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
作者:萧逸
正文
第01章 兰因絮果 第02章 千山古道 第03章 午夜侠踪 第04章 奇侠显技
第05章 把臂同仇 第06章 侬本白壁 第07章 处身白云 第08章 古道斜阳
第09章 剑拔弓张 第10章 再证因果 第11章 空谷传音 第12章 春梦了无痕
正文 第01章 兰因絮果
    原来铁守容自得风雷谷太虚老人垂青,赐了两卷手绘的秘功,一篇‘大三元图解’,一为‘二气分功’,此二巷手卷均系老人裁衣而成,以极详细的词句加以解释,并绘明图形,颇易辨认!

    一尘子也因老人了也一卷‘定心神唱’感到喜之不尽,再加二人此行已无事可作,故此就在第二日的清晨,取道赴华山,辟室练功,以期三月而成,然后再下山去看看小梅,当然主要的还是想去找叶砚霜。

    一行二人晓行夜宿,不一月已至华山,沿途真有说不尽的奇人怪事,尤其是铁守容初游江湖,更是感到无限新鲜。

    华山为我国五岳之一,山势之高庙宇之多概可想见,看看山已在望,老尼不禁喜形于面道:“一别华山颇有年矣!不知师兄尚好否,唉!他如今已是一年近百岁的高僧了!”

    铁守容道:“师伯他老人家就在此山坐禅可是?”

    一尘子点头道:“你这位师伯性情古怪已极,本身功力极大已尽得先师铁肩大师真传,较之贫尼真不知高上多少倍呢!我此行来此,其旨也是就近请其指教一二呢!否则武功一道,尤其是调气坐功等,如无人加以开导,难免走火入魔,一朝练左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言罢,又看了守容一眼笑道:“如果你福气好,得其指教一二,真有说不尽好处呢!你别看他虽是我师兄,事实上却等于我师父一样,因先师铁肩大师收我时年已耄耋,我从师不及一年,先师即已坐化,彼时大师兄年已半百,得其一心传授才有今日,故我这师兄就等于师父一样!”

    铁守容闻言才知是这么回事,此时破晓已过,一轮红日复出云霄,照得这整个山岭像披上了一层红色光衣一样,有三五人群,都携刀背篓,上山打柴,也有成群猎户入山行猎,嘴里哼着小调,状极愉快!

    一尘子在前踏上山道,守容后随跟上,一直走到半山,没有人迹时,才展开轻功绝技,就像两只穿云燕子,落足处都是树顶枝叶,借着轻点弹力,身形连连腾起,真个其快如风!其疾似箭,只瞬间已离山顶不远。

    华山多奇景,山色风水可媲美庐山,此时满山枫叶,在这盛秋的日子里,点缀得此山一片红潮,微风里此伏彼起,又像万千的红浪,守容不禁对景吁叹:“想不到华山美秀至此……”

    老尼笑道:“山后奇景尚多!过几天你自己慢慢领略吧!”说着用手遥指枫林后的一片屋脊道:“那座大殿就是先师铁肩的修真之所,只是晚年有幕阜山忍大师率众徒避劫来此,先师就把这玄宗寺(昔名)让与忍大师了,如今也就是武林中的青衣帮,其帮主忍大师尚坐镇此殿中呢!铁守容闻言暗吃一惊,久闻青衣帮夙来横行江湖,帮徒全系青衣女尼,帮主忍大师外号赤臂尼,为江湖一怪,为人嫉恶如仇,凡事任性而为,却不顾正邪,想不到与华山派有此关系呢!

    想到这里,不禁用目看了老尼一眼,要说又忍住了,一尘子呵呵笑道:“我知你此时疑心,先师虽赠寺与彼,又加以我们近在咫尺,但却一向无什么往来,见面也不过点点头而已!”

    铁守容心想:你既知这赤臂尼率徒为恶江湖,却坐视不问,岂不有失侠义本色?

    她又那里知道这赤臂尼武功之高,尚驾于一尘子之上,和其师兄紫袍僧伯仲之间,更与其师铁肩大师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事,否则铁肩卧榻之侧岂能客人鼾睡?

    一尘子又一指那大殿道:“过了此寺,就离我们黄石室不远了!”二人遂加快步法。

    绕过那大寺铁守容见寺门高耸有两丈,一边有十数棵古松,苍劲参天,寺门全系绿色琉璃所镶,讲究已极,寺门高悬“青衣寺”三个大字,落款却是“铁肩大师”,最奇是那字都是用翠竹排就,颜色碧绿,历久不变,此时寺门之下,正有两个妙龄女尼,在说笑着,一眼瞧见一尘子,双双合十笑道:“一尘大师姐回来了?……”

    一尘子微笑着手问讯回道:“回来了,大师可好?”

    二女尼同答:“家师尚好,师姐可要入内一见?”

    一尘子笑道:“贫尼尚有事,改日再参见吧!”说着就由寺边走去,铁守容见那二女尼,岁数至多和自己相彷,却称一尘子为师姐,由此可见那忍大师赤臂尼辈分之高,以及自大情形了!

    一转过这青衣寺,不远处就有一座寺观,寺院比起那青衣寺来就小多了,但面积也不算小,红色方砖墙内庙寺错落,古树参天,清风里树哨刺耳,别有一番静穋气氛!一麈子偕云中雁行近寺门。

    这门高有丈二,却是用松枝编成,阵阵木香由内透出,使人尚未入门,已有一种清新之感。

    铁守容见一尘子入门前,先把衣衫整理一下,又对云中雁道:“此时不知师兄在不在里面,要不在就到华山去了,不管我们先进去再说!”说罢以手扯动门上垂线,就有一阵叮叮铃声,须臾就有一道婆开了门,见是一尘子转回,只手合十道:“师太回来了!”

