃饭,虽说不必装假,可是似如此风卷残云的样儿,到底是有碍雅观,太不好意思了。
想到此,不禁脸上阵阵的发热。
女飞卫车钗独自看着空空的碗底,竟自发起呆来。她心里这才明白,原来瞿涛方才回房,是为自己准备早餐去了。这么一想,对于他的愤怒之心,不禁立刻就消失了许多。她想,他不愿和自己谈话的原因,也许是他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太丑了……这么一想,反倒对他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心!
她站起身来,把食用过的碗碟,在清水里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桌上。
这座小石楼,不似自己想象得那么小,内里的布置,是那么雅洁,不染纤尘。
想不到,像瞿涛这样粗线条的人,竟会是一个如此有规则而细心的人。其实,他的年纪并不似自己想象得那么老,他只是有意以乱发和胡须来掩饰自己的年龄和本来面目。
车钗想象到,他的实际年龄,不过四十五岁左右,可是乍然看来,却像有七八十岁的样子。这一切,使车钗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她悄悄地在楼下走了一周。
有一座石梯,婉转地伸展到楼上。
女飞卫车钗心内不由暗暗想道:“不知楼上是什么样子?”
她心中动了一下,忖道:何不乘他二人不在,自己偷偷上楼去看一看。就算被他们看见,也没有什么?主意已定,当即扶梯而上。
楼上的情形和楼下大致相同。
一间敞开的房间,置着一个大蒲团,另有四五个圆形的石鼓;室内有一幅极大的纱幔;长案之上,书卷堆叠如山,笔筒中放各式狼毫,斑管如林。情调是那么的幽雅。
车钗想那纱幔必是用来防蚊虫用的,因为山居蚊虫很多,而修行之人,晨昏静坐,最怕蚊虫干扰。
楼上正前方,是一个平台。这时轩窗四启,微风阵阵地吹过来。
正中墙上悬有一方大匾,其上书写着“快哉楼”三个大字,笔力雄厚,署名是“西风老人”。
“西风老人”必是“西北风”的化名。
车钗真不明白,这瞿涛为什么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老人?
她看到此,生恐主人回来,撞见了不太好,正要转身下楼,却又无意间发现了一幅肖像图画。画中人,是一个背系长剑、婷婷玉立的少女。画像系用上好的颜料,画在一幅精制白绫子上,把那个细腰大眼的姑娘,衬托得更是栩栩如生。车钗忍不住,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站立在那幅画下,仰视着画上的姑娘,仔细地端详着,她猜想,这个姑娘一定是那个坟墓中的姑娘——石瑶清了。
画中人那两道斜飞而上、细细的峨眉,象征着这个姑娘生前是个开朗、任性、脱俗拔萃的人物。
车钗仰脸看了一会儿,不禁对画中人生出无限的感情。画中姑娘她那双看来似乎略带忧郁的剪水双瞳,也似在向自己注视着。
车钗心中忖道:“她生前是多么标致的一个姑娘啊!”想着移动莲步,正要走开,忽然,她又发现画像的左侧,有一个月亮门。门上垂有丝穗,一幅别致的横匾上写着“红石轩”三个秀丽行书字迹,署名“瑶清”。
车钗看得入神,不觉神驰。不知不觉地跨入洞门之中,用手揭开了湘帘。
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飘了过来!
这种味道,车钗是颇为习惯的。很显然,这是一间女子的闺室!
车钗不由心中一动,环目望去,只见室内置有一张软榻,一个素锦的蒲团,一把湘妃竹的靠椅和一架紧紧绷着的绣绢!
这一切摆设,说明了这室内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儿家。
她心中不由大是惊异,暗忖道:“那姓石的姑娘,不是死了么?既然死了,这间房子又是为谁而设呢?再说,她又怎么会和霍涛住在一块呢?”
愈想,心中疑窦愈生。
她轻轻迈步,来至绣绢前,只见绢上绣着一对鸳鸯,只是未奏全功,绣针引线,还插在其上。
车钗细看那绣功,可谓精妙绝伦。她本刺绣好手,也不禁十分赞叹,自愧弗如。
再看书案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地摆着,书架下的毛笔、镇纸,无不精巧玲珑,一望即知是深闺少女的用物。
看到这里,车钗已禁不住有些心跳。
她一向是一个不愿细思量的人,可是今日对于这个陌生的姑娘,却发生了极浓厚的兴趣与好奇心。如果说这间房子,原来的主人不是石瑶清,那又是谁?现在人在何处?如果说是石瑶清,那就更奇了。
据方才萧苇透露,石瑶清分明已死了多年了,为何她的用具、衣物仍然整齐地摆设在此?甚至连刺绣的东西,也还绷在绣架之上,这岂不是……
果真如此,那么自己却是太错怪主人瞿涛了!原来,他竟是如此一个至情至爱的人啊!想到这里,她不禁浮上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她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不会是真的吧……可怜!”她信步走到了床前,见床边的鞋拒之上,排列着五六双女子穿的鞋。有素面的双脸便鞋,也有绣有蝴蝶的弓鞋和薄底的鹿皮弯靴,样样俱全。由鞋上看来,这姑娘和自己一样,也是天足,不像时下一般姑娘流行的“三寸金莲”。
车钗试着比了比,竟和自己的双脚一般大!
好了!现在自己该走了,这要是叫那个瞿涛撞见,该是多么不好竟思呢!可是,心里愈是想快走,两条腿却愈是不想动弹。
忽然,她又发现,在软榻后面高高的壁上,竟悬挂着一口窄细的长剑和一张玲珑的朱漆弹弓。
大凡习武的人,最是见不得好刀好剑,偶尔见之,总爱拿过来鉴赏一番!这种情形就好像是一个擅书的书法家,见不得别人收藏的好字好画一样!
车钗一见这口剑,立刻断定这是一口举世罕见的宝刃。此剑剑身窄细,较一般剑纤细许多。最奇的是剑柄也较一般长出半尺左右,柄上垂有极长的一缕红色穗子。穗上悬有三粒白色的珊瑚珠子,益发衬托出这口剑的名贵。
车钗实在有些手痒难忍,伸手把这口剑取了下来。她细细地一看,只见剑刃和剑匣扣合得那么严密合缝。剑环之下,有一颗半吐半吞的水晶珠子,光华夺目,尤为可爱。
她试着用手一按,只听得“呛”地一声,剑身一抖,差一点儿脱手而落。
车钗不由得吓了一跳,再看手中剑,那剑身已弹出了半尺有余,刃上朦朦的光色,有如晨烟一般,雾蒙蒙,冷嗖嗖的!
车钗不由失声赞叹起来,情不自禁地把这口剑抽了出来,微微发出一声悦耳的龙吟。剑身有如一泓秋水,阴森森映得人身上毛发悚然。
车钗知道这古剑乃通灵之宝物,当即匆匆还入鞘内,却见柄匣之上,用金丝绞着“石女”两个梅花小篆!
女飞卫车钗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心中由不住想道:这口剑要是我的,那该有多好?
她小心翼翼地又把它挂回原处。
就在她探身挂剑的一刹那,猛然听到了一声冷笑。
一人用浊重的口音道:“车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车钗不由大吃一惊,她猛地转过身来,只吓得脸色一白,手中剑“呛啷”落了下来。
不知何时,那高大驼背的瞿涛竟自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见瞿涛目光如炬,满头乱发似乎因为愤怒而瑟瑟地颤动着。他厉声吼道:“谁叫你上这里来的?快说!”
车钗不由眸子一红,讷讷地道:“瞿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一时好奇,可没有别的意思!”
才说到此,就见瞿涛须张发立,厉叱了一声:“快走开!”说着,右手霍地向外一挥,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内力。掌风扫过车钗的身边,直扑后窗!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的一扇窗子,竟被他那凌空的掌力震得粉碎,直飞了出去!
车钗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转身就跑!
可是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她的头顶,瞿涛就像是一座铁塔似地,蓦地落在了她的身前。只见他双手一抖,已紧紧压在了车钗的双肩之上。
车钗吓坏了,用力地一晃肩,却没有闪开。相反地,瞿涛的双手,就像是钢板一般,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她新病初愈的身子,如何承当得起如此神力?一时之间,花容突变,她以惊惶的口吻道:“你……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松开你的手!”
瞿涛用力地摇晃着她,厉声吼道:“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不许你随便上楼,更不许你进这间屋子……”说到此,他用力地抓住她的双肩,身形一晃,已来至窗外。
车钗几乎要哭了,她叫道:“你……你这个野人,快放手!”
瞿涛双手向外一抖,车钗竟被摔得飞了出去。只听见“砰”一声,正巧落在了一张带靠背的藤椅之上。
车钗“唉唷”了一声,差一点吓得昏死过去。
翟涛步履沉重地走过来,身子微微抖动,气息极重,只听见他仰天狂笑了一声,道:“野人?哈哈……”
车钗吓得浑身一抖。瞿涛笑声一停,冷然道:“你以为你是文明人?有感情?”说着又大声地狂笑了起来。接着他挥了挥手,苦笑道:“下去吧!下去吧!只要记住,以后不要再进这间房子……”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和气多了,道:“每个人都有一件不愿告诉别人的事,姑娘!这是我一件不愿告诉别人的事,你何必一定要去探讨呢!”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方才是我太失礼了,请你回房去休息吧!”
车钗这时才惊魂乍定,她站起来,伤心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随便上来。我的身体过一两天就好了,我很快就走了!”说了这句话,她就向楼下行去。
萧苇迎面疾步走来,见状,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姑娘!”
车钗面红如霞,一言不发,匆匆回房而去。
萧苇奇怪地走上楼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到了车钗门前,敲门而进。
他面色显得很是尴尬地道:“我为方才的事情向你道歉!”
车钗冷冷笑道:“这也不能怪你!”
萧苇叹了一声,道:“他的脾气虽坏,可是人是很好的。唉!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呢!你把我带到这里,可是对于这里的主人,我却一点也不了解!”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冷冷地道:“我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走,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关怀!”
萧苇不由怔了一下。他冷冷地道:“车姑娘!你的身子尚未完全复原,再说你哥哥正在到处捉拿你,你现在出去,必定走不远的。”
车钗看了他一眼,道:“我总会有办法的!”
说着她拿起了桌上的剑和包裹,正要走出去,却见门开处,瞿涛怒容满面地立在门前。
车钗不由愣了一下。萧苇立刻笑道:“大哥!是你把她给气走了,你快设法留住她吧!她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呢!”
瞿涛愤怒的脸上,顷刻间恢复了平静。
他惊异地望着车钗。车钗却显得很不自在,道:“我才没有生你的气呢……”
瞿涛顿了顿,讷讷地道:“我来此,一来是向姑娘道歉,再者,还有一事相求。姑娘如果坚持要走,我也就不必说了。”
车钗不由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想到,像瞿涛如此倔强的一个人,居然会开口向自己道歉,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她顿时心就软了。
她抬起头来,目光正看见对方背后那高耸的驼峰;他脸上那些深深的皱纹,显示出他那苦涩的灵魂。
这个人,是多么需要感情的滋润啊!
车钗面色不由突然红了。
她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这么一个人间丑极的人,生了这么浓厚的同情和好奇之心!
当时,她面上不禁带出了淡淡的笑容来。她摇了一下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留下来就是!”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朗声笑道:“这么说你不走了?”
车钗把东西放下,她看见瞿涛脸上,露出了一种惊异的神情,当时就笑道:“我要留下来,看看瞿先生有什么事求我!”
瞿涛两只手用力地捏了一下道:“我方才见姑娘在那方绣绢前看了许久,我想……我想……”
萧苇一笑道:“大哥有话直说无妨,车姑娘也是一个很豪爽的人,只要她能做到,必定会帮助你的!”
车钗杏目瞟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呢?要你多口!”
可是她却没有说出来,意思就是默认了。
瞿涛终于说出来,道:“我想姑娘你必定也擅刺绣,如果你能够把那一半未完的作品,代绣出来,成为一件完整的东西,我就感激不尽了!”
车钗摇了摇头,冷冷地道:“我不能再进那间房子了,我还想活呢!”
瞿涛默默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遂即转身离去。
萧苇不由失望地道:“姑娘,你这又为了什么?”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他方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并且亲口说不许我再上楼,现在却又说出此话,岂不是可笑!”
萧苇不由怒道:“他是一个心情愁苦的人,你竟如此对他,足见你是一个狠心的人了!”说着怒冲冲转身而去。
车钗不由冷笑道:“狠心就狠心,这又关你什么事?”说着气得躺在床上,把身子翻到了一边。
耳中听得萧苇沉重的脚步声走远了。
这时,她心中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自语道:“活该!”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由床上翻身坐起来,走下地,找到了她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包儿。打开纸包,是五彩灿烂的各色丝线。
她咬着唇儿发了一会愣,由其中挑出了三种颜色,又重新包好。然后,她就轻轻地推开门,直向楼上走去。
她悄悄地来到楼上,却不见瞿涛的影子,想了想,便直接走进了那间绣房。
她在那块绣布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底,对方这种刺绣的针法,自己是熟悉的。于是,她取下绣针,引好了线,按照描好的图案,一针一针地绣了下去。
车钗绣了一阵,腰有些酸,直起腰来活动一下,忽然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
车钗不由一阵脸红。
站在她背后的是瞿涛和萧苇,二人显然在她背后已经站立了很久。
尤其是瞿涛,目光之中显露出一种感激的神彩,道:“车姑娘!你的手,竟是如此的灵巧,也只有你,才配在这块绢子上绣东西!”说着他大步走过来,弯下身子,仔细地在这块绣绢之上看着,那双冷峻的大眼睛里,竟滚动着晶亮的泪水。
车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绣得不好!”
瞿涛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道:“这是我一件遗憾的事,现在你总算为她完成了。姑娘,你要我怎么来谢你呢?”
他说话时,眼目中滚动着热泪与喜悦,显得他那一张丑脸更丑了。
车钗看了旁边的萧苇一眼,赌气没有理他。
听了瞿涛的话,她试探地道:“瞿先生!你和石姑娘之间的事,我本不该过问,可是我又是多么想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呢?”
瞿涛全身抖动了一下,很久没有说话。
他一只手紧紧地插在乱草似的头发里,牙关紧咬,过了一会儿,忽然苦笑道:“我!我就告诉你吧……”
车钗不由心中大喜道:“我太想知道了!”
瞿涛回过身来,对萧苇道:“小苇!这件事,我也许曾对你说过;不过你只是知道一些片断,现在我要把它全部说出来。因为……”
他摇了一下头,无力地道:“因为,它压在我的心里太久了。”
萧苇大是出乎意料,他没有想到,瞿涛竟会如此干脆地说出他最痛心的事情。他感动地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道:“大哥,你坐下来说吧,不要太激动!”
这位早年以“西北风”三字饮誉大江南北的怪侠,长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还会有什么事能令我激动?我说的只是一段故事,你们也只当一个故事来听就是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西北风在大地上吹着……
高岭,枯树,远天的浮云,看来是一片萧瑟。
年轻的瞿涛,挟奇技游侠江湖。当他的马来到了巫山口时,显然已是很疲倦了。
他翻身下了马,人与马都是一色的“黄”!
就在附近,摆着一个卖茶的摊儿。
卖茶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他袖着双手,在芭蕉叶子搭的茶棚下打着盹儿。
瞿涛走过来道:“喂!来碗热茶。”
老头儿吓得一晃,立刻揉了一下睡眼,搓着手道:“相公,还有黄面的发糕,要不要?”
瞿涛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那笔挺的身材,在黄昏的落日之下拉得更长了,那宽阔的双肩,刮得微微发青的脸,看起来豪迈、英俊,具有男子汉气概。
卖茶的站在他身前,几乎矮下一个头。他不时地用那双发昏的老眼打量着他,心里犯着嘀咕,暗忖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我在这里好几年了,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呢?”然后,他又用眼睛偷偷去看来人的马,这种高脚马,也不是本地马。他想:“这种牲口,大概是青海或是蒙古那边过来的?瞧这长相!”
这时,瞿涛已把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紧紧地扎着一口黑鲨鱼皮鞘、金丝缠把的长剑。
老头儿看到此,面色一凛,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心里立刻想到了两个字:“刀客!”
少年使士瞿涛吃了两块发糕,喝了一碗红茶,暑气渐消,他向卖茶的老头儿要了一把扇子,呼呼扇着,目光展望着这条曲折的山路。
也许他心中正在盘算着,下步应该怎么走法!
就在这时,岭陌上响起一阵铃声,卖茶的老头儿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的微笑,急步走到路上,引颈而望。
一匹乌云盖雪的快马,自山道上风驰而下!
少年瞿涛眼前不由一亮,由不住自座位上猛然站起来,口中禁不住道:“好个漂亮的姑娘!”
只见马上是一个头戴宽沿草帽,身着粉色汗衫、水绿绸裙的大姑娘。
她的马带着一阵风,那么飘然地来到了茶棚之前,她忽然勒住,轻轻一飘,已翻身下马。
老头儿笑着道:“快来吧!新出笼的发糕,还温着呢!”
少女一只手摘下了头上的草帽,落下了如云似的一头秀发,微微一笑道:“我肚子真饿了,还有别的吃的没有?”
卖茶的老头一笑道:“那我下碗面给你吃吧!”
少女含笑点了点头,她目光向上一抬,看见了棚内那个年轻人,玉面不禁微微一红,目光之内,闪出一些惊异之色,随即在一边坐了下来。
瞿涛这才有所惊觉,也慢慢坐下来。
姑娘是背向着他坐下来的,现在他虽然不能再正视那副绝代的芳容,可是对方的背影,却也不禁令他暗暗称赞不已!
她那婷婷玉立的身材,系着大绿绸巾的腰肢,以及窄袖之下那雪藕般粉白的一双玉腕……
瞿涛几乎不敢再注视下去。
这几年来,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见过?可是鲜有能令他动过心的!
他曾经狂傲地嘲笑过,天下没有一个绝色的女子,自己今生今世,恐怕不会娶妻了。正因为如此,他是那么失望和灰心,孤剑天涯,无味地打发着岁月。他的行为,正如同他那响亮的外号“西北风”,是那么冷酷无情。而今天,却无意中碰上了令他大动心的人儿。他真不敢想象,在这么荒僻的山道上,在这样小茶棚内,会遇见这么一位姑娘,她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出类拔萃,只是这么匆匆的一瞥,已足令他销魂了。
卖茶的老人呵呵笑道:“姑娘,今天打着了些什么呀?”
姑娘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别提了,一个下午,只打了两只山鸡,这些东西越来越精了!”一面说着,一面用手上的草帽,向脸上扇着。忽然,她站起来道:“哦,不要作声!”
卖茶的老头一怔道:“怎么啦?”
姑娘轻轻站起来,用手向上指了一下。瞿涛好奇地抬头一望,只见眼前一棵极高的松树梢上,落着一只白毛红爪的大雪鸡!
这是巫山独有的一种野禽,因为肉味鲜美,为数又不多,已成了野禽市场上一种极珍贵的野味。
卖茶的老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太高了,能行么?”
姑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别吭声,小心它飞了。”说着她悄悄走到马前,伸手摘下了一把红色的小弓,又自背后抽出一支红色的短箭,搭于弦上,却是不发。
瞿涛正想瞻仰一下这姑娘的射艺,见状不免纳闷。
那卖茶的老头儿,更是紧张地比着手势道:“射呀!”
姑娘含笑摇了摇头道:“这是一只公的,还有一只母的没有来呢!”说着,她的脸不知怎么蓦地一红,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眸子向着瞿涛瞟了一下,就不再哼声了。
果然,她的语声方歇,那只大雪鸡竟发出一串叫声,长颈不时地伸缩着。即刻,远处树梢上,发出一阵啪啪振翅之声,紧跟着一只黄白二色杂间的雪鸡飞过来,它落下的时候,树梢都被压弯了。
这时,姑娘背过身子,玉腕一扬,只听得“嗡”的一声弦响,发出了一箭。那只后来的雪鸡,应声飞坠下来。那只白羽的公雪鸡,见状发出了一声尖鸣,二爪一蹬,双翅用力地一扇,竟像一支箭似地飞了出去!
姑娘没有料到,它会飞得那么快,匆匆搭好了第二支箭,“嗖”的一下又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边观望的少年瞿涛,右手向外一扬,公雪鸡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雪白的羽毛,飘洒一天,紧跟着直坠下来。
卖茶的老头,不由大声叫道:“好箭法!”说着跑过去,赶着去拾那两只落下的雪鸡!
瞿涛也赞了声:“好箭法!姑娘真神箭也!”
姑娘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玉面微微一红。这时,卖茶的老头儿,已笑着跑了过来,他两只手提着两只雪鸡,鲜血滴了一溜儿!
老头儿笑道:“还动弹呢!瞧,有十来斤重!”
姑娘走了过来,见二鸡已死,信手去拔鸡身上的箭。
当她拔下了一支,又去拔第二支箭时,不由蓦然吃了一惊:只见射死那只公雪鸡,并非是自己的红羽短箭,而是一支仅有四五寸长短的梭形飞镖。
这支飞镖,通体银白,直直地穿在鸡肋之内,鲜血染红了鸡身上的羽毛。
她秀眉不由微微一皱,信手把这支飞镖拔了下来,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因为这是一支手发的暗器,想那雪鸡离树而飞时,最少有十数丈高下,如此的距离,就是寻常弓箭,已嫌力劲不足,而这人竟能以手劲发出这枚暗器,毙雪鸡于云空之中,这等手法,确实令她惊愕!
想到此,她目光微微向着一边的少年一扫。
瞿涛这时手端茶碗,正在喝茶,姑娘望他时,他情不自禁地欠身一笑。
那少女眉头又皱了一下,提鸡而起,对卖茶的老人道:“明天一起算账,我走了!”说着腾身上马,一路如飞而去。她走的路途,并不是下山,而是由一条岔道,直向另一处山峰行去,转眼已自无踪。
卖茶的老头儿大声道:“石姑娘!石姑娘!你的面好了,吃了再走吧!”
奈何那姑娘已走远了,他只得摇头一笑道:“这可怎么好呢?”
瞿涛见状,在一边道:“这面给我吃吧,我正好饿了!”老头儿干笑了一声道:“好吧!真是的……”说着他打量着这个少年,笑了一笑道:“这位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来四川是找朋友么?”
瞿涛点了点头,笑道:“方才那个姑娘,真是好本事,想不到这地方,竟会有这么出色的姑娘!”
老头儿嘻嘻一笑道:“相公是第一次见到她吧?”
瞿涛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认识她很久了?”
老头儿笑着摇头道:“认识谈不上,不过她天天都在我这棚子里喝茶,日子久了,倒也能与她聊上几句。要是普通人,别打算她理你一句!”
瞿涛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姑娘不禁更为神往。
老头儿谈起这个姑娘,甚为兴奋,又笑着道:“这地方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姑娘,也没有一个人不佩服这姑娘本事好的!”说着他扇了一下扇子,打开话篓子道:“这姑娘哪!追她的人可多啦!只是,嘿!没一个人能挨着她的边儿!人长的真是漂亮,可就是扎手……”
他信口开河,边笑边道:“谁要是动她的念头,那可叫自找倒霉。大爷你想呀,她那么高的功夫,谁驾得住呀!”说着呼啦呼啦扇了两下扇子,又笑道:“你看我都聊到那去了?这话要是给她听见,我可是得惹麻烦……”
瞿涛一边听他说着,心内不禁暗暗想道:“这正是我霍涛梦寐以求的人,万万不可放过啊!”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老人家,这姑娘芳名叫什么,你可知道?”
卖茶的老头,嘿嘿笑道:“她姓石,叫什么我可就不清楚了,咦,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着他一双小眼不时地在瞿涛身上转着,嘿嘿笑了两声,道:“大爷,你别是在打她的算盘吧?那可得小心!”
瞿涛面色一红,微笑不语。
卖茶的老头很认真地盯着他道:“大爷你是外客,可能不知道,这位石小姐,可是一朵带刺的花儿,栽在她手里的人可多了!你别看她方才有说有笑,一旦厉害起来,却敢瞪眼打人!”说着,吓得咧了一下嘴。
瞿涛闻言,不由一怔道:“打人?她竟然敢动手打人?”卖茶的老头凑过来道:“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万县有个开瓷货店的少东,带着礼物,来向石姑娘求亲。就在我这茶棚里,遇见了这位石姑娘,大概是那少东家说话太露骨了,得罪了她。嘿,你猜怎么着了?”瞿涛注意地听着。老头儿呵呵笑了两声道:“叫这位姑娘一顿好打!把他带来的礼物,都给扔到山沟里去了。那小子一只眼给弄瞎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瞿涛不由暗自道了声:“好厉害!”可是不知怎么,却对这位姑娘的兴趣更高了。
老头儿笑眯眯地道:“这只是小事一桩!吃她亏的人多啦!她住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在哪里,也别打算跟踪。就有这么两个小子,想摸她的家,嘿!还没到她家门口,就被打回来了。有了这几桩事,以后谁也不敢再转她的念头了!”说着晃了一下身子,笑嘻嘻地道:“大爷,我劝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瞿涛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还想活着呢!”
老头儿呵呵大笑了两声,道:“要说这姑娘,对我还是真不错,进进出出,都给我打个招呼。除了我以外,还真没见过她跟第二个人说过话,喂——”他声音变小了一些,道:“你要是想着她,每天这个时候到我棚子里来,准能看见她!”
瞿涛点了点头,正说话时,却见山下来了一群少年,边说边笑而来,其中一个老远就叫道:“老头儿!美人儿今天来过了没有?”
卖茶的老头摆着手,笑道:“过去了,过去了!你们来晚了,明天早来吧!”
那群少年,立时发出叹息之声,有的跺脚,有的摇头,各自转身去了。
卖茶老头嘿嘿笑道:“大爷,你可看见了吧?这些恶少老远跑来,都是想看看她。可光看有什么用?在那石姑娘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年头,看人也能上瘾。你大爷知道了吧?那姑娘魅力有多么大!”
这时,瞿涛不知怎地,竟对方才那位石姑娘放不下了,他很想再问几句,可是又怕惹这老头取笑。当下丢下几个钱,起身上马。许老头眯缝着小眼睛,道:“大爷,明天请早吧!”
瞿涛含笑未言,策马而去,心中却恨恨地想道:“这老头未免太可恶了,他借着这姑娘的美色为诱饵,暗中为自己拉生意,真是可恨之极!”想到此不由叹息了一声,暗忖道:“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位姑娘既是如此难惹,我又何必自讨无趣?”可不禁又想:“自己方才发出暗器,替她打下了那只雪鸡,她焉能不知?如此看来,她分明是不想理我。算了。我还是走吧!”
这时,太阳早已下山了,巫山浮起了沉沉的暮色。
西北风瞿涛既决心丢下这段情思,便觉得心胸开阔了。只见远山近村,历历在目,白云如带,山花似锦,如此美景倒也稀见。
他掉转马头,心中忖道:“人谓巫山十二峰,乃天下奇景,我何不趁此观赏一下。入夜下山,明晨再登程入川,岂不是好!”想到此甚觉有理,于是又掉转马头,向山上行去。
山路崎岖,行了数里,人马已甚感疲累。尤其是那匹马,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
瞿涛见眼前已是峰头,山花开满了山野,一道清泉,自峰上玉树似地垂挂下来,汇成淙淙的溪流,自跟前流过!他不由疲意全消,当时把马拉过来饮水,自己也弯下身子喝了几口。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瞿涛不由大吃一惊,可是当他看清了那人面目之后,却禁不住惊喜交加,脱口叫道:“石姑娘,原来是你!”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方才在茶棚遇见的那个姑娘。这时她已换上了一身丝绸的衣裙,立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之上。山风吹拂着她云似的一束秀发,衬以玉貌雪肤,真有如天上的仙子一般。但她面上却带出一丝冷笑,闻言之后,飘身而下,道:“你来这里作什么?莫非你不知道,我这地方,是不准人随便来的么?”
瞿涛怔了一下,陪笑道:“这么说,这座山是姑娘买下来的了?”
少女闻言,两道细眉倏地向上一挑,回过身来,用手指了一下,嗔道:“这么大的字,你莫非没有看见?”
瞿涛顺其手指处一望,只见一棵古松之上,刻着“闲人止步”四个大字。
瞿涛不由面色一红,微微笑道:“我只顾浏览眼前风景,竟误入姑娘禁地,真正是罪过了。”说着欠身打了一躬,那姑娘面色微微一红,后退了一步,薄嗔道:“你的马糟踏了我的水,又待怎说?”
翟涛忍不住朗声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这话就太可笑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姑娘已来至眼前,只见她玉手一晃,一掌直向瞿涛面上打来。
至此,瞿涛才知道,那老头所言果然不错,这姑娘真的是泼辣已极。当时不及发言,匆忙用右手向上一分对方的腕子,身形“唰”地退出了丈许以外!
那姑娘这一掌却并非真打,瞿涛身形退出的当儿,她已腾身跃到了一块山石之上。
只见她面上带出一种极为惊讶之色,一双剪水瞳子,凝望着瞿涛,冷冷地道:“原来你身上有功夫,好!我倒要看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如此轻狂!”
瞿涛听这姑娘口带川音,语音娇脆,虽说轻浅怒骂的口气,听在耳中却是好听,不觉更为醉心。但恐引起不快,忙摆手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即刻牵马下山就是!”
那姑娘一声冷笑,嗔道:“现在已经晚了!”言罢,身形再次向前一掠,如同飘花飞絮似地,已到了瞿涛身侧,娇躯猛地向下一沉,骈二指,直向着瞿涛右肋之上点去!
瞿涛向外一闪,只觉得姑娘指力十足,不免吃了一惊,当下用袖子向外一指,暗运真力一挡,口中微微冷笑道:“姑娘欺人太甚,在下认输就是!”身子随着一挡之势,猛地拔空而起,翩翩如一只大鸟亮翅一般,已落于马背之上。他叹了一声道:“无心之罪,改日致歉,再见吧!”说着一抖缰绳,正要驰去,那姑娘却发出了一声娇叱道:“野小子,你还想逃跑么?”
只见她身躯再次扑到,正正地拦在瞿涛马前,右腕向外一翻,寒光一闪,手上出现了一口长剑!只见她杏眼圆睁,蛾眉倒竖,随着一声娇叱,手中剑闪起了一道寒光,直向着瞿涛前心扎来!
瞿涛惊呼了一声,他没有想到,这姑娘竟会对自己下此毒手,由不得霍然动容,身子猛然向后一仰,已自鞍上翻了下来。
姑娘一剑刺空,足尖一点,娇躯一个疾转,掌中剑向外一指,一招“摘星撩月”,一道寒光直向瞿涛肩上撩去!
瞿涛一咬牙,心说好个丫头,我与你有何仇恨,竟对我下如此杀手,我瞿涛莫非会怕了你不成?想着,食指一弹,只听见“嗡”一声,竟把姑娘手上剑震得猛然抖颤了起来。
可是这位姑娘,掌中剑也确有一些惊人的手法。
这时她冷笑了一声,单手用力向后一带,身随剑走,掌中剑“唰”地带出了一朵剑花,直向瞿涛咽喉上点去!招式之快,有如疾雷惊电。
西北风瞿涛因存有“怜香惜玉”之心,未下杀手,这时见状,既惊又怒,冷笑了一声道:“你还不给我撒手?”说着,他双腕一翻,一正一反,平着向上一贴!这是剑术秘宗中最惊人的“光捉影”手法。
只听得“呛”一声,这口长剑,竟被瞿涛平平正正地夹在双掌之内!
少女娇叱了一声,用力向后一夺,那口剑竟似有万斤,休想拔动分毫。这一下,不由令她打了一个冷战。
耳听得这英伟的少年一声狂笑道:“撒手!”倏见他身形向后一倒,右足尖飞出,直向姑娘眉坎之上点去!姑娘吓得松手向回一缩,掌中剑已到了对方手中。眼看他像一阵风似地,飞身上马,带着一阵朗笑之声如飞而去,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少年瞿涛带着胜利的微笑,一路策马如飞,直向山下奔去。
他跑出甚远,回头望时,仍能看见那姑娘娉婷的倩影,遥遥地向着自己这边望着。瞿涛得意地狂笑了一声,感到一种胜利的鼓舞。
但是这种情绪不久就消失了。他突然勒住了马,在暮色之中,看了一下掌中的剑,只觉得剑身透着蓝汪汪一团光芒,冷森森地逼人毛发,试一抖,剑上发出一圈圈的白色光环。
瞿涛心中不由怦然一动,忖道:“我只当是一口寻常宝剑,却未想到竟是一口宝刃!”
当时不觉细细观看了一阵,发现剑柄上铸有“银灵”两个凸出的字,知道这必是此剑之名。
他心中追忆这“银灵”二字的出处,不觉把这口剑信手翻过来,才发现在剑柄另一边,用有细的金丝嵌着三个小字,写的是:“石瑶清”。瞿涛不由暗中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想道:看来,这必定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了!
天色渐渐黑了,他一时的耽搁,竟忘了时间。黑夜里在这陡峻的山路上行走,是太危险了。
巫山之上,石峰如林,巨石参差,形成无数屏障,要想觅一藏身之处,实在是太容易了。
瞿涛浪迹天涯,已有多年,野寺旧观,露天旷野,早已居住惯了,倒也毫不在乎。
他解下了马上的行李,到了一处背风岩石之下,把褥席铺上,系好了马,天可就大黑了。
在这荒凉的山岭之间,除了远处有几声狼嗥,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瞿涛仰卧地上,看着天上的流云,在星月之下有如万马奔腾一般。不禁想到自己身世孤单,孤剑走天涯,一事无成。想到此,悲从中来,不胜唏嘘!
同时又想到黄昏时所发生的事,自己本是一片爱慕之心,却不料弄巧成拙,反倒把如此一位姑娘给得罪了。想到此,更不由得心中发出了一声长叹!
那口剑放在枕侧,蓝汪汪的光华,眩人眼目。
翟涛百感交集,横剑在手,剑面上映照出自己那张消瘦沮丧的面容,他不由低声念道:“石姑娘,石姑娘,你怎知道我对你的一番爱心啊!我好心想与你结交为友,你却误认我为纨绔登徒之流,怎不令人痛心?”说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信口道:“宝剑啊、宝剑!只有你才配得上美人的青睐,你可愿为我向你的主人,带上我的相思怀念么?”
诉说到此,声调凄凉,那无限的雄心壮志,都似乎消失了,儿女情愫竟使得这铁打的汉子,变得软弱了。
他凝目望着这口剑,看剑犹如看人,仿佛石瑶清那芙蓉似的面貌,苹果似的双颊,都出现了。
忽然一阵小风吹过来,瞿涛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哑然而笑道:“我这是怎么了?”
想着由地上一跃而起,横剑在手,朗笑了一声道:“想我瞿涛铁打的汉子,太虚如室,明月如烛,几曾为情愫所动,今夜……”
说着长剑一挥,冷焰如烛,满腹情愫激动了他豪迈的壮怀。就在这人迹不见的荒山野岭间,他施开了卓越的剑术手法,时上时下,忽进倏退,紧凑之处,但见寒光闪烁,哪见人影回旋,端的是“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路剑法,足足施展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但见剑气一吐,抱元守一,夜风飘拂着他散乱的头发,真有“气吞山河”之概。
可是他却长叹了一声,慢慢走到了石下,坐了下来。
做作的威风并不能改变原有的自然气质,他把这口剑平平地放在枕匣旁边,注视了片刻,叹道:“真是一口好剑,但并非属我之物,我怎能据有?还是送还回去吧!”
想到此,不由得又有些为难。
只见他,剑眉微皱,心忖道:我已经开罪了对方,又如何再去见她?我虽是好心还剑,不要又被她误认为另有企图,岂不更糟?算了,这口剑,我还是包扎一下,托那卖茶的老头儿还给她,我自己也就死了这条心,取道入川就是了!
想到此,甚觉有理,心中倒也平静了下来,耳听着树叶被风吹得唰唰作响。东方那颗闪烁的启明星,似乎比平日出来得更早。
他知道,天色快亮了。想着就躺下身子,合上了眸子。
日间的疲累,很快令他进入梦乡;而且睡得还较平日更香、更熟!
一觉醒来,刺目的阳光,令他双目生辉。
他一向是惯于早起的,可是今日竟是一反常态,起来得这么晚,却是罕见。
他翻身坐起来,鼻端闻到的,是清冽的空气和一种野生的柚子花香。
那匹大黑马,正在身旁弯下颈子,啃食生在石缝里的青草,不时地打着噗噜。
瞿涛吃了一惊,心忖道:“我怎么会起来得这么晚?”想着由地上一跃而起,忽然觉得身上落下了一件东西,瞿涛顿时一怔!
他低下头来,才看见,竟是一袭黑色的缎面绸里披风。瞿涛不由“哦”了一声。
这真是一件奇事。他双手把披风拿起来,细看了看,见披风四缘滚着银色的花边,领口处,绣着一双展翅的大白蝴蝶。
瞿涛看到此,不由面色一红。
很显然的,这是一件女用的披风,怎么会好端端地盖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此,他心内“通通”一阵急跳。
忽然,他想到了那口宝剑,忙弯下身子去找,不由又令他吃了一惊——宝剑不见了!
他记得昨夜入睡时,这口剑明明放在枕边,怎么一觉醒来,竟会没有了?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平静了,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这剑必定是那位石姑娘自己拿去了。”
想到此,心内反倒安定下来,这样也好,倒省了我的事了。
可是当他的目光望见那件披风时,却禁不住脸上发烧,心想:莫非这也是那位姑娘为我盖上去的?想到此,不由纳闷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了,内心有说不出的感触,但无论如何,剑已被人取走了;而来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是可断定的!只是这件披风,该怎么解释?
俗语云:“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为对方关怀,平白加衣,已是感歉良深的事情,自无道理再把这件考究的披风收下不还。
瞿涛真正感到为难了。
他反复地翻看着这件披风,忽见衣内有一个口袋,露出一个纸角!
当下不由心中一动,信手抽出,原来是一张二指宽的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以后睡觉,不要忘记盖东西,山上风大。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宝剑我已取回,披风明日还我可也(可在原处候我)!”
上无称呼,下无具名,只有莫名其妙的这么几行字。
可是知情如瞿涛者,看到此,已不禁热血沸腾,欣喜欲狂,他兴奋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转念一想,脸上却又禁不住一阵发热。试想昨夜的情形,自己可谓之标准的情痴,那样子要是被她看见了,岂不丢人?想到此,再落目于那纸条上的“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几个字,不禁大是惭愧!
看来一切都被她看见了,她必定是在自己熟睡之际,才出来拿了剑,留下了披风,写下了纸条。试看这“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八个字,写的是多么托大,又是多么捉挟的口气。想到此,更不禁阵阵脸热起来。转念一想,他却又不敢十拿九稳的断定,来人就是那位石瑶清姑娘,要是另外一个人呢?
无论如何,自己要设法见她一面,探听一个究竟,如果真是她,也好把衣服还她。
想到此,忙把这领披风小心叠好;抖动时,衣上散发出阵阵温香,不禁神驰一番。
好难挨的一天,时间过得真慢!
看看天色已过了午后,瞿涛才翻身上马,直向山下行去,走了一程,便看见卖茶老头的茶棚了。
瞿涛怀着一颗焦灼的心,在茶棚前下了马。
卖茶老头望着他呵呵一笑道:“来啦?哈,我算着你大爷今天一定来!”说着低下头,以手遮着半边嘴,小声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瞿涛微微一笑,坐向一边。老头献上一杯茶和一小碟绿豆糕,一面笑道:“我瞧着她过去的,唏!今天打扮得比平常更漂亮了!一身大红!”
瞿涛心中一动,忙问道:“她跟你说话没有?”
老头点点头道:“有!有!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大爷,你艳福不浅,我在这里摆茶摊有两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她穿红。我看她今天像是有什么喜事儿,不然,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呢!”
霍涛随口道:“你不要乱说,穿衣服各人随便!”
才说到此,就见山路上来了一帮子的人,细眼一看,才认出又是昨天那一群无赖少年。
老头笑得眼都睁不开了,连连招手道:“快来吧!坐!坐!坐!”
这群人大约有八九个,俱都是些登徒子弟,锦衣绣帽,油头粉面,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他们来到了老头的茶棚之内,熙熙攘攘挤成了一团,叫茶的叫茶,要凉面的要凉面。瞿涛忙让到了一边。
只听他们之中,有人笑道:“那小妞可是一朵带刺的花,只能看,不能摸!”
一个黑面少年,宏声笑道:“娘的,你有几个脑袋,还敢摸!”
说得大家一窝蜂地笑了,这时又听得一个人用尖细的喉咙道:“大家可得捂上一只眼,看多了会害眼的,夜里睡不着觉!”
一句话把大伙又逗笑了。
瞿涛听得心中十分气愤,暗中忖道:莫怪那姑娘这么厉害,对付这些东西,厉害尚恐不及呢!当时把头转向一旁,生着闷气!
忽然,岭陌上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卖茶的老头立时嘘了一声道:“各位肃静,别乱说话,看归看,千万别胡说乱动,人家姑娘可是来啦!”
这群少年答应着,立时鸦雀无声,掸衣的掸衣,整帽的整帽,现出一派斯文模样。
瞿涛见状,不觉好笑,其实他内心又何尝不想?
转念之间,蹄声渐近,山道上红影一闪,现出了那婷婷身材、千娇百媚的姑娘来。
众人,包括瞿涛在内,俱都感觉到眼前一亮,连一个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马上的姑娘,红衣红裙,两只玉腕上各戴着一只绿色翠环,更增娇艳。
她的马一直行到茶棚前,只见她妙目向棚内一转,两道柳眉微微皱了一下,面上似乎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瞿涛见状,大是焦急。
他因让位于这群孟浪少年,自己屈居后座,这时见姑娘要走的模样,忍不住站了起来。
姑娘的目光,立刻盯住了他。
只见她面色微微一红,有意无意间,露出了一个可人的微笑,那失望之态立时一扫而光。
卖茶老头趋前笑道:“姑娘下马吧!是喝茶,还是吃绿豆糕?”
姑娘现出了一双浅浅的笑窝儿,杏眼一抬,有意无意地又看了瞿涛一眼,遂即翻身下马,随口应道:“随便吧!”说着进入棚内,对棚内众人视若未睹,一直走进去,落坐于瞿涛身侧不远的座位上!瞿涛不知怎地,心内怦怦直跳,呆呆地坐了下来。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姑娘一个人身上。可是这姑娘,却表现得那么泰然自若,落落大方,把盏轻饮,不时伸出五指,理一下鬓边的乱发!
卖茶的老头笑着搭讪道:“石姑娘,今天好早啊!”
姑娘眸子一翻,浅浅笑道:“早什么呀!太阳都快下山了……”说着眸子向着瞿涛瞟,抿嘴笑了一下,如贝的牙齿,闪闪生光。瞿涛忙点了一下头,可是不巧得很,姑娘的眼光又转过去了。他心内不由大为焦急,心说这怎么好呢?昨夜那个人到底是她不是?我却该怎么问她才好?
想到此,把心一定,咳了一声,讷讷道:“石……”“姑娘”二字还未出口,却见对方一双明眸,忽地视向自己,那双亮如晨星的明媚眸子,含着微笑与情意。
瞿涛忙含笑道:“我……”
却见姑娘秀眉微微一耸,丢了一个“不要说话”的眼色,并且不明显地摇了摇头。
瞿涛只得把到口的话又忍住了,他内心真是又惊又喜,几乎要眩晕了。
他这种不自然的态度,引得其他人有些奇怪,可是大家所注目的,只是这少女,谁也不肯把目光浪费在瞿涛这个男人身上!
那少女喝了几口茶之后,目光向山边远眺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娇声道:“我要走了!”
卖茶老头劝阻道:“天还早呢!再坐一会儿吧!”
少女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呢!”说着,眸子直直地视向瞿涛,引得在座诸人,一齐向瞿涛望去。少女见状脸色似乎微微一红,站起身来,直向棚外行去。
卖茶老头恭送她上了马,满脸堆笑道:“姑娘你好走,这是上哪去呀?”
少女用手上的马鞭,往那边山上指了一下道:“我的一件衣服丢在那边了,我要去拿来!”说着秀眉一扬,可是却再不好意思用眼睛向瞿涛这边看了。
只见她,轻轻策着马,直向山路上行去。
卖茶老头笑着走到瞿涛身边道:“行!大爷,你这茶可是没有白喝!”说着一只手喜滋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那几个油头少年,更是不时地向着他指指点点。
瞿涛本就心急如火,此刻就更坐不住了。当时笑着站起来道:“我走啦,给你钱!”
卖茶老头一怔道:“你可别去追她,这位姑娘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大爷你要以为她看你一眼就动了心,那可是大错了!”
瞿涛不由心里一动,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乱说,我是有事!”说着走出棚外,解下缰绳,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把马头一带,转向山道行去。
这时他心内真可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怕错过了时机,又担心自己错会了人家的意思。一路上忐忑不安,走走停停,行了三四里路,人马都已下汗。
天色将暮,山风飘着如带的白云,在眼前慢慢游过去。瞿涛勒住了马,心里着急地想:“糟了,别是我把路走错了。也许那石姑娘不是走这一条路!”转念又想道:“也许她回去了,而我却意乱情迷,自作多情,岂不可笑?”
这么一想,心立刻就凉了。当时长叹一声,失望地掉过了马头。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却听得身后“扑哧”一声娇笑道:“才来呀!人家等你半天了!”
瞿涛忙转过身来,眼睛几乎都要花了。
那个几乎令自己着迷的姑娘,正立在那棵古松之下,半笑半嗔地看着他,杏目中微微现出一些怨色!可是她整个人却像一抹春兰,婷婷玉立的身材,白里透红的一张脸,还有那微启的嘴角……
瞿涛几乎不敢直视她,因为她的美,几乎要使自己熔化了。
他翻身下马,恭敬地抱拳道:“姑娘,我太失敬了!”
姑娘杏目微抖,欲笑又嗔道:“你这个人,当我不知道么?老实告诉你,你一到巫山,我……我就注意上你了……”说到此,脸上一红,改口道:“不是注意,是看见你了。”
瞿涛不由心中一怔,面色一红,讷讷地道:“姑娘你……有什么吩咐?我是说……”
少女不由抿嘴一笑,却又绷住了脸,道:“我会有什么事呢!”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玉手一伸,道:“拿来吧!”
瞿涛忙回身到马鞍上去拿那件披风。少女一笑,道:“我是说我的剑!”
瞿涛不由一惊,猛然回过身来道:“那口剑,莫非你昨夜没有拿走?”
少女秀眉微颦,忍着笑道:“什么昨夜?宝剑是你抢走的,你本事不是大得很么?你厉害嘛!”
瞿涛只当是真的,不由面色一变道:“这么说,那件披风不是姑娘你留下来的了?”
少女笑嗔道:“谁说不是?”
瞿涛皱眉道:“那……那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忍不住低头一笑,用一只绣花的红鞋,踢了一下石头,抬起头来,哼道:“要不是看你一副可怜相,昨天晚上,非把……”说着咬了一下嘴唇儿,用眸子白了瞿涛一下。
瞿涛这时一切都明白了,再仔细一看,可不是,那口“银灵”剑好好地在她背后,不由窘得笑了笑道:“姑娘直是好功夫,昨夜来去我竟然丝毫不知!”
少女笑眯眯地道:“功夫再高,也比不过你呀!说实在的,我倒是看错了你,其实你这个人倒是蛮好的!”
瞿涛本是豪迈个性,可是不知怎么,在这位姑娘面前竟变得斯文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姑娘过奖,昨夜之事,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见责才好!”
少女瞟了他一眼,笑道:“你别挖苦人了,说起来两个人都还有错……”说着眼珠上上下下地望着瞿涛,脸色微微发红道:“我还忘了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姓石呢?”
瞿涛微微一笑道:“我不但知道姓石,而且还知道姑娘的芳名!”说着轻轻地念了出来:“石瑶清——是不是?”
少女不由立时面色大红,她双目睁得又圆又大,好似极为惊奇,接着就明白了,微微一笑道:“你坏!一定是偷看了我的宝剑,对不?”
瞿涛点了点头,一笑道:“请姑娘多多原谅!”
石瑶清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呢?你又是什么猪名狗姓?”说着低头浅颦一笑,抬起头,以那双妙目注定瞿涛。由不住内心大动。
这多少年来,关山万里,从没有一个姑娘令他动过心,可是眼前这个石瑶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令他神魂颠倒。他几乎呆住了。
石瑶清见状,红着脸一笑道:“你这人真是……怎么了吗?怎么问你话不说呢?”
瞿涛立时惊觉,他沉声笑了笑,道:“姑娘见问,怎敢不答。我姓瞿名涛,初来巫山,还要姑娘多多关照!”
石瑶清口中念了他名字一遍,点头笑了笑道:“来了就来了,干嘛还要关照呀?这么老大的个子了……”说着抿嘴一笑,接下去道:“不过,话要说回来了,如果你愿意住在巫山,我倒可以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来,可能比你昨天睡的地方强多了;而且离着我家也很近!”
瞿涛含笑说道:“果能如此,那太好了!”
石瑶清见他一口应允,似乎也甚为高兴,当时笑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如何?”
瞿涛点头答应,二人各自上马。石瑶清催马在前,瞿涛紧随其后。石瑶清轻车熟路,一马领先,乌黑的秀发,云似地散在肩后。西北风瞿涛紧随其后,目睹她的风采,真有飘飘欲仙之感。石瑶清就像梦里的仙子一样,紧紧地抓住住了他的心。
两匹马穿过了一片松林,涉过了一道溪水,眼前出现了突兀耸立的乱石,似乎已到了峰岭的尽头了。
石瑶清一勒马,回头笑道:“这地方叫乱石岭,不认识路的人,来到这里很容易迷路的!”说到此翻身下马,瞿涛也下了马。
石瑶清走向一处高可参天的峭壁边,用力地向石壁上一推,只听得“吱”的一声,石壁上竟出现了一个大石门,露出了一间整洁的石室。
瞿涛不禁大为惊讶,连忙跟随她走了进去。
但见室内打磨得极为平整,四壁石色纯白,并雕凿出许多石龛,以放置物品器皿。室内有石床一张,石登数把,还有一张松花木架、白玉桌面的长桌。
最奇的是,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案头上堆着不少的书。
翟涛大为惊奇地道:“这里原来是有人住的啊!”
石瑶清含笑点了点头道:“谁说没有人住?只是现在才空下来!”说着走到室内一面石壁边,随手一推,立刻又出现了一间石室。
只是这间石室较小,可是却开有极具匠心的两扇石窗,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十分清晰。室内只设着一个极大极厚的蒲团,似供修真之用。
瞿涛感叹道:“这必定是一位前辈人物修真之处!”
石瑶清忽然低下了头,眼圈一红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清修的地方!”
瞿涛不由一怔,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有些歉然地道:“这么说,令尊老大人已经……”
石瑶清黯然地点了点头,道:“已去世三年了……”说到此,苦笑了一下道:“这是他老人家亲手开出来的地方,可惜在此住了不到两年,就去世了!”
瞿涛坐下来,看着四周,感叹道;“这真是一处洞天福地,只是他老人家怎会想到在这个地方辟室而居,出入岂不是太不方便了?”
石瑶清不由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那时我父亲来此,是为了采炼一种药……”说到此,冷冷一笑道:“这种药,害了他一生,也……”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道:“我们谈这些做什么?你看这地方怎么样?如果还满意,可以暂借你住!”
西北风瞿涛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也就不便打听下去,当时站起来道:“这地方太好了,只怕我这风尘仆仆的身子,玷污了伯父修真之处!”
石瑶清笑着嗔道:“算了,算了!咬文嚼字,怪别扭的!你只要喜欢,住下就是了。”说着走出外间,自一处石龛内取来被褥铺好。那被褥全系雪白衬里、上好细缎制成,一双枕头上还绣着鸳鸯。
瞿涛不由大为惊异道:“这些东西,莫非都是令尊所用么?”
石瑶清一笑道:“才不是呢!这是我和姐姐来此住时用的……”说着不由脸色微微一红。瞿涛心内一动,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奇怪地道:“你还有个姐姐?”
石瑶清微微一怔,好似发现说漏了话,却不便改口,当时脸色不大自然地笑了笑,道:“我是和姐姐住在一起的!”
瞿涛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石瑶清低下头,叹了一声道:“我姐姐是一个患有怪病的人,自从来到这儿以后,从未出过巫山……”说到此,她忽然面色微变,注视着瞿涛,似难启齿地道:“如果你看见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瞿涛微微惊愕地道:“为什么?”
石瑶清双目中滚下了两粒泪珠,以手遮面道:“你不要问我,这……这太可怕了……”
瞿涛想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对方既然如此伤心,也不便多问,当时忙劝慰道:“姑娘不必伤心,我是不应问这些的!”
石瑶清忽然抬起头来,满面泪水哀衷地道:“你也不要多问,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说着她站起身来,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含笑道:“能够认识你这个人,我就很高兴了。”说着直出室外。
瞿涛忙道:“姑娘这就走么?”
石瑶清点了点头,道:“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会再来!”说着翻身上马,笑了笑道:“你大概不会缺少什么东西,如果少什么,明天再告诉我,你是我难得一见的佳宾!”说着嫣然一笑,如芙蓉迎风。
瞿涛不由心旌摇动,忙自调息镇定。
石瑶清像风似地策马驰出,可是却又忽然勒住马,回过身来,只见她秀眉微颦,道:“瞿兄,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你夜里最好不要出来……”
瞿涛正要问故,但见她一抖马缰,那匹马已如飞而去。瞿涛目送她去远之后,才把马牵到林边,为之取下鞍物,系于树下,然后他转身进入石室。
这一切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奇妙了,也太神秘了。
他眼前所遭遇到的,就像是一篇传奇故事,而自己已步入了这篇传奇故事之中。
他把衣物略微整理之后,细细观察这两间神秘的石室。又走到案前,随手翻阅了一下案头上的书。
这些书,全是属于“医药”一类的,诸如“本草纲目”、“华陀散草”、“扁鹊随医”等……名目繁多。
瞿涛翻看了一番,全是些不知名的怪草怪药名目。心中想道,这些书必是石瑶清之父生前留下来的,自己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可是,他的目光却在无意间看到一本红面的破旧书稿,书面上写道:“神君散本”四个黑字。
这四个字,并非刻印上去的,而是手写的,这“神君”二字,陡然使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内心蓦地一惊,当时信手拿过来,翻开一看,他的猜想便完全证实了。
扉页上写着:“鬼面神君石天星壬辰年识于巫山石室”。
这几个字,把他吓了一跳,他合上了书本,心里吃惊地想道:“天啊,果然是他!”
对鬼面神君石天星,他是久仰其名的,此人是武林道上一个人人畏惧的怪杰,一身武艺高深莫测。最惊人的是,此人善制丹散,其药物具有神奇莫测之功效。晚年向道,走火入魔,更是诡异怪绝,人人视他如同鬼怪。
这“鬼面神君”之称号,据说是因为他那张奇丑无比的脸而得名。
想不到石瑶清这么一个艳美如仙的姑娘,竟会是这个怪人的女儿,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他信手翻开这本“神君散本”,只见里面用红黑两色的墨汁,写着大小不一的字体,写的全是药物之名。
瞿涛看了一会儿,一点儿也看不懂。他合上书本,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出石瑶清的身影……
一个艳丽绝伦的姑娘,一个巧合的机遇,使他内心刹那间充满了兴奋和激动,他决心要得到这个姑娘,不惜一切去得到她。
一件事情的发生,有时竟是那么突然。你认为像天边的绮云一样难以攀摘,毫无可能的事,竟会轻而易举地、神妙地成为伸手可及的事实!
瞿涛走出石室,在室外踱了几步。
这里四面环峰,高有千仞,形势之险令人望而乍舌,如非石瑶清带领,瞿涛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找到这里的。
站立在峰上,可以远眺扬子江的流水和平地上的尘雾,尤其是那流动着的美丽的云海。
阳光透过云层,变成瑰丽的七色彩虹,交织成绚丽迷人的奇景。
对于这个地方,碧涛满意极了,久历尘嚣,蓦然登临如此仙境,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超然脱俗之感!
在附近逗留了一段时间后,瞿涛返回石室。
在一个暗龛内,他发现了大批的器皿,锅碗齐备,还有半缸米,一些山芋、伏苓、首乌之类的东西。
有了这些,吃的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在这荒凉的山峰绝顶之上,夜是凄凉的。
晚餐之后,无所事事,瞿涛在室外行了一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月,似乎较平日多了许多。
他一人很是无聊,想骑马夜游一番。
可是一想到石瑶清的叮嘱,他就不便再乱走了。
但是,石瑶清对于他来说,似乎还是一个谜。
他决心要在今后的交往中,慢慢地去认识她。
午夜,他坐在蒲团之上,运行了一遍内功,只觉得神清气爽。时间差不多已过“子”时,瞿涛熄灭了灯,正要上床安息,忽见月光由窗口照射进来,甚为明亮,不禁倏地触发了他的雅兴。
他穿上了一件外衣,轻轻推开了石门,月色之下的峰岭,比之白昼更美了一些。兴之所至,信步而出。
他脑子里虽想到石瑶清关照的话,心中不禁有些犹豫,可是也触发了他的好奇之心,还是走了出去。
他在附近山岭间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态,于是又返回室内,准备关门睡觉。
朦胧之中,他耳中似乎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响声,睁开眼睛一看,瞿涛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看见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披肩的女人,正自背墙而立,直直地看着自己。
那女人,脸上罩着一层黑色的面纱,虽不能看见她的脸,可是却可以看见她窈窕的身躯。
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蓦然看见这么一个人,是相当令人吃惊的。
瞿涛猛地坐了起来,问道:“你是谁?”
那女人发出了一声媚笑道:“用不着害怕,我只是来拿一点东西!”说着转身走到了书桌旁边,右手一晃,立时发出了豆大的一点绿色火光。
她弯下身子,在案头上翻了一会儿,拿起了一本书。瞿涛见她所拿的,似乎就是那本红面的“神君散本”,不由心中一动。
这地方,既是石姑娘暂借与自己居住,自己就该全权管理。现在这个陌生的女人,走进来随便拿东西,自己如何能容得?
他勉强地镇定了一下情绪,又问道:“你是谁?”
这女人忽地回过身来,笑得全身打颤,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嗯!”
霍涛由声音里,已断定此人决不是石瑶清。
这女人的笑声,令他毛骨悚然,因为她的声音虽是娇脆,可是音调却是又直又尖,很少曲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冷冷的感觉!
瞿涛双手一按床沿,已到了她的身边,道:“不许随便拿东西!”
这女人发出了一声冷冷的笑声,忽见她身躯一旋,左手五指向外一伸,直向瞿涛脸上抓去!
瞿涛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她那手上,留有很长的指甲,如被她抓在脸上,那还得了!
他当时冷笑了一声,双掌向外一封,那女人发出了一串笑声,身形回荡之间,已扑出室外。
西北风瞿涛沉声道:“姑娘不道出身份,可就怨不得瞿某得罪了!”说着身形陡然一塌,箭似地追了出去。
那蒙面女人并未远去,正面朝石室站着。瞿涛一出来,她又发出了一声尖笑,猛地扑过来,双掌齐出,又向瞿涛脸上抓来。
瞿涛心中大是惊异,因为对方出手,几乎都是向着面部下手,这种招式,是很少见的。
他冷笑了一声,足下一个猛扫,双掌一进一退,向外霍地一送,发出了一招沉实的掌力。
那姑娘对于这种大力,似乎有些难以招架了。她身子陡然拔空而起,就在这一刹那,一阵风把她面上的黑纱揭了起来!
月光之下,瞿涛看清了她的脸,不禁吓得打了一个寒战。他真不敢想象,天下竟会有这么丑陋的女人。那是一张面色赤红、凹凸不平、五官错位的怪脸。瞿涛吓得身形后退了一步,口中不由“哦”了一声。
那女人身形随之下落,飘飘有如一方白线,她忽然哈哈一笑道:“小子,真有一手,莫怪乎小清子看上你了。”说着又向前走上一步,隔着面纱细细地打量着他。瞿涛冷然抱拳道:“这么说,你是石瑶清的姐姐了!”
丑女忽然咧嘴一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难道不怕……”说着又是一声怪笑,伸出雪白的一双手,指着他道:“你是看上了我妹妹是不是?哈哈!你也和他们一样,是一个爱美嫌丑的人?你……”
她又发出一声怪笑,状似至为疯痴。
只见她笑了几声,慢慢走过来,双手忽地揭开了面纱,发出一声尖笑道:“看看我!怕不怕呀?”说着又自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瞿涛吓得直出冷汗,可是当他想到对方是真人时,他的胆力又恢复如常了。当时冷哼一声道:“石姑娘,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你为何笑个不停?”
这丑女鼻中“哧”了一声,道:“你不要骗我,你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呶!呶!”说着又揭开面纱,跳了两下,怪笑了起来。
瞿涛不知怎地,反倒生出了一种同情之心。他知道对方这些动作,必定是由于极度的自卑心理作崇,而滋生出的一种无聊举动。由于对石瑶清深厚的良好印象,他对于这个丑怪的姑娘反生出了一些爱怜。当时不由得皱了一下眉,正不知如何对她才好,忽见远处岭陌上亮起了一盏灯光。翟涛不由吃了一惊,忙引颈望去。
可是当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已失去了那个丑姑娘的踪影。这附近山石甚多,自然无法找寻。
瞿涛心中正自纳闷,眼见着那盏红灯,以极快捷的速度,向这边驰来,转眼间已到了面前,现出了石瑶清的身影来。
石瑶清穿着一身宽大的红色衣裙,满面惊异之色,一见面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没有?”
瞿涛点了点头道:“方才你姐姐来过了,我因不知她的身份,多有得罪!”
石瑶清似乎有些发呆,左右看了一眼道:“走!我们进去说话!”说着匆匆熄灭红灯。二人随即入内,点亮了蜡烛,这时瞿涛才发现出她的面色极为苍白。
她仰头像是深思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入夜之后不要外出么?”
瞿涛摇头道:“是她自己进来的,她说是来拿一本书。”
石瑶清苦笑了笑道:“完了!”说着摇了摇头。瞿涛大是惊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么说呢?”
石瑶清长叹了一声,道:“我姐姐虽和我是同父同母,可是性情迥异。自从她易容之后,性情更是特别怪异……”
瞿涛一惊道:“易容?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瑶清冷冷一笑道:“方才你莫非没看见她的脸?她本来很美的,可是后来……唉!”
瞿涛轻轻“哦”了一声,惊道:“原来她的脸是后来变成这样的!”
石瑶清眼泪汪汪地说道:“这都怨我那个死去的爹爹……”
瞿涛忍不住问道:“鬼面神君?”
石瑶清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瞿涛面色微红地点了点头,道:“我方才看见神君所著的一本书,才……”
石瑶清叹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必瞒你了。我父亲自走火入魔之后,性情大变,晚年研究易容换相之术,几近疯狂,他最大的错处是不该用姐姐做试验……”
瞿涛不由怔了一下,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神君为什么不把她的面容再恢复原状呢?”
石瑶清冷笑一声,道:“要是那样就好了,我姐姐自从变相之后,性情大变,整日哭笑无常,她……”说到此,她面色微红,好似无法启齿,又抬头看了看瞿涛,才讷讷道:“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瞿涛一笑道:“姑娘,你太多虑了,我和令姐并无仇恨,再说也无甚关连,她怎会对我不利?”
石瑶清又叹了一声,道:“你哪里知道?我虽和她有手足之谊,对她也不能不时时提防,何况你一个外人呢?”
瞿涛眨了一下眼,说道:“姑娘大可放心,以后我对她注意些就是了!”
石瑶清这才回忧作喜,她忽然站起来道:“你的武功,我深深地佩服。我姐姐武功虽比我高,绝非是你的对手,我想她对你也无可奈何!”说到此,她一笑道:“天明之后,我要去采买些东西,约在一二日即可以回来,你愿在这里等我么?”说着一双眸子,直直地逼视着他。瞿涛感激地道:“瞿涛一介凡夫,承姑娘多方关照,感戴之心难以言论。如姑娘不弃,愿作知己之交,如能长居于此,日夕与姑娘习武论交,真是何幸如之!”
瑶清不由“哧”地一笑,道:“又来了!好吧!我是直性人,一句话,只要你诚心对我,我今生今世不会负你就是!”说着背过身去,微微以手拭了一下眼角的泪。
瞿涛知她身世凄苦,又因个性倔强,是以乍遇知己,即作海誓山盟之约。似如此真洁之女,尘世尚不多见,一时面色通红,只觉得一颗心通通直跳。
短暂的无言,却胜似有言。他们似乎都已感知对方的真情,良久,相视一笑,石瑶清道:“你要什么东西不要?我明天就下山了!”
瞿涛在孤灯之下看她,只觉得她是那么的美,那张苹果似的嫩脸,仿佛吹弹即破,一时竟自看得呆了!
石瑶清面色微微一红,笑道:“真是的,人家在问你呢!老看什么……”说着把身子背了过去。瞿涛忙自镇定,微微笑道:“姑娘如需要采购什么东西,我下山一趟也就是了,又何必自己劳累?”
石瑶清瞟着他,笑了笑道:“你能有这一句话,也就证明你是一个有心的人了,谢谢你吧!”
瞿涛一身钢骨铁筋,这时早已为姑娘的柔情蜜意折服了,他只觉得对方的美令自己无法抗拒。
人的一生总是有个归宿的!奇怪的是,每一个人——即使是最坚强的人,在一生之中,也总会为一个人折服的。
瞿涛就遇见了令他折服的人。他只觉得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美到极点,令自己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石瑶清乍遇知己,更是如同古井抛石,热情澎湃,无法自已。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两人都保持着几分含蓄,可是各人的心中都把对方认定是意中人,真可说是相见恨晚,一见钟情。
瞿涛萍踪江湖,巫山驻马,巧待佳人,一腔喜悦心情,几乎是无法表达的。虽然他对这个姑娘还有些好奇,但是这样更加激发了他对她的兴趣。
他情不自禁握住了石瑶清的手,只觉得对方温玉般的肌肤使自己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他低声地道:“石姑娘……我……”
石瑶清不禁全身一阵瑟瑟战栗。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一手,更没有想到瞿涛的胆子会这么大,他太放肆了。
当下两道蛾眉蓦地向两边一挑,忽地一摔手道:“你……”
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到对方那双痴情的眸子和微微发红的俊脸时,一切的愤怒,顷刻间消于无形。
不知怎么,她的双颊蓦然间红了,就像升起两朵红云一般,她扭了一下身子,娇声道:“你这个人真是……好没羞!”
可是,当瞿涛再次握住她的手时,她却再没有力量拒绝了,她也不想拒绝了!
紧跟着,她那丰腴的身体,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搂住了。
石瑶清吓得几乎要哭了,连声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瞿兄……”
瞿涛眉心沁出汗珠,那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那火热的双唇,已情不自禁地吻在了石瑶清的粉颊上。
“哦!姑娘……姑娘……”
他吻她的脸、眉、发和粉白如玉的颈项。
“瞿涛,你听我说……不要……不要……”
可是感情的奔驰,如平原驰马,如果在一开始的刹那间,你无力抗拒,那么后来就一发而不可收了。
石瑶清眼里滚出了热泪……泪水弄湿了她苹果般的双颊,那是一副弱者的表情,女孩子总归是女孩子,是受不了一点委屈的,即使她是心甘情愿的!
瞿涛像是一只饿虎,热烈地吻着她。
这在二人来说,都是一生中破题儿头一遭。
尽管如此,二人仅有的一点良知,还能阻止着他们不要放浪下去,再进一步就不堪设想了!
那副结实的身子,有力地压下来,石瑶清挣扎着用力把他推开!
他们趺坐在地上,各自背靠着石壁,频频气喘。
瞿涛直着瞳子,意态朦胧,像个傻子。
石瑶清衣衫不整,秀发蓬松。
喘息了一会儿,他们清醒多了。
侥幸!真侥幸!没有做出有伤大雅的事情。
他们只是互相望着,用那双充满了羞涩和柔情的眸子,万般心情意念,俱在不言之中。
忽然,石门被推开了。
二人不禁惊得身子一动,但眼下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他们只能用惶恐的眸子,望着门口。
一个面覆黑纱的女人,站在石门前。
她发出一串娇媚的笑声,音韵悠扬!
石瑶清忽地自地上站起来,羞涩地道:“姐姐……我们什么也没做……你来这里做什么?走,我们回去吧!”说着就要走出去。
那个黑纱覆面的女人,却伸出一双手拦住了她。格格地笑道:“清子,好呀你,半夜三更……”
石瑶清忽然叱道:“你胡说……”
瞿涛见状自是大惭,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含愧地道:“你不要误会……”
石瑶清用臂一搪他,嗔道:“没有你的事……”
瞿涛只得后退。石瑶清理了理头发,强作笑脸,对那黑纱覆面的女子道:“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说着用手指了瞿涛一下,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瞿涛!”
她姐姐发出了一阵荡人心魄的笑声。
灯光之下,她那身着黑裙的身子,在阵阵地颤动着。如果不看她的脸,只听这声音,那是多么娇脆动人的笑声!可是一想到她的脸,这声音就会变得那么阴森和怕人!
石瑶清又转过头来,对瞿涛含笑道:“这是我姐姐石霜清!”
瞿涛抱了一下拳,道:“失敬!”
石霜清似乎正在隔着这层黑纱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瞿涛,闻言之后,她笑了笑,回过头来,对石瑶清道:“这人是你让他住在这里的?”
石瑶清面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道:“是的,暂时借住几天!”
瞿涛不由汗颜,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立刻搬出去。”
石瑶清忙道:“不用!这房子现时没有人住,空着也是空着!”
石霜清也媚笑了一声道:“不必客气,你自然是可以住下去的。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住下去,是不是?”说着格格地笑了几声。石瑶清不由秀眉微皱,她轻轻推了石霜清一下道:“姐姐!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石霜清冷然道:“我就是来找你回去的!谁知你竟会在这里胡来……”说完低下头又笑了起来。石瑶清见她当着瞿涛的面,竟是如此放荡,口不择言,不禁又羞又气。当时愤愤地说:“你如果不走,我就走了。”说着独自出门而去。
石霜清格格一笑,对着瞿涛媚声道:“那么我也走了,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瞿涛一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对着她尴尬地点了点头,隐隐听见她姐妹二人争论之声渐渐远去。
熄灭***之后,瞿涛仰卧在榻上,回想着方才的情形,还禁不住阵阵心跳,暗中忖道:好险!
如果那时让石霜清撞见,后果真不堪设想。自己是一个男人,还说不上什么吃亏;可是石瑶清的贞节,岂不要毁于自己之手?
想到此,他禁不住冒出了一头冷汗。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既非无情无义,而瑶清亦非弄情负心,二人虽未明言终身之约,可是却已有所暗示。有情人在一起,此类事情又怎能够不发生?
他由石瑶清联想到了石霜清,二人虽是姐妹,可是在言行上,却是极大差别。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变性情,就连羞耻之心,也不存在了?
石霜清既然如此,自己对她要格外注意才是。
他独自辗转反恻,左思右想,时喜时忧,不知过了几个更次,东方既白,他才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
瞿涛在石室内,枯坐了一天!
他虽是不时地翻阅着书,或观望着风雨巫山的景致,藉以消闷。可是大部份时间,他的脑中仍然在追忆着那个可爱的姑娘,此时此刻,未免有些“英雄志短,儿女情长”了!
他脑子里想,自己已是二十好几的年岁了,实在也该有个家了。
眼前这位石瑶清,端庄淑静、秀外慧中,实是千里难觅其一的理想伴侣,自己又何必猜疑?
再说,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长住巫山,这样和对方相处下去,终究不是一个常事。还是早作定算,不如等瑶清返回之后,当面向她求婚;然后自己也就定下心来,离开这个地方了。
想到此,内心真是火似的热!
正当他意乱情迷之际,忽然听见石门上,有人轻轻地叩着。
瞿涛翻身下床,问道:“是谁在外面?”
室外传出一片哧哧低笑声,瞿涛立刻知道是谁来了,他忙把衣服穿好,犹豫地问道:“是霜姑娘么?”
门外又传出一阵格格笑声,瞿涛不由皱了一下眉,他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打开了门。却见石霜清穿了一身翠绿,头上那块用以遮面的黑纱却摘去了,现出她那鬼似的一张脸来!
瞿涛不由吓得后退了一步。可是他立刻保持风度,微笑道:“姑娘深夜来访,莫非有什么事?”
石霜清闪身而入。瞿涛不禁吃了一惊,窘笑道:“霜姑娘,有事但请吩咐,夜深了,这样怕不太……”
却不想石霜清霍地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怎么,只有瑶清来得,我就来不得么?”
瞿涛不禁面色一红,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道:“姑娘如以为我不该住此,我可以马上搬走,不必如此挑剔!”
石霜清回过身子望了望他,发出一声冷笑,却又笑骂道:“好狠心的小贼!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要不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今夜何肯与你甘休?”
瞿涛忍着怒道:“姑娘有何贵干?”
石霜清慢慢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她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绸包,里边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忽然,她尖叫了一声,一只手抚摸着膝头道:“啊唷!痛死我了!”
瞿涛怔了一下道:“怎么回事?”
石霜清咧着嘴道:“方才我为了摘这几朵花儿,不慎自崖头上摔了下来,大概是错了骨了,你肯为我把错了的骨扭正起来么?”
瞿涛点点头,道:“这自然可以。”说着他走了过去。却见石霜清翘起一条腿来,短裙分开,露出了那条欺霜赛雪的白腿。
瞿涛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道:“此女夜半来访,未必是为这一点点事情,恐怕是另有心机,我需防她一防!”想着就立住了脚步。
石霜清见他如此,嘻嘻一笑道:“怎么,你不肯么?哎哟,疼死我了!”