    一尘子点头道:“上人在寺中不?”(紫袍僧在寺中俱称为紫袍上人)

    那道婆点头道:“此时正在太阳池行坐功!”

    一尘子点点头,遂对云中雁道:“我们进去吧!”二人入内后,一尘子且行且对云中雁笑道:“你知那太阳池是什么?”

    云中雁脸一红羞道:“弟子见识浅薄,请师伯赐告!”

    一尘子含笑看了云中雁一会道:“这还是你送的呢!”

    铁守容一怔道:“怎么会是弟子送的?它不是一个池子吗?”

    一尘子呵呵笑道:“你忘了你在乌鸦岭杀了那条赤仙怪蟒么?我不是把那皮剥了回来吗!这太阳池就是那蟒皮制成,等会你一看就知道了!”

    铁守容这才知道是这么回事,此时有六个女尼连袂由内走出,见了一尘子全部跪地参见,一尘子笑道:“久不见面你们都长高了!起来吧!”四尼齐立,一尘子一指四尼对云中雁道:“这是我四个佛门弟子,法名玉、松、柳、梅,下均着以‘清’字。”云中雁忙躬身问好,老尼一指云中雁道:“这是你们陆师伯的俗家弟子铁守容,也就是我曾给你们说过的新进驰名江湖的女侠云中雁。”

    四女尼都不由面现倾慕的看了铁守容一眼,较长者尚施礼笑道:“原来是铁师妹,我姊妹真是久仰大名了!请进吧!”遂即返身带路。

    云中雁见室内香烟缭绕,正中供着观世音金身法相,一旁有十八罗汉,无不翩翩欲生,神气活现,当时有四弟子侍上茶水果类,那较长女尼对一尘子恭身道:“弟子去请大师伯回室,告知师父回来了!”

    一尘子摇头道:“不要打搅他,等会我们自己去!”遂对四人道:“你们各自用功去吧,晚课在大殿举行,为师要察考一下你四人的长进如何,尤其是那般若诗经你们可曾全部体会明白了?”

    四人齐答:“谨尊师命!弟子已习会!”,老尼遂点头道好,四人随即退下。

    铁守容心想,想不到一尘子对弟子尚如此严格,才一回来就考试,可真有点吃不消!

    这样又坐谈了一会,老尼起身道:“容儿你随我来!”铁守容起立跟着老尼穿出此殿,始见这寺内中间即为一凸出峰顶,全系白石,经阳光一射,闪闪刺目,老尼道:“大师兄就在这小峰上,你随我来!”言罢一扯长衣下摆,露出高筒白袜,展开轻功扑上那小峰之顶,云中雁小心后随,才一上那石峰,铁守容已见那峰顶凹处,有一石条绷成一大可逾丈的圆鼓状物,鼓面血红,被阳光一照,真个是万紫千红,铁守容一见果是那赤仙怪蟒皮所制,在这石鼓之中跌坐着一个老和尚。

    这和尚一身紫衣,满面皱纹丛叠,几乎就看不出眼在那里了!因为上眼皮垂下过长,已遮过下眼皮,而且满是皱纹,一眼看出就是一团肉,简直分不出口目。

    这老和尚不时低首深吸着气,隔一会又吐一口白气,这口白气就像露一样轻罩着那鳞片,在上浮游不散,过一会老和尚又一吸,那些白气又成条状收入口中,铁守容不禁大惊,暗惊这老和尚分明练的是上乘吐纳功,已到凝气成形地步,如以武功而论,分明已到了六合归一气至玄化地步,可凌虚抓物了!

    暗忖如今江湖中尚没听过有谁至此地步,想不到这紫袍僧竟有此功!

    (她作梦也没想到,她那心上人叶砚霜武功今也已到此境地,或较这紫袍僧犹有遇之呢!)

    一尘子见状面色也似惊喜,不禁小声附耳对铁守容言道:“想不到师兄如今竟有此功力,这太阳棚功力确是不小!”那紫袍僧此时似已知道有人来至近前,那一双下垂的眼皮睁了半天,好似尚舍不得睁开似的,最后把余气吸尽,才睁开了眼皮。

    铁守容吓得一怔,心说这老和尚一双眼睛怎么会是绿的?

    绿闪闪地只朝一尘子二人看了一眼,脸上马上裂开了好几条笑纹,其实他笑不笑人家真分不出来,一尘子合十一拜道:“参见师兄!”

    紫袍僧启唇发言,那声音就像是大蜜蜂似的嗡嗡道:“原来是师妹!一路风霜多辛苦了!”言罢由太阳棚上站起,一眼又见一麈子身旁尚跪着一个人呢?不由又嗡嗡哼道:“这是谁?”

    铁守容恭道:“弟子铁守容参见上人,恭乞教益。”

    紫袍上人双目猛然一张,像大了一倍似的道:“你就是云中雁?”

    一尘子笑道:“就是她!”

    紫袍上人连道:“难得!难得!老衲早想一见你呢!起来!起来!”又用手一指那太阳棚道:“你认识这东西么?老僧为此收功不少,这都是你的功劳呢!”随着呵呵笑了几声,就下了石鼓,铁守容见这紫袍僧,非但身着紫衣,而且连皮肤都是紫色,瘦如树干,真是一付皮包骨头,但骨架却很大,尤其是一双大脚,少说也有一尺半长,真是好一付怪相,铁守容心想怪不得他不穿鞋,这么大脚,那里去买鞋去?

    紫袍僧边行边笑道:“小小年纪成名不易,却要谨慎约束,勿使锋芒太露,否则难免就要树强敌了!”

    铁守容心中一惊,似觉上人之话颇似有指,絮袍上人又看了铁守容一眼道:“前半个月金七前来见我,想叫我传他混元霹雳掌力,因其师六元居士与我有数面之识,却令我对此事难以下手!”

    铁守容闻言一惊,一尘子也是大吃一惊道:“师兄传了他没有?”

    紫袍僧笑道:“我岂能轻易传他!当时我追问他要学此掌为何?”言罢又看了铁守容一眼,铁守容脸一红,上人又接道:“我一问他,他先不肯说,后来才告诉我说是最近失手与一新近入江湖的小女孩手中,他为了要出一口气,故此要学这种武林绝学的掌力!”

    “当时我就问他,对付一个小女孩,何致于要学这么厉害的功夫!”

    一尘子点头道:“是呀!这金七用心也太狠了!”

    紫袍僧哼道:“当时你猜这金七怎么说?”

    一尘子道:“他怎么说?”

    云中雁不由咬牙瞪目,小声骂了一声:“老不死的……:“忽然一抬头看见紫袍僧一双绿目正看着自己,不由把头赶快低下!

    紫袍上人由这一目,已看出了这女孩嫉恶如仇的个性,不由皱了一下眉,遂叹了一口气道:“后来一问才知那女孩子就是这孩子!”说着用手指了一下铁守容,又道:“而他所以要学混元一气霹雳掌,主要不是用以对付这孩子!”

    一尘子惊问:“莫非他另有仇家么?”

    紫袍僧摇摇头道:“这金七居然想练成这种掌力,连恒山老尼也一并要败之掌下,好叫江湖中知道他不仅能胜云中雁,且连你师父都可制服,你看他用心有多狠!”

    铁守容更是怒形于面,一尘子也是高喧了一声无量佛,三人此时已来至寺内,紫袍僧坐定笑道:“我当时一听他说出恒山老尼,心知定是这孩子惹出的祸,岂能把掌法传他,当时告以老衲并不擅什么霹雳掌之类,请他另谋高就,他闻言大不以老衲为然,满面怒容的走了,事过三四日后,偶听弟子梅清告诉说,曾见这厮居然连日进出于青衣寺,居然又和那赤臂尼拉上了关系……”此言一出,二人都大吃一惊。

    一尘子不由皱眉道:“又碰上这位忍大师赤臂尼最喜管闲事,这事情说不定就许她要伸手管了……”

    紫袍僧也叹了口气道:“要是这个老东西为她说动事倩就麻烦了,你可知这金七师父是谁?”

    一尘子摇头表示不知,紫袍僧苦笑看着看了云中雁一眼,好似有难言之处,只对一尘子道:“你可记得先师在世时,时常来访他老人家的那位六元居士么?”

    一尘子一怔道:“怎么他就是金七的师父?……怪不得他能和赤臂尼拉上了开系呢!”

    原来这铁肩大师中年之后四旬七八左右,尚是一俗家侠士,在点苍山得逢赤臂尼,那时这赤臂尼尚是一幼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生得可谓之天资国色,因倾慕铁肩大师一身绝世武功,又加上对方虽上了些年岁,却是英俊异常。

    那时铁肩大师俗名方化雨,中年无偶,难免寂寞十分,又加以他眼界一向甚高,差不多的女孩他尚看不上眼,中年即辟室点苍,本意隐居一生,作一个世外高人算了。

    却不想得遇赤臂尼,她俗名乔弄梅,对方化雨常以大哥称之,因其家就在点苍山之下,故此不时常来走动,用心只为求方化雨指导功夫。

    方化雨也不能否认,自己确实是喜欢这乔弄梅,但仅系喜欢而已。

    人是感情动物,何况二人一为中年无偶,貌又英俊,一为标梅之年,情窦初开,虽然立心都很纯洁,日子久了也难免坠入倩网,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

    半年之后,江湖上都知道了他二人的艳事,他二人也就干脆结了婚,婚后却是过了一段极为安详美满的日子,这铁肩大师方化雨,更把一身功夫倾囊相授,这乔弄梅非但人长得漂亮,质禀确也高人一等!

    不幸的事情来到了,就在这一年的冬天,由九华山迁来了一位少年侠士。

    这位侠士非但人长得英俊潇酒,武功也是别称一家,更兼以能弹一手好琴,虽不能同伯乐一样鼓琴时木马仰首,游鱼出听,却令人闻之如醉如痴,不克中止。

    也合该有事,这一日正逢月夜,月明星稀,这点苍山上景致如画,巧逢方化雨外出未归,撇下这年青的少女独守空闺,尤其逢此月夜,不由凭栏赏月,无限幽思往空拋寄。

    正在对月赏感之瘵,忽闻一阵琴声划破静空,偏巧这一曲正是“凤求凰曲”,叮咚声里似有无限相思,闻之令人回肠荡气,先是悠长绕转如新莺出谷,既而如泣如诉,似二情侣相拥诉幽,闻之令人泪珠沾襟。

    所谓琴韵心声,这多情寂寞的少女,一时竟被这琴音给陶醉了。

    她情不自禁顺着山道,往这鼓琴处走去,此时明月高悬,四周沉默,但见一白衣书生,正在倚石而弹着一面七弦古琴!

    乔弄梅远远的站住了脚,但见这人羽衣星冠,方面大耳,月光之下,可谓之俏丽已极!

    乔弄梅虽已和方化雨成婚,但婚后方化雨总以练功为重,无形中冷落了娇妻,乔弄梅正是青春年华,何堪这长日寂寞?

    今日一见这风流居士,不禁芳心怦然一动,几乎都看得呆了。

    那六元居士一曲既毕,尚未尽兴,又鼓一曲“金玉鼓”,但闻金铁交鸣,尘扬马翻,旷野里直似万人驰骋,真个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紧凑处令人血液澎湃,汗毛耸然,直听得乔弄梅倚树娇喘,无限深情已牢牢的繄在这琴士手中了!