瞿涛不由面色一红,转念一想,只要自己立心端正,她既是瑶清之姐,为她疗治一下腿伤,又有何妨?
想着弯下身子,去看她的伤处,却见她就手递过那个绸巾包儿,道:“你看看这几朵花可好?这是巫山的特产,只怕你没有见过吧!”说着把那绸巾包儿递了过来。
瞿涛伸手接过,只觉得分量很重,心中一动,暗忖:这是什么样的花儿,如此沉重?想着,退后一步,打开绸包,却见其中有一颗类似灵芝的东西,通体奇黑,油光发亮。
最奇的是,这黑亮的茎枝之上,生着一种小如粟米的奇形花朵,花色奇艳,红紫都有。
这时他鼻中又闻到了一种清香,沁人心肺。
石霜清嘻嘻笑道:“你闻一闻吧!”
瞿涛一时好奇,竟没有料到其他,当时情不自禁地把这棵奇怪的花放到鼻端闻了一闻!顿时,就觉得一股幽香直入人心肺,上透脑门,全身似有一种莫名的懈怠,当他放下了手上的花时,整个身子竟情不自禁地倒下了……
以后发生的事,是那么的残酷!一个有为的青年,顷刻间毁于不幸!
一切的不幸都已成为事实之后,那萧萧的细雨仍兀自落个不停……
当瞿涛猛然醒悟,翻身坐起来时,才发觉自己身上竟是一丝不挂,赤裸裸地睡在床上!
这一惊,把他吓了个三魂出窍,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左右望了望,室内空无一人,只是榻上被褥零乱,枕畔散有几根秀发和一支金钗!
这一惊,不禁令瞿涛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跳下床来,找到了衣服,匆匆穿好,暗忖道:“天呀!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几乎要昏过去了,靠着墙,思忖了一会儿,才想起了是怎么一回事,当时益发惭愧,几不欲生!
这一切,都是石霜清卑鄙的伎俩……
瞿涛不由一阵怒火上冲发梢。
就在这时,他耳中听得一阵歌声,石门开处,石霜清含笑而入。她那张脸,白天看起来,简直比鬼还怕人,一脸横肉,麻麻一层毛,就像是毛栗子一样敷生在脸上。
瞿涛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他要把事情作个了断!在他心胸内,此刻已萌生了杀机!
石霜清格格一笑,她右手拿着一面铜镜,左手却在掠着头上的长发,媚笑着道:“早呀!我的人儿!”
瞿涛目眦欲裂,道:“无耻的贱人,你……”
他再也无法忍下这一口恶气了,当时右手一挥,“啪”一掌劈出!
石霜清格格一笑,身形一闪。
瞿涛的掌力,把壁上的石板整整地打下了一层。
石霜清竟笑得更厉害了,她跃身在石桌之上,笑着道:“姓瞿的,你已是我的人了!一夜夫妻百世恩,你竟忍心打我!”说着又自放声怪笑起来。
瞿涛这时早已失去了理性,这女人竟会这么卑鄙、无耻!自己一生,已毁在了她的手中,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瑶清?
想到此,真是痛不欲生。
他大吼一声道:“你是梦想!”
说着,整个身子直向石霜清扑过去,双手一分,向着石霜清两腋之下插去。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石霜清武功也非泛泛,她口中格格一笑,身形一偏,又闪在了一边,口中仍笑道:“姓瞿的,生米已成熟饭,我看你将就点吃吧!我妹妹瑶清,是不会再要你了!”
瞿涛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丑鬼!你别作梦了!我瞿涛乃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岂能要你这无耻的贱货,今天我要杀了你!”
他声色俱厉地说着,可是石霜清并不害怕,她尖笑了一声道:“瞿涛,你现在已不是从前了,你当我妹妹还会看上你?哈哈,你别梦想了!”
瞿涛狂笑道:“我杀了你,也就和你们石家绝了缘!”说着身形向下一塌,已再次扑到了她身前。
可是石霜清“唰”一声,已先自撤出了剑,冷焰向前一逼,瞿涛只得退后三尺。
“慢着!”石霜清高声叫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已经……”
瞿涛身子又向下一塌,预备再次窜出去,可是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当时用手向后摸了一下,这一摸,直如当空炸响了一个霹雳,他吓得身形一晃,道:“我的背……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石霜清又发出了一阵媚笑之声,道:“你明白了吧?驼子……哈哈……你现在已是一个驼子了!怎么,我还配不上你么?”
瞿涛用力地往墙上撞着,可是怎么也弄不掉背上那个包袱。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腰果然是弯了。
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瞿涛的腿顿时软了,“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他用一只手捂着脸,叫道:“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竟变成了一个驼子?”
当他的手触摸面颊时,另一种更残酷的现象使他大惊失色!
他就像被抽了筋似地,打了一个寒战道:“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石霜清格格一笑道:“瞿涛,我告诉你老实话吧!你已服下了我石氏门中秘制的易形易容丸,今生今世,你也变不回来了!”说着尖声大笑着,跳了一下,冷笑道:“你不是看我丑么?哈!现在你应该知道,你比我还要丑,你和我都吃了这种药了!瞿涛,我们现在应该是同病相怜,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就结成夫妻吧!”
她弯下身子,格格地笑道:“瞿涛,怎么样?”
瞿涛气得全身连连战抖不已,他咬着牙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石霜清怪笑了一声,道:“到了现在你还不相信?好的,这是镜子,你自己拿过去看看吧!”说着把手中的镜子掷了过去。
瞿涛接镜在手,对着脸一照,大叫一声,几乎吓得晕了过去!
镜中人,已不再是英俊的自己,而是唇翻齿露、鼻扁目斜的一个怪人,尤其是脸上一层毛粟一样的肉,更令人作呕。
这简直不是一张人的面孔,人不会有这么丑的!
瞿涛只觉得浑身丝丝冒着冷气,镜子脱手落了下来。
仅仅以“愤怒”来表达他的心情,那是不够的!他伤心、悲痛、愤怒……他甚至想到了死!
当他低下头时,一颗亮晶晶的泪珠,像豆子似地,滚落下来。
他强忍着极度的悲愤,抬起头问道:“石霜清,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要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来害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身子,籁籁直抖,脸色也一阵阵发青!
石霜清由床上站起来,嘻嘻笑道:“你知道,我是需要一个伴儿的,可是谁会娶我?”
瞿涛冷冷地道:“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
石霜清格格一笑,道:“我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自从你一来到这里,我就爱上了你。可是你对我丝毫也不在意,你只是爱我妹妹。我暗中发誓,一定要把你抢到手里,现在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瞿涛哑声一笑,内心愤恨的怒火,已使他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他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地向着她走过去。
石霜清仍不自觉,笑着说:“你我既已同床过夜,也就等于夫妻了,你可以搬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去,那地方比这里好多了!”
瞿涛已走到了石霜清身前,冷森森地一笑,恨声道:“石霜清,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害了我,也害了自己!”
霎时间,他全身颤抖,目放血光。
石霜清立刻觉出不妙,她身子向旁一闪,挥动手中剑道:“你要作什么?你……”
瞿涛哈哈大笑,他身子向前一纵,已到了门边,用手把石门重重地一关,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这时候,石霜清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大声道:“瞿涛!你不要糊涂,我不嫌你丑,我是很爱你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清白的身子送给你!”
瞿涛一声不哼,伸手从床头上撤出了剑。
他回过身来,冷笑道:“现在太晚了,即使我杀了你,也不能补偿你对我的创伤!你居然还有脸向我求情讨饶?”
石霜清面色一变,霍地扑到门前,正要用力去开门,却见瞿涛纵身过来,一剑刺了过来!
石霜清回身用剑一格,发出了“当”的一声,她身子乘机向左一窜,扑出了一丈左右。这时她先前的锐气,已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她面无人色地道:“瞿涛……你不要犯傻,我错了!”
可是瞿涛却却像一只愤怒的狮子,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了,他第二次扑过来,掌中剑“长虹贯日”直向着她背心上刺去!
石霜清身子向下一蹲,双手托剑向上一迎,又发出了“当”的一声,并趁势用右脚的脚尖,一脚向着瞿涛心窝上点去!
瞿涛冷笑一声,左掌向下一切,石霜清赶忙缩足,同时身形一滚,掌中剑“晴空挥羽”斜着刺出,向碧涛侧肋之上划了过来!
招式险到了极点!很显然,石霜清这是情急救命的杀手招式。
就在这口剑堪堪已将挨近瞿涛的肋骨时,这位少年奇侠发出了一声怪笑。他用双手在地面上一挥,整个身子弹起了七八尺高下。随着他急速的下落之势,他掌中的那口剑,向外一吐,白光一闪,那石霜清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一剑,齐齐地把她的一只右手砍了下来,鲜血像泉水似地喷了出来。
石霜清足下用力一点,负伤的身子,“嗖”一声窜了出去,“砰”一声撞在了石墙上,她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瞿涛拧身而上,一声怒吼,手中剑就像是一道闪空的银虹一般,只听得“噗”的一声,已刺进了石霜清的前胸,剑尖由背后穿了过去!
石霜清口中“喔”了一声,她整个身子向前猛力一扑!宝剑一直贯穿到柄,鲜血顺着剑把流淌下来。瞿涛足尖向外一挑,石霜清的尸身仰面摔了出去!
瞿涛发出了一声狂笑!可是,这笑声接着又被饮泣之声取代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更不知自己为什么哭!
他匍匐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最后,连一点力量也没有了,他才止住了哭声。他站起身子,糊里糊涂地想:“我还是死了吧!我不能再见瑶清了!”想着拿起了剑,正要往颈上抹去,忽然,他心中动了一下,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这样死了太不值得!再说瑶清回来,又该怎么想呢?我岂不是更留下不白之冤么?”当时丢下宝剑,脑中已是一片混乱,变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他把行李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背上了长剑,走出了石洞,天上仍飘着纤纤的细雨。
“瑶清姑娘……”他的脑子里,仍不能忘怀这个姑娘,他叹息到:“我们的缘份完了!”
他眼中淌下了两行热泪,口中喃喃地道:“瑶姑娘,你要原谅我,我不能再见你了!”
他走到后面,拉出了他的马。天空响着隆隆的雷声,乌云聚集得更密了。
瞿涛翻身上马,策马冒雨向山下行去!
可是这千回百转的山路,他已不能清楚地分辨,糊里糊涂地乱走一气,雨却是下得更大了。
风和雨在空中咆哮着。瞿涛浑身上下,已经都湿透了。他看了看前面,竟然走不通了,胯下的马,也不禁仰头长嘶了起来。
眼前有一处凸出的山石,瞿涛翻身下马,看着风雨中的巫山,只见白茫茫的一片,雷声震得山摇地动!
瞿涛昏昏沉沉地靠在石头上,内心似乎被当空的霹雳震碎了似的……
雷雨一直持续了一天,瞿涛在石下蜷曲着身子,昏昏迷迷地进入了梦中。
黑夜,大概是子时前后。瞿涛忽然被一种异样的声音惊醒了。人蓦地睁开了眸子,发现眼前有一盏红灯,红灯下,一个女人正在低头饮泣着,声音至为悲伤。
这情形,不由令瞿涛出了一身冷汗。他定目看了看,才看出来,这个女人竟是石瑶清!这一惊,差一点又让他昏了过去,他忽然跳起来,想过去拉马逃走。
可是,一只玉手却死死地拉住了他。
瞿涛哑声道:“你是谁?快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
石瑶清失声痛哭道:“瞿涛,你不要骗我,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认识你……瞿涛……一切的情形我都明白了,我姐姐的死,是她自找的。她太可恶了,她不该这样对待你……”
说着死命地拉着他的手,禁不住又失声痛哭了起来。
瞿涛也由不住落下了泪。他一只手遮着脸,颤抖着道:“姑娘,一切都晚了,我对不起你……我配不上你……你走吧!”
石瑶清忽地扑过来,抱住了他,泣道:“不!不!我们一块走,我不嫌你丑,我愿意嫁给你!你不能一个人走!”
瞿涛用力地挣开了她的手,猛地跑开去,纵身跃上了马,回头说道:“姑娘……我爱你……可是我配不上你……”
石瑶清忽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一条腿,拼命摇晃着,苦苦哀求道:“带我走吧!哥哥,不要撇下我……我爱你……你就是变成了鬼我也爱你……”
瞿涛用力地挣开了她,策马就跑。石瑶清拚命地在后边追赶,她边跑边叫道:“瞿涛……带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
瞿涛策马如飞,他狠心不去理她,可他的心却要碎了!
他拚命跑了一程,才定住了马。人马都喘成了一团,这时他耳中已听不见石瑶清的声音了。瞿涛再也隐忍不住,伏在马背上大声地哭了。
他想着石姑娘边跑边自挥着那盏灯笼的样子,那种真情的流露,忘魂的狂奔……一时心肝尽碎,再也坐不住,竟由马背上摔了下来!
当他慢慢地由地上爬起来时,东方已透出了鱼肚白,天也差不多大亮了。
这一阵乱跑,益发迷失了方向,反倒是向山上跑了。他只得把马头带回,悄悄地向山下行去!
前行不远,他看见一条曲折的山路,心中盘算着,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也许可以行抵山下,便沿着这条山路策马而下。
此时,雨已经停了,一阵阵的凉风,吹得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瞿涛策马疾行,他想尽快离开巫山。可是,他的目光,却忽然发现一个人影,立于树下,从背影上看过去,极像石瑶清,瞿涛不由怔了一下。
他心中忖道:“她还没有走么?”
就在这时,又吹过来一阵山风。那个立着的背影,被寒风吹得滴溜溜转过了身子。瞿涛定睛一看,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儿由马上栽下来。
他惊叫道:“天啊!这不是瑶清姑娘吗?”
想着单手一按马鞍,自马上飞身而下,起落之间,已扑到了树前。
一根红绫,垂吊着石瑶清的身子,在山风里滴溜溜地旋转着!
瞿涛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他的腿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口中大声喊道:“瑶清……”
他只觉眼前一黑,口中一阵发咸,“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顿时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瞿涛醒来之后,把石瑶清埋葬在她居住的石楼之前,并竖立了一块墓碑。在墓碑上,他深情地刻下“玉女石瑶清之墓”七个大字。
他发誓,今生今世,绝不离开巫山!
石瑶清虽然死了,可是她仍然活在他的心中,他就是靠着这一点幻想才活下去的!
每逢晨昏,他总要在这石墓前,徘徊徜徉一番,修剪一下墓前的松柏,拔一拔墓边的野草。
在这座石楼附近的旷地上,他种上了杜鹃花,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这些杜鹃花便开得一片烂漫,红的、白的、紫的,争奇斗艳。
这时候,瞿涛总爱对花神驰,他常常幻想着,这些花,也许就是瑶清变成的,用来安慰自己的痴情和寂寞!
他——西北风瞿涛,就是这么一年又一年地生活着,人们淡忘了他,他也与世隔绝了!
光阴茬苒,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瞿涛讲完了自己的爱情经历,发出了一声喟叹,频频苦笑,目光望着萧苇,道:“小苇,我想这故事,你过去并不大清楚吧!”
晴空一羽萧苇和车钗,早已听得如痴如醉,唏嘘不止,尤其是听到了最后,车钗竟自泪如雨下,抽泣起来。
闻言后,萧苇点了点头道:“这故事实在是太感动人了,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落泪!大哥,这多年来,莫非你一直住在巫山?”
瞿涛站起来,走到窗前,目眺前方。
他苦笑了笑,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这样我才比较快乐!”
车钗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抽泣道:“瞿大哥,以前我不懂事,请你原谅我,我没有想到大哥你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太感动人了。”
西北风瞿涛回过身来呵呵一笑道:“姑娘,你太伤感了。我方才不是说过,这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你又何必伤心落泪?”
他口中虽这么说着,可是那双眸子里,却早已禁不住泪光婆娑!
车钗见状,反倒不敢再伤心了,只怕勾起他的伤怀,她微微叹了一声,道:“我家世代居住巫山下,竟不知道,此处有如此一个洞天福地,更不知有石瑶清姐妹和大哥你!”
瞿涛叹了一声道:“近十数年以来,我从没有下过山。”
他目光注定在车钗身上,点头道:“不过,令尊大人,我却是久仰的,九头金狮车飞亮,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车钗听他竟提到了父亲,一时不禁悲从中来,低下头去,落泪不已。
晴空一羽萧苇冷冷一笑道:“大哥,你莫非不知道,车飞亮如今已不在人世,去年就丧身敌手了!”
西北风瞿涛吃了一惊道:“哦?有这种事?”
他望着车钗,皱了一下眉道:“令尊武艺高绝,人多势众,怎会死于他人之手?这人叫什么名字?”
这是车钗一件伤心的事,她苦笑了一下,道:“是非曲直,我也不知。这人姓边名瘦桐,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少年奇侠,武功之高,令人莫测高深!”
晴空一羽萧苇却禁不住在一边微微冷笑起来。
西北风瞿涛闻言,眼望着窗外,停了一会儿,回过头来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莫非姑娘就算了不成?”
车钗禁不住面色微微一红,她讷讷道:“不瞒瞿大哥说,我这一点本事,万万不是那边瘦桐的对手!”
晴空一羽萧苇鼻中哼了一声,道:“车姑娘此话不错,那边瘦桐自幼得异人传授,一身功夫十分了得!”
瞿涛冷笑了一声,道:“难道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么?”
萧苇叹了一声,道:“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西北风瞿涛闻言后呵呵笑了,他道:“这么说,我倒要会他一会了。”
晴空一羽不禁面色一喜,笑道:“如得大哥援手相助,那边瘦桐必不是敌手!”
可是他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后悔了,他以为这种请人报仇的行为是可耻的!
车钗闻言不由一怔,急道:“瞿大哥已发誓不下巫山,怎能为你我之事,自毁誓言,那岂不是我二人之罪么?”
萧苇不由一怔,心道:“怪也,这姑娘竟是真的弃杀父之仇不报,反倒处处为那边瘦桐开脱,真令人不解!”想到此,内心浮上一种莫名的愤怒,冷笑道:“这个,姑娘就不要操心了!”
西北风瞿涛道:“我一生最恨仗技欺人的人,这边瘦桐虽然年岁不大,看来为人却是太过任性,自负欺人。”说到此,他看着二人道:“二位既是我这醉风楼的客人,我焉能坐视你们被人欺凌?我自有办法会他就是!”
晴空一羽萧苇冷冷地道:“老哥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二人并没有要求你,那边瘦桐虽和我有点仇恨,我却并不想借助于你,你应该知道!”
瞿涛那刺猬也似的胡子,一根根倒竖了起来,说道:“小苇子,你不要看我是化外野人,其实江湖中事,我多少也有些耳闻!”说着他冷哼了一声,道:“那边瘦桐,我是听人说过的,闻听此人为人正直、武技超群,只是锋芒太露!你当我会出手伤害这么一个人么?那你就错了!”
萧苇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非曲直,各人见解不同;只他对我萧苇忘恩负义一节,我就是瞧他不起!”
瞿涛冷笑了一声,道:“你当初来醉风楼,我传你武功时,曾对你说过的话你莫非忘了?”
萧苇摇了摇头,道:“我已记不起来了。”
瞿涛哼了一声,道:“你我虽是兄弟论交,可是你却是受我武技最精的一人。你如今被那姓边的打败了,我这老哥脸上总是无光,所以……”他冷笑了一声,道:“我虽明知那边瘦桐为人不恶,却也要会他一会了!”
萧苇苦笑了笑,道:“想不到,你的火气还是这么大;不过,我先说在头里,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并没有勉强你!”
瞿涛微微一笑,道:“小苇子,在外面跑了几年,你倒是变得聪明多了,我喜欢你也就是这一点!”
萧苇和车钗都忍不住笑了。可是车钗内心却暗暗地为边瘦桐担心!
边瘦桐这个人,虽和她不过数面之缘,可是不知怎么,在她内心,竟会占下了这么大的一个位置。
她默默地回想着这几次和边瘦桐会面的经过,第一次,是在父亲八十寿筵上,这也是最令自己痛心的一次!第二次,是在边瘦桐中毒后,移居“虎风岭”,自己伪装投降见过他,也就是这一次,自己对于这个人的认识开始有了转变,并偷偷地爱上了他。第三次,是在押送边瘦桐的途中,自己偷偷把他和哑童放下小舟,可是仍然被南海双鸥追上,劫走了。
车钗还记得,那一次,她是多么的伤心,多么至诚地为他祈祷!
第四次……也就是最后这一次!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
她还记得,边瘦桐当时那种愤怒的样子,可是在自己的目光下,他竟变得那么柔顺,那么听话地走了!
想到这里,车钗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已偷偷地爱上他了。她也知道这种爱是多么荒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爱上了他,这是真的。而现在要让自己计划着去对付他,将是多么不自在的一件事呀!
她默默地不发一语,用绣计一针针地绣着缎面上的鸳鸯,气氛暂时平静下来。
他二人走出了长廊,来到了平台上,瞿涛忽然回过身来,用力地抓住了萧苇的双肩,道:“小苇子,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萧苇心中不由吃了一惊,道:“爱上谁了?”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位车姑娘呀!”
萧苇不由呆了一呆,他面色微微一红,笑道:“大哥,你不要开玩笑!”
瞿涛摇了摇头,道:“你不要骗我,我是看得出来的!”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苦笑一下,讷讷道:“瞿涛……”
瞿涛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道:“不要害羞,我知道!”他叹了一声,接下去道:“也许现在我劝你已太晚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萧苇后退了一步,摇头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我和她不过结识几天而已;而且这姑娘是有很重的心事!”
西北风瞿涛冷笑了一声,道:“年轻人,拿准了主意,就不要再三心二意,迟则生变!”
他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这件事我可以帮助你!”
萧苇呆了一下,道:“大哥,你可不要乱来,这事情是冒失不得的!一来人家姑娘不一定愿意;再者,我眼前事情太多!大哥,你不瞒你说,赤城岛完了!”
瞿涛哼道:“我早就对你说过,夏侯三那人不可久处!”
萧苇冷哼道:“你猜错了,赤城岛并非坏在夏侯三手里;而是被红线金丸边瘦桐一手挑了!”
瞿涛“哦”了一声。这老人满头乱发,一阵颤抖,根根的挺了起来,双瞳内泛出了两道精光,他沉声道:“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听听!”
萧苇叹了一声道:“详细情形你也不要问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夏侯三以及西珊岛的海胡子,都栽在这个人手里。我们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如今……”说到这里,他牙关紧咬,星目放威地哼了一声:“如今我和他已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此仇不报,这口怨气永不能消!”
瞿涛只是频频冷笑,不发一语。
晴空一羽萧苇道:“夏侯三眼下和岛上剩余的兄弟,也来到了中原,他们也在找寻边瘦桐,欲报此仇。赤诚岛是完了……我们只要有三分气在,此恨必雪!”
瞿涛闻言冷笑了一声,自语道:“这娃娃也太狂了……”
萧苇脸色微微发窘,道:“不瞒你说,这次来到巫山,我是想学你的‘乾坤一十三掌’,你肯传授我么?”
西北风瞿涛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得艰轻松!这乾坤一十三掌,岂是三朝五夕能学会的?以你今日功底,虽是事半功倍,可是如无一年的苦练也不易见功!”
晴空一羽萧苇闻言之后,现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叹息道:“这么说来,我的仇短时是不容易报了!”
瞿涛冷哼道:“小苇子,沉住气,你这笔仇,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这是我萧苇的事情,我不想让大哥牵扯其中。”
瞿涛哼道:“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萧苇不由心中一动,讷讷道:“这么说,大哥莫非要诱他上山不成?”
瞿涛点了点头,遂又笑道:“你既有心学我的乾坤一十三掌,就该从今天起,痛下功夫,自不难有所成就,报仇的事先丢开不谈才是!”
萧苇星目一亮,不由大喜。他知道眼前这个怪人,已答应把他生平的绝学“乾坤一十三掌”传授给自己了。这是一个极难得的好机会,萧苇自不会放过。他当时紧紧握住了瞿涛一只手道:“一言为定,你却不能说了不算数呢!”
瞿涛沉声一笑,道:“我这醉风楼多年冷清,如今来了你们两个客人,好像又恢复了生气,使我这丑怪的老头子,也有了伴儿。只要你们愿意,可以永远住下去!”
自此以后,晴空一羽萧苇和车钗就在这“醉风楼”里住了下来。
萧苇自此绝口不谈“仇”字,只是每天辛勤地随着瞿涛苦练掌功;可是这种高深的武学,进展是极慢的,短期内很难看出有什么特殊的成就。
至于那位车钗姑娘,在伤心、伤情双重打击之后,更由于身上的伤病,使她厌恶江湖,怀恨家里的人。而眼前这个地方,倒是一个舒畅身心的最好的地方,她也就暂时住在这里不走了。
瞿涛虽是一个又丑又驼的老人,可是当车钗获悉此老以往的那些经历之后,对于他非但没了厌恶之心,反倒生出无限敬爱钦佩之情。对于萧苇这个人,也同时有了好感。可是,这并不能取代边瘦桐在她心中的位置,这是多么的矛盾!
未来是那么渺茫,谁知道以后会生出些什么特别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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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江湖上掀起了一股“讨边”的潮流!
红衣狮门教主铁麒麟车卫、武当掌门杖仙朱白水和天池上人,还有南少林派的涵一大师,是“讨边”的激进派。
在消极的一面,有南海双鸥和西北风瞿涛,西珊岛的海胡子……还有那青须客雪亦赤。
这些人,在江湖上,无不是有声望、有势力、技艺超群的人物,他们多是上了年岁的老人。不要以为老年人好欺侮,火性小,就拿眼前这些人来说,简直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而且,他们更经不起挫折,皆都是些自负、狂傲的人,一点点小仇也要报复的,因为这关系着他们每个人的“面子”!
在消极派仇人中,还包括晴空一羽萧苇。他虽然同样是边瘦桐的仇人之一,可是他却和他们表现的不同。他只是静静地一个人退隐深山,向他的老朋友瞿涛苦练绝技,他要以本身的功力,来洗雪前耻,他并不希望他的老朋友瞿涛牵扯其中;至于瞿涛怎么想,那就是瞿涛个人的问题了。
反过来,有些人物就不同了。比如铁麒麟车卫,为报父仇,就拉拢了不少人,有天池上人、朱白水、涵一大师……
他一败再败,可是仍不死心,还要发动更多的人,来达到他复仇的目的!
如果单单从“复仇”的意义上来说,车卫为了父仇,锲而不舍,倒也无可厚非。可是他所采取的这种手段,却是太不高明;而且可卑了。
他目的是“复仇”,可是结果这个“仇”却变得更大了,弄得到处是腥风血雨,追根揭底,车卫实在是罪魁祸首!
前面曾提到“海空长老”这个人,并说过涵一大师与“海空”的一段渊源,那是一点不错的!
江湖上最后的一次封剑,是在洛阳天池。
在这次封剑大会上,有十六位资深的武林人物参加,其中就有海空长老。据说,海空长老在封剑会上遇见了他一生的十二个大敌。因此会后,人们纷纷谣传,这位年已近百的海空长老,死在他的仇人手中了。
这个谣传,直到如今,人们还是深信不疑。
因为自从那次封剑大会以后,海空长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见他是圆寂了。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海空并没有死,目前还健在。他隐居在巴山深处,过着世外桃源生活。
他居住的那处地方,名叫“天台岭”。
这是一处很高的山崖,是普通人很难到的一个地方。海空长老座下有三位弟子,算起来也都有七十开外了。
这三个弟子,是龙、虎、风三位老禅师。
提起这三个人来,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可是随着海空的隐退,这三位禅师也都失踪了。其实他们也和海空长老一样,如今都还健在,而且生活在一起。
在巴山天台岭的“凌云寺”内,这师徒四人,以及二三十个弟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们这种不问世事的日子,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了,海空长老如今已是百岁之龄,命已知天。每天打坐念经,不但自己不问外事;而且关照他的三位弟子,不许无故下山,更不许再管闲事。
所以这多少年来,江湖上没有一件事牵扯到他们,倒也落得个安静自在。
可是,天下事就是这么怪,自来求静反动,既生存在人世之中,要想真正跳出红尘,真是“谈何容易”!
这一天,天方黎明,凌云寺的和尚已早早起来了,早课方毕,诵经的诵经、习武的习武。
龙、虎、风三位禅师在参拜过海空长老之后,各自回到了禅房,自研心法!
这时,凌云寺外走来了一个老和尚。其实说他是老和尚已名不副实,因为他既没有穿僧衣,也没有披袈裟!只是在他那一颗光头上,明显的烙着九个香疤,这是和尚的标记,一般人却是没有办法冒充的!
这个老和尚一睑的失意表情,一双寿眉紧紧地皱着。
他在凌云寺门外徘徊了很久,始终不敢进去。
这个人,正是南少林派的涵一大师,自从败在了红线金丸边瘦桐手中之后,他依誓扯破僧衣,就地还俗;并受了天池上人一顿奚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巫山。
在无可奈何之下,他想到师兄海空法师,想请这位老师兄为自己出这口恶气。
可是当他来到凌云寺前,一想到师兄那种严厉的作风,却又望而却步,不敢入内了。
左思右想之下,他才叹息了一声,向寺门内行去。
迎面走来一个和尚,看见他,怔了一下,道:“喂!来人止步!”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苦笑了一声,道:“老僧涵一,前来面谒长老,请代为通禀一声。”
这位弟子不由呆了一下,他法号“戒三”,乃是寺内幼辈弟子,这时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当时忙上前行了一礼,惊诧地道:“二师祖……你怎么穿起俗衣了?”
涵一摆了一下手,道:“不必多问,快快通禀去吧!”
戒三小和尚道了声:“是!”匆匆转身而去。
涵一大师在寺院内慢慢踱着,心中盘算着见了海空长老的说词。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跑回来,道:“二师祖,请随弟子来,长老正在练习气功,请在禅房稍坐!”
涵一大师点了点头,随着小和尚穿廊入殿,来到了后面禅房。
只见奇花异草,绕室环生,一双双蝴蝶儿飞翔于花丛之中,气氛是那么的安宁。如此洞天福地,真正是出家人理想的修行地方。
他不免引起了一番感慨,想到了自己,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好生生的却要管人闲事,以至惹下如此事端。如今被迫还俗,一无去处,比之师兄这种坐享晚运,真是相差何止千里!
想到此,不胜感慨之至。
落坐禅房后,小和尚献上了一杯香茶。涵一挥了挥手,小和尚退出室外。
这地方早先他是常来的,海空长老并非外人。如非是他今日被迫还俗,身份不同,他根本无需通禀,便可直接入见。
禅房左面,连着一溜宽敞的殿舍。
海空长老每日行禅练功,就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禁止任何人出入的。
所以那戒三小和尚,只敢把他带入禅房,而不敢入内禀报!
涵一坐了一会儿,海空长老仍未出来。涵一只知道这位师兄武功高绝,却不知道已达到了什么程度。
他轻轻地离位而起,走到殿门旁边。门前的竹帘深深地垂着,涵一大师轻轻以手揭开一道缝隙,向内看了一眼,就见师兄正自盘坐在一个大蒲团上,闭目调息。
自从上次辞别这位师兄,已有五六年不曾见面了。
如今在涵一眼中看来,这位师兄实在是越活越年轻了。
只见他满头黑发,长可披肩,其色如墨,只是两道眉毛又白又长,像扫帚似地伸向鬓边。
对于师兄晚年蓄发一节,涵一不大明白。
这时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衣裳,赤脚未着僧鞋,脸上皱纹重叠,一层一层,真不知多少层;可是颜色红润,和童子一般。
看到此,涵一就知道,这位师兄,虽是年已过百,可是他的身体,却较以前益发得健康了。
海空长老双手合十,两足相对,纹丝不动地坐在蒲团上,在他鼻端,有两道粗细如小指般的白气,时出时入,最长时几乎触着了地面。
如此吞吞吐吐,时快时慢,进出不已。
涵一心中不由又是惊异又是敬服,他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吐纳功夫。
由这种情形看起来,海空师兄分明已练成了内功上最精湛的“二气分功”,已臻化虚为实、凝气成质的地步。
这倒是涵一大师没有想到的。
他仔细地看着那两道白气,就像两条通灵的白蛇,随着长老的呼吸,灵活地进出着,一触即收,灵巧到了极点。
如此调息了一阵之后,海空长老面上已微微沁出了汗珠,他那双白眉,也微微蹙在了一块儿,似有无穷痛苦模样。
涵一大师心中正自不解,忽见海空长老的身形猛然大动了一下,口中“啊呀”叫了一声。他鼻端那两道白气,迅速地收了回去。
海空长老气恼地张开了双目,恼怒地回过头来,口中叱道:“什么人偷看?还不与我进来?”
涵一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帘隙偷看,竟差一点坏了师兄的气机。当时,只得揭帘而进道:“大师兄,是我!”说着双手合十,深深地向着这位佛门高僧行了一礼。
海空长老白眉一皱道:“是涵一师弟?”
涵一大师汗颜地道:“正是涵一,师兄你怎么认不出我了?”
海空长老猛地站起来道:“既是涵一,你怎么会这副模样……你……”说着一只手指着他身上的衣服,责怪地道:“你这是怎么了?还俗了不成?”
涵一大师自幼跟随这位师兄,又敬又怕,闻言吓得身子瑟瑟直抖,他叹了一声道:“师兄,此事一言难尽!”
海空长老面色一沉,道:“你快说来听听!”
涵一大师苦笑了一下,道:“师兄,你许久不入江湖,现在江湖上一些事情你也不知道了,这件事……唉!”
海空长老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语。
涵一大师直直地坐了下来,很是发窘地道:“师兄,现在江湖上出了几个少年人物,很是飞扬跋扈。其中有一个号称红线金丸,叫边瘦桐的,师兄可知道么?”
海空长老沉着面色,点了一下头,道:“这人我有耳闻,他怎么样?”
涵一大师心中一动,他本以为长老不知道,却想不道他竟然知道,当时顿了顿,嗫嚅地道:“这人……这人……”
海空长者冷笑一声,道:“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就是!”
涵一长叹了一声,低下头道:“我有辱师兄教诲,如今被迫还俗,尚请师兄做主,以求公道……”
才说到此,就见海空长老身形一晃,已来到了他的面前,只见他双臂一张,已按在了涵一的肩头之上。
涵一吓得面色大变,道:“师兄!请手下留情!”
海空长老厉声道:“一定是你在外胡作非为,有辱我佛门规矩,才落得如此模样!涵一,你快快实说,要知我这个师兄,对于本门孽徒,向来是不宽容的!”
涵一吓得额角直冒冷汗,连连点头道:“师兄请先息怒,容我慢慢说来。”
海空双手一抖,涵一整个身子由不住踉跄退出了数步,差一点一跤摔倒。涵一长叹了一声,双手合十道:“师兄不必如此,其实这件事,师兄不管,也就罢了,何必如此动怒!”
海空长老冷冷一笑,道:“涵一,你辜负我对你多年的心血了,这几年没有见你,现在竟然弄成了如此模样!居然背佛入俗,你……你真……”
涵一叹了一口气,道:“师兄,这全是那个边瘦桐逼我如此的!”
海空长老面色一沉道:“你这是胡说!你和那边瘦桐有何仇恨,他会逼得你如此走投无路?”
涵一大师苦笑道:“因为红衣狮门的车飞亮是我故交,那边瘦桐因与车飞亮有仇,因而以他独门暗器红线金丸毙车飞亮于酒宴之间。这件事本已了啦,可是那边瘦桐又兴起斩草除根之心,更欲加害车飞亮的一双子女,是我看不下去,才出面干涉,不想那厮武功了得,我竟险些命丧其手……”
说到此,连连摇头汉息不已,又道:“那小辈尚且扬言,即使师兄你出面,他也不怕!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海空长老笑了一声,道:“老衲不信,凭你数十年功力,竟会连一个娃娃也敌不过?你一个佛门高僧,落得如此模样,不觉得惭愧么?”
涵一大师垂首红面道:“我方才所说句句实言,师兄不必多疑!莫非我还会骗师兄不成?如今江湖中人,哪一个不对这边瘦桐畏之如虎,却又莫可奈何!”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道:“我此次来找大师兄,并非是为雪我自己私仇;而是想请师兄为武林同道,为我佛门主持正义,对边瘦桐略为处置,以昭天下!”
海空长老手持银髯,冷笑道:“你以为老衲会听你一面之辞么?涵一,你既来到了凌云寺,就好好在此住下来!”说着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道:“这身衣服,你快快与我脱下来。”
说到此,摇头叹道:“师弟,你自幼随我学艺,我早就看出你尘劫未了,质根虽高,可是面佛不专,少进取心。是以你虽是我师弟,可是论佛术武功,却并不比我座下龙虎风三位弟子高明。如今又造下如此罪过,有辱我佛门法规,唉!你也真该痛定反省一下了!”
涵一大师昔日在江湖上,是何等声望威风,今日在这位师兄面前,却有如一名受戒的小僧一样。
因为,他自幼就对这位师兄心存敬畏,如今虽然年岁已老,这种心理却并未改变。
这时闻言,他的眉头紧皱,冷冷笑道:“师兄你不问外事已久,如此谴责,怎能令我心服?我暂在凌云寺歇息几天,自行下山就是!”说着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拜了一下,转身就走。
海空长老忽然长叹了一声道:“师弟,你且回来!”
涵一大师回过身来,苦笑道:“如今江湖皆知我败在这少年手中,南少林寺数百弟子皆蒙上羞辱。师兄如不出面作主,亲自教训那小辈一番,找回脸面,少林弟子将何以自存?”他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师兄你造下的罪过,却较我更甚十分了!”
海空长者闻言后,长眉紧紧皱在了一起,哼道:“我即刻差遣龙虎二弟子,入少林寺主持寺务也就是了,你可以暂时在凌云寺住下来!”
涵一大师鼻中哼了一声道:“龙虎二弟子去了又有何用?他二人武功虽高,未必如我,却又怎是那小辈对手?再说此仇不雪,南少林数百弟子,何以心服!”
海空冷冷一笑道:“这都是你一念之差,惹下的祸根,平白无敌,出头管人家闲事作甚?”
涵一大师见师兄已有几分动情,自是抓住时机,不加放过,当下垂首道:“我虽做错了事,可是当初却是心存侠义。我辈僧人,习武为何?如果如图自在,弃苍生为何?”
海空长老不由冷冷一笑,冷然道:“我如今正行大关之际,如何能分心江湖?即使能抽身下山,以老衲如今身份,又岂能向一少年出手?你莫非没想到这一点?”
涵一微微笑道:“这一点师兄倒是多虑了,莫非师兄忘了,南少林百年一度的开寺大典,百名弟子剃度皈依,正要请师兄主持盛典。师兄正好藉此前往,到时,自可传那小辈一会,岂不是一举两得?”
海空长老闻言,半天没有哼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这边瘦桐多大年纪?是怎样一个人?”
涵一心中暗喜,遂道:“不过二十五六,为人傲慢,可是武技之高,却是天下少见!”
海空鼻中哼了一声道:“如此年岁,即使有功力只怕不纯,我想龙虎风三位弟子,足可以抵挡得了!”
涵一冷冷一笑道:“师兄如果以为此子年岁太轻,而无实在功夫,那就是大大不对了!”
海空长老此时,已被涵一大师说得心动,正巧他日来坐关不定,总以为尘缘未了。凑巧涵一前来,以此事相告,这位佛门长老竟以为是与他有关。他这时内心已决定下山,往少林寺一行,只是却不愿直说,当下步出偏殿,来到禅房。
涵一大师随其身后,在禅房落坐。这时龙虎风三位禅师,已然听到消息,连袂来见。
在年岁上来说,涵一大师和这三位弟子,俱都相差不多,可是在辈份上,却要高他们一辈。
因此,三僧皆以弟子之礼,参见这位长辈,见他如此模样,俱都不胜惊异,纷纷询问其故。
涵一大师自是不便隐瞒,照前又说了一遍。三僧闻言皆怒形于色,俱都在海空面前自告奋勇,要会一会那位少年奇侠红线金丸边瘦桐。
海空长老叹息了一声,道:“你等随我多年,平时皆能自持,为何今日一闻此事,却忍不住愤怒动心。可见‘心佛静止’这一说,做到是多么不易了!”
三僧一时俱都垂首不言。海空长老鼻中哼了一声,道:“看来这件事不管是不行了,悟龙、悟虎,你二人即时整装下山,入南少林寺,暂任住持,以免众僧乱了规矩;老衲半月之内,即偕同涵一师弟下山,处理一切!”——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毛毛的细雨,把满山的竹子,洗得绿油油的,益发可爱。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一路绕上去,道上泥泞陷足,很不容易走动。
这时,却有一头小毛驴,正向山上走着。
驴背上坐在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这人一身灰衣,外罩油绸子雨披,坐在小小驴背上,就像粘在上面一样,一任那驴子起伏,他却是毫不经心!
他不时地抬头向上望着,希望早一点上去;而且……雪氏父女如今是不是住在这里?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走南闯北,也真是够累人的了。
他由不住屈指算着,赤城岛大战南海双鸥、海天别墅独破红衣狮门,指掌过处,天池上人、涵一大师诸流无不败在自己手下……
想到此,这位当今第一奇人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是那么地郁郁不乐,虽然当今江湖上,已把他推崇成泰山北斗一类的人物;可是他却战战兢兢于自己的盛名之不易保存!俗云“树大招风,名高见嫉”,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败在另一个人手下的!而且,自己每战胜一个人,也就是说多树立了一个不利于自己的仇人。现在细心算一算,他已树敌太多,真有些感到不寒而栗了!
他不由暗中想着,这一次见到雪老和用梅姑娘之后,可要过一段安静的日子,决不再四出走动,惹是生非了!
这头小驴,在一片林子前停住脚不动了,边瘦桐看了看眼前,翻身下了驴背!
他由身上取出一串钱,拴在那小驴的脖了上,那头小驴就自行转过身子,顺着来路,一路哗楞楞地跑了回去!
原来这头小驴,早经训练,所走道路,只此一条,到了地方,你就是打死它,它也不会多走一步。
边瘦桐抖了一下雨衣上的水,只得徒步自行一段。当他穿出了这片竹林,却见迎面飞驰过来两匹快马!
这种窄道上,独骑已是困难,对方竟敢并驰如飞,真是大胆已极!
边瘦桐不禁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却见二马之上,各坐着一个身披棕衣的高大和尚!二僧头上,各顶着一顶竹笠,胸前垂着念珠,在泥泞的小道上,策马如飞!只一霎间,已行到了边瘦桐身前。
二马乍然发现前面有人,不禁蓦地扬起前蹄,发出唏吁吁一声长嘶!
二僧似急于赶路,并未注意道上有人,如此一来,差一点儿自鞍上摔将下来!其中一个发出一声惊呼,半个身子,已滑下鞍来,一只左足,踩了一脚黄泥!
这和尚怒吼了一声,一抬头看见了迎面的边瘦桐!他忍不住厉声骂道:“他娘的!你瞎了眼吗?”说着“唰”的一声,一鞭直向着边瘦桐脸上抽来!
边瘦桐不由眉头一皱,右手向上一撩,已把对方的鞭梢操在了手中。
他虽不想惹是生非,可是对方之种强盗作风,他又焉能不问?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有恶人!
他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和尚不得无礼!”
右手向后一带,只用了三成功,那和尚整个身子,便由马上栽了下来。只听得“扑通”一声,整个的栽在了黄泥地里,斗笠也摔掉了,亮亮的光头上,溅满了稀泥。他狂叫了一声,道:“好畜生!”向马背上一靠,已自鞍上抽出了一口戒刀,倏地扑过来,目光如火,手中刀由上而下,“嗖”的一刀砍了下来!
边瘦桐怎会看在眼中?当时身形一偏,和尚的戒刀已落了空。就见他分出一手,轻轻地在和尚戒刀之上一磕。
只听得“当”的一下,和尚随之“啊唷”叫了一声,手中的戒刀脱手坠地。
那和尚猛然回身,伸出双手,照着边瘦桐脸上就抓!边瘦桐二指微微向上一场,已用凌空点穴手法,把和尚定在了当地!
另一个和尚见状,已知道此人厉害,他在马背上高声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手下的留情!有话好说!”
边瘦桐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好不讲理的和尚!你们俩人在这小道上并骑纵驰,就不把人命看在眼中么?”
那个骑马的和尚,脸色变了一下,由马背上跳下来,愤愤地道:“我们是南少林寺来的,施主,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句话,倒使得边瘦桐怔了一下,他冷笑道:“南少林寺来的又怎么样?”
这个和尚冷冷笑道:“施主!我们不愿得罪你,还是快快把我师弟解开,要知道,我们南少林寺可不是好惹的!”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贵寺的方丈涵一大师,我也曾会见过,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不过,看在你们那个可怜的师父份上,我就让你们过去。下次要是再落在我手上,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说着右手向外平空一扬,那立在泥地里的和尚,忽然身形一晃,发出了一阵咳嗽,身子立刻能动弹了。
这和尚被解开穴道之后,似乎知道了对方的厉害,睁着一双眸子,怔怔地看着边瘦桐,不知如何是好。
那另外一个和尚,见状一惊,脸色苍白地道:“施主,你的大名是……”
边瘦桐一笑道:“你们回去,问涵一和尚,只说是巫山江边那个人,他就知道了。”
这和尚口中“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就是红线金丸边大侠了?”
边瘦桐微微怔道:“你如何得知?”
那和尚立刻双掌合十道:“这么说来,小僧未免太失礼了!”
边瘦桐正自不解,却见这和尚自怀内掏出了一张红色的拜帖,上前一步,道:“小僧二人来此,正是为的向施主你送帖子的!在山上跑了许久,始终找不到地方,这下就太巧了!”
边瘦桐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当下接过帖子。
却见那红封帖子上,写着:“南少林寺百年涌禅开光典礼金贴”。
边瘦桐心中已有了数,微微一哂,打开帖封,见内帖是一张牙黄色的厚签,上面写着:
$R%“六月十七午刻,洁樽治敬,敬候
台光谨启
边少侠瘦桐
坛设:南少林寺正殿
南少林寺方丈海空谨上”$R%
边瘦桐看完了这张帖子,不禁心头一动,帖上最后那一行字,令他心中一凛!
他不由轻轻念了一声“海空……长老?”
在他记忆里,对这个老和尚印象已很淡了,可是他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当时收下了帖子,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到时一定赴邀就是!”
二僧面色一喜,各自对望了一眼,匆匆上马,向着边瘦桐合十告别,策马如飞而去。
他们走后,边瘦桐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了。
他冷冷地一笑,暗忖道:“边瘦桐呀边瘦桐!这一次你可是凶多吉少了!”
当下一路继续向山上行去,在一片桃林的后面,他看见了那幢石舍。
舍前马厩里,拴着三匹马,正自仰颈长嘶着!
边瘦桐心中感到了一阵温暖,他知道雪老、用梅、哑僮他们必定都在家里。大家久未晤面,见面时自是有一番热闹!
想着他快步走到门前。
却见两扇门,微微的掩着。
正要举手叩去,无意间,却看见了一件东西,令他心中一惊!
他看见了一支三角形的红色小幡!这面小旗子,正正地插在门板上。
边瘦桐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时匆匆把那面小旗子拔了下来,只见这面小旗乃是麻布所制,色系猩红,像是用血所染,隐隐传来一丝腥味儿!
边瘦桐觉得出来,这是一种不详之兆。
他用力地往门上一推,“砰”的一声,双门大开,却不见内中有何动静,他唤道:“雪老!雪老!”
室内没有回音,他匆匆走了进去,却见堂屋内桌翻椅倒、乱七八糟!边瘦桐大声唤道:“雪姑娘!”仍然是没有一点声音。
边瘦桐自语道:“奇怪!莫非他们不住在此处了么?”
想着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耳中却听得一阵“咿咿”之声,自另一间房中发出来。
边瘦桐急忙走过去,看见一间房门锁着,他一抬脚,把房门踢开。
眼前的情形,令他大吃一惊!
他看见一个人,倒剪双臂,被吊在正中屋梁上。
边瘦桐怔了一下,道:“谁?”
那人口中“咿咿”了几声,身子和绳索抖了一下。边瘦桐不由“哦”了一声,他已认出这人是谁了,不禁痛穿心肺,当下扑过去把这人身子一拨,现出了他的脸来,正是哑童司明。只见他一张脸,已成了茄紫色,一双眸子,似已没有力量睁开了。
边瘦桐右手平空一挥,已把绳索砍为两断。司明遂即脱绳而下!
边瘦桐忙为他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哑童显然是被人吊得太久了,他只能用一双眼睛,无力地望着主人,口中发出“咿咿”的声音。
边瘦桐气得面色铁青,看着哑童这副样子,他由不住一阵心酸,差一点没下泪来。
原来这哑童,自幼被人遗弃,受尽折磨苦难,后被边瘦桐所遇,见其根骨不凡,始带返仙霞岭,传了他一身本领。后追随自己,并未得到一丝安宁,赤城岛方自脱困归来,却又受此折磨。当下恨得钢牙紧咬,自身上取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哑童口中。
哑童似已认出主人来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边瘦桐摇了摇手道:“你不要着急,休息一会儿再说!”
说着把他抬起来,放在一张床上。哑童眸子里,忽然滚出两行泪来!
边瘦桐实在忍不住,问道:“是方才那两个和尚干的么?”
哑童摇了摇头,口中“哑哑”叫了两声,两双手连连比划着。
边瘦桐和他相处多年,已能明白他的意思,见状大吃了一惊,道:“你是说,雪老他……”
哑童用手在脖了上划了一下,吐了一下舌头。边瘦桐“啊呀”叫了一声,差一点跌倒在地。他紧紧地抓着哑童双手道:“你是说雪老已死?”
司明闭上了眸子,眼中淌出两行泪来,他连连地点着头,喉中发出悲咽的泣声。
边瘦桐顿时觉得全身一阵冰凉,眼前金星直冒,想不到自己晚回来一步,雪老竟已丧生!他父女对自己思重如山,如今大恩未报,竟然永别,怎不令人悲愤欲死?
当时,他面色变得苍白,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冷笑了一声,问道:“用梅姑娘呢?”
哑童比了一下手势,挣扎着要坐起来。边瘦桐一面扶他坐起来,一面问道:“你是说,雪姑娘被他们劫去了可是?”
司明连连点头。边瘦桐长叹了一声,双拳紧握道:“这事情发生了有多久?”
哑童伸出三个手指。边瘦桐恨声道:“三天!莫非你已被他们吊了三天三夜不成?”
哑童点了一下头,眸子里淌着眼泪。
边瘦桐走过去,拍了拍他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哑童双手连连挥动。边瘦桐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你不要急,我一定能把雪姑娘找回来;而且要为雪老报仇,他死得太可怜了!”
说着就走到厨房内,找了些吃的东西,又烧了一壶水。哑童吊了三日三夜,所幸身子结实,才没有吊坏,只是饿惨了。
边瘦桐不敢让他多吃,只让他吃了个八成饱。饭后看来,他的精神是好多了。
边瘦桐心中已有了些线索,再问哑童,也不能全明白,他只由哑童的动作中,知道来人是一个长胡须的老人。
当然,边瘦桐很快想到了那个叫青须客雪亦赤的人!
因为,只有此人,才和雪老有着深仇大恨!
他想到了雪老父女对自己的屡次援手,并有同仇敌忾之约。而今,竟是这么就死了。自己如不能手刃那青须客雪亦赤,把雪用梅自他手中抢回来,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雪老?
想到此,暗暗打定了主意,又着实安慰了哑童一番。哑童显然是累极了,不久便沉沉地睡去了!
边瘦桐沉痛地思索了一会儿,又在这房子里走了一周,在堂屋内发现了斑斑血迹,料定是雪老所流,不由一阵难过。
他走进另一间房子,这房子本是雪用梅姑娘所住,只见榻枕依旧,最奇怪的是,桌上的油灯仍然亮着。可以断定,事发之时必定是在夜晚。
桌上摊摆着笔墨,边瘦桐走过去,见是雪姑娘临摹的一篇“曹娥碑”小楷。
睹物思人,边瘦桐立刻想起雪姑娘在灯下习字的情景。
不知为何,他忽然对她生出一种浓厚的情感,由不住在桌前呆住了。
良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姑娘这张小楷折叠起来,放入杯中。
他心中思索,那青须客雪亦赤,不知把用梅带到何处去了?他既然已杀了雪老,却又为何要带走他的女儿,其用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内心更是愈发得焦虑!当时吹灭了灯,走出室外,来到院中,却见附近有几棵桃竹,枝叶飘落得满地都是。
这时,他内心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一波未平,又来一波,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忍耐了。
对付敌人的方法,唯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设想当日,如果自己手下不留情,焉能会留下青须客雪亦赤的性命?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了。
他的目光之内,充满了杀机,正要转身回房,无意间,发现眼前一棵大树的树皮上,似有很深的刀痕。
边瘦桐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什么事只要经他细心观察,必定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他走近树边,细看了看,心中不由顿时大悟。
原来那些刀痕,是被人有意划上去的,细认之下,竟是几个字,写的是:“桐!父死!我被贼押往青城,快救我!”一旁另刻一个“梅”字。
边瘦桐立时热血沸腾,料定这必是雪姑娘被擒后匆忙之间留下来的。
想到这里,他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当下匆匆返回房内,见哑童仍在熟睡之中。他本想把他唤醒,叫他同自己一块去,可是哑童被吊了三日三夜,体力衰疲,如何能随自己长途奔波?当时考虑了一会儿,就留下了两锭银子和一封信,放在他枕边。信中告诉他自己为雪老报仇去了,嘱他在此好好居住,一待事完之后,自己再来接他。
一切就绪,他匆匆赶出房来,从马厩里挑出了一匹白马。这匹白马,昔日一向是雪用梅所骑,在马厩里饿了三天,都快饿坏了。
边瘦桐牵它出来,好好地上了料,又让它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一路策马而去!
这件事已经很急促了,因为他必须要去赴海空长老六月十七日的邀会;六月十七日,距离现在只有两个半月时间了!
这期间他要到青城去救雪用梅,还要赶到南少林寺去赴约,两地之间距离有数千里之遥,仅是路上往返,已不是两个月所能办到的!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在途中追上他们。因为他知道,青须客不过才走了三天;而且押着雪用梅,决不会太快,所以如果自己快一点,还可赶得上。
他一路马不停蹄地奔驰着,爬山涉水,好不辛苦。
这一日,船过巫山。在舟上,他远远看见巫山峡口的海天别墅,心中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怅惘之感!
他垂下头,拉低了头上的帽子,不愿意让红衣狮门中人认出自己。
这一年来,自己在江湖上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不禁又想到了那位车钗姑娘,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姑娘对于自己似有深情,几次救助自己,明大义、识是非,确是一个胸怀大略、端庄贤淑的少女!
他留心观察着前行的船只,因为其中极可能就有青须客他们。
这时,日落西山,水面上荡漾着耀目的红光。江上捕鱼的渔舟,这时也都回来了,嘻笑声中,渔歌互答。
这巫山峡面,水流湍急,弯弯曲曲,行船至此,真可说是险象环生!
边瘦桐乘坐的这一只船,是一只小船,乘客仅有他一人一骑,在江涛中起伏着,一个不小心,就会有覆舟之虞!
待到一过“黛溪”,水面就平静多了。
边瘦桐见前边并没有什么客船,自己在船头上已站立了一个下午,也想休息片刻,就转身入舱。
就在这时,那操船的舟子忽然口中“咦”了一声,道:“龟儿子,小心哪!”
边瘦桐自舱内探头一看,却见自巫山背后窄流中,冲出了一条小船!
这条小船,通体为绿竹所制,看起来颇为轻灵,船身比边瘦桐乘坐的这只小船远远小了许多。
小船上共有两扇窗户,可是此刻全都垂着布帘,这闭得严丝合缝!
最奇的是,小船之上,用红漆写着“巫山”两个红字,弄不清是什么路数!
这小船似乎是由巫山岸边推下来的,下水之后,一路横冲直闯,竟直向着边瘦桐乘坐的小船冲来!
边瘦桐不由大吃了一惊!居然,以他本人武功,既使覆舟也没有什么可怕,可是船上尚有马匹衣物,万一舟破漏水,就不可收了。
眼看着,那小船顺着一股急流直冲过来,那舟子吓得哇哇大叫。
边瘦桐轻叱一声,足尖一点,已至舟子身边。
他伸手由舟子手中,把篙抢了过来,当时右手一抖,长篙正要向着对方小舟的船舷之上点去!不料,对方那只竹船,却霍地船头一扬,翻起了丈许高的一大片浪花来。
边瘦桐未料到会有此一着!这片浪花卷过来时,竟弄了满船都是水。边瘦桐的长篙因为对方舟身的跳动,而点了一个空。刚才的险象,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边瘦桐不由剑眉一挑,正要发作。可转念一想,就又忍了下来。
这时,对方舟上,发出了一阵呵呵大笑之声。
边瘦桐怒目望去,看见那小舟舟尾之处,站立着一个彪形大汉。
那汉子头上戴着一顶毛边大草帽,草穗儿几乎把他的脸都遮住了。可是,那花白的络腮胡子,却令人清楚地想见,他是一个有相当岁数的人!
边瘦桐不由冷冷一笑,朗声道:“你这小船横冲直撞,溅了人一身水,莫非连一声道歉也不说吗?”
那老者,一只手托着颔下的胡子,呵呵大笑道:“你如果不用篙子点我的船,老夫自不会溅你一身水的。这是你咎由自取,却又怪得谁来?”
边瘦桐不由大怒,听对方语气,不像是一个行船使舵的粗人,心中不禁大为生疑!
他怒目向着这人望去,这时两船距离已近,老者的相貌,被他看了个清楚,边瘦桐心中不由一凛,差一点愣住!
因为他自信平生之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丑陋的人,对方那副尊容实在可以说是丑到了极点!
只见他面如重枣,目凸鼻翻,厚唇噘起,露出一口参差的牙齿。
这还不说,他竟然是一个驼子。背后那个肉峰,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高高地耸着。
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丝质的袍子,看起来,闪闪发光,甚为华贵。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倒确实是令人费解了。
边瘦桐看在眼中,心中一动,暗忖道:“对了,这厮必定是青须客雪亦赤手下之人,是有意来找我麻烦的!”
这倒是巧得很!他心里想:“我正要找你们呢!”
当下定住了舟身,冷冷一笑道:“朋友,你少弄玄虚,到底有什么打算,不妨明言出来!刀山剑树,我也跟你前去!”
丑老人闻言呵呵大笑道:“真的么?果然不愧是大侠客!”
边瘦桐一怔道:“朋友,你是何人?莫非……”
才言至此,就听那老人宏声道:“我们两家的事,不足为外人道!”说着,手中长篙,忽地向着边瘦桐身边的那个舟子身上点去。口中嘻嘻笑了一声,学着川话道:“龟儿子,先下去凉快凉快吧!”
篙身尚离那舟子数尺,那舟子已站立不住,似被一种大力硬硬地推下水去!
当时就听得“扑通”一声水响,那舟子竟自落入江中去了。
丑老人大声笑道:“小子别急,这条船丢不了,你晚上到山洼子里来寻,保险在就是了!”说着呵呵一笑,长篙一抡,竟又向着边瘦桐前胸击来!
这一次边瘦桐却是防备在先,他已觉出这个丑陋老人,武功之高,似乎难测!因为他举手抬腕之间,那种轻灵动作,大有异于一般,心中不禁甚为惊诧。
这时他见对方篙已递到,不由力贯右臂,轻叱了声:“无知老儿,去!”长篙向外一磕,两支长篙磕在一块,只听得发出了“咔”的一声。
两条小船,都像是被一种极大的力量,突然加诸其上,一时水波高高地荡了起来!
边瘦桐忙跨开双足,用干斤坠的功夫,把动荡的船身用力地定住了。
他向对方那只小船上望去,却见那丑老人竟也和自己一样的动作,“骑马蹲裆”,身子微微下蹲,把小船定得稳稳的。
那丑老人向着边瘦桐望了一眼,呵呵大笑道:“好!姓边的,有种你跟我来!”
边瘦桐和对方一触之下,已试出了来人功力绝高,又听对方知道自己姓氏,心中大为惊奇,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有心冲着我来的,好得很!”
丑老人一声大笑,道:“自然是冲着你来的!当今江湖上,除了你边瘦桐以外,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边瘦桐道:“你姓甚名谁?我们并不相识!”
老人嘻嘻一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姓边的你跟我来!”
说着长篙在水面上一点,小船直向着山边撑去。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老儿,你还想跑么?”说着随后紧追上去。
那丑老人在前一路施篙,其快如飞。边瘦桐不甘示弱,紧紧相随。
丑老人忽然一个急转,驰进一道江汊之中,变声道:“小心!”
边瘦桐小船一偏,船头直向山石上撞去!
他右手一抖,长篙“砰”一声,点在山石之上,把船身定住了。丑老人呵呵一笑,道:“不愧是有名的大侠客,随我来!”
说到此,只见他身形陡然自小舟上拔起来,就像一只秃鹫似地,直向着岸上落去!
边瘦桐也腾身上岸,把小船拉上了河滩。
他回身望去,那高大的驼背老人,已站在一块危石之上,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这是一处隐秘的山洼,四周林木苍苍,峭壁千仞,正前面有一片七八丈见方的江滩。
暮色中,这地方有一种沉闷的气氛,江浪一个跟着一个的打向岸边,却没有一个人或是一只船来到此间。
边瘦桐望着那怪老人,朗声道:“朋友,诱我至此,意欲何为?”
驼老人嘿嘿一笑道:“久仰你武技高强,特来一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教一下你的武功!”
边瘦桐冷笑道:“这么说,你是青须客一流的了?”
驼老人摇头笑道:“我可不认识什么青须客黄须客!老实告诉你,我的一个好朋友,在你掌下吃过亏,老夫是专门为此来向你找回面子的!”
边瘦桐面色一沉道:“令友是谁?”
老人哈哈一笑,身形自石上飘飞下来,落在岸上,看起来,真像一只巨鹰一般,没有带出一点声音。
他向前走了一步,抱拳道:“边瘦桐,你何必打听得如此清楚?我这是以掌会友,快请发招!”
边瘦桐思忖道:今日真正遇见敌手了。他冷笑道:“边某掌下,全是有名有姓之人。如果足下不报出万儿来,恕不奉陪!”
驼背丑老退后一步,目射奇光道:“姓边的,老夫非是自命情高;但我要告诉你,我对敌是从不报名的。如果你一定要迫我说出名字,只怕就难以幸免了!”
边瘦桐面色一沉,冷笑道:“在下不自量力,请足下道出真实姓名,好永记心扉!”
驼背丑老狂笑了一声道:“好吧,老夫姓瞿名涛,人称西北风的就是,边大侠的耳中恐怕没有我这个人吧!”
边瘦桐不由大大吃了一惊,这个人,他是听人说过的,传说中此人已在巫山遇难,却未曾想到,今日竟会在此出现。当时点了点头,道:“久仰大名,原来是瞿老前辈!”
瞿涛神色一怔,随之宏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一敛,道:“边瘦桐,你也太客气了,老夫实在担当不起;不过你既然眼睛里尚有老夫,可见为人不恶!”
说到此,双手后背,沉重地在河岸上走了几步。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这一声老前辈,倒叫得我十分惭愧了!”说着轻笑了一声,道:“老实告诉你,我实在是因为我那位小友败在了你的手下而感不服!”
说到此,冷冷一笑道:“你曾以一只手,打败我那位朋友,今天我也不妨以一只手来对付你!”
说罢一笑,目光视向边瘦桐,道:“如果你能赢了我,证明你确实比我那朋友高明,我这口气也就出了;否则,你可就难免在我掌下吃亏了!”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他自入江湖以来,败在他掌下的人,真是不知其数,这其中不乏前辈高手,可从没有一人,敢对自己说此大话。
当时忍着怒火,冷冷地道:“前辈你太客气了,其实我哪里有什么真实功力,只怕连前辈一根手指,也是承受不了!”
西北风瞿涛面色一变,冷笑道:“边瘦桐,你不要不服气,不是老夫我卖一声狂,当今天下,逃开我一只手的,只怕还不多见。你如果真能够胜我,老夫倒是真正服你的!”
说完此话,哼地偏过头来,却见方才所乘来的小舟,由于没有系好,这时已被浪花驱逐,向着江汊远处的江心飘去!
这丑陋的怪老人,要借此表演一手奇技。只见他右手五指霍地一张,平空向后一带,大喝了一声:“回来!”
水面上“哗啦”一声大响,浪花高高地溅起,足有丈许高下,那艘小船,竟像是有人在上撑着舵一般,又直直地冲到了沙滩之上!
边瘦桐一边见状,确实大为惊心!
他微微一笑,不发一语,内心却不禁为着今夕之会而大大担起心来,对于这个丑怪老人,再也不敢心存一丝轻视之心了!
西北风瞿涛见状,却错会了意,只以为对方心存轻视,当时嘿嘿一笑,道:“边瘦桐,时间已不早了,老夫出来之时,我那位朋友并不知道,我还要早早地赶回去,我们速战速决!”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右手二指向着自己肩上一点,以“隔空点穴”手法,点了左臂的穴道。然后身形一转,哑笑道:“边瘦桐,这样你该可以放心了,老夫自点左臂,单手领教你这成名的大侠客,想必不会在江湖上遭人非议了!”
说着,那巨大的身躯,已如同旋风似地,飘到了边瘦桐身前,右手五指霍地向上一扬,直向着边瘦桐当胸打来。
边瘦桐见他掌风过处,地面上黄沙漫天而起,就像是一根实心的铁柱一般。他不由心中一凛,知道这老儿功力高不可测,他虽是只手对敌,自己仍有落败的可能。
红线金丸边瘦桐自出道以来,战战兢兢于江湖武林之中,取得今日成就,真是好不容易!今日如果毁于这丑老人手中,传扬出去,一世英名,将付于流水。
所以,他内心真正地捏着一把冷汗。
瞿涛掌势一到,他身子霍地向后一仰,口中朗声道:“瞿老,边某得罪了!”说着,身子霍地在沙滩上一晃,已飘出了丈许以外。
西北风瞿涛一声狂笑,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黑云似地卷了过去。
他不想给边瘦桐以缓手抽身的机会,身形一逼近,右掌箕开,竟施出了苦练数十年的按脐真力。
巨大的手掌向下一按,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气流,直向着边瘦桐当头罩去!
边瘦桐右足向外一滑,用“勾搂手”向着瞿涛手腕上搂去!
西北风瞿涛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掌式向上一翻,并分中食二指,直向对方的脉门之上点去!
边瘦桐身子向上一腾,拔起来七八尺高下。
他猛然一提丹田之气,平身飘起,掌分左右,向着西北风瞿涛双肩之上猛然切了下去!
瞿涛一声狂笑,身子忽地向后就倒!可是右足却在这时飞踢出来,足尖直点边瘦桐下丹田!
边瘦桐顿觉腹内一阵刺痛,他知道对方练有一阳气功,不要说真被他点踢在丹田之上,就是被他真力贯上,也定能把自己一身内功破了。
这一惊,令他出了一身冷汗。当时一咬银牙,拚着和对方同归于尽,身子向上一拱,右手抛出了“百步断桩”绝技,一掌直向着瞿涛足踝之上劈去!
两股内力,甫一交接,各自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战。
边瘦桐是“细胸巧翻云”,瞿涛却是以“千里户庭”的大缩步法,只一闪,二人已想距数丈之外。
西北风瞿涛站定了身形之后,微微怔了一下。
他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高的武功,当时嘿嘿一阵低笑,嘴巴上的那一圈绕口胡子,一根根的都立了起来。
边瘦桐落地之后,身形微微下蹲,一语不发。
他那一双充满了精光的眸子,直直地注定着瞿涛,双掌内捏,这是一副“如意手图”。
瞿涛自然是明眼人,对方摆出这种招式,是可以以不变而应万变的,他不禁更是气愤!
暮色更深沉了,一群水鸟自林内飞了出来,在沙滩上空来回地飞着。
两个人只是互相地对望着。
瞿涛身形晃动之间,已荡出了四步之外,边瘦桐也稳扎地向前逼近了两步,然后二人遥遥地转了半个***。
江风呼呼地吹过来,卷动着二人身上的衣服。
二人都知道,这一会合,也就是决定胜负的一击,他们必须把四周上下任何一个方向的进退空隙都考虑周到,以为自己留下退步。
瞿涛忽然一声狂笑道:“可恨的水鸟,绕花了老夫的眼睛!”
边瘦桐冷冷一笑,目光盯着他,丝毫也不敢放松。
西北风瞿涛右手大袖一挥,扬起了漫天的飞沙,他那巨大的身形,忽然腾了起来。在灰沙迷漫中,他落在了边瘦桐的身边,右手正面猛击而出!
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乾坤十三掌”的第七式——“清风送伞”,五指指尖上,全含着内气真劲,这一掌直向着边瘦桐面门之上猛击了过去!
可是他的掌风向外一送,边瘦桐早已由风力中识得了先机,他身子霍地向后一仰。
这是他一式败中取胜的绝招,对付像西北风瞿涛这样的高手,只能用险取胜!
在他一倒的霎那之间,他已把贯注在右臂上无比的劲力,传透到五指尖上,想用“巨灵金刚掌力”,拚着耗费五年的精血,和对方一较高下。
就在他掌力透指欲出的当儿,忽然看见眼前金光一闪,无数金星,直向着自己头上飞来!
边瘦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此紧要的生死关头,想不到竟会有第三者,伺机对自己下此毒手,难免要“顾彼失此”了。
所来的暗器,显然是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来的,边瘦桐全身上下,都在暗器笼罩之下。
他恨到了极点,右足猛地一踹地面,正要把掌力改向当空暗器打去。就在这时,却听到了沙雾中的瞿涛已发出了一声怒叱道:“什么人?打!”
这丑老头儿,竟自旋身侧掌,一掌推向当空,呼的一声,当空飞来的那一掌暗器,全被他这种沉实的掌力,击得倒飞了起来。
二人各自反弹出丈许以外,同时偏头望去,只见半山之上,有一个瘦长的人影一闪,直向林内隐去!
西北风瞿涛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想不到,竟会有人暗算于你,老夫岂能容他逃走?”说着足尖一点地面,直向山石之上纵去!
边瘦桐更是憎恨来人无耻,一心想看看到底是谁,当时双掌一错,施出“龙行乙式穿手掌”,把身子拔起了足足有六丈高下。然后足尖一点崖上的乱石,二次又把身子腾起来。目光之中,已窥见那人背影,是一个枯瘦的黄衫老人,只是却无法看见他的正面。
这时,西北风瞿涛却已如同星丸跳掷似地扑到了那人身后。
可是这黄衣老人,却也并非弱者。就在双强合扑之下,只见他足尖向前一踢,施出了一招“犀牛望月”,右掌向后一挥,“哧”一声,再次打出了一掌金钱镖。这一掌金钱镖一出手就像是旱地里的蝗虫一般,一窝蜂地直向着瞿涛全身上下打去。
瞿涛大袖一挥,正面的金钱,全数扫落。
可是由于距离太近,对方所发的暗器,为数又是如此之多,他顾上却不能顾下。这位老爷子,生就的火牛脾气,只听他大吼一声,右足向后一踹!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足踹之处,乃是一块凸出的危石,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
那块山石,如何吃得住他这种猛力,顿时飞了出去!
瞿涛本人,当时正是倒仰之势,当他发现危险时,已来不及自救了。
眼看着他那巨大的身子,直向山涧之中坠落下去!
这石涧壁上,嵯生着无数的怪石。瞿涛的身子休说落到涧底,就是途中碰上一块山石,也休想能留得一个全尸。
一旁的边瘦桐见状大吃了一惊,事故已险不及待。这时候想拉他一把已是不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边瘦桐一拉腰带上的飞索套子,抖手把一卷皮绳打了出去。
这种飞索,乃是江湖人物时刻不能离身的玩意儿,多在登山涉涧攀援之时所用。
边瘦桐在急切问,打出了这卷皮绳,皮绳的一头紧拉在手中,另一头带着长啸,就像是一条极为细长的怪蛇一般,直向着瞿涛坠落的身子飞去。
瞿涛不慎失足,自忖非死不可。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危急的一瞬间,边瘦桐竟会对自己伸出援手。当时腹部向上一挺,硬硬地弹起了三尺上下,正好迎着飞来的皮绳。这位技艺超群的怪老人,发出了一声怪啸,只见他右手一分,已抓住了皮绳的梢头。
随着边瘦桐一扯之势,他那巨大的身子,霍地倒窜而起,就像是一只穿云的燕子一般,直向峭壁之上落去!
这时,山涧下发出了一声大响,石屑纷飞,山摇地动,敢情是那块被他踏落的大石,落了下去!
西北风瞿涛身子向壁上一贴,活像是一只大蝙蝠一般,已把身子紧粘在壁上。
这老头儿一生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却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头向着边瘦桐看了一眼,这一眼,已把这位仗义救助自己的恩人,铭记心内!
边瘦桐在救助瞿涛的同时,发现那暗算自己的黄衣老人正向崖上纵扑如飞地窜去。
他恨到了极处,口中叱了声:“打!”左手拇食二指微微一捻,把藏在指缝内的一粒金丸打了出去!
这枚红线金丸,发出了“丝”的一声,化作一线金光,一闪即失。
那前行的黄衣老人,不由得猛然向前一跄,口中“哦”了一声,随即连爬带纵而去!
边瘦桐本想追下去,可见瞿涛尚在生死之间,只得回过头来,先照顾瞿涛要紧!
这个怪老人,惊魂乍定之下,竟在峭壁绝崖之间,施展出“翻滚云石”的绝高功夫。只听见一片沙沙之声,他已翻游到了边瘦桐足下,足尖一点石壁,轻飘飘地落在了边瘦桐身前。
他那张丑脸上,露出了一片红晕,慨然叹道:“边兄弟,你是我瞿涛的救命恩人,我们前嫌一笔勾消了!”说着紧紧地握住边瘦桐的手,用力地晃了一晃!
边瘦桐由他那激动的目光中,已体会出他热诚的含意,不禁甚是惊喜,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一只大手,也摇撼了一下。
西北风瞿涛咬牙切齿地道:“那老杂毛莫非跑了不成?”
边瘦桐冷哼了一声道:“他已中了我的红线金丸,逃走只怕不易,我们追他下去!”
瞿涛一声狞笑道:“在巫山之内,他还能逃跑么?随我来!”
说着身形向上一纵,已用肘腕贴在了山石之上,一路向上游去!
边瘦桐见他竟是以“壁虎游墙”的轻功,向上攀游,不禁暗暗心惊。
因为这种峭壁绝壑,一不小心,就有粉身碎骨之险。
可是这瞿涛才得生机,竟丝毫也不把生命看在眼中。他身上如无极为超人的功力,焉能如此施展?
边瘦桐不禁把对方深深敬佩于心,相形之下,自己又怎能后人?他随即吸了一口长气,强提着丹田真气,以手心足心之力,向石壁一粘,施展出难得一试的“大扒虎”。只听得一片窸窸窣窣之声,已随在瞿涛之后,直向峭壁之上游了上去!
二人上升了有十丈左右,才至绝顶。
西北风瞿涛身形一起,已飘落顶上。
边瘦桐也腾身而上。
这时,瞿涛对于这个年轻人,已是丝毫也不敢再存轻视了。
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冷冷笑道:“那老儿插翅难逃!这附近山势,老夫了如指掌,此处能存身的,只有两个地方,小兄弟,你随我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见眼前峭壁悬崖,石质光秃,寸草不生,不像后山那么林木苍郁,确是没有一处好藏身的,当时点了点头道:“前辈请小心才是!”
瞿涛发出了一声冷笑,展开身形,起落纵跃,有如星飞斗移,一霎时,已绕过了眼前这片绝险之地。
边瘦桐也自展开身形,以“凌虚渡波”的轻功,倏起倏落,如同狂风吹絮一般,紧随在瞿涛身后!
不多会儿,瞿涛站定了身子,眼前是一片生在岩上的竹子。边瘦桐正要扑过去,瞿涛以一手拦阻道:“且慢,这厮可能就在其中!”
说到此,一声大吼,右掌霍地向前一推,发出了“喀喳”一声大响!
那一片十数棵巨竹,全数摇晃起来,一时枝飞叶扬,惊起了一群飞鸟。
瞿涛后退了一步道:“怪哉,这厮莫非没有藏在此处不成?”
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了。如果在天黑之前,还不能找到那个人,那么天一黑,也就无法再找了。
边瘦桐也甚为愤怒,冷然道:“前辈不是说,还有一处可以藏身么?”
瞿涛冷哼一声道:“那厮的脚程,莫非比我们还快么?”
才说到此,忽见一块巨石,约有水缸大小,竟悠悠夹着无比劲风,直向二人当头砸了下来。
二人同时惊觉,各自道了一声:“小心!”一左一右,霍地向两旁一滚一闪,那巨石撞在崖壁之上,发出了震天价一声巨响。一时石破天惊,山摇地动,石屑纷飞,声势好不吓人!
二人幸亏躲得快,没有罹难;否则简直就不堪设想了。他二人惊怒之下,各自发出了一声怒吼,不约而同地向岭上翻去!
瞿涛对这一片地形,了若指掌。
他身子滚翻之间,已跃至一条岔道口上。忽然看见岔道上有人影一闪,当时怒叱了一声:“哪里走?”
他身上没有带暗器,顺手在壁上抓了把碎石,口中叱了声:“打!”右手一扬,把这一掌碎石打了出去!
但前行之人,这时已隐入石后。边瘦桐随后来到,恨声问道:“发现那老贼了么?”
瞿涛怪笑了一声,手指前方道:“这厮就在此处,他跑不了的!”
边瘦桐一声冷笑,一抬腕,已把背后长剑撤出,正要纵身而上,忽听得前面一声哑笑道:“住手!”
瞿涛和边瘦桐同时一惊,二人注目前方,却见那方大石之上,站有一人,暮色中可以辨出,正是那个黄衫老人。
这人瘦高的身材,发挽道结,衣衫、神态相当狼狈。
他哑着嗓音道:“姓边的,你还认识贫道么?”
边瘦桐细一注视,才认出了这人正是杀害雪老的青须客雪亦赤,不禁大怒,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你这老贼,此番看你往哪里逃走?”
说着正要腾身,青须客一声怪笑道:“不许动!”
边瘦桐不由一怔,正不知他此言何意,却见青须客右手一抓,自石后提起一物。注目之下,才发现是一个人,一个年轻女人。
那女子,长长的鬓发,白皙的皮肤,此时看来好似已昏了过去。
她身上挂着一圈圈山藤,衣衫已有多处破裂,隐隐现出粉腕玉股。
边瘦桐和瞿涛同时一惊。瞿涛怒道:“老儿,这是谁?”
青须客狞笑一声,看他一眼道:“你自然是不认识,驼子,这其中本没有你的事,你却要多事,贫道和你这一段梁子,算是结定了!”
瞿涛乱发耸耸欲立,连声怪笑。他内心已把这人恨之入骨,只是不明白这是一段什么事,这女人又是谁?
边瘦桐见他提起了那个少女,当时一惊,冷笑了一声,道:“无耻道人,你要如何?”
青须客一声哑笑,道:“小子,你还不知道?我手里这个姑娘,也就是你的命,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谁只要上前一步,我可要把她摔下去,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目现血光,口中发出阴森的笑声。
边瘦桐咬牙道:“是雪用梅姑娘?”
青须客冷笑道:“自然是她,何必多问?”
边瘦桐气得身子发抖,咬牙道:“好卑鄙的伎俩,你要把她怎么样?”
青须客嘿嘿笑道:“她是贫道一个小辈,我又能如何她?只是你们要逼我,我也只好在她身上下毒手了!”
瞿涛一声厉吼,道:“你敢!”身子正要腾上去,却被边瘦桐一把拉住了。
瞿涛冷笑道:“莫非我们就被他要挟住了么?”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这姑娘乃是我的一个恩人……”
瞿涛瞪口大声道:“道人,你敢伤无辜?”
青须客哈哈笑道:“我怎么不敢?”
他高高举起雪用梅姑娘,作势要向涧下摔去。
边瘦桐大声道:“不可如此!”
青须客嘻嘻一笑道:“怎么样,总有人会着急的!”说着他竟坐了下来,嘻嘻笑道:“现在我们不妨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瞿涛见边瘦桐如此,不禁心中微动,想到这个姑娘必定和他有着极深的渊源。退一步想,即使这姑娘与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也万无眼看对方残害而不管之理!
他回过头,望着边瘦桐冷笑道:“小兄弟,你的意思怎么办?”
边瘦桐使个眼色道:“我们听他说些什么?”
青须客冷森森地笑道:“很简单,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咱们都坐着,一直等到天黑,那时候我走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瞿涛冷冷一笑,道:“你以为天黑了,我们就抓不住你了?”
青须客怪笑了一声,道:“我自有我的办法!第二个,由你们二人护送我下山上船;然后你们再回来打你们的,这两个办法,随你们挑选!”
瞿涛呵呵一笑道:“看来还是第一个办法舒服多了,我们就照第一个办法办吧!”说着暗中向边瘦桐施了个眼色。
边瘦桐知道他必有用意,当时冷笑一声,坐下来道:“那我们就等到天黑再说吧!”
青须客嘿嘿笑道:“我可是把话说在头里,你们只要敢上来,我可就立刻摔死这个贱人!”
边瘦桐冷然道:“雪亦赤,你的做法太可卑了,竟连一个后辈也容不得!你就是躲过了今天,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青须客狞笑道:“错过了今夜,我还不放过你呢!”
说着,他一只手用力地按着大腿,怒容满面地道:“我两次在你手下吃亏,第三次就是你的死期到了,不妨让你多活几天!”
边瘦桐见他一只手捏着腿上,看起来似有血迹,知道定是方才被自己红线金丸所伤,顿时心生一计,笑了笑道:“我那红线金丸之上喂有奇毒,两个时辰之内,如不救治,可就要见血封喉,你的死期到了!”
青须客被他这一句话吓了一跳,脸色蓦地一变,却又怪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边瘦桐面色一凛,道:“信不信由你,这可是你自作聪明的报应!”
青须客不禁面色一变,恨声道:“那么也好,现在你快把解药送上来!”
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地举起一手,置于雪用梅头上,狞笑道:“快,否则我会打死她的!”
边瘦桐冷笑道:“不必如此,我给你就是!”说着缓缓探手入怀。青须客目光闪闪道:“你要是闹鬼,可是要后悔不及的!”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你放心!”说着向瞿涛看了一眼,瞿涛已明白了他的用心。
说着,边瘦桐已抽出手来,他掌心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青须客一声叱道:“且慢,我自己来拿!”
边瘦桐缓缓前行了一步,伸出手来,青须客嘻嘻一笑,一只手提起了雪用梅,慢慢地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边瘦桐冷笑道:“你太过小心了!”
青须客阴森森地道:“对付你们两个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这时他已站在了边瘦桐面前,目光却斜视着瞿涛,冷冷地道:“你不要想坏主意,行不通的!我只要一举手,这姑娘就会被摔到涧下,粉身碎骨!”
说着他伸出二指,迅速自边瘦桐掌心之上,把那小瓶子拿了起来。就在他拿瓶的当儿,忽然看见对方指缝之内,似有两粒极小的金色东西,不由心中一惊。当时抽身而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见边瘦桐五指一抖,两线细若游丝的金光,只一闪,已击中了青须客双目。
青须客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负痛之下,用力一甩,要把手上的雪用梅扔出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瞿涛,一阵风似地扑到了他的身边,那蒲扇似的大手,霍地向青须客肩头上一拍,青须客的手就垂下了。
瞿涛一声狂笑道:“下去吧,老儿!”只见他左手向下一捋,把雪用梅姑娘抢在了手中,同时右手向外平着一送。
青须客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人飞起了足有三四丈高,直向涧内落去!
这时,边瘦桐已从瞿涛手中接过了雪用梅!
大概是被青须客封闭穴道时间太久了,她的整个脸,都已成了灰白的颜色。
西北风瞿涛笑着拍了边瘦桐一下道:“小兄弟,不要紧,她死不了的!”
边瘦桐分开二指,作剪刀状,把她身上藤索一根根的剪断,让她舒展一下身子。
只是她身上的衣裙,都已碎成片状,整个玉体,若隐若现。边瘦桐小心翼翼,唯恐触摸着她。
瞿涛看在眼中,不禁微微笑道:“兄弟,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这些?”
边瘦桐惭愧地叹息了一声,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姑娘个性倔强,守身如玉,我怎好……”
瞿涛目放奇光,道:“你错了,我辈人物,行人处事,只在立心纯正,则不拘小节。这位姑娘如非兄弟你舍命相救,后果不堪设想,到了这个时候,你何必顾忌这些小节!”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当下愧道:“前辈所说极是……”说着双手把她托在臂中,不禁皱眉道:“只是我可如何处置她呢?这地方……”
西北风瞿涛点了点头道:“舍下离此不远,边兄弟,你先同着这位姑娘到我那里小住几天如何?”
边瘦桐关心雪用梅的安危,见她解开穴后甚久,仍未苏醒过来,不禁甚为焦急。这时闻言,只得点了点头道:“这样岂不大打搅前辈了?”
瞿涛摇头笑道:“不要客气!”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道:“边兄弟,舍下此刻住有两位朋友,你们见面必定认识……”
说着一双眸子,注定着瘦桐,沉声道:“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们见面之后,不可冲动,凡事要给我这老哥哥留一个面子才好?”
边瘦桐一怔道:“这两位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瞿涛一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要是他们不看你老的面子,向我动手,又将如何?”
瞿涛怔了一下,进道:“不会的!”他叹了一声道:“仇恨往往是由于误解而生成的。我那一双朋友,有我负责,咱走吧!”
边瘦桐略一犹豫,点头一笑道:“好,万一你的朋友是我不齿之人,我可是转身就走,前辈你可不要阻拦我啊!”
瞿涛哑声笑道:“你放心,我瞿涛生平所交,全是铁骨铮铮、肝胆相照的朋友,没有一个败类!”说着率先前行。
这时,边瘦桐手捧玉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忽然,他觉得雪用梅动了一下,只见她秀眉微蹙,樱唇半启,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模样。
边瘦桐低下头,轻轻唤了声:“雪姑娘!你醒了么?”
雪用梅忽然睁开了眸子,她惊讶地向着边瘦桐面上望了望,全身一阵颤抖,似作势要坐起来。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姑娘,你身子不方便,暂时还是不要动的好!”
雪用梅这时似乎才看清了是什么人抱着她,眸子忽然一红,道:“边大哥!是你……”
边瘦桐凄然道:“姑娘,一切我都知道了,青须客已得到了应得的报应。你因为被他闭穴过久,现在还不宜多说话!”
雪用梅微微点了点头,流出了两行热泪,她注视着边瘦桐,痴痴地道:“太……晚了……爹爹已死了……边大哥你……”
边瘦桐只觉得心如刀割,也不禁淌下泪水,他讷讷地道:“这都怪我,我回来得太晚了。”
雪用梅闻言又自抽搐起来,边瘦桐只得好言安慰了一番。说话之间,足下并未停止前行,遥遥随着瞿涛走在山路上。
雪用梅哭了一阵,夜风一吹,似乎清醒了不少。她用手臂擦着脸上的泪,道:“现在,是上哪里去呢?”
边瘦桐坦然地笑了笑,道:“去一位前辈家里,这位前辈也可以说是你的救命恩人!”
雪用梅在他说话时,那双剪水的瞳子,深情的注视着他,忽然感觉到一些温暖……多少日子以来,她偷偷地爱着这个人,她为他不知生过多少气,流过多少泪,她恨他薄情,目中无人……可是这些感觉,使得她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人。现在,怎么能令人相信,自己竟会睡在他的怀里?这难道是真的?
在悲痛的平静里,她体会到这些温馨,益发觉得它的可爱、珍贵!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不禁玉面绯红,抖动了一下道:“大哥,我……”
边瘦桐温柔地道:“你再忍耐一下,就快要到了!”
雪用梅摇了摇头,道:“我这个样子,怎能见人呢?你快放下我来吧!”
边瘦桐再一看她的身上,确实不雅,当下忙站住脚,剑眉一颦道:“你先披一下我的衣裳……”说着把自己一件外衣脱下来,覆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前面的瞿涛回头道:“姑娘不必多虑,我家里有一位女客,衣物甚多,那姑娘身材和姑娘你也差不多,到家后就有衣穿了!”
雪用梅倚在边瘦桐身后,羞道:“就是这个人么?”
边瘦桐点头道:“这位前辈是一个了不起的侠客,武技比我高出十倍!”
前面的瞿涛闻言,哈哈大笑道:“边兄弟,你不要挖苦我了,咱们俩还不知谁行谁不行呢!”
边瘦桐一笑道:“前辈单手对我,不分胜负,如用双手,我只怕早已落败了!”
瞿涛冷哼了一声道:“虽是单手,但功力较双手并不逊色,你能接下我的乾坤一十三掌,就令我佩服。莫怪小苇子不是你的对手了,他自己技不如人,又怪谁来?”
边瘦桐一怔,道:“小苇又是何人?”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到时你自会认识,我如能为你们双方化解一下,化干戈为玉帛,倒真是功德一件了!”说着身形加快,起伏于山石之间,就像是一股青烟似的,刹时间已无踪影。
边瘦桐身形微微下蹲道:“姑娘,让我背着你,咱们快走吧!”
雪用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边瘦桐才觉得背上一软,知道她已伏身其上。他初次接触到女人身体,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发热。当时勉强定下心来,分出一腕,轻轻托住姑娘玉体,这才展开轻身提纵功夫,一路起伏纵跃,向瞿涛去路紧紧追赶!
天亮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巫山后岭。
只见眼前全是些奇花异草,松柏成列,蔚然成荫,虽是地处深山之中,但也可以看出,这是一处绝美的地方。
就在这些花树的后面,耸立着一座白色的石楼。远远望去,就像是立在花山里的一座白玉牌坊,令人望而生爱。
边瘦桐不由停住脚步,他心中正怀疑,瞿涛难道会住在这里?就见石楼内,遥遥走出一个高大的人来,正是瞿涛,他手上还拿着几件衣服,远远地向二人笑道:“嘉客临门,快请、快请!”
边瘦桐忙把用梅放了下来,这时瞿涛已笑着走了过来。
雪用梅裣衽为礼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
瞿涛摆手道:“姑娘不必客气!这衣服,你暂且穿一下!”说着把手上一件紫绸衣服递过来,用梅称谢接过,退至一边。瞿涛拉住边瘦桐一手,笑道:“我那二位朋友,到后山散步去了,大概马上就要回来了……我本想要他们二人出迎,现在只好等他二人回来惊奇一下了!”
边瘦桐闻言,向瞿涛欠身笑道:“前辈不必太客气,我二人歇息一日,也就该走了!”
瞿涛呵呵一笑道:“既来了,总要住上些时日再走才是!”说着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来!我带你们进去!”
这时,雪用梅已自石后走出。她换上了那身衣服,步履姗姗地走过来。
瞿涛道:“姑娘,还合身么?”
雪用梅红着脸点点头,道:“这是哪位姐姐的衣服,怎么身材竟和我差不多呢?”
瞿涛一笑道:“我正要与二位引见,不意我那两位朋友,在后山散步未归,想必也该回来了!”
说着三人已步入石楼,边、雪二人俱不禁有些惊讶,他们没有想到,在这孤岭绝峰处,竟会有一处如此美妙绝伦的建筑,那些盛开的奇花,把二人的眼睛看花了。
石楼下的一排走廊上,排列着两列花盆,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肺,令人顿生安适之感!
边瘦桐不禁暗中叹息了一声,想到自己,萍踪江湖,至今仍不能脱离苦海仇渊,哪里能比得上这丑人瞿涛?
试想他住在这地方,该是多么适意和享受,似乎早已跳出了乱嚣的俗世,而履乐园静土。
想到此,不由面上现出感慨之色。
那瞿涛望着他呵呵一笑,道:“兄弟,你不要羡慕我,我丑了、老了,没有人要我了!”说着发出了一阵凄凉的笑声。
他抬起了一只手,向外指了一下道:“陪伴我的,只有这座坟。我是一个孤单的丑老人,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二人顺其手指处望去,俱不禁吃了一惊,暮色中,他们看见一圆形隆起的石坟,坟前立有一方高大的石碑。
二人不由得愣住了,边瘦桐肃然道:“瞿前辈莫非是在此守灵么?”
瞿涛哑声笑道:“数十年都过去了,何来守灵一说。不过,我这个人生性孤独,只配在山野里住住就是了!”说着转身推开一扇门,现出一间颇为宽畅的房间。
边瘦桐道:“打搅了!”遂和用梅步入室内。瞿涛呵呵笑道:“贵客临门,我却无什么好东西招待,请二位稍候,我去端两杯清茶来!”
边瘦桐忙道:“前辈不必客气!”
瞿涛已推门而出。雪用梅抬头看了边瘦桐一眼,不禁双目一红道:“大哥!想不到还能见到你!”说着竟情不自禁地籁籁淌下泪来。
边瘦桐叹道:“姑娘不要伤心了,那恶道已死,也算是为令尊报仇了!”
雪用梅只是低头抽泣不已。边瘦桐不由走近她,以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道:“姑娘!这都怪我来晚了,从今以后,我当视你为妹,我要好好地照顾你,以此来告慰令尊在天之灵!”
雪用梅不觉身形一软,竟自趴在了边瘦桐身上,痛哭失声。
这时,瞿涛忽然推门而入。双方都不由一怔,边瘦桐很尴尬地笑道:“姑娘!瞿前辈来了!”
雪用梅粉面通红地低着头,一面擦着脸上的泪,一面凄声道:“前辈不要笑我,我实在是……”说着又自痛哭起来。
瞿涛很是同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哭一哭也好!”
他悄悄走到了边瘦桐身边,道:“我那两位朋友回来啦,正在换衣!”
边瘦桐怔了一下,想起瞿涛前言,不由道:“前辈可否把令友的大名先行告知,也好令我心中略有一个准备!”
瞿涛摇头一笑道:“这倒用不着,我那朋友,也和你一样,事先也不知道你是谁,你们双方都要看我的面子,要保持风度,互相言归于好才是!”
边瘦桐不由剑眉微皱,微微生起疑来。因为自己仇人太多,而对方又多是一些穷凶极恶者,如何轻而言好!想到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这时,就闻门外一人大声笑道:“大哥,贵客在这间房中么?”
边瘦桐不由一惊,因这人口音太熟了,正要闪避,瞿涛却已答应道:“正是,快请进吧!”
雪用梅不好再哭了,她匆匆抬起头来,用手巾揩着眼睛。
门外那人笑道:“萧某失礼了!”说着门已推了开来,现出了身着豹皮背心、长身壮健的萧苇!
他的目光几乎和边瘦桐同时接触到一块,两个人都不禁“哦”了一声,微微一呆。
顿时,萧苇一张脸变得通红。
他霍地转过身来,怒视瞿涛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西北风瞿涛也似微微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搓揉着一双大手,笑道:“小苇子,你先不要动气……”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大哥,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听从你,唯独这一件事,恕我不便服从!”
他转过脸,对边瘦桐冷然抱拳,道:“边兄,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边瘦桐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会是自己的大敌之一萧苇。
此时此刻,再加上这种见面的方式,确是令人感到太突然、太不好意思了。
他鼻中哼了一声,抱拳道:“萧兄,久违了!”
萧苇双瞳精光四射,面色阴沉地道:“赤城岛在边兄铁掌之下,已经土崩瓦解……”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一挑拇指道:“边兄,你实在是最照顾我的一个人,只恨我这双眸子瞎了;否则我又怎会把你带到岛上,并和我拜兄为你去掉了身上的毒蛊!”
他冷冷一笑道:“边兄,你真是知恩必报啊!”
这一番挖苦之言,确是令人感到有无地自容之窘,可是红线金丸边瘦桐却并不在意。他淡淡地笑了笑,道:“边某一生行事,只问是非,从不受私情左右,萧兄你多包涵才是!”
萧苇后退了一步,道:“私情,好动听的词儿!边瘦桐,你可知赤城岛上,流下了我多少的血汗?我岂能与你甘休!”
边瘦桐冷冷地道:“我知道你不会甘心的!”
晴空一羽萧苇狞笑道:“今日你来得正好,倒免得我四处去找你了!”说着面色一沉道:“我们不妨外面一谈,免得坏了主人的清静!”
边瘦桐目光一扫瞿涛,道:“前辈,请恕我失礼了!”
说着就要举步而出,却被西北风瞿涛横身阻住。这丑老人面色一沉,看着萧苇道:“小苇子,你怎可如此无信?”
萧苇冷笑道:“这件事,恕难照办!走吧,姓边的!”说着转身就走。
瞿涛忽地一声大笑,他那巨大的身子,就像一阵狂风似地,落在了萧苇的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拦住萧苇,道:“小苇子,这个面子,你要卖给我!”
萧苇用手一搪,纵出室外,宏声道:“大哥,恕我无礼!”
瞿涛想不到萧苇如此任性,不由呆了一下。
边瘦桐见状,冷冷一笑,正要步出室外,却被瞿涛抓住了他一只手,道:“兄弟,你要手下留情!”
边瘦桐一笑道:“前辈放心,我不见得是他对手!”说着纵出室外。
雪用梅不认识萧苇,对他们因何结仇的经过也不知道,这时见状,惊慌地跟出室外。
瞿涛望着她道:“姑娘,你放心,我会注意他们的!”雪用梅望着他点了点头。
这时,萧、边二人已步入院中,晴空一羽萧苇见瘦桐随后而来,站定了脚步,冷哼了一声,道:“边兄不必客气,今日一会,也就是我们争生死的时候,有你没有我,有我没有你!”
红线金丸边瘦桐一笑道:“有这么大的仇恨么?”
萧苇冷冷地道:“少废话!随我来!”说着身形蓦地腾起来,直向一边的草地落去。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萧苇,莫非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说着他身子跟踪而起,直逼萧苇身后。
边瘦桐身子方自往草地上一落,萧苇倏地一个转身,只见他双掌霍地一分,分左右直向着边瘦桐两肋上猛然插了过来。
边瘦桐对于萧苇为人,一向是极为钦佩的。他知道此人身手了得,上次自己胜他,实属侥幸;如今他必又苦练了这些时日,胜负确实难说。这时见对方双掌打到,忙用“野马分鬃”的手法,亮开架式。他身子斜着向前一欺,一出手就是新近自瞿涛处学来的“乾坤一十三掌”。
只见他双手向当空一扬,叱了一声:“打!”
指尖一扬,掌心一吐,充沛的内力已自掌内发了出来,直逼边瘦桐“穴海”!
这乾坤一十三掌,每一掌势都间杂着充沛的真力,以气卸力、以力驾势、以势演形、以形逐影、以影映力,最后还是落在一个“力”字上。这种掌法,每一招每一式,都神奇得令人莫测高深,实在是难以对付得很!
萧苇为雪昔日之恨,再加上瞿涛热心相授,亲身喂招,所以进步得十分神迅。
这时,他和边瘦桐一动上手,自是施出了全身功力,哪里会丝毫留情!
他的掌式一撒,边瘦桐已觉出有异。
萧苇向前一逼,双手直插而下。边瘦桐身子蓦地向后一仰,萧苇足尖在草地上一点,飞腾了过去!他的身子霍地向下一落,已到了边瘦桐身后。
这位逞雄南海的少年奇人,决心要把对方败在手掌之下,所以下手是真够狠的!
只听他口中叱一声:“中”,整个身子向前一塌,双掌之上有如旋风似地,卷起了两股风柱,直向边瘦桐腰肾之上打了过来。
这式子与方才的仍是一个式子,只是方才是虚,此刻是实罢了。
他掌力霍地一吐,这一式“怒打南山”算是用实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觉得双耳“嗡”的一声,全身血脉由于受了气息的震动,突然一阵发涨。
他长吸了一口真力,往丹田一压,这才定住了全身膨胀的血浪。紧跟着他身子向后一拧,用“大摔碑手”的功夫,两只手直向萧苇来犯的双腕之上撩去!
这一手,也够厉害的!
萧苇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手!这时候,不容许他再考虑,只见他双足用力地向后一蹬,猛地窜了出去。
可是边瘦桐的双掌,却撩着他的衣边扫了过去,充沛的力量,几乎使得萧苇摇摇欲倒!
萧苇身一落地,二次扑身而上。
这时候,西北风瞿涛却如同一股旋风似地,陡然间自天而降。
他身形一落,分手拦住萧苇道:“小苇子,算了吧!”
萧苇这时已气红了眼睛,他忿忿地道:“大哥,你怎么反帮着他了?”
瞿涛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话?小苇子!这位边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萧苇鼻中哼一声道:“难怪呢!可是他却是我的仇人!”
瞿涛一拉手道:“我想你二人还是冲着我这张薄面,和好了吧!”
萧苇一道狂笑道:“这也简单,只要他胜得过我的乾坤一十三掌!”
瞿涛微微一笑道:“小苇子,我已经试过了,算了吧!”
晴空一羽萧苇一脸悻悻之色,走到一边,仰望着当空的云海!
西北风瞿涛呵呵一笑道:“世上仇恨,大多是争一时气愤。年轻人应该有容人的雅量,你二人皆是当今天下少有人物,如能拉手言欢,何幸如哉!”
他走上几步,道:“来!来!来!看在老夫这一张脸上,你们捐弃前嫌,作个朋友如何?”说着拉起了边瘦桐的一只手。边瘦桐微微一怔,遂即宽容地一笑,道:“只要萧兄有意,我是求之不得的!”
这时,萧苇却面对云海,不哼一声。
瞿涛拉着边瘦桐,走到萧苇身边,萧苇仍是直立不动,瞿涛一笑道:“小苇子,大丈夫要有容人之量!”
才说到此,萧苇猛地转过身来,脸色极为难看地道:“大哥,你也太强人所难了!”
说着冷冷一笑道:“我萧苇生就一副恩怨分明的脾气,大哥不必强自与我们说合……”他向着边瘦桐抱拳道:“我与边兄,迟早还会有相会之时,是恩是怨,那时再作一个了断吧!”
他脸色通红,转过身子,对着瞿涛拱手说道:“大哥,请恕小弟告辞了!天下事本就是难以两全的,我想大哥你定能了解我的心情,再见了!”说着猛地转身而去。
瞿涛不由呆了一下,叫道:“小苇……”
萧苇转过身来,叹了一声道:“请妥为照顾车姑娘,大哥对我有深恩,我没齿难忘!”说着倏转身,迎着东方的霞光,倏起倏落,一路飞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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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苇不释前嫌,负气而去。瞿涛连连顿足,爱莫能助。
红线金丸边瘦桐处此场面,实在尴尬,他正要前去追赶,却被瞿涛拦住,道:“边兄弟,你不要在意,这位萧老弟,生来就是这个脾气,由他去,以后他就能想明白了!”
边瘦桐汗颜地道:“为了我,使得你们彼此不快,实在令我过意不去!”
瞿涛一笑道:“放心,没有关系!这小子,我是最清楚的了,他外表冷漠,其实内心比谁都热情!”说着他微微一笑,道:“就好像那位车姑娘……”
说到此,忽然心中一动,“哦”了一声道:“我们快进内去看看吧!”
二人转过身来刚要走,却见雪用梅自廊下匆匆走出来道:“我看到方才有一个姑娘走了!”
瞿涛怔一下道:“如何走法?”
雪用梅道:“她提着一个包裹,走得很快,我问她话,她却只背向着我,没有答理。前辈,这姑娘是谁?”
西北风瞿涛看了一下远方,微微摇头叹息道:“这倒好,他二人竟然不谋而合,也许在路上又遇在一块了!”
说着微微一笑,道:“我们进去吧!”
边瘦桐和雪用梅二人对望了一眼,这件事情的发生,使二人都很不好意思,而瞿涛却似乎漠然视之!
进室落座后,瞿涛望着边瘦桐道:“你可知那位姑娘是谁?”
边瘦桐茫然摇了摇头。瞿涛一笑道:“她就是巫山脚下,海天别墅的主人之一。边兄弟,你莫非不认得她么?”
边瘦桐不由蓦地一惊,道:“哦,莫非是女飞卫车钗不成?”
瞿涛点头道:“正是这位姑娘!”
一旁的雪用梅却不由呆了一呆。瞿涛目睹二人惊异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
他于是把萧苇、车钗投奔来此的一段经过略微说了一遍,二人更是惊奇不已。
他们料不到,晴空一羽萧苇竟会和车钗合在了一块。边瘦桐不由点了点头,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前辈如能促成,倒是功德一件!”
瞿涛微微笑道:“婚姻之事,除却缘分,还要他们自己的契合,别人说话实在是多余的!”
说着他皱了一下眉毛,道:“我本心是想与你们之间和好的,却没料到,萧苇如此固执,看来这件事,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边瘦桐淡然一笑道:“实说起来,对于萧苇,我并没有敌意,只有内疚。只要他捐弃前嫌,我愿意随时与他言好!”
瞿涛长叹了一声,道:“兄弟!你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子,这件事,我一定为你们尽心尽力。小苇要是再逞一时意气,我这老哥哥将与他一刀两断!”
说着,目光闪出炯炯之色。边瘦桐歉然道:“前辈不必如此,萧兄实在是一个可敬之人,只是过于固执刚急,这也许是他的可爱之处!”
瞿涛长长叹息了一声,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望着边瘦桐,道:“边老弟,你这么风尘仆仆地赶路,莫非有什么急事不成?”
边瘦桐苦笑了一下,道:“前辈有所不知,因我生就一副刚直脾气,嫉恶过甚,因此在江湖上得罪了太多的人,自不免因而生仇,来往奔波!”
西北风瞿涛冷冷一笑,道:“我辈人物,习武作甚!老弟不要气馁,当今江湖之内,正需要像你这么一个急公好义之人,你不妨放开手干下去!”
边瘦桐浅浅一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已为此惹下祸事来了!”
瞿涛怔了一下,道:“什么祸事?”
边瘦桐摇头苦笑道:“很多武技高深、资望极重的人物,却也询私报复,这是最令我痛心之事!”
瞿涛一笑道:“对小苇子你就不必再顾虑了,我会善言开导他的!”
边瘦桐微微一叹道:“我向前辈打听一人,前辈可知道一个叫做‘海空长老’的人么?”
西北风瞿涛不由一怔道:“我知道……这和尚怎的?”
边瘦桐微微一笑,自身上拿出了一张帖子,递了过去。瞿涛接过一看,惊讶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边瘦桐笑了笑,道:“南少林寺的方丈涵一大师,因助红衣狮门与我为敌,被我败于掌下,不想他竟搬动口舌,请出了海空长老!这人我曾有耳闻,只是不详,前辈可知道多一点么?”
瞿涛微微“哦”了一声,他低下头略一思忖,抬头冷冷地道:“贤弟,你遇见了厉害的人了!”
说着冷冷笑道:“这位海空长老曾与我有一面之缘,此人确是一个厉害的人物,掌中一口‘神木尺’,能点打人身三十六处穴道!”
他冷笑了一下,又接下去道:“早年……中条七友均一一在他这口神木尺下丧生。除了神木尺外,这和尚还有一手‘空空如意掌’,数十年来,未遇敌手!”
他叹了一声,道:“你对付这个人,可要特别小心啊!”
他说完后,脸色十分阴沉。
边瘦桐自不免暗暗惊心,他冷笑道:“如此的一个高人,偏偏不辨是非,怎不令人叹息?”
瞿涛来回走了几步,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个涵一大师,我也认识,莫非你不知道,他二人是师兄弟么?”
边瘦桐一惊道:“原来如此!”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在我少年时候,在莽苍山遇见过海空一次,那时涵一和尚正在海空身边,他那一身武功,全是他那位师兄一手教导出来的!”
边瘦桐咬了一下嘴唇道:“这就难怪了。”
瞿涛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上重重地击了一下,发出了“啪”的一声,似乎下了一个决定。
边瘦桐一怔道:“前辈有何指教?”
西北风哈哈一笑道:“我想一个人活在世上,生命无足轻重,而义气却不可无有。贤弟,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应该知恩图报。”
边瘦桐一怔道:“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西北风目光如炬道:“兄弟,现在你遇见了这个难题,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就是!”
边瘦桐摇头道:“前辈万万不可如此,那海空虽是厉害,依我看来,却也未见得高不可测……”
西北风微微一笑,道:“兄弟,你还年轻,和小苇子一样,太气盛了。当然,我不是说你的功夫不如他,不过……”
说到此笑了笑,道:“你可知那年在莽苍山时,我曾与海空动过手……”
边瘦桐一惊道:“哦……结果如何?”
瞿涛摇头冷笑道:“我们对拆了四十六招后,我败在了他的空空如意掌法之下。若不是那和尚掌下留情,那一次我可能要落下残废了!”
边瘦桐不由大吃了一惊,一时竟呆住了。
瞿涛一双浓眉紧紧皱了皱,道:“不过,当时我的功力,是不能和今日相比的,那时我的乾坤一十三掌还没练成……”
说到此,那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漠漠地道:“今天再遇见这个老和尚,也许情形就不大一样了!尤其是这十年以来,在真气功力之上,我也有了极大的长进,我想足可以应付这个老和尚了。”
边瘦桐苦笑了笑道:“只是我如何能让前辈牵扯其中呢?”
西北风瞿涛一只手摸着绕口的胡子,哈哈笑道:“士为知己者死!自我一见兄弟你,就知你是一个直率的汉子,我老头子在巫山数十年来,静极思动,也该动一动了……”
说到此,他推开了窗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远远地看着夜色里的那座孤坟,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触。
他已经决定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了。
他望着那座孤坟,喃喃地道:“瑶清……请容许我暂时离开你……我会再回来的……”
边瘦桐和雪用梅听到了这话,俱不由怔了一下。
瞿涛转过脸来,只见他目光之中,似乎含有泪水,但却佯作笑脸,道:“贤弟,我决定同你下山一行,我们何日起程?”
边瘦桐见他意念至诚,不便再阻拦,当下不禁又喜又愧,喜的是自己得此帮手,无异如虎生翅;愧的是,好生生的破了人家的清静,如果因此使他罹上什么不幸,自己可就百死莫谢其罪了!为难地笑了笑,道:“前辈要三思而行,此举却是轻率不得呢!”
瞿涛微微一笑道:“我生平言出必行,你就不必多说了。不过,那海空长老确实是一个不易对付的人,我们虽是两个人,却亦不能稳操胜算,所以这件事,我们还要多盘算一下!”
说着又要过了帖子,仔细地看了一遍。
雪用梅在二人说话之时,独自坐在一边,忽然发现矮几之上,留有一张素笺。
她信手拿起来,见上面写着几行字迹,当时不由微微一惊,目光扫处,却见其上有“车钗”二字,忍不住她看了下去。
只见上面写道:
$R%“瞿涛大哥:巫山养伤,多承厚爱,如今伤愈,可以别矣!瑶姐未了鸳鸯,已补绣完毕,大哥请看看,尚可入目否?
边瘦桐乃一正直之人,仁义可风,先父固死其手,但推因究果,也系咎在自己,愚妹不思报复也,至盼。
使与萧君言好,并能厚待此人。雪姑娘聪慧静淑,伊对边君,该早已有意,此事大哥如能代为作伐,使二人喜结连理之好,实美事一件也。
妹已经多难,心冷意散,自此萍踪江湖,鞍马风尘,未来事尚未可料,唯盼大哥善自珍重。
谨此
祝好!
愚妹车钗谨上”$R%
雪用梅匆匆看完了这信,一时不禁面色通红。
她这种动作,被边瘦桐所发觉,不由奇道:“姑娘,你在看什么?”
雪用梅指了一下手上的信笺,面色绯红,道:“一封信,是车姑娘留下来的!”
这时,瞿涛也自发觉,走了过来,拿起了这张信纸,雪用梅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西北风瞿涛甚为诧异,他匆匆看完这封信后,不由哈哈大笑,道:“车姑娘真是有心之人!”
说着把手中信递与边瘦桐。这时,雪用梅却急忙站起来,匆匆走出室外。
她心内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想到了父亲、家庭……如今忽然又触发了她内心的感情……这时,她竟再也忍不住,伏在栏杆上痛哭起来。其实她内心对于边瘦桐是一百个愿意的,她爱他有多深,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边瘦桐那种刚毅的性情,使她更敬重他,总好像他对自己并没有真爱。今日他又曾亲口说出,视自己如妹,分明是对自己未存丝毫异心。现在,车钗的多管闲事,不由令她触动了伤怀。女孩子都有几分面子的,这件事要是边瘦桐不允许,说出拒绝的话来,自己如何受得了?
一日无事。晚饭后,瞿涛、边瘦桐继续谈武论艺,雪用梅一人走出了石楼。
山口吹过来阵阵的小风,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雪用梅在淡淡的暮色里,走到了一棵大树下。
忽然,她看见谷内有两条飞快的人影,直向这边纵跃而来。起先,她并没有十分在意,可是转念一想,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这地方,是一个最高的山峰,由瞿涛口中,她知道,这地方绝无第二家居民,也从没有闲人来去的!
那么,这两个人又是谁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两条人影,似乎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的。
雪用梅心中一动,顿时就生出了疑心。她睁大了眸子,向谷下的两条人影望去。
只不过是刹那之间,这两个人影已来到了峰岭下,淡月之下,雪用梅虽没有看清这两个人是什么样子,可是,她却看出来,是两个衣着、高矮、动作几乎完全相似的人!
这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衫,头上都戴着一顶奇特的黑色帽子,身材又细又高,乍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无常鬼!
雪用梅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心说:“天啊!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呀?”
她忍不住向树后一躲。只见这两个怪人,行驰于绝壁之上,如履平地一般,一刹那间,已来到了眼前。
虽然月色很淡,可是雪用梅还是看清楚了这两个人。
只见这两个人,都是一副瘦高的身材,一样刀形的脸,脸上不带丝毫血色。看起来白惨惨的,甚是可怖。
靠左边那人,右脸之上,生有杯口大小的一块黑痣,除了这一点区别外,二人几乎无一不似。
雪用梅躲在树后,心中甚是奇怪,她正要现身出来,忽听得那脸有黑痣的人,发出冷冷的声音道:“怪!我方才明明看见这里有个人似的。”
另一个点了点头道:“是呀!我也看见了,像个女人!”
他二人说着,四只眼睛嘀溜溜地向四下望着,其中一个用手指了一下那幢石楼道:“看,这楼好漂亮!”
黑痣脸细细地看着这座楼,道:“这房子是不错,比我们那里强多了。”
另一个吊梢眉频频耸动着道:“和师父说说,我们干脆搬到这里来好了!哦……花,好香!”
他说着,身形一飘,已到一片花圃之前。只见他信手摘下了一朵菊花,就鼻闻了一下,随手丢在了一旁,嘻嘻一笑道:“外面真好,有女人,还有花!”说着咧开了嘴,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雪用梅听后不由脸色一红,她本以为这两个东西是鬼呢,现在听他二人这番对白,内心倒是安定下来了。敢情,这是两个人。
只是二人口音奇怪,既不是北地口音,更不是南方语言,听在耳中,别提有多么别扭了。
这时那个有黑痣的人,冷冷一笑道:“你当然是高兴啦,有了女人,可是我呢?”
闻花的那人,转了一下身子,道:“你别急呀!师父不是说了,他老人家面壁已完,从此我们都不需要再关在洞里了。他还说我们两个年纪不小了……该找个女人了!”
面生黑痣的哼了一声道:“那个小娘儿们是我先发现的,照理应该给……给我的,想不到……你先下了手。”
他说话大概口齿有点不得劲,结结巴巴地道:“我们是好兄弟……我不好意思跟你抢,你已答应帮我找一个,可……可不能说了不算!”
这时,对方忽地跳了过来,道:“你放心,我们一个人一个!”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道:“来,拉钩!”
两个人就像小孩一样,各人伸出一根手指,互相钩了一下。
那个面生黑痣的人立刻转忧为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丙火!我们到这房子里看看去!”
那个叫“丙火”的想了一下道:“这不太好吧……师父要是知道了……”
面生黑痣的人立刻现出不悦道:“你看,你有了女人,就不管我了!”
丙火摸了一下帽子,道:“不是这样的,乙木!”
树后的雪用梅,这才知道,这两个怪小子,原来竟是来找老婆的,不由面色绯红。
她并且知道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乙木”,一个叫“丙火”,这两个名字也真够怪的!
雪用梅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二人。
她真不知道,尘世之上竟会有这种怪人。
当时,她一声不出地在树后打量着这两个人。忽听那面生黑痣的乙木道:“我们都有好本事,怕谁呀?”他晃了一下身子,道:“师父说,我们两个身上的功夫,现在天下已经很少有人能敌,你怕什么?”
丙火哭丧着脸道:“话不是这样的,我们在洞里关了这么久,现在才出来几天就闯祸,师父知道总不大好!”
乙木气呼呼地道:“师父不是说,叫我们一人找一个老婆吗?”
丙火点头道:“是呀,可是没有叫我们到人家家里去抢呀!”
那个叫乙木的人,闻言后跺了一下脚道:“算了,我不要了。”
丙火忙过去拉住他道:“唉,你不要生气嘛!师父说不许我们到人家家里去抢,可是没有说不许我们在路上拦,我们只要在路上等,嘻,多的是!”
乙木鼻中哼了一声,道:“多的是?都是丑八怪!”
丙火伸了一下舌头道:“丑八怪?刚才在江边看见那个坐船的女子也是丑八怪吗?”
乙木摇了摇头道:“我看不上,只有你那个我才看得上!”
丙火好似生恐自己那个被抢一样,忙笑道:“哪里,我看差不多!”
乙木冷笑道:“那我抢回来与你换可好?”
这一下丙火犹豫了,他摇摇头道:“你真是,怎么专想着我那一个呢,师父说动刀的女人不好,我那一个就是动刀的!”
乙木冷笑道:“我就喜欢动刀的,怎么样?”
丙火左右看了一眼道:“不行的,她是我弄来的,你看我衣服都被她抓破了,我好不容易弄来,怎么能给你?”说着扯了一下后面的衣服,果然有一条大口子。
乙木好似知道没有希望了,叹了一声,道:“好吧,那你陪我到这楼里找找去!”
丙火为难地道:“乙木,你听我说,师父不是说过吗,这楼里住有一个驼子,厉害得很,叫我们不要跟他打,师父倒不是怕他,而是不愿得罪他。”
乙木冷冷地道:“师父好像说过,这楼里以前有两个女人,有一个美如天仙,我就要那一个!”
丙火叹道:“唉!这都是哪一年的事了,那时候我们不过才八九岁,现在呢,我们都快四十岁了!”
乙木怔了一下,立刻面如死灰,道:“啊。对了……完了……”
丙火走过去,拍了他一下道:“别灰心,天下女人多的是,只要我们天天等,总能等一个!”
乙木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愤愤道:“师父干吗不许我们下山,其实我们不过是样子怪一点……在这个穷地方,哪有什么女人会来?”
丙火挤着眉毛道:“我们可以躲在江边,只要看见船上有漂亮的,就可以想办法引她们上来呀!”
乙木叹了一声道:“不行,今天我在江边趴了一天,娘的……只有晚上那一个还能看看,别的简直是不能看!”
雪用梅本以为二人是路过此处,马上就走,没有想到这两个宝贝在这里摽上了。
她站在树后,听着他二人的谈话,真是又气又笑,由不住动了一下身子。
她身上穿的乃是车钗的一件长裙子,本来躲在树后,所以不会被人看见,这时一动,裙裾立刻露出了一角!
偏偏那两个怪人,脸面都朝着这边,裙角一动,立刻被乙木发觉,他口中“晤”了一声。
丙火忙道:“什么事?”
乙木忽然站起来,用手向前指了一下。丙火顺着手指处一望,不由呆了一下,道:“啊,妙呀!”
乙本立刻伸出一只手,在嘴上捂了一下,递了一个眼色。丙火立刻会意点点头。
二人一起站了起来。乙木打了一个哈欠道:“好了,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一拉丙火,二人向前走去。这附近石块很多,二人走了几步,立刻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
树后的雪用梅闻声正自吃惊,可是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动静,她偷偷探头望了一下。这一望顿使她宽心大放,当时长吁了一口气,由树后一跃而出!
月光照着她修长的身材,那白玉似的肤色,在月光之下,似乎更光润了。
她那长长的秀发,由于来时匆忙,未及理梳,披散在肩膀上,小风吹过,有如玉树临风。
她对方才看见的事情,充满了惊异,她要回去告诉边瘦桐和瞿涛知道。
可是当她脚步刚一移动的当儿,忽见面前人影一闪,方才所见的那一双怪人,已出现在眼前。
雪用梅不由大吃一惊,“啊”了一声。
两个怪人,似乎都被雪用梅的美色迷住了。
那个叫乙木的人,立时笑道:“丙……丙火,这一次是我的了,你不许动!”
丙火咽了一口唾沫,高举双手道:“好……小心哪,别伤了她!”
乙木向着雪用梅弯了一下身子道:“好女子…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叫乙木……”说着用手指了一下丙火,道:“他叫丙火,我们都是好人。”
他边说边向雪用梅身边走过去,一脸惊喜之色。雪用梅不由低声叱道:“站住!”
那个叫乙木的怪人,倒是真被她吓得站住了,他摸了一下脖子,道:“你……跟我回去吧!”
雪用梅手指二人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胆子真大,莫非你们不知道这楼里住的是什么人么?”
乙木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
雪用梅一跺脚,道:“那还不快走?”
她这么近看这两个人,白煞煞的实在是有些怕人。
怪人乙木闻言笑了一下道:“小女子……跟我回去吧!不要怕!”说着身子一扑,直向着雪用梅身上抓去!
雪用梅先前已听见了他二人的对话,知道了他们的用心,这时见状,真是又羞又气,咬了一下牙道:“你真是做梦!”说着右掌一晃,“呼”的一掌直向着乙木面上打去!
可是乙木身形之快,竟出乎雪用梅意料,只见他身形一飘,已后退了丈许。
他喜得手舞足蹈道:“哈!原来你也会武呀?”
他身后的丙火笑道:“妙呀!这也是一个动刀的!和我那个一样!”
说话之时,乙木已第二次扑身而上,只见他双手向外一抖,直向雪用梅双肩上抓去。
雪用梅不由大怒,她双腕一分,直向乙木两腕上切去。可是当她手腕甫一接触对方两腕时,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使她惊讶的是,对方那双手腕了,竟像冰似地冷,这一惊,真使她几乎呆住了!
她哪里知道,这乙木丙火两个怪人,乃是当今天下仅存的一个魔头——“冰河老人”身边的一对得意弟子。
冰河老人因早年研习冰禅神功,不慎走火入魔,遂带着这一双弟子隐居巫山“小南峰”下,用三十年功力,才打开穴道,恢复了健康,功力自非昔日可比。
乙木所练“冰禅神功”已得其师真传,雪用梅焉是二人的对手?故而一经交手,便发觉大大不敌了!
雪用梅手指一触之间,已中了“冰禅神功”的冷焰心火,故尔倒退了一步,顿时牙齿克克抖了起来。
乙木嘻嘻笑道:“小女子!你已中了我的冷焰心火,还不服气么?”
雪用梅又惊又怒,娇叱了声:“你是什么怪物投胎的,怎么练这些功夫?”
乙木嘻嘻一笑道:“小女子不要骂人,来!来!快随我回去吧!”说着猛地双手一张,向前一扑。
随着他一扑之下,带过来一阵冷风,雪用梅不由又打了一个冷战。
所幸她功力充沛,要是常人,只要为这种“冷焰心火”所中,鲜有不立时冻倒在地的。
这时她后退了几步,只冷得全身连连战抖不已,几乎连说话也开不得口。
乙木见状,不由怪笑了一声道:“好本事!”
他因见雪用梅艳若天人,心中也着实爱惜,反以下手极有分寸,生恐伤了她。
这时见她冷得花容变色,已知差不多了。当时第三次身子向前一扑,双臂一张,又发出了一股冷风。
这一次雪用梅实在支持不住了。
要以她昔日功力来说,本不至于被他冷焰心火所中,只因被雪亦赤捆绑了一日,体力未复,又因没有防备,才会吃此大亏。
就在乙木第三次扑势之下,雪用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身子倒下去。这时她冷得眼前金星直冒,全身血液几乎冻僵了。
乙木见她倒下,怔了一下。
他身边的丙火见状,一跳叱道:“乙木,你下手太重了!”
乙木也呆住了,他匆匆走到雪用梅身前,讷讷地道:“小……女……子……你不要怕……”
这时丙火也走了过来,甚为焦急地道:“小女子,你赶快抱住一棵树,要不然你会冻死的!”
雪用梅这时早已冻得牙关发抖不能说话,闻言忙坐起来,向旁边一棵树上抱去,说也奇怪,如此一来,她果然好得多了。
乙木赶上去,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雪用梅尖叫一声道:“不得无礼!”
乙木吓得差一点把她丢下来,他讷讷地道:“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用冷焰心火伤害你的!”
雪用梅这时被怪人乙木夹起,才知道他武功高强,因为他一只手,托住自己的背脊关节处,用力恰到好处,无形中控制了自己的穴门。
如此一来,雪用梅就是有逃脱之心,却也无能为力了。
这时,丙火急舞着手道:“快!快!有人来了!”
乙木夹着雪用梅,身形一晃,已向涧石之间落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怒叱道:“什么人?”
丙火殿后,闻声望去,就见眼前来了一个少年。
这人,正是红线金丸边瘦桐。
边瘦桐因发现雪用梅不在室内,感到奇怪,出外寻找,不想在后山找了一遍,不见人影,因听见叱声,才赶来此处。可是,他仍然来晚了一步。
这时乙木已夹着雪用梅,在峭壁间纵跃如飞。红线金丸边瘦桐一见,不由大吃一惊。
他发出了一声怒叱道:“大胆的贼人!招打!”
右手向外一挥,金光一闪,便发出了一枚红线金丸,直向着峭壁间的乙术打去。因为怪人乙木手中抱着雪用梅,边瘦桐手下便有了极大的约束,所以他的金丸,只能向着对方脚上打去。
可是丙火在后,眼明手快,只见他右掌向外一挥,发出了“哧”的一股掌力,那枚金丸竟被他打落在地!
边瘦桐不禁吃了一惊,当时忙向一边望去,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怪人。
他见这人,衣着长相,无不和前面那人一般无二,当时又惊又怒,冷叱了一声,身形随即扑去。
怪人丙火,这时却也不逃。他插身在二人中间,似乎有意争取时间,要乙木逃走一样!
边瘦桐怒到了极处,足下一点,已到了丙火身上打去。
怪人丙火,脸上竟丝毫也没有表情。
边瘦桐的掌势一到,他不慌不忙地也发了一掌。双手交锋,只听“波”的一声。
丙火似乎没有料到方竟有如此功力,他身子明显地摇动了一下,后退了几步,才拿站住,面上立即现出了惊异之色。
红线金丸边瘦桐掌力和对方一交的刹那,只觉得对方掌上,传来了一股寒流,由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可是他功力深沛,周身更有潜力相护,是以甫觉寒冷之际,已用真力把所犯的寒流逼出体外。尽管如此,他内心仍然是够吃惊的了。
他立即就想到了这种功力的名字,不由呆了一呆。这时,那乙木早已抱着雪用梅,跑得无影无踪了。
边瘦桐见这个形同刁鬼的怪人,仍然不走不动,只以一双灵活的眸子望着自己。
他心内实在气愤到了极点,怒道:“你们是谁?住在哪里?”
怪人丙火翻了一下眸子,冷漠地道:“你是谁?功夫不错!”
边瘦桐手指涧下道:“那个人,把她抢到哪里去了?”
怪人丙火露出白牙一笑,道:“哪里去了?哈……我们一人一个,你这人是不服气吗?”
边瘦桐不由一惊,因见对方有点呆痴样子,遂忍下怒火,冷笑道:“你是说,你们抢走了雪姑娘,是去做老婆?”
丙火一笑,摸了一下帽子道:“雪……她姓雪?哈!我的那一个姓车,他的这个姓雪……”说着,两只脚竟自高兴得跳了起来。
边瘦桐不由又是一惊,当时冷笑道:“怪人,你是说你也抢了一个姓车的女人?”
丙火冷冷地道:“怎么是叫抢?我们才不抢呢!我们是招亲,师父说过我们都该有个老婆了!”
边瘦桐这时实在猜不透,这两个怪人是什么路数,可是武功精湛,绝非寻常江湖中人。当时不由冷笑道:“你师父是谁?”
丙火翻了一下眸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着看了山下上眼,冷然道:“好!我也要走了!”说着身形霍地腾起,拔起了足有六七丈高下,直向山涧之内落去!
边瘦桐如何能叫他逃开掌下?这时见状,发出了一声厉吼道:“你还想跑么?”当时双臂一振,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地腾空而起,起落之间,已落在了丙火身前。
丙火似乎又吃了一惊,他呆呆地道:“你还要打么?”
边瘦桐冷叱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怪物,你们要抢人可是不行!”
丙火闻言眉毛一挑道:“怪物!你敢骂我怪物?”说着两只手忽地抡起,直向边瘦桐双肩猛然抓了过去。
边瘦桐身形半转,引着对方来势,一掌直劈而出。
丙火不由“哦”的一声,身子竟被打出了数尺。
他脸上做了一个很痛楚的表情,弯下腰来。
边瘦桐不由心中一怔,忖道:“坏了,我大概打得太重了。一时内心大是后悔,可是这个意念还未转完,丙火已再次直起腰来。他咧着嘴道:“你打得好疼……你是谁?”
边瘦桐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因为方才自己所发掌力,虽说未出全力,却也有了五成以上的功力,以此掌力打出,就算是一块巨石,也能击得粉碎,却未曾料到,对方怪人仅仅是觉得好疼而已。
这一惊,不由令边瘦桐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退后了一步道:“怪人,你……是谁?住在哪里?”
丙火龇牙咧嘴地道:“我叫丙火,方才那人是我哥哥,他叫乙木……你是谁?”
边瘦桐冷笑道:“你师父是谁?”
丙火摇了摇头道:“我不说!”
他说着怒哼了一声道:“我师父说,见人要忍耐三分,我对你已够忍耐了,不要再惹我。”说着直了一腰,直向山涧内行去。
边瘦桐怔了一下,更是不解。这时见他要走,如何容得,当下低叱一声,身子再次一掠,又到了丙火身前。
怪人丙火眸子一转,不悦道:“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你了!”
边瘦桐冷笑道:“我先拿下你这横小子再说!”说着双掌一错,直向两人两处侧助之上打去!
怪人丙火身子霍地向后一倒,以双掌贴地,猛地向上一弹,整个身子倒窜了起来。
边瘦桐双掌击空,这一来,不禁激起了他的怒火,他足下向前一赶步,右掌斜着劈了出去。掌缘之上,带出了刀似的一股罡风,直向丙火上身斩去!
这种凌空刀掌的功力,相当惊人,边瘦桐并不常用,掌风过处,附近树梢枝叶,纷纷下落。
丙火口中惊呼了一声,他身子霍地向下一倒,以足尖用力在地上一点,“嗖”一声,已窜了出去。
这一来,他好像也被惹火了。
只见他怪叫了一声,猛地站起来,忽然张开嘴来“哈”一声,喷出一大口气来。
边瘦桐已知道,这怪人炼有冷焰心火,见状不由向下一伏。
冷风过处,落叶纷然,其冷的程度可想而知。
边瘦桐这时心忧雪用梅被擒,偏偏这怪人并非易与对付之流,一时不易得手,不由又气又急。
怪人丙火见自己苦炼的冷焰心火,发出并未奏功,也是大怒。他怪叫了一声,双掌向前一错,掌心之内,发出冷流,直向着边瘦桐身上抓来。
边瘦桐气怒攻心之下,手下已不再留情。这时见丙火掌势一到,他身子向下一蹲,分二掌用切手直向着他腕上切去。
丙火猛然往回抽臂,可是边瘦桐双腕却倏然圈过去,直向丙火背后击去。掌力一现,丙火整个身子,足足飞起七八尺高下。
很显然,他身上练有一种护体的功夫,不易伤他,可是这么摔下来,也不是味儿。只听见“砰”的一声,丙火被摔得怪啸了一声。
边瘦桐足下一点,已如同飞鹰搏兔似地,赶到了他的身边,他冷冷一笑道:“小子!你送命吧!”
当时心中一狠,真力贯注右腕,想用“巨灵金刚掌”力,一掌把对方毙于掌下。
正当他掌力待发未发的当儿,斜刺里一声断喝道:“使不得,兄弟!”
一股大力,由一侧猛劈而出。
边瘦桐只得向左一闪,让开了力道。那怪人丙火由地上一滚而起。
眼前人影一闪,现出瞿涛高大的身影来。
他对边瘦桐摇了一下手道:“这人杀不得!”说着转身看着丙火,面上极为惊异地道:“如果我猜不错,朋友,你是住在小南峰下吧?”
丙火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忽然转身,一路飞纵而去!
边瘦桐大惊道:“糟!他跑了!”说着正要腾身追下去,却为瞿涛伸出一只手拦住,道:“兄弟,由他去吧!”
边瘦桐站住脚步,大急道:“前辈有所不知,雪姑娘被他们擒去了!”
此言一出,瞿涛不禁一怔道:“有这种事?”
二人忙回身望去,沉沉黑夜里,那丙火早逃得无影无踪。边瘦桐不由跺了一下脚道:“完了!”
瞿涛怔了一下,苦笑道:“兄弟,你反倒怪起我来,如不是我方才出声拦阻,你险些罹了大祸!”
边瘦桐奇怪地望着他道:“此话怎说?”
瞿涛冷冷一笑,道:“你当这人是一般江湖人么?兄弟,你是猜不到的!”说着望了前面一眼道:“兄弟,这巫山看来无奇,其实十二峰上,真不知隐有多少高人异士……”
说到此他冷冷笑道:“你和这人交手,莫非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么?”
边瘦桐见他一本正经,大是不解,闻言后道:“他炼有冷焰心火的功夫……怎么,前辈有什么发觉不成?”
碧涛点头冷笑道:“这就是了,兄弟你既知道冷焰心火,莫非不知这种功夫是谁传授的不成?”
边瘦桐想了想,摇头道:“这我倒不清楚了!”
西北风瞿涛微微冷笑道:“这就难怪了。兄弟,你坐下来,待我告诉你一个人!”
边瘦桐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数十年前,大荒出现了两个怪人,武功之高,真可说天下无敌。这两个人,一个是仇云居士尚未分,另一人是冰河老人旦夕……”
他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方才那怪人的师父就是那个叫旦夕的老魔头。”
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道:“前辈怎知道呢?”
瞿涛点头道:“我来巫山已数十年了,曾听人说过冰河老人隐居于此,只是从未见过面。前年我路过小南峰时,发现了数处茅舍,内有三个座墩,才猜出,这魔头果然隐居于此!”
边瘦桐摇了摇头道:“许是别人也不一定!”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我细心观察那数处茅舍座墩,全是背阳而建;而且附近木草不生。我才知道,老人非但生存在世,而且必定结庐于小南峰上。”说着他顿了一下,道:“现在,我果然猜对了,今日我一见这小子长相动作,就猜出必是老人弟子无疑,看来,老魔头必定已出世了!”
他望了一下天色,冷冷地道:“兄弟,你不知道,冰河老人生平护短成性,你方才如果伤了他的弟子,他绝不会饶你。此老心黑手辣,我是早就知道的,那时只怕我也无法救你了!”
边瘦桐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前辈如此说,莫非任凭他们把雪姑娘抢走不成?我们应该去寻冰河老人,问他要人才是!”
西北风瞿涛摇了一下手道:“兄弟,这事草率不得,你不要急,我们慢慢商量一下……”
说着他来回走了几步,皱眉道:“此老家法极严,门下弟子怎会如此胡来?这真是令人想不通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此刻是忧心如焚,他恨声道:“前辈,既然如此,你在此,我自己去看一看!”
西北风瞿涛怔了一下,苦笑道:“兄弟,你何必急于一时呢?”
边瘦桐冷冷笑道:“雪、车二位姑娘都在他们手中,怎能令人不急?”
瞿涛皱了一下眉道:“你说什么……车姑娘又是谁?”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车钗也被他们捉去了!”
瞿涛一愣。边瘦桐讪讪地道:“两位怪物说是物色妻子,他们一人捉一个。想不到天下竟然会有这种事情,我们如不快些找去,只怕她二人……”
瞿涛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去一趟!”
边瘦桐气得脸都白了,他真恨不得立刻去找到那两个怪人,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可是瞿涛的态度,似有甚多顾虑。
边瘦桐看在眼中,未免有些不解。
因为他已看到瞿涛的一身功夫,可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然而他竟如此犹豫,看起来,莫非那冰河老人是神仙不成?
他口中虽然未说,内心却是甚为不平,只想有机会见识一下那冰河老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时,瞿涛在前,边瘦桐随后,二人展开身法,穿行于峭壁乱石之中。
行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只见天色愈发地黑了,可是眼前有一座白石的高峰,现出类似白昼的亮光。
瞿涛驻足峰下,道:“这就是小南峰了!”
边瘦桐这时也觉出,这小南峰附近,气温显然比其他地方低了许多,身上冷飕飕的,便说道:“这里真冷!”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这只不过是峰下,如果上去,你就会知道,还要冷上许多……”
说着他伸出手指,遥遥指着峰上一些发白亮的地方道:“看见没有,这些都是峰上的冰雪,这是巫山峰中一个最怪的地方,虽是盛夏,这小南峰上,仍然结有冰雪,冷得很!”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这么看来,那冰河老人果真结庐于此了?”
瞿涛向峰上看了一刻道:“我们上去看看;不过,兄弟凡事都需忍耐,尤其是这件事情,千万鲁莽不得。最好我们能见着冰河老人与他理论,干万不可以动武!”
边瘦桐冷笑道:“前辈莫非竟如此怕他不成?”
瞿涛怔了一怔,苦笑道:“你这句话说得不错,这正是武林上的一个通病。兄弟!你成名不易,却不知爱惜羽毛!”
边瘦桐一笑道:“只要我认为是正义的行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瞿涛鼻中冷哼了一声道:“冰河老人绝非你所想的那么坏,事实上,此人是一个颇令人敬仰的人物,这种人偶然的行为偏差,并不见得就是罪大不赦。对于这种人,我们就不能只凭意气用事了!”
他说着跃上了一块山石,前瞻道:“我们上去吧!”
边瘦桐没有再说什么,二人很快地就翻上了山岭。边瘦桐是初次来此,只觉得四处的冷风,几乎把人给吹僵了。
他目光所及,满处全是冰雪,很少能看见一些树和草呀什么的。
在这样一个孤寒山岭上,是很不容易找到什么的。
愈往上愈冷,所幸二人都有高深的内功,他们只需提着丹田真力,那冷流也就不能侵身了。
二人在这小南峰上绕了一周,只见冰石如雪似地,一层层展开,却不知道这师徒三人到底住在哪里?
他二人在岭上绕了好几个转几,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现。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前辈你看,这如何是好?”
瞿涛摇了摇头叹道:“冰河老人惯居奇处,一时只怕找他不到。”
边瘦桐呆道:“二位姑娘如是被那两个小子侮辱了,如何是好?”
瞿涛冷冷一笑道:“这事情是绝对不会的,兄弟,我可以向你保证。别的我不知道,冰河老人的家规是极为严厉的,他绝不会容许门下弟子如此妄为!”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可是他却容许弟子在外抢劫妇女!”
说着,二人又在这小南峰上找到了一遭,几乎连每一块冰石都踏遍了,仍然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无可奈何之下,二人只好暂时回去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在乙木的挟持之下,雪用梅被带到了一个寒冷的世界里!
她觉得那寒冷的风,似乎要把自己冷僵了。
忽然,乙木停住了身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对雪用梅道:“小女子……你冷么?”
雪用梅本来打定了主意,要以死和这怪人一拼的,可是在这一路之上,她意外地发觉,这个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他一直很谨慎地托着自己,连碰自己一下也不敢。
这时听他忽然问出这一句话,雪用梅本不想理他,可是自己由于衣衫单薄,确实冷得吃不住,就点了点头。
乙木闻言,忙点了点头,道:“不要紧!”
说罢,雪用梅就觉得那托着自己的一双手,忽然变得奇热,自他手掌之内,传出来两股暖气。
这两股暖气,一进入她身内,顿时令她暖和了许多。
天上的月光很亮,雪用梅一看这怪人乙木,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他那一张白瘦的脸,丝毫不带血色,脸腮又瘦又窄,唇上生着几根黄须,细脖大头,看起来,真像是由坟墓里才爬出来的僵尸一样。
雪用梅吓得忙闭上了眸子!
她知道,凭自己的这一点本事,要想同他打,那是打不过的;跑又跑不了,只有任凭他来摆布自己了。
现在自己在他手上,他万一要是不怀好心,那自己可真是……”
想到此,不禁吓得又睁开了眸子。却见对方一双粟米似的眸子,兀自盯着自己,面上显露出一种极度的倾慕之色。
雪用梅不由冷冷一笑,提着胆子道:“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
乙木见她居然开口说话,不禁喜得一跳。雪用梅怕道:“你要干什么……”
乙木嘻嘻笑道:“我在等丙火,小女子!你姓什么?你不要害怕,我和丙火,都会对你很好的!”
雪用梅闻言,心中才略微放宽,当时冷笑道:“你们也太无耻了,居然敢随便抢人!”
乙木呆了一下,讷讷道:“小女子!你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抢……不过是……唉!”
用梅冷笑道:“这还不是抢?你抱着我作什么?还不放我回去?”
乙木傻笑了一下,道:“不行……你一走,我就没有老婆了!”
雪用梅不由脸一红,啐道:“谁是你的老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乙木摇了一下头,喃喃地道:“随便你怎……怎么说,反正……我不能让你回去……我们要拜天地,成亲!”说着咧开大嘴,又傻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道:“咦!丙火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雪用梅冷笑道:“他必定被我那个同伴捉住了,你快放我回去,我代他说个情,也许还能把你兄弟救回来!”
乙木两道“一”字形的眉毛不由向上一竖,怒容满面地道:“你不要……乱说……我兄弟不会被……人捉的!没有人有这么大本事!”
雪用梅哼道:“你不信,你那个兄弟永远不回来了!”
乙木闻言似乎真有些急了,他抱着雪用梅,在冰地上跳了一下,恨声道:“他敢捉我兄弟……我就杀死他!”
雪用梅冷冷地道:“我看你还是放我回去算了,我可以为你想个办法,救回你的兄弟!”
乙木望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道:“我舍不得你……再想另外的法子吧!”
雪用梅闻言,差一点气昏了,她冷笑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那同伴要是见我回不去,就会把你兄弟杀了,那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乙木好像吓了一跳,眼都直了。
雪用梅见状以为得计,又道:“你兄弟死了,你就不快乐了!”
乙木一双瞳子里,竟滚下泪珠来,他好似下了决心,要把雪用梅放下来。
忽然身后传出丙火的声音道:“乙木,你在干什么?”
乙木回头一看,不由大喜,笑道:“嘻——我知道你小……小子会回来的!”
雪用梅见状内心不由顿时凉了,当时又急又气,真差一点儿哭出来。
这时,丙火纵身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娘的!那个人好厉害!我差一点吃亏!”说罢他又匆匆道:“我们快回去吧,也许他们要追来了!”
说着二人身形起落,已窜到小南峰上。
雪用梅只得叹息了一声,眼前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只有任他们摆布了。
她内心有一个打算,如果这两个怪人要对自己非礼,动了淫心,宁可拼上一死,也不能叫他们遂心!她有了这种打算,倒也不再忧虑了。
这时,四周的空气更冷了,若非是乙木掌心传出的热流,她真要被冻僵了。
她身子在乙木的托擎之下,只觉得忽上忽下,来到了一处山口,两侧全是一块块积满冰雪的山石。
峭壁上更是结满了冰,亮晶晶的。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正自纳闷,只见二人自石上拉出了一条极长的山藤。
乙木怪笑了一声,道:“小女子!你不要怕,我们要过去了!”
说着只见他分出一只手,拉着这根藤子,忽地一荡,雪用梅就觉得整个身子忽悠悠地荡了过去。
这一段距离好似相当长,很久,她才觉得乙本松手落地,紧跟着丙火也荡了过来。
雪用梅睁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形势,只见是一片峰峦,四周的冰雪更厚了。
只是,这地方种有许多的松树,点缀得甚是美雅,天空灰蒙蒙的,风吹过来的时候,好像夹杂着小片的雪花,打在脸上麻麻的、凉凉的。
雪用梅心中想:“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在这种季节里还会下雪呢?”
正想着,他们已来到了一块巨大冰石旁边。
天风飕飕,雪用梅觉得血液仿佛都要结冰了。
她冷得实在受不住了,轻轻哼了一声。
乙木弯下身子,似乎想用身子暖她,可又怕触着她。
丙火用双手推动那块大冰石。
只听得那块大冰石发出了一阵格格之声,竟然现出一个四五尺见方的地洞。
乙木抱着雪用梅拾级而下,接着丙火也走了进来,随后又把大石块合拢。单就这入口的设计来说,也可说是独具慧心了。
那方大冰石之上,生有一棵大松树,石块封好之后,任何人也绝不会想到,石块之下竟然会别有洞天。
令人惊奇的,尚不止于此。
雪用梅随着二人进入地洞,立刻觉得眼前晶光缭乱,身上的寒冷似乎更加剧了。
丙火在她身后,上前一步道:“你不要怕,再进去些就不冷了!”说着伸出一只手,贴在了雪用梅的背后,雪用梅“啊唷”一声,打了一个寒战。
奇怪,这个寒战之后,反倒不觉得冷了。她四下一打量,只见这地洞里,奇光闪闪,五颜六色,在两边冰壁上,悬有十数只玉盘。这些盘内,全盛着松子油,燃着火捻子。整个石洞显得分外光明,而且不带一丝油烟气味。
这且不说,在壁顶和四周的墙上,还镶满了红红绿绿的宝石,被灯光一照,闪烁着绚丽的光彩。
雪用梅虽是被人所掳,目睹了这一切,也不禁暗暗称奇。
乙木放下了她,嘻嘻一笑道:“你看这地方好么?”
雪用梅冷冷一笑,没有理他。
乙木尴尬地看了丙火一眼,红着脸道:“她还是……不……不理我!”
丙火吃吃一笑,推了雪用梅一下道:“我们要快一点走完这‘冰极甬道’,要不然你会冻死的!”
雪用梅闻言后,果然觉得自己四肢阵阵发麻;而且有阵阵痒涩的感觉。她曾听人言:人冻到了极点,必生麻痒,麻痒之后也就是生命关头了。
她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时幸有丙火以内身“冰禅神功”救助自己,“以寒攻寒”,才令她好受许多;否则此刻自己早已冻倒在地了。
想到此,不由又打了个哆嗦。当时忙随着乙木匆匆穿过了这条长有数丈的冰道。待走到了甬道的另一头,她身上立刻觉得一暖,同时足下也觉着踏着了一些软软的东西。
雪用梅好奇地低头一看,只见足下是厚达寸许的地毯,四周则是由各色水晶石块串成的水晶串儿,灯光之下蔚为奇观!