    那六元居士一曲又毕,余兴均未全消,干脆拔出宝剑在月光边舞边歌,这一来可迷坏了那乔弄梅了,见对方这一趟剑真个是轻巧已极,窜越腾挪,美姿焕发,翩翩风度,款款歌声,一舞未毕,那乔弄梅已情不自禁的显出了身形,几乎扑身至前,恨不能与其对舞一番,才称心愿!

    六元居士正在舞得尽兴头上,一眼见月光之下,有人偷看自己,不由一愕,仔细一看,竟是一少妇,不禁羞得脸通红,正欲还剑于鞘,返回丹室,却见此女午夜来此太以离奇,不由上前质询何故来此窥视,乔女告以为其琴声所引情不自禁耳!

    自此以后二人就成了朋友,事情真是凑巧已极,那方化雨外出采药一连半月未归。

    归后始知其妻已另有他欢,当时一怒即找到六元居士,本想一剑将其结果,但后来才知对方实是不知乔女已有丈夫,本不能怪罪与他,有心又想把乔弄梅杀了以泄心中之恨,但转念一想,自己自从婚后确是只重武功,忽略了娇妻,她年岁正青,如何能责怪于她?

    当时一气之下,自己返回黄山,就在那玄宗寺里落发为僧,也就在那个时候收下了紫袍上人。这乔弄梅真个命苦,就在和六元居士同居后的第二年,竟染上一种怪病,昼夜发热,半月不退,那六元居士找遍名医,也是罔效。

    后来那乔女告以前夫方化雨,也就是今名的铁肩大师,精擅医道,你去求他,或可看在以往夫妻情份上,赐我一条活命。

    这六元居士虽一心不愿如此,但娇妻已命在旦夕,自己那能舍得她一命归天?

    当时无可奈何,就命自己弟子金七(那时金七方十岁),守候病榻侍奉汤药,自己千里迢迢找到了方化雨,始知他如今已落发为僧,法号铁肩。

    这铁肩大师为其至诚所感,竟自撇开成见,事实上如今他已六大皆空,非但不以六元居士为罪,反成为友,当时随其千里奔波,来至点苍,将前妻施以妙手转活,并顺将其全身三十六处穴门打开,故此那乔弄梅始能活健到今日,依然健在。

    他就在那时,这方化雨才认识了金七这孩子,因随行尚有自己大弟子紫袍上人,那时这紫袍上人已是三十而立之年,医疗其间,这金七不时向紫袍上人请教几手武功,紫袍僧也乐得教他一二(紫袍僧是带艺投师),却发现这孩子天份极高,一点就透,一透就精。

    半月的时间,乔弄梅病好了,芳心对这位如今的和尚,往昔的丈夫,感潡得无以复加,另一方面那六元居士数月来侍奉汤药,也搏了自己不知多少的真情眼泪!

    铁肩大师带着徒弟紫袍上人回去后,不及一月,这可怜的六元居士,竟续其妻而后一病不起,可怜他这几月废寝忘食,忧心如焚,再又被其妻染上这种稀世重症,不及二日已谢世九泉了!

    乔弄梅虽又把铁肩请来了,但却已回生乏术,一世奇侠,曾以一对离魂子母圈打遍天下的六元居士就此归天了,撇下一个貌如天仙的少妻,和一个年方十岁的徒弟金七,他临终以自己这对成名离魂子母圈赠与金七,十分悔恨自己生前并未传这金七什么惊人功夫。

    只将自己一本秘本圈谱,和一套六合掌谱赠与这孩子,并请乔弄梅代为授艺。

    乔弄梅哭得死去活来,按说如今她一身武功先得其父传授,后得二夫尽心相授,也确是身负一身绝世的武功。

    但她终因是一女子,不愿收男弟子,就把这金七介绍到另一高士野鹤居士门下。

    金七大概有克师之命,不及二年,野鹤居士又一命归阴,这孩子一发狠,居然自己照着先师赠谱一意苦练,不再寻师了,这也就是金七武功比之紫袍僧等较差之故!

    那乔弄梅病虽好了,但丈夫这一死,对自己痛心太甚,自此以后她就下了点苍山,任性而为,作风大胆,在江湖中仗其一身杰出武功,不几年武林中一提起青衣仙子简直是妇孺皆知!

    她自此广招弟子,成立一青衣帮,善恶不分,只知率性而为,六十以后就削发为尼,号忍大师,因其平日练功,常赤一臂练那赤血神爪之功,江湖中又以赤臂尼称之。

    因她门徒愈来愈众,江湖中难免树敌太多,故有丙子年武林十二子同寻青衣帮之劫!

    这十二子全系三清教下高士,武功都是自成一家的人物,赤臂尼虽有通天之能,以一敌众,亦是万万不是敌手,不得已携了众徒,再上黄山求助于铁肩大师!

    这铁肩大师那时已是身高位尊,倍受武林敬仰,虽知乔女夙行任性,才惹得此奇祸,但一见此女总难免思念以前夫妻之情,何忍见其狼借至此?

    于是这铁肩一方面将自己镇持之玄宗寺拱手让与青衣仙子,一方面自己出面周旋于十二子之中,代为开脱,十二子因看在铁肩面上,网开一面,但言下今后江湖中不允再见其赤臂尼之面,否则决不饶恕!

    自此这赤臂尼就在这玄宗寺居住下了,她嫌这玄宗寺太以空幻,就给改了“青衣寺”,尚请铁肩大师为其题字。

    二人虽近在咫尺,却是长年不见一面,各行其道,二十年后,也就是一尘子入师的第五年,这位一世高偕,武林余硕,就在一个暴风雨的晚上,与世隔绝坐化了!