这还不说,在那些水晶似的冰壁上,还凿着三四个月亮洞门,分成若干间,看起来真像是仙人所住的洞府。正中一间室内,陈列着一套水晶石家具,有长短不一的案、椅,其上皆覆有兽皮。
靠里边的墙壁上,砌有一个白石的壁炉,炉中燃着尚未全熄的松枝。
雪用梅眼睛都看花了,她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居然隐藏着如此一处琼瑶般的世界。
乙木看她一笑,道:“你……坐下歇歇吧,我去给你倒……茶!”
说着转身走到另一间房内,过了一会儿,端出了一个盖碗,双手送到雪用梅身边,道:“喝……茶……吧!”
雪用梅这时虽是不再寒冷了,可是却不禁想到了自身的安危,禁不住悲从中来,落下了几滴泪。
乙木见状,用力地搔了一下头,望着丙火道:“丙……丙火,这,可怎么是好呢?”
丙火呆了呆,道:“女人都是一样的,过几天就会好了!”
他说着站起来,笑道:“姑娘,你不要再伤心了,我去叫一个朋友来陪你好不好?”
雪用梅冷笑了一声,把身子转过来,背朝着二人,兀自落泪不已。
忽然,她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咦!你不是……”
雪用梅不由回过头来,顿时也怔住了。她看见,站在身后的那个少女,竟是女飞卫车钗。昔日二人虽有过纠葛,可是这时,在这种地方,突然见着了,却不禁有了一种亲切之感。她呆了一下道:“你不是车钗么?”
在水晶洞门之下,立着车钗姑娘,她穿着一袭淡蓝的袄裤,秀发有些蓬松,面色也很憔悴。她向前走了几步,很是惊异地道:“你怎么也来啦?这是怎么回事?”
雪用梅红着眼圈,看了一边的乙木、丙火一眼,道:“这事不要提了……都是这两个东西……”
才说到此,车钗连忙向她眨了一下眼睛,雪用梅忙止住了话。车钗嫣然一笑,握住她一只手,回过身来,对二怪道:“她是我的好姐妹,我有几句体己话要跟她说说,你们别进来!”
乙木一怔道:“什么……体……体己话?”
车钗向着他道:“体己话你都不懂?不懂算了!”
说着一拉用梅道:“走,我们进去说!”
雪用梅见她对乙木说话神情,非但不像生气,反倒显得很是亲切,心内不禁暗暗称奇。
这时,只见乙木老着脸皮走过来,对着车钗深深一拜道:“我的好……弟……妹,这个忙……你可得要帮我,成功以后,我再谢……谢……”
车钗红着脸妩媚地一笑,用手把他向后面一推道:“等着瞧吧,傻蛋!”说着拉着用梅的手道:“到里面去,我有话对你说!”
雪用梅随她进到一间房内,这房内布置有几桌床柜,无不美丽超俗;而空间悬以各色宝石,看起来更是美到了极点。
进门之后,车钗顺手放下了帘子,笑道:“姐姐,你坐下!”
雪用梅一面坐下来,一面奇怪地望着她道:“你……你已经嫁给那个叫丙火的人了?”
车钗冷冷一笑,道:“你也太把我看扁了,我车钗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能嫁给这种呆瓜呀!”
用梅怔道:“那你怎么……”
车钗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是看见我对他们怪亲热的是不是?”
用梅点了点头,车钗绷着脸,“扑哧”一笑道:“那你可就错了,这是计!”
用梅张大了眸子道:“计?怎么是计呢?”
车钗小声笑道:“告诉你姐姐,这些你就不如我了!”说着轻声道:“你可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人么?”
用梅摇了摇头。车钗冷冷地道:“所以呀,你就不知道了!告诉你吧,你别看他们两个傻里傻气不像人,可是这兄弟二人的一身本事,却是厉害得很!”
用梅皱眉道:“是什么功夫,冷冰冰的?冻死人了!”
车钗冷冷地道:“这种功夫叫做冰禅神功,能把人血冻成冰,我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们的……”
用梅咬了一下唇道:“不要急,我想瞿前辈和边大哥一定会来救咱们!”
车钗叹了一声道:“姐姐,你大概不知道,我也是才知道,你以为这两个人没有来头么?那可错了!”
用梅不明白地道:“什么来头?”
车钗看了一眼,冷冷地道:“他二人师父,是当今天下一个最难惹的魔头,此人叫冰河老人旦夕。这个老怪物那一身本事,可以说是天下无敌!”
用梅不由脸色一变道:“这么说边大哥也救不了我们了?”
车钗苦笑道:“只怕是不行。”
用梅不由吓了一跳,忙拉着她手道:“那可怎么好呢?”
车钗冷冷一笑道:“你不要急,我们还没有绝望呢!”
用梅皱了一下眉道:“他们两个把我们弄在这种地方,只怕没存好心!”
车钗摇头笑道:“这倒不会!你也不要把他们两个人看得太不够格了,其实这两个人心倒是蛮好的!”
用梅不由松了一口气,笑道:“听你口气,倒是对他们蛮好的!”
车钗摇头笑道:“别瞎说,这两个宝贝你也不要以为他们很傻,其实他们也有聪明的地方!”
用梅不由又发起愁来道:“那我们眼前该怎么办呢?”
车钗道:“不要急,你只要听我的话,我们两个假装对他们好,不过千万不能到他们身边去!”
用梅怔道:“那怎么行呢?他们要成亲,我们又打不过他们!”
车钗叹了一声道:“你这个人,可真是没心眼子,你就不能骗骗他们呀!咱们就给他们来一个拖,拖上个十天半月;然后再见机行事!”
用梅不由拍了一下手道:“妙呀!等他们两个一不在,咱们就偷跑,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车钗苦笑了笑道:“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用梅不由皱眉道:“怎么不行呢?这条路我已记下来了!”
车钗叹了一声道:“我还不是记下了,有什么用呢?我们根本就出不了这个地洞。你来的时候莫非不知道?那一条冰道,等于是冰点交极的地方,我们休想越雷池一步!”
用梅这时想起来时的情形,不由一阵后怕,口中“啊”了一声。
车钗冷笑道:“所以你应该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对我们这么放心,事实上我们根本就离不开这几间房子,一出去准得冻死!”
用梅这才真正感到害怕了,她奇怪地道:“可是那两个宝贝为什么却能来去自如?”
车钗点头道:“他二人练有冰禅神功,自是与常人不同。这种功夫,当今天下,尚无几个人练成!”
雪用梅不由长叹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我们只有在这里等死了!”
车钗冷笑道:“这么死了可不甘心!我知道那冰河老人,虽是护短成性,可是倒是一个很讲理的人。如果我二人有机会见着他,也许尚有机会可以走!”
用梅摇了摇头道:“我方才偷听他二人说话,好像是他们师父有意叫他们到外边抢女人的,告诉他又有什么用?”
车钗还要说什么,却见门帘一掀,乙木、丙火含笑而入。
这两个人,现在都换了一套红色的便衣,足下是彩色便履,手上各端着一个冰盘,盘内各放一枚熟透的大山桃。
二人走到二女子面前,各人把一枚桃子献上。
车钗倒是不客气,接了过来,一笑道:“在外面摘的么?”
丙火笑道:“我们两个翻了很高的山才摘下来的,桃子已经不多了!”
乙木也吃吃地道:“师父说,这桃子能明眼益气……很,很补人!”
用梅赌气扭过头没理他,乙木红着脸道:“吃……一个吧,妹妹!”
雪用梅听他居然当着车钗唤自己妹妹,不由羞得面色鲜红,当时秀眉一竖,猛地回过头来道:“你……”
车钗拉了她一下,用梅忽然想起她方才说的,不由顿了一下,忙自收口,叹了一声道:“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乙木嘻嘻笑道:“我不吃……还是你吃,很好吃的!”
用梅正觉不快,车钗忙代她接过来道:“你这人真是,放下来不就结了么?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家妹妹的,这么大人也不害臊?”
乙木不由脸色大红,讷讷道:“这……这是丙火那小子教我的!”
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了丙火一下。丙火立刻大窘,道:“我……我……”
车钗向着他道:“算了吧,别我我我了,你们下去吧,我和这位姐姐还没有谈完呢!”
丙火讷讷地道:“我……想你!”
车钗不由脸上一阵红。用梅闻言,一时忍不住笑了,车钗瞪了她一眼,又气又笑地嗔道:“你们这两个宝贝呀,我可真没见过,别在人跟前烦人好不好?再不走,我可不理你了!”
丙火似乎吓了一跳,忙一拉乙木道:“走吧,我们外面玩去!”
乙木甩手道:“弟妹叫你……你走,没叫我走,我不走!”
丙火怔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车钗见状,气道:“这位姐姐已经烦你了,你再不走,她永远也就不答理你了,你们一块走吧!”
乙木闻言倒是真的怕了,慌不迭地拉着丙火走了。
二人走后,车钗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两个人,真能把人烦死了!”
用梅本来对乙木、丙火二人颇具戒心,这时见状,她的心倒是放下了。她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是如此情痴、单纯。
这时,车钗拿起了桃子道:“吃呀!不吃白不吃!”
用梅见这桃子颜色鲜红,和普通桃子形状稍异,不觉奇怪,当时轻轻咬了一口,顿觉入口甘芳清冽,忍不住就口一吸,只觉得一股甜浆贯口而入,再看手上桃子,竟只剩下了一张桃皮。
这时车钗也吃了,奇道:“好甜的桃子!”
用梅忽然想起来道:“我听父亲说过,冰山地方常有一种雪桃,食后能补肺明目,看来必是此挑了!”
车钗丢下手上的桃皮,一笑道;“要说这两个人也真不坏,这么好的东西,自己不舍得吃,却拿来送给我们吃!”
用梅不由呆了呆,叹道:“话虽如此,但对他二人,我们还是要小心些才好,否则万一上了当,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室内有一张犀牛皮绷成的床,床上有皮褥,二女谈话至此也困了,正要睡觉,不想乙木在外边敲壁问道:“你们睡觉了么?”
车钗哼了一声道:“我们要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乙木吃吃地道:“我们是给你们送……被子来了!”
车钗拉开帘子,果见乙木在前、丙火在后,二人手上抱着枕头被褥。
用梅实在忍不住,气道:“你们到底打算把我们怎么样?这样关着我们,也不是个办法呀?”
乙木回头看了丙火一眼,丙火讷讷地道:“姑娘,只要你答应嫁给我哥哥!”
用梅正要发话,车钗急忙插口道:“结婚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们问过师父没有?”
丙火嘻嘻一笑道:“师父早就说过,只要我们有办法,这件事他不管!”
车钗冷笑道:“如果这件事,由你师父出面作媒,我才相信!”
丙火怔了一下,哧哧笑道:“师父是不会管这件事的。”
乙木吃吃道:“师父正在炼丹,他没没……有时间!”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那么我二人是不是可以见见你师父呢?”
乙木摇了摇头道:“不……行,他老人家谁也不见!”
丙火上前一步,搓着手道:“我和乙木的意思,希望明天就能和你们俩成婚,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二女闻言,都不由脸色一变。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姐姐还没有答应这件事呢!”
丙火似乎很急地道:“那我们俩个先结婚好不好?”
乙木立刻推了他一把,微微怒道:“不行,要要……结婚一起结婚,不结婚都别别……结!”
丙火为难地搔了一下头,道:“这可怎么好呢?”
说着忽然身子向前一扑,已到了用梅的身前,厉声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哥哥的婚事?莫非嫌我们配不上你?”
用梅柳眉一竖,站起来道:“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丙火那张苍白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丝冷笑,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用梅冷笑一声,道:“明白什么?”
丙火冷笑道:“我有办法就是了!”
说着对乙木怒冲冲地道:“我有话对你说!”
乙木怔怔地问道:“什么话?”
丙火一双一字形的眉毛,向外一分道:“这个女人已经有人家了!”
乙木不由面色一沉道:“你不要胡说,是……谁?”
丙火冷笑一声,道:“她现在一直不肯答应,必定已是有人家了!”
用梅不禁心中一动,她倒是没有想到丙火居然有此智力,竟然能猜出一些自己内心的事情,顿时不由面色一红,冷然道:“你不要胡造谣言!”
车钗生恐他们打将起来,对付这两个怪人,可不能任性乱来。因为摸不清他们的真脾气,固然柔顺起来,百依百顺,可是也很可能发作起来就不堪设想。
她一拉雪用梅道:“算了吧!”一面却向着她直使眼色。
用梅冷冷笑道:“你不必劝我了,看他们又敢怎么样?大不了我一头碰死在这里,也别想让我就答应了他!”
丙火闻言,倒不由呆了一下。
乙木忙上前打躬道:“算了吧,看……我的……面子,我弟弟他……不会说话,你就放……放过他吧!”
用梅冷笑了一声,把身子转过一边。
乙木这时一脸苦相地又对着车钗一拜道:“好姑娘,你帮帮忙劝一劝她吧!”
车钗冷笑道:“我也没有办法!”
乙本只急得全身发抖。丙火上前拉了他一下道:“我们出去!”
乙木咽了一口唾沫,道:“好,叫她们休息吧!”说着就同丙火走了出去,到了室外,忍不住问道:“有什么话说吗?”
丙火冷冷一笑,道:“乙木,你这个大傻瓜,她已经有了人家,你莫非还不知道么?”
乙木讷讷道:“谁?是谁呀?”
丙火冷笑道:“刚才你抱着她回来的时候,有一个年纪很轻的人,不是跟我打架么?那个人一定是她的朋友!”
乙木不由一惊,面上立刻现出了怒容,道:“你怎么知道?”
丙火鼻子一哼道:“你真傻,他们要不是好朋友,会为她打架么?看那个小子的样子,急得很呢!”
乙木面上显得很不自在地道:“那个人长得比我们漂亮么?”
丙火点了点头道:“比你和我都漂亮多了!”
乙木狠狠地跺了一下脚道:“怪不得!哼!”说着猛地转身就走,丙火忙拉住他道:“咦!你上哪去?”
乙木气得双手用力握拳,面色青紫地道:“我去把那个女子杀了……她原来已有了人家了!”
丙火嘻嘻一笑道:“所以我说你是傻子!”
乙木双目一瞪道:“丙丙……火小子,我告诉你,你要再说我一声傻,我就活劈了你!”
丙火像是对于这位兄长甚是害怕,闻言之后点头道:“我不说就是了!”
可是他又小声道:“你要是杀了那女的,太可惜了。那你一辈子再也找不着这么漂亮的老婆了,你说是不是?”
乙木恨恨地道:“谁叫她有了婆家了!这种女人要她还……还有什么用?是不是?”
丙火叹了一声道:“虽说她有了婆家了,我看他们大概还没有结婚!”
乙木咽了一口口水,坐下来,拉着丙火的手道:“好兄……兄弟,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
丙火冷冷笑道:“你不要急,我有个办法,我们只要把那个男的给杀了,这女的也就死心了!”
乙木不由猛地跳起来,道:“对了,好办法,走!”
丙火摇头道;“不用急,我们等夜深了再下手!”
乙木冷笑了一声,摇头道:“乘人睡觉,不算英雄!”
丙火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以为那小子是脓包,那小子厉害得很呢!”
乙木张大了嘴道:“有多厉害?我还打打……不过吗?”
丙火摇了摇头道:“不行,那小子掌力内功都厉害,我用冷焰心火他都不怕,我们要明面打,恐怕打不过!”
这句话说得乙木呆了一阵,过了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道:“好!我们等一会儿再走;不过,师父要知道我们杀……杀了人,可不得了……”
丙火小声道:“师父怎么知道呢?”
二人似乎商量定了,各自上床休息。等到了天过四更的时候,丙火轻轻推了推乙木道:“好了,我们可以去了!”
乙木忙翻身下了床,道:“现在就走么?”说着带上了他们随身的兵刃——断玉刀。
这“断玉刀”,乃是冰河老人采取千年冰山下的寒铁精英冶铸而成的两口兵刃。
老人铸成这两口刀,本是自用的,后来因走火入魔,才把这一双爱如性命的兵刃,送给了两个弟子。
这刀的厉害之处是刀身奇寒刺骨。对敌时,只要和对方的兵刃一交接,那种极寒的浪波,就能即刻借着对方的兵刃,传达到对方身上。因为刀身奇寒刺骨,对方如无超人的内功,在猝然与冷流接触之下,是吃不消的。所以,对于敌人来说,是一件可怕的杀人利器!
乙木、丙火二人本身生就怪质,冰河老人又带他们在冰山之下潜练了多年寒功,学会了“冰禅神功”,所以二人使用这种兵刃,确实威力无匹!
二从各自把“断玉刀”背好,又轻轻来到了二们姑娘门前,听了听室内已无声音,料定二女是睡熟了,这才匆匆地通过了冰极而道,来到洞口。
这时,天空一轮明月,仍是那么明亮,只是吹来的寒风,忍不住令二人一抖。
在这种环境里,二女如果外出,准会冻毙无疑。所以他二人不怕她们逃跑。
乙木咧嘴道:“你认识路么?”
丙火点了点头道:“就在大房子那里,你不是也知道么?”
乙木忙拉着他道:“啊!那房子里?听师父说有个丑老头子,很是厉害,我们要当……当心!”
丙火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们不惹他,只把那个小子杀了就算了!”想到边瘦桐方才用重手法打他的事儿,丙火更为愤怒了,他恨不能马上找着这个人,一掌结果了他的性命才好!
当时,二人匆匆下了小南峰,来到瞿涛那所醉风楼旁。
月影朦胧,那座石楼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丝灯光。丙火在楼前观望了一会儿,轻声道:“注意,不要叫那个丑老头子知道了。”
乙木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要丙火先行,他身形微俯,把背后的“断玉刀”掣在了手中。
这时丙火已展开了杰出的轻功绝技。只见他身形起动之间,已窜上了这座石楼,微微顾盼了一下,向乙木招了招手。
乙本身形一塌,用“燕子窜帘”的身法,轻轻地窜上了楼顶。
丙火比了个手势,令他下去,自己留着望风。乙木点了点头,他技高胆大,双手在瓦面上轻轻一按,身子已斜穿了出去,落在了石楼一边的走廊上。
他见一扇窗子还敞开着,不由大喜。当即轻步到了窗前,只一长身,已越窗而入,轻飘飘地落于室内。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只是内里空无一人。
乙木扫了一眼,又轻轻地转到了另一间房中。
当他脚步尚未踏实,却已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丑老人,正跌坐在一张大蒲团上打坐练功。
乙木不由大吃一惊,隔着帘子,他已判断出此者必是师父所说的那个丑老人,招惹不得。
可是通往楼下的任何一间房子,都必须要经过这一间。
乙木急得抓耳搔腮,但又不敢轻易冒险。当即原路退了出去,向着丙火招了招手。
丙火趋前,二人低语了一阵,双双由楼上飘身而下,来到楼下正厅,见两扇门像是关着。丙火抽出刀来,试着向门缝内一划,才知道门并没有插上,不由大喜。
他轻轻向前一推,门便“吱”的一声开了。
乙木闪身而入,丙火留外把风。
乙木轻轻走了进去,发现靠左边那一间房子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乙木不由心中一动,想道:“怪呀!这个时候,还会有人不睡觉。”想着提气蹑足,很快地走到了门前,那门本是半掩着的,乙木向内一望,不由暗暗道了声:“好哇!”
只见昏灯之下,一个英俊的少年,正自闭目行禅。
他的那种神态和楼上的那个丑老人一样,双膝盘在一块,坐在蒲团上,呼吸极为细微。
乙木一望之下,就知道这个人内功造诣极高,他知道一个人行禅之时,听视力都甚为灵敏,当时在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思忖了一会儿,才慢慢抽出了刀。
乙木、丙火在冰河老人手下,练有极厉害的功夫,掌中这口断玉刀配上他的冰禅神功,更是威力无比。
由于妒火高燃,乙木这时真是恨煞了边瘦桐。他暗中提起内气真力,把这真力和“冰禅神功”一并贯注在掌中的断玉刀上。目光里,迸出了仇杀的火焰。只见他身子向前一欺,断玉刀蓦地挥了出去。
蒲团上的瘦桐正当行功过关之际,本是不能分神的当儿。
那雪亮的刀光一闪,令他本能地向右一闪,“啊呀”叫了一声,身子霍地就地一滚!
可是断玉刀加上冰禅神功的威力,令人不可思议。边瘦桐头部虽然逃开了致命的一刀,可刀锋却扫过了他的后背,只见血光一现。边瘦桐气走中天,忽地被冷焰一袭,顿时打了一个冷战,倒卧在血泊里不动了。
乙木见状大喜,接着向前跨了一步,“断玉刀”正要二次挥下,猛然,一股微风袭到了身后,一人大声喝道:“小辈住手!”
接着,一只粗大的手,陡然抓在了乙木的手腕之上。
乙木自负神功,正要用劲反打。可是,这个人武技更是精湛。只见他贴在了乙木的时后,右手用力向外一拧!
乙木一声大叫,那只拿刀的手已被扭到了身后,断玉刀也“当哪”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人恨声叱道:“好小辈,你作得好事!”说着,伸出手指,在他背心上一点,乙木立时身不能动,口不能开。他知道,自己被人点中“无极穴”了。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面前出现了一个驼背、高大的奇丑老人。
他心里顿时就凉了。
真想不到,怕谁谁就来了。
西北风瞿涛闻声而至,想不到边瘦桐竟已遭难,急切间,他只恨得连连顿足。
当时匆匆赶过去,他看见边瘦桐牙关紧咬,面如金纸,倒在血泊里!
那一刀,显然还没有伤着要害,可是瞿涛一摸他的脉搏,不由皱了一下眉,重重地叹了一声道:“完了!”
当下急忙为边瘦桐闭上血脉,由身上取出一粒丹药,放入他口中。
愤怒中,他猛地扑到了乙木身前,一掌挥下!可是掌到中途,却又止住了。
他冷冷一笑道:“杀了你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去找你师父理论去!”
言方至此,忽觉门外一股冷风袭了过来。
瞿涛有备在先,自不会同边瘦桐一样着了道儿,冷风一来,他身形一闪,就见楼梯前站立着一个长衣瘦削少年,那人模样儿和被自己点中穴道的这人一模一样。
瞿涛不知二人是兄弟,还以为对方擅“道经”中的“身外化身”之法,不由口中“啊”了一声。
却见那怪人掌中刀一挥,老远砍了下来。刀光一闪,“哧”的一声,一股冷焰直逼了过来。
瞿涛冷笑了一声道:“好奴才!原来有些伎俩!”
他身子向后一闪,这一刀砍在了地上,白石砖被砍得翻起了三四块来。
丙火一刀不中,又见胞兄为对方点了穴道,更是又惊又急。
他一咬牙,断玉刀又二次横着扫出,“唰”的一声,刀芒过处,一根楼柱从中一折为二。
可是那个丑老人瞿涛,身子却犹如柳絮飞花似地,迎他的刀光飘了出去。
丙火不由怔了一下,这才知道对方武功高绝,自己虽擅冰禅神功,又有宝刀,却也休想胜得。
当时灵机一动,身子猛地纵了出去。可是足方着地,瞿涛已带着一声冷笑,扑到他的身后。
丙火口中怪啸了一声,双手抱刀,猛地一个翻身,断玉刀向外一翻!
瞿涛只觉得对方刀上泛出的冷气,令自己直打冷战。可是他内功精湛,并不在乎。见丙火刀到,这位驼背奇侠,发出了一声狂笑。只见他那簸箕大小的手掌,霍地向外一推!由他掌心里,顿时发出了一股旋动的气流,其势极猛,力道极大!
丙火抽刀不及,只觉得刀柄一转,虎口登时破裂,鲜血顺腕汩汩而下。那把断玉刀直飞数丈以外,“当啷”一声,摔在了门坎外边。
丙火负痛,左手托着右手,纵身就逃。
可是人影一闪,那要命的驼子,又站在了他身前。
丙火不由微微一怔,道:“你……”
瞿涛嘿嘿一笑道:“小兄弟,你不能走,先留下吧!”说话间,一只蒲扇大手,已压在了丙火的右肩之上!
突然,瞿涛顿觉奇寒袭来,不由得吓了一跳。
就在对方发愣之际,丙火拔脚就跑;可是,才跑出去三四步,又被瞿涛赶在了身后。丙火和乙木一样,只觉得身上一麻,顿时就不能动了。
瞿涛用一只手,把他夹了起来,返身回房。
他把这兄弟两个并在一起,又为二人拾起了刀。
当他目光视向血泪中的边瘦桐时,不由心中着实一凛,长叹了一声。
他点亮了***,又细心地看了看边瘦桐。这时,血虽已经止住,可是气息却更弱了。
瞿涛把他轻轻地放在床上,翻过了身子,在他的背后,发现了一道伤口。
瞿涛不由皱了一下眉,细看伤处,已被淤血所封。只见那些血,已结成了一块紫黑色的血冻。
西北风不由大吃一惊,他再一摸边瘦桐的身上,只觉得全身上下冰冷砭骨。
瞿涛这才明白,边瘦桐是被对方的冷焰心火所伤,这可就麻烦了。
当时试着推拿了一番,终不见效。
他偶然一回头,看见那两个怪人面上现出不屑之色。瞿涛顿时心中一动,忖道:“我真笨,欲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何不让他们来治治看。”
当即走到了二怪身前,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这两个该死的东西!这位边兄弟与你们有何仇恨,竟下如此毒手?快说!”
二人怒目凸睛,不发一语。
瞿涛忽然明白,他二人尚被自己点着穴呢!当时由身上取出了一根“如意蟒筋”——这根蟒筋,正是瞿涛从所杀那只大蟒身上取下的。
他用蟒筋束住了二人的手,另一头绑在了大石柱上;然后,走到二人身后,各拍了一掌。
二人直被拍得向前一栽,站定之后,身上穴道已解了开来。
瞿涛冷冷地道:“现在,你们可以说话了!”
二人看着瞿涛,一语不发。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冰河老人一生高风亮节,却会有你们这一对徒弟。很好!我倒要看一看,他对你二人如何发落?”
二人闻言,顿时面现惊慌。
丙火由不住惊叫道:“驼子,你不要如此,我二人知道错了!”
瞿涛冷笑了一声,道:“知道错已经太晚了,你们可知道,你们作了些什么事吗?”
说着目视乙木,厉声道:“你这畜生,滥用冷焰心火伤人,还不设法救活他;否则,拼着得罪你们师父,我也要把你们这两个畜生毙于掌下!”
乙木冷冷一笑道:“我没有办……办法,太晚了!”
瞿涛一怔道:“为什么?”
乙木鼻中哼了一声道:“他中了刀上的寒毒,只有我师父才能救他……”
丙火冷笑一声道:“你放了我们,我们可以回去想想办法!”
瞿涛嘿嘿一笑:“这是做梦!”
乙木吞吞吐吐道:“那他……他就要死……”
瞿涛狞笑了一声道:“他不死则已,他一死,你二人也必死无疑!”
二人不由相视一眼,脸色一变。生命到底是可贵的,闻言之后,二人小声地商量了几句,乙木道:“这样吧,我回去拿解……解药,好不好?”
瞿涛把衣服整理了一下,鼻中哼了声,道:“现在已晚了,我们一起走!”
说着,把二人的两口刀背在了背后,轻轻地把边瘦桐抱了起来,道:“你们过来一个人小心地抱着他!”
二人对看了一眼,丙火走过来,双手把边瘦桐接了过来,口中讷讷地问道:“你要干什么呢?”
瞿涛把那根蟒筋的另一头抓在手上,冷冷一笑,道:“现在我们去小南峰,见你们师父去!”
二人面上立刻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瞿涛厉叱一声道:“走!”
二人只好步出室外,向峰下行去。
在路上,瞿涛冷笑道:“你二人要是想逃走,可是自讨苦吃,你们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乙木回过头,用手指了一下道:“刀还在你身上,我们怎么敢跑?”
丙火双手托着边瘦桐,知道他伤势不轻,如果再不救治,只怕性命不保。当时也不由暗暗发急,因为这驼子说过,如果这个人死了,他们二人性命也就不保,这时他真后悔有那一刀了。
他们匆匆来到了小南峰上,用飞索渡过悬崖山涧,瞿涛顿时觉出这地方较小南峰上更冷了,他问道:“冰河老人住在哪里?”
丙火回过身来,吃吃地道:“我师父不喜见客,还是由我进去,请师父把他救活之后再出来,好不好?”
瞿涛冷笑道:“事到如今你反倒怕了?快快带路!”
丙火叹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只见眼前耸立着一座千仞冰峰,峰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冰柱、冰菱、冰刺。
这时东方已现出一片红霞,绚烂的彩霞把这座冰峰炫耀成了一个五彩的世界,看起来美极了。
瞿涛这时一心挂着边瘦桐的安危,哪有心情观赏眼前美景。乙木、丙人脚步匆匆,走到冰峰前边,忽然停下了。
瞿涛正要问其缘故,却见二人跪了下来。
由于距离冰峰太近,一丝丝的冷气直透过来,瞿涛只觉得好像侵入了骨髓之中。他虽是身负奇功,却也不禁冷得牙关紧咬,当即由丹田提起了一口真气,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冷笑了一声,道:“怎么,到了么?”
二人跪在地上,一语不发。听见瞿涛问话,二人才转过头来,丙火点了点头道:“师父不知见不见你?”
瞿涛不由发出了一声大笑,道:“人命关天,他岂有不见之理?”
随着一抱双拳,朗声道:“旦老前辈何在?武林末学瞿涛来此请罪!”
话音一落,就听得一声冷笑传来,令人毛发直竖,那声音听在耳中,似乎像冰似的冷。笑声一停,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瞿老儿,你与老夫近在飓尺,数十年互不相犯,今日为何事来访?”
瞿涛冷冷一笑道:“前辈请出来一见如何?”
话声过后甚久,才听得对方一声冷笑道:“我当是为了何事,原来是为了一对畜生……”
话声一落,只见冰峰半腰上,忽地开了两扇玉门,在阳光彩霞间,走出来了一个身高六尺、白发白髯白衣的老人。
瞿涛尚是初次得见这位魔头,不由打量了他一番。
只见他圆圆的一张胖脸,红得就像一枚熟透了橘子;雪白的眉毛,就像是两把扫帚似的。
他身穿一袭白色发亮的衣裳,看起来薄如蝉翼,上边闪烁着晶莹的奇光。在他的颈项上,挂着一串大如山枣似的白色珠子,全身上下,看起来真是纤尘不染。
瞿涛双手抱拳弯腰说道:“瞿涛失敬了……”
老人冷峻的一双眸子,微微一转。只见他伸出一只右手,用晶莹透澈的五根长长的指甲,隔空轻轻一划。
瞿涛就觉得手上那根蟒筋一动,竟自从中间分为两段,不由大吃了一惊。
随即闻得一声狂笑,眼前白影一闪。再看那冰河老人,已自玉峰半腰飞坠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瞿涛与乙木、丙火之间。他面上露出一种轻蔑的笑容,道:“驼子,在我面前,这索子不用也罢!”
瞿涛微微一怔,冷笑道:“老前辈,请你把人先救活,才好说话。他是被令徒冷焰心火所伤,命在顷刻!”
冰河老人白眉一耸,向着丙火手上边瘦桐望了一眼,冷冷一哼,道:“丑鬼,你这句话,就外行了!”
瞿涛忍着怒火道:“怎会错了,明明是令徒用刀所伤……”
冰河老人伸出一只胖手,按了按,笑道:“不用急,待我看来!”
说着身形一转,已到了丙火身边。他伸出一手,用二指把边瘦桐双目拨开看了看,面上立刻现出惊异之色,抬头向着瞿涛道:“令友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练武料子,武功之高,恐怕不在你这驼子之下吧?”
瞿涛冷笑道:“这是另一回事,莫非他不是被令徒冰禅神功所伤么?”
尽管如此说,可是对于老人这种明鉴的眼力,也不禁深为佩服。
冰河老人又看了看边瘦桐,冷笑道:“如果老夫眼力不差,此人武功高上小徒甚多,怎会被小徒所伤?真正令人不解!”说着,目光直直地向着乙木、丙火望去。
二人早已吓得五体投地,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冰河老人又望了二人一眼,冷冷问道:“这人是你二人所伤么?”
乙木、丙火点了点头。老人一声断喝道:“还不去把我的‘元阳尺’取来!想死不成?”
二人闻言,迅速由地上跳起来,只吓得面色苍白,怔怔地看着老人,几乎呆住了。
冰河老人对于这两个弟子,着实溺爱,这时见状,用手指了乙木一下。
乙木忙自纵身登上冰峰,刹时间手上捧了一根白色玉尺,回到师父面前,双手呈上。
冰河老人取过玉尺,回过身来,向着瞿涛一点头,道:“来,驼子,你也长长见识!”
瞿涛本来是向此老问罪的,此刻见他有救治边瘦桐之心,不由怒气消了一半。一面走过去,一面冷然道:“徒弟惹事,师父化解,又有什么见识好长?”
老人目光一扫,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说着,手中玉尺轻轻挨在边瘦桐眉心之上,冷然道;“你方才说他是被小徒冷焰心火所伤,如是真有此事,五尺中必现红丝,他也就可以醒转;否则就是另有缘故。驼子你可要打赌么?”
瞿涛冷笑道:“打什么赌?”
老人玉尺一指二徒道:“如真是被冷焰心火所伤,我取此二子性命,为令友消怒,否则……”
碧涛不由怒道:“这是什么赌注?反正人是令徒所伤,又有什么好辩的?不信你问他们就是!”
冰河老人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不敢了?告诉你吧,驼子,你不要给我顶嘴,你那岳父鬼面神君,昔日在此遇上我,尚要称我一声大哥呢!”
瞿涛不由面色一红,冷笑道:“你少说废话,等一会儿,我倒要看一看,你如何来处置你这一对徒弟!”
冰河老人鼻中哼了一声,手中玉尺指向边瘦桐眉心,稍停,把玉尺拿起来看了看,道:“如何?我不曾骗你吧!”说一只胖手按在了边瘦桐天灵盖上,冷笑道:“令友气走中元,必是用功中途受了惊吓所致,容我气机入内,就可不治而愈!”
说到此,指尖向上微指,只听得“咔”的一声,冰河老人气机一过,红线金丸边瘦桐身子蓦地一动,咳出了一口浊痰,竟自呻吟了起来。
冰河老人把他扶坐起来,看了看他的刀伤,目光不禁向着丙火望去。
丙火不由吓得脸色大变,抖了一下道:“师父……饶命!”
冰河老人冷冷一笑,右手一抬,正要有所发作,忽见一旁的乙木猛然扑倒在地,道:“师父!”
冰河老人目光向他一转,冷哼道:“你为你兄弟求情么?”
乙木用头在冰雪之上用力地磕着,痛哭道:“师父,是我伤的……不是丙火,你老人家要打就打我吧!”
老人闻言,目光向着丙火一转,道:“这人到底是谁所伤?”
丙火讷讷道:“是我的主意!”
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你的主意。你以为自己智力较你兄长为高,就可以乱来么?”
说得二人身子连连颤抖,俱不禁磕头痛哭起来。冰河老人森森一笑道:“你们先跪在此,等一会儿我再回来跟你们慢慢算账!”
说着,转身向着瞿涛一笑道:“驼子,如何?我已说过,令友并非是为小徒冰禅神功所伤,只不过是气走中元,惊岔了气穴而已!”
瞿涛不禁暗暗佩服对方见识卓绝,当下冷冷笑道:“如无令高足暗算,如何又会惊岔了气穴?前辈,你却脱不了干系呢!”
冰河老人冷哂道:“这点刀伤算不了什么,我可以令他很快复原!”说着自怀内拿出一竹筒,从筒内倒出了一个圆形的长卷儿,看起来像是一个荷叶卷儿。
冰河老人似乎对这荷叶卷儿甚为珍惜。只见他轻轻拉出一截,用长长的指甲,把叶子划开,扯下一细条。
瞿涛见那叶条甚薄,微微透明,心中十分奇怪,不知有何用处,遂在一边细细观看。就见冰河老人小心地把这条叶子,贴在了边瘦桐刀伤的血痕之处!
他一面贴,一面用一根指头,顺势压着。渐渐地,那淡绿色、微微透明的叶子,竟变得和人身上的肌肤同一色泽。
老人细心为边瘦桐敷好,向着瞿涛一笑道:“好了,驼子,令友无碍了!”
瞿涛冷冷一笑道:“现在还不必得意,我这位兄弟即使伤愈了,却也吃亏不小!”
冰河老人不由站起身来,显得微微作怒,道:“驼子,你还要怎的?”
瞿涛哈哈大笑,道:“我来此访你,并非仅仅只是为了此事,另外还别有原因!”
冰河老人呆了一呆,脸上现出了一丝怒容道:“还有什么事情?”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方才所说,我们近在飓尺,素无相犯,确实是一句实话。不过不幸的是,我那醉风楼的客人,却意外地失踪了二人!”
冰河老人冷然道:“你的客人失踪了,又关老夫何事?”
瞿涛冷冷一笑,目光向着雪地里的丙火、乙木二人望了一眼,道:“此事虽与前辈无关,却系令高足所为,我想此事前辈如不好好作一个交待,实在有损你老昔日的清誉!”
冰河老人恨声道:“我这一双弟子,虽是顽皮,可是本质善良,不要加罪在他二人身上!”
瞿涛微微一笑,道:“我想此事不难查明,前辈何不问问他们二人,一问详情也就知道了!”
冰河老人狂笑了一声,道:“老夫居此小南峰,已数十春秋,平素与人向无瓜葛,想不到树欲静而风不止,竟然被旁人找上门来,莫非我怕你不成?”说到此,两道眉向两旁一分,道:“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要惹我,我却也不怕别人。瞿老儿,你说是与不是?”
瞿涛怒目圆睁,冷冷地道:“这真是笑话了,谁又怕得谁来?”
冰河老嘻嘻一笑道:“说起来,咱们到底是多少年的邻居了,有话好商量。驼子,大概也只有你能这么地顶撞我……”说到此,目光冷峻地在瞿涛身上转了一转,道:“这件事情之后,我倒要在阁下手底讨教一二!”
西北风瞿涛不由气往上冲,微微冷笑道:“在下奉陪就是!”
冰河老人哈哈大笑,道声:“好!”说着目光向乙木、丙火二人一扫,厉声道:“你二人背师胡为,今日被人找上门来,尚还有什么脸面在我眼前跪着。还不把所作所为,从实招来,如有一句虚言……嘿!你二人可要小心了!”
乙木、丙火二人闻言,伏身在雪地里,就像是受斥的两只狗似地,颤抖成了一团。
可是这件事,他们谁也出不了口,吞吞吐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冰河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谅你们也是不敢!”说着目光望向瞿涛。瞿涛冷笑道:“他们自是说不出口,看来只有我代他二人说了!”
于是,他就把二人抢动车钗、雪用梅的事说了一遍。他并不知道详细情形,只知二女是被他二人抢走的。
说完冷冷笑道:“如今二女死活,尚不知道,这件事前辈你要主持公道,否则可就令人失笑了!”
乙木、丙火听到此,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同声悲鸣起来,连连叩头不止。
冰河老人闻言之后,停了半天,才冷冷一笑道:“这事我不相信!”
瞿涛不由浓眉一展,气道:“你何不问问他二人?”
冰河老人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看着他两个惊恐万状的徒弟道:“他二人岁数也不小了,理应成一个家室,我曾经答允为他二人物色人选……”
说到此,一双眸子眯成了条线,笑道:“想不到他二人自己找到了对象,这倒是一件没有想到的事情!”
乙木、丙火本来抱着惊恐万状的心情,想挨师父责骂的,却没有想到,师父非但没有责骂他们,言词之下竟颇有偏袒之意,不由顿时胆力大增。
丙火连忙磕头道:“请师父老人家成全……”
冰河老人呵呵一笑道:“你们放心,师父既不会纵容你们,却也不会帮着外人欺侮你们……”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望着瞿涛道:“你是亲眼看见的么?”
西北风瞿涛不由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虽不是我亲眼看见,但这件事情不会错!”
才说到此,冰河老人狂笑一声,道:“这就是了,道听途说是靠不住的!也许那两个姑娘是心甘情愿的,你又怎知?”
瞿涛见对方竟然如此强词夺理,可是却又无法辩驳,当下气得冷笑一声,道:“莫怪他二人竟敢如此胡闹,原来你老也是如此说词,真正令人齿冷好笑!”
冰河老人哈哈一笑,陡然身形腾起,落在了冰峰之上,道:“我这个人处人行事,一向公平,绝无偏袒。是黑是白,一定要分个清楚,听你之言,莫非我这一双徒儿,不配被人喜爱不成?”
瞿涛闻言,不禁好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那两个姑娘真是诚心诚意看上了贵高足,我自是无话可说;可是事实情况,却并不是这样的!”
冰河老人目光向着二徒一转,朗声道:“丙火你说,那两个女孩子到底如何?是你二人抢来的么?”
冰河老人所以直问丙火,原以为丙火为人远较乙木精明,问他这话,无疑是给他一个撒谎的机会!
恰恰丙火自作多情,误把车钗的假意当成了真情,这时见问,遂磕了个头道:“回师父的话,二女对我二人乃是真心真意,徒儿二人,现在好生地看待她们,并无丝毫伤害。师父不信,请随时调查!”
冰河老人闻言之后,嘿嘿一笑,望着瞿涛道:“我这两个徒弟,向来是不会说谎的!”
瞿涛冷笑道:“这事情很难令人相信,前辈未免也太听信他们的话了!”
冰河老人不由身形翩翩,由悬崖之上飘身而下,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件事,我会查一个水落石出的!”
说着望着丙火,道:“丙火,你是说谎么?”
丙火战兢兢道:“徒儿有几个脑袋,胆敢欺骗你老人家,这话是那个姓车的姑娘亲口说的,她还说要见过你老人家之后,再定婚期……”
冰河老人哈哈一笑道:“徒儿,你不是受骗了吧!”
丙火讷讷地道:“我想……不会……不会……”
冰河老人哈哈一笑道:“好吧,我现在就去看看这个锦心绣口的姑娘!”说着面视瞿涛道:“驼子,你也去么?”
瞿涛点了点头道:“如果那两个姑娘真有此意,倒是我驼子多事了!我们走吧!”
说着双手抱起了边瘦桐,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边瘦桐的脸色,已由苍白变为微微红润,出息之间,较之先前好得多了。
忽然,他张开了眸子,动了一下,道:“这是……怎么了?”
瞿涛不由又惊又喜,叹了一声道:“兄弟,你受了点伤,不过已无大碍,现在冰河老前辈正要帮我们去找回那两个姑娘呢!”
边瘦桐目光向着冰河老人望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冰河老人旦夕嘻嘻一笑道:“小伙子,你放心,死不了!徒儿得罪了你,我这个师父负完全责任!”
说着凌厉地向着乙木道:“还不头前带路!”
乙木、丙火各自怀着鬼胎头前带路,二人来到了所居洞室之前,移开巨石,瞿涛这才发现原来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
乙木、丙火匆匆钻进洞内,直抵内室。
这时,车钗、用梅正在房内谈着话儿,两人都苦着一张脸,见二怪进来,立刻把话停住了。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要饿死我二人么?”
丙火急道:“好姑娘,你说话可要算数,我师父他老人家来了……”
乙木讷讷地道:“我们对……你们很好,是吧?”
二女正自吃惊,却听得室外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道:“你二人还不出来,在里面说些什么?”
二怪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慌忙去拉二女道:“这是我师父,我们出去吧!”
车钗一听是冰河老人,不由吃了一惊,当时拉了用梅一下道:“我们出去吧!实话实说!”
当时就同着雪用梅一起走了出去,乙木、丙火赶忙也跟了出来。
冰河老人同着瞿涛端坐在大厅之内。车钗不由面上一红,先叫了声:“瞿大哥!”用梅也叫了声:“前辈!”
二女的目光,一齐向着冰河老人望去。瞿涛忙为之引见道:“二位姑娘,你们见过这位老前辈,他就是这小南峰的主人冰河老人旦夕!”
二女同时向着老人一拜。旦夕一对锋芒四射的眸子,始终注视着二女,见状微微点点头道:“二位姑娘不必客气,请起来吧!”
不想那雪用梅眸子一红,道:“请老前辈作主,饶了我二人吧!”
旦夕不禁面色一变。车钗也乘机道:“令高徒把我二人抢来此处,也不知到底是何居心,请老前辈发恻隐之心,放我二人回去吧!”
冰河老人目光向二徒扫了一眼,嘿嘿笑道:“这是小事一桩,你们先站起来!你们不愿意,没有人勉强你们留下的!”
瞿涛忙向二女使了个眼色,二女站起身来,分立两边。
冰河老人面色极为难看。他望着二女冷冷一笑道:“你二人年纪轻轻,未免任性。我这一双弟子,虽是外貌憨了些,可是你二人如答应嫁了他们,那是你们一生的福气!”
二女闻言,不由脸色一红,气愤异常。
车钗最是口不饶人,当时冷冷一笑道:“我们就是一生不嫁人,却也不能嫁给这么两个怪物,请你老人家原谅。”
瞿涛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慌忙对她摇了摇手,可是车钗的话已脱口而出。
这位小南峰的怪老头儿,闻言陡然大怒,哈哈狂笑起来,笑声一敛,冷然道:“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车钗柳眉一竖道:“弟子姓车名钗,就住在巫山脚下的海天别墅!”
冰河老人一只手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目光又望着雪用梅道:“这位姑娘呢?”
雪用梅不知他的用意,只得照实答道:“弟子雪用梅,请老前辈开恩!”
冰河老人微微一笑,回头对瞿涛道:“驼子,你说的就是这两个人么?”
瞿涛知道对方已心坏不善,当下忙为之开脱道:“正是这两位姑娘,她们年幼无知,前辈不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旦夕呵呵笑道:“驼子,你错会我意了,我实在是喜欢她们两个啊!”
瞿涛不由大喜,道:“这么说前辈已答应放她二人了?”
旦夕微微合上了眸子,摇头笑道:“不是这个意思……”
瞿涛一怔道:“前辈此话怎讲呢?”
冰河老人冷冷地道:“依我之见,此事只有将错就错一条路了,二位姑娘即已与小徒有这样一段经过,不如让他四人结为夫妇,倒也了却了我老头子一件心事!”说着又自纵声大笑了起来。
二女闻言不由大吃一惊,由惊而怒,俱都愤怒地向着旦夕望去。
瞿涛忙向二女摆了一下手,当时冷冷一笑,道:“前辈如此作为,只怕二位姑娘死也不会相从的!”
雪用梅这时咬牙说着:“老前辈如果一再相逼,弟子也只好一死了!”说着猛然足下一顿,直向着石墙之上撞去!
冰河老人见状,一声冷哼,只见他右手五指,平空向外一摇!雪用梅好像觉得面前忽然多了一面气墙似地,一任她施出了全身力量,也休能撞出。她热泪交流,挣扎不已。车钗见状,过来扶住她道:“姐姐,算了吧,何必非死不可呢?”她说着冷笑了一声,道:“我们只要拿定了主意,拼出一死,谅他们也无可奈何!”
冰河老人闻言,忽然呆了一呆。他收回了右手,冷冷一笑道:“你们想离开,也很简单,只要你们能自己通过这冰极甬道。”
二女不禁面色一凛。这时,一旁的瞿涛哈哈一笑,道:“前辈说话可要算数,一言为定!”
冰河老人目光向他一转道:“驼子,你不要自负太甚,连你算在内,也是一样!”
瞿涛冷冷笑道:“这样很好,就留我同这二位姑娘在这洞内,看我们是否能通过这冰极甬道!”
旦夕微微地笑,道:“很好,驼子,你莫非以为这条甬道像方才来时一样的方便通行么?那可就错了!”
瞿涛冷笑道:“无论如何,我同二位姑娘愿意一试,你可要说话算数!”
冰河老人自位上站起身,道:“我一向说话言出必行,现在我们一言为定!驼子,你同二女暂留内,明日日出之前,你三人如能通过这条甬道,就任你们自去,老夫非但不加以责难,还要引咎自责,令我这一双弟子,为二位姑娘执仆役一年;否则……”
说着眸子向二女一望,道:“否则,二位姑娘就得立刻嫁给我这一双弟子,不得借故推辞……”
他鼻中冷冷哼了一声,望着二女道:“你二人以为如何?”
车钗、用梅到了此时,也只有认命了。她二人对望了一眼,俱都现出无限委屈,抬眼看见身边的瞿涛正向着她们微笑点头,二人顿时胆力大增,一齐点了一下头。
冰河老人面色一喜道:“很好,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你们也不能说话不算,如出言反悔,可怪不得我老头子要逼迫你们了。只怕那时你二人就是想死,也不容易了!”
二女听得心头直打颤。西北风瞿涛却冷笑道:“一言为定,决不反侮。只是我那位兄弟,现在洞口,在我们离洞之前,你却要好好照顾他!”
冰河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这是自然!如此,我们先走了。”说着向乙木、丙火一挥手道:“还不退下去!”
二人连忙退出洞口。冰河老人冷冷笑道:“明日日出之时,我现来看你们吧!”说罢两袖一分,已消失于甬道之内,顷刻无踪。
这时,二女一齐向瞿涛望去,用梅讷讷问道:“边大哥怎么样了?”
瞿涛叹了一声道:“边兄弟着了那两个劣徒的道儿,行功之际,被他们冰禅神功所伤;如今虽已无生命危险,只怕短日内行动不得!”
二女闻言,俱都大吃一惊。二人虽都在内心深深爱着边瘦桐,可是表露的方式,却大是迥异。
雪用梅当时忍不住热泪交流,叫了一声“大哥”,竟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车钗双手紧扭,在室内来回走着,她冷笑了一声,看着雪用梅道:“事到如今,哭有什么用?眼前还是救你自己要紧!”
雪用梅这才想到,自己当着二人面前这样的哭泣,实在有失颜面,当下忙自擦了擦泪站了起来。
瞿涛点了点头,道:“车姑娘说得对,眼前我们还是救自己要紧。边兄弟已无生命危险,姑娘不必担心!”
用梅点了点头,可是她的脑子里,全是边瘦桐的身影,自身的安危反倒不当一回事了。
车钗何尝不是如此,可是她却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姑娘,她的感情,只是不大轻易显露罢了!
西北风瞿涛叹了一声道:“二位姑娘千万大意不得,这个老头儿非比寻常,我们一旦大意,只怕非但走不出这条甬道,反而会冻死途中,也未可知!”
用梅强自镇定道:“前辈既能进来,又何尝不能出去?”
瞿涛讷讷地道:“来时是我一人,而去时,我必须要分出若干精力来顾全你二人,只怕就要吃力了!”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冷冷笑道:“不过,以我功力,再加上二位本身的定力,我想虽有困难,也未必不能克服。我们现在就试它一试!”说着略一闭目,自丹田之内提起了一股暖气。这股暖气,分成三股,一股上下于自身之内;另外两股,分别注入左右二臂之内。
他向着二女道:“二位姑娘请在前行走,但切不可求快,要一步一步踏实行走才好!”
二女知道此行关系重要,俱不敢等闲视之。当时依言,并肩前行,各自闭口不言,提起一口真气。瞿涛则将双掌往二人背后一贴,顿时就传过去两股暖流,二女立时觉得全身温暖,不由信心大增。
三人合力同心,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冰极甬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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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甬道足有里许长短,四处全是灰乎乎的颜色,光线不知来自何处。
三人方自出了洞室,立时就觉出气温陡然下降,两边袭来的寒风,令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瞿涛叮咛道:“不要开口说话!”
可是他自己却因为说了这一句话,一股冷流自口中贯入,禁不住激泠泠又打了一个冷战。当下暗道了声:“不好!”
总算他功力深厚,双手一抖,毛孔全开;然后运力向上一逼,无数细如毛发的冷气,已自毛孔内逼了出来。但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二女足下已不由打了一个踉跄。瞿涛急忙大喝了一声:“退!”
他再也不敢向前行走了。
当时双掌向后用力一收,掌上的真力,就像是两只巨大的吸盘,把二女蓦地吸得腾了起来。随着他那巨大的身子,猛地向后一荡。
三个人像三朵云似地,蓦地飘了回来,落在洞室门前,瞿涛双掌向内一收,大声道:“进去!”
二女同时向室内一纵,可是身子却像面条似地软瘫了下来。
瞿涛纵身回室,见状不由吃了一惊,道:“你们先不要说话,各自坐定,一会儿就会好的!”
二女闻言,皆坐地不语。瞿涛不由叹息了一声,心中不禁忖道:“怪哉,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记得来时尚没有如此寒冷,怎么一刹那间,那甬道内的气温,竟较诸先前寒冷数倍不止!
依此情形看来,就是自己想走出已是不易,更遑论二女了。瞿涛想到此,不由深深地担起心来。
乘着二女运功的当儿,他独自走出室外,提起了本身真元,直向甬道之内行去。
但他身子方自接近道口,便觉得两侧的寒风,交叉着吹过来,顿时令他毛骨悚然!
西北风瞿涛潜伏巫山,数十年来已练成高深的内家吐纳功夫。
这时他虽然觉得冷气砭骨,却仍能保持镇定,当时把那股焙元真力,不住地上下驱动着,如此一步一步地向前行去。
但当他走到将近一半的时候,却实在行不下去了。
他只觉得两只脚一阵阵的发麻,面上也有一种麻痹的感觉,伸手往脸上一摸,竟落下了一层冰碴儿。
他站定了脚步,用力提着真力,左右打量了一眼,才看见原来两侧的崖壁之上,竟然比来时多了许多的窟窿!
那种极寒之气,正是自这些窟窿之中传过来的!
瞿涛这才明白,为什么气温比方才降低了极多,原来关键在这儿!
西北风瞿涛心里有数地点点头,但要想通过去,已是行不通了。
因为眼前这种寒冷的程度,是人所不能经受的,只好先回去再说。
他缓缓转过身来,吐了一口唾沫。那口唾液,在空中一滚,竟变成了一个冰珠儿,“叮”一声落在地上。
幸亏只是自己一人来此试验,若是带二女同行,只怕这时二人已冻死在途中。
这么一想心中好不骇然!
他两手在胸前扣紧,舌抵上颚,自冻僵的躯体之内,强自提起了一口真力,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来。
当他走到了甬道这头时,竟再也挺立不住,身子萎缩地坐了下来。
车钗及雪用梅目睹如此情形,俱不禁吓得花容变色,双双扑奔了过来。
瞿涛向着二女摇了摇手,轻声道:“无妨,让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二女俱都怔住了,用梅急道:“前辈,这可怎么好呢?看样子,我们是过不去了!”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我们拼着冻死,也不能如了那老怪物的心愿!”
才说到此,就听见当空响起一声冷笑,传来冰河老人那嘶哑的声音:“驼子,我想你们该尝到厉害了吧!”
说着嘿嘿地笑了两声,接道:“我劝你们还是知趣的好,这条甬道乃是冰山的一个极处穴眼,四面八方的寒气精英,自十八个不同的气孔之中,向甬道内集中。不要说你们初次涉寒,挺受不住,就是老夫穴居冰峰数十年,也不敢贸然尝试!”
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又道:“现在天光尚早,待到入夜,另三个冰眼开启后,只怕你们想保住性命也万难了!”
瞿涛闻言,张开二目,面上露出一丝冷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还不打算投降!”
冰河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这驼子自恃内功高深,只怕到时后来不及了,我不过是关照你们罢了!”
瞿涛嘿嘿一笑道:“老儿,我本来敬你是一个前辈,可是由你私开穴眼上看来,实在可耻!”
冰河老人呵呵一笑道:“难为你居然留意至此,可是这又如何?我们并未说明不准许我打开穴眼呀?我看你还是知趣些好!”
瞿涛冷冷一笑,闭目不语。
冰河老人好似也有几分发怒,停了一会儿,冷然道:“老实说,驼子,你的死活,我并不担心,我只担心这两个姑娘!”说到此阴森森地二笑道:“如何?二位姑娘,只要你二人答应一声,我立刻就请你们出来!”
车钗不由大怒,冷叱了一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并不是怕死贪生之辈,亏你还是一个老前辈呢!”
用梅一拉她衣服道:“姐姐和他废话作甚?我们不理他,看他又能如何?”
冰河老人闻言,森森一笑道:“老夫好心对你三人开释,你们既然不识好歹,却也是咎由自取,明晨我来收尸就是!”
说罢,余音杳然,似乎人已离去!
这时,瞿涛徐徐站起身来,道:“他说的话不错,此甬道正是冰山的一个冷极交点,我三人如无良策,只怕今夜确实难以度过!”
言谈之间,隐隐闻得远处岩洞之下,有辘辘移动大石之声。
瞿涛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这老儿果然又在移开别处的穴眼了,你二人还是设法多穿一些衣服才是!”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就闻得洞内响起了“嗖嗖”的风声,风力似乎由不同角度灌进来,发出了大大小小的呼啸声。
在这寒冷的地洞之内,听到了这些声音,更令人感到不胜严寒!
他们处身的这几间石室,本是和暖如春,可是冰河老人一移开了几处风眼后,立时气温大降,一股股令人战抖的寒风,直灌了进来。
车钗忙把一扇石门关上,可是寒冷并未即去。
西北风瞿涛坐在地毯上,双膝盘好,喝令道:“你二人还不找些衣物披上,当真想死不成!”
雪用梅和车钗这才大吃一惊,可是二人被掳之时,只有随身衣服,并无其他衣物。这时只得各取了一床被辱,披在身上!
幸亏这被褥算是暂时救了她们的命。
三人在室内挨了一个时辰左右,那寒冷的威胁,竟愈发的加重了。
到了后来,二女竟自抖成了一团,连连地打着喷嚏,看样子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
西北风瞿涛陡然道了声:“不行!”
他霍地站起身来,分出双掌,在二女天灵盖上,轻轻拍了一掌,叱道:“不要睡觉!”
蓦然间,就像是当空响了一声焦雷,二女顿时一惊,连忙站了起来。用梅惊慌地问道:“前辈何事?”
瞿涛摇头叹息了一声:“眼前我们只有一条路了,与其在此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的好,二位姑娘以为如何?”
二女这时已冻得面无人色,全身连连抖动,闻言后,相继点头称是。
瞿涛冷冷一笑道:“二位拿定信心,必能通过,我拼着损耗十年的功力,以道家的‘真气’来助你们脱险!”
二女此刻心里明白,可是却都战抖成了一团,想开口说句话,也颇为不易。
瞿涛低头向二女面上一看,见二女眸子之内,都滚动着欲滴的泪水,水汪汪的。他想起这种情形分明是寒冷已将攻心,如待冷气进心,性命也算是完了。
瞿涛钢牙一咬,正要提气炸开气穴,提取苦练十年的真气,贯入二女体内。忽见车钗用手向门外指了一下,瞿涛顺其手指处一望,不由一怔。
原来,在门口一边,站着一排约七八只灰色长毛的山鼠。
这些山鼠每一只都有尺许长短,一身鼠毛又长又密,耸起来,就像一个球似的!它们想是被这种寒冷的气流所通,俱都走出穴来,彼此依偎在一起,口内发出极为尖细的“吱吱”叫声。
瞿涛心中忖道:“怪也,怎么在如此低温之下,这些野鼠竟然未曾冻死?再说,他们排列在此,又意欲何为呢?”
想到此,他静静地坐了下来,比了一个手势,让二女也坐了下来。
他心里想,也许这些山鼠或许会找到另外一条出路也未可知!
正当他在如此推想的当儿,却听得那群山鼠,忽然“吱吱”之声大作。
瞿涛再一细看,只见一只硕大的山鼠,正自甬道那端匆匆跑过来,它的口内衔有一小串红色的果子。
那是一串比樱桃还要小上一些的红色小果子,生长在一枝翠绿的枝藤之上,红晶晶的,看起来就像一串小玛瑙珠儿一般!
那一群山鼠,看见大鼠回来,皆争先恐后地挤了上去,把那只大鼠围在中间。
只见每一只山鼠,皆由那小枝之上咬下一枚小红果子,匆匆吃了下去。
奇怪的是,每只山鼠,只吃一枚,决不多吃。然后它们就退到一边,闭上绿豆小眼,伏下了身子。
三人看了这种情形,不禁都甚为惊奇,暗自称怪。
过了一会儿,却见那只大鼠首先“吱吱”叫了几声,众鼠像是由睡梦中惊醒一般,各自抖了抖毛,跑了过来!
令三人吃惊的是,这些山鼠,食过那种不知名的小果之后,似乎寒冷尽去,一个个显得极为活跃,彼此互相扑闹着。然后就由那只大鼠在前,其余皆列队于后,蹦蹦跳跳地向前冰极甬道行去!
这时,甬道内寒风凛冽,四面八方飞来的冷气,就像哨子似地交鸣着。三人已冷得全身伏地,料想那甬道内气温,怕是还要冷上几倍。
然而,这群原本畏寒的山鼠,这时却带着一身大无畏的神情,直向冰极甬道中跑去。
三人一直目送着它们走得看不见踪影。
这是一个极为鲜明的启示。
三个人,几乎都想到了那种小果子,在绝望的意念中,乍然生出了一线生机。
瞿涛咬牙站起道:“你二人暂时忍耐一刻,我去去就来!”
车钗同用梅,此刻连说话的力量都没有了。二人会意地点点头,把全部的期望,都寄托在瞿涛的身上,虽然这是一个渺茫的假设!
瞿涛经过方才的调息之后,体力已较刚才多少好了一些,他大步向冰极甬道中行去。
他体会到,此刻的冷,经鼠群一过,似乎较先前好了许多,但若三人行走,只怕也行不出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要倒毙了。
他咬着牙,顺着山鼠的踪迹一直走下去,竟然从一个洞口钻了出来。他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颜色。如烟的冷雾,在寒风袭击下,就像螺旋似地,向天空旋转上去。
瞿涛停步,打量之下,发现前面有一处隘口,口外是一片斜坡。
这时他想到了两个坐以待毙的姑娘,不禁勇气大增,身形一纵,直向那斜坡下扑去。
当他身子方自往下一落,迎面一股冷气,呼地扑了上来!他只觉得两腿一麻,眼前一黑,“啊呀”叫了一声,就倒了下去。他挣扎着用双肘在地上慢慢地爬行着,寻觅着。寒气砭骨,他只觉得一双眸子,也有些模糊了。
忽然,他鼻中嗅到了一种异香,同时,也觉得手掌上有一种麻痒的感觉。
当他缓缓抬起手时,忽然发现发掌之中竟抓着一小枝刺藤!更使他振奋的是,那枝刺藤之上,竟生有三枚红色的小果子,正是方才山鼠所食之物。
这一发现,不禁令他勇气倍增,神智也顿时清醒了许多。
当时他匆匆摘下三枚小红果,放入口中,迅即嚼碎吃了下去!
这些小果子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吃,微微有一点苦,还有一点酒的味道。
也许它是不适于人吃的,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已不容许他再考虑其他了!
他匆匆吃下这三枚果子之后,突然觉得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股暖流,在他小腹内一个盘旋,咕噜一声,直冲了上来。
他顿时张开了眸子,立时觉得身上的冷意竟自消了一多半,四肢也恢复了灵活,当下翻身而起。
这种喜悦,使他几乎狂笑起来。
想不到,这种小果子,竟然会有如此意想不到的奇特效力。
他急忙低头再找,却发现地上有几片红迹,扬手一看,果浆满掌,想到必定是自己模糊之中,压烂了许多小果,否则那枝藤之上,必不止三枚。如此一想,好不后悔。
瞿涛呆了呆,忽然想到二女此刻不知怎么了,自己不宜再耽误了,连忙转身向坡下行去。只见这里原是片乱石坡,无数的乱石无止境地延伸下去。
奇怪的是,目光所及,竟看不见一棵树或是一株小草,甚至连苔薛也不多见。
他匆匆找下去,找了许久,也不见那红色的小果子,他不由深深感到了后悔!
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救助二位姑娘的,并非是为自己。可现在自己食下了异果,不畏寒冷;而二女却仍然在垂死挣扎着。自己这样做,太自私了。
正当他自我悔恨的当儿,忽然听得“吱”的一声,一只大山鼠,由他身边的一道石缝中跳了出来,它口中衔着一小枝山果,飞快地跑了。
瞿涛朝山鼠跑出的地方望去,果然看见有一棵红色的小果树,生长在乱石缝中。
那是一棵不过尺许高矮的小树,树上有七八个小红果子,生在仅有的一枝枝丫之上。
那小树身上,流着白色的浆液,想必是刚才山鼠采折之后,才流出来的。
他当即伸手入内,把树上仅有的小枝折了下来。
令人奇怪的是,当他折下最后的一枝后,那棵小树竟整个倒了下去,顷刻间,枝抽叶卷,成了枯萎的一团。
瞿涛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察看这棵树了。
他匆匆拿着这枝小红果子,翻上了岩坡。
只不过是这么一会功夫,那条冰极甬道的烟雾看来却更浓了。
风声交织成了一片,此刻必是冷到了极点;可是瞿涛因为食过异果,身上只觉得热烘烘的。
这种热烘烘的气流,似乎潜伏在全身每一个毛孔之内,一丝丝的向外逼出去。于是,侵袭而来的寒流,便被抵消了。
这时,他耳中又听到了冰河老人透过石壁的声音,他仍是那样冷冰冰地道:“怎么样?还没有改变主意么?”接着是一阵低沉得意的笑声,整个的石室都似乎为之震动了。
瞿涛没有回答他的话,匆匆忙忙地返回室内。
却见二女相拥着,已然倒在了地下。
瞿涛一见这种情形,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猛然扑到了二人身前,大声道:“二位姑娘,快快醒来!”只见二人无力地睁开了眸子,向他望了望,又情不自禁地闭上了。
瞿涛正要以手中的小果子喂她们,冰河老人却又发出了一声冷笑道:“驼子!想不到你还会说话,只是你如想走出甬道,只怕是妄想了!”
瞿涛冷冷一笑道:“老儿,你有什么伎俩尽管施出来吧,看看又能奈我何?”
冰河老人嘿嘿一笑道:“我似乎很久没有听见那两个姑娘的声音了,她二人现在如何?”
瞿涛这时已把那几枚果子,分别塞入二女口中,只是这两位姑娘,可以说是已冻僵了,就连下咽的力量也没有了。
无可奈何,瞿涛只是为二人分别推拿着穴道。
他此刻乾元大固,体力聚增,功力自是不同。
推拿了一阵之后,二女才从幽幽之中醒了过来,她们咀嚼着把果子吞入腹内。
洞外,冰河老人又发出冷笑之声,道:“驼子,你还执迷不悟么?”
瞿涛向二女摆了摆手,仍不去理他。
冰河老人似乎有些愤怒了,道:“你们如果真想死,我也救不了你们。只是驼子,你把两个小姑娘断送得太不值了。”
瞿涛忍不住冷冷地道:“在你的限时之间,我们会设法出来的!”
冰河老人狂笑道:“不是我小看了你,驼子,你这是妄想!你不听我忠告,只怕就要葬身冰窖了!”说着长叹了一声道:“随你们的便吧!老夫苦口婆心,你们不听,我也没有办法,我还是去养养精神的好!”
说罢声音消失了!
瞿涛冷冷一笑,向二女望去,却见二女这时俱已沉沉地睡着了。
他知道,此时正是二人气机转换的当儿,便没有惊动她们,自己也在一边调息养神。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车钗首先张开了眸子,颤声道:“好冷!”
瞿涛点头微微笑道:“车姑娘,你已不妨事了?”
车钗道:“我觉得好冷啊!”
瞿涛一笑道:“方才你连冷都不知道了,现在既知道冷,就证明你体内已增加了热量。也许再过一会儿,更会觉出好些的!”
话声未落,却见用梅身子一抖,也醒了过来,口中也频频唤冷。
瞿涛微微叹息一声,道:“谢天谢地,你二人总算命不该绝,绝路逢生了!”
用梅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道:“前辈,我好冷……”
瞿涛点头道:“姑娘最好不要多说话,一会儿这寒冷就会减去一些!”
二女依言运功调息了一阵之后,果然那已僵硬的四肢,慢慢竟能活动自如了;而且,那些原本潜伏在体内的寒气,一丝丝都逼了出来。每一丝寒气出体,都使她二人打一个寒颤!
瞿涛生恐这种异果供应的热量有限,所以最好尽快出去。
这时见她们体力恢复,当下轻轻在二女肩上拍了一下,道:“我们必须要出去了,记住,非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开口说话!”
当时瞿涛在前,用梅在中,车钗最后,三人排成一队,直向冰极甬道行去。
他三人缓缓地前行着,寒风袭来,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刺着他们的皮肤,可是无论如何,他们总算能忍受得住了。
原来那种红色的小果,乃是天地间一种奇果,名唤“血冰豆”,乃是感极寒而生,性属纯阳。只可惜瞿涛不知它的灵性,其实只需服一粒也就够了,如以此掺上山药焙成丸药,对于修练武功之人,大有裨益。
这时,“血冰豆”在三人体内发生了热力,体外的骤寒只能在表面肆威,一任冷风如箭,却是丝毫也不能袭入他们体内。
这条甬道虽然是长有里许,三人却很快到达了端点,不由皆大欢喜。
瞿涛冷冷一笑道:“我们这就出去,看冰河老儿还有什么话好说?”
说着伸手移开了护洞的大石,一跃而出,二女也先后纵出。只见乙木、丙火二人,正一左一右,坐在洞口附近!
二人见三人纵身出来,不由大吃了一惊!
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怔住了。
半天之后,丙火才讷讷地道:“你们怎……怎么出来的?”
瞿涛一声朗笑道:“你以为这点寒冷,就能困得住我们么?哈!真是做梦!”
乙木吓得面色发白,咕哝道:“怪事!怪事!”边说边自向后退着。瞿涛朗笑道:“你师父何在?我们要去见他!”
才说到此,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冰河老人已然立在三人面前。瞿涛呵呵一笑道:“旦夕老儿,你此时还有什么话说?”
冰河老人一张脸上充满了无比的惊异,他在三人脸上扫了一遍之后,森森地一笑道:“老夫一生言出必行,你三人既能走出来,我自然依约放行……”
说到此,冷眼视向乙木、丙火,道:“今后我这一双弟子,如再敢向二位姑娘非礼,定叫他死在老夫的铁掌之下!”
二怪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俱都低下头来。
冰河老人仰天一声狂笑,注目二女道:“二位姑娘,如此可以放心了吧?”
瞿涛一笑,道:“这么说,我驼子代表二位姑娘,向你致谢了!”
冰河老人在他说话之时,已经留意到三人面色红润,此刻非但没有丝毫寒冷之态,反倒现出“热”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当下冷冷地道:“如果老夫猜得不错,三位在洞内必是吃什么特殊的东西了!”
说着微微一笑道:“驼子,你是否可以说出来,也令老夫我长一长见识!”
西北风瞿涛呵呵笑道:“你猜得不错,这就是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助’了。”
冰河老人又道:“你们服了什么东西,可愿说出一听么?”
瞿涛一笑,探手入袍,摸出了仅剩的一粒“血冰豆”,道:“这一粒就算奉送主人的吧!”说着微微一弹,冰河老人抬手接在掌中。他看了看,在鼻端闻了闻,不由面色大惊道:“此果洞内甚多么?”
瞿涛摇头一笑道:“绝无仅有!”
老人顿时面色一沉道:“驼子,你这就太不诚实了,想这血冰豆树,当在百粒左右,莫非你三人竟吃下如此多不成?”
瞿涛冷笑道:“你说得不错,只是却多亏了洞内的山鼠,如非山鼠的指引,只怕我三人此刻已然冻毙在洞内了!”
旦夕闻言后,不由现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摇头长叹道:“可惜!可惜!”
他一面说着,一面搓着双手,内心是又愤又悔,却又莫可奈何,低头看着手上的这一枚血冰豆,苦笑道:“只此一粒,要来无用,不如好人做到底,为他们那个朋友服下去吧!”
此言一出,不禁提醒了三人,瞿涛忙道:“我那位兄弟此刻如何?”
冰河老人冷笑道:“你们随我来!”说着大袍一拂,整个身子,有如一片行云似地,蓦地腾了起来,已落身在一座峰上;再一折腰,又拔起了八九丈高下,身形两转三回,来到他所居住的冰峰之上。
瞿涛等三人连忙腾身随后,但是除了瞿涛还能勉强跟得上外,二女的身法,看起来简直是差得太远了。
三人到达冰峰,冰河老人已然站在洞前相候了。
雪用梅担心边瘦桐安危,内心不由焦急万分。其实车钗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冰河老人所居之处,竟是如此一个奇妙的地方!
在结满了冰的钟乳石峰之上,开凿了两扇洞门,朝霞映衬之下,闪烁着瑰丽的七彩。
进门之后,一股芬芳气息,令人神清气爽。
在一条长长的水晶桌上,放着有冰桃、冰梨等四碟水果,最出色的是正中一大盆水仙。
那种芬芳的香味,正是水仙花散发出来的。
两壁之上,除植满了各种寒草异花之外,还悬有两张极大的白熊皮,绷在壁上,看来栩栩如生。
三人牵挂着边瘦桐的安危,哪有心情去细细欣赏这些!
这时冰河老人已把三人引进了一间房内,这间房子,乃是他的一间丹房。
室内置有各种各样的葫芦、瓶罐,另有大小不等的八座丹炉,其中之一,炉火正烈,呼呼有声,似在熬炼着什么。
在一边的水晶床上,躺着剑眉微颦的边瘦桐。
他似乎早已清醒,见众人入内,立刻面现惊奇。
雪用梅唤了一声:“大哥,你……”急步走了过去,两行热泪,已忍不住籁籁流下。瞿涛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伤心,他已好多了!”