    他这一死,这青衣仙子故态复燃,不时偷偷下山,五年之中,十二子中竟有八子遭了这青衣仙子的毒手,下余五子自知不敌,也就避远而去。

    自此这忍大师赤臂尼,愈发任性了,武林中提起她来,真个是又恨又怕!

    紫袍僧有好几次以弟子之礼求见,请其少露锋芒,但又何能劝动与她,自己再怎么说,总算是对方小辈,亦只好坐视她日日为恶了!

    此次金七败在铁守容手下,引为毕生大耻,他一向狂傲已极,立意决对要复此大仇,不但要一出手就要使铁守容败之手下,且要把对方师父恒山老尼败之掌下,左思右想,才想到了紫袍僧与自己总算有一段交情,故此往求,岂料紫袍上人一听他学技目的在对付铁守容师徒,那如何施得?拋开那恒山老尼与自己师兄妹交情甚笃不谈,就连铁守容如今江湖上谁不称赞,何况自己尚受有那蟒皮之恩,使自己近月来功力大进,如何能恩将仇报,故此婉言拒绝,那金七一怒而去!

    金七这一怀恨,就干脆找到青衣寺,面求赤臂尼教益,这赤臂尼一见是金七,自己数十年不见的弟子,想到他那生前的师父,也就是死去的丈夫,也不由爱乌及乌,对金七真是青眼相待,问他想学什么,自己定不会使他失望!

    金七昂藏七尺之躯,更因这赤臂尼虽是年已耄耋,但看来也不过三十许人,生怕传出惹人非议,故此不敢太以亲近,只由对方面授了那六合掌练功口诀,和姿式,并详细问了铁守容形影,告之如有机会,定代为出气,金七当场回谢,言明此仇非要自己报,并有意使对方配自己徒弟马北新为妻!

    这赤臂尼闻言不出声,但已把这事记在心中,以期日后设法促成此事。

    这就是那一段往事,试问铁守容何以得知详情,又怎能怪罪一尘子师兄妹对赤臂尼如此容忍呢!

    且说此时一尘子得悉那金七居然找上了赤臂尼,也不禁吓了一跳,对师兄道:“师兄之意以为如何?”

    紫袍僧摇了摇头道:“事情还没准,不过仅听梅清如此说罢了,金七虽毒恶十分,但其为人却也刚直,岂能借重那赤臂尼身份欺人,即使就有此事,她只需凡事小心点也就是了!”

    此时一尘子又把一路上遭遇情形告知师兄,谈到和铁守容风雷谷巧逢太虚老人,并蒙赐卷的一节,那紫袍上人不禁由位上一立而起,张大了双目惊道:“你!说太虚老前辈尚在人世?”

    ***

    于是这铁肩一方面将自己镇持之玄宗寺拱手让与青衣仙子,一方面自己出面周旋于十二子之中,代为开脱,十二子因看在铁肩面上,网开一面,但言下今后江湖中不允再见其赤臂尼之面,否则决不饶恕!

    自此这赤臂尼就在这玄宗寺居住下了,她嫌这玄宗寺太以空幻,就给改了“青衣寺”,尚请铁肩大师为其题字。

    二人虽近在咫尺,却是长年不见一面,各行其道,二十年后,也就是一尘子入师的第五年,这位一世高偕,武林余硕,就在一个暴风雨的晚上,与世隔绝坐化了!

    他这一死,这青衣仙子故态复燃,不时偷偷下山,五年之中,十二子中竟有八子遭了这青衣仙子的毒手,下余五子自知不敌,也就避远而去。

    自此这忍大师赤臂尼,愈发任性了,武林中提起她来,真个是又恨又怕!

    紫袍僧有好几次以弟子之礼求见,请其少露锋芒,但又何能劝动与她,自己再怎么说,总算是对方小辈,亦只好坐视她日日为恶了!

    此次金七败在铁守容手下,引为毕生大耻,他一向狂傲已极,立意决对要复此大仇,不但要一出手就要使铁守容败之手下,且要把对方师父恒山老尼败之掌下,左思右想,才想到了紫袍僧与自己总算有一段交情,故此往求,岂料紫袍上人一听他学技目的在对付铁守容师徒,那如何施得?拋开那恒山老尼与自己师兄妹交情甚笃不谈,就连铁守容如今江湖上谁不称赞,何况自己尚受有那蟒皮之恩,使自己近月来功力大进,如何能恩将仇报,故此婉言拒绝,那金七一怒而去!

    金七这一怀恨,就干脆找到青衣寺,面求赤臂尼教益,这赤臂尼一见是金七,自己数十年不见的弟子,想到他那生前的师父,也就是死去的丈夫,也不由爱乌及乌,对金七真是青眼相待,问他想学什么,自己定不会使他失望!

    金七昂藏七尺之躯,更因这赤臂尼虽是年已耄耋,但看来也不过三十许人,生怕传出惹人非议,故此不敢太以亲近,只由对方面授了那六合掌练功口诀,和姿式,并详细问了铁守容形影,告之如有机会,定代为出气,金七当场回谢,言明此仇非要自己报,并有意使对方配自己徒弟马北新为妻!

    这赤臂尼闻言不出声,但已把这事记在心中,以期日后设法促成此事。

    这就是那一段往事,试问铁守容何以得知详情,又怎能怪罪一尘子师兄妹对赤臂尼如此容忍呢!

    且说此时一尘子得悉那金七居然找上了赤臂尼,也不禁吓了一跳,对师兄道:“师兄之意以为如何?”

    紫袍僧摇了摇头道:“事情还没准,不过仅听梅清如此说罢了,金七虽毒恶十分,但其为人却也刚直,岂能借重那赤臂尼身份欺人,即使就有此事,她只需凡事小心点也就是了!”

    此时一尘子又把一路上遭遇情形告知师兄,谈到和铁守容风雷谷巧逢太虚老人,并蒙赐卷的一节,那紫袍上人不禁由位上一立而起,张大了双目惊道:“你!说太虚老前辈尚在人世?”