边瘦桐微笑道:“我已不妨事了。方才听旦老前辈说,至多不过一月的时间,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他目光视向用梅道:“姑娘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他说着目光一抬,又见车钗远远立在一边,正自以手拭着脸上的泪。
边瘦桐不由心内一动,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愧疚,他强作微笑道:“车姑娘也来了?”
车钗放下手,望着他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望向一边,她爱边瘦桐;可是内心却始终忘不了边瘦桐加诸在自己家门中的仇恨!尽管她内心火似的热情,但表面上却只能作出一副冷漠的表情!
冰河老人目光一转,已是了然。
他忽然明白二女为什么拒绝和自己两个弟子成婚的原由。当下嘿嘿笑道:“二位姑娘放心,他死不了!”说说取出那枚“血冰豆”,放在边瘦桐口中道:“你服下去,这对你是很有作用的!”
边瘦桐点了点头,吃了下去。冰河老人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可以走了!”
瞿涛呵呵一笑,道:“打搅了!”
说着从石床上,把边瘦桐抱了起来,转身而出。冰河老人忽然诡笑道:“驼子,你把这位小兄弟交与二位姑娘,老夫尚有话要与你说!”
西北风瞿涛已然明白,朗笑了一声道:“好!好!”
他转过身来,见车钗立于身后,正要举手来接,可是却忽然又后退了一步,面色微红道:“还是交给雪姐姐吧!”
用梅怔了一怔,只好上前接抱了过来。边瘦桐闭目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姑娘只要扶着我就行了!”
用梅窘道:“大哥不必逞强,你还不能下地!”说着她匆匆与冰河老人作别,同着车钗一起走了出来,纵身下峰。
乙木、丙火二人,立在峰下,满脸垂涎愧疚之色。他二人向着边瘦桐三人望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去。
二女没有理他们,匆匆前行。他们一直走下了小南峰,这时,车钗忽然在后边叫了一声:“姐姐保重,我去了!”
雪用梅不由一怔,忙回身道:“咦!你怎么要走了?”
车钗点了点头,道:“瞿大哥待我虽好,但是醉风楼到底不是我的家,我要走了!”
边瘦桐忍不住挽留道:“姑娘稍稍歇息几日,等待愚兄伤愈之后,护送你下山如何?”
车钗摇了摇头,面现红晕,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只道:“边兄请多保重……”说着倏地转身,一路窜纵如飞而去。
雪用梅和边瘦桐二人都不禁呆住了。雪用梅轻轻放下了边瘦桐道:“我去追她回来!”
边瘦桐说道:“不必了!”
雪用梅忽然望着他,微羞道:“你莫非不想让她回来么?”
边瘦桐不禁面色一红,道:“姑娘这是何意?”
用梅以手掠了一下头发,含羞道:“只是说说罢了!”
说着轻轻把边瘦桐抱起,向醉风楼那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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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冰河老人目送雪用梅等去后,向着西北风瞿涛微微笑道:“驼子,你坏了弟子的好事,我岂能和你甘休?风声传出,我旦某人声名扫地矣!”
瞿涛脸色也甚为不善,冷冷一笑道:“那么你意欲如何?”
冰河老人哈哈一笑,道:“说起来,我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人不亲土还亲。俗语说不打不相认,我们印证一下彼此的功夫,看看谁强些,如何?”
瞿涛生就一副刚强脾气,最是不服输于人,闻言冷冷一笑,慨然道:“你也不要太过自负,我驼子双掌之下,也不是太好欺的!”
冰河老人含笑点头道:“那随我来!”
只见他大袖一挥,人已穿云而出,直向着对面一座石峰上落去。他身形甫一沾地,西北风瞿涛也同时落在旁边!
这位小南峰的怪老人一怔,忽然狂笑一声道:“打!”
只见他身形疾如聚风似地一个猛转,右掌五指霍地向上一扬,“啪”的一声,发出了一股强劲的掌力。
瞿涛一声朗笑道:“好呀!”
他那有力的右掌,甩着肥大的袖子,猛地向外一翻,只听见“波”的一声,冰河老人一阵狂笑声中,身形第二次腾了起来。
这一次他直向着冰峰之下的乱石块上落去,疾起如风,身飘似云。
那袭飘飘的白衣,就像是一片鹅毛似地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瞿涛何尝不知,今日自己遇见了前所未见的高人,可是他生就一副不服人的脾气,不肯甘拜下风。
只听这位醉风楼的主人,不可一世的老侠客,一声狂笑道:“旦老儿,你不必再跑,这地方不是很好么?”
口中说着,云履飞梭,用“龙形乙式穿身掌”的身法,“嗖!嗖!嗖!”数个起落,已把身子扑了过去。
可是他的对手冰河老人却似不急于和他对掌,只见他那袭肥大的衣衫,在乱石之上倏起倏落,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飞絮一般向前飘去!
二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驰,始终相差一段距离。
瞿涛大怒之下,厉叱了一声道:“老儿,我看你往哪里走?”
这位驼侠盛怒之下,那佝偻的身子霍地向前一弓,一双大手,猛地向前推了出去!
这是他“乾坤一十三掌”中最厉害的一手——“乌龙穿塔掌”!
掌势一出,双掌上带出的风力,形成了两股极大的风柱,狂啸怒吼着打了出去。
冰河老人显然晓得他这一手的厉害,只见他霍地一个转身,朗笑道:“驼老儿,真有你的!”
就见他双掌一前一后,分两次向外按出!第一股风力,显然阻不住瞿涛的来势,可是第二次接掌,却大是有效。
瞿涛觉得身子向后微微一弹,耳中一声长啸,冰河老人已腾身而来。他口中笑道:“领教了!”右手大袖一翻,“扑”的一声,白色的袖缘就像是一口旋转着的利刀,直向着瞿涛臂上掠来!
西北风瞿涛往回一抽手腕子,用“大扒手”反指,直向冰河老人脑门之上点去!
旦夕森森地一笑,双袖齐挥,有如两把板斧,直向着瞿涛面门上砍去!
在这荒寂无人的冰山之上,这两位当今天下奇人,各自展开身手,刹时之间,已对了十数个回合。
这时,天风啸啸,几只小鸟掠空而过,西方的太阳也显得很疲倦似地垂下了一半。
霎时二人已对拆了二十七个回合。
冰河老人施出了绝门的冰禅神功,指掌过处,寒风凛然!
西北风瞿涛如非事先食有异果,就不免要吃大亏了。
对付这位冰峰下隐居数十年的怪老人,能打到现在而不露败象,在瞿涛来说,已经是奇迹了。
忽然,瞿涛一声大喝,怒吼道:“哪里跑!”双掌用“碎马功”陡然地向着冰河老人双肩上按去!
冰河老人呵呵一笑,向前猛地一倒,双掌霍地向下一按,一双手全部没入尺许厚的白雪之内。
瞿涛未曾得势,身子不由向前一冲!冰河老人以逸待劳,他的回旋掌力,是借劲转力。双手在此处贯入,却在彼处弹起了一双雪团。
这一对雪团“噗噗”两声,双双打在碧涛的双肩之上!
冰河老人虽然无意伤人,可是这雪团的力量,却也非同小可。只见瞿涛身子微微一晃,差一点儿坐了下来,炸开的雪花,溅了他一脸都是。
这种情形,虽像是开一个玩笑,但瞿涛显然已败。
他身子后退了一步,嘿嘿一笑道:“我输了!”他脸色一变,沉声道:“从今以后,这小南峰就是禁地,我绝不轻入一步;可是当我再来之时,旦夕,也就是我瞿涛找回面子的一天!”
冰河老人嘻嘻一笑道:“随你的便。驼子,我胜得好不容易哟!”
在一张石榻旁边,雪用梅已有好几天没有休息了。在她精心地照顾之下,边瘦桐现在已能勉强地下地来走走,只是要想恢复昔日的功夫,短日之内还是办不到的!
不觉五天过去了。
西北风瞿涛每日晨昏,都要前来问候。他关心着边瘦桐的起居饮食,就好像对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只是,在他那爽朗的眉目之间,似乎很少见到笑容。自从那日小南峰转回之后,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边瘦桐看得出来,瞿涛必然是遇见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了;否则以他的个性,断然不会如此消沉!
这是他第二次受伤卧床,记得一年前自己身中恶蛊,不能动弹的时候,陪伴在床侧的也是雪用梅;而今天仍然是她!他思忖道:“这个姑娘对我的恩惠太大了,我将如何去报答她呢?”
想着,不由把目光向她望去,却见她正趴在窗下打盹,脸色很是憔悴!
边瘦桐内心很是过意不去,他轻轻下地,走到了她跟前,轻轻拍了她一下道:“用梅,去睡会儿吧!”
雪用梅不由一惊,慌不迭睁开眼站了起来,道:“你……你怎么又下地了?回去!快回去!”说着用手推他上床,无意间,触到了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动,脸也蓦然变红了。当时羞答答地垂下了头,道:“干吗这么瞪着我呀?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这几天,可把你累坏了!用梅,你去睡觉吧,以后用不着守着我了,我已经快好了。”
雪用梅不由心中一跳,这么多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边瘦桐称呼自己的名字。
这“用梅”两个字能出自他的口中该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她的脸怎能不红?心怎能不跳?
当时,他笑了笑道:“我不累,只要你身子好就行了,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
边瘦桐摇头道:“不要再说了,用梅,你太困了,去睡一会儿!”
雪用梅看了他一眼,奇怪的是,他的话一直都像是那么有力量,好像不得不听似的!
实在说,她也真的困了,当时用手揉了一下眸子,道:“那么我就回房去睡一会儿了!”说着推门走出。
边瘦桐待她走后,坐在窗前的竹椅之上。他缓缓伸出二指,作剪刀形状,向着一棵老树叶子上剪去!但见那双指剪动,那树叶只是抖着,却未能剪落。
他不由叹息了一声,回声走几步,频频摇头叹息着。一会儿,他又立于窗前,依然伸出二指,用力平空向下一剪!这一次,那棵老桐树的一枚叶子,自叶柄处分为两段,慢慢地自空中飘落下来。
边瘦桐脸上带出了一丝微微的喜色!
他坐下来,右手自怀内摸出了一份红色的拜贴,打开来,看了看,其上写着:
$R%“六月十七日午刻,洁樽治茗,敬候
台光谨启
边少使瘦桐
坛设:南少林寺正殿
南少林寺方丈海空谨上”$R%
望着这张帖子,他不由得苦笑了下,喃喃自语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是,眼前自己身体尚未痊愈,如何能去应付海空禅师那样强大的对手呢?
想到此,他不由默默地垂下了头。
可是,他是一个很讲信誉的人,决不会以自己的身体受伤为借口,而不去践约。
因此,他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在六月十七日之前,赶到南少林寺去。
可是,这件事他又不能明说。如果说出来,瞿涛和用梅肯定是不会让自己走的;而自己又不愿意请瞿涛代替!
他在苦思之下,似乎只有开溜一途了。
正当他在处心积虑苦思之时,门外瞿涛叩门道:“边兄弟醒着么?”
边瘦桐忙打开门道:“前辈请进!”瞿涛走进来,微微笑道:“我与你引见两个朋友,俗语道:‘不打不相识啊!’”
边瘦桐正自不解,却见瞿涛退后一步,道:“你二人进来吧!”
就见自廊内步出了两个穿着灰白衣衫的怪人。边瘦桐不由一惊,这两个人,并非别人,正是小南峰冰河老人的一双弟子:乙木、丙火。
二人一进房,竟自一起跪了下来。
边瘦桐不由一怔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乙木抬起头,满脸羞惭地道:“上次都……都是我不好,你……你不……要怪罪!”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事情都过去了,还说它干什么?”
一旁的丙火咳了一声,道:“是师父叫我们来服侍你的……师父叫我们称你做师叔,叫我们两个随你老人家出去长长见识!”
边瘦桐不由冷冷地道:“令师大客气了,这是不必要的!”说着他摆了一下手道:“你们还是回去吧!”
二人对望一眼,露出一副失望和为难的样子。乙木吃吃地道:“师……师叔,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丙火也有些害怕地道:“你老人家要是不答应,我们两个也不能再回去了,师父不会原谅我们的!”
二人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这种情形弄得边瘦桐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由向一边的瞿涛望了一眼,道:“前辈看这事如何是好?”
瞿涛冷冷地道:“当初我和冰河老儿倒是有约在先,如果我和二位姑娘能够平安地穿过那条冰极甬道,这两个人,要为我们执仆役一年。料不到,这老儿倒是很守信用!”
说着冷笑了一声,道:“只是这两个人又能作甚,看着都有气!”
乙木转过身道:“老前辈,不要……这……这样说……什么事我们都会……会做,我们只是希望……希望……”
丙火气道:“好了,让我来说吧,你又说不清楚!”于是接下去道:“师父说,边师叔被我二人误伤身体,只怕在短日之内不能复原,因此要我二人负责保护!”
边瘦桐冷笑道:“保护?”
丙火脸色微红道:“师父说,师叔你不久就要下山,要到南少林寺去,说是没有人保护你不行!”
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皱眉道:“这件事,你师父是如何知道的?”
丙火嘿嘿一笑道:“师父他老人家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他老人家还说师叔你要去见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很是厉害,只怕师叔你身体未复原,不是他的对手!”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他一个老前辈,竟然偷看人家的私函!”
西北风瞿涛闻言,不由灵机一动。他本来也正在为边瘦桐去会海空长老这件事发愁,因为海空这个老和尚,实在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现在既然乙木、丙火奉命出面,负责保护边瘦桐,自己倒是可以放下心来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乙木、丙火两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而在于他二人背后的那个冰河老人!如果能由冰河老人出面,对付那个海空长老,这两个人可就有一番较量了。
可是这件事,只怕边瘦桐不会答应。瞿涛在脑子里只一转,没有说出口来。
果然,边瘦桐冷笑了一声,对二人道:“你们两个站起来吧!”
二人笑着站起,丙火讷讷地道:“这么说,师叔,你老答应了?”
边瘦桐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二人留在此服侍雪姑娘我不反对,可是我的事却不让你们管!”
瞿涛微微一笑,对二人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去吧!”
二人一脸失望,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瞿涛又挥了一下手,两个人才退了出去。瞿涛笑着向边瘦桐道:“兄弟,你也太固执了!”
边瘦桐苦笑道:“前辈,你这就错了!想我边瘦桐乃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自己的事岂能依靠他人?何况这两人武功比我尚且不及,又如何对付海空和尚?”
说着冷笑了一声道:“此事断断使不得!”
瞿涛点头笑道:“兄弟你不愧是一条仁义的侠客,可是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想那南少林寺之内,高手如云,抛开海空不谈,就是其他各人,也怕非你一个所能对付得了的!”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这话倒也是实在的,他叹了一声,道:“前辈,你也不要想助我一臂之力,那是不行的。如果你老人家插手其间,事情传扬出去,世人皆要笑我红线金丸是真的无能了!”
瞿涛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去的,现在有人关心着你,我就不必多事了!”说着神秘地一笑,走出室外。
边瘦桐发觉瞿涛似有弦外之音,只当他说的是雪用梅,不由脸色微微一红。
对于用梅这个姑娘,他对她并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浪迹惯了,很不愿意让感情来束缚自己。
以往,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人,决不会去爱一个女人。
可是近来他突然感到自己微微有些变了。
当他独自静下心的时候,常常会想着用梅这个人,她那一张可人的脸蛋儿,她那无邪的微笑,无不令他感到亲切。
这种感觉,使他感到异常痛苦,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适宜谈情说爱的人,可是奇怪的是,他却常常沉溺其中,变得意志消沉。
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是不甘于寂寞的!他下定了决心,要独自去会会海空长老,而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即使是血溅少林,也决不后悔。
这么想着,他反倒感到安下心来了。
可是瞿涛却不允许他这样单身涉险,本来他颇有心助他一臂之力,现在既然有乙木、丙火二人甘心同去,他倒不需要代疱了。
出得门后,他见乙木、丙火二人一脸失望地立在院内,正在窃窃地说着什么。
瞿涛笑了笑,向着二人点头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二人互相推了一下,才慢慢地走过来,乙木吃吃地道:“请……请老……前辈作主!”
瞿涛已明白了,颔首道:“什么事,你说就是!”
丙火讷讷地道:“老前辈……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下过山了,要是失去了这个机会,就可能永远也去不成了!”
瞿涛点头道:“你们到这边来!”
二人一起走过来,瞿涛小声道:“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丙火垂下头来道:“老前辈请帮帮忙,替我们在边师叔面前说说,叫我们跟他一块下山去吧!”
瞿涛冷冷一笑,道:“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当真是你们师父叫你们护送他下山去少林寺么?”
乙木忙点头道:“是……是的……”
瞿涛瞪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你们当我会相信么?真如此,我现在就去问问你们师父看!”说着就要转身,二怪见状大惊,同时脱口叫道:“老前辈!”
瞿涛回身冷笑道:“何事?你们实话实说吧!”
丙火这才低下头,道:“你老人家可别去问师父,我们实话实说就是!”说着看了乙木一眼,叹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师父叫我二人来此服役一年,时间到了才许回去,并没有叫我二人护送边师叔下山!”
乙木吃吃地道:“可我们在……在……山上,呆得太久了!”
丙火立时接下去,道:“如果边师叔不带我们下山,怕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了,所……所以……”
瞿涛冷冷地道:“你们怎么会知道边瘦桐要去南少林寺赴约?”
二怪立时面色大红,乙木讷讷地道:“我们偷看了那封帖……帖子!”
丙火立时接道:“不是故意的,边师叔受伤的时候,帖子掉出来了,我们才看的!”
瞿涛点了点头道:“你们说实话,我也许可以帮你们一个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
二怪面上立时现出不大得劲的表情,良久,丙火才叹了一声,道:“老前辈你不要误会,其实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是师父他老人家还没有死心!”
瞿涛冷笑道:“什么不死心?你说清楚一点!”
乙木吞吞吐吐道:“师父太喜欢那两个……姑娘了……叫我们不能放手,要穷追……”说着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怎么可能呢?且不说二姑娘根本就不喜欢我们……就是喜欢也不行了,那个车姑娘已经走了!”
乙木一摊手道:“雪姑娘一见我们俩的面,就把嘴一噘,看样子是讨厌透我们啦!”
丙人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不是一样,所以……”
他望着瞿涛,激动地道:“老前辈,你帮帮忙,求求边师叔带我们下山吧!我们不在乎什么少林寺不少林寺,我们不怕他们!”
乙木搓着手道:“在这里我都要闷死了,冰山、地洞、石头……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师父的心可真狠!”
瞿涛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动,忖道:“好个冰河老人,居然还不死心,言出无信。既然如此,我就为你惹上一个大祸,看你这老儿,如何收场?”
想到此,他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们一个忙,南少林寺的和尚,除了海空老和尚以外,另外还有龙虎风三位禅师,你二人能应付得了么?”
二人终日在山上闷得发慌,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下山游玩,自是不肯放过,当下连连点头道:“不怕!不怕!”
乙木挺了一下胸,道:“有什么怕的?大不了叫他们上山找师父……我师父本事大,才不怕……他们哩!”
这句话,正中瞿涛心怀,他点了点头,道:“你二人随身衣物,都已带来了么?”
丙火点头道:“都带来了,只是银子怕不够!”
瞿涛微微一笑,道:“你们回去拿衣服,我在巫山下等你们,快点来!”
二人一怔,不由大喜,当时忙自转身入内,去拿他们随身的衣物去了。
瞿涛展动身形,兔起鹘落,有如飞星下坠,霎时间已降临山下,在巫山峡口处,停有一只小舟,正是自己的快船。
他胸有成竹,料定边瘦桐必会乘此船偷走,当下不动声色地站立在岸边的一块大岩石之后。不一会儿,乙木、丙火双双自崖上纵落。
二人背后各驮有一个小小的包裹,神色极为兴奋,不住地左顾右盼,瞿涛现出身道:“你们来了么?快过来!”
二人立时纵过来,丙火道:“老前辈要带我们出去么?”
瞿涛一笑道:“我可没有时间,不过你二人要听我的话,我可以设法让你们随我兄弟一块出去!”
丙火怔了一下道:“真的?老前辈可要说话算数!”
瞿涛向上看了一眼,微微笑道:“时候快到了,你二人现在快快上船!”
说着用手向船上指了一下,二人忙纵上船去。瞿涛跟着纵上。乙木、丙火对望了一眼,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瞿涛冷冷笑道:“你们想这么舒服,只怕不行!”
二人赶忙站了起来,乙木吃吃地道:“我们坐在哪……里?”
西北风瞿涛微微一笑,他走到船后,用手揭开了舱板盖子,现出了一个黑洞,二怪立时一怔。
瞿涛向洞内指了一下道:“这是我存放东西的暗舱,你二人如想跟着边瘦桐出去,只有藏身在这里面,怎么样?”
二人走过去,向舱内看了一眼,只见舱内黑洞洞的;而且有一股刺鼻子的霉味,乙木道:“味道不好闻……”
丙火却咬着牙道:“为了闯江湖,受点罪没啥!”
他二人受师父吩咐侍候边瘦桐,换句话说,也只有边瘦桐才能够带他二人下山,否则他们是没有理由下山的!
这个难逢的机会,二人自是不能放过。
乙木探首看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们就……就……躲一躲吧!”
说着“通”的一声,跳了进去。
丙火也跟着跳了进去。
瞿涛哈哈一笑道:“对了,你们就得这样才行,不过要记住,头三天不能出来,否则你二人还会被送回来的!”
二人慌忙由舱内纵了出来,丙火道:“那怎么行呢?里面这么小……”
瞿涛冷冷地道:“你们要想去,就必须忍耐!”
乙木哭丧着脸道:“那要拉屎撒尿……怎么办?”
瞿涛一笑道:“你们可以先准备一个罐子,好在三天也不算太久。三天以后,你们就可以出来了,那时候距离巫山已远,他就不会再把你们送回来了!”
二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瞿涛又取出一包银子,递于二人道:“这银子你们带着,这么大的人,身上不能没有钱!”
二人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笑嘻嘻地接了。瞿涛看了一下天色,道:“你们两个人,现在可以去准备一些吃的东西,在天黑以前,必须藏好,我想边瘦桐今夜定会上船来!”
二人大喜,当下一左一右,拉住了瞿涛一双手。乙木张着嘴笑道:“谢谢老前辈……老前辈真是生我们的爹爹!”
瞿涛闻言愣了一下道:“不要乱说!”
丙火红着脸推了乙木一下道:“不要乱说!”
说着向瞿涛窘笑道:“我哥哥不会说话,他是说‘恩同再造’的意思,老前辈不要误会!”
瞿涛闻言呵呵一笑,用手在二人头上拍了拍道:“你二人先不要太高兴,此去南少林寺,并不是一个太好玩的地方,那些和尚一个个都凶得很!”
丙火双瞳一翻,道:“我们不怕!”
乙木冷笑了一声,道:“我最恨和尚……光头!有一次,我被一个和尚把头都打肿……了!”
瞿涛微微一笑,道:“南少林寺的和尚,可不比寻常人,你们要不听边瘦桐的吩咐,就会受欺侮了!”
二人连连称是,瞿涛向二人点了点头,道:“小心了!”说着足尖一点,足足拔起来八九丈高下。只见他那巨大的身子,向着崖壁上一贴,快如猿猴似地,已翻到山岭之上。
乙木、丙火二人看得张嘴结舌,对于这位丑怪的老人,心中生出了无比的敬意!
二人等瞿涛走后,按照嘱咐,匆匆准备食物去了。
巫山峡口,静寂无人,江风吹动着水波,浪花轻轻地拍击船身,吐出白色的泡沫。
这是一只黑色、镶有铜片的快舟,有四面风帆,垂挂在桅杆之上,船上设有快桨和后舵,用来十分轻巧灵快,非常适宜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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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着巫山。
天空中,似乎飘着极为细小的雨星,风吹过来,树叶哗啦哗啦直响。
一条黑影,快似猿猱般地来到了峰口;然后停下了身子,向着峰下的江口看去。
那里拴着一只快船,在河面上晃动着。
这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背系长剑,长眉朗目,好一副英姿俊貌。江水映在面上,仔细一看,他正是寄居在“醉风楼”的红线金丸边瘦桐。
果然不出瞿涛所料,他要“偷行开溜”了!
只见他一路腾越,来到距离小船十丈左右的江边,整个身子蓦地腾起,直向着那小船之上落去。
边瘦桐自身上解下背包,抬头看了一下峰上,并无有人影跟踪,这才安下心来。
他动手解开了小船的缆绳,慢慢把四面风帆升起来;然后一扳舵把子,小船像离弦的箭似地直向江心冲去。
江面上,有十来艘夜行的船只,点燃着各式的灯笼,十分好看。行出十几里,小雨停了。边瘦桐见风引船行,甚是安稳,当下固定了舵把,走到舱前,把帘下的红纸灯笼点亮一盏,然后倚栏坐了下来。
此行南少林寺,祸福难料。
对于“海空长老”这个人,他实在不敢乐观,因为这个老和尚太棘手了。
船身为浪花摇动着,他脑子里想得很多,很是烦乱。自己这多年以来,萍踪无定,浪迹江湖,遵照“行侠仗义”四个字处人行事,却想不到结下如此多的仇家,想来令人叹悔不已。
这时,别的行船都已靠岸停了,唯独他这一叶小舟仍在夜航。
天色微明,船已来到了一个叫“巴东”的地方。
一夜未眠,他并不觉得困倦,江水之上,有卖饭食的大船,他停下船来,叫来一客饭菜。
大船上的伙计,用一条极细的搭板,放在他的船上;然后,手端饭茶,由搭板上很快地走过来。边瘦桐匆匆吃过饭,把小船系在大船旁边,和衣而睡。一觉醒来,天已过午。
于是,他又继续不停地向下行去。
如此歇歇行行,无日无夜地紧赶,到第四天的头上,他的小船已经到了宜昌地方。
这是长江三峡的一个重要关隘,舟楫云集,很是热闹。
边瘦桐航行至此,人也有些倦了。他把小船系在岸边,正要上岸,忽闻得身后有人叫道:“师叔,带我们两个一起上去吧!”
边瘦桐不由大吃一惊,猛然转过身来,却见乙木、丙火二人立在身后,一脸惊怕的样子。
边瘦桐立时面色一沉道:“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二人对看了一眼,乙木吃吃地道:“边师叔……我们要跟着你……闯江湖!”
边瘦桐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小船颤颤悠悠一阵晃动,二人吓得一齐退到了船边,脸色都变了。
丙火垂下头道:“边师叔,你不要生气,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们有钱。”说着,掏出了银包,在手中一晃。
边瘦桐冷笑道:“你二人是如何来的?怎会知道我在这条船上?”
乙木弓身用手一指暗舱道:“我们藏在……这里面……”
边瘦桐一看,果见有一暗舱,不由甚是气恼,当下叫道:“我绝不会带你们去的,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说着就要拉帆,乙木却道:“你去南少林寺的日子不多了,来不及了!”
丙火也微微笑道:“一去一回,最少也要七八天的时间,师叔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边瘦桐叹息了一声,又松下了帆,道:“你二人这是何苦?跟着我又有什么好处?”
乙木讷讷地道:“可以,多长长……一……点点见识嘛!”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你二人怎会知道我要上船呢?”
丙火目光看着岸上的人群,一脸的新奇渴慕,闻言脱口说道:“是瞿老前辈叫我们来的!”
边瘦桐怔了一下,道:“是瞿老前辈叫你们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丙火呆呆的摇了一上下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
乙木一脸渴望地道:“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两个多少总能帮帮你的忙,好不好?”
他嘴里一面说着,目光却不时地四下望着。
边瘦桐见状,真是啼笑皆非,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本想就此逐退二人,可是他们两个,自幼生长在巫山,二十年来,从没有下过山,人海茫茫,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虽然他二人是咎由自取,可是冰河老人既然派二人来服待自己,自己焉能对他二人不管不问?
想到此,只得勉强忍下了一口怒气,当下呼了一声,道:“你二人要想跟随我也可以,却是不得随便行动,一切要听我的吩咐,你二人能做到么?”
二人一起点了点头。边瘦桐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们先上岸去吧!”
二人急不可待地先后纵身上岸,边瘦桐见他二人居然在人前如此大意地施展轻功,不由吓了一跳,忙阻止道:“站住!”
二人吓了一跳。边瘦桐走到二人身前,微怒道:“以后在人面前,不可现出功夫来。你们才跟随我出来,就为我添麻烦,真是讨厌透了!”
乙木、丙火怔了下,左右一看,果然见许多的人都在怔怔地向他们望着,就像是看鬼怪一样。
边瘦桐不便在此责备他们,当下拉了二人一下道:“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噪乱的码头,见一边棚下,拴着许多马匹,几个马夫正在兜揽生意。
乙木、丙火随师幽居巫山,什么也没有见过。这时见了马,不由十分惊异,就像小孩子一样地站着不肯走了。
二人长相本来就怪,衣着又奇特,一下子吸引了不少行人。
偏偏二人指手划脚,对着马乱发议论。其态怪异,更使得路人好奇不已,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声。
边瘦桐走了几步,才觉出有异。他回过头来一看,不由叹息了一声,只得又走回来。这时,乙木、丙火二人,正用手摸着马鬃,互相说笑,露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
边瘦桐走过来道:“你们走是不走?”
丙火拍着马鞍道:“师叔,我们也弄一匹来骑骑可好?”
马夫闻言,忙上前兜揽道:“这几匹马很好,老实,不摔人!”
边瘦桐见二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当下挑了三匹。丙火、乙木上马时,也是怪相百出,好不容易才骑上去。
边瘦桐骑在马上,心里直发恨,暗暗抱怨瞿涛真是害人不浅。他明明知道自己此行有风险,为何要纵容这一对宝贝同自己上路?他这是安的什么心呢?
正想着,忽听得身后的乙木大叫一声道:“狗东西,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边瘦桐急忙勒住马,以为乙木又在惹事,回头一望,却见乙木正指着一人大声道:“你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跟着我们作什么?”
边瘦桐顺其指处看去,却见一个黑衣老者,年岁六十上下,下巴留有一缕胡子,生得又黑又瘦,骑在一匹黑马上,看起来,简直人马黑成了一团。
这人被乙木质问,面不改色,只森森地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小子你说话干净一点,我看你才是狗东西呢!”
乙木不由眉毛一挑,右手忽地一举,可是忽然来了一股莫大的劲力,迫使他不得不把这只手放了下来。
乙木心中一动,忙向着边瘦桐望去,看见边瘦桐双眼一瞪,道:“乙木,不要惹事!”
乙木立时想到,方才那股无形劲力,必是他发出来的,心中不由大是钦佩。
本来他对边瘦桐认识并没有多深,不过是师父叫他们以师叔称之,他内心还多少有些不大服气,这时见状,忙嘿嘿一笑道:“师叔,你不要管!这……人,一……一定不是好东西!”
说着右手暗用真力,再次向上一抬,边瘦桐鼻中哼了一声道:“不许惹事!”
只见他右手轻轻向下一按,乙木只觉得较之方才还要大上许多的一股劲力,直向自己逼了过来。当时只疼得他一咧嘴,慌不迭又把手放了下来。
那马上老者见状,似乎微微吃了一惊。
他的目光,向着边瘦桐望过去,点了点头道:“原来这二人竟是阁下的门生,失敬得很!”说着在马上抱了一下拳。边瘦桐冷冷说道:“听老兄如此说,莫非认得在下不成?有何见教!”
老者一手摸着胡须呵呵笑道:“阁下多疑了,老夫亦是过路之人,怎会与阁下认识?”
说着嘿嘿一笑,道:“不过,看起来,阁下像是有些儿面熟罢了!”
边瘦桐冷然道:“既不相识,何故一路跟随?”
黑衣老者道:“这就更说笑话了,我走我的路,又何尝跟着谁来?这条路莫非只有贵师徒走得么?”
边瘦桐尚未说话,丙火已忍不住怒火道:“老头儿,你再要多口,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黑衣老者冷冷一笑,冷目向乙木、丙火二人上下望了一眼,道:“我看你昆仲二人,有些欠通人性,二位可是来自四川的酆都城吧?”
乙木、丙火确是人性欠通,酆都城是什么地方,二人根本就不知道。乙木讷讷地道:“什么酆都?我们是来自巫山,干你何事?”
老者鼻中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巫山是好地方!”
说着冷冷一抖缰绳,正待前行。边瘦桐一拉马,拦住去路,道:“你休要出口不逊,边某可不是怕事之人!”
老者森森一笑道:“边大侠不必报姓,老夫早已认出你来了!”
边瘦桐气往上冲,道:“认出来又待如何?”
老者冷冷笑道:“红线金丸大名江湖上哪一个不知道?哈哈,边大侠不要逼人太甚,老夫我还要赶路呢!”
说着一带马头,想由边瘦桐一侧横岔过去。这时乙木早已忍耐不住,把马向前一横,拦住了老者去路。
这老人呵呵一笑,只见他右手大袖蓦地向外一翻,就听见“啪”的一声!这一袖子,正扫在了乙木马眼之上。
那匹马负痛之下,唏吁吁发出了一声长啸,陡地一扬前蹄。乙木骑马本是初次,哪里承受得住,当下一个翻身便由马背上翻了下来。
可是他的轻身功夫却是极佳,想要摔他,却也不易!只见他背脊尚未沾地,整个身子已蓦地腾了起来。
乙木愤怒到了极点,尤其当着边瘦桐的面,更令他羞辱不堪。当时一声怪叫道:“老东西,快下马来!”
说着右手霍地向外一推,“呼”地劈出了一股内力,直向那黑衣老人打去!
黑衣老人像似武功颇高,当时右手一按马鞍,身子蓦地拔了起来。乙木的掌力竟打了一个空。
可是乙木所练内力,乃冰河老人所授的独门内功——冰禅神功,自是有异于一般。他所发出的内力,固然没有伤着对方,可是那种独特的气质,却不由使得老者大吃一惊,由不住激泠泠打了一个冷战。
他的马向右一转,却又遇见丙火当面而立。
老者双袖蓦地向外一挥,高声道:“快快闪开,老夫可要得罪了!”
双袖挥处,那丙火早已腾身而起,老者竟也打了个空!丙火身子向下一落,右手向外一指,老者口中“嗳唷”一声,打了一个冷战,差一点儿从马上跌下来。
如此一来,他才算识得厉害,对于这一对怪小子,再不敢心存轻视。他口中狂笑了一声道:“你们三个听好了,早晚我们还会遇上的,现在老夫没有时间与你们纠缠!”
说着双手一抖缰绳,胯下马疾驰而去。
丙火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要施展轻功,步行追去。边瘦桐摆手阻止道:“不必追赶,我们走吧!”
丙火立住道:“这个人一定是少林和尚一边的,师叔不可放他逃走!”
边瘦桐摇摇头微微笑道:“你说的也许不错,反正以后会有所见,那时再对付他们不迟!”
乙木愤愤地道:“太便宜他了!”
边瘦桐见二人一副气愤不平的样子,不禁看着好笑,当下点了点头道:“行走在外之人,第一要少惹事;第二切忌暴露身份。你二人如此轻易地施出了独门绝技,那老儿已有所见,再对敌时,只怕就有防备了,岂非不智之举?”
二人闻言相互对看一眼,俱不再言。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人成心生事,迟早也难免一见,我们且到市街饱食一顿再说。”
二人一路躲藏,吃的仅是些无味干粮,早已厌了,此刻闻言,不由大喜,连声道好。
三人于是催马前行,来至市街之上。
宜昌乃是个大地方,街面很是宽阔,乙木、丙火早已看得眼花缭乱。边行边问,前行不远,至一家饭庄,名曰“两湖居”,生意甚是兴隆。
边瘦桐下了马,二人也跟着下来,立刻就有人上来接马桩钱,边瘦桐如数付了,三人直向“两湖居”内行去。
这是一座三层楼的大饭庄,售卖酒饭食物,座上高朋满座,生意兴隆得很。
三人走进楼内,楼下座位早已客满,于是由一个伙计引着走上二楼,找了三个座位,坐了下来。
乙木、丙火僵尸似的身材,死灰般的表情,自然又引起一旁食客的注意,看得二人怪不得劲。丙火愤愤地道:“这些人有毛病么?”
乙木重重地在八仙桌上拍了一下,发出了“叭”的一声,一个茶房吓了一跳,立时路过来道:“客人要些什么?”
乙木狠狠地看着他,讷讷地道:“叫他们不……许往这边看!”
茶房怔了一下,一只手摸着头,道:“这……”
说着弯腰一笑,道:“客人不要开玩笑了!”
不想乙木重重地又在桌上拍了一下,直着嗓子道:“不许看就是不……不许看!”
那茶房后退了一步,直皱眉。边瘦桐向他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快点把饭菜送来就是。”
那个茶房答应着退了下去。
乙木见座上所有人,几乎全都向这边望,不由又羞又气,一张脸本是雪白,这时却也泛出了大片红光来。
边瘦桐却是面含微笑,丝毫不以为意地道:“你二人也太沉不住气了,所谓‘见怪不怪’,让他们看看又有何妨?”
乙木手按在膝上,道:“我们的样子很怪……是不是?”
这时,茶房已送上酒菜、米饭,满满摆了一大桌子,二人也就顾不得许多,一时食欲大动,大吃了起来。
饭后,他们离开了饭店。看到道左有一家露天茶园,园内遍植松竹,设有凉棚,看来似甚凉爽。
丙火说困了,想睡觉,边瘦桐看看二人,果然是一副睡眼惺松的样子,就指着茶棚对二人道:“你们先去那里小歇片刻,我还要去买一点东西,去去就来。”
二人伸臂打了一个哈欠,连连道好,直向园内行去。
边瘦桐看他们走路踉踉跄跄的,东倒西歪,忙叮嘱道:“好好走路,千万不要再惹事了!”
二人含糊地应了一声,直向茶园内行去!
湖北人和四川人一样,喜欢泡茶馆。茶余饭后,无所不谈,一碗茶喝上两三个时辰,那是常有的事情。
乙木、丙火蹒跚地走到茶园门口,忽然看见一乘竹帘小轿,停在门口。轿帘掀处,下来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裤的大姑娘。
这姑娘一张清水脸,生得眉清目秀,皮色白净,头上留着一条挺长的大辫子,很是俊俏。
丙火一见,顿时怔住了。他用力地拉了乙木一下道:“看!”
乙木向前一望,也顿时怔住了。这时,二人满脑袋睡意早就随风飘散,面对着这个清水佳人,两个人直看得心花怒放,眼睛都直了!良久,乙木才说出一个字道:“跟……”
于是,这两个初见世面的怪小子,竟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那个姑娘由腋下抽出一条小手巾,在脸上沾了沾,杏目向着二人扫了一下。
她似吓了一跳,微微皱了一下眉,急忙扭动着腰肢向园内行去。
园前立着一个婆子,迎上前来道:“二姑娘逛庙回来了?”
那姑娘随口应道:“回来啦!”
说着迈动莲足,走进了园子,回头向着乙木、丙火二人瞪了一眼。乙木张大了嘴巴,道:“哦,她在看咱们哩!”
丙火咽了一口唾液,道:“娘的,这姑娘不知能不能动?”
乙木直着眼睛道:“怎么不能动?准是窑子里的姑娘!”
丙火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乙木哑声一笑,道:“开茶馆家里的,和窑子里还……能有多大的区别?”
这时那个姑娘正和那个老妈妈在说话,不时在回过头来,指点着乙、丙二人。
丙火见状,点头一笑道:“不错!是窑子里的,我们过去。”说着抖动身子,分出一只手,提起过长的衣服,瞪着眼,张着嘴,直向园内行去。
他们根本不明白,那姑娘所进的地方,乃是园主的住宅。那位姑娘正是园主的掌上明珠,住家在茶园之内,宅院四周有一圈矮树围着。
二人这一走进来,非但那个姑娘看着吃惊,就连那个老妈子也是大吃一惊。
她赶忙跑过来拦道:“喂!喂!你们两个找谁呀?喝茶请走旁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乙木一把推倒一边,坐了一个屁股墩儿。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厮见状,赶忙跑过来嚷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丙火挺了一下身子,用手向那个姑娘指了一下道:“二爷是来找她的,我看上她了!”
乙木咧嘴一笑道:“我们有钱……要跟她睡觉!”
那姑娘一听,不由羞了个面色绯红,啐了一口道:“呸!钱七你给我打嘴!打死了活该!”说着转身跑到屋里去了。那个小厮一听二人竟然说出如此话来,不由气得怔了一下。
地上那个老妈子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们两个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回去找你娘睡觉去吧!”
她说着一面由地上爬起来,一面指使着那小厮道:“你还怔着干么?还不打!”
钱七这才惊醒过来,猛地跳过去,手上的扫帚由上而下,兜头盖顶地向着为首的丙火猛打下来。
丙火口中骂了一声,顺手一抄,已把对方的扫帚抄在了手内,微微向后一带,钱七“啊唷”叫了一声,已被带倒在地,鼻子都摔破了。
那个老妈子跑过来,大声叫道:“快来了啊,来了强盗啦!”一边喊着,抬脚向着丙火身上端去!丙火没有躲让,这一脚被她端了个正着。
只听那个老妈子怪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反弹了出去,口中连声叫道:“冷!冷!可冷死我了!”
叫嚷之间,她那原本黑红的脸,竟变成了纸似的白,霎时就冻得昏了过去。
这时,乙木登堂入室,直接进到房内。那个少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她双手不停地抓着东西,向着乙木身上乱扔一气!可是每一们东西,都被乙木接在手中。乙木现出一副痴情的样子,哀求地道:“小女子……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作一个朋友怎么样?”
丙火随后急步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乙木道:“糟了,我们又闯祸了!快走!快走!”
乙木指着那个姑娘道:“她……她怎么办呢?”
丙火叹道:“女人多的是!算了,这一个不要了,我们快去救那个老女人!”
说着拉着乙木飞快地跑到了外面。那个老妈子身上中了丙火的冷焰心火,这时全身几乎冻僵了。只见她躺在当地,口中一个劲地吐着白沫。
乙木忙跑过去,把她拉起来,正要为她活血,忽听得一声厉叱道:“大胆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闯入民宅,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乙木、丙火吓了一跳,赶忙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腮生肉瘤,一身皂色长衫的老人,怒冲冲地由宅内走出来。
乙木小声道:“坏了!边师叔叫我们不要惹事的,这可怎么是好?”
丙火冷冷地道:“我们不打他就是了!”
说着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们来茶园里喝茶也不行么?”接着指了一下地上的老婆婆,道:“这个婆子,不该先动手打人,我们也没有打她,我们是在救她!”
皂衣老者气得脸露凶光,一面疾步过来,一面大声喝道:“混账小子,你们调戏妇女,私入民宅,还要狡辩,今天岂能这么便宜就放你们!”
说着回头喝叱一声道:“钱七,把园子里的师傅们叫出来,关上大门!今天我要他俩知道我胡瘤子的厉害!”
钱七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走了。
胡瘤子嘿嘿一笑道:“你们两个也不打听打听,我胡九狮的来历,居然欺侮到我的门上来了,真是有眼无珠!”
乙木生恐惹事,当下走上前几步道:“姓胡的,今天……我们不想打架!”
胡九狮一声冷笑道:“不想打架也不行了!”
乙木道:“我们要喝茶!”
胡九狮气得怒目凸出道:“老子这地方是喝茶的地方吗?你眼睛瞎了不成?这么大的字看不见吗?”
乙木忍着心中一口怒气,弯腰点头道:“你骂我们,我们也不回嘴,总好……了吧?丙火,我们走,喝茶去!”
丙火冷笑道;“这一次饶了他们,下一次就给他们点颜色看!”说着一拉乙木,大步向门外行去。
胡瘤子见状,气得声音发抖,大叫了一声:“回……来!”
二人转过身,煞白的两张脸,活像一对无常。丙人冷笑道:“瘤子,你还要惹事么?”
胡瘤子这时已脱下了外面的长衫,露出了一身灰布紧身衣裤,大声道:“告诉你们,我就是这所茶园的主人,外号人称铁毛胡九狮,你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打了我的嫂子,还调戏了我的妹子……”
才说到此,乙木直着眼睛道:“妹子?那个姑娘是你妹子?”
胡九狮一怔道:“怎么不是?”
乙木摇头叹道:“怪呀……真怪!”
胡九狮头上青筋直跳,瞪大了圆眼道:“有什么奇怪?”
乙木冷冷地笑道:“当然奇怪……你这样丑,你妹妹这样漂亮……哦!我明白了,你们大概不是……一个娘养的吧?”
胡九狮气得“哇呀”大叫了一声,道:“我活劈了你这个僵尸!”
说着一窜身,已到乙木身前,抖掌照着乙木胸前就打!
乙木一转身,长衣飘飘闪在一旁。
胡九狮走了个空招,第二次一腾身子由乙木头上越了过去,口中怒声道:“老子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着一拳直向乙木腰眼上捣去。只见乙木凹腹收胸,向后猛地一吸,胡九狮这一拳又是差着寸许没有打上。
胡九狮猛地一惊,向后疾快缩臂,可是已被乙木一只鸟爪似的瘦手抓了个结实。
铁毛胡九狮用力向外挣了一下,没有挣开,那只手上好像加一了个钢箍儿。更使他吃惊的是,对方那只鸟爪似的手,竟比冰还要冷。
胡九狮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那一只手想翻起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吓得他讷讷地道:“你是人……是鬼?”
乙木本想就势给他一个厉害,可是忽然想到了边瘦桐的告诫,不由怔了一下道:“我不……打你了!”
说着把手一松。胡九狮打了下踉跄才站住了身子,但已惊得面色铁青。这时候门外人声沸腾,钱七急步窜进来道:“九爷!他们都来了!”
正说着他身后一下拥出了六七条汉子,一个个如狼似虎,有的扬着铁尺,有的拿着木棍,一个个都光着上身。
胡九狮一看师傅们来了,胆子顿时又大了。
他恨恨地指着二人道:“就是这两个人,给我狠打,打死了我负责!”
钱七转身把门关上了,立刻有三条汉子扑了上来!为首一个胸前长满黑毛,姓孔名山,人称多毛虎;身后左右二人,一个叫扫堂腿孙二火,一个叫老螳螂黄万山。
这三个人,都是茶园里聘请的打手师傅,一天到晚吃白食,难得露一手。这时一听打回,自然不会放过了机会!
多毛虎孔山操着一口川音道:“老板,你闪开,让我来收拾这两个龟儿子!”说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右手握着木棍,一式“横扫千军”,直向着丙火腰上扫来。
丙人抬臂一击,只听得“咔喳”一声,那根木棍竟从当中一折为二。
孔山吓得后退了一步,面色发白道:“龟儿子有横练的功夫,老子捣你的穴眼!”说着扑上去,双手分左右直向着丙火两处腰穴打来。
丙火怒声道:“滚蛋!”顺着多毛虎的来势,借劲向外一送,多毛虎孔山偌大的身子,就像一个球似的“噗通”一声栽了出去。
立时,眼前出现了一团混乱的场面。
就在多毛虎孔山棍打丙火之时,老螳螂和扫堂腿也一左一右扑向了乙木。
可是他们两个人的下场,几乎和多毛虎一样,根本连乙木的身子都没有沾上,已翻了出去。
如此一来,众打手都大叫了起来,刀斧棍棒一齐朝着二人打了下来。
乙木、丙火自幼年承冰河老人门下,练出了一身奇特的绝技。这些花拳绣腿,如何能近得他二人身边?只听见一片惨叫之声,这些人一个个滚球似地纷纷给抛了出去。
一霎间,这群人个个被打得鼻青眼肿。掌柜的胡九狮见状,连连跺足,垂头丧气。
忽然,那两扇大门“砰”地打开了,闪进了一个黑衣的老人,大声叱道:“你们都退下去,这两个小子由我来对付!”
胡九狮怔了一下,道:“你是谁?”
黑衣老人森森一笑,道:“你们这帮饭桶,怎是他们的对手?快闪开,让我来!”
胡九狮见这老者气度不凡,再者自己这边已被二个怪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不停手丢人更大,当下连连拍掌道:“不要打,不要打了,快停手!”
众人巴不得停手,闻言忙自闪向一边,一个个灰头土脸,鼻青眼种,狼狈不堪!
乙木、丙火像是没有事一样,站立在当地。见大家停手,乙木四下看了一眼,道:“你们也太不客气了……丙火,我们走吧,茶就不要喝了!”
丙火这时已看见门前那个黑衣老人,不由呆了一下,碰了碰乙木,道:“乙木,看!我们走不了啦!”
乙木抬头一望,也认出了来人竟是早晨在河边骑马时所遇见的那个老人,不由“咦”了一声,道:“老头,你也要来打架么?”
黑衣老人冷冷一笑,道:“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你二人可肯同我去一个地方么?”
乙木不由呆了一下,怒道:“可在附近么?”
黑衣老人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怕边瘦桐这时赶来;然后匆匆点了点头道:“就在附近,你们两个人莫非连这一点胆子都没有么?嗯!”
乙木看着丙火道:“丙火,怎么样?我……我们要不要跟他去?”
丙火还未说话,那黑衣老人已哈哈笑道:“你们大家可是看见了,这两个小子的胆子太小了,这种脓包还敢出来现眼!”
四下的打手,有意发出了哄笑和嘘声。
二怪果然受不住了,乙木挺了一下身子道:“走!我们……陪你走!”
丙火冷冷地道:“我们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黑衣人闻言大喜,立刻转过身来,匆匆前行。乙木、丙火二人愤怒当头,哪里会料到其他。他们只以为,黑衣老人必是带他们去一个地方与他们作一场殊死搏斗,其实却不尽然!
黑衣老人带头二人穿过了茶园,前行不远,来至一大片竹林面前。丙火忍不住问道:“喂!老头,不要再走了,这个地方很好,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施展出来了。”
黑衣老人回过身来,哈哈一笑,道:“是的,地方已经到了!”说着他哈哈一笑,道:“当家的,可以出来了!”
乙、丙二人心中一怔,就见竹林内出来了四个白衣汉子,抬着一把特制坐椅。
那特制的坐椅上,坐着一个中等身材、秃顶白髯的老人,二怪不认识这个人,不由向这秃顶老人望去。
只见他穿着一袭细麻织成的肥大衣衫,足下是一双白麻编成的芒鞋,在他那干瘦的双臂之上,戴有两只闪闪发光的玉环。
老人的岁数已不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垂死的病人一般,脸上的皱纹之多,令你不可想象!
这时,四个白衣汉子把老人的金漆坐椅缓缓放了下来。这个秃顶的老人,向着二怪望了一眼,立时面现怒容地向着那个黑衣老人道:“你办事愈来愈差了,我要见的是那个忘恩负义的边瘦桐,你却怎地带来了这样的两个小子?”
黑衣老人森森地一笑,道:“禀岛主,那边瘦桐身手不凡,当初大闹赤城岛,害得……我可……”
麻衣老者似乎很是气愤,一摆手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二人是干什么的?”
黑衣老人躬身道:“这二人乃是巫山下来的,身份我还不甚清楚;不过,他二人却与那边瘦桐关系密切!”
麻衣老者点了点头道:“那么,就先拿下这两个狗再说!”
说着极为傲气地望着二人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红线金丸边瘦桐又是你们的什么人?”
丙火很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闻言呆了一下道:“我正要问你呢!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乙木怒容满面地道:“你骗我们来这里作什么?说……”
麻衣老者那满布皱纹的脸沉了下来,道:“混账东西,竟敢对我血鸥云翅油口滑舌!”说着大叫一声道:“灵哥、巧哥!你们出来!”
林内立时有人应了一声,相继纵出了一双童子。二童子各梳着一根冲天小辫子,粉装玉琢,唇红齿白,极似一对孪生兄弟。
这灵、巧二哥儿自从赤城岛瓦解之后,因对抗土人,差一点儿丧了性命;后来幸被血鸥云翅夏侯三及晴空一羽萧苇所救,才随师父离开南海,逃命中原!晴空一羽萧苇独自离去,血鸥云鹏夏侯三带二童子在中原集结了残余弟兄,在鄂省宜昌地面,成立了清子窑,以备东山再起。
当然,以他今日的势力,要和昔日比起来,那是差得太远了。歪头老九已死,怪人何七下落不明,他手下所能控制的,不过五六人而已,多亏灵哥、巧哥儿还留在他身边,成了最得力的手下。那黑衣老人是红衣狮门的一个外堂香主,人称“水鸟”周山。此人武功不弱,因与车卫不和,改投到了夏侯三手下,暂时操着没有本钱的生意。
这片山坡名唤“清风岭”。夏侯三用了一些钱,在这里修了一座庄院,将残余的部下集中于此,以备来日大图。
当然,这老头儿脑中深深恨着的,第一当属红线金丸边瘦桐。
他曾经对天发誓愿,今生今世如不能手刃边瘦桐其人,他绝不生还赤城岛。
在清风岭,他无日无时不派人暗中打听边瘦桐的下落,同时也防备“红衣狮门”的报复;因为去年他们曾因劫持边瘦桐结有梁子。因此,这一段日子,对夏侯三来说,可是真不大好受。
近日,偶然由水鸟周山的口中,得知了边瘦桐的消息。夏侯三又惊又喜,立刻布置手下弟兄设下了陷阱;然后令水鸟周山前去诱敌。
不想水鸟周山因昔日在“海天别墅”曾见识过边瘦桐红线金丸的绝技,追随了一路也未敢下手。好不容易等到边瘦桐走开了,他才设法把乙木、丙火诱来此地。他以为,只要能擒住这两个人,就不愁边瘦桐不送上门来。
乙木、丙火久居深山,人情世故一概不知,更不知何谓风险二字!这时见状,俱不禁大怒。
灵、巧二哥儿一出来,四人相对一望,都不由呆了,四个人两对孪生兄弟,这倒是罕见的事。
血鸥云翅夏侯三用手上的白色羽扇,向着乙木、丙火一指,道:“你二人替我把这两个丑东西拿下来!”
双童一齐弯腰应了一声,双手朝腰内一探,向外一分,已抖出了一串光华闪闪的金环!
灵、巧二哥乍然看见乙木、丙火如此一双怪人,俱不禁又惊又怒,双双掣出兵刃。两人都是一串如意金环,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乙木见状,冷冷一笑,对丙火道:“丙火,这两个小家伙,小小年……年纪,竟然也敢如此张狂,给他们看点厉害!”
丙火早已忍不住怒火,掌下一抬右腕,只听得“嗖”的一声,已把冰河老人赠与自己的“断玉刀”掣在手中。
乙木也怪笑了一声,同时掣出了刀。
两口新月宝刀,发出冷森森的光芒,远远站立的麻衣老者夏侯三一见,不由大吃了一惊。
他忽然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叱道:“且慢!”
灵、巧二哥儿的如意金环,本已发出,闻言一挫右臂,哗啷啷地硬把金环撤了回来。巧哥儿一皱眉道:“怎么了,老头子?”
这位昔日坐镇赤城岛的大岛主,似乎已失去了昔日的威风,因此灵、巧二哥儿,对他的称呼,带有戏耍的意味,他也不以为意。
乙木、丙火见状,也不由怔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血鸥云翅夏侯三走到了近前,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乙木、丙火手上的宝刀,点了点头,自语道:“不错,是断玉刀……”说着冷冷一笑,望着二人道:“你二人手中所持的,可是断玉刀?”
丙火点头道:“不错,你要怎样?”
夏侯三不由面色一沉,冷笑道:“小小年纪,口无高下,我且问你们,冰河老人是你们什么人?快说!”
乙木讷讷地道:“你……你管……管不着!”说着歪了一下头,大声道:“丙火……上!”一扬手中刀,就要乘势扑上。夏侯三怪叫了声道:“作死的小子!给我拿下!”
说着,他纵开了身子。乙木持刀向前,巧哥儿忙自迎上来,他手上的“九连环”哗啷啷一声大响,直向乙木头上打去。
乙木、丙火天生异质,幼随冰河老人,练成了“冰禅神功”。若以武功而论,他二人实在是极深的造诣,只不过是为人憨直些罢了。
这时见巧哥儿如意九连环打到,乙木左手向空一拨,五指暗含着“巧拿金针”的手法,直向着第七节金环之上拿去。
巧哥儿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外表粗鲁,说话结结巴巴的小子,居然有如此身手!
他所施展的这种手法,正是软兵刃最忌的手法。当下口中叱了一声,身子蓦地腾了起来,右脚的鞋尖,却直向着乙木背心的“灵台穴”踢去。
与此同时,巧哥也对丙火发动了攻势。
清风岭前,翠竹千竿,一个闲人都没有,可以说是最适合打架的地方了!一时间,这两对孪生弟兄,已打了个难分难解,两支九连环对两口断玉刀,杀了个昏天黑地!
一旁观战的夏侯三,自认出对方兵刃是断玉刀之后,不禁对灵、巧二哥儿暗暗地提起心来。这时候,从场子上看上去,四个人虽是难分难解,可是如果深入地一观察,可就不是如此了。
忽然,乙木发出了一声怪叫。只见他拖刀直纵而出,一副落败不敌的样子。
灵哥儿大吼一声道:“丑小子,你留下命来,打!”
这个“打”字一出口,掌中的九连环,“哗啦”一声大响,使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着乙木背项之上打去!
血鸥云翅看至此,忽然大吼了一声道:“不好!灵哥儿撒招!”
这个“招”字还没出口,乙木已经反身现刀,刀锋是由右腋下翻出来的,奇怪无比。
刀光一闪,那灵哥儿虽试图用九连环去挡,可是乙木这种“刀削白羽”,乃是冰河老人所传一绝。灵哥儿哪里识得这一手的厉害,只听见“呛啷”的一声,他手上的那只“九连环”,蓦地飞上半天。乙木的刀势,紧接着由他胸前划了过去,血光一现,灵哥儿“啊唷”一声,直向着旁边呛了出去。
他身子方自跄出,那血鸥云翅夏侯三已发出了一声怪叫,飞似地扑了过来。只见他一伸手,已抓在了灵哥儿的右膀之上,用力地向上一提,便把灵哥儿携了起来,飘出数丈以外。
眨眼功夫,就见灵哥儿满脸发乌,牙关紧咬,已然昏死了过去。夏侯三顿时觉出,那只握住灵哥儿的手,冷彻肌骨。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自忖道:“不好!”
当下一抖手,把灵哥儿放在了地上,自己立即运动一遍,才把传入体内的冷气逼出体外。
这时候,他已明白来人是何等人了。当下大声喝叱道:“巧哥儿快回来,待为师会他们!”
可是,他这句话显然已慢了一步,巧哥儿和他兄长一样,也吃了大亏了。
这时候,那巧哥儿正施出一招“夜战八方”,九连环上成色十足。
和他对敌的丙火,却是一个慢条斯理的打法。巧哥儿不耐,设下诱招之计,九连环向外一抖,门户大开。丙火果然似中了计,断玉刀直劈而下!
就在这个时候,巧哥儿偏偏听到夏侯三的呼声,他如何能听话收招?
丙火刀到,巧哥儿尖叫一声,道:“丑鬼,看招!”九连环就空一抖。“哗啦”的一声,一颗如意环头,蓦地倒卷了过来,直取丙火顶门天灵盖!
丙火忽然向前一伏,由口中“哈”地喷出了一口冷气。
巧哥儿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冷气侵骨,金环险些失手。那丙火起伏之间,巧哥儿已失去了制敌的先机。这时候,巧哥儿才知道不妙。
他口中叫了一声,猛地点足纵了出去。
可是丙火和他兄长乙木是一样手法,厉害的招式,专门用在紧要关头。就见他双手握刀,猛地朝前一指,大吼一声:“杀!”刀光一吐!巧哥儿“喔”了一声,向前一踉。他手上的金环,“哗啦”一声,丢在地上,人也倒了下去!
和灵哥儿的样子一模一样,只见他面如乌金,牙关紧咬,全身一个劲地直哆嗦。
血鸥云翅夏侯三这时已如风而至,见状急得连连跺脚。水鸟周山,这时也赶了过来,见状问道:“巧哥儿怎么了?”说着就要用手去扶,却被夏侯三挡开了,道:“不能动他,他和灵哥儿一样,都中了冰禅神功,要等一会儿,你快去叫人把他抬进去!”
水鸟周山吃了一惊,道:“冰禅神功?我的天……”说着忙跑进去叫人去了。
血鸥云翅夏侯三目睹自己一双心爱的弟子竟然先后遭了毒手,一时痛彻心肺,愤怒到了极点。
乙木、丙火先后得手,不由大喜,彼此望着嘻嘻一笑。乙木讷讷地说道:“娘的!这些都是坏人,来了就……就杀!”
丙火忽然看见了夏侯三那种表情,不由怔了下道:“乙木小心……你瞧那个老的!”说着用手中刀向夏侯三指了一下。乙木猛然转身,就见夏侯三向自己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乙木一扬手中的刀,道:“老头儿,你不要过来……我的刀,可是不会留情的!”
丙火也冷笑道:“那受伤的两个人,我们可以给他药!”
这句话,倒使得夏侯三立刻停住了脚,他阴森森地狞笑道:“当然,我那一双弟子,是要你们负责救活的。你们两个快快丢下刀认罪!冰河老人是你们什么人?快说!”
丙火挺了一下身子:“是我们的师父!”
夏侯三霍然一怔,脸上现出了一副惊异的表情,双眉皱了一下,似乎有些忌讳。可是无论如何,他忍不下这口气,当时狂笑道:“好呀,原来你二人仗着那老鬼的势力,在外横行,今天我倒要替你们的师父管教你们一下了!”说着面色一沉道:“你们要是丢下刀,跪下来,由我吊打教训一顿;然后救活我的徒弟,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丙火愤愤地道:“不行,你们没有理!这事情,你就是告诉我师父,我们也不怕!”
乙木扬了一下刀,道:“老头儿,你快闪开,我兄弟不想惹事……”丙火道:“边师叔还在等我们呢!”
夏侯三切齿冷笑道:“你二人是在做梦,既然不听我好言相劝,可就怪不得我夏侯三手下无情了!”
乙木冷笑道:“老头儿,你要是上来,会……和你弟子一样……”
丙火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师父,就该知道这断玉刀和冷焰心火的厉害!”
夏侯三心中奇怪,想不到那冰河老人竟然会有如此一双弟子,可是二人武功路数,以及他们手上所使用的断玉刀,都说明二人所说的乃是实言。
他暗忖,冰河老人可是天底下最难缠的主儿!招惹不得。但是如果真要放走二人,自己这个脸面又丢不下来。可是,真要动手拿他二人,一旦冰河老人找上门来,那可就更麻烦了。
他左思右想,好不为难,当下冷笑一声,道:“别人怕你们的断玉刀、冰禅神功,这夏某人可不怕,不信你们来试试!”
乙木怔了一下,当真上前一步,“哈”的一声,吐出了一股冷气。
夏侯三冷冷一笑道:“怎么样?我劝你二人还是丢下刀,听凭我发落吧!”
乙木怒容满面地摇了一下头道:“不行,我们绝不投降!”
夏侯三一口气实在无法忍耐,当时用力地跺了一下脚,道:“两个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我夏侯三就怕了你们那老鬼师父不成?”说着身子猛然扑过来,如同一只巨鹰似地,直向着乙木身上抓去。
乙木身子一闪,断玉刀斜着削了上去。
夏侯三立刻觉得对方刀身之上传来了一股奇寒无比的气息,这才知道果然厉害,即使他内功有极深的造诣,却也不敢轻易尝试!
惊怒之下,他抬手由背后掣出了一晶光闪烁的小剑,一声厉叱道:“该死的小辈!”
短剑出鞘,就像一条抖动着的小蛇,直向着乙木心口之上直戳了过去!
乙木断玉刀向下一格,“当”的一声,只觉得对方短剑之上手劲奇大,这才吓了一跳。
夏侯三借着这一格之力,身子反弹而起。
可是这时候,丙火却已扑了过来。他知道这老头儿功力了得,自不愿让乙木只身犯敌。就见他断玉刀向前一挥,一股冷风,直向着夏侯三背后劈去!
血鸥云翅愤怒之下,怪笑了一声,左手一挥衣袖反扫丙火面门,右手那口小剑,快如电闪星驰一般,直向着乙木小腹上扎了过去。
这一招,逼得弟兄二人急忙退身撤招。可是尽管如此,血鸥云翅夏侯三,以一人之力对付乙木、丙火二人,也是相当吃力了。虽说落败是不会,可是要想立时取胜,却也不容易。
三个人在这清风岭前,打作了一团,远远望去,两弯月牙状的怪刀和一口闪闪的短剑,上下飞舞。紧张处,真是“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
一霎时,三个人对拆了数十回合。
乙木、丙火这时才知道,这个怪老头儿,可比那巧、灵二哥儿厉害多了;同时二人心中又担心边瘦桐找不见他们。时间一久,不免大大急躁起来。
战到第五十二招时,夏侯三一脚飞起,踢中了丙火右手。只听得“当啷”一声,丙火手中的断玉刀,竟自脱手飞出!丙火不由大吃一惊,尖叫了一声,直扑了过去。就在他拾刀的刹那之间,夏侯三左手中食二指,向外一点,怒叱一声:“着!”
这种隔空点穴手法,最是利害,丙火只觉得背心上一阵发麻,顿时就倒了下来。
乙木见状,哪里还再有心恋战?不禁亡命似地扑了出去!
夏侯三怪叫道:“小辈,你也跑不了!”说着第二次凝气于指,左手一挥,“哧”的一声,一股冷风又吹了过去。
在这紧急关头,竹林内传来一声冷笑。
夏侯三指力方出,就觉得迎面飞来一股同样的指力,两股内力交接之下,立即化为无形。他不由大怒,一声厉吼,猛地扑了过去,掌中剑一式“恨福来迟”,直向着乙木猛扎了过去。
乙木被迫踉跄后退!
夏侯三一伏身,把丙火夹于臂下,反过身来,再想捉拿乙木时,乙木却已无影无踪!
夏侯三不由大吃一惊,忽然想到了方才林内蓦然飞出的指力,不由怔了一下。
他冷冷一笑,朗声道:“是哪位好朋友,请出来一见!”
竹林内一声冷笑,并未答话,只有刷刷的竹叶声音!
夏侯三猛地劈出一掌,掌风过处,竹叶哗哗啦啦落下了一大片,却没有一个人影。
他呆了呆,知道是遇到了劲敌,暗中思忖:对方既然无意与自己为敌,还是见好就收吧!当下狞笑了一声,道:“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朋友,我们早晚要见面的,那时候老夫再领教朋友你几手高招!”说着,转身如飞而去。
竹林深处,乙木站立在边瘦桐身边,急声地道:“师叔,你……怎么不救丙火?”
边瘦桐冷冷笑道:“我自有道理!”
乙木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垂头叹气不已。
边瘦桐望着他,沉声叱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你师父与我的脸面,都被你们两个丢光了,如此行为,怎配跟我出来!”说着冷笑道:“你们还是回去吧!”
乙木不禁大惊,讷讷不能成声。边瘦桐看了他一眼,又道:“我只一会儿不在,你二人险些遭到杀身之祸。如今丙火为那老头儿带去,是死定了!”
乙木不由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师叔,你要救……丙火……”说着竟自磕起头来,边瘦桐见状,不由心中一动,暗暗忖道:“看不出此子心地竟然如此纯厚,倒也难得!”当下冷冷地道:“你二人盲目对敌,可知对方是谁?”乙木傻乎乎地直摇头。边瘦桐哼了一声道:“谅你也是不知,此人姓夏侯,单名一个三字,乃是当今江湖上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就是我对此人,也是忌讳三分,你二人居然冒失地和他动起手来,我如不及时赶来,你此刻焉能还有命在?”
乙木流泪道:“我错了……师叔,快想法子把丙火救出来吧!”
边瘦桐是有意借机煞一煞他的傲气,其实这件事,他倒也不急,当下冷然道:“你站起来吧,今后要是再与我惹麻烦,你二人还是回去吧!”
乙木忙自站起来,道:“我们现在就去救丙火吧!那老头儿也许会下毒……手,……杀害他的!”
边瘦桐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且放心,那夏侯三还不会有这么大胆子!”
乙木呆了一下,道:“可是我们把他两个徒弟都伤……伤了!”
边瘦桐颔首道:“你放心,如果丙火被害,他那两个徒弟,将更无救了。再说,这老头还不敢得罪你们那个顽固师父!”
乙木一听,也觉得甚为有理,只是手足情深,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他看着边瘦桐,嚅嚅道:“师叔武功,足可以胜得过……他,为何眼看着让他跑走了呢?”这句话,倒使得边瘦桐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苦笑道:“你知道什么?”说着目光炯炯地望着乙木,道:“这老头儿有一个拜弟,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也是我生平钦佩之人。看在他的面上,我才不愿与此人一般见识。”
乙木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这个老头儿……是说,要找你……所以才要抓我们!”
边瘦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一点都不错,他是存心想对付我的。只是此时,我们要去南少林寺,会那海空长老,却不便在此与这老头儿纠缠!”
说着,他微微笑道:“我们走吧!”
乙木只得由地上拾起了那口断玉刀,随他向前走去。但他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丙火。
却说血鸥云翅夏侯三夹着丙火,飞快地来到清风岭住地,这是一片围着高大刺梅的围墙。
有几个汉子持刀扑出来,见状都站住了脚。为首一个,正是水鸟周山,他怔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呢?”
夏侯三担心灵、巧二哥的安危,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道:“快回去,关照每一个人,不得随意外出!”
水鸟周山只得命众人转回。
夏侯三进厅之后,把丙火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只觉得自己双手冰冷,几乎都快麻木了。
他皱着眉向周山道:“把这小子绑起来!”
周山冷笑了一声道:“这种野小子还留他干什么?干脆一刀杀了他算了!”说着抽刀猛挥而下。夏侯三不由大吃了一惊,单掌一挥,周山手中刀已脱手飞出,“呛啷”落在了一边。
周山不由脸色一变道:“瓢把子,你这是……”
夏侯三看了丙火一眼,并无刀伤,这才放心,吐了一口气,道:“你哪里知道,此子乃是巫山小南峰冰河老人的弟子,你如果杀了他……”
水鸟周山不由吓得一呆,道:“啊!原来是那老头儿的徒弟!”
夏侯三嘿嘿冷笑道:“所以,我们不能杀他!你把他绑结实了,先弄醒他再说!”
水鸟周山依言而行。
夏侯三匆匆走进内堂,却见灵、巧二哥儿并肩睡在竹榻上,和先前一样,仍是面色乌黑,牙关紧咬。
夏侯三不由长叹了一声。他伸出一只手,在二人身上摸了一下,已不似先前冰冷袭人,可是这种“冰禅神功”,一经中人,寒入骨髓,非有独家解药,是休想能令其复原的。
二人身上,都有很重的外伤,已被水鸟周山等人包扎过,看起来,两个人就像盛装待殓的尸体一样。灵、巧二哥儿自幼跟随南海双鸥,昔日在赤城岛上,虽说是人多势众,可是这小兄弟两个始终受着专宠的待遇。此时,血鸥云翅夏侯三看着这弟兄二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一阵凄然。这时,灵哥儿忽然醒了过来,他睁开眸子,望着夏侯三,呻吟道:“岛主……冻死我了!”
说话间,他整个的身子,在榻上连连抖动不已。夏侯三拍着他的肩头,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恻然地道:“孩子……你放心,死不了的,这笔仇,师父一定会为你报的!”说着反身走出,迎面来人报告道:“那横小子已醒过来了,正在骂人呢!”
夏侯三冷冷一笑,大步前行,就听得丙火的声音正在大声叫道:“你们快放开我,我师叔要是来了,会把你们都劈了,房子都给你们烧了!”
夏侯三一掀门帘走进去,见丙火在床上用力地挣扎弄得砰砰乱响。他一眼看见了夏侯三,就不动了,恨恨地道:“老头儿,你快放开我!要不然,我们这个梁子可就结下了,以后你别打算再过好日子!”
夏侯三狞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小子,到了我手里了,居然还不老实,莫非我就杀你不得么?”说着右手一抬,“呛”一声,已自掣出了小剑,直向着丙火面前行去。
丙火见状一怔,道:“老头儿,你要是杀了我,你那两个徒弟也活不了,我们还是作一笔交易怎么样?”
夏侯三冷冷一笑,他发现眼这个小子,似乎比另一个小子要聪明多了。
当下沉声道:“你要怎么交易?”
丙火皱了一下眉道:“你松开我,放我走,我负责救活你两个徒弟,怎么样?”
夏侯三忽然狞笑了一声,走进来,两只手在丙火身上摸索了一阵,从他怀内找到了一个黄色的小葫芦。其中似盛着药物,不由大喜,怪笑道:“这是解药么?”
丙火点了头道:“不错!”
夏侯三怪笑了一声,道:“那么,丑小子你上当了,待我救活他们之后,再来与你算账!”
丙火嘻嘻一笑,道:“这葫芦里是‘地骨黄’,乃是我师父配制的九药,用药之时,半粒之差,就能使人死亡。老头儿,你知道用法么?”
夏侯三不由心中一惊,丙火说得不错,“地骨黄”乃是逐寒妙药,奇热无比,但用药时分毫之差,足以致人死命。丙火这句话,使他不免有所顾虑,当下鼻中哼了一声,冷笑道:“好,你既如此说,我现要给你松绑!”
夏侯三用短剑在丙火手脚处一挑,丙火身上绳索全数斩断。就在丙火翻身坐起的同时,夏侯三的那口短剑,已抵在了他的背心之上。丙火一笑道:“老头子,你不要慌张,我丙火说话,一向是守信的,你就是放我跑我也不跑!”说着“哧”一笑,又道:“别忘了,我是冰河老人的徒弟……”
夏侯三收回了剑,冷冷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小子,你要是跑,可就不要怪我心狠手毒了!”
丙火微笑不语,跟着夏侯三行至内室,丙火朝着床上二人看了一眼,道:“把葫芦拿过来!”
夏侯三把葫芦递给他,丙火拿着葫芦道:“你说话要算话,我如救活了他二人,你可要放我走!”
夏侯三忍气道:“那是自然!不过,小子,你要救不活他们,你这条命,也得留下来。”
丙火翻了一下眼睛,道:“你看着吧!”说着细细地看了看二人的眼睛,这时灵、巧二哥儿,已全都醒转,看见丙火俱都怒目凸晴,连连战抖不已。
丙火回过身来,对夏侯三道:“他们两个,必须把心气平息下来,要不然热毒攻心,性命可就不一定能保得住了!”说着不由“嘻嘻”一笑。
夏侯三虽是对他恨之入骨,可是灵、巧二哥儿性命,这时全都握在他的手掌心里,只得忍气向灵、巧二哥儿道:“他说得不错,你们要平下心来……”
灵巧二哥儿闻言,只得勉强定下心来。丙火见状点头,道:“这样才是……”说着又冷冷地道:“你二人都还算幸运,中刀处离着血脉甚远;否则的话,只有我师父本人才能救你们了!”
灵巧二哥儿听他说着风凉话,又气又恼,偏偏全身冷颤麻痒不已,又不能生气,真是活受罪。
这时,丙火打开葫芦,自内中倒出了数粒丸药,颜色纯黄!
他把药丸放在掌心上,双掌用力一合一磨,已磨成了细粉,当下分别与二人敷上一些,又拨开二人的口给他们服下一些。
药粉一服下之后,灵、巧二儿立刻就觉得一股奇热之气,直下而到小腹,顿时就止住了寒冷。
二人失血甚多,精力交疲,服药后寒冷既退,也就不自觉地沉沉睡去。
丙火退出室外,对夏侯三道:“好了,你可以放我回去了!”
夏侯三冷笑一声,道:“他二人生死尚自难说,你且待他们醒转之后再说!”
丙火怔了一下,只得坐下来。夏侯三知道灵、巧二哥儿已无大碍,有心不放这丙火回去;可是一想到他那老鬼师父,自己也实在不敢招惹。但如果这样放他回去,这口气却也难以忍受,想着冷笑道:“和你们一路的那人,是叫边瘦桐么?”
丙火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找他作什么?”
夏侯三阴森森地一笑道:“你先不要问我,我且问你,那边瘦桐带着你们二人匆匆赶路,要上何方而去?”
丙火不会说慌,闻言冷冷地道:“我们要上南少林寺!”
夏侯三一惊道:“去南少林寺作什么?”
丙火望了他一眼,脱口道:“有一个老和尚叫海空,他找边师叔的麻烦,他们约定了六月十七日见面比武!”
血鸥云翅夏侯三不由“啊”了一声,大大吃了一惊,如不是丙火说出“海空”这个人,他一直都以为这个老和尚已经死了呢!
当时闻言后,不由冷冷一笑,心中想道:“边瘦桐,你素日欺人武功不济,今日你可遇见厉害的对头了!”
想到这里,他内心真有无比快意,表面却毫不显露,微微一笑道:“你二人也去?”
丙火冷笑一声道:“这是我们的事情,你何必多问!”
夏侯三对边瘦桐恨之入骨,就是对于乙木、丙火二人,也是存心想置之于死地。只是忌惮冰河老人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如果以他昔日声势,他倒也不在乎;可是今天的情形已不同了,他实在不敢再招惹如此一个大敌。
丙火这几句话,却触发了他的灵感。这是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他要借海空长老的一双手,来除掉自己的仇敌。
想到此,他的心也就定了下来。
当晚,灵、巧二哥儿已然转过来,伤势也大有起色,夏侯三把水鸟周山唤来,叫他把丙火送回去。
水鸟周山让丙火骑在一头小驴上,全身上绑,一直把他送到了江边,才回身而去。
边瘦桐正同着乙木在船头上说话,远远地就听见丙火大叫的声音。乙木吓得猛然站起来,道:“不好,这不是……丙火的声音么?”
边瘦桐点头冷笑道:“我猜得不错,必定是他们把他送回来了!”
说话之间丙火已乘着小驴,来到了船边。乙木连忙纵下船去,把他由驴背上抱下来道:“你……没有事儿吧?”
丙火摇摇头道:“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师叔呢?”说着二人已纵上船来。边瘦桐只望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丙火感到怪不好意思的。
当晚,这只小船又起锚顺江而下了!
距离着约会的时日越来越近,边瘦桐内心甚为担忧,他已没有心清沿途游山玩水了。
不几日,船抵武昌,他们把小船寄放好,三人改水为陆,直向福建境内行去。
自然,乙木、丙火两人初次下山,得见市面,免不了惹是生非。边瘦桐只得耐着性子,与二人化解,内心也不时对瞿涛有所抱怨。
他真不明白,瞿涛为什么暗中令这两个人跟随着自己,他们能帮自己什么忙?
倒有一点,是边瘦桐未曾料到的,他开始发现,乙木、丙火二人不过是生性怪异,可是内心却是极为纯正,很讲仁义。二人苦恼的是,无法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反常常遭受不必要的误会。
他们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行着,不久便已来到了福建省地面上。
这时,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南少林寺内;而且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他三人来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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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浩瀚的大海,莆田的“南少林寺”是那么雄伟地耸立着!
这座佛教历史上有名的大寺院,果然有异于一般。
那些高大的红墙,碧绿闪光的殿瓦,巍峨高大的庙宇;甚至使人怀疑,是不是来到了天子的紫金殿。
在四对人首狮身的大石雕像正中,是巍峨的寺门,足有三四丈高下,两扇门一起打开,足有五六丈宽阔。
在铺满了大石板的人行道两侧,种着两行高大的翠柳,在这个季节里,每一棵树上,都传出噪耳的蝉鸣之声。
正中的“大雄宝殿”飞檐下,嵌有一方匾额,其上写有“少林佛刹”四个大字。
相传,这块匾额,是唐代大佛师玄奘所题。
这南少林寺的规模,实在是够大了,在宽大的寺墙内,殿角交处,广厦连云。据说,这里的和尚,在千名以上,各处行僧,在此挂单驻脚的,每日都在百名以上。香火之盛,远达千里之外,善男信女就更是多得无法计数了。
这座规模宏大的寺院共有八座大殿,分颂清、藏经、论理、精武、禅行、住持、达摩、香火等八殿,另设有十七处小院,为寺内十七位高僧的个别修行静处。
如今,正逢这少林寺百年一度的开寺宏光大典,就显得格外热闹了。
早在半年以前,由各分寺院,以及南北各省份,来此观礼的佛友,己不下千名之众。少林寺住持把他们一一都安置在寺院里面,为此新建了一处殿院,命名为“佛光殿”。
凡是来此朝香观礼的信士们,都统统被安置在这“佛光殿”之内。
这些日子以来,寺里的和尚们可真是忙了个不亦乐乎。再加上老祖师海空长老,龙、虎、风三位禅师的光临,使得这座古寺更显热闹起来。
少林寺里里外外披红持彩,所有的和尚们,无不精神倍增,喜气洋洋。这是百年一度的开光大典,也是他们一生所能遇到的唯一大典,他们怎能不兴奋异常呢!
只是在这兴奋的气氛里,却略略含着几线杀机,有人正要利用这宝象万千的古刹,来从事杀人的勾当!
黄昏时分,少林寺前风驰电掣般驰来了一匹快马,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儿。
老人留着雪似的白胡子,身上穿着一袭夏布短装,看起来精神奕奕,丝毫不像是跑长途的行客!
他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遮风帽,背上有一个杏黄色的长袋子,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必是兵刃一类的东西。
他下了马后,牵马直向庙内行去。过来了一小和尚,合十欠身道:“这位施主,来此何事?”
老头儿微微笑道:“老夫来此,是参加贵寺百年开光大典的,小师父请带我到休息的地方去吧!”
小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施主请随小僧来吧!”
说着就接过了老人的马,在前引路。老人左右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请问小师父,贵寺的老祖师海空长老可在?”
小和尚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老祖师年岁太大了,传下法谕,不见外客。施主,你莫非有意想觐谒我们祖师爷爷么?”
老人点了点头,小和尚却摇头道:“这件事只怕不易……”
才说到此,老人已由袖内取出了一块白银,递了过去。小和尚脸上一红,左右看了一眼,忙接了过去,微微皱眉道:“老客人请先在佛光殿歇息着,有机会小僧自会引见就是!”
老人点了点头,小和尚把马牵入马棚拴好,领着老人进入“佛光殿”,特别找了一间安静的禅房中,老人很大方地在客簿子上写下:
“南海信士夏侯三,纹银一百两。”
这是一个极大的数目,管布施的和尚很是吃惊。自然,这夏侯三也就享受到了别人享受不到的优待。掌管“佛光殿”的师父,特别拨了一个沙弥来服侍他,为他拿汤送水。
当夜,那个受贿的小和尚前来叩门,夏侯三早已穿戴齐整,在房内候着了。“你真是福气,老祖师原是任何人也不见的,今夜竟破格要你去见!”
夏侯三一笑道:“这全亏小师父你多费神了!”说着又递过一块银子。小和尚退后一步,连摇双手,但经不住夏侯三硬塞,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当时嘻嘻一笑,道:“施主,你太客气了。”
夏侯三微微一笑道:“老夫另有一事相托,尚要请小师父多多帮忙才好!”
小和尚笑道:“施主有事只管吩咐就是,谈不到什么帮不帮忙!”
夏侯三一笑道:“老夫另有三个朋友,本是同行,后来走失了,如果来此,尚请悄悄关照我一声!”
小和尚一笑着:“这是小事一件,何劳施主如此挂心,这几位施主模样儿如何?大名怎么称呼?”
夏侯三照着边瘦桐及乙木、丙火三人的长相,说了一遍。小和尚连连点头道:“这个容易,小僧记下就是!”
夏侯三狡黠地一笑,道:“只是有一条,不可叫他们知道我也在此!记住了?”
小和尚连连点头道:“使得,使得!”说着由门柱上拔下灯笼,道:“施主,现在咱们去见祖师爷爷吧!”
夏侯三点了点头,同着这个小和尚,一路向内殿行去。他久仰少林寺的规模宏大,可是到底不曾眼见,此刻沿途一面观赏,一面不禁惊叹不已!
二人穿过了里许左右的一道长廊,但见两侧亭石池台、奇花异草,无不俱备。
长廊内悬挂着无数灯笼,是按照“八角井”的位置挂的,看过去甚是好看。
夏侯三正自看得出神,迎面来了一个高大和尚,身披着金黄色的袈裟,远远地朗声问道:“是哪一位要见祖师爷爷?”
小和尚忙行礼道:“回禀禅师,小僧说的,就是这位老善士!”
那金衣大和尚点了点头,道:“好,你退下去!”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回去!
这金衣大和尚望着夏侯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就是夏侯施主么?老衲在江湖中久仰施主你的大名了!”
夏侯三见这和尚身高体壮,声音宏亮,一双眸子精光十足,年岁约在七十上下,可是须发看来仍不见白。他立刻就猜知,来人必有很高的功夫,当下回礼笑道:“大师说哪里话,少林寺天下驰名,海空祖师以下龙、虎、风三位老禅师,那一个不是武林敬仰之人,尚未请教大师法号如何称呼?老夫也好答话!”
老和尚闻言呵呵一笑,道:“夏侯施主真是太抬举了,老衲法号‘悟虎’就是,不知施主有何指教?请当面讲。”
血鸥云翅夏侯三闻言不由一惊,这龙、虎、风三位禅师,他是久仰了,可是却不知道三位禅师竟然会有此年寿。如此推想,那海空长老真不知该高寿几何了!
想到此,抱拳呵呵笑道:“如此,更是失敬了!”
悟虎禅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在南海纳福,居然有此善心,来到我少林寺中,参与香火,真正难能可贵,也更使敝寺蓬荜生辉了!”
夏侯三不由面色微微显出一些不自然,讷讷道:“禅师过誉了!老夫来此,不仅是为了参与盛会,实是另有一事,要告知老祖师及三位禅师,尚请禅师接引令师一谈才是!”
悟虎面上微微带出一些惊异之色,闻言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请随我来。”
说着双手合十,转身大步向前行去,夏侯三随其身后。行到了一座黄花盛开的花架之下,悟虎立住脚步,道:“家师在此行禅,容我通禀一声,请少待!”
夏侯三躬身道:“禅师请便!”
悟虎和尚进得花架,夏侯三随后望去,但见花架之后,是一片毛茸茸草地,内有一个矮矮的小亭子,四周亭角上,各挑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就在那小亭正中的一个大蒲团上。正坐着白发披肩、长眉出面、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的佛祖爷爷。
血鸥云翅夏侯三对这位老和尚昔年的声威仰慕已久,不由得肃然起敬!
眼看着悟虎和尚在旁边说了几句,又回转身来,走至花架前,向夏侯三点头道:“施主请来答话。”
夏侯三合十一拜,遂即走了进去。
却见那白眉白发的海空长老,忽然扬臂打了一个呵欠,喃喃自语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请坐吧,夏侯施主!”
夏侯三忙合十欠身道:“后学夏侯三,参见长老!”
海空长老睁开眸子,微微一笑道:“五十年前,湘江一会,施主别来无恙否?”
夏侯三不由怔了一下,道:“这个……”
海空长老呵呵笑道:“施主还记得五十年前,老衲曾与施主有过一面之缘么?夏侯先生,你太健忘了!”
夏侯三坐于石凳上,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道:“在下确实不记得曾与长老会过面了!”
海空微微含笑道:“那年湘江涨水,施主带领小九龙,发起救灾运动,善举可赞……”
夏侯三一惊,道:“不错!有这件事,只是长老你……”
海空呵呵一笑道:“施主在百塔寺,不是曾托一个老和尚发放白米衣物么?你怎的都忘怀了!”
血鸥云鹏夏侯三不由一惊,道:“啊……呀,莫非那长了疮的老和尚……”
海空呵呵笑道:“对了!对了!那长了疮的老和尚,正是老衲!多承施主你银两周济!”
夏侯三不由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道:“我真该死,竟把长老当作了普通行僧,失之交臂,可恨!可恨!”
海空长老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后悔,如无有昔日一段缘分,今夜老衲又怎会破格相见呢?”
夏侯三一怔道:“长老莫非知道在下的来意不成?”
海空弹了一下晶莹剔透的指甲,发出“得得”之声,随后冷冷地道:“可是与那边瘦桐有关系吧?”
夏侯三蓦地一惊,忖道:“好厉害的老和尚,他竟能猜透我的来意,真个是佛法微妙之极也!”连忙含笑点头道:“长老佛法神妙,怎能相瞒?”
海空长老白眉微耸,淡淡笑道:“边瘦桐小子猖狂,老衲意欲小施警告,此事系敝寺一件小事,何劳施主费心?”
这句话,很明显的是在暗示:“这是我们的私事,你又何必多管?”
夏侯三自不会就此甘休,顿了顿,冷冷笑道:“长老,你老人家也许并不知详情!”
海空摇头道:“六月十七日,老衲约他来此一会,此子如来,还不愧是一个英雄;否则,老衲也就不与他一般见识了!”
夏侯三冷冷地道:“就在下所知,那边瘦桐已至省城,不日可至贵寺,与长老你相会了!”
海空长老呵呵笑道:“如此说,这边瘦桐并非是徒负虚名之辈了,老衲倒要好好款待他了。”
夏侯三怔了一下,当下冷冷一笑,道:“只怕这是长老一厢的心愿!”
海空目光在他身上微微一转,道:“施主不在南海称王,届中土何事?”
夏侯三不由心中又是一惊,原来自己在“赤城岛”霸海一方之事,他也知道了,由此足见这老和尚竟是无所不知了。当时,脸色不由微微一红,叹息了一声,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海空长老冷然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自知后悔,未为晚也!”
夏侯三真是愧之无地,当下只急得双手相互捏在一起,几乎呆住了。
海空长老慨然叹道:“冤家宜解,老衲想施主与那边瘦桐之间,必有仇恨……也罢,老衲念在昔日湘江上的一些情份,与你们化解了吧!”
夏侯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在下并无化解之意,再说,莫非长老也有意与那边瘦桐化解前嫌不成?”
海空长老淡然一笑道:“那边瘦桐为人正直,颇有侠风,有些事,老衲来此数月,已然打探得知。少年人行事任性、狂做些,原是有的,因此……”
夏侯三冷冷一笑,道:“因此,长老就不管涵一大师还俗受辱之耻了!”
海空长老面色一沉,冷冷笑道:“涵一之事,咎由自取,施主你是外人,不必管我佛门中事!”
夏侯三面色一红,叹道:“在下只是看着不平而已!”
海空哈哈一笑,道:“夏侯施主的好心,老衲心领了!”
夏侯三不由气往上撞,只是却不敢过于冲撞这个老和尚,可是不说却又出不了这口怨气,当下猛然由位子上站了起来,冷然道:“话不投机,在下告退了!”
海空哈哈一笑道:“施主何不把胸中未尽之言,一吐为快!”
夏侯三冷冷一笑道:“如此,在下只提出一人,看长老是否认得?如认为在下可言则言,否则,在下也就不必多此一事了!”
海空长老淡淡笑道:“施主请说。”
夏侯三又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下天,显得很是漠漠寡欢。
海空长老微笑道:“施主远道来此,本是客身,老衲忝居主人,如此待客显然怠慢了,施主你要多多包涵!”
夏侯三一笑道:“好说,我只问长老,有一个叫旦夕的老儿,长老可否认识?”
此言一出,海空长老蓦一怔,当下点了点头,道:“施主所说的,可是小南峰上的隐士冰河老人不成?”
夏侯三点点头,道:“正是此人!”
海空长老不解地笑了笑道:“老衲对此老慕名已久,只是并无过往。施主提出此人,又是何意?”
夏侯三狂笑了一声,道:“长老莫非不知,如今此老己与边瘦桐连成一气,要来对付长老这少林寺了!莫非长老对此竟然一无所闻不成?”
这句话,倒不由使得海空长老怔了一下。
他身边的那位悟虎禅师,更是吃了一惊,当下满面怒容地道:“真正是岂有此理!”
海空长老却摇头一笑道:“我想此事,施主可能是道听途说吧?想那冰河老人,远居巫山,与世无争;再说老衲数十年深居天台岭,更是与人无牵。如此两家何以扯上恩怨二字?这件事以老衲看来似是不能!”
夏侯三面色一变,二次站起,道:“长老既如此说,显系在下胡言乱语了,在下告辞!”
说着合十一拜,正要转身,一旁的悟虎禅师,忙上前拦阻道:“夏侯施主,请留步!”
夏侯三苦笑道:“那冰河老人非但与你们少林为仇,并已派出他最得力的一双弟子同着那边瘦桐共同上道,一二天之内,只怕就要到少林寺了。”说着哈哈一笑,道:“这些事实长老焉能不信?”
说到此,频频苦笑道:“说来说去,都怪在下多事,禅师请让路,在下要休息了!”
这时,那海空长老忽然冷笑了一声,道:“竟然会有此事?这就太令人不解了!”
夏侯三冷笑道:“就是呀,在下也是有所不解,本来在下想独力把边瘦桐那小子解决了,就是因为牵扯到了这个冰河老人在内。此老是个不易打发之人,所以才不辞劳苦,来到这少林寺,与长老共商对策!”
海空长老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果真如此,这边瘦桐则不足为人敬了!”
夏侯三哈哈一笑道:“本来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一旁的悟虎禅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甚为气愤地道:“我少林寺从来与人无干,却也不容人无故犯我!那冰河老人不来则已,若真胆敢来此惹事,哼哼!他不会得逞的!”
海空皱了一下眉,不悦道:“悟虎,你胡说些什么?”
悟虎禅师合十退后了一步。海空长老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可思议,非老衲亲目不敢妄断!”说着,微微笑了笑,道:“施主远道长途,也该好好歇息一下了!”说罢,双目竟自下垂,不再多言。
对方此言,等于下了逐客令。夏侯三听在耳中,不禁生出一些闷气,只好起身告退。悟虎随后送出,双手合十道:“恕贫僧不远送了!”
夏侯三含笑道:“禅师不必多礼,我想此事,日后可见,那时就知道在下所言非虚了!”
悟虎微微笑道:“施主为我少林吉凶着想,贫僧感激不尽,请先歇息,有话明日再谈吧!”
夏侯三点了点头,败兴而返。
他独自回到禅室内,发了一阵子呆,心想道:“看来此行是落空了,如那边瘦桐与冰河老人两个弟子来此以礼相见,势必会化干戈为玉帛了,如果这样,岂不是糟了?”
想到此,不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烛光差一点儿被他震灭了。
不想这时,门上轻轻一响,有人道:“夏侯施主睡了么?”
夏侯三忙道:“不曾!”
说着起身去开了门,却见那个收了自己银两的小和尚,带着一个身着黑丝长袍、光着头的高大老人站在门前。小和尚窘笑道:“敝寺前老方丈有事要与施主一谈!”
夏侯三目光向这高大光头来人一望,再听此言,立刻就明白了,此人必是那位“涵一大师”无疑了。
这位“涵一大师”因与边瘦桐打赌,被迫还俗,与边瘦桐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
这些,夏侯三己经打探得清清楚楚。此时忙让开身道:“大师里面请!”
涵一大师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了声:“打搅!”迈步而入,那个带路的小和尚自行退下。
涵一大师不待对方说话,先自苦笑了笑,道:“老衲与足下虽不曾相识,但知施主和那萧义士,远居南天……”
夏侯三不由漠漠笑道:“前事不提也罢!”说着叹息了一声。
涵一大师冷冷笑道:“此事不待明说,你我二人,都是受那边瘦桐危害之人。老衲如今……”说着抖了一下身上的黑丝袍子,状至尴尬。
血鸥云翅夏侯三冷笑道:“那边瘦桐一二日就可到此,大师之仇可以报了!”
涵一面带苦笑道:“老衲此来,也正是要与施主商谈此事!”说着眉头一皱,道:“闻知施主方才会见长老,不知谈些什么,有结果否?”
夏侯三冷笑了一声道:“我原以长老定会为大师出一口恶气,好好地教训那边瘦桐一番,谁知……”
涵一很紧张地道:“莫非他转变了心意不成?”
夏侯三点了点头道:“我看长老对那边瘦桐,非但没有丝毫敌意,却似乎有些爱他武艺,意欲结交的意思!”
涵一呆了一下,冷冷一笑,自语道:“我早知他会有此意的,果然……”
夏侯三冷笑道:“长老此举实是不智,那边瘦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随行尚有冰河老人的一双弟子,此事焉能就此甘休?”
涵一有些不解。夏侯三就把冰河老人介入的一段经过,说了一遍。
涵一自是大为惊慌,闻言后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道:“施主,此事如何是好?”
夏侯三本以为涵一定有计谋,却不想愚蠢如此,当下冷冷一笑道:“我问大师这仇是否必报?”
涵一咬牙切齿道:“自是必报!”
夏侯三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与那边瘦桐也是不共戴天,此事只需你我合力,不怕此仇报不了!”
涵一闻言似甚欣慰,可是却又皱眉道:“不怕施主生气,你我二人,原非那边瘦桐对手,如今只怕……”
夏侯三狞笑道:“你我之力,自然是不够的,此事务必要那海空长老介身其间,这仇才能得报!”
涵一叹道:“可是,照施主所说,长老不是已经……”
血鸥云翅夏侯三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也不难,如蒙大师支持,在下再略施小计,准保叫他们双方怀恨,非大动干戈不可!”说完又向涵一耳语了几句。
涵一大喜,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好,告辞了!”说着起身退下。
夏侯三送至门外,待涵一离去后,才返身回室就寝!
一整夜,他都在深思极虑之中!
第二日——六月十五日。
这日子,距离着少林寺百年开光大典,只有一天了。
傍晚时分,边瘦桐带着乙木、丙火二人,分乘三骑快马,匆匆到了南少林寺的寺门前。
乙木、丙火二人双双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经过一路见识,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了相当世面,不再像以前那么土包子了。
可是像少林寺这么大的庙寺,他们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俱不禁看得呆了。
边瘦桐下得马来,也不由暗暗感叹不已,这座庙宇的规模,远较他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
这时候,就见一个小和尚匆匆迎了过来,向着三人看了一眼,合十道:“三位是来此作客的吧?”
边瘦桐尚未及发话,乙木已抢着道:“我们是来找海空……”
边瘦桐忙止住了他,含笑道:“我三人来是参加贵寺百年开光大典的,请先引我们至禅房住下,我们会布施一些银子的!”
小和尚听了乙木之言,不由面色一怔,这时闻言,又向三人看了一眼,才点了点头道:“如此,请随我进来!”
说着接过了三人的马,进得寺来,直把三人带进了“佛光殿”内,安置下来。
一会儿,有小僧照顾三人饮食茶水。一切就绪之后,边瘦桐告诫二人道:“你二人要千万记住,这地方比不得寻常客栈,寺内的和尚,每一个都有很精纯的武功。空闲时最好在附近院内走走,千万不要惹事生非!”
乙木嘻嘻一笑道:“这个自然……原来和尚都是光头!我明白了!”
丙火笑道:“我听说尼姑也是光头,那才好玩呢!”
边瘦桐瞪目道:“你二人在此少胡言乱语,若被和尚们听见,又是一番是非了!你二人还是回房睡觉去吧!”
乙木只得拉了丙火一下道:“我们……出去吧!”
二人走出室来,丙火道:“跟着边师叔出来,一路闷得发慌,我们何不在这庙里走走?”
乙木点了一下头,道:“对!就这样办!”
二人手牵着手一路走出了“佛光殿”,竟把方才边瘦桐告诫之言忘了一千二净。他们东瞧西看,无不新鲜,正自流连忘返,忽见方才为他们牵马的那个小和尚远远走来,双手合十道:“二位少施主还没有休息么?”
二人一怔,站住了脚,乙木问道:“这小和尚叫我们什么?”
丙火冷冷地道:“谁知道?”当时直着眼睛道:“我们来这里是会见海空长老的,并不是来玩的。不过六月十七日还不到,所以我们就到处走走罢了。”
小和尚连连点头笑道:“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
乙木上前一步,道:“喂!你们这庙里,除了光头以外,还……还有什么别的好玩的没有?”
小和尚早己受人指使,闻言嘻嘻一笑道:“好玩的多了,只怕二位不敢去!”
乙木一挺身子道:“胡……说,为什么不敢……敢去?”
小和尚缩脖子一笑,远远用手一指道:“二位请看,过去了这座殿门,那一座三角楼台看见没有?”
丙火冷哼了一声道:“看见了,不太高!”
小和尚一拍手道:“对了,就是那里,那地方叫藏经楼,楼里面藏着很多图书,你二人想看看不?”
乙木摇头道:“书?没……意思!”
小和尚怔了一下,又道:“里面有二十四个金娃娃,是练习暗器用的,最是有趣,你二人可愿去看上一看?”
乙木、丙火闻听,不由大喜。乙木拍了那小和尚一下道:“好……好小子!真有你的,你……你领我们去怎么样?”
小和尚左右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吧,可是等一会儿,人家要问你们,可别说是我带你们来的,要不然我便要挨骂咧!”
乙木咧开大嘴,照着小和尚背上“叭”的拍了一下道:“当……然!”
小和尚被他拍得身子往前一冲,差一点儿摔个大马趴,痛得他直咧嘴,心说倒看不出这傻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呢!我得好好整整你们!
想着一缩脖子笑道:“二位爷要玩,就快跟我来,等一会儿小僧还有功课呢!”
丙火道:“走吧,你前边带路!”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心说:“架子还不小呢!”
他因受人唆使,有意要使二人在庙内结仇出丑,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恶毒念头。
那“藏经殿”是本寺八处大殿之一,内设“宗师馆”,乃是少林寺自开寺以来,历代祖师的法像珍藏之处,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就是本寺的和尚,如无老方丈亲批,也是不能妄入一步的!
小和尚带着二人一路向藏经殿行去,内心却不自禁地“咚咚”打鼓,他生怕被别的和尚看见,以后逃不了干系。当快走到殿前时,就先止住了脚步,双手合十,欠身道:“二位施主,请自去吧,小僧不便再送了!”
乙木看那“藏经殿”就在眼前,点了点头道:“好吧!请问……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小和尚怔了一下。乙木咧嘴一笑道:“不是为别的,等一会儿,要是有人问,谁叫我们来的,我们可……怎么说呢?”
小和尚一愣,忖道:“这可好,才关照过又忘了。”当下将计就计,眼珠子一转道:“我叫‘头皮青’,如果谁问你,你就说是‘头皮青’叫你来的,他们就知道了!”
乙木嘻嘻笑道:“头皮青……我看你头皮是……是有一点青!好吧,头皮青你走吧!”
小和尚合十一拜,转身而去。
小和尚走后,乙木一笑道:“头皮青这小子不坏!咱……咱们走吧!”
丙火向前望了一眼,皱眉道:“我总觉得不太好,怎么这个大楼里,没什么人呢?”
乙木哈哈一笑道:“和尚都念经去了,当……当然没有人了!”
丙火点头道:“这话也对,乙木,我可先说好,我们可别玩得太久,等一会儿边师叔找我们又要找不到了!”
乙木连连点头道:“当……然!依你……就是!”
丙火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子道:“不要意事,除非他们惹我们,我们可不许先打人!”
乙木冷冷一笑道:“你……你小子胆子真小!”
丙火叹道:“不是我胆子小,听边师叔说,这庙里的和尚,个个本事都很大,而且……”
乙木不悦道:“知……道了!”说着大步向前走去。丙火连忙跟上去道:“你不要生气,你要知道,那个海空老和尚……”
乙木嘻嘻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们是来……来玩的,也不是打……打架的,这……这还用得着你说吗?”
他这么一说,丙火也就放心了。
二人来到殿门口,只见两扇大红门虚掩着,门首悬有一方大匾,其上写着“藏经殿”三个大字。另有一块招牌上写着“禁入”两个大字!
乙木歪头看了一眼道:“写的什么呢?”
丙火看了一会儿道:“管它呢!我们进去就是,反正头皮青说可以进来的!”说着他右手一推,两扇大红门“吱扭”就开了,丙火“哟”了一声道:“好沉!”
乙木闪身而入,丙火随后进来。
只见里面宽敞得很,大厅内全铺着大红的藏毡,四壁墙上悬着数十个灯盏,照着百十个大柜子,里面全是一叠叠的佛经书籍。
大殿两边,有两处楼梯,可以绕上楼阁,佛殿十分宏大,只是殿内无有一人。
丙火皱了一下眉道:“奇怪,一个人也没有!”
才说到此,就听见一人大声道:“喂!喂!你们两个哪里来的?”
说着话,就由书柜后面跑出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和尚。这和尚穿灰色僧衣,一只手打着灯笼,匆匆走过来,怒道:“谁叫你们来的?还不快快出去!”
乙木笑道:“和尚你不要气,我们两个是佛……”
丙火忙接道:“佛光殿……”
乙木点了一下头道:“不错,佛光殿,我们是佛光殿里的客人,是来这里玩的!”
中年和尚点头道:“对不起,这藏经殿一向是禁止闲人出入的!”
丙火不悦道:“我们只是看一看!”
和尚冷笑道:“对不起,二位施主快清出去,如果被别的师兄看见,我可就要受责了!”
乙木不由大怒道:“胡说,是头皮青要我们来的,莫非也不行么?”
这和尚闻言一怔,道:“头皮青?谁是头皮青?”
乙木气道:“头皮青也是……一个和尚,是他叫我们来的!”
这和尚不禁生气道:“头皮黄也不行呀!小僧受有方丈交待,负责看这藏经殿,不准任何人出入,管得你什么头皮青头皮黄的,二位施主休要取闹,快请走吧!等一会儿本殿至法大师就要查经来了!”
乙木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我们玩一会儿再走,你不要惹人讨……讨厌。”说着一拉丙火道:“我们上楼看看去!”抬脚踏上楼梯。
那和尚法号“修法”,乃是本寺三代弟子,负责看守这藏经殿门户己有数载,从未见过这种事情。此时见状,又惊又怒,职责所在,不能不管,当下厉吼了一声道:“吠!你们两个再要乱走,我可要得罪了!”
说着把手中的灯笼,向一边的架子上一插,虎步生风地扑了过来,一把朝着后边的乙木背上抓来!乙木见状哈哈一笑,回过身来,用手指着和尚道:“这可是你先动手!”
修法和尚大怒道:“是又怎的?”
说着身子向上一扑,右掌“单掌开山”,“呼”一掌直向着乙木当胸打去!乙木左手一带,已把来掌接住。就见他右手向外一分一绞,这种“绞盘手”最是厉害不过,修法不过是本寺一个三代弟子,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当时他大叫一声,右手腕骨经乙木这么一绞,已然脱了臼,扑通一声摔了下去,顿时就给摔昏了过去。
丙火见状一怔,道:“他死了么?”
乙木摇了摇头,皱眉道:“这和尚太脓包了……死不了的。”
说着二人已走上楼来,就见一道阁廊上悬着一溜灯笼,照得一片通明。那个“头皮青”说得果然不错,这廊道两侧的壁墙上排列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金身佛像,灯光之下,闪着奇光。
乙木见状,点头笑道:“头皮青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了!”
丙火走过来一看,只见这些金身佛像,每一尊不过尺许高下,雕刻得栩栩如生,十分有趣。他忽然忆起,欣然道:“那头皮青不是说,这些金娃娃是用来练习暗器的,我们且试上一试!”
乙木点头道:“行,怎么打法呢?”
丙火看了一下地势,道:“我们先数一数,一共有多少个金娃娃!”
二人点数了一下,两侧的金身佛祖共有七十二座,也就是每一边有三十六座。
这七十二座佛像,正是少林寺开寺以来的七十二位宗师金像,用以供少林弟子万世参拜的。每年到一定的日子,庙内的和尚都要到这宗师馆来,跪此叩拜宗师,并有极为庄重的盛典。
这是少林寺内一个极为庄严的圣地。
昔己这宗师馆内,每日都有多名弟子在此看守打扫。只因近日开光大典在即,这些弟子都被调到别处服务去了,也是少林活该有此一劫,才会平白来了这么一对煞神!
乙木、丙火自幼生长巫山,数十年与世隔绝,哪里知道这么多规矩?再加上那个化名“头皮青”的小和尚使坏在先,他二人越发有恃无恐了!
二人清点了一下金娃娃的数目,正好每边三十六个,乙木大喜道:“正好……我们每人试一边!”
丙火笑道:“很好,我们两个一人站一头,喊一二三的时候,一齐动手,看谁先打到那一头!”
乙本哈哈笑道:“好!不但要……要身手快;而且每一件暗器,都得要打在娃……娃身……身上!”
丙火笑道:“那当然。”说着拉开随身携带的鹿皮囊,道:“我用铁莲子!”
乙木点头道:“我用铁莲角!都差……差不多!”
说着二人一合掌,一前一后,分别扑到了两廊尽头。丙火高声道:“准备好了没有?”
乙木大笑道:“好了!开始吧!一,二……三!”
这“三”字一落口,两个人身形霍地向下一塌,一齐向当中凑去。
乙木用的是“铁栅指巧打红樱”手法,一粒粒的铁菱角,由他拇指与食指之间打出去;而乙木却是用的“刘海戏金蟾”打法,把铁莲子自颈后抛出去。
两个人暗器的打法,全是由冰河老人亲自传授,手法、眼力、准头,皆有独到的地方。顿时,只听得一连串的脆响,金娃娃一个个的被击碎了。
敢情这所谓的“金”身佛像,并非是纯金所铸,乃是一种陶瓷所制,外面抹以金粉而已!
以这样的质料,如何受得了二人的暗器?一刹那间,这七十二个娃娃,已碎其半。
二人打得高兴,一齐发出了大笑之声,眼看这少林历代宗师的宝像,就要毁个干净,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闻得一声大叫道:“啊呀……大胆的孽障!快住手!”
紧接着当空“呼”的一声,一掌菩提子,直向着二人身上打来!
乙木、丙火二人正自打得起劲,见状大吃一惊,各自施展出内功掌力,猛然推出,来犯的提菩子,全被打落在地!
就在二人惊慌失措的当儿,一个身披杏黄色袈裟的老和尚扑身而来。
这个和尚身材高大,黄眉大眼,嘴大腮方。他一只手提着过长的僧衣,飞快地扑来,口中叫道:“反了!反了……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
说着已扑到了丙火身边,右手向外一翻,一招“力劈华山”,直向着丙火头上猛劈了过来。
可是丙火又焉是弱者,他左手向和尚掌上一捺,叱道:“和尚好没有道理!”
老和尚甫自和丙火的手指一接触,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住手!”
丙火嘻嘻一笑道:“本来是你先动手的嘛老和尚!这是怎么一回事?”
乙木也不悦地道:“这里的和尚都太不客……客气了,见人就打,真他……他娘的!”
丙火向着黄衣和尚点了一下头笑道:“老师父,你是认错人了吧?”
这个黄衣老僧正是藏经殿的佛光大师,他是少林寺第二代弟子中的高手,掌管这藏经殿已有多年,想不到一时疏忽,竟然造成了如此之局!
此刻,他又怒又惊,又怕又惜,闻言后,气得全身连连发抖。当下指着二人道:“你们两人是……哪里来的?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
说着,他跑到一旁,拣起了一个被暗器打成了碎片的佛像,用着几乎要哭的声音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是三十二代祖大师的宝像……”又拣起一个,讷讷地道:“这是十七代佛祖……”
“都碎了……都破了……老天爷呀!”
说着他用一只手,在前额上用力拍了一下,眼泪籁籁地淌了下来,步子踉跄,有些摇晃要倒的样子。他伸出一只战抖的手,指着二人道:“快跪下,让我把你们绑上,然后交给老祖师处置你们……听见没有?”
乙木冷笑一声,道:“老和尚,你不要吓唬人,我们是客人!”
佛光大师摇了一下头,道:“客人!天哪!哪有你们这样的客人?你们这两个混球!魔鬼!”他忽然狂叫了一声,僧鞋点处,整个身子,直向着乙木扑了过去!一双大手,自两侧向当中猛地抓了过去!
乙木双腕向外一分,一上一下,反向这老和尚胸腹拍去!
老和尚身子向下一塌,双手合十,改以“童子拜观音”,双掌直向着乙木背上砸去!只听见“砰”的一声,被他打了个正着。可是老和尚自己反倒退出了七八步之外,口中叫道:“好冷!好冷!”
乙木被和尚击了这一掌,虽说没有伤着,可是却也震得心头发热,不由勃然大怒,厉吼了一声道:“狗和尚!你是……要找死吗?”说着,一跳而起!
丙火见状忙道:“乙木,先等一等!”
乙木闻言,停步不前,两个人四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佛光大师退后一步,打量着二人道:“你二人是人还是鬼?怎么如此冰冷?”
丙人哈哈一笑,道:“老和尚,我告诉你,我兄弟是巫山小南峰来的,他叫乙木我叫丙火,老和尚,我们现在还不想与你们打架……”
佛光抖着手道:“可是你们……无量佛!你二人闯下了大祸了。这宗师馆内所藏的历代宗师金身法像,竟被你二人打破了一多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说着,他赤红着脸,向前走了向步,怒道:“是谁叫你们做的?”
乙木这才明白过来,一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几个破泥娃娃伤心呀!这也没什么,我兄弟赶明儿买几个……赔你也就是了!”
佛光冷冷一笑道:“无知的狗才,你赔得起吗?”
说着双手合十向着二人一拜道:“阿弥陀佛,这乱子太大了,老僧我可作不得主,二位施主既是敢作敢当,就和我一同去见方丈如何?”
丙火摇道:“我们不去!”
佛光叹道:“老衲好言相劝,二位即是不听,老衲只得开罪了!”
乙木愤愤跺了下脚,骂道:“娘的,头皮青害……人!”
佛光大师一怔,道:“你说什么?”
乙木冷笑了一声,道:“老和尚,我和丙火是……是……受了那头……头皮青的骗,是他叫我们来……来这里玩……”
丙火接下去道:“练习暗器,也是他教我们的。”
佛光大师不由面色一凛,怒道:“这人是谁?带老衲去见!”
乙木摸了一下头,苦笑道:“这个小和尚,名字很怪……他说叫头皮……青,老和尚你认得么?”
佛光不由怔了一下,双目一瞪,怒声道:“老衲好言问你们,你们居然胆敢胡言取笑,当真就以为老衲怕了你们不成?来!来!来!我们到院子里来,这里展不开身手!”
说着转身,大步向楼下行去。
二人见状,相互对望了一眼,丙火叹了一声,道:“又惹祸了!”
乙木重重地跺了一脚道:“走,我们先……收拾了这个老的!再去找那个小的,他娘的,那个头……皮青害人不浅!”
这时佛光已在楼下怒喝道:“两个孽障还不快下来?真正是气死我了!”
乙木、丙火二人对望了一眼,一同向楼下行来。就见这藏经殿前,已聚集了三五个和尚,都打着灯笼。那个佛光大师,已脱下了袈裟,露出里面的半大僧衣,手上拿着亮闪闪的一柄方便铲,摆出一副拚命的样子。
他见二人下来,对身边的几个和尚高声道:“你们可看见了!就是这两个小辈,私闯藏经殿,毁我宗师金像,老衲要为我少林寺清除了这两个孽障!”
说着,向着二人招了招手,道:“快来!快来!”
乙木咬了一下牙,直直地走了过去,道:“老和尚,你当真要打?”
佛光嘿嘿冷笑道:“不要多说!老衲若不擒下你们两个,誓不为人!”
这时,几个和尚见要打架,纷纷闪了开来,当中空出了一块颇大的地方。
佛光老和尚铲交左手,怒声道:“快出招!”
乙木这时也有几分怒了,口中答了一声:“好!”只见他右手自背后一翻,“断玉刀”已掣到了手中,刀光一现,那老和尚口中“啊”了一声,倏地退后了一步。
他已然觉出对方那口刀内泛出了一股冷气,阴森森侵入肌肤!
乙木见状,扬刀叫道:“老和尚,我这口刀可是厉害得……很,你受得了么?”
佛光怒叱道:“休要胡说,看铲!”说着足下猛地向前一跨,方便铲“哗啦”一响,卷起了一道奇光,直向着乙木腰上斩去。
乙木单刀向外一格,“当”的一声,佛光的铲跳起有尺许高下,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如此一来,更激起了他的愤怒,只听他大吼了一声,方便铲猛地向后一收,“金鸡独立”一站,方便铲猛然向空一举,一式“举火烧天”!紧跟着,佛光大师展开了一套“金铲二十六式”,铲刃呼呼生风,发出了一片嗖嗖之声。这二十六式方便铲,迎着乙木的“雪花七刀”,不过是十个照面而已,已可见出高下。
佛光大师惊讶对方刀式之怪,竟为自己生平仅见。
而且,对他威胁最大的还是乙木那口“断玉刀”上的丝丝冷气,即使没有接触到,也能由空气中感觉出来。
佛光大师心中奇怪,有意把方便铲向前一点,趁势一振腕子,铲头喜地跳了起来,直取乙木面门!
正当乙木刀身抽回刹那之间,这个老和尚忽然大吼了一声,道:“孽障,还不撒手!”
方便铲哗啦一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银虹,猛然向着乙木那口奇怪的刀身之上磕了过去!
佛光大师这一手,用得是疾、快、狠,他存心要把对方的刀磕出手去。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下正合乙木的心意。
佛光大师的方便铲方一递出,就见对方那口刀,不退反进,有如钢铁遇见了磁石一般,只听得“呛”的一声大震,这一刀一铲,已迎在了一块儿。
乙木怪笑了一声,断玉刀带出一道奇光,顺着佛光的方便铲,直划了下去,当空崩出了一串火星儿。
佛光大师顿觉得一股冷流,有如疾电一般地由对方刀上直传了过来。
那种冰冷的程度,是难以令人想象的,佛光老和尚只觉得一只手几乎都要冻得裂开了。当下大吼了一声,方便铲非撒手不可了。
急切间,这老和尚还没有忘了借机伤人,只见他手腕子一振,方便铲发出了“哧”的一道白光,蓦地脱手而出,直向乙木胸前飞去。
乙木似乎早已防备他会有此一手,只见他的左手向外一封,掌缘正正地击在了方便铲的铲杆之上。
只听得“嗡”的一声,这柄方便铲竟被他的掌力足足震出了十丈以外,“呛”的一声,插在了草地上。
佛光和尚面色一变,大喝道:“好孽障!”他猛地扑了过去。乙木断玉刀向回一收一绕,血光一现,佛光大师大吼了一声,踉跄退出了五步之外,一交坐倒在地。鲜红的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裤管。
只见他面色一阵铁青,打了一个哆嗦,顿时就不动了。
如此一来,身边的几个和尚全都吓了一跳,有人大声嚷道:“可不好了,佛光师叔圆寂了!”
乙木收住了刀,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道:“放心……他死不了!”说着他蹲下身子,把佛光两只手拉开,慢慢地向正中一凑一合,然后忽地用力一抖!
佛光大吼一声,道:“疼死我了!”立刻睁开了眸子,只是全身上下冷得直打哆嗦。
这时丙火也赶了过来,见状叹道:“乙木,你不该伤了他,这可怎么是好?”
乙木冷冷地笑着,一手把断玉刀背在背上,一手由怀内取出了一个小葫芦,由其中取出几粒药丸,放在老和尚口中。
佛光用口含住了药丸,立时就觉得一股暖气直下丹田,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五六个小和尚都围了过来,有的大声叫道:“可不得了啦!快去告诉掌门方丈去吧!”有的指着二人道:“这两个小子,把修法师兄打昏了,把宗师馆里的老祖宗法像也打碎了,这还得了!”
乙木站起来,直着眼睛道:“你们不要吵,这事情不能怪我们……两个,都是你们那个什么头皮青小和尚不好,你们找他去吧!”
丙火忙拉了他一下,小声道:“走吧,我们快走吧!”
说着,二人分开了人群,直向佛光殿那边行去。那几个和尚哪敢拦阻,跑着叫着告状去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丙火、乙木回到佛光殿,装作没事似地走进自己住的禅房,倒头便睡。
突然,有人用力地捶门叫道:“快开门!快开门!”
乙木一跃而起,要去开门,丙火连忙对他摇了摇手,道:“不要管他,叫他们敲!快睡觉!”
乙木闻言,又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床上。
这时捶门声更大了。门外一人怒声道:“那两个小子死了么?”另一个道:“没有错,我看见他们进去的,用力砸!”
丙火无奈,只好过去把门开了。
只见门外站着十来个和尚,一个个都是怒容满面,虎视眈眈。
在这些和尚身后丈许以外,站着一位身披大红色袈裟、白眉红面的老和尚。
一见丙火,这个老和尚向前走了一步,沉声道:“你就是方才大闹藏经殿的那个人么?还有一个呢?怎么不出来呢?”
乙木闻言,由床上一跳而下,披上衣裳跑了出来,道:“打人的……是我,老和尚你要怎么样?”
这个红脸的和尚向他望了眼,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的胆子可真不小,老衲我在这少林寺也有四五十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你们这样大胆的冒失鬼!”
说着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你们闯了这样大的祸,居然还睡得着觉?你们叫什么名字?来干什么的?”
这时,他身边一个捧着簿子的和尚,弯身答道:“回住持大师,他二人一名乙木,一名丙火,是和一位姓边的施主一齐观礼来的!”
老和尚闻言,皱了一下眉道:“可有本寺发出的请帖?”
那和尚一欠身道:“有的,大师请看!”说着双手呈上了帖子。这位住持大师接过了帖子,微微眯眼看了一下,立时面色一变道:“噢……边瘦桐!”言罢惊奇地看着二人道:“你二人是同边施主一齐来的?”
丙火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住持大师立时回过身来,道:“那位边施主住在何处?本座要同他说话!”
他身边有个负责迎宾客的小和尚,立时合十道:“启禀大师,那位边施主方才还在,现在大概是到外面走动去了!”
住持大师点了点头道:“那么,说不得,只好带你们两个人去见方丈了!”
言罢,他的面色一沉,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伤我寺内的和尚,毁我藏经殿的法像……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今夜本座亲自来带你二人去见方丈,如敢不从,可就说不得要得罪了!”说到此,一声大喝道:“与我锁了!”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立时就有两个和尚向外一抖手,“哗啷”的一声,飞出两条银色链子,直向乙木、丙火二人头上套去!
乙木、丙火几乎同时一伸手,已把飞来的铁链子抓在了手中,二人向后一带手腕子,两个和尚都“啊唷”了一声,差一点摔了个跟斗,链子却已到了对方手中。
那位住持大师见状大怒,厉声道:“好凶恶的两个小子!”说着,足尖一点,已扑到了二人身前。只见他双掌向外一抖,口中吐气开声,道了一声:“嘿!”
乙木、丙火一连伤了几个和尚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内心对于庙内的和尚,不免存下了轻视之心。
没料到,这位住持大师乃是海空的师侄晓天和尚,和龙虎风三位和尚是同辈的身份,功力相当深厚。愤怒之下,这位晓天老和尚,双掌向外一推,掌下真有万钧之力!
掌风一送,乙木、丙火二人都由不住向后猛退了一步。只觉得胸前一热,眼睛一花,差一点儿倒了下来。
二人一时大意,差一点受了内伤。乙木、丙火大吃一惊,相继惊呼了一声,蓦地向两边分了开来。
晓天禅师这么凌厉的掌力,竟然未能伤对方于掌下,不由勃然大怒,二次厉吼了一声,道:“孽障,拿命来!”
只见他足下一点,已到了乙本身前,双手一搓一抖,直向着乙木背上插去!
可是,就在这时,斜刺里蓦地袭过一股劲风。这股劲风,乍然觉出,不过是清风一缕,可是风势尾头上,却带来万钧重力。
晓天禅师为这斜刺里来的风力一荡,由不住霍地向一边跄了出去。
大惊之下,这老和尚右手在地面上一按,已飘出了数丈以外。惊心之下,细看风力来处,老和尚面上立时一怔,道:“你是何人?”
来人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身材魁梧,面色微黑,一双眸子闪烁着奇异之光,这时方自由外而入。
他对着晓天禅师欠身施礼道:“大师父请谅,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岂不有失少林门风?”
晓天禅师怒声道:“施主大名是……这件事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少年一笑,道:“小可姓边名瘦桐,这二位乃是随我来的后辈,怎说与小可没有关系?”
晓天和尚闻言冷冷一笑,勉强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你就是边瘦桐,边施主。”说着嘿嘿一笑道:“边施主既然出面,这件事情就好办了……”
言罢,发出了呵呵一阵大笑,手指着乙木、丙火道:“这两个哥儿在敝寺惹下了塌天大祸;不过有边施主出面,也不难解决。这样吧,就请施主随老衲去敝寺方丈处一行如何?”
边瘦桐微微一惊,目光向着乙木、丙火二人面上一扫,冷冷一笑道:“我这两个师侄初次下山,一切新鲜,如有冒犯,尚清大师多多包涵。小可保证,今后不再惹事也就是了!”
晓天禅师阴森森地笑道:“边施主,你说得未免太轻松了!”
边瘦桐一惊,不由微微皱眉道:“这么说,莫非他二人伤了贵寺什么人不成?”
晓天冷冷笑道:“岂止是伤了什么人?哼!”
说到此,一双深陷的眸子,闪射出逼人光芒,道:“这二位施主无故伤人不说,居然擅入我少林禁地藏经殿,打伤了该殿大师佛光,把宗师馆内我少林历代宗师金身法像,毁坏了四十七座……”
晓天和尚说到这里,满脸赤红,气得全身上下直抖,手指着乙木、丙火两人道:“孽障……孽障……你们两个,真是我少林寺的魔星……此事焉能轻易便宜了你们!”
他回过身来,长叹了一声,对着边瘦桐合十道:“边施主乃是老衲敬重的侠士,此事当听尊意,看看如何发落这两个孽障才好?”
此言一出,边瘦桐大吃一惊!
他真不敢想,仅仅是转眼之间,乙木、丙火竟然闯下了如此大祸。
他本来有意偏袒二人一番,可是此事重大,却令他无颜偏护。当下面色一沉,转脸对着二人道:“这位师父所说是真的么?”
丙火讷讷地道:“师叔……我们是冤枉的。”
晓天禅师一声狂笑,道:“冤枉?你二人还有什么冤枉?莫非老衲说的还有什么不实么?”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丙火,你且说来,如果此事属真,我说不得只有让你们二人随他去了。你们也太放肆了!”
丙火垂头道:“师叔,我二人上了一个小和尚的当了,他说那里很好玩,是他叫我二人到那里去玩的;而且骗我们拿那些金娃娃练暗器……”
才说到此,晓天和尚冷笑道:“荒唐!荒唐!边施主,你能相信此话么?”
边瘦桐心知二人秉性诚朴,不会说慌,倒有几分相信,当下冷冷地道:“那小和尚法号如何称呼?”
丙火面色一红,叹道:“我们大概上了他的当了……”
乙木却理直气壮地道:“师叔,我知道,他叫头皮青,这么……高……穿灰衣裳,小眼睛!”
边瘦桐一听就知二人是受了骗了,而晓天禅师却冷笑一声,道:“敝寺有和尚七百名,法号分天、光、修、明,还不曾听过有什么头皮青……”
说到此,脸色红了一下,气恼道:“你这番谎话,又有谁信?”
乙木翻着眼睛道:“哪一个骗你……他本来叫头……头皮青嘛!”
晓天禅师脸色发青地对着边瘦桐合十道:“施主莫非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么?这就未免太令人可笑了!”
边瘦桐闻言剑眉微皱道:“此事,我自能查出,不过眼前二个闯此大祸,我也不便偏袒,依大师之意,要如何处置他二人?”
晓天禅师合十道:“施主放心,少林寺是有规矩的地方,老衲只把他们带往敝寺方丈大师处,查明原因,绝不会难为他二人的!”
边瘦桐点了点头,冷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转脸向乙木、丙火冷然道:“你二人不听我良言相告,惹下此祸,算是咎由自取;如今只好随这位师父去见寺内的方丈了。这儿是佛门善地,想必不会怎么难为你们,你们去吧!”
乙木、丙火听边瘦桐如此说,自然也无话好说,俱都垂下头来。
晓天见状,厉吼一声道:“把他二人与我锁了!”
两个和尚正要抛起锁链,却见边瘦桐右手微微向外一挥,两条锁链“哗啦”一声,倒打了回来,差一点儿反打着两个和尚自己。
晓天禅师一怔道:“施主怎的又翻悔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少林寺乃是佛门善地,焉能私自设用刑具?这两条锁链还是免了罢!他二人绝不会逃走就是!”
晓天脸色一红,点头道:“好吧!就听施主你的。”
说着向着乙木、丙火冷冷笑道:“二位请随老衲去吧,中途如想逃走,可就怨不得老衲手下无情了!”
丙火忿忿道:“你这和尚瞎说什么?如不是边师叔有令,我们早就对你不客气了,你还噜嗦些什么?”
晓天嘿嘿冷笑:“老衲此刻没有许多工夫与你们斗口,二位快走吧!”
丙火“哼”了一声,对乙木道:“走!乙木,看他们能怎么样?”
乙木点了点头道:“好吧!反正那头皮青,也不能便……宜他……”
晓天怒声道:“二人有什么话,可以到方丈处去申辩!”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你二人先去,我自会去看你们!”
说着转身进入禅房。乙木、丙火相互望着叹息了一声,随晓天和尚走了出去!
晓天和尚怒气冲冲地带着二人出了“佛光殿”,直向着一条廊道上行去。丙火怔了一下道:“老和尚,你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晓天怒哼一声道:“不必多问!”
乙木闻言,气呼呼地道:“你们要客气,我们也客气;你们不客……客气,我……我们也不客气!”
晓天哈哈一笑道:“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敢发狠!告诉你,这少林寺内,有的是能人异士,你们两个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乙木冷笑了一声,道:“那要看你们……说话……中不中听了!”
晓天对于二人,真可说是恨之入骨,只是一来二人没有上锁,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不见得能讨得了好;再者,他内心对于边瘦桐,确有几分顾虑。
所以闻言后,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答话!
一行数人,走向了一座大殿。
只见殿内***辉煌,殿外站着几个和尚,远远看见他们,急忙转身入内报告去了。
晓天冷冷笑道:“你二人可要小心,我寺方丈如今由悟虎禅师接替,悟虎禅师乃是海空长老手下最得力的弟子,你们要是有胆子在他面前撒野,老衲才算佩服你们!”
乙木冷笑道:“海空我……我也不怕,不要说他了!”
晓天心中一怔,一翘大拇指笑道:“对了!这才是好汉子!”
乙木真以为人家在夸他,当下挺了一下肚子,连声冷笑不已。丙火见状碰了他一下道:“乙木,不要上当!”
说着,他们已来到了大殿门前。
晓天和尚快步上前,向门前一个黄衣和尚合十道:“有烦师兄,通禀方丈,就说两名肇事的俗客已经带到!”
那黄衣和尚合十回礼道:“方丈已有话传下,师兄随时带人入见便了!”
晓天和尚闻言后退一步,面色一沉道:“无理闹事的一双孽障,还不进去向方丈认罪!”
说着双掌向着乙木、丙火二人背上一推。二人无防之下,被他这么大力一推,不由得一头冲了进去,差一点儿跌倒在地!
如此一来,乙木、丙火不由得大怒。他二人猛地一回身,正要出手发招,却听见殿内一人大声喝道:“大胆的一双孽障,还不住手!”
二人不由一惊,忙自转身望去,才见大殿内,气氛森严。
正中的檀木香案上,点着四盏佛灯,一个白眉皓首的老和尚正满面怒容地望着他们。
在这和尚身边,还有七名老和尚,各自披着一袭金黄色闪闪发光的袈裟!
这七个老和尚,看起来年岁都不小了,最小的也在五十开外,他们每个人脸上全是愤怒。
八双喷火的眼睛,一齐注视着乙木、丙火二人,恨不得能把他二人生吞下去!
晓天和尚合十拜道:“弟子奉命带此二人,不意二人刁恶十分,如非边施主一再开导,后果实难预料!”
正中的那位老方丈悟虎大师,仔细向二人望了一眼,不由面带惊异之色。
凭他锐利的目光,只一打量,已看出这两个人大有异于常人,绝非通常易与对付之流!
二人貌相清奇、表情木讷、打扮奇异,无不异于一般。
悟虎大师当下发出嘿嘿一阵冷笑,道:“这两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晓天怔了一下道:“名字很怪,一个叫乙木,一个叫丙火!”
悟虎老方丈鼻中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再次视向乙木、丙火道:“你二人可知罪么?”
丙火忙道:“我兄弟被人愚弄,并非有心,老方丈还要原谅!”
悟虎冷冷一笑,道:“我少林寺有一条规定,身犯藏经楼者罚面壁十日,误损佛身法物者面壁百日,伤人者开除门墙。你二人两项大罪,件件都作到了极点!虽非我少林弟子,却也不能轻纵……”
说到此,大喝一声道:“未审问前,先受四十佛棍,来人!”
佛像两侧立时走出了两个持棍的和尚。
悟虎方丈手指两人,道:“每人重责四十!”
乙木双眉一挑,正要反抗,丙火一拉他,小声道:“我们就挨他四十,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乙木闻言不便再发作。丙火冷冷地道:“我二人犯了错,挨打是应该的,就请快一点打吧!”
两个和尚闻声,立时走过来,举棍道:“二位施主趴下!”
乙木咬牙道:“站着也是一样!”
两个持棍和尚,对望了一眼,同时后退一步,吆喝了一声,双棍同时抡起,一五一十,棍棒生风,霎时之间,每人已打了四十佛棍!
二僧下手时特别加重了几成手劲,可是四十棍打完,二人竟是连膝头也不曾弯曲一下。
乙木抖了一下衣嘻嘻一笑道:“打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悟虎方丈“砰”的一拍案头,道:“大胆的孽障!这少林寺乃是有佛法的地方,岂能容你二人如此横行,你二人已犯下了滔天罪行,岂能如此就算完了!”
说到此,厉叱了一声道:“取我少林十样刑具出来,这两个孽障看来身上有些功夫,不用重刑不足以昭戒!”
两侧和尚答应了一声,立时传话下去!
这座大佛宝殿,此时现出一片肃杀之气,几盏佛灯散发出灰蒙蒙的灯光,照映着每一个和尚的脸上,闪露出一片杀机。
乙木、丙火闻听之下,不禁大为愤怒。
丙火怪笑一声道:“老方丈,我们已挨了棍打,就不该再受你们欺侮了!”
悟虎方丈一拍香案道:“把他们锁上!”
话声一落,两条钢链,“哗啦”一声,直向着二人头上套去!
丙火、乙木二人岂能受此侮辱?只听得二人各自怒吼了一声,猛然一伸手,已把飞来的锁链抓在了手中。乙木向里一带,丙火向外一抖。
这样一来,两个持链的和尚一里一外,同时翻了出去。以乙木、丙火二人的手劲,这两个和尚自是摔得不轻。
悟虎方丈怒叱了一声道:“精武殿天师,速速把这一双孽障拿下!”
话声一落,由侧座上猛然站起两个和尚。
二僧年岁都在六十开外,向着悟虎合十一拜道:“贫僧敬领法旨!”
悟虎厉声道:“晓智、晓通二位师弟,手下不必留情,一切有老衲负责!”
说话之时,乙木、丙火已扑到了门口,却为晓天禅师以掌力逼了回来。乙木大吼了一声道:“和尚们,你们要怎地?”话声未完,晓智、晓通已双双扑了过来!这两个和尚,是少林寺精武殿两个大师,武功均极可观!
二僧令有法旨,手下毫不留情,身形扑到之后,晓通首先出招。只见他双手合十向外一推,施出了一招“推窗望月”,双掌上带着充沛的真力,掌风疾劲地直向着乙木肩头上抓来!
乙木肩头一晃,用“通心拳”猛地一拳当胸捣去!晓通大师冷笑了一声,只见他背脊向后一弓,乙木这一拳已走了空招。
晓通大师右腕轻起,正要以佛门“大摔碑手”制乙木于手掌下。就在这时,但见乙木牙床一动,“哧”的一声,吐出一股冷气。
这口冷气,使得晓通顿时打了一个冷战,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在另一边,那位晓智大师,也同样被丙火的“冰禅神功”逼得退后了一步。
两个和尚交换了一下目光,晓通冷然道:“这两个孽障,竟然擅施寒功,师兄小心了!”
晓智狂笑了一声,道:“好孽障!老衲如果连你们两个小辈也拿不下来,实在是枉掌少林精武殿了!”
说到此,只见他身形猛然向下一蹲,右掌当空一举,“朝天一柱香”,紧跟着身形“唰”的一个疾转,快如旋风似地,已到了乙木身侧。
晓智者和尚,愤恨之下,竟然施展出佛门最厉害的“洗佛衣”招式。只见他五指箕开,微微显得有些颤抖,真向着乙木右肋上摸去。
乙木右腕向外一挡,暗含着“横架铁门闸”的内功真力,他是安心要看一看老和尚有几分真力。
一上一下,两只手蓦然一接,只见乙本身形摇动了一下,可是他的“冷焰心火”却在这一触之下,传到了晓智的身上。
晓智大师虽是佛门高僧,武功精湛,可是像这种冰禅神功,他却是招受不住!就见他脸色大变,那股骤然侵入体内的寒流,几乎把他的血脉都冻住了。他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口中“噢”了一声,踉跄跄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
就在这霎时之间,乙木的“偷星拿月指”已得了手,只见他右臂一撤,中指一曲一直,“吭”一声,正正点了晓智背后“灵台穴”上。
这位精武殿的大师父,身子像不倒翁似地晃了一下,脸色一片铁青。只见他牙关紧咬了一下,一张口却未曾说出话来,随即“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立在一边的晓天禅师见状,又惊又怒。
他口中怒哼了一声,足下一划,已欺到了乙木身边,二话不说,双掌一合,直向乙木当胸打去!
乙木对于这个和尚,早已恨之入骨,只是方才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既已动手,也就顾不了许多了。这时见晓天掌到,他暗提一口真力,忽然掀唇露齿,自牙缝里龇出一股冷风。
晓天知道厉害,忙自侧身,可是乙木适巧转到了他的身后,一口冷气自背后喷到。
晓天大师蓦地打了一个寒颤,被乙木一掌劈中肋下,直荡出了六七步以外,“哇”一声吐了一口鲜血,顿时昏死了过去。
乙木乘胜转身,双掌连环劈出,一股股冷气激射而出!
这时,丙火也和晓通打了一个难解难分。晓通一不留神,被丙火乱发的掌风扫了一下,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丙火是何等灵活的身手!乘机猛然发了一掌,正中晓通后心,这个老和尚也被打得向前猛栽了下去。
丙、乙对敌,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竟然一连伤了三位高僧。
这种情势,立时使得全殿震惊!
坐在正位的悟虎方丈一声厉叱,右手一按香案,整个身子翩然如骛般地飘了下来!
这位海空嫡传的佛门高僧,狂笑了一声道:“好猖狂的两个小子!”
他那尚未落地的身子猛地向前一伏,僧鞋轻轻一点,左右两掌同时抖出,直向乙木、丙火当胸抓去!
乙木、丙火只觉得这老方丈双掌尚未近身,劲力已先着人,其势之猛,使得二人各自打了一个踉跄,这才知道厉害。
乙木一拉丙火道:“现刀!”他口中叫着,右手一探,白光一闪,已把背后断玉刀掣到了手中。
丙火闻声,也自体会到了对方的厉害,不由地也把宝刀现了出来,随着大吼了一声,掌中刀向外一挥,闪出一道奇光,直向悟虎身上劈了下来。
悟虎方丈身未触及,却已感觉到刀光之上所带的寒气,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只见他大袖向外一挥,身子已腾到了一边。当下断喝了一声道:“住手!”
乙木、丙火双双抽刀停住了身手。悟虎方丈惊怒地打量着二人道:“你们两个,莫非就是来自小南峰的么?”
丙火冷冷道:“是的,你要怎样?”
悟虎冷冷一笑道:“你二人可是冰河老人的弟子?”
乙木冷笑道:“不错的!”
悟虎闻言似乎呆了一呆,面上现出一些迟疑之色,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二人是随那边瘦桐一起来的了?”
丙火持刀怔道:“怎么样?老方丈,你要放我们回去了么?”
悟虎忽然重重地跺了一脚,道:“老衲拼着开罪尊师,也要管教一下你们这两个不肖的子弟!”
言到此,猛地转身回案,自香案上抽出了一口奇光闪烁的长剑,冷笑道:“你二人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出来,看看老衲是否就怕了你们?”
说到此,掌中剑点出了一点银星,直向着乙木咽喉上刺去!
乙木断玉刀向上一磕,悟虎长剑蓦地一翻,突地大喝了一声道:“各位师父不必迟疑,一齐动手,拿下了这一双野小子再说!”
八位大师倒有三位已受了伤,在场的还剩下五位,闻声后,各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座大殿,非是别处,正是少林寺习武斗技的精武殿,殿内有极为宽敞的场地,足可以使百十人同时展开身手。
这五位大师蓦然加入,腾跃其间,顿使得这精武殿内热闹起来。
若说对付悟虎方丈一人,乙木、丙火倒也能勉强应付,此刻加入了五位高僧,动手之下,他二人就显然地现出败像了!
这六位佛门大师联合动手,立刻列出了一个极厉害的阵式,相继发招,一闪即逝。
乙木、丙火二人,虽勉力对付,十数个照面之下,可就有些吃力了。
这五位大师,乃是晓分、晓钟、晓昏、晓晨、晓山,各持着铲刀剑杖不一的兵刃,展开了身手,可真是非同等闲。
在悟虎方丈的关照之下,他们的兵刃,都尽量避免着与二人交接,而想施展“空门如意阵图”将乙木、丙火擒住!
就在第二十七招上,乙木走了一个空招,立即被晓晨大师的蛇头杖点在了膝上的“三元穴”上。乙木只觉得双腿一软,由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丙火大吃了一惊,正要分手搀扶,晓钟大师一口金刀,已快如闪电似地落了下来。
丙火猛地一滚,这口刀在他屁股上划出了四五寸长的一道口子。
丙火负痛“啊唷”叫了一声,心中一慌,悟虎并二指一点,丙火应指而倒,六名大师向外一分,同时散了开来,把乙丙二人团团围住!
悟虎方丈冷冷一笑道:“好厉害的两个小子,绑上他们!”
一旁的小和尚,早已迫不及待,跑上来用铁索把二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悟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先把二人吊起来再说!”——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丙火、乙木被众僧擒下,四脚朝天地吊在了飞索环上。
就在这时,一个和尚匆匆走来,向着悟虎合十一拜,道:“禀方丈,祖师爷来了!”
众僧都不由吃了一惊,各人放下兵刃,整理着衣服。只见殿门开处,悟龙、悟风两位老和尚首先步入,众僧连忙合十见礼。
随在二僧之后,走进来一个黑发披肩的老法师。
对于海空晚年蓄发,众僧已不以为奇。因为像海空当今的身份地位、年龄以及成就,他实在是可以随心所欲,而不必斤斤计较于佛规的拘束。
他像是有一种极大的威严似的,当他进来的时候,众僧一齐弯下腰来。
这位佛门第一高僧,一声不响地走到了佛案后面,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那双冷电似的眸子,向着场内扫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乙木、丙人二人身上,鼻中哼道:“悟虎,你把他二人怎么样了?”
悟虎方丈上前一步,合十躬身道:“启禀师父,弟子不过是点了二人穴道,暂时吊起来,以待师父处理!”
海空长老冷冷一笑道:“不必如此,你把他二人身上锁链解开来!”
悟虎答应了一声:“是!”
当着海空长老的面,他倒是不怕二人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当下走上去,把二人身上铁锁全数解开!
海空又道:“快些把他们穴道也解开来!”
悟虎方丈一怔道:“长老不知,此二人在本寺犯下了滔天大罪……”
才说到此,海空长老冷笑道:“我知道,尔等自防不慎,焉能怪得他们?”
说着目光向着在场诸僧一转,冷笑道:“我少林寺乃是佛门善地,尔等也全是有道高僧,在百年开光大典之际,竟然被这两个不明世事的孩子,酿此大祸,真正令人失望!”
说得这群和尚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垂首不语。
悟虎合十道:“长老,此二人太蛮横……”
海空挥手道:“不必多说,解开他二人的穴道!”
悟虎方丈知道师父的话是违拗不得的,当下双袖同时挥动,立时发出了两股罡风!
乙木、丙火被这种风力一袭,立时就醒了过来。
二人睁开了眼,相互望了一眼,乙木由地上一跃而起,丙火却因股上有伤,不便起立,只是坐在地上发怔不已。
海空长老冷冷笑道:“乙木、丙火,你二人可知罪吗?”
二人闻言,循声望去,一眼看到了坐于案后的海空长老,都不由呆了一下。
乙木左右看了一眼,“咦”了一声,道:“你又是谁呢?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众僧俱都怒目而视之。海空长老闻言,却并不怒,反倒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冰河老儿倒有几分眼力,收下了你们这一双绝世奇才……”
说到此,微微一笑道:“那坐地受伤的,可是你兄弟?”
乙木眨了一下眸子道:“我是乙木,他是丙火,谁都……知道我们是兄弟,你……你又何必……多问?”
悟虎在一边断喝道:“不得无礼!小子,莫非你的苦头还没有吃够么?”
海空却摆了一下手,笑道:“由他……由他!”
说着微笑着眯起双眼,看着二人道:“想不到世上,尚有如此朴实的才华。乙木,我且告诉你,你们的师父冰河老人,和老衲乃是多年老友,你们可知道?”
丙火坐在地上,冷冷地问道:“你是谁?”说着一面摸着他腿上的伤,一面气呼呼地直瞪眼。海空见状一笑,颔首道:“悟虎,你去为他上一些药,包扎一下!”
悟虎大是不愿,可是却又不敢不遵,当下愤愤走过去,由怀内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一些药粉,敷在丙火伤处;然后退后一步,道:“你自己包扎一下吧!”
丙火点了点头道:“这还像话!”说着自身侧豹皮囊内,取出了一卷白布,把伤处包扎起来。
这一切,都是在众人注视下完成的。海空长老嘻嘻一笑道:“现在不痛了吧?”
丙火点了点头道:“不痛了……”
海空笑道:“好!你不痛了,我倒要问你们几句话了。”
才说到此,就听乙木“啊呀”叫了一声!海空长老望着他皱眉道:“还有什么事么?”
乙木大叫道:“我们的刀……断玉刀不见了!”
海空微微一怔,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丢不了的……”
说着目视着悟虎道:“把他们的刀还给他们!”
悟虎长叹了一声,转身走到一边,把二人断玉刀取来,送交二人手中。
乙木低头看了看,立时面露笑容,道:“不错,你这个人不错,比他们好……好多了!”说着把刀背好了。
这时海空微微发出一声冷笑道:“你二人在我少林寺内,闯下了如此大祸,老衲不怪你们,想你二人无知,定是受了人家诱骗……”
乙木插口道:“是那个头皮青骗我们的!”
海空皱眉道:“是谁?”
乙木道:“头皮青……”
海空不由冷冷一笑,面向悟虎道:“此子敦实木讷,不会说谎,头皮青定有其人,你务必要把此人查出重责!”悟虎合十道:“是!”