    一尘子怔道:“师兄莫非认识这位老人家?”

    紫袍上人惊得连连摇首道:“这位老前辈为儒海散人嫡传徒孙,岁数相比先师铁肩尚要大上十几岁,曾和先师祖玉矶子交情甚笃,早年以一枝象牙短笛打遍江湖,功夫已入化境,想不到如今竟还在人间,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的一件事……”

    一尘子点头道:“师兄所言一点不错,这位老前辈曾言与玉矶子师祖交情不错,我当时尚不敢置信,想不到竟是真的!”

    紫袍僧当时正色问:“师妹尚记得那地方么?”

    一尘子点头道:“自然记得,师兄待如何?”

    紫袍僧喜道:“改日我想登门造访这位老前辈一下,求其指点几次迷踪!”

    一尘子摇头道:“师兄此举妄想了,那太虚老前辈一来至多再三数月即要生化圆寂了,再方面他老人家曾有决不见外客之言,何况他之居处我同容儿也不知道,仅听其传言相谈而已!”

    紫袍僧闻言大失所望,当时低头不语,忽然笑对铁守容道:“太虚老前辈既对你如此赏识,直个是福缘不少,他不是赠你两卷手卷么?你不妨拿与我一观,或可窥出妙处传之与你……”

    铁守容闻言本心甚愿意,但记得太虚老人曾有不许传人之说,不免稍稍为难了一下,紫袍上人已看出其意,不由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又不是不知太虚老前辈曾有不可传人之语,我年已近百,平日推卦易算至多也不过两年活命了,我还要学什么功夫?只不过怕你年青无知,白白糟塌了这稀世珍品,不如乘我尚在有生之日,尽些心力把卷上功夫参传与你,总比你一人摸索好多了!怎么你尚不愿么?”

    铁守容闻言不禁羞了个满脸通红,当时朝前一跪泣道:“师伯你老人家万不要误会……”

    话还未完,只见紫袍上人哈哈大笑着,把那只又瘦呈了紫色的枯腕朝外一伸,就有一股极大潜力,逼胸而来,又见他那手往上平空一招,铁守容的身子也就不由自主的跟着站起来了。

    铁守容不禁震惊在这老和尚如神的内功里,当时也不再多话,由袋内掏出那两卷功谱,双手递上,紫袍上人接过,仅略一展现,满面惊容。

    随之仔细的看了一遍,喜得那一脸皱纹纹上加纹,当时笑着对铁守容道:“你这孩子真是好福气,无意之间竟得此稀世绝物,只容老衲少加开导与你,半年后天下鲜敌矣!那金七也绝不是你的对手了!”

    此言一出,非但云中雁惊奇不止,就连一尘子也高兴异常,铁守容高兴得差一点跳了起来道:“真的呀!”

    紫袍上人一指手中手卷道:“这大三元图解,是将气、血、神练之归一的功夫,这种功夫难就难在不得其法,想不到这太虚老前辈,竟能以本身百年功力亲身体会出练法,加以图解口诀,习之真是简而又易,以你今日内功又有如此根底之人,不出三月定有小成,此功练成虽不如传闻中前辈儒海散人那“分云爪”如此玄虚,但百步内发掌制人死命,却是可望而及的了,真是难得……”

    “只恨老衲如今行将就木,要是早年有此奇遇,今日就不得了啦……”

    “你如加功习之,是可长年益寿,勉之!勉之!”

    说着又一展那倦“二气分功”图,轻念着那卷首蝇头小字道:“天生仗我以气,阴阳各一,此出彼进,川流不息,其为气也,至大至刚,收之藏芥……子、放……之称六合,虽猛狮壮犀!开唇间可制于死命!……”

    只见他念一句眨一下眼,最后又重复念了一遍,连连叹息道:“我老和尚今日也算开了眼啦,不怕你这孩子笑话,这二气功往昔曾听先师谈过,他老人家也不过对此略通,想不到你这孩子居然连谱本子连图都给要过来了……真个是造化择人,非可强求了!”

    “据老衲所知,前辈儒海仙翁曾留下一部会元行宫宝录,此书中所载的六合神功,将手、眼、身、气、血、神化之为一,这种功夫出手简直玄奥的令人难以置信,但此书是否真有还成问题,除去那本宝录以外,这书是我所见中最玄的一种了!”

    一尘子此时插言道:“这本宝录,太虚老前辈曾亲言在世,并言即将为一少年英士所得,与我等都无缘,太虚老人并言至时尚要与那得书者要合练功夫,这人真是几世修来福份,好造化了!”

    紫袍上人也不由摇头道:“这年青人必将光大武林,后生真个可畏了!”

    铁守容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玄奥感觉,不由想到了离别已久的叶砚霜,心想他要是有此福缘就好了!

    紫袍上人接言道:“这二气分功主要是练气之学,有一种内家罡气,习成可使无质变为有质,如莽牛、红蚕等气,对此种功夫我近年来尚少有心得,不过尚不敢言精,正好有这太阳棚在,以后你可在其上习功,就事半功倍了!”

    铁守容恭身谢过紫袍僧教益,老和尚把二卷卷好重交在铁守容手中道:“你如无事,不妨在此住他半年,那金七就是知道天胆也不敢来寻你,半年后你习成功力,下山也就不怕他了!”

    一尘子笑道:“我原意也是如此!”当时代她告别了紫袍上人,转入后室,与铁守容独自设置了一间房子。

    自此这铁守容就暂时落足于此,每日清晨就随上人勤练功夫,黄昏日头一落,就在那太阳棚上练二气分功吐纳之术,因有紫袍上人一旁指教,故此进步甚速。

    这一日练功将毕,一个人出了寺门,见这华山之上美景无边,不由信步荡出门去,此时天已暮晚,华灯初上,远远看见那青衣寺内***明亮,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自己一时好奇心起,顿忘了一尘师兄妹的戒语。

    其实她恼中对那赤臂尼存着极为好奇的心里,她又不知那赤臂尼尚与金七有如此深的渊源,而且一心又想知道,这赤臂尼忍大师到底有多大本事,连金七也居然自低身价,登门求教!

    想到这里就在这附近走了一转,又远远的察看了那个青衣寺的周围形势,真个是气态雄伟,宝相万千,此时天也就大黑了!

    好个云中雁铁守容真个是艺高胆大,就见她略紧了身后佩剑一下,一弯腰就像一枝箭似的起了半空,落足在那青衣寺的偏门之上,借着墙内的松枝遮住了身影向内一看,却见有三四女尼来往走着,虽然都是身着道装,然而却都是带发入门。

    所穿青衣也是样式各别,似裙非袍,却有二条青色衣带双悬背后,随风飘摇,看来确也美感动人。

    云中雁此时见这四个女弟子,长得都极为美秀,亭亭玉立,背后也都背一柄短剑,垂着杏黄色的短繐,不由心中好不羡慕。

    此时见这四女正由正门入内,想是远行方回,每人背后都背着一红漆小本籍,也不知是何物件,隐闻其中一女道:“五妹这一下可惨!”

    又一女叹了一口气附和道:“她平日也不是不知师父脾气,这一下就连我四人也跟着倒霉!

    正行之间,由内又走出三个少女,衣着同这四人一样,只是背后少了那红色小箱而已,一出来好似见了四女,都上前少事交谈,但面色多甚愁苦,隐闻后来三女中之一问道:“五师姐在那呢?”四女中一人回身一指大门,吓得身后的云中雁忙往前一窜,全身平悬在大檐之上,她这身轻功确是令人叹为观止,这七个少女,那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女中英士,但却一点也没窥出其形迹。

    此时尚闻那后指的少女道:“不就在门外么?唉!你们看师父气消了一点没有?”就闻三人众口七言八舌道了一阵,云中雁由这些话里似知,那五师妹系因派在外面主持一件不知什么事情,却因一时心慈放走了那人,且因此损失了一笔很大的数目……

    云中雁听后心中不禁好生代那五师妹发忧,此时因七女光顾彼此说话,停步不进,自己到只好一直绷在那檐下。

    又过了一会,就见那三人往外走去,由自己身下走过,直往大门走去。

    云中雁一心想见那赤臂尼是何模样,又由方才语气看出这四人定是去参见忍大师无疑,不由借着身后花叶遮身,展开了一身小巧功夫,跟着四女,条廊越室,又走了一会,已来至一座绿色纹石镶就的大殿,少女不约而同的都整了一下衣服,形态变得恭谨十分。

    铁守容知道这绿色大殿内定是那老怪物的居处了,自己当时也不敢大意,在一大石后略定身形,见先四女已推门入内。

    自己不敢怠慢,展开“八步凌波步”,这种轻身功夫武林中真不多见,但见一条影在暗影里一闪,已似一头枭乌似的扑上了这绿石殿檐之上,跟着她往下一俯身,展出“松鼠跳枝”的功夫,一阵低滚已至脊后,“玲珠倒卷帘”已贴目窗下,正巧内中窗帘半开着,云中雁目光一望无遗,遂往里一看,不由惊异得暗暗咋舌!

    这殿内那像是一般庙寺,简直就像是帝王的寝宫一般奢华,地下铺的是腥红藏毡,正梁上悬下十余盏琉璃灯,光明如同白昼,室内摆饰豪华已极。空几雕花,玉凳附龙,名家书画悬了四壁,古董玉器呈了满室,真个是琳琅满目,光气四溢。

    入口处都是大红绒团为级,排了十数级方到室内,内门处尚有三女弟子背剑侍门。

    此时那四女子一入内,都自动脱下所穿之鞋,另由一少女遮上四双红缎绣花便鞋,穿好后顺序走上红毡,铁守容此时真是惊奇不止,心想这忍大师赤臂尼真个会享受,这简直好象皇帝嘛!

    想着就顺着四少女望丢,见四人行至一杏黄缦帘处都停步不前,此时帘前尚有二少女见状揭帘入内,须臾出来微向四人一点首道:“师父叫你们进去!”四人这才揭帘入内,云中雁可又看不见了。

    莫奈何只好又换了个窗户,往下垂身贴目一看,因这窗户全系雕就空花格扇,向内看到不吃力,这才看清了那赤臂尼的庐山真面目!

    这室内甚小,仅为赤臂尼卧室,有一张大红的圆榻,上面是鹅绒的厚垫,上面正半睡半坐着一个中年道尼!

    由其外貌判来,至多不过三十五六,满头黑发漆黑如墨又丝又长,绝无一根白发,却在发上挽了一个环状的道绺,并有一圈珠玉插在那发团之上,身着一件长可及地的青色锦缎睡袄,露出欺霜似雪的一双白足,体态婀娜娇柔已极,只看其面谁会想到这就是震惊天下的忍大师赤臂神尼!

    此时见她好似才练完一种功夫,上身钮扣松解,隐露着冰肌玉肤,真个是一人间尤物!

    云中雁再一注视她的脸,虽似出水仙荷,美艳已极,但却紧绷着,并无一丝笑容,令人一看即想到那艳若桃李,冷似冰霜的句子!

    此时见四个少女入内,一齐跪地道:“弟子参见师父,恭请玉安!”

    这忍大师赤臂尼一挥手道:“起来!你们四个办的事都怎么样了!”