海空冷冷一笑,又转向二人道:“老衲方才已说过了,你二人所作所为,并非发自本心,老衲看在你们师父份上,一切都原谅你们。现在,你们不要在我少林寺多停留,快快走吧!”
二人闻言不由一怔,丙火摇了一下头道:“我们不能走!”
海空含笑道:“为何?”
丙火笑着道:“我们来这里是要会见海空长老的,我们要见识见识这个老和尚究竟有多大本事!”
海空长老呵呵一笑,面上立时带出了一些愠怒,当下道:“你二人小小年纪,竟然敢与海空为敌不成?”
乙木冷笑了一声道:“我们就是来见他的,不见他……怎么行?”
海空长老鼻中哼了一声道:“我看你二人是受了人家挑弄,才会找海空为敌,你二人受骗了!”
乙木大声道:“不是,不是!这是我们自己……的意思,我们决心斗一斗这个老和尚……”
乙木、丙火又哪里知道,坐在案前的这个长发老人,就是海空本人,气愤之中,竟说了这些言语!
在场众僧认为海空长老无论如何也不会忍下这口气的,可是实际上,这位佛祖并没有立刻发作。当时他只冷冷地笑了一声,道:“你二人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想那海空乃是佛门一个有道高僧,怎会与你二人结有仇恨?”
乙木鼻中哼了一声道:“有道的和尚,岂能够写……写信邀人家打架?”
海空愣了一下道:“什么打架?”
乙木朝着丙火一笑,又望着海空道:“他写信邀边师叔来打架……我二人气不过,才来打抱不平的!”
海空不由呵呵一笑道:“原来是这样的,你二人有如此心胸,倒也令人可敬,只是你们误会了!”
丙火一翻眼皮子道:“我们有什么误……会?”
他对于这个老人,不禁有些怀疑,当时看着他,道:“你又是谁呢?问东问西的!”
海空冷笑了一声道:“那海空长老,乃是我一个好友,你们误会了。据老衲所知,海空所以邀见边瘦桐,不过是敬仰他的武功,要瞻仰一二罢了!”
丙火怔了一下道:“你说的是真?”
海空呵呵笑道:“出家人不打逛语,你二人还是听我的话,速速返回巫山去吧!”
乙木想了想,又摇了一下头道:“不行,我们来就是为了斗那……海……海空,总要打一架才行,要不然怎么能回去!”
海空长老这时已有些忍耐不住,当下面色一沉,道:“那海空乃是一个长者,岂能与你们两个毛头孩子动手?老衲好言相劝,你二人竟是一意孤行。须知道这少林寺乃是有规矩的地方,岂能容你们如此胡为?”
丙火闻言也大为不悦,冷笑道:“海空太骄傲,我们一定要斗斗他!”
乙木愤愤地道:“你把海空叫出来,咱再……说!”
谈话至此,那海空长老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当下森森地一笑道:“好,你们两个人既然一定要斗那海空,倒也可以;不过你们不妨先同我较量一下!”
乙木一怔道:“我们不愿伤……你!”
海空冷冷笑道:“不要紧,来!来!来!你们两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只管施展出来,看看我怕也不怕?”
乙木还是摇头道:“你太老了!”
海空对于这两个怪小子可真没有办法,他勉强耐下了性子,道:“你二人如果能胜了我,我一定叫那海空出来,向你二人磕头;要是你二人连我也打不过,自然也就不要再去见那海空了!”
丙火想了想道:“是真的?”
海空长老冷冷地一笑道:“你们看我,就坐在这里,你二人无论由何处向我下手,都休想伤我毛发一根!”
丙火惊道:“你这个人太会吹牛了!”
海空冷冷地道:“你二人可以同时出手,也可以用兵刃,只要你们能迫得我离开这个座位,你们就算赢了,怎么样?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乙木、丙火二人相互一望,乙木讷讷道:“你等一下,我们要商量……商量!”
海空冷笑道:“随你们的便!”
乙木走过去,小声对丙火道:“这个人太自……以为了不起……我们斗他!”
丙火皱了一下眉道:“看样子,这老家伙大概很是厉害,你没有看见这些人都对他恭敬得很!”
乙木看了一眼怔道:“对!不错!”
丙火冷冷一笑道:“不过他说只要离开位子就算输,我真有点不服气!莫非他的功力有这么大?”
乙木偏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我们两个,一左一右……同时出手,看他有什么办法坐得住?”
海空见二人嘀嘀咕咕地低语了半天,他的佛法高奥至极,已达到五通的地步,是以二人所说,早已被他听见。
海空冷冷一笑道:“你二人商量好了么?”
乙木点头道:“商量好了!”
海空一笑道:“我方才还忘了说,你二人如果胜了,我必定叫海空出来与你二人磕头,可是如果你二人输了又该如何呢?”
二人顿时一怔,一齐摇了摇头。
海空嘻嘻一笑,道:“天下岂有如此便宜的事,你们如果输了,就算白输了不成?”
乙木脸一红道:“那我二人也给你磕头就是!”
海空冷笑道:“老衲倒不要你二人磕头,你二人如果输了,必须马上离开少林寺,永远不许再来如何?”
乙木看了丙火一眼,当下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你……叫什么名字?”
海空冷笑道:“老衲空空是也!”
丙火冷笑着道:“空空和尚,我们两个本来不是同你打的,我们要见的是海空;现在你既然要强出头,而且要我们跟你打,要是打伤了你可别怪我们!”
乙木也呆呆地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找死!”
海空面色一沉,道:“废话少说,你二人有什么能耐,尽管施展就是,我如死在你们二人手上,算是命该如此总行了吧!”
说着他挥了一下手,向身旁众僧道:“你们都向后退一点,空出地方,好叫他们两个动手。”
他身边的八位高僧,闻听后各自退后让了开来,独独空下了海空长老孤零零的一张香案。
海空这时面上带着一丝微笑,向着二人点头道:“你两个请来吧,看看是谁厉害?”
乙木、丙火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丙火首先大叫了一声,蓦地腾身而起,双掌一上一下,施出了两股劲力,直向着海空坐着的身子打了过去。
海空长者冷笑了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
只见他右手蓦地向外一分,丙火就觉得由对方手指尖上传出了一股极为尖锐的风力。
丙火被这股风力逼得打了一个冷战,蓦地后退了一步,自己所蓄的掌力,竟然没有发得出去。他大吃一惊,才知道这个长发老人的确厉害!
这时,乙木也发了一招!
只见他双足一顿,猛地把身子扑了过来。他方见丙火被逼而下,已知道对方不是弱者,所以一出手,就是厉害的“冰禅神功”,两股掌力,平推而出,形成了一面大力的风墙!
海空长老见状,白眉一挑,忽地叱了声,道:“大胆!”
他仍然坐在原位上动也不动,只用右手把肥大的袖子向外用力一挥!
两股气流,在空中乍然一遇,发出了一声闷响。
在这响声里,乙木竟被震得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再看海空长老,却如同无事似地,坐在位子上,只是微微冷笑而已。
他向着乙木、丙火点头道:“你们服气了么?”
乙木一瞪双眼道:“谁服气体?”
说着右手一翻,已把背后的断玉刀掣了出来!
座上的海空忽地面色一沉道:“你要动刀不成?”说着双手合十,口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时丙火也把断玉刀掣了出来,两个人霍地向两下一分,断玉刀上的白光,就像是两弯新月!二人打了一个手势,两口刀霍然往正当中一凑,双刀同时发出了电似的一道奇光。
刀光一闪,有如掠空的双龙,直向着座上的海空长老身上落去!
海空长老知道对方这双刀厉害,忽然把身子,向侧面一扭!那么大的身子,看起来忽然像是变成了一页薄片似的,两口刀竟是擦着他身子前后落了下去。
海空长老蓦然觉得,两口刀的刀身之上,传出了两股冷电,自己也由不住微微打了一个寒战。当下又惊又怒,厉叱了一声,猛然双腕一分,已用佛门中的“大菩萨”手法,双双抓在了二人来犯的两口刀的刀柄之上!
乙木、丙火不由大吃一惊!
他二人所练的乃是冰禅神功,是以体温奇寒,差不多的人休想能够欺近二人身边。
这时海空竟能双手握住二人的刀柄,怎不令二人吃惊?
断玉刀本是奇寒刺骨,可是海空双手一握之后,竟以本身的元阳真火,使得这两口断玉刀,一刹那间变得奇热炙骨。
乙木、丙火正要往外夺刀,那海空忽然喝了一声道:“还不撒手!”蓦地双腕一分!乙木、丙火虎口皆裂,双双被摔得仰翻了出去!
两口断三刀,已到了对方手中。
乙木、丙火就是脸皮再厚,这时也不能再不服输,他二人对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现出一副懊丧之色。
海空长老呵呵一笑道:“怎么样?你们还不服么?”
说着他看了一下手上的双刀,叹了一声道:“令师当年持此双刀,在江湖上行过不少惊天动地的侠义事情,谁想落在你二人手中,竟敢以此到处横行,真正是令人可惜!”
说到此,他蓦地一振双腕,两口刀发出了两道白光,直向二人头顶飞去!
乙木、丙火方自吃惊,两口刀已然先后落了下来,俱都落在二人身边伸手可及的地方。
只是这一手功夫,也足以惊人了!
海空冷冷一笑道:“老衲已对你们十分客气了,你二人既已落败,就当遵守方才约言,立时退出本寺,永生不得再来滋事!”
丙火叹一声道:“也只有这样了!”说着他拿起刀来,徐徐站起身子来。
乙木也懊丧地站起来,擦着手上的血迹,低头不语。
那位悟虎老方丈,见状上前一步,怒声道:“海空祖师如此开恩,你二人还不快走,站在这里尽管发怔作甚?”
乙木翻了一下眼皮,看着他道:“你急……什么?”
丙火却忽然面色一变道:“方丈,你说什么?谁是海空长老?”
悟虎气愤头上,竟然忘了海空是以化名“空空”与二人交手的,当下怒声道:“长老不是坐在上面么?方才与你二人交过手,你二人竟有眼不识泰山!”
丙火不由猛地回身,指着海空道:“原来你就是海空长老?”
海空冷冷一笑道:“是又如何?”
丙火忽然一笑,对着乙木点了点头道:“乙木,我有话对你说!”
说着二人凑在一块小声嘀咕了几句,海空方要以“天下听”的法力,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却见那乙本哈哈大笑了一声道:“海空长老,你没……没有信用,也就怪不得我们不讲信用了!”
海空面色一沉道:“我怎么会没有信用?”
丙火冷笑了一声,道:“你明明就是海空长老,为什么要说是空空和尚,我二人方才是与空空打赌输赢,并非是与海空长老,老和尚你说是也不是?”
海空不由面色一红,他倒没有想到,这两个小子,竟然会如此耍赖,一时竟没有话说!
乙木这时大笑了一声,道:“哈!海空……这可不怪我二人没有信用了!”
说着点头不是点头,哈腰也不是哈腰,道了声:“告辞了!”
丙火也笑道:“海空你果然厉害;不过,有机会,我还要斗一斗你,现在我们要走了!”
说着二人就要转身,海空长老忍无可忍,重重地在香案上拍了一下道:“你二人回来!”
二人一惊,蓦地转回了身子。乙木翻了一下眼皮,道:“你还要……打架?”
海空这时现出一副薄怒,道:“你二人已是我手下败将,我如有心杀害你们,不过是举手之劳……”
丙火欠身抱拳,笑道:“多谢不杀之恩!”
乙木呆了一下,小声对丙火道:“不要……惹他,这家伙厉……厉害得很!我们还……还是快走吧!”
丙火一想也对,当时道声:“对!”
二人朝着海空尴尬地一笑,转身就走!
可是脚步方移,就觉得头顶一阵风声,举目看去,面前站着那位金衣的大和尚悟虎禅师。
他此刻暂掌本寺方丈职司,法威极盛!
乙木、丙火二人方才己尝过了这和尚的厉害,见状不由吃了一惊!
悟虎双手合十,冷冷笑道:“你二人莫非没有听见祖师爷他的话么?”
二人左右一闪,两口断玉刀同时出鞘。悟虎虎目一睁,哈哈笑道:“怎么,你们还要动手?”
海空方丈见状大声道:“悟虎,退下!”
悟虎闻言只得退向一边,海空长老双袖一挥,如同是一片彩云似地,落在了二人身前。
他面色仍是不喜不怒,鼻中哼了一声,道:“乙木、丙火,老衲念在你们二人年幼无知,从轻发落你们!”说到此,顿了顿道:“我想此事,你们师父必不会知道,是也不是呢?”
乙木挺身道:“怎么不知……道?”
海空怔了一下,白眉微微一皱,道:“你休要胡说,以令师智力,断断不会行此无稽之事。你二人如即刻离寺回去,老衲对你二人破例宽宥,既往不究!”
丙火摇了摇头道:“我二人是随边师叔来的,要来三人一起来,要走三人一起走!”
海空所以一再容忍,实在是知道二人之师冰河老人乃是当今一怪,是一个最难招慧的老怪物。自己虽不怕他,可是俗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值此暮年,明哲保身,犯不着树此大敌!
可是,偏偏这两个怪小子人情世故全然不通,海空容忍至此,显然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身侧的众僧,更是一个个的面有愠色。
海空呵呵一笑道:“两个无知的娃娃!”
他笑声一敛,点了点头道:“老衲一再容忍,你二人却一意刁难,说来可笑,莫非老衲还怕了你们不成!”
说到此,面色一沉,后退了一步,道:“悟虎,你代为师把这双孽障拿下来;不过,不要伤了他们!”
悟虎闻言恭敬答道:“弟子遵命!”
海空大袖一挥,彩云似地,又落在了原来位上。那悟虎宏声笑道:“你二人马上丢下刀来,不用打了!”
二人对看了一眼,乙木冷冷地道:“老方丈,我劝你少……少管!”
丙火紧握手中刀,道:“这一次我们不会留情,你要注意!”
悟虎长眉一挑。这时有一个小沙弥走过来,以手捧着他的那一口长剑。
悟虎和尚轻挽长袖,左手压着剑鞘,右手拇指按动剑上哑簧,“嚓”的一声,已把长剑掣了出来。
乙木、丙火双双挽了一个刀花,左右分了开来。
他二人一立一蹲,皆用眼角斜睨着悟虎。
座上的海空见此,不禁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旦夕老头儿的真传,果异一般!”
看到此,他咳了一声,道:“悟虎,为师素日常说的‘鹤立兔滚’正是此式,你要小心了!”
悟虎向二人一望,心中也是怦然!
起先他虽已取胜二人,可是仗的是人多势众,这时以一敌二;而且,海空交待,不可伤害二人,这可就更难了。当着众僧及师父面前,要是拿不下此二人,面子上可就太没有光彩了。
当下一振手中剑,冷冷笑知道:“你二人请上,贫僧不客气了!”他说话时,目注二人,仍然是一蹲一立,原式不动,面上表情,有如槁木死灰一般。
悟虎看到此,心中暗暗惊异道:“想不到这两小子,还有看家本领没有施展出来,倒真不可轻视。”
想到此,足下已踏中宫去洪门,掌中剑“残阳夕照”,指向丙火,一剑劈划了下去!
可是剑尖未及,却又蓦地一崩,长虹一闪,反向着乙木头上倒崩了过去。
只听得“当啷”一声,悟虎的剑竟被荡了开来。
悟虎剑峰向下一压,剑走轻灵,第二次削过来,空中发出了一声轻啸,这一剑直向乙木右耳上削去。
乙木颈项一摇,掌中刀平着向外一推,身形前俯,叱了声:“看刀!”
掌中刀泛出一阵奇光,其冷刺背。
悟虎哼了一声,剑尖一挑对方的刀锋,只觉得刀身传来一股奇寒,使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可是他内功深沛,当时强提了一口真力,护住了身上各处要穴。
他身子轻轻向外一纵,足方沾地,就觉出身后一股劲风猛然袭来。
原来丙火此刻已由蹲式而变为兔滚之式,身形纵起,有如惊雷奔电一般,连人带刀恍如狂风一阵,直向着悟虎头身之上刺来。
这一式,看起来是快到了极点!
悟虎身形一长,以“弥陀转身”之式闪身避开!
可是丙火的断玉刀之威,有如银河倒泻,只听得“嘶”的一声,悟虎的半截袈裟齐齐得被这一刀削了下来。
海空长者见此,不由得“唔”了一声。
悟虎方丈不禁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顿时生出一腔愤怒,只听他口中厉吼一声道:“好孽障!”
只见他掌中剑向外倏地一翻,“叮”的一声,剑尖已贴在了乙木的刀背之上。
这位老方丈愤怒之下,再也顾不了许多,只见他双目通红,杀招迸现,剑身上现出的光雨,有如一天星斗,直向着乙木连人带剑罩了过去!
悟虎方丈施展的这一手,名唤“佛陀现杵”,是沙门中一式极厉害的手法,海空见他竟然施展出这么凌厉的手法来,当时生恐乙木伤在他的剑下。急险之间,这位佛祖爷不由大喝了一声:“不可!”
海空和尚话出人起,就像是一阵狂风似地扑到了悟虎身旁,正要伸手挡开悟虎那一式杀手,就在这时,大殿左面的窗扇“哐”一声敞了开来,一条身影,疾飘而进。
这条身影旋风也似地向地上一落,轻轻叱了声:“大师留情!”
他说话时,右手向外一挥,以拇指向外一分,直向着悟虎“分水穴”上扣去!
悟虎不由大吃了一惊!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蓦然现身之人,只这么一伸手,却正是“三十六路擒拿手”中最厉害的一招。
悟虎老方丈虽说是武功高超,可是对这么蓦然加临的手法,也一时惊慌失措。他口中惊呼了一声,长剑猛地向后一顿,足下由不住荡出了两三步以外。
这时候,大殿众僧俱发出了一阵骚动。想不到在海空长老以及各位老方丈驾前,竟然会有人如此大胆地贸然闯进来,胆量可说是太大了。
数十道目光集中望去,只见来人是那么从容不迫,面带笑容!
海空长老白眉微微一耸,目光望处,面前所立的,竟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
只见他长身伟健,剑眉星目,微微发黑的皮肤,笔直的鼻梁,一望即知是一爽朗大度的少年侠士。
这少年身着一袭酱色的长衫,态度是如此的从容,目光向悟虎望着,淡淡一笑道:“大师请恕在下失礼,乙木、丙火小子无知,谅罪尚不至死。小可救人心切,少有开罪,尚请大师海涵才是!
悟虎本是一肚子的愤怒,可是这少年说话如此斯文,却令他发作不得。
当下目光向少年一转,道:“施主大名?”
边瘦桐欠身答道:“不才边瘦桐!请问大师法号?”
悟虎大师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想不到来人竟是边瘦桐,而且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少年。
他尚未开口,一边的海空长老已双手合十,冷冷笑道:“少施主,老衲有礼了!”
边瘦桐闻言侧身,怔了一下,他心里已猜知这人的身份,不免有些吃惊!
这时,一旁的乙木忙道:“师叔注意,他就是海……海空长……长老。”
边瘦桐面色一沉,叱道:“住口!面对长老岂能胡言乱语,还不上前谢罪!”
乙木倒是真听话,当下红着脸走过来,抱拳一躬,讷讷道:“长老,对……对不起!”
海空长老鼻中微微哼了一声,心中不由甚是惊讶,因为乙木、丙火对于边瘦桐这种称呼,以及敬重的情形,是使他想不通的。他更不解的是,冰河老人如此狂傲的一个老人,怎会把自己一双弟子,嘱托给边瘦桐如此一个后生,并以师叔见称。
当下,他微微向边瘦桐一打量,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忖道:“好一个神俊少年!”
这时,边瘦桐恭恭敬敬地向着海空长老拱手一拜道:“弟子边瘦桐,参见佛祖大师!”
海空长老微微一笑道:“岂敢!岂敢!老衲不过是空门一僧,施主却是名满天下的侠士,如此岂不折煞老僧了!”
边瘦桐不由笑道:“长者如此说,弟子更是无地自容了!”
海空闻言呵呵大笑道:“少施主,你来到我这少林寺内,老衲怠慢你了!”
对于这个老和尚,边瘦桐是深具戒心的,即使是言语对答,他也不敢随便。
老和尚这几句话,令他费解,当下他不由剑眉微皱,道:“长老何出此言?”
海空呵呵一笑道:“少施主,你这双弟子,大闹我少林寺,伤僧毁殿,把我少林寺历代祖师金身法像,破坏殆尽……”
说到此,凤目微启,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边瘦桐闻言后不由大吃了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少林自海空以下,龙虎风三位禅师,以及全寺上千弟子,哪一个又是等闲之辈?如今乙木、丙火犯此大错,要想息事宁人,只怕是不能够了。
他脸色不由一阵大变,顿时呆住了。
这时,那位悟虎禅师在一边双手合十道:“边施主你来得正好,此事施主看看如何处理,敝寺愿听凭施主一言!”
边瘦桐目光向着二人一望,乙木、丙火满面惊恐之色!
这几日相处,边瘦桐对于二人已多少有些了解。
他当时微微叹了一声,道:“二子如此胡闹,在下不便再说什么,只是他二人秉性愚蠢,我想此次定必是受人愚弄,才会行此蠢事!”
悟虎面色不悦道:“施主如此说,莫非敝寺的僧人竟会……”
边瘦桐冷冷笑道:“禅师不必多心,在下只是如此推断!”
丙火听到此,走上前道:“师叔,我二人是听了一个叫‘头皮青’的和尚的话,才如此做的!”
悟虎冷冷笑道:“一派胡言,信口雌黄!”
可是海空长老却点了点头道:“让他说下去!”
说着望着丙火道:“你说那个叫头皮青的和尚,是什么样子?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丙火点了点头道:“那和尚年纪不大,他带我二人玩耍,告诉我们说,那殿里的金娃娃,是用来练习暗器的!”
悟虎转身道:“师父不可听信胡言,本寺内岂会有不肖之徒?”
海空一双眸子,射出了两道奇电,直视着悟虎,道:“闻过则怒,非出家人本份。少林自涵一接掌后,疏于管理,良莠不齐,自在料中。此事以老衲判来,并非是空穴来风,不妨一查虚实!”
悟虎面色一红,双手合十道:“弟子遵命!”
边瘦桐一旁闻言,不禁暗自钦佩。这位海空长老,真不愧是一位有道高僧,令人敬仰。
其实悟虎也怀疑其中定是有人作崇,心存查明之意。只是“家丑不可外传”,尤其是当着边瘦桐更不愿授人以短。
这时听海空如此说,也不便再遮盖了。当下望着丙火道:“你说的那个和尚,如果在面前,可认得出来?”
丙火点头道:“当然认得!”
悟虎咬着牙,冷冷一笑道:“好吧!”
说到此,他回身向着一位和尚道:“至本,鸣钟三响,吩咐全寺弟子,齐集大殿,不得不到!”
那个叫“至本”的和尚怔了一下,遂合十道:“谨遵法旨!”说罢转身而出。
悟虎转身向着海空长老道:“此事师父不必费心,弟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海空冷冷道:“老衲要亲自看一看,是哪一个不肖子弟,败坏我少林法规!”
悟虎只得点头道了声:“是!”说着向四周和尚双手合十道:“各位请先至大佛殿去吧!”
在场的八堂僧众,闻言一并欠身还礼,相继转身而去。悟虎这才向乙木、丙火冷冷地道:“贫僧把本寺和尚全数集中,请你二人亲自去认一认那个叫头皮青的,看是否真在其中?”
丙火点头道:“这样很好!”
悟虎冷冷笑道:“果如你二人所言,贫僧当重责这个弟子;如果查无其人,你二人却是脱不了干系,那时只怕众怒难犯。就是老衲存心为你们开脱,也只怕无能为力了!”
乙木闻言,讷讷道:“怎么会是假的?他跑……跑不了的!”
说话之时,只闻得殿外金钟“当当当”响成了一片,每三声响在一起,声震屋瓦,显然是一种极为紧急的召集信号!
红线金丸边瘦桐,这时倒较先前定下心来。他向着悟虎欠身道:“大师高谊,感人肺腑,只是如此劳动贵寺弟子,令人不安!”
海空长老本在一边闭目不语,这时忽然开目,呵呵笑道:“少施主,如果真有此不肖子弟,你正可看一看我少林寺规,少林门下是不纵容孽徒的!”
边瘦桐冷然道:“长老法规至严,令人可敬,弟子想乙木、丙火斗胆,也不敢在长老面前撒谎。如果虚言,弟子愿把二人交出,任听长老发落就是!”
海空长老长眉连动,道:“好!好!一言为定!”
说话间,殿外传来沙沙僧鞋之声,至本和尚走进,合十一拜道:“禀师祖爷及方丈,本寺长幼弟子门僧,全已集齐,请驾临训示!”
海空点头,道:“好!你先去!”
至本合十一拜,转身而去。
海空长老向着乙木、丙火微微笑道:“二位小朋友,请随老衲一并来!”
说着在大步向着殿外行去。门外立着一双弟子,持着灯笼引路,一行人向后殿绕去。
大雄宝殿内,***如昼,八堂职司齐立殿外,见海空率悟虎一行来到,八僧全数合十行礼。
殿前正中设有十四张金漆坐椅,众人入内,分别坐好。边瘦桐举目一望,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整个大雄宝殿内,身着金、黄、灰不同颜色的僧人站了一个密密麻麻,灯光之下,这些和尚的光头闪闪发着亮光。
少林寺和尚约在千名以上,这么多的人齐集一堂,竟是鸦雀无声,连一个咳嗽的人都没有。令人一望之下,由不住肃然起敬!
这时,乙木、丙火也随着走进殿来。
二人的衣着模样,立时吸住了场内和尚们的目光!
二人四只眼睛也一眨不眨地在人群里搜索着。
海空落坐位上,闭目不语。悟虎却冷冷一笑,向着二人道:“二们施主请细细过目,找出你们所说的那个叫头皮青的孽徒来!”
乙木、丙人二人答应了一声,目光视向边瘦桐。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在场皆是有道的空门弟子,你二人要恭敬从事,不可冒失!”
二人点头答应,遂即步向人群。
前两排和尚,各披金色袈裟,年岁多在六旬以上,这些和尚身份地位都甚为崇高,二人看了一眼,道:“这里没有!”
乙木道:“他们太老……找小的!”
于是走向第三排,一排一排地往后看,一千多个和尚,足足看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完。
乙木皱了一下眉道:“奇怪……怎……怎么没有?”
丙火也不禁有些急了,道:“不对,他没有来!”
乙木翻着眼,愤然道:“我们……受骗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语,正在讲个不停,悟虎大师已同着边瘦桐走了过来。
边瘦桐沉声向二人问道:“你二人说些什么?”
悟虎也冷冷笑道:“你二人可曾找到那个人么?”
乙木摇头道:“没……这里没有!”
丙火道:“那个小和尚没有来。”
悟虎不由面色一沉,双手合十道:“二位不要无理取闹了!全寺弟子皆已聚齐,怎会有人不来?我想此事已经定了!”说到此,微微冷笑着向边瘦桐道:“边施主,此事如何发落?老衲愿闻一言!”
边瘦桐不相信乙木、丙火二人会说谎,可是眼前事实,却又无法辩解。当下略一思忖,含笑道:“大师可否烦神再查一查,可有缺到弟子么?”
悟虎冷冷一笑道:“施主你误会了,本座号令极严,不会有人无故不到的!”
边瘦桐笑了笑道:“问问何妨!”
悟虎冷冷地道:“也好!”说着一双目光愤怒地向着乙木丙火一望,道:“二位施主请注意聆听,看看是否有漏!”
说着向后排为首一个年轻的和尚招了招手道:“长灯,你过来!”
那个年轻弟子打了一个躬,忙走了过来,合十道:“方丈何事召遣?”
悟虎向着乙木、丙火道:“你二人所说的那个弟子,年岁大概与此人差不多的吧?”
乙木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比他……矮!”
悟虎冷冷一笑道:“那么该是本寺第三代的弟子了,这位弟子法号‘长灯’,是‘长’字班的领班弟子,问他就知道了!”
丙火弯腰合十道:“失敬了!”
长灯和尚忙自还礼道:“小僧不敢!”
边瘦桐在旁打量了一下这位长灯和尚,只见他生得眉清目俊,高高的个子,确是一个可造之材。尤其是这小和尚一双瞳子,闪闪放着奇光,眉目之间,一派正直,令人可亲。
边瘦桐看到此,心中不由暗暗叹道:“难怪少林一派能够独立武林数十年之久,今日看其三代弟子亦复如此,可想知来日更为可观了!”
想到此,目光遂向少林三代弟子群内望去,只见个个挺着腰干儿,目不斜视,果然盛门之下无虚人。
这时,悟虎又为长灯介绍了边瘦桐。
长灯和尚立时面现惊疑,向着边瘦桐一拜道:“原来是边大侠,小僧久仰了!不知唤小僧出来,有何差遣?”
边瘦桐一笑道:“差遣实不敢当,只是向小师父打听一个人罢了!”
说着向丙火道:“你可把这位小师父的名字模样说出来听听!”
丙火比着手势道:“这么高的个子,名叫头皮青!”
乙木也抢着:“比你矮一点,鼻子扁扁……的!”
长灯和尚听了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道:“是……哪一个?干什么的?”
悟虎方丈冷冷一笑道:“长字辈的弟子,是否全到齐了?”
长灯合十欠身道:“方丈召唤,怎能不到?除了膳堂的几位头陀以外,全到齐了!”
悟虎冷冷一笑,望着边瘦桐道:“膳堂的几位头陀,皆是蓄发的外僧,显然不是二位小施主所说之人了!”
说着鼻中哼了一声,望着乙木、丙火道:“二位还有何言?”
方言到此,那长灯和尚忽然“哦”了一声道:“是了!”
众人目光齐望过去,长灯和尚向着悟虎合十道:“弟子想起来了,适才长川师弟托人来说,因患眼疾不便与会,弟子一时竟忘了!”
悟虎不由微微呆了一呆,怒道:“小小眼疾,算得什么?尔速去唤他来见!”
长灯弯腰行了一礼道:“是!”
说罢转身而去。悟虎冷笑道:“长川乃是前殿服务的弟子,素为前方丈涵一师叔器重,绝非你二人所言之人,此事老衲可以断言!”
乙木不由皱了一下眉道:“那……会是谁呢?”
他一边说,一边又步入人群,一个一个地细细打量,仍不见那个化名“头皮青”的和尚在内。
乙木、丙火到了这时,也都禁不住心内打鼓,为自己安危担心不已!
忽听得殿外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二人连忙望去,只见那长灯同着一个头缠白布的弟子走进殿来。
二人不由精神一振,因为这是他二人最后的希望了,所以同时睁大眼睛向着这位患有眼疾的长川弟子望去。
可是,他二人又失望了。
因为来的这位长川和尚,整个的头部,连眼睛鼻子都包在白布之内,根本看不出面目。
这时长灯合十拜道;“长川带到,请方丈指示!”
长川和尚也会十向着悟虎一拜道:“弟子来迟,师伯恕罪!”
悟虎冷冷一笑道:“长川,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金钟三响,本寺长幼同门皆已来齐,你为何独独例外?”
长川颤抖了一下道:“弟子眼疾发作,痛苦不堪,请师伯原谅……”
悟虎鼻中哼了一声,道:“此事等一会儿再说,现在你且见过这二位施主!”说着向乙木、丙火二人指了一下。
长川低头走到二人身前,合十道:“二位施主请了!”
乙木、丙火四只眼睛一齐盯着这位长川,一言不发。看了一会儿,二人对望了一眼,乙木讷讷地道:“看……看不见脸!”
丙火皱了一下眉道:“小师父,你把头抬起来好不好?”
长川嘻嘻一笑道:“施主,你是开玩笑么?”说着勉强把头抬了一下。丙火脱口道:“不错,他就是头皮青!”
长川退后了一步,道:“小施主,你不要开小僧玩笑了!”
乙木这时也颇为冲动,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这个叫“长川”的小和尚说话声音却十分像“头皮青”,当下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抓住了长川的前胸,厉声道:“好小子……你这坏蛋!”
长川口中“啊哟”叫道:“小施主,你松手!老天,这是哪一回子事呀?谁是头皮青呀?”
乙木冷笑道:“你……就是!”
长川哆嗦地道:“什么头皮青?我根本就不认识……”
说着他转过身来,向着悟虎道:“请师伯作主……弟子根本不认识这二人!”
一面说着,竟自跪了下来。
悟虎和尚这时也不禁起了疑心,当时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解开头上的布,让他二人认上一认,也就是了!”
长川怔了一怔,叩头道:“弟子眼疾不可招风……”
才说到此,悟虎和尚一声冷笑,只见他左手五指向外一挥,长川口中“啊”了一声,戴在头上的布条,猛地凌空而脱,现出了这小和尚本来面目!
长川吓得“噢”了一声,猛地由地上跳起来,伸手向空中的布条抓去,但那布条已落在了悟虎方丈的手中。
长川目光一接触到悟虎禅师的目光,顿时吓得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众人这才看清楚了,他双目一如常人,哪里像有什么疾病的模样,俱都怔了一下。
乙木、丙火一看到他的面容,不禁同时大叫起来,尤其是乙木最是激动,猛地扑过来,当胸一掌,直向着这个长川和尚的前胸打去。
可是,边瘦桐却发出了一声断喝道:“住手!”
他右手猛然向下一切,平空一分,乙木由不住一个踉跄,退后了两三步,差一点儿摔倒在地。的‘痛元道人’,施主谅必早有耳闻吧!”
边瘦桐心中一惊,久闻此人乃是当今“玄衣教”的掌门人,一支虎尾鞭有惊人的造诣,遂欠身道:“失敬,失敬!”
那道人嘻嘻笑道:“边大侠不必客气,老实告诉你吧,老和尚给我帖子,叫我来参观他这什么百年一度的开光大典,我并没有什么大兴趣,正想借一个故推掉算了!可是后来由涵一大师那里知道边大侠你今天要来,而且……”
才言到此,海空长老嘻嘻一笑道:“道人,你少说几句吧!”
矮小的痛元道人呵呵笑道:“既然到此者都不是外人,老和尚你还想瞒谁?”
边瘦桐不由微微一笑,道:“而且什么?道长还没有说完呢!”
痛元道长含笑点头道:“而且听说,老和尚要借今日之会,请教一下施主你的高招,妙呀,妙!”说着他在腿上拍了一下,大声道:“这种事情,真是百年难遇,就是跑断了腿,也要来瞻仰一下呀,所以,我就来啦!”
边瘦桐心中不由暗暗一惊,心想着:原来这位海空长老,早已存下如此心意,看来今日是着了他的道儿了。
他冷冷一笑道:“道长你错了,想我边瘦桐不过一个后生小子,焉敢和海空长老一争长短,未免也不知自量了!”
道人哈哈大笑,道:“得啦!老弟,你别客气了,红线金丸,名满天下,你的威风抖足了。由你对老和尚,那可真是再好也不过了!这场戏贫道是非看不可!”说着更自大笑不已。
边瘦桐对此人不禁印象甚恶,他冷冷一笑,道:“还是不看的好!”说着他遂盘膝坐于皮鼓之上。这时海空长老又含着满面春风,为他介绍了其他几个客人。
边瘦桐这才知道,在座全是武林前辈人物,心中甚为惊异。
他也就不难想到,这老和尚今日广聚天下英豪,并非全为了是参与佛会,实在是欲在众人面前,有意戏辱自己!
如此一想,边瘦桐不由甚为恼怒,也不禁生出一些忧虑。
可是他为人一向以稳重沉着著称,形势虽然如此险恶,他仍然作出一副泰然姿态。
不一会儿,本寺方丈悟虎禅师上台致词;随后经会开始,先由经卷大师说明了今日兴会的意义,又简短地介绍了少林寺的历史沿革;最后由八僧诵经;之后,海空长老亲自登台证佛诵经。
“讲经会”到此,已是尾声。最后在梵唱声中,结束了这场盛会。
奇怪的是,经会完后,场内宾客竟无一人离座而去,反倒现出一种更兴奋的样子,彼此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已。
果然,那海空长老自位上站起徐徐步上台来。
这时,他脸上的气色,全然没有方才那么温和了,而现出一种庄严之色。
场内立时一片宁静,鸦雀无声。
海空老和尚婆娑的黑发微微飘起来,衬着他身上鲜艳的僧衣,确是一副高僧模样。
他合十向着场内深深一拜,道:“感谢各方高朋,今日来此与会。现在经会已完,余下节目,由各分殿个别主办,八殿职司可以离开了!”
他话声一落,前排的八殿住持一齐站起来,同时向着长老一拜,分别离开了宝殿!
海空长者见场内宾客竟无一人离座,也不禁有些惊讶,他呵呵一笑,道:“各位贵客施主所以不离座,想必是留着瞻仰边大侠的武功了!”
场内立时爆出一阵喝彩声。海空微微笑道:“很好,这件事想必各位也都清楚了!”
说到此,一双眸子倏地一睁,自瞳内射出了两道炯炯神光,向着鼓上的边瘦桐望了一眼,笑了笑,道:“我少林子弟,即使是习技练武,也不过是用以防身,素来与人无争,与事无牵……”
说到此,他不由冷冷一笑道:“无奈敝寺自涵一师弟接掌以来,屡处事端。尤其是涵一竟在寺外助人生事,败于名满天下的少年奇侠红线金丸边瘦桐手下,被迫还俗。这是他咎由自取,却也不怪他人。”
他顿了顿,接下去道:“现在涵一已脱离少林佛门,他在本寺罪大恶极,按规定,老衲也不能偏袒;现已着人追回,接受我少林佛规处理!”
说到此,只见他冷冷一笑,道:“龙、风二徒儿,还不把涵一押上来!”
闻听此言,包括边瘦桐在内,全场无不大吃一惊!
尤其是边瘦桐,他仅仅知道,昨晚涵一夹抱孽徒长川去后,海空怒遣悟龙、悟风二人,竟已然完成任务。真是惊人!
涵一无论身份及武功,在少林寺内,都是佼佼人物,想不到居然自甘被擒,也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场内立时起了一阵骚动。
只见左面一扇红门一开,走出了三个高大的老僧。
为首的是悟龙大师,他身后是穿着黑色僧衣的涵一和尚,涵一之后是身材较矮的悟风禅师!
三个人面上,都像是罩上了一层秋霜,默默寡欢!
尤其是涵一和尚,更是白眉紧皱,精光四射的瞳子内布满了道道血丝。他胸前戴着一串黑光闪闪的念珠,衬着他伟岸的身材,确是一个相貌堂堂的角色!
可是这时,他只抬头向着场内众人望了一眼,随即把头垂了下来。
三人走到一边,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时涵一又抬起头来!当他目光接触到边瘦桐时,由不住面色一红,眸子微微抖动了一下,竟自闭了起来。
台上的海空冷冷哼了一声,道:“涵一!”
涵一看了海空一眼,又低下头,重重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海空长老双手合十,喃喃念了一声,道:“阿弥陀佛!师弟,你休要怪老衲无情,少林门风百年来一向如此,门中弟子破规者,自行闭门处置,各殿大师以上犯规者,却要昭告天下。并非是老衲有意当众辱羞你,这一点你该明白!”
言方到此,那涵一蓦地站起来,怒声道:“师兄,你不必多说了!”
说到此冷冷一笑,目视着边瘦桐道:“师兄你如此做,未免令人不服!”
海空禅师面色一沉道:“大胆的涵一,我少林门风,被你这孽障败坏殆尽,尚有何面目责备老衲不公?你且说来,怎么令你不服?”
涵一嘿嘿一笑,手指着边瘦桐,道:“此人是我少林门中大敌,你却如此厚待于他;对于本门中人,却是如此薄情,怎能令人心服?”
海空长老一声断喝道:“住口!此处已无你说话余地,悟龙快去请出佛祖戒牌来!”
悟龙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不想涵一哈哈狂笑道:“好一个海空!我如今已非少林门下,你还取什么佛祖戒牌对我,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着倏地腾身而起,直向着殿外扑去!海空见状怔了一下,厉叱道:“拿下!”
立在右侧的精武大师,早已有备在先,这时足下一划,已来到了涵一身前!
他双掌一合,道了声:“阿弥陀佛,涵一师祖,请留步!”说着双掌一分,直向涵一双肩之上按了过来。
涵一厉声道:“你们谁敢拦我?”说着双臂猛地一分,精武大师双臂竟被他猛地荡了开来。
只见涵一面红如火,猛地回过身来,叱了声:“去你的!”双掌一合,使了一招“寒鸡拜佛”的招式,直向着精武大师胸上打去!
他掌力雄沛,双掌虽是合着,风力已使得精武大师身子摇了一下。
站在台上的海空见状怒叱了声:“孽障!”
只见他大袖一挥,如同是一朵红彩似地,直由台上飞身而下。可是仍然是慢了一步,涵一大师双掌向外一分,那精武大师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直被打得了飞了出去,顿时昏死在地上。
全场俱发出了一片惊呼,悟风禅师怒叱了声,猛地扑了上去。涵一凹腹吸胸,后退一步。
这时,海空把倒在地上的精武大师扶起来,交由两名弟子抬了出去。
涵一知道,这位师兄要对自己下手了,当时心中真是又惊又怕,偏偏悟风禅师死缠着自己不放,他由不住厉吼了一声,排山运掌,直向悟风禅师小腹之上打去!
悟风被他这种劲力也逼得跄踉后退一步。
这时,只听得海空一声厉叱道:“悟风退下,待为师会他!”
涵一闻言,不禁心胆皆寒,哪时还有心恋战,回身就跑!可是当他身子甫一转过,就发现海空已怒容满面地立在了自己眼前。
海空长老冷笑一声,道:“孽障,你莫非敢对我出手不成?”
涵一狂笑道:“海空,你未免欺人太甚了!”说着状同疯癫似地,猛扑了过来,两手一立,用“双撞掌”的招式猛推而出。同时,足下向外一跳,用“千里户庭”大移步,起步就逃。
可是,海空长老是何等人物,他这种迅捷的身手,在这个老和尚眼中,当然算不了什么。
只听得海空又发出一声冷笑,道:“你跑不了的!”
话声一落,涵一就觉得面前人影一闪,那海空又到了自己眼前。
涵一倏地向左一翻,海空如影附形,又移在了左前方,向右一翻,亦是如此。
这时候,涵一知道师兄施展的乃是轻功中最难练的“小诸天移步换景”大法,自己要是想逃的开他眼前,可谓万难了。
一念未了,就听海空森森说道:“涵一还不伏身受罚么?”
说着右手小指疾出,直向着涵一的肋骨上猛点过来。
涵一面色一片铁青,双手自胸前向外一翻一绞,施出一招“绞盘沙”!
他这一手功夫相当地厉害,就连海空大师也禁不住后退一步,不由勃然大怒。
只见他冷笑了一声,右手大袖向外一指,袖角扫在了涵一左肩之上。
虽只是一角衣袖,涵一也疼得打了一个寒战!
他猛地向后退出了三步。海空正要趁势扑上,涵一忽然怒吼了声:“师兄不要逼我!”
说罢,目光如火,目眦欲裂地狂笑了一声,道:“我涵一乃是少林门中元老之一,师兄你不能动我……”
海空冷冷一笑道:“你犯了少林门规,不可宽恕!”
涵一猛然闭了一下眸子,怒吼道:“也罢!”
说着骤睁双目,狞笑了一声,道:“师兄你敌我不分,实在令人齿冷,如今事已至此,无话可说,老衲我先上西天一步了!”
说罢,霍地双掌齐出,迫得海空猛然向后飘身而出。
就在他足下尚未着地的当儿,涵一忽然厉吼了一声,蓦地倒翻双掌,向着自己天灵盖上打了下来!
一时之间,血光四溅!
在全场惊呼声中,涵一顶门碎开,血流满面,慢慢顺着墙角坐了下来,立时一命呜呼!
这种情形,真正骇人极了。
海空大师见状,面色如纸。他呆了一会儿,竟自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只见他长叹了一声,向着面前惊呆的悟龙、悟虎喃喃说道:“把你师叔法身抬出去,吩咐用瓷坛密封,日后再择地安葬便了!”
悟虎这时也不由地淌泪来,当即点了点头,同着悟龙亲手把涵一尸体抬了出去!
这种情形,把在场每一个人,都吓得呆了,坐在前排的几位掌门人,多数都与涵一是旧相识,见状无不摇头叹息,流泪不止。
海空长老想不到,在今天这个开光大典的喜庆日子里,竟然会生出如此事来。
可是这个老和尚,由于长久的修为,确实有别人无法达到的镇定功夫。这时他面色已恢复了先前的温和,重新走到了台前,向着众人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方才都看见了,这是我少林门中大大的不幸,涵一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又能怪得谁来!”
说到此,这位长老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边瘦桐身前,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边大侠,方才情形你已眼见了,不知有何感想?”
边瘦桐立起身来,面上微带戚色,道:“少林门规,天下景仰,想必在坐都有同感!”
海空点头苦笑道:“古语云,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施主虽非亲手杀死涵一,但涵一却是为了施主而死!”
边瘦桐不由剑眉微轩,道:“弟子不同意长老你这种说法,夫木自腐而后蠹生。涵一大师所以落此下场,系其自己为之,与在下又有什么相干?”
海空由不住呵呵一笑,口中连声颂着佛号,随即笑声一收,脸上带出了一丝愤慨道:“这话边大侠倒也没有说错,只是我少林门中,为维护尊严,向有‘以武会友’之说!”
说到此,他顿了顿,冷冷地道:“施主你年纪轻轻,不知收敛锋芒,到处招摇。涵一以一个掌寺方丈的身份,竟被施主你迫得背佛还俗,这是我少林寺百年未见的奇耻大辱……”
他说到这里,又念了一声佛号道:“无量佛,善哉,善哉!”
他的双目眯成了一道线,接着冷冷一笑,道:“老衲不敢说施主所行非是,只是为了我少林尊严着想,却要向施主你讨回一些面子才好!”
边瘦桐知道话已入题,当下异常镇定地道:“长老之意,尚请明言!”
海空一声朗笑,道:“也好,施主既然见问,老衲倒不便藏拙了。”
说着面色一寒,面上皱纹都像拉长了,慢慢吞吞地道:“昔日大巴山的潇湘剑客,伤我经堂大师果一,曾在我少林寺内面壁百日;并当众谢罪,广发武林帖,然后离寺。施主可愿照样行事吗?”
他翻了一下眼睛,微微冷笑道:“施主若以为此法可行,倒是最好不过!”
边瘦桐冷然摇了摇头,道:“弟子一生只对道理低头,此一法,不便相沿!”
海空鼻中微微哼了一声,道:“也好,那么,施主是要走第二条道了?”
边瘦桐也冷哼了一声,道:“可行则行!”
海空长老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声佛号道:“这第二条路说来更是简单,只消施主你上阵接住老衲一套少林拳!”
边瘦桐不动声色地道:“怎么敌住长老的神拳,弟子还不大明白?”
海空见他如此沉着,不禁有些生气,当下冷笑了一声道:“事情很简单,施主你只消敌得住老衲一套拳,我少林中死的是白死,伤的是白伤;今后任天下同道嘲笑我少林无能也是应该!”
说到此,他又冷冷一笑,接道:“只是,施主若是胜不过老衲这套拳,却要当着众人之面,向着少林神坛,磕上一个响头,施主你看这件事可使得?”
边瘦桐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当既慨然长叹了一声,道:“长老乃是当今第一高僧,在下一介后生,自不是长老对手;可是却也无计可施。既如此,弟子只得在长老手下拜领几手高招了!”
海空双眉一耸,很是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那么说请施主你这边来!”
说着步到台下,直向着大殿一旁设下的场子处行来。边瘦桐虽然有些胆虚,但面色仍是沉着。在这么多人面前,态度仍然是那么从容。
此刻,殿前众人纷纷向比武场地走去。
边瘦桐向着乙木、丙火点了点头。二人匆匆地走了过去,乙木讷讷地道:“师叔,你真的跟他打么?”
边瘦桐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皂染白,怎能反悔?”
二人不由都呆住了。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二人应该知道了,江湖上能人异士多如天上之星,千万不可自恃武功好,别人不敌,那就错了!”
他说到此,笑了笑,道:“今日之会,我绝不是那海空对手,你二人切记我所说之言,无论我生死伤存,干万不可意气用事,应该早早离开的好!”
二人互望了一眼,仍是一言不发。
边瘦桐见海空已在那边等候,便毅然转过了身子,谁知他方走了一步,就听乙木口中“咦”了一声。
边瘦桐回过身,问道:“什么事?”
乙木笑了一下,走过来道:“师叔……你看,那人……”说着偷偷地向旁边指了一下。
边瘦桐顺其手指处望去,见大殿一角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微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
这人一副豪士打扮,面貌奇丑,背后高高隆起一个驼峰。边瘦桐不看则已,一看,几乎惊喜得叫来。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结为至交的瞿涛。
不知何时,瞿涛竟然也来到了这里。
边瘦桐大喜过望,正要走过去与他寒暄一二,却见瞿涛向他使了个眼色,把头转向了一边。
边瘦桐心中一动,知道他是不愿叫人知道,便也装着无事一般转过身来。
这时,海空长老显然已有些迫不及待,他双手合十连声道:“无量佛,善哉,善哉!边施主请快来吧!”
说着一提僧衣,已如同一片红云似地飘到了场内,双手一合,如入定一般。
事已至此,边瘦桐除了与对方一拼之外,别无良策,当时只得把心一横,低声向乙木、丙火二人嘱咐道:“你二人记住我说的话,不可冒失!”
乙木讷讷道:“师叔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话声未完,边瘦桐已如同一只巨鹰一般地腾身而起,向下一落,已来到了厅角场内,落身处,正是海空和尚对面!
全场上下,此刻见状,俱都雷鸣似地喊起好来。海空冷森森地道:“边施主,老衲今日要以一套少林拳向足下就教,请注意了!”
说着双手向下一搭,如同走马灯似地,围着边瘦桐身子绕了一个***。
边瘦桐知道,今日这场比试,是自己生死荣辱的关键一搏,一旦失败,生死因是不足惜,一世英名只怕将要付诸流水,所以他一上来,便十分的谨慎。待老和尚身子一转过来,边瘦桐右手倏地向外一翻,老和尚如陌上飞鹭,翩然腾起了一尺高下。
这是一开始,相互的一个试探,看来平凡无奇,可是二人却能彼此试出对方的身手来!
海空长老嘻嘻一笑道:“施主,你这一招‘分雪爪’真高明!”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他由海空和尚方才起身的姿势上已然看出,这个和尚内功确实已到了惊人的地步。今日之会,自己是败定了!思念之中,边瘦桐已把身子转到了右侧角。
海空长老一声冷笑,只见他云履轻点,飞似地扑了上来。
就见这和尚腰身向前一塌,道了声:“打!”右手半握着拳,平着向外一推,“呼”一拳直向着边瘦桐腰眼上打去!
边瘦桐身子向前一倒,只觉得海空拳上逼出的劲风,真有如一把万钧铁槌一般,他身子虽已倒下去,那股内力却仍把他逼得向前一冲!
边瘦桐这时全身力道落在一双足尖之上,海空真力一逼,已失去了平衡,这种情形,要换在别人身上免不了要出丑了。
可是边瘦桐却有高人一等的身手,只见他忽然伸出双手二指,向着地上猛地一点!
身子随之一弹而起,非但没有倒下去,反借着这一弹之力,猛地倒窜了起来。
这种大力金刚指力,由他施展出来,当真是相当地惊人!
边瘦桐闪开之后,双臂霍地向外一分,用“双翅排云”的厉害手法,交换着直向海空长老双肩上打来!
海空阴沉的面颊上,带出一丝冷笑!
边瘦桐双手厉风而至,海空长老那肥大的衣袖霍地翻起来,带出了极大的劲风,直向他头顶上猛卷了过来;同时间这老和尚身子向下一矮,右足尖倏地伸出来,用“西天一灯”的佛门绝技,直向边瘦桐“精窍”之上点去!
海空长老这种一手双绝的功夫,确实是厉害得很!
在坐诸人看到这里,无不为边瘦桐暗捏一把冷汗,发出了一阵骚动!
可是红线金丸边瘦桐确也有使人惊异的功夫,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竟然不慌不忙,左手蓦地向下一沉,直向着老和尚足踝上切来!
同时之间,他右掌侧斜着,猛地向外一击!
只听见“叭”的一声,二人的两只手已击在了一块,边瘦桐身子大大地摇动了一下,只听见“噗噗”两声,他足下水磨方砖竟一连破了两块!
相反,海空长老松树似的身子,却是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自然,这一招已然分出了胜负!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他双拳一抱,正要交待几句场面上的话,就此认输。可是海空长老这位至善的佛门高僧,由于涵一的死,以及少林寺的颜面,竟把所有的怒火一股脑儿全部泻在了边瘦桐身上!这时见边瘦桐居然就此服输,自是心有未甘。如果此时容得边瘦桐把话说出来,当着如许宾客面前,自己一个佛门高僧,可就不便再出手了!
海空长老有见于此,狂笑了一声道:“边施主,好纯的功夫!”
随着话声一起,他整个身子,像一片红云似地,霍地腾了起来!向下一落,海空长老已到了边瘦桐面前,就见他双手同时向外一分,用“天地打”,双拳一上一下,下向边瘦桐头胸两处用力击去!
边瘦桐话未出口,眼见海空如此,已明白了这个老和尚的用心,内心甚为愤怒,不由冷冷一笑,由丹田内提出了一口真力,运之于右手之上!海空长老拳上真力一到,边瘦桐竟如同不倒翁似地摇晃了起来。
这种情形,在众人眼中看来,只以为是被海空真力逼迫得如此;可是在几位武林高手行家眼中看来却是大大不然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边瘦桐自问功力远非这海空敌手,是以才想出了这种取巧的办法。
他是借着身躯的摇晃,暗中把海空发出的内力化解!
等到力道已是他能承受的当儿,这位少年奇快霍然发了一声断喝!
就见他足尖一点,向前错进了尺许,右手由上而下,一掌直向海空面门之上劈去!
海空长老倒没有想到,在自己掌力之下,边瘦桐竟然胆敢欺身进犯,这时见他掌力劈至到,自己再不躲已是不行了。
海空长老身形向下一弯,不退反进,身子向前一欺,如影附形!
边瘦桐这一掌,擦着他的面颊直打下来。海空长老一横大臂,施了一招禅门硬功“横架铁门栓”,直向着边瘦桐手腕上倒崩了过来!
对海空长老的内力,边瘦桐已领教过,见此情形,不敢与他硬碰,他身形一长,直由长老头顶上翻了过去!
这位少年侠士,显然也是怒火高炽,身子甫上落下便厉叱了一声:“打!”
就见他双手十指全部张开,一上一下,直向着海空背脊上拍下去!
海空长老身子向前迈出了一步,面门霍地向后一扬,双手大袖同时向后翻了过去!
他双袖上带出了极大的劲力,尤其是那宽大的袖沿,就像是两圈刃口一般,交错着,向边瘦桐双腕之上切去!
海空这一手“铁扫帚”暗含“流云飞袖”,确实厉害已极!可是边瘦桐早已看出他的这一手,就在海空身子后翻的同时,边瘦桐身子向左侧一滑,已飞快地来到了海空右侧,双掌同时向外一推!海空长老自负过甚,怎么也没有想到边瘦桐竟然会有如此一手,当下身子霍地一个疾转,可是边瘦桐这种掌力是用双手全面发出去的,力道如同一堵墙似的!
海空长老那旋转着的身子吃如此巨力一逼,竟然转动得更厉害了!
老和尚不由大吃一惊,他右足猛然向外跨出了一步,用“大力千斤坠”的身法,猛地向地上一跺,硬硬地把身子定住了!
可是如此一来,他所承受的力量可就更猛烈了,就见他身子厉害地抖动了一下,此时如果原势不动,周身上下的骨节,都将会震碎!
在这种情形之下,就是出丑也是说不得了!
只见海空一个踉跄,足足地荡出了三步以外,身子跟着一转,翩然而出!虽是掩饰得极妙,可是却瞒不住场内的高手,更是瞒不过边瘦桐!
海空身子站定后,他那满头的黑发,由不住一阵瑟瑟地抖动,面色变得苍白!
就见他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道:“边施主好厉害的内气掌力!只是以老衲看来,施主尚未尽所长,老衲此刻还要请教请教!”
说罢,不待边瘦桐回话,这少林寺的祖师爷,猛地双手一举,展开了少林寺最厉害的“百步神拳”。
海空长老鲜红的袈裟,肥大的僧衣,在他展开身手之后,只见人影飘飘,有如飞舞在花丛中的蝴蝶一般,进、退、腾、挪,无不轻灵快捷,美妙到了极点!
这一路“百步神拳”,在海空长者施展出来,端地是神威无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带出一种空灵之力,令你防不胜防!
这一路神拳本为一百单八手,后为海空加以选择精化,减为七十二手,每一手都可以说有极大的威力!
边瘦桐和海空一动手,便觉出这套神拳威力极大,尤其是海空这种大场面的身子,双手大张,双腿分跨,在他转动进退之时,几乎整个场子都让他一个人占满了!
边瘦桐要想在极小的空间展开身手,已是不易,如再想取胜,似乎更不可能了!
果然,就在海空长老神拳走到了第三十七式“铁犁耕地”的时候,边瘦桐已感到支持不住了!
这时场内四面八方,全是海空疾劲的身影,呼呼的拳风,使得整个大殿,都为之震动!
全场上下,目睹着二人交战至此,没有一个出声的,四周一片沉静!
猛可里,只听得海空一声断喝!自上而下向边瘦桐扑来!边瘦桐见状,拧足转身,忽向东南角退去!
可是海空却紧抓着这个机会,不放边瘦桐逃开,他那腾空未落的身子猛地一个倒折,双拳并排着同时击了出去!
在他这种神力之下,边瘦桐是很难再逃开了!
只见边瘦桐足下向前一跄,身子猛然一个疾转,双目一睁道:“好!”
当时十指猛然一开,直向着海空两肋上抓去!海空呵呵一笑,猛然凹腹吸胸向内一收,他那长大的身子,已然立足地面之上!
这老和尚一声冷笑道:“边施主,你可服输了?”
说话间,就见他膝头一弯,一双蒲扇大小的手,直向边瘦桐肩上按去!
边瘦桐霍然转身,却发现海空长老面色极为狰狞,那双原本十分慈祥的双目,竟然现出了杀机!
果然,海空长老口中唤了声:“阿弥陀佛!边施主你认命吧!”
说到此,足下一个逼进,陡地一拳直向边瘦桐当面击去!
这时,边瘦桐已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步,海空拳下的内力,逼得他咳了一声!
在此情形之下,海空长老吐气开声,叱了一声:“嘿!”右拳一抖,内力由拳身吐出去,活像一根钢杵般,直往边瘦桐咽喉上捣去!
在场观众,目睹地此,皆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乙木、丙火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二人吆喝了一声,正要双双腾身扑去!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猛地拦在二人胸前,同时,一股无形的极大内力,由二人之间直射了出去!
这股内力,不偏不倚,正正地和海空发出的内力撞在了一起!
只听见“砰”的一声,海空身子荡了一荡,边瘦桐却于惊恐之下,一个翻身飘了出去!
他身子一落地,虽是无事人儿一般,可是那张俊脸上,已不禁有些变色!
他知道,这是场外人救了自己,心中不由暗暗感激,目光一瞟,才发现乙、丙二人之间,站着那个高大的驼子——瞿涛!
此时,他正咧着一张大嘴,向着边瘦桐发笑!
边瘦桐侥幸逃命,对于海空长老这一身本事,自是佩服不已!
当下一抱拳,含愧笑道:“长老武功高超,少林神拳天下无双,在下钦佩万分,领教了!”
海空长老一双闪烁的瞳子,看着他转了转,冷冷一笑,道:“边施主,不必过谦!想不到场外还有你的好朋友相助;不过,既来到我少林寺,却连一个招呼也不打,未免太轻视人了!”
说到此,他目光向外一转,已注定在瞿涛面上,嘻嘻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只顾迎接边少侠,想不到另有高宾在座,真是失迎了!”
瞿涛却转过脸,对乙木、丙火笑道:“你二人早来了么?”
乙木怔了一下,道:“早就来了……老前辈什么时候来的?”
场内的海空长老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位施主,老衲在与你说话呢!”
瞿涛仍向丙火、乙木道:“此间事情已了,我们走吧!”说罢,一手拉着乙木、一手拉着丙火,回身就走!
海空长老见状大怒,冷笑道:“既来到少林寺,就是我海空的朋友,施主,你且慢走!”
说着,身形正要腾起来,立在左边的悟风禅师,足下一划,已拦在了瞿涛身前!
这和尚双手一合,怒声道:“施主来到我少林寺,可有本寺发出的邀请函帖吗?”
瞿涛呵呵笑道:“大和尚你这句话可就错了,俗谓‘佛门常开’,如果寺庙也像衙门,我老头子准保不会来了!”
这时又扑过来几个和尚,把瞿涛团团围住。悟风禅师听了瞿涛所言,由不住一沉道:“佛门常开,乃是引渡有缘,施主如此冒失,恕我少林寺无法接待!”
说罢那合着的双掌,猛地向外一推,用“推窗望月”的疾招,直向着瞿涛两肩上猛打了过来!
瞿涛一声大笑道:“啊呀!原来少林寺和尚都会杀人呀!”
他口中叫着,蓦地双掌向外一推,四掌相贴,发出了“啪”的一声,以悟风禅师这一身功夫,竟被对方掌力击得一连后退了五六步,差一点儿坐倒在地。
立于悟虎两侧的精武殿授武和尚合沙、合书见状,一左一右同时逼身而上!合沙和尚口中叱了声,道:“施主看招了!”
说罢,右手一抖,一式“摔碑手”,直向着瞿涛右肋上打来!同时间,那合书和尚也由左面猛袭过来,用同样的手法,向瞿涛左肋打来!
二僧这种手法,配合得极为巧妙,一左一右如同两头猛虎一般,同时而上,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这位来自巫山小南峰的奇人异士,身手绝异,岂是这两个和尚所能对付!
说话的同时,双手蓦地向着两边一分,一双大袖像是两片黑云似地,同时挥了出去!
合沙、合书猛然退身,已是不及!
瞿涛双袖上的风力,竟将二人球似地抛了出去,双双摔在了地上!
二僧就地一滚,双双翻身而起,合沙右手向背后一抄,掣出了一口沙门戒刀,合书也同时由靴子里抽出一对铁尺。
两个和尚正要扑身而上,却听得海空长老一声断喝道:“不许动兵刃,让我来领教几招!”
说着,他袍袖一挥,正要起步,悟风抢道:“师父,等我先会他!”
说着,由一边扑身而上,只见他一双大手一翻,竟用“佛陀大弥勒掌”直向着瞿涛顶门上按下来!
西北风瞿涛见状,自知不打是不行了!当时他右臂一横,施展出四十年来自己苦练的硬功“横架紫金梁”的招式,向外一格!
只听得“砰”一声,悟风禅师口中“吭”了一声,只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右手尺骨好像断了一般。他身子再也不能保持平衡,“通通通”一连退出了三四步,“砰”一声撞在了壁角之上!
以悟风大师今日的身份地位,竟一连两次出丑,整个少林寺的弟子,俱都感到面上无光。
悟风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好个村夫,待佛爷我超度你吧!”
这和尚口中说着,双手在身前一交叉,蓦地窜身而前,用“十字摆莲”的手,直向着瞿涛双腕上切去!
他施展的是“贴”、“切”二字诀,手法甚是快捷!可是西北风瞿涛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对于悟风这种身手,早有先见!这时见悟风扑到,瞿涛冷笑道:“佛爷,你还是超渡你自己吧!”
说罢右臂霍地向前一伸,施展出“小九乘经”中的“混水摸鱼”,单手向外一伸,悟风口中“啊”了一声,足下一踉跄,又摔倒在地!
这时,海空长老适时赶到,右手向外一探,抓在了悟风手腕之上,随即向上一带,悟风立时就被提了起来。当着这么多外人面前,这位少林高僧悟风禅师不禁羞了个面红耳赤,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这种情形,触怒了在场的和尚,也触怒了少林领袖海空长老!只见他森森一笑,足尖一点,已翩然飘落在瞿涛面前,只见他口中沉声道:“施主真是好本事,恕老衲冷落了,罪过!罪过!”
说到这里,海空长老面色蓦地一沉,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如果老衲眸子不空的话,施主大概是隐居江湖已久的西北风瞿大侠吧?”
此言一出,全场都不由一惊,瞿涛更是一怔!因为他埋名巫山,数十年来,一向极少走动江湖。“西北风”三字虽是极负盛名,可是却已是早年的事;而且自己身形与昔迥异,想不到这老和尚竟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根底来。只此见识,也确是高人一筹了!
西北风瞿涛哈哈笑道:“老和尚,你真是好眼力啊!老夫正是瞿涛,我们话可是说在前面,我驼子可与你老和尚没有什么仇,只不过是路过少林,顺便来看看盛会而已!”
海空长老一听来人是西北风瞿涛,禁不住又惊又怒,当时脸上就变了颜色,道:“瞿施主,承你厚爱了!”说罢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场盛会有了你瞿大侠,可就越发得热闹了!”
瞿涛虽是生就游戏三昧的个性,可是对海空长老这个老和尚,却是大改初衷。原来只知道这个老和尚,无论在佛法及武功上都有极深的造诣!这次单身犯险,只是为了救助边瘦桐。这时,听了海空之言,他不由冷笑道:“老和尚,你可是误会了,我驼子与大师父你素昧平生;不过久仰和尚你乃少林的领袖高僧……”
说到这里,那张丑脸绽开了笑容,冷冷笑道:“红线金丸边老弟,无论在武林中多大名声;可是说起来,还只是一个小辈。你不该听信涵一和尚的挑拨,以佛门高僧之尊,而非难一个少年,更不该对一个少年下此毒手……”
瞿涛说到此,仰空一声大笑,摇头道:“只凭这一点,我驼子就瞧不起你,真正的令人失望呢!”
这番话说得那海空长老一张死灰色的脸上,泛出了一层怒容!
以海空今日身份,从来还没有听过一句逆语,更不要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如此出他的丑!
闻言之后,海空长老低笑了一声,道:“施主与那位边少侠,是什么关系?”
瞿涛一怔,道:“我们是好朋友,怎么样?”
海空冷冷一笑道:“好,老衲已经请教过边少侠身手,现在既是足下出面,老衲倒要转请施主你赐教了!”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要想打架,还怕没有人陪么?我驼子早料到有此一着了!好!老和尚,你干脆说,要怎么个打法吧?我驼子一定奉陪!”
海空长老森森一笑道:“那就好极了!你西北风瞿涛乃武林前辈人物,老衲能够与阁下动手,实在是荣幸之至。”
说到此,这老和尚双眉一开,双手向正中一合,道了声:“请!”
瞿涛心知对方武功高超,此刻动手,自己不一定能够接得下来;可是现在已势成骑虎,不打也是不行。当下冷冷笑道:“老和尚手下留情!”
说罢,随便拉开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架势,目光注定海空,毫不旁视。
这时,在场诸人,无不凝神屏息,全场鸦雀无声。因为这两个人,都是老一辈仅存的一流高手,两人一动上手,自是大为可观,所以大家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海空一看瞿涛拉开这种架势,不由得甚是恼怒!
很明显,这驼子是不愿意叫自己看出他的门路,所以才会摆了一个如此平常的架势。
海空本是有道高僧,不惹俗事,可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这几天所发生的事,诸如乙木、丙火二人的大闹寺殿,涵一的背叛死亡,边瘦桐的来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俗事,把老和尚古井无波的心弄乱了。
现在,由于西北风瞿涛骤然来临,暗以玄功保全了边瘦桐一世英名,这件事更触怒了这位老和尚,把他带到了愤怒的巅峰,使得他再也无法忍耐。
他那张看来枯瘦清癯的面颊乍然拉长了许多,只见他向着四周清人森森笑道:“各位高朋贵友可是看见了,非是海空心狠手辣,容不得人,实在是人家欺我少林过甚……”说到此,双目骤然一明,接道:“这位瞿施主来得好没来由,海空若不能保全少林一脉精神,实在是有负我少林历代宗师重托……”
说罢目光重新回到瞿涛身上,冷冷一笑道:“瞿大侠,请!”
这个“请”字一出口,身形陡然腾空而起,向下一落,已形成了一种风浪,排山倒海似地,直向着瞿涛身上欺去。
这种身手,在禅功中谓之“弥勒大推”,海空长老施展出来尤为可观。
海空这种功力一施展出来,但见殿角的柏树一齐都弯了过来。可是那驼背的瞿涛,却是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处。
海空不由面色一变,第二次张开了双袖,再次向前一扑!
这一次风力较前次更加大了许多,只听见“咋喳喳”一阵脆响,一连断了四五棵柏树!瞿涛虽仍是站立未倒,却也由不住后退了一步,“叭”的一声,踩碎了一块方砖。
西北风瞿涛脸上一红,这才知道老和尚果然厉害。
就在这时,海空已袭了上来!
这个老和尚对付西北风瞿涛,施展了一套怪掌法,就见他双掌一左一右轻轻地推出去,分向瞿涛左右肋上拍去。
看来海空这一招,实在是轻描淡写之极,两只手推出去不但很慢;而且显得虚软无力!
可是在坐的龙、虎二禅师以及边瘦桐几个高手,却全然知道,这种招式实在是极为厉害。
瞿涛见海空双掌来到,身子纹丝不动,却伸出一只右手,也是甚为缓慢地向前切去!
海空冷冷一笑,陡然双手一分,用“玄乌划沙”的式子,一只右手蓦地飞起来,直向瞿涛胸前打到!瞿涛口中叱了一声:“好!”
海空这时已恼羞成怒,所施展出来的式子,无不是狠毒到了极点。
这时他撒出掌力,暗中含着佛家“大摔碑手”的功夫在里面,掌力一撒,真可谓重若干钧!可是瞿涛也不是易欺之辈,这时见海空掌到,吐气开声,“嘿”的一声,右手由下向上翻起来,施展出一招“巧夺天书”!
只听见“叭”一声,两只手掌猛地一碰,就像胶似地粘在了一块。
这一僧一俗两躯体,看起来就像是两座石雕一般,面对面地峙立着!
在一阵激烈的颤抖之后,两个身子大大地动了一下,忽然分开了。海空长老像牛似地喘了起来,西北风瞿涛面红耳赤地开口发出了一声长啸!
这种情形使得在场之人无不感到莫名其妙。除了来客痛元道长,以及边瘦桐等人知道原因之外,其余人都怔住了。
原来,这种内家所谓“较真”的功夫,最是伤元。
以方才情形看来,那海空长老分明练的是“莽牛气功”;而瞿涛所练的乃是“云啸气功”。由于家数不同,是以表情各异。可是有一个共同之点,却是可以断言的,他二人功力之深沛,都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二人转动身形时,如果你细心的注意一下,也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海空长者尽管是喘声如牛,可是足下却仍显得轻飘飘,素履白靴一尘不染;可是西北风瞿涛却有些不同了,就在这位驼背老人旋身迈步之时,边瘦桐发现,这位老朋友那双薄皮快靴的后帮子,已全都开了线。
边瘦桐不由心中一动,由此可以说明,瞿涛的功力虽是高深,却仍然稍逊海空一筹。如此看来,今日胜负难卜了。边瘦桐有见于此,内心不由替这位朋友捏着一把冷汗,他暗暗准备着,以防万一。方才自己的脸面全赖这位恩兄暗中保全,此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他在此栽了跟头!
其实,瞿涛本人又何尝不知,一与海空贴掌,瞿涛已体会出这个老和尚果然是厉害。以自己四十年纯阳真功,竟是对他不过!
瞿涛心中一惊,不由得把先前玩笑心理收了个干净,他身子转到了正面,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错乱。
因为高手对招之下,常常在一念之差,就有胜负之分,其间差异,可在毫发之间!
海空禅师见自己一生坐禅练就的禅门空灵真力,竟然未能把对方逼下阵来,心中一惊,更是不在瞿涛之下!
在第二次正面交锋之时,这位老和尚双手在胸前一搓,施了一招“老子坐洞”的禅门功夫,身子向下一挫,一个骑马蹲裆式半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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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风瞿涛见海空身体下蹲,立刻知道,这位老和尚要用“真元”之力,第二次和自己一拼了!
方才双方贴掌之下,瞿涛侥幸未败于当场,但已是令他胆战心惊,此刻看起来,他不禁暗道了一声:“休矣!”
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又怎么能逃避呢!西北风恼恨之下,陡然闭住了“玄关”,自丹田内长吸了一口真气,由臂而掌传去。
瞬息之间,他那双手掌涨大如箕,赤红似血!
海空长老双眸猛地一开,他那原本死灰似的枯脸上,这时也泛出了一片红晕。由此亦可知,这老和尚显然也施展出真正的内功全力了!
四只手掌第二次一交接,“波”的一声,立刻纹丝不动了!
紧跟着“叭”一声,瞿涛足下方砖裂了一块,群雄口中“哦”了一声。
可是这声“哦”尚未消失,“叭”又响了一声,老和尚足一的方砖也碎了一块。
海空长老猛地身形一弓,他那枯朽的瘦躯就像是一只虾米似地弯了起来。
在这种巨力相持之下,西北风瞿涛显然已支持不住了!
他那高大驼背的身子,先是一阵颤抖,接着面色变得血似的红,一双瞳子看起来几乎都要由眶子里凸了出来。
渐渐地,他那满头乱发,一根根像稻草似地立了起来!
边瘦桐看到这里,暗道:“不好!”
他知道自己这位恩兄眼前马上可能就要败下来,以西北风瞿涛的性情为人,当着如此众多武林同道面前,老脸一定挂不住。
边瘦桐有见于此,当下右掌缓缓推出,五指一抖,已自掌心里隐隐透出了一股无形的潜力。
他这股潜力一抵在瞿涛的背脊之上,立时消弥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瞿涛的身子立时不再抖动了,头上的坚发也一根根地软了下来。慢慢地,他的身子又恢复了原有的平衡!
正当海空与瞿涛全力较技的时候,少林寺外,匆匆来了一个白发红颜的老者,这老者看起来约有八旬左右的年纪,一张赤红的脸膛,鼻正口方,两鬓如霜。
他一直行到佛寺门前,抬头看见寺门上张灯结彩,不由哈哈大笑道:“格老子,好热闹!”
说罢举足就向里走,迎面闪出一个和尚合十道:“老施主,有事情么?”
红面老者双眼一翻,不悦道:“怎么,你们这少林寺,还不准人进去吗?”
和尚念道:“阿弥陀佛!施主你有所不知,今日是敞寺百年一度的开光大典,除了来此贺喜的贵宾之外,奉方丈法谕,停止民众参佛,老先生请别生气!”
老者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参加盛典的贵宾呢?原来你们这里的和尚,也都是嫌贫爱富吗?”
和尚闻言,沉声道:“不要瞎说,施主既是观礼贵宾,请出示函帖一看,既可随意通行;否则,施主你只怕要等三日以后,才能来此参佛了!”
老者一只手在身上摸了半天,皱眉道:“糟了!我竟然忘了带来了!”
那和尚法号“问本”,乃是悟虎禅师一个心爱的弟子,武功不错,为人更是机警。此时一看这种情形,就知这个老人心怀不轨。当时,面色一沉道:“对不起,此刻海空长者正在亲自主持盛会,恕我不便放你进去!”
老者哈哈一笑道:“我就是要进去,你要怎么样呢?”
问本冷冷道:“老施主一定要进,贫僧也就不客气了!”
红面老人嘻嘻一笑,道:“好!我就看看你是怎样不客气吧!”
说罢,举步就向寺内行去,问本和尚跨上一步,一抖双手向着老人双肩上猛地抓了下去!
他口中厉声叫道:“你给我回来!”
说罢他动作奇快无比,仍然是慢了一步,双手向下一落,却抓了一个空。
眼看着红面老人头也不回地一直向着寺内行去!问本大是惊怒,他一捞僧衣下摆,厉声道:“你还不回来!”口中说着,已如同电闪星驰也似地扑到了老人身后。
那老人仍然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问本和尚第二次一抖双肩,施了一个虎扑之势,猛地把身子偎了上去,口中厉声道:“老施主,你乱走什么?”双手向下一落,却见那红面老人,仍然是头也不回一下。问本和尚的双手,已然又落了一个空。
问本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这老人会施什么妖法不成吗?”
想到这里,他疑惑地停住双脚,却见这个老人,仍然是不慌不忙,有一步没一步地向前走着。
问太一咬牙根,芒鞋用力一点,施展出轻功绝技,身形窜了出去,有如箭矢一般!
可奇怪的是,身形一落下来,仍然是慢了许多,兀自落在老人身后。
眼看着那老人一路直向“精武殿”走去。问本和尚嘿嘿一笑道:“今天要是叫你走开了,少林寺也就太没有能人了!”
说到这里,这个年轻的和尚,足下向前一个逼,已到了老人背后,身子猛地向下一塌,双手齐出,一招“黑虎伸腰”,倏地照着老人腰眼上就打!
老人仍然是徐徐地前行着,奇怪的是问本和尚的双拳又落了个空!
这种情形,问本自不能再视同偶然了!
此时,有三个精武殿的和尚正迎面而来,问本大声道:“喂!快拦住这老儿,他是存心来找麻烦的!”
三僧一怔,就见那个老人对着他们嘻嘻一笑,道:“嗬!今天少林寺里好热闹!”
问本和尚这时又追了上来,厉吼一声道:“我打死你这个老瘟神!”
他嘴里说着,右手一挥,一拳直向着那老人脖颈之上打来。红面老人头一缩,身子转了过来,就见他右手向外一伸,道:“贼和尚,你骂哪个?”
只见他那伸出的手,无巧不巧地叼在了问本的腕上,问本一龇牙,由不住“啊呀呀”地大叫了起来!
那三个和尚见状,猛地散开来,分三面向着老人身边偎上来!
红面老人一声朗笑道:“好厉害的和尚!”
只见他大袖蓦地向外一分,带起了极大的一阵风力,那三个袭来的和尚,各自惊叫了一声,先后翻倒在地,立时乱作了一团!
这儿离海空和瞿涛打斗的地方不远,但人们都在围观海空与瞿涛激战,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个老头儿!
老人打倒三僧之后,右手一抖叱道:“一边凉快去吧!”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抖,问本和尚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似地给摔了出去!
三个和尚惊得叫起来,这才惊动了这边的人!
悟虎禅师站在最外层,闻声一转身,白眉不由皱了一下,今天的事真叫多,这位老禅师那么好的涵养功夫,也忍不住了。
名家身手,毕竟不凡,就见他足下一个旋转,已到了老人面前。
这位少林寺的代理方丈,口中嘿嘿笑道:“施主,未免欺我少林过甚了吧!”
说罢,双手一搓一扬,直向着老人当胸打倒!
老人一声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待客之道么?”
口中说着,就见他掌势向外一封,悟虎和尚的极猛掌力就像触到了一堵钢铁的墙壁一般,被迎面撞了回来!
悟虎和尚掌力一撤之下,由不住白眉一皱,“通通通”一连后退了几步。
他一声也没哼就呆住了!
这时,他那一张脸上,现出了一种极度的惊慌之色,因为他已觉察,他的一双手臂似是齐着大臂双双脱臼了。
经此一闹,惊动了围观的人群,纷纷叫嚷了起来。悟龙禅师目光一扫,就知道师弟吃了大亏了。
可是眼前这个红脸的老人,竟是如此的眼生,实在想不起一他是谁!
悟龙上前一步,单手打了个问讯,道:“阿弥陀佛。”
他的话还未出口,忽见人群里飞出两个人,乃是乙木、丙火。他们一左一右扑到了那红脸老人身前,齐声叫道:“师父来了!”
老人面色一沉,道:“两个小猴崽子,不用说,又给我惹事了?”
乙木、丙火对师父自是怕得厉害,听师父这么一问,俱都面色一变,作声不得。
悟龙禅师心中一动,这才知道,来人竟是巫山小南峰的前辈奇人冰河老人,难怪他有如此功力。这一下,顿时也吓得呆了。
冰河老人呵呵一笑,对着悟龙抱拳道:“大师父莫非就是此处高僧海空长老么?”
悟龙合十冷然道:“不敢,海空是敞师尊,贫僧悟龙乃是长老的大弟子。请问阁下莫非就是巫山的冰河老人么?”
冰河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正是,大师父莫非有什么赐教不成?”
悟龙双手合十,面色一变道:“令高足在敞寺闯下了滔天大祸,阁下来了,这事就好办了。”
冰河老人哈哈笑道:“正好,老夫特地请罪来了,海空长老在哪里?”
说罢,右手向人群内一插,也不见他用什么气力,围在外围的人群,竟自纷纷地分了开来。
冰河老人侧身而入,一直走到了最前排。
这时场中的西北风瞿涛和海空长老正斗到了紧要关头,但见海空长老仍然虾米似地弯腰立着,身子一阵阵地抖动着。
在海空对面的瞿涛,全身上下俱都被汗水湿透,多亏边瘦桐方才助他一臂之力;可是此刻看来,显然又有些体力不支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见此情形,大吃一惊,上前一步,正要再次发力相助。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边瘦桐一惊,猛然转身,见是冰河老人,不由又惊又喜地道:“旦老前辈来了!”
冰河老人旦夕颔首微笑道:“你且袖手旁观,让我来助他一臂之力!”
说罢口中叫道:“好热!”自背后把一个斗笠摘下来,“呼啦”用力扇了两下!
他这种随便的动作,看似无奇,可是场内的瞿涛那本已后退的身子,不知怎的,竟蓦然向前一进。
他这么一进不要紧,那一边的海空长老却有些吃不消了,只见他上身一晃,哧地退了一步。
二人掌力同时向后一撤,蹒跚退开。
西北风瞿涛又一次保住了脸面。他肚子里有数,哈哈大笑道:“老和尚功力真是惊人,承让了!”
说罢猛然地回过头来,想感谢边瘦桐帮助之情,可是目光望去,却不由心中一惊。当时哈哈一笑道:“旦老儿也来了,这场戏可真热闹了!”
海空长者胜券在握的刹那之间,想不到中途竟然又杀出了一个人来,令自己威风扫地。他恼恨之下,目光向着冰河老人一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今日真是大大地失敬了!请问这位施主尊姓大名?”
冰河老人旦夕哈哈一笑,道:“徒弟犯了错,师父自当来此请罪了!”
海空冷冷一笑道:“施主的徒弟是谁?”说话间,目放奇光,大有一言不合,立时动武的样子。冰河老人咳了一声:“海空和尚,你先喘口气,我知道你刚刚与人打过架,我们的事慢慢再谈!”
海空冷冷一笑,他今日连番受挫,早已是怒火中烧。此刻虽知道这个老人绝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是盛怒之下,已顾不了许多。当时冷森森地道:“老衲如没有对付你们这般人的本事,也不在此现眼了。朋友,请上吧,海空这双肉掌,尚没有把朋友你放在眼里!”
冰河老人旦夕闻言宏笑了一声,道:“这倒是巧得很,我老头子此次也是抱着必胜之心来的。老和尚如此抬爱,旦某焉敢不遵?”
说罢,向着四下一抱拳道:“各位请了,我旦夕数十年未曾走动江湖,此翻为弟子之累,来与老和尚打这一架,实在是不得已的事情。现在海空要与我打,我们话可说在前头,双方都是心甘情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谁要是把谁打伤了,就算是打死了,也是自己找的!”
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又接下去道:“换句话说,死了活该!双方弟子也用不着报仇,怎么样?”
人群里立时爆出了一片叫好之声,有的人哈哈大笑。
海空长老这时一听老人报出了名字,不由怔了一下,这才知道,此人竟是冰河老人旦夕!
这个老和尚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冷笑道:“老衲当是哪一个?原来是冰河老人旦施主,这就难怪施主如此猖狂了!”
冰河老人嘻嘻笑道:“老夫一点儿也不敢猖狂!”
海空长老这时也豁出去了,当时怒声道:“旦施主你来得正好,老衲正预备此件事了,专程到巫山小南峰拜访阁下。现在阁下来了,这事情就好办了!”
旦夕冷冷一笑,道:“长老有什么话,请当面说就是!”
海空长老呵呵一笑道:“旦施主,你倒沉得住气,你那两个弟子大闹我少林寺,伤我僧人无数;这还不说,在藏经楼,竟打碎了我少林寺历代宗师的法像……嘿嘿,施主,你看这件事如何是好?”
冰河老人森森一笑道:“如果长老所言是真,这两个弟子实在是罪不可赦;只是少林寺内能人无数,怎会容得两个孩子如此胡闹,岂不是怪事!”
海空怒目凸出道:“老衲如不是看在施主你的面上,焉能留这两个孽障的命在?”
旦夕双拳一抱,欠身道:“老夫这时谢过了!”
人群中又爆出了一阵笑声。海空本是借着说话,调息一下元气,此刻已然复原。他思忖着此刻情形,如果令冰河老人自由离开,自已面上也太是无光。
眼前之事,只有与对方一拼,或许尚能找回已失的颜面。当下目光一扫道:“悟龙、悟虎,你二人站在一边,旦施主乃是当代奇人异士,你二人正可学些功夫!”
二僧各自合十,分立左右。
悟龙心里明白,师父两次都是在取胜之前遭受暗算,他令自己站在一边,意在暗中防备敌方故伎重演。
悟虎此刻却哭丧着一张脸,默不作声,他一双手腕子方才迎击冰河老人之时,已然双双脱臼。虽然已自复位,但余病未消;而且这件事如果传嚷出去,只有丢人的份儿。所以这时他一声不哼,立于一边。暗中仍在提丹田真力通脉和血,以使这双手尽快复原。
海空长老一连对付了两个武林中的高手人物;虽然胜负不明,但却没有败下,此刻是余勇可嘉,又准备迎接第三个大敌——冰河老人了。
悟龙生怕师父落败,当下在一边合十道:“长老已连战二人,以弟子愚见,此事可与旦施主理论,不必再动武了!”
海空长老冷冷笑道:“此事已无商榷余地,少林寺的威严,绝不能在老衲手上丧失殆尽。”说罢双手一合,面色一沉,转身对着旦夕道:“阿弥陀佛,老衲久仰施主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尤其是所练冰禅神功,更是海内一绝。老衲今日斗胆要向施主讨教一下高招了!”
旦夕直立不动,雪白的长髯被风吹得飘洒一边。他双手抱拳,向着海空拱了一下,道:“岂敢!老夫久仰大师你一身武功天下无双,今日虽说是因故而争,可是为此瞻仰一下大师的武功,我老头子就算是为此搭上性命,也值得了!”
海空黄蜡似的面庞上,现出了一丝怒容。他向旦夕看了一眼,冷漠地道:“时间不早了,旦施主你赐教吧!”
旦夕嘻嘻一笑道:“大师父,我们比武之前,话可是要说得清楚!”
海空怒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施主你也太噜嗦了!”
冰河老人冷冷一笑道:“谁胜谁负,比完之后一抖手就拉倒,大师父,你看好不好?”
海空长老暗自忍着心中怒火,点了点头,道:“一切依你就是!”
说罢,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双手向外一分,足下已在场内绕了半个***,猛地一立,身形似乎陡然拉长了许多。接着,他右掌斜着向下一沉,摆出一招“斜立单鞭”的架势,道:“请!旦施主,我们彼此用不着客气!”
冰河老人雪白的外衣一翻,有如一只蝴蝶般地飘了出去,身子向下一落,猛地一掀,狂风聚流似地,直向着海空身上倒翻了过来。
海空长老一声浩叹道:“无量佛。”他右手捏着佛指,向外一封,用“分筋错骨手”以向着冰河老人肩头上捏去!
冰河老人对这个和尚内心相当警觉,这时见状,更是不敢怠慢。海空掌势一对,他鼻中哼了一声,道:“大和尚手下留情!”说罢,指尖向上一挑,无穷内力自掌中猛地逼了出来,海空袍袖一拂,卷身而退!
可是冰河老人掌上发出的内力,就像是一道当空的闪电一般,由他身侧掠了过去!
海空由不住激泠泠打了一个寒战,只觉得对方掌风里带出一股生平未曾领受过的寒流,几乎使自己的躯体为之僵硬。
海空长老一惊之下,陡然自丹田提起一股内力,充贯全身,把寒流逼了出去。
他面色一白一红,身子一冷一热,实际上一上来就吃了一个小亏,顿时大为愤怒。
冰河老人见自己冰禅掌力并未能使对方如何,心中也是吃惊。他第二次把身子越过去,双掌一搓一扬,再次发出冰禅两极神功!
这种人世间罕见的掌力,毕竟异于一般。
冰河老人旦夕这种两极神功,陡然向外一撒,就连一侧观看的众人,也由不得身上一阵子冷。
海空长老迎着这种掌力,后退了两步,上半个身子几乎要麻木了。
老和尚狂笑了一声,身子一曲一伸,如同苍鹰似地掠了起来。
这一闪,他不顾一切地袭到冰河老人正面,合十的双手向外一磕一分,双掌上带着数十年苦炼的内功潜力,直向着冰河老人肩头上打去!
旦夕叱了声:“好!”双掌向外一扬,顿觉对方双掌内所发出的掌力奇热如火炭一般。迎着自己的两极神功,双双化为无形。
两个年迈的老人,各自身子摇晃一下,踉跄地退了一步。
海空身子向下一伏,右掌贴着地面,一滑一送,那掌力就像是一把由地面上突然翻起来的铲子,直向冰河老人面门上翻了过来。
旦夕心中一动,暗忖:这个和尚果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今日自己若不拿出十分精神来,只怕是要败在他的手下。
想到这里,旦夕一挥双袖,由左侧急向海空长老身上偎了过去。
这老头儿用“大翻天手”的手法,把一双蒲扇大小的手掌猛地推出,直向着海空腰眼上击了出去。
海空长老一咬牙根道:“好招法!”
这个老和尚竟然把撒出的双掌霍地收回来,前腿向下一弯,双掌用“铁臂弓胎”的重手法,向着当中一夹一击,直向着冰河老人腰眼上猛击了过来。
在场群雄看到此,俱不禁霍然大哗起来。以为武林中如此一双顶尖儿的高手,俱要毁在对方手下!
就在众人呼叫之声未绝于耳的当儿,两个老人早已陡然变换了招式:海空长老双掌由夹而作了“封”;冰河老人由击而变成了“分”。
二人同时吆喝了一声,眼看着冰河老人的身子就像燕子似地腾了起来。
他身子向下一落,雪白的长髯被风吹得卷在颈后,露出了颈下一个破绽。
目光尖锐的海空和尚自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空隙,就见他僧鞋一点,比箭还急地窜了上去,身子偎在冰河老人身后。
在往昔,这个老和尚无论与谁对手,都心存几分慈善,可是今天却不同了。
这些天接二连三所发生的不愉快的事件,已使得这位禅林高僧怒火频烧。
尤其是对像冰河老人这种大敌,手下更是不能存有丝毫懈怠。
海空长老身子向前一偎,一声狂笑道:“旦施主,你还想跑么?”
说着,左手向上一伸,施出“大鹰爪力”,向着旦夕颈下咽喉处抓下来!
同时之间,他右掌用“小天星”掌力直向着冰河老人背脊上封了出去!
以海空如此功力之人,这两种招式同时施出去,可以说具有相当大的威力,端地是厉害极了。
一旁观看的乙木、丙火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
二人身形一晃,正要扑身而入,忽然被两只大手拉住了。
乙木、丙火转身看去,竟是瞿涛和边瘦桐。
边瘦桐和瞿涛相互一望,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时,场内形势已起了惊人的变化。
海空长老双招发出之后,固然似乎把对方置于“死招”之下,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自己也没有退身的余地了!
冰河老人在狂笑声中,双臂向上一举一绞,用“上架紫金梁”的煞手硬功,反向着海空左腕上绞去!海空如不撤招,一只左手就别想再要了。
可是这个老和尚,把心一狠,右掌加速前进,竟存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心理。冰河老人见状,掌力向外一撤,身子倏地向右一侧,一个疾翻,施出了自创的一招轻功绝技——“小风袭浪”。
只见他身子借着脚趾一弹之力,就像河堤上一只白鹭一样,猛地由左侧方飞卷上来,口中嘿嘿一笑道:“大和尚,承让,承让!”
海空老面色突地一变,这才知道自己已上了当了。
他猛然往外一撤身子,可是旦夕已不容许他如此施展了。
就听冰河老人长笑一声,双手用“洗佛山”的绝招向下一按,已然实实在按在了海空的双肩之上。随着十指一用力,道:“坐下吧,大师父!”
他十指上传来的冰极寒功,立刻使得海空全身连打寒战,再也没有能力挺立了。
与此同时,白衣白髯的冰河老人,却借着这一按之力,把身子腾了起来,翩翩如巨鸟一般落在了一边。
冰河老人是怕海空急怒羞恼下,作困兽之斗,是以躲到一边,以防万一。
其实他是多虑了,海空长老并非是他所想的那种人。
海空面如死灰,干脆双腿一伸,坐了下来,他哑然笑了一声,道:“老衲一生之中,从来未曾遇过敌手。想不到退守之年,竟然遇到了旦老施主如此厚爱老衲,妙!妙!哈!哈!哈哈……”
这一串笑声,笑得是如此凄怆,豪迈……
场上的人震惊了,他们为海空高僧的落败而感到心酸、难过……
冰河老人呆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声,在海空笑声中把身子落在海空身边。
这老人面上现出一种歉然之色,伸出双手搀扶海空,口中说道:“大师,何必如此?”
海空长老怒目圆睁,厉声道:“旦夕,你退开!此处已无你什么事情了……”
说罢,又仰天大笑了起来。
他这种反常的神情令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悟龙禅师慌忙上前道:“师父……可曾有什么地方伤着了?”
海空笑得更是厉害,忽然他笑声一停,微闭双目凝神谛听,然后蓦地翻身而起。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只见海空长老双手合十,向着天上一拜,道:“阿弥陀佛,海空听见了,哈!妙呀!妙呀!”说着又向四周众人,连连合十拜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众人全都怔住了,纷纷道:“不好,长老怕是气疯了吧!”
与海空有着深厚交情的痛元道长见状排开众人道:“你们不要乱说,长老此刻像是悟了天机,只怕不久就要圆寂了!”
说着,他笑嘻嘻地走上前,在海空身上拍了一下道:“老和尚,尼——马——里——了!”
海空立时嘻嘻一笑,双手合十欠身道:“老衲领会了,领会了,嘻……”
痛元道长摇头道:“既然如此,随贫道去如何?”
海空长老连连欠腰道:“妙哉!善哉!道人,我们走吧!”
痛元道人拱手对众人道:“各位让路,我们要去了!”
说罢手舞足蹈高歌起来,海空长老见他如此,竟然也同着了魔似地,手舞足蹈起来,口中唱道:
“外事庄彩咸归去,内身衰变亦同然;
唯有胜法不灭亡,诸有智人应善察。
此老病死皆共嫌,形仪丑恶极可厌;
少年容貌暂时住,不久咸悉见枯赢……”
声音颇是凄怆,海空长老边唱边跳,一路随着痛元道人向寺外走去。
悟龙追上拦阻道:“长老,你……哪里去?”
海空长者挣开了悟龙的手,哈哈大笑,也不回他的话,继续歌唱着,直向寺外行去。
悟龙还要追上去,却见西北风瞿涛横身拦住了他。悟龙怒道:“施主这是作甚?”
瞿涛微微笑道:“恭喜大师,令师此去,只怕不久就要成佛圆寂了!”
悟龙本是有道高憎,闻言大悟,他呆了一呆,点头道:“这就是了,谢施主的开导!”
说罢目中淌下两行清泪,双手合十,跪了下来。在场和尚见状,全数都跪下来,遥遥向着海空合十礼拜起来。
海空长老一路疯疯癫癫地跟着痛元道长出了佛门,扬长而去。
悟龙禅师站起身,叹息了一声,对着冰河老人合十一拜道:“方才情形,施主等都看见了。我少林平白无故,起了如此混乱,都是施主等所赐,但请几位施主就此走吧!”
冰河老人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当时笑道:“你放心,你师父走了是好事。此件事了,我们自然要走的,至于我这两上徒弟打伤了你们的人,我负责把他们医好就是!”
悟龙冷冷笑道:“算了,算了!伤几个人算不了什么!只要施主等早些离开,就天下太平了!”
冰河老人冷哼道:“那就谢领了!”
说罢目光一扫乙木、丙火二人,冷笑道:“你二人做的好事,还不随我回去!”
乙、丙二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边瘦桐上前对冰河老人抱拳拜道:“老前辈就走么?”
旦夕含笑点头道:“边大侠不必多礼,此次我命小徒随你前行,本想是让他们追随你长些见识,却想不到这两个东西如此胡来,为你添了不少麻烦……很是不好意思,改日边大侠有暇,请到小南峰寒舍,再由老夫回谢吧!”
边瘦桐笑道:“前辈太抬爱了,这都是我没有尽责……”
旦夕呵呵笑道:“算了!算了!老弟台,我看那位雪姑娘,对老弟你一往情深,这杯喜酒……哈哈……”
边瘦桐不由脸色一红,道:“前辈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他说着,一抬头,顿时怔住了。冰河老人顺着他目光向前望去,不由也是一怔,只见人群内,有一双痴情的眼睛,正向着边瘦桐望来。
那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眸子,目光内透着无限痴情。可是生有如此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的,却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白面书生。
这时,那个书生好似被人看得不好意思,一低头转身向外走去。
一任对方如何乔装打扮,边瘦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真面目。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此人正是雪用梅!不知她什么时候也混了进来。
边瘦桐心中一动,想立时追上去,可是冰河老人与西北风瞿涛都在身边,却又不好意思,一时好不为难。
寺院外,传来一声清晰的马嘶,那个华衣娟容的书生,仿佛听到了马的召唤,直向院外行去!
边瘦桐赶上一步道:“喂!”
对方似乎羞得无地自容,低头疾步而出,转眼已没了踪影,边瘦桐心中好不悔恨,呆呆地立在当地,若有所失。
冰河老人见状,呵呵笑道:“小兄弟,快追吧!晚了可来不及了!”
边瘦桐苦笑道:“已经来不及了!”
才说到此,就见西北风瞿涛大步走过来,嘻嘻笑道:“九曲明珠穿不过,回来问我采桑人。”
说罢,又自放声哈哈一阵大笑,用手拍了边瘦桐一下,道:“老弟,跟我来吧!”
边瘦桐不由脸上一红,讷讷道:“前辈莫非知道雪姑娘的下落么?”
瞿涛呵呵一笑道:“自然是知道了,兄弟,你想知道么?”
边瘦桐点了点头,叹道:“此女自父亲去世后,背井别乡,单身一人流落风尘,实在大可怜了……”
瞿涛点头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兄弟,这件事你能说没有责任么?”
边瘦桐顿时汗颜,当下垂首叹息了一声道:“前辈说得不错,实在是因我而起,可是……”
西北风瞿涛呵呵大笑道:“你别说了,反正这事我既然插手了,就一定要管个水落石出。你不是要见她么?现在随我来吧!”
说罢,含笑向着冰河老人抱拳一笑道:“贤师徒先行一步吧!我与这位老弟台还有一点闲事要耽搁一刻!”
冰河老人点了点头笑道:“我是静惯了,出来一趟,看着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和尚不像个和尚,道士不像个道士,还是回到巫山小南峰的好!”
说罢,探手入怀,摸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明珠,晶光四射,冷气袭人。
他把这枚明珠递给边瘦桐道:“此珠是我小南峰三宝之一,名唤‘雪魂珠’。为谢你沿途照顾小徒之恩,特赠与你,尚盼善自珍惜,自有妙用,你收下吧!”
边瘦桐不由一怔,正考虑自己是否该收下来,却见瞿涛呵呵笑道:“啊呀!太妙了,兄弟收下吧!”说着已由冰河老人手中,把那枚雪魂珠拿了过来,放在了边瘦桐手上。边瘦桐只得欠身向着冰河老人施了一礼,恭敬地道:“多谢老前辈,弟子实在承受不起。”
冰河老人旦夕呵呵笑道:“不必客气,老弟好自为之!”
说罢一拉乙木、丙火道:“与二位师叔叩头,我们走了!”
乙、丙二人当真跪了下来,却被瞿涛、边瘦桐拉了起来。乙木拉着边瘦桐的手,现出依依不舍之情,吞吞吐吐地道:“师叔……有……工夫到巫山……”
还未说完,却被丙火搪了一下道:“算了,你别说了!”
乙木红着脸道:“好!你能,你……来……说!”
这两句话,逗得各人都笑了。丙火口齿伶俐地向边瘦桐道:“师叔有时间请来小南峰玩,并问候雪、车二位姑娘好,以前都怪我们两个太不对了!”
他说话时,煞白的脸上竟浮起了两朵红云,现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一拉乙木就走了。
边瘦桐深为感动,正想安慰二人一番,他二人已随着冰河老人去了。
这时,悟龙大师走过来,对着二人合十一拜道:“二位施主,还愿在小寺休息几天么?”
边瘦桐忙欠身道:“谢谢大师父,我们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悟龙宣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恕老衲不远送了。”
当下二人别了少林寺,策马而行,一直来到郊外,是时烈日高照,十分炎热。
边瘦桐心内惦念着雪用梅,忍不住向瞿涛问道:“前辈把雪姑娘安置在什么地方了?”
瞿涛微微笑道:“地方不远!你与雪姑娘的关系,我已听她说过了,雪姑娘对你可谓一往情深啊!”
边瘦桐不由面色微微一红道:“前辈何必取笑我?”
瞿涛摇头笑道:“兄弟,我可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我所以插手,实在是想促成你们之间的一段好事!”
边瘦桐顿时勒住了马,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瞿涛嘻嘻一笑,然后正色道:“怎么,你莫非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瘦桐微微笑了一声,道:“我实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瞿涛嘿嘿一笑道:“你没有想过,人家可是想过了……兄弟,以我看来,你和雪姑娘实在很是匹配。她如今一个孤身女孩子,无依无靠,老让她在江湖上跑,毕竟不是一个办法。兄弟,你莫非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边瘦桐面色微微一变。瞿涛这几句话,确实在他内心掀起了相当大的一片波澜!
在马背上,他思索了良久,深深叹息了一声。
瞿涛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边兄弟,按说我实在不该管你们的私事,可是君子成人之美,你们既是彼此相爱,实在不必自己折磨自己!”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我……不能这么做!”
瞿涛一翻双目道:“为什么?”
边瘦桐搓了一下手,讷讷道:“不知道……我……前辈请想,我如今仇人遍天下,随时都有被杀的危险,她随我之后,是得不到安静生活的!”
瞿涛冷笑道:“她不随你,又何尝有好日子过?再说,你仇人虽多,依我看来,海空和尚去后,已没有一个人能对你构成威胁,有些问题总可以化解的!”
边瘦桐苦笑着,兀自摇头道:“此事前辈不必再提了,我实在是不便娶她……我可以视她为妹,保护她终生,却不能够娶她……”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冷冷笑道:“你可知她内心非你莫属吗?”
边瘦桐一怔道:“前辈怎会知道?”
瞿涛冷然道:“自然是她亲口透露。兄弟,我喜欢你的,正是你刚强正直的性格。一个大丈夫要知情必报,雪姑娘可以说是为了你才家破人亡的,你莫非……”
其实,边瘦桐内心对雪用梅何尝没有爱戴之意?只是这是一种微妙的情操,在下意识里,他总认为自己只能去爱她、保护她,却不应该占有她!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瞿涛如此表示。
可是瞿涛的话,却对他不无影响。此刻,他整个的心都乱了。
瞿涛见他剑眉深锁,长吁短叹,也就不愿再加重他内心的感伤。好在这种事儿,自己把心意尽到了也就是了。当时止住话头,微微一笑道:“好吧,这件事暂时不谈,我们先去见一见雪姑娘。你随我来!”
说罢一抖缰绳,扬鞭策马,直向前方大道疾驰而去。边瘦桐随后紧跟。
二人一路疾驰,只听得蹄声得得,不一刻已驰出了十数里以外。
前行道路,越走越窄,竟来到了一片荒山野地,遍地荒草丛生,里许以外,是一脉绿葱葱的丘陵地区。
瞿涛手指那片山地微微笑道:“雪姑娘就居住这山上的‘明武塔’内,这地方够隐秘了吧?”
说话时,一阵清风由山那一边微微飘过来,微风里似乎传来了一阵马嘶声,二人俱都吃了一惊!
瞿涛猛地一抖缰绳道:“不好,我们快看看去!”
说罢二人飞马向前,直向那片丘陵地带纵马驰去!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边瘦桐清晰地看见,一座闪烁着银白光华的塔,竖立在一片青翠的树丛之间。
这时,他更清楚地听到了几声马叫,仿佛正是来自那小白塔处。
边瘦桐一磕马腹,胯下神驹如箭也似地飞驰而去。渐渐的,那座小白塔看得更切了。有七八匹烈马,由塔前窜掠而过,马上的人影,由于距离过远,一时看不真切。
二人策马飞驰到了现场,只见野外散着一片沙雾,地面上蹄印交错,哪里还有人马的影子?
瞿涛冷冷一笑道:“我们来晚了一步,雪姑娘可能遇难了!”
二人双双翻下马鞍,却见白塔边门已然大开,边瘦桐这时内心真有说不出的难受,他抢先走进塔内,高声叫道:“雪姑娘在么?”
说着,又同瞿涛向上攀缘而去,待到了白塔顶层,只见室内一片凌乱,床翻椅倒,墙壁上有斑斑血迹。
边瘦桐大惊失色,道:“雪姑娘果然遇难了!”
瞿涛长叹一声,道:“我们要是途中不耽误就好了。此刻看来,雪姑娘必是被歹人掳去了!”
说话时,边瘦桐抬头一看,意外地发现窗棂上插有一口薄刃飞刀,刀尖上穿有一张纸片。他心中一动,伸手把刀拔了下来,刀上纸片,飘落而下。
边瘦桐弯腰拾起纸片,展开一看,不由冷冷一笑道:“前辈果然没有猜错,雪姑娘是被人掳去了!”
西北风瞿涛接过留笺一看,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这样几行字:
“边瘦桐小辈,欲得此女活命,盼即来海天别墅一会;三天期限一过,此女命休矣!”
具名处,草草地绘着一只鹰翅。
瞿涛冷冷一笑道:“好卑鄙的东西!兄弟,你不必担心,我陪你到海天别墅去一趟也就是了!”
这时,边瘦桐一张俊脸气得通红,两手一用力,竟把那把飞刀折成了两段。
瞿涛立起身子,冷笑道:“既知道了地方,我就放心了!只是这只翅膀,又代表什么意思?你可知道吗?”
边瘦桐剑眉微皱,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想,可能是血鸥云翅夏侯三吧!”
瞿涛一怔道:“哦,就是萧苇的那个拜兄?”
边瘦桐点头道:“不错,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止一次地饶他活命。想不到他非但不知反悔,反更变本加厉,这一次我是不会再放过他了!”
瞿涛呆了一呆,道:“只是他们南海双鸥,却又怎会与海天别墅拉上了关系,岂不奇怪?”
边瘦桐冷然道:“海天别墅与我原有夙仇,可是夏侯三与姓车的也有旧恶,他们怎会合在了一起,我也不大明白。这也好,我如能了结这两段宿仇,从此天上便太平了。只是雪姑娘的安危太令人担心,万一她要是……我边瘦桐真正是死难瞑目了!”
西北风瞿涛冷冷笑道:“海天别墅就在我巫山脚下,为恶已非一日,老夫早有心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现在既然与夏侯三连成一线,作出打劫妇女勾当,我也难以再保持沉默了!我们现在就去一趟!”
边瘦桐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瞿涛道:“为我之事,已然数度麻烦前辈,此事怎好再劳动你老人家?”
瞿涛哈哈一笑道:“这算不了什么麻烦,这是清除我家门口的邪恶,我自然应该插上一足!”
边瘦桐想了想,道:“万一萧苇也介于其中,实在令人难以处理了!此人实在可算得上一条好汉子……”
瞿涛也呆了一下,可是立刻摇头道:“对小苇子我知道得很清楚,这种事他绝不会参与的!他不是这种人!”
边瘦桐不由一笑道:“果真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这时,瞿涛那张丑脸上,隐隐现出一些忿怒。这位老侠客,自隐居巫山以来,一向鲜问外事,多年来,从未曾下过巫山。想不到这次下山,竟然发现有这么多事;而且每一件都让他气愤难平。
这一刹那,不禁惹起了他的愤恨情绪,想不闻不问已是不行了。
当时,他发出了嘿嘿一声冷笑,道:“君子不惹事,惹了事就不怕事!想那海天别墅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我二人足可应付下来。这件事我作完之后,今生今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事能够惊动我了!走,兄弟,我们上道吧!”——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水天浩淼的巫山口,耸立着规模庞大的海天别墅,二十二名持刀弟子,在门前来回地巡视着。大门正中挂着两盏风灯,被江风吹得滴滴溜溜直打转儿。时间已是很晚了,可是红衣狮门中人却正严阵以待,在等待着一个不寻常的来客!
海天别墅的聚义厅内,***通明,在厚厚的地毯上,来回走着几个人物,其中之一就是年轻的掌门人铁麒麟车卫;另外几个人物,也不是什么生客。在大厅左面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武当道人天池上人;另外两张太师椅上,分别坐着青城派的掌门人赤眉老人和峨嵋派掌门人一松子蒲大方。
这几个人物,过去都曾是九头金狮车飞亮的座上客。他们曾亲眼目睹车飞亮毙命于红线金丸边瘦桐手下。今天,他们又聚集一堂,很显然,定是与昔日一段宿仇有关系了。
在闪闪的烛光里,车卫咬牙切齿地来回走着,忽然他停下了步子,恨声道:“各位前辈如此气馁,还怎能与那边瘦桐交锋?爹爹岂不是白白死于九泉之下了么?”
坐在位子上的赤眉老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位青城高手,生就着一双血红的眉毛,发须皆已斑白,看来已是很老了;可是精神还是那么足,一双眸子精光闪烁。
他抖了一下身上的皂色长衫,抬目望着车卫道:“贤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们要是怕他,又怎么会干里迢迢来到这里?”
说到此,又冷冷道:“古语云:既来之,则安之。边瘦桐不好斗,我们都知道,可是既来了,也就不会怕他。我们就是来为死在九泉之下的老哥哥报仇的,要不然,这一群朋友岂非是白交了?”
天池上人忽然站起来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贫道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边瘦桐小辈,确实不是好惹的人物,对付他,我们非要有稳操胜算的把握才行!”
一松子蒲大方捻着他一部络腮胡子,连连点头道:“天池道人说得不错,我们对付这个人,确是不能太大意了!”
铁麒麟车卫冷冷笑道:“夏侯三去了甚久,不见回来,是什么道理?”
天池上人精神一振道:“听说南海双鸥与那边瘦桐,都有深仇!夏侯三如果能把拜弟萧苇也请了来,倒真是一个有力的帮手!”
车卫摇头道:“晴空一羽萧苇一向是独来独往,他与夏侯三个性不同!”
天池上人叹了一声道:“夏侯三再不来,只怕赶不上了!”
话声方住,就见门外进来一个红衣弟子,高声报道:“夏侯岛主回来了!”
众人精神顿时一振,车卫大喜道:“快请他进来!”
就听得门外一人大声笑道:“各位不必多虑,恕我来迟!”门帘掀处,血鸥云翅夏侯三,身穿一袭黑色长衣,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另外还跟有一个矮矮胖胖的老者,众人却是未曾见过。
铁麒麟车卫赶忙迎上一步道:“岛主来得正好,大家正在谈论着你呢……这位是……”
说着视向那个矮胖老者。
夏侯三哈哈一笑,介绍道:“各位,这是老夫在南海的一位至友,人称海胡子海大空的便是!”
在座几个老人一听报名,俱都吃了一惊,他们早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匿迹南海数十年之久,是一个千里独行大盗。每做一案,必没于南海,往往六七年不见踪影,是一个最难缠的人物。传说这海胡子用一双铁桨为兵刃,每年败在他铁桨之下的,不知有多少人。
在座诸人,虽已久仰他的大名,今日第一次见到,仍都十分惊讶!
夏侯三将众人向海胡子一一介绍了一番,彼此互道久仰不止。
血鸥云翅夏侯三说道:“边瘦桐可能快要到了,只可惜涵一大师死得可怜;否则此番对敌,他倒是一个大大的帮手呢!”
新到的海湖子闻言呵呵一笑道:“边瘦桐这个小子,也闹得太不像话了。上一次在赤城岛侥幸被他逃走,此番看他如何再逃开?”
一松子莆大方冷冷笑道:“老夫的五虎阵,如有四位帮忙,定能威力无比,谅那边瘦桐也逃不开的!”
夏侯三忽然一惊,喜道:“五虎阵?莫非是当年‘一鼻大师’的镇山之宝‘五虎旗’阵?”
一松子蒲大方点了点头,笑道:“正是此物,夏侯兄原来也知道!”
夏侯三大喜道:“这就是了,老夫非但知道,当年亦曾随一鼻大师护过旗阵,对于此阵施用方法,也略知一二。如果当真布得此阵,谅那小辈插翅难飞!”
众人闻言,俱都大喜,纷纷探问蒲大方究竟。
一松子蒲大方得意地笑道:“夏侯大哥说得不错,此五虎阵,原是一鼻大师镇山之宝,大师归天之后,此阵遂传于其师弟逍遥僧。那逍遥僧与我有过一段交往,颇是要好,是以我此次来,就去问他借了!”
车卫不由惊喜道:“阵旗已随身带来了?”
蒲大方呵呵笑道:“自然是带来了,贤侄请看!”说着由怀中取出一个扁木匣子,那匣子通体黑亮,宛然是一块上好的墨玉。
蒲大方一拍匣面,玉匣发出“啪”的一声,自动启开来,现出了红色的内匣。就在匣内,平置着五杆短短的黑色旗子。
蒲大方试取其一,微微一晃,旗面就展了开来,形成一面长方形、正中绘有一个血红虎头的怪旗!
立时,各人顿觉眼前似乎被雾气笼罩一般,由不住退后了一步,交口称赞起来。
蒲大方重新卷好了旗子,嘻嘻一笑道:“这旗子施展时,另有口诀,威力无比。如非本身极有内功定力之人,不易施展。”
说时目光在各人面上望了一眼,道:“方才我正在想,五虎阵人手不够,此刻海兄来了,就再好不过了!”
天池上人皱了一下眉道:“要如何施展呢?”
蒲大方嘻嘻一笑道:“此阵虽名为五虎阵,却要六个人来施展,五名旗手,需功力相若,其中尚需一名阵童!”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所谓阵童,是指未婚少年而言,不但要武功高强,更要为人机灵,能随机应变才好!”说着目光转向车卫,嘻嘻一笑道:“我想此职如果贤侄肯屈就,那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铁麒麟车卫点点头应道:“只要能擒到那厮为先父报仇,谈不上什么屈就,到时小侄听候前辈发号施令就是!”
天池上人这时一听五虎阵如此威力,不由宽心大放,呵呵笑道:“边瘦桐小辈的寿限之期,此番到了!我说蒲公,你快说那五虎阵,究竟是怎么个施展法呀?”
蒲大方微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由我个别传授就是!”
血鸥云翅夏侯三忽然白眉一皱道:“我还忘了告诉各位一件事情,这消息可不大好!”
众人目光一齐望了过去,夏侯三冷笑了一声道:“巫山那个老魔头西北风瞿涛,这次也随着边瘦桐一起来了。此人武功不在边瘦桐之下,是一个劲敌!”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俱都怔住了!
天池上人瞠目道:“此事夏侯兄怎会知道?”
夏侯三鼻中哼了一声道:“我自然知道……这瞿涛平素是不下巫山的,想不到这一次竟然破了例了,真正是气死人也!”
一松子蒲大方冷笑道:“老兄何必多虑?任他多少人,只要入到五虎阵内,还怕他不俯首就擒?”
夏侯三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西北风碧涛这个驼子刁滑得很,只怕不易引他上钩!”
说到此,他蓦地双目一瞪道:“不过,既有那姓雪丫头在此,就不必怕他们,必要时可以此女性命要挟他们俯首称臣!”
铁麒麟车卫闻言连连点头道:“对了,前辈说得不错,有此女在手,我们就不怕他们!”
方言到此,就见一名红衣弟子匆匆进门,慌忙报道:“禀报教主,边瘦桐和一驼背生客已来到门前,请教主定夺!”
车卫不由一惊,道:“哦,这么快就来到了!”
夏侯三一声狂笑道:“传令下去,各弟子不得失礼,请他二人直来大厅就是!”
他断然发令,俨然是此间主人一般;而那名红衣弟子,闻言后却置若罔闻,仍目视车卫不去。车卫点了点头道:“遵命去吧!”
那名弟子这才施礼转身而去。夏侯三不由面色一红,冷冷笑道:“贵弟子忠心不二,诚是难得!”
车卫这时不禁有些着慌,道:“老前辈,我们应该如何对付呢?”
夏侯三冷冷地道:“教主不必心慌,我们此刻是稳操胜券,又怕他何来?”
说罢面色一沉,道:“请教主吩咐下去,边瘦桐二人进来之后,门外四侧严加防守,不许其再踏出一步!”
车卫点头答应,忙把话传下去!
夏侯三遂转向蒲大方道:“蒲兄请先行至后院,看好地势,以便布五虎阵地,到时由我诱他二人入阵就是!”
蒲大方点了点头,道:“很好,我立刻就去!”
举座诸人,见夏侯三沉着应付,俱都增加了不少信心。
一松子蒲大方转身去后,各人陆续落坐。这时,门外红衣弟子大声喊道:“边瘦桐来到!”
话音未落,就听得边瘦桐朗笑一声,道:“车教主怎的不见?未免太怠慢了!”
铁麒麟车卫冷冷一笑,双手向外一推,已把大厅两扇花格门推了开来,然后大步走出外厅。
就见在一盏红纸灯笼引导下,大步行来了两个人,走在前边的正是自己有杀父大仇的少侠边瘦桐,只见他一身青衣,风度翩翩,果不失为一个神俊的人物。
在他身后,跟进的那个人,车卫不看犹可,一眼看去,不禁吓得一怔!
只见此人身高七八尺,乱发如云,一张脸就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一般,一层层叠上去,又麻又厚,衬以掀唇翻鼻,真是丑到了极点。在他的背后,小山似地拱起一座肉峰,非但丑;而且还是一个驼子。
车卫因先已听夏侯三说过,知道这丑老人就是西北风瞿涛,自是不敢轻视,急忙赶上一步,抱拳道:“车卫迎接来迟,望二位恕罪!”
二人顿时止步,边瘦桐抱拳冷冷道:“车教主,久违了!”
车卫冷笑道:“足下远道而来,请进厅歇息一下,在下有几位朋友,正要与二位引见引见!”
说时目光一瞟瞿涛,故意问道:“这位是……”
边瘦桐为之引介道:“这位前辈,人称西北风瞿涛,说来与车教主还是近邻呢!”
车卫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西北风瞿涛呵呵一笑道:“咫尺天涯,始终无缘拜识,今天能有机会到贵教一瞻,真是荣幸之至!”
车卫见瞿涛说话之时,那双炯炯目光宛如火炬似的神光夺人,不由心中一惊,暗忖此人确是不可轻视。
当时欠身抱拳道:“瞿老前辈莫非为了私谊,也要与敝教为敌不成?”
车卫这种开门见山的问话,倒使得瞿涛一怔,不由哈哈大笑了两声道:“瞿某一生,只向正义低头,从不询私苟且。车教主如此认为,岂不是错看我驼子了!”
这话的意思,也算交待得很明显了,车卫焉能不明白。当时点了点头,微笑道:“很好,瞿前辈请!”
说罢闪身让路,边瘦桐和瞿涛大步向厅内行去。
边瘦桐没有想到,厅内竟然会有如此多人,进门后不由呆了一呆,朗声向夏侯三道:“夏侯岛主,在下见尊示后星夜赶来,不知有何事吩咐,在下洗耳恭听!”
血鸥云翅夏侯三怪笑了一声道:“小朋友,你果然来了,很好……”说话时眸子一扫瞿涛,抱拳道:“这一位想必是巫山奇人西北风瞿涛吧?”
瞿涛生平最不喜欢人直呼姓名,他虽知道夏侯三是一个颇不好惹的人物,可是兀自由不住气往上冲,当时冷冷一笑道:“足下定是南海双鸥中的那一只老鸥夏侯三了!”
说罢捧腹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整个大厅都颤动了起来!
血鸥云翅夏侯三老脸通红地咳了一声,道:“什么事让足下如此好笑?”
瞿涛笑声一停,面色一沉道:“夏侯岛主,老夫来此并非是与你逗笑的。老夫久仰岛主你一身武功震惊武林,领袖海南,十分钦佩!只是阁下在白塔寺劫持妇女,以此要挟边少侠,就此一点而论,阁下行为未免令人不齿……”
语音至此微微一顿,却又接下去道:“老夫一向枯守巫山,不管闲事,可是今日却不得不向岛主讨一个公道了。夏侯岛主,请你就此事发表一下高见如何?”
这一席话当真是明砸暗损,非但夏侯三脸色骤变,就是在座请人,也俱感到脸上无光。
血鸥云翅夏侯三听瞿涛言罢,发出了一阵阴沉笑声,慢吞吞地道:“瞿大侠,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说到此,一双瞳子灼出了一片血似的红光,直直地逼向边瘦桐,随后又向在场诸人面上扫了一转,冷冷地道:“瞿大侠,你可知那姓雪的姑娘一直是和边瘦桐站在一边,与我等为敌么?”
瞿涛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行事,实不屑如此,夏侯岛主不必再解说了,此事老夫早已清楚!”
夏侯三嘿嘿一笑道:“知道就好,我想瞿大侠此来,定是为此而来吧?”
瞿涛笑道:“知道就好了!”
说罢目光由夏侯三身上转过,落在众人身上,抱拳笑道:“瞿某来得唐突,尚乞各位海涵。我想各位未见得全是此事的正主儿吧!是不是?”
说完此话,眸子视向边瘦桐,嘻嘻一笑道:“来,老弟,你给我引见引见!”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抱歉,此中除了主人与夏侯岛主之外,其余各位,都是看着眼熟,却是不知大名,我想此事,只有劳车教主代为引见了!”
车卫此刻目睹边瘦桐,真恨不能当时取他性命。偏偏双方尚还有如此一番虚情假意,又不得不敷衍一番,当下只得耐着性子一一为各人引见。
边瘦桐心中由不住暗暗吃惊,因为这几个人物都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人士,自己竟不知如何开罪了他们。此番决斗,保不住要伤了他们其中一个,果真如此,岂不是又与别派种下怨仇?
他想到此,禁不住面色微微一变。俗语云:冤仇宜解不宜结,看来果真是“金玉良言”。
这年许以来,他深深体会出仇恨这两个字的可怕,是以实不愿再结仇他人。
当时,他暗中把这几个人作了一个分析,以备动手后,对他们每个人,作必要的区分!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道:“各位前辈想不到如此抬爱我边瘦桐,实在令我有些受宠若惊!”
说到此,他向着夏侯三一抱拳道:“夏侯岛主,在下想知道一下雪姑娘情况,不知岛主可肯赐告?”
夏侯三冷森森地道:“足下大可放心,夏侯三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下毒手。今夕一会之后,无论胜负,我定放她就是!”
边瘦桐冷笑一声道:“既如此,岛主何不现在当面把她释放,取信于人又何必非事后不可呢?”
夏侯三呆了一呆,嘿嘿笑道:“姓边的,老夫上你的当够了,此番行事定有主见,再也不妄听你言了!”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由此证明,你另有诡诈,行事见不得人!”
夏侯三面色一白,狂笑道:“小辈!你死在目前,尚敢信口雌黄,真正是不知天高地厚!”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掌底游魂尚敢口发狂言,边某要是有意取你性命,阁下这颗头颅焉能存到今日!”
夏侯三推桌而起,嘿嘿笑道:“小辈,我们外面去,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
边瘦桐嘻嘻笑道:“正要奉陪!”
众人都站立了起来。车卫见状,抱拳冷笑道:“在下与边大侠有杀父之仇,夏侯前辈是否可以先让我们了一了呢?”
夏侯三呵呵笑道:“自然可以,车教主请前边带路!”
车卫目光炯炯地望着边瘦桐、瞿涛二人,欠身道:“为迎二位大驾,在下略有准备,二位请!”
说时向着伫立在门侧的弟子道:“领前掌灯带路!”
两个红衣弟子立时答应了一声,自两侧取下了两盏大红纸灯笼,头前带路。西北风瞿涛呵呵一笑,向着边瘦桐点头道:“走吧,兄弟,怎可令好朋友失望?”
边瘦桐哈哈一笑道:“前辈请放心,边某一向行事,从来把生死置于度外。能够在红衣狮门葬身,也未尝不是一件如意之事!”
二人说说笑笑,大步前行,竟然丝毫也不把眼前诸人看在眼中。
铁麒麟车卫带着众人穿过了一片花树,来到了一片草地上。这时夜风飕飕地吹过来,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冷森森的!
又前行不远,来到了一处敞棚前,这地方燃着数十盏明灯,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边、瞿二人来到棚前,见棚边站着十数名弟子,笔直地立着,红色的外衣被风吹得猎猎有声,甚是威风!
这地方是红衣狮门弟子平时演习武功的地方,敞棚四周,设着三四个兵刃架子,十八般兵刃样样俱全。
边瘦桐向瞿涛望了一眼,二人均猜不透车卫诱二人来此,要怎么样一个打法!心中正感奇怪,就见天池上人匆匆自场外行来。
这个人,边瘦桐是认识的;而且在自己手下吃过大亏。这时见他匆匆走过来,不知是什么用意。他心中正自不解,就见这道人鬼崇崇在车卫等人耳边说了几句,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瞿涛冷冷一笑,低声对边瘦桐道:“这几个老儿要捣鬼了,你记住,无论如何,我二人要联手出招,不可分开!”
同时,边瘦桐看见一个红衣弟子正在场内四周摆设着瓷坛,他立刻就明白了一半。当时冷笑了一声,对霍瞿小声道:“看来他们像是要发动什么阵法了!”
话声方落,就见车卫走过来,对着二人一抱拳,冷冷地道:“二位皆是当今武林中的翘楚人物,方才几位前辈交换了一下意见,我们有一个小小的阵式,想在二位面前演习一下,不知二位可肯赐教否?”
边瘦桐尚未答话,瞿涛却呵呵笑道:“乐意之极!”
车卫目光炯炯地视向边瘦桐道:“边瘦桐,你我这一段冤仇,正可在此了结一下,请下手不必客气,我们是以死约会,不死不散!”
边瘦桐哈哈一笑道:“好,就是这么说了!车教主,请吧!”
车卫怒冲冲地哼了一声,猛地回过身来,对天池上人等人朗声道:“各位前辈请发动阵势,二位贵客已在候阵了!”
话声一落,一松子蒲大方呵呵一笑道:“遵命!”
只见他足下一顿,如同是一只大鸟一般,猛地拔空而起;然后身子向下一落,落在东侧的一尊瓷坛之上。
随后是赤眉老人、天池上人,以及海胡子、夏侯三四个老人,也各以极妙的轻功绝技,拔身而起,分别落在了另外四尊瓷坛之上。
五老身形一站定,边瘦桐以及瞿涛都不由吃了一惊!
这五个人物,都不是一般平庸脚色,而是当今江湖上极是厉害的知名人物。由如此五个人组成的阵法,自然绝非一般可比的了。
这时,站在东侧的蒲大方呵呵笑道:“请车教主传话,令弟子全数退下,场内只留下红灯一盏交老夫处理即可!”
车卫答应一声,即刻传下话去。须臾之间,场内一片漆黑,仅仅剩下了一盏红灯!
一松子蒲大方接过这盏红灯,插在柱架之上,向着瞿涛二人一抱拳,呵呵笑道:“二位朋友,我等失礼了!”
说罢,右手已自怀中,取出了“五虎旗”匣,手腕一振,五虎旗分别落在了五老手内。
五虎旗甫一落下,当空蓦地一黑。
边瘦桐、瞿涛二人想不到,五老竟是以一鼻大师的“五虎旗阵”来对付自己,由不住怔了一下。
瞿涛哈哈一笑道:“一鼻大师也来了么?哈哈……”
他这句话,使得五老吃了一惊。因为由这句话的语气中看来,对方分明已看出了这是一鼻大师的五虎旗阵,要是他们连个中奥妙也知道,那可就不堪设想了。
一松子蒲大方接笑了一声道:“瞿大侠说得不错,此阵正是一鼻大师的五虎旗阵;可瞿大侠知其一未必知其二,我倒要看看你二位用什么方法来破此阵了?”
话声一敛,这位青城派的名宿,陡然一长身形,自瓷坛上振臂窜了起来。
瞿涛知道边瘦桐武功阅历甚高,倒不愁他会吃亏。
蒲大方身子一腾起来,阵势随之发动,一时天昏地暗,鬼声瞅瞅!
忽见蒲大方身子向下一落,已到了二人身边,怒吼一声:“打!”蓦地一掌直向着边瘦桐前心打来!
边瘦桐发现此老右手发招,左手始终紧紧执着一面方形的黑色小旗,旗身上隐隐一团雾气。他身子向后一退,右手向外一展,直向着一松子蒲大方华盖穴上击去!
掌风一现,忽见蒲大方胸前小旗倏地一晃,足下一退,一声冷笑道:“抱歉,失陪了!”
边瘦桐掌发过去,竟是一个空,这才知道对方五虎旗阵十分玄虚,厉害无比,由不住暗暗惊心!
他的掌力实实地向后一收,忽闻得一旁瞿涛哈哈笑了一声道:“这种阵式,如今轮到你们施展,已嫌太晚了。一鼻大师生前早就玩旧了!”
说话之时,已凑在了边瘦桐身边,小声叮嘱:“阵法厉害,不可妄动!”
边瘦桐这才知驼子方才的话,是在打击对方的自信心,使他们自己乱了阵法,以便窥出破绽!
果然,瞿涛话声一落,血鸥云翅夏侯三立刻现出身形,右手一抖,用“金插手”,猛向着瞿涛背上插去!
瞿涛大笑了一声道:“老鸥,你这是跟我玩命么?”
说罢身子向外一闪,双掌忽地向外一分,掌心里发出了极大的双股内力,分向夏侯三身边两侧打了过去。
瞿涛巨大的掌力,追得夏侯三身侧的玄色云雾豁然开朗!
边瘦桐在一边见状,自不会坐失良机,猛然点足而上,口中叱道:“夏侯三,你哪里跑!”
口中说着,右手猛地劈出了一掌!可是掌力一现,前方却出现了满面怒容的车卫。
在五虎阵内,只有车卫一个人是自由之身,他身任五虎阵中“活门”之职,可以任意出入五虎阵门。可是他却是唯一没有五虎旗护身之人,所以说他的危险性也是最大。
车卫因记恨边瘦桐杀父大仇,所以时刻想看到对方死于非命,这时现出身来,大吼了一声,一口金光闪烁的九耳八齿大环刀,直向边瘦桐面门之上猛剁下去。
边瘦桐见车卫大环刀猛然落下,向前一欺,双手一举,去锁住对方手腕。车卫身一沉,猛然施出断魂三刀,恶狠狠地要取边瘦桐性命!
这三刀是两侧各一刀,最后一刀直劈面门。边瘦桐向后一仰,点足起身,这一刀擦着他的鼻尖落了下去!
车卫三刀不中,自知事情不妙,就在这时,背后一股绝大的风力,猛然袭了过来。
车卫猛地转过身来,却见西北风瞿涛半截铁塔似的身子,正立在眼前!车卫急忙出刀,可是方自举起一半,就觉得刀身之上,碰到了一股绝大的劲力,只听得“呛啷”一声大响,这口刀竟险些被击得脱手而出!
车卫负痛,口中“啊唷”叫了一声,一时虎口震裂,鲜血溅得满地都是,他身子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边瘦桐闪身来到了他的面前。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红眼”,边瘦桐双手一分,正想下杀手的工夫,内心却忽然软了下来!他想到那车飞亮已经死在自己手中,车钗对自己又有过一段恩义,自己曾答应她不与车卫作对,如今怎么能对车卫再下毒手呢?
就在他心中犹豫之时,左面又闪出了血鸥云翅夏侯三来,这老头儿真恨透了边瘦桐,照面之下,怒叱一声道:“姓边的,你的死期到了!”
右掌平空翻出,发出了一股极大的掌力,直向边瘦桐面门之上打了过来。
边瘦桐与他掌力一接触,便觉出对方掌内含着很尖锐的一股指风,他立时想到这是夏侯三最厉害的“追风金指”。
所谓“追风金指”,乃是指夹在掌风之内的指力,这种指力最是阴毒,让人防不胜防,你若只顾防备掌力,就会上当而中其指力。
边瘦桐见夏侯三竟然施展出如此厉害的“追风金指”来对付自己,立刻想见到此人的恶毒!
在昔日,他对夏侯三总是格外留情,数次饶他不死,想不到夏侯三非但不领情,反对自己变本加厉。如此看来,自己实在不能再心存善良了!
边瘦桐内心这么想着,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冷笑了一声道:“夏侯岛主,好厉害的追风金指!”
口中说着,掌心一现,一股莫大的掌风,由他掌心内发了出去。夏侯三和这股风力一触,立刻“通通通”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
夏侯三口中哑笑了一声,正要二次扑身过来。忽听那一松子蒲大方大声喊道:“夏侯兄请速转回,阵法即将发动了!”
夏侯三嘿嘿一笑,左手黑旗晃了一晃,遂即隐于无形。边瘦桐挺身要追上去,瞿涛却用力拉了他一下,冷然道:“以不变而应万变,看他们又将如何!”
边瘦桐心念一动,立即定下身来,暗暗钦佩瞿涛见解卓绝,不愧是成名的老侠士。
二人并肩而立,只见蒲大方那边的红灯连续不断地闪烁着。暗影中,赤眉老人、蒲大方、夏侯三、天池上人、海胡子五个人,如走马灯似地,在四周旋转着;而且都在亮掌发拳,势态汹汹,忽近忽远,似乎厉害无比。
边瘦桐忍不住右手一抬,已把背后宝剑抽了出来。他顾视着眼前动态,向瞿涛道:“看来这些人,都是幻影,他们是什么目的?”
瞿涛冷哼了一声道:“并不见得全是幻影,我正在注视他们!”
说罢,又仔细地看了看,冷声道:“你可曾有什么发现么?”
边瘦桐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道:“我看单数可能是实,双数是幻影!”
言方至此,就见天池上人的身影狂窜而前,双手并排运掌,直向二人立身处逼来,声势极为可怕!
边瘦桐大吼了一声,掌中剑向外一展,剑光一闪,直向天池上人身上斩了过去,可是上人身影却又倏然逝去了,眼前飘过清风一阵。
这时边瘦桐知道天池上人的身形只是一个幻影。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边瘦桐抽剑退身的当儿,天池上人的身形又飘了过来,一掌当胸袭来。
边瘦桐只当又是幻影,正想不以为敌,却闻得瞿涛一声断喝道:“小心!”
这声喝叱,使边瘦桐蓦然惊觉,长剑向外一点!天池上人惊呼一声,身形一转,躲到了一边。接着当空那盏红灯一转,赤眉老人又由边侧挺身而上。
赤眉老人的身子,也和天池上人一样,一假一真,虚实交错!
随后三老陆续而上,每人两次,轮番出现。困难的是无法分辨出其中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二人均感到目光迷离。如此下去,哪还得了!
所以三个回旋之后,二人都不免焦急!
忽然,边瘦桐发现每人进身之时,必待竖立在远处的那盏红灯一转,一转则进,再转则退。
这一发现,立时使他心中一动,当下探手囊中,摸出了几粒金丸。
这时,赤眉上人身形又现,瞿涛施出劈空掌力,一掌击去,人影立消。
就在这时,场边红灯一转,赤眉上人再次出现!边瘦桐冷叱了一声:“着!”
只见他右手拇食二指用力一捏,就听得“哧”一声细响,一线金丸破空而出!不料灯光一灭又明,而在另一角落里,又现出一盏红灯,边瘦桐这才知道,就连红灯,也是幻实不定。
他恼怒之下,手指频频拨动,“哧!哧!哧!哧!”一连发出了四枚金丸。
这四枚金丸,他是按照四角的方位打出的,心忖:四者之中,必有一实。
果然,四枚金丸打出去后,就听得“波”一声脆响,场内立时变成了漆黑一片。
耳闻得车卫大声叫道:“不好,红灯熄了!”
这声音发自右侧一角,边瘦桐正要循声过去,瞿涛早已腾身而起,随之向下一落,双手一伏,已把车卫控制于掌力之内。
车卫不由大吃了一惊,掌中大环刀猛然向上一挺!瞿涛右手一抖,抓住了这口大环刀的刀背,叱了声:“小子,你给我放开手吧!”随着他巨掌一震,车卫手中的大环刀脱手而出,瞿涛左手掌力向外一出,十足内力,直向着车卫当胸猛击了过去!
就在这时,边瘦桐急声喊道:“手下留情!”
他身子一扑,已到了瞿涛身边,右手猛然搭在了瞿涛左手腕上,瞿涛掌势向下一沉,巨大的掌力,稍稍一偏!
尽管如此,车卫一条左腿也已被掌力击中,只痛得他口中“啊唷”一声尖叫,翻身裁倒一旁!
瞿涛一怔道:“兄弟,你这是为何?”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我想该为车姑娘留些面子!”
瞿涛呵呵大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老弟,这盏红灯你破得好,看老夫来破他们的五虎旗!”
说话时,夏侯三手中持着一对“分水峨眉刺”蓦地扑了过来,双手向外一探,猛然向瞿涛身上扎来!
这时,瞿涛手中拿着车卫的大环刀,就势向外一磕,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把夏侯三一双峨眉刺震得倒弹而起。
夏侯三没料到这个驼子内力大得惊人,一时间,两掌如同火炙般抖动不止。
忽然,边瘦桐欺身过来,五指一探,夏侯三当他乘虚而入,忙自凹腹收胸,只觉得胸前一紧,呼啦一声,插在当胸的五虎旗,竟被边瘦桐夺在了手中。
夏侯三怒吼了一声,像一头恶狼似地扑了过去。
瞿涛发出了一声怪笑,掌中大环刀搂头盖顶地猛砍了下来。
夏侯三知道这驼子下手恶毒,哪里敢硬接他这一招,身子迅速地在地上一转,避了开来。
就在这时,场内已起了一阵骚动。
“五虎旗”同气相连,威力无比,但如果其中一面被毁,其它四旗则立即一筹莫展。
夏侯三的五虎旗一被边瘦桐夺去,其它四旗难以再发挥作用。一时阵法大乱,五老身形皆现了出来。
西北风瞿涛生恐边瘦桐把虎旗毁了,忙道:“兄弟,把旗子给我!”
边瘦桐依言把旗子递了过去。西北风瞿涛接旗在手,一声狂笑道:“你们几个老儿,还不服输么?”
一松子蒲大方,见五虎旗落在对方手中,不禁大是着急,足尖一点,飞身上来,掌中剑向瞿涛便刺!
与此同时,赤眉老人也扑向了边瘦桐。这老头儿双手使着一对“乾坤圈”,一大一小,一上一下,直向边瘦桐前胸小腹两处要穴上打了过来。
边瘦桐用剑一荡,击在一个钢圈之上,“呛”的一声,冒出了一溜火星儿!他的身子蓦地拔了起来,奇快无比地落在了赤眉老人身后。
这时,边瘦桐忽觉背后劲风猛袭而来,立时猜出后边有人扑来。他立时向前一俯身子,背后那人的剑刃擦脊而过。边瘦桐抱剑一滚,掌中剑向外一抖一点,只听得一声怪叫,有人浴血而倒!
边瘦桐身形往外一闪,目光扫处,才看清被自己剑尖点中面门的竟是天池上人。
说来还算侥幸,天池上人由于面门闪避得快,未曾伤及双目,可是剑尖直由左颊刺进去,自右腮穿出,一时血流满面,竟痛得昏了过去。
赤眉老人怒叱了一声,道:“好小子,你也太狂了!”
说着,身子猛地一塌,一双乾坤圈直向边瘦桐腰上击去。
同时之间,海胡子海大空也由另一面燕子似地扑了上来!在二老合攻之下,边瘦桐一抖掌中剑,正要与二人决一死战,忽然看见血鸥云翅夏侯三身形倏起倏落地向场外飞纵而去。
边瘦桐立时想到,夏侯三定是存心不良,说不定要去谋害雪用梅也未可知。
如此一想,他自然无心与眼前二人恋战了,当时怒叱道:“夏侯三,你哪里走!”
说罢,倏地拔身而起,可是身子才腾起一半,就见海大空追上来,扬手打出了一掌暗器,叱道:“着!”
边瘦桐就空一滚,避出了丈许以外!不料,对方的暗器竟是武林中极为少见的“天狼砂”!海大空这掌暗器一出手,就像云雾似地散作一大片,边瘦桐只觉得后腰连股上一阵麻热,竟中了几粒铁砂!
边瘦桐一个踉跄,口中“唔”了一声,差一点儿坐了下来。
这时,赤眉老人一扬乾坤圈,二次逼了上来!
边瘦桐一咬牙,掌中剑向外一点,把赤眉老人右手的那枚***拨在了一边。
可是赤眉老人的第二只钢圈力道更猛,猛然逼上来,直打边瘦桐面门。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松子蒲大方闷哼了一声,掌中剑被瞿涛手中大环刀震到了半天空里。
蒲大方抽身不及,瞿涛用刀背一磕,砸在了后背之上。蒲大方顿时昏了过去。
瞿涛把天池上人及一松子蒲大方身上的五虎旗收了过来。
他目光一转,正看到赤眉老人高举乾坤圈要对边瘦桐施展杀手,口中大吼一声,道:“红眉毛,你也活腻了?”
西北风瞿涛就像一只怒极了的狮子,猛地扑了上来,大环刀正迎着赤眉老人的乾坤圈,只听见“当”的一声,火星四迸!赤眉老人手中钢圈,就像被火烧红了似地烫手,“呛啷”一声脱手飞出!
瞿涛大环刀接着向外一逼,砍伤了赤眉老人的腿。
忽然,边瘦桐叫道:“小心暗器!”
瞿涛托刀回身,就见海胡子右手戴着一只极大的黑皮手套,忽地向着自己一扬手,发出一股黑色烟雾似的东西。
瞿涛怒吼了一声,身子猛地拔空而起!他起势极高,那一大把天狼砂,虽说是范围颇广,却连他足尖也没有沾着一点!
这时,边瘦桐屈身现指,金光一闪,发出了一枚“红线金丸”!海胡子怪叫一声,一只左眼被金丸击中!
瞿涛大刀向前一逼,海胡子扑通倒了下去!
瞿涛顺手自赤眉老人和海胡子身上,把五虎旗取了下来。
他打量了一下边瘦桐道:“怎么,你负伤了?”
边瘦桐咬牙道:“一点轻伤,算不了什么!”
说话时,就见腿上受了伤的车卫起身踉踉跄跄跑去,瞿涛还要再给他一点厉害,边瘦桐又劝阻道:“前辈不要伤他,这厮必定是向雪姑娘那边去了,我们快快追上!”
瞿涛点了点头道:“有理!”
当时二人一路尾随着车卫追了下去。
行至一堵墙下,车卫纵身而入。边、瞿二人相随纵进。
只见院中立着一座铁塔似的楼房。楼前站立着四名红衣弟子,刀出鞘,弓上弦,戒备森严。
四弟子发现车卫到来,一齐行礼道:“夏侯岛主在里面!”
车卫张惶道:“知道了,你们小心看守,不许任何人进来!”
四人答应了一声,车卫要过了一口刀,匆匆走了进去。
在楼上一间幽暗的密室内,雪用梅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张石床之上,夏侯三正虎视眈眈地立在她的面前。
车卫推门而进,夏侯三吃了一惊,回身道:“他们呢?”
车卫面色苍白地叹道:“唉!别问了,都完了!我们快带她走吧!”
夏侯三闻言面色大变,他冷冷一笑道:“带她作甚,不如结果她算了!”
说着掌中刀猛地举起,车卫举刀一挡道:“你先不要伤她!”
夏侯三哈哈一笑道:“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舍不得杀她?”
车卫冷冷道:“杀了她一个女人,又于事何补?”
夏侯三狂笑一声道:“老子作事,不要你多管,去你的!”
说着,刀身一扬,猛地向车卫砍去!车卫毫无防备,应刀仆倒。夏侯三身形一转,二次扑到雪用梅床前,刀光一闪,猛地劈了下去!
忽然,窗棂一声大响,被踢得粉碎,一人纵身而入,大声叫道:“大哥,住手!”话音未落,一口冷剑迎住了夏侯三的刀。夏侯三瞪眼一看,顿时呆住了,转而狂喜地叫道:“老二!你……你怎么来啦?”
站在夏侯三面前的人,竟是晴空一羽萧苇。这时,他满脸怒容地道:“她一个女子,大哥饶了她吧!”
夏侯三怔了一怔,哈哈笑道:“怎么?兄弟你竟然也变了心啦?怎么反倒帮起姓边的来了?”
萧苇冷冷一笑道:“我谁都不想帮!大哥,你此时快走也许还来得及,待边瘦桐来时,有我敌他一阵!”
夏侯三哪里肯听!抽个冷子,第二次挥刀向雪用梅身上砍去!只听“呛”的一声,又被萧苇宝剑挡了开来。
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瞿涛和边瘦桐同时闯了进来!
夏侯三夺门要跑,被边瘦桐宝剑逼了回来!夏侯三回头看了萧苇一眼,蓦地仰天狂笑道:“罢!罢!罢!”
就见他掌中刀猛地一收,胸口血光四溅,整个身子立时萎缩了下去。
萧苇大吃一惊,扑过去大声喊道:“大……哥!”
瞿涛走过来,拍了拍萧苇的肩头道:“小苇子,你想通了没有?”
萧苇苦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瞿大哥,容我把拜兄埋葬,从此之后,我将隐居山林,永不复出矣!”
说罢,抱起夏侯三血淋淋的身子,蓦地转身而去。
边瘦桐怔了一下,叫道:“萧兄!”
瞿涛摇了摇头,苦笑道:“由他去就是,以后我会找到他的,先让他去吧!”
边瘦桐呆立了一会儿,猛然想起雪用梅,转身看去,发现雪用梅正用一双痴情的目光望着自己。他想到这姑娘为自己吃的许多苦头,内心有说不出的愧疚。
边瘦桐急步扑向床前,把她身上的绳索解了开来,雪用梅惊喜地道:“边大哥……你……来了?”
边瘦桐扶她坐起来,看着她娇美、消瘦的面颊,不由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他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退缩、再犹豫,对这个孤单、可怜的女孩子,自己应该负起责任来,要设法使她过上舒心、安逸的生活。那么,自己就应该娶她为妻!
他回过身来,想把内心的想法告诉西北风瞿涛。可是不知何时,那个与自己肝胆相照的奇侠异士,却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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