    四人中较长者趋前躬身道:“弟子等幸不辱命,只是五师妹……”

    赤臂尼娇叱道:“她的事我知道!她好大的胆,居然敢不遵我言而行,你们这四个师姐怎么当的……”

    四女闻言都吓得低头战栗不已,过了半天赤臂尼由床上坐起道:“还不把成果持来我看!”

    四女齐道:“谨遵节命!”各人就把背后红漆木匣解下,云中雁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不由引目往那四具红木匣子看去。

    此时第一少女把自己所背红匣揭开,铁守容一看内中竟是一颗拳大的明珠,银光四缢,真可称之稀世珍物,价值连城,不由大吃一惊。

    心想原来尚在外作案啊……这赤臂尼脸色稍喜,伸手把那明珠,连着一玉匣一起拿过,抚弄不已,遂道:“正是此珠!想不到今日还是到我手中!”随着冷笑了一声,一看第二少女,那第二个少女自动把自己漆盒打开,才一揭盖,吓得云中雁倒吸一口冷气,差一点由檐上掉了下来。

    原来那第二具朱漆盒中,不偏不倚的正放着一具血淋淋的人头,这人头用红绸子衬着底,想是时已隔了好几天,都已呈出紫色,仍自凸目咬齿,死不闭目。

    铁守容一打量这人头,竟是一五十上下的老人,一条花白小发辫尚且垂在脑后,人头一旁有一青绸包里,那赤臂尼冷笑道:“杀得好!”遂自行下榻解开那线包,内中竟是一红珊瑚顶的官帽,帽旁尚垂有两根花翊,铁守容出身官宦之家,一看即知这死者生前,官居一品,尚蒙皇上钦赐有花翊殊荣,可见是一极位的赫赫朝庭命员了。

    那赤臂尼见此,好似快慰已极,用目看了那第二个女弟子一眼道:“是你亲自动的手么?”

    那少女低首小声道:“正是弟子手刃!”

    赤臂尼又追问道:“可曾露了痕迹?”

    这少女又道:“三妹四妹负责外风,并没走露丝毫风声!”

    赤臂尼笑道:“好极了!翠儿如今愈来愈长进了……”,言罢略思又笑道:“这是第几号了?”

    那为首女弟子答道:“三十九号了!”铁守容惊得一抖,差一点发出声音,心想:我的妈!居然前后似这样的杀了三十九人了……

    那赤臂尼面现轻笑哼道:“这些杀不尽的狗官!总有一天叫我杀光,翠儿等会把它给归了位!”

    那第二女弟子恭声答道:“弟子遵命!”

    此时第三第四女弟子都把红盒打开,一开是一方形官印,另为一小翡翠花瓶,赤臂尼略为过目,即对四人道:“人头归位,东西入库,传叶晶蕾。”四少女对看了一眼嘴里答应了一声,面上却吓得苍白,这赤臂尼又道:“把她带到前院大堂侯审,我一会就去!”四女又答应了一声,一齐走出。

    铁守容此时见那赤臂尼换了一身青色尼衣,女人看女人换衣服真个无味,不由把头转过一旁,再同头见她已换好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七星玉冠,粉面朱唇,柳眉杏眼,真个是目如波来眉如无。

    此时她又在桌上拿了一圆形黑漆小筒,信步往外室走去!

    铁守容连忙翻身上房,展目前望,正见那四女弟子在前走着,心中一时好奇,也就遥遥的在房上伏行的跟着,凑巧此时一弯新月却为乌云遮住,显得阴暗异常。

    云中雁见四女弟子走出大殿花圃,就分作两起,二人作一边各自分开。

    她因心念那人头到底欲置何处,不由就盯住了那第二个弟子,她此时手捧红盒,边行边转身侧问师姐道:“师姐你看师父今日会不会把五师妹如何呢!”

    那长女闻言冷笑一声道:“师父一向心狠手辣,你也不是不知道,五师妹弄不好就会像上次九师妹一样把命送掉!”

    铁守容心中一冷,心想这赤臂尼对自己弟子居然都这么厉害,就难怪对外人如此了!

    此时猛见那被称为翠儿的二弟子,一回头,吓得铁守容连忙伏地不动,却闻她道:“怎么我好象觅得后面有人似的!”

    那长女闻言,略一提裙,已似箭头般的窜上了房,略一看又飘身落地笑道:“我们都叫师父给吓坏了,那有什么人,敢到这地方来撒野?快点把这首级挂好了,回去好看看师父如何处置五师妹呢!她是师父平日最疼的弟子,但师父的脾气,平日愈喜欢愈是罚得厉害,我们怎么也得给她讨个情呀!”

    铁守容见二女且行且谈,忽然停身不动,却立步在一平地,又回头看了看,才闻一人道:“快打开门,我好下去!”云中雁但见一黑影纵身到一假山右上,挪开一石,却显出一机扭,略见其转动,但闻县丝一阵轻响,地下石板竟自裂开二尺许宽的一道宽缝,二女相继入内。

    铁守容大着胆走到石缝处,但见洞内绿光闪闪,冷气浸体,内中一盏豆油灯闪出碧深深的光华,有一股血腥气直扑鼻梁!

    所谓艺高人胆大,云中雁当时闻二女说话在地室内已远,不由一飘身也跟踪入内。

    才一下去十数级台阶,就见内中阴气森森,逼人毛发,有一块朱红大匾高悬室首,上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铁守容一世侠女,至此也不禁有些毛发耸然了!

    本想上去,无意间一抬头,吓得几乎叫了起来,总算没发出声音。

    原来这四壁之上,俱是悬的人头,一根根的发辫都挂在钉上,有的人头缩成拳头大小,都已干枯腐臭,有的尚是血迹斑然,惨不忍睹。

    每一发辫钉处上都有字号,一、二、三、四,次序整齐,铁守容此时藏身处,正为第五号人头之下,但见这具人头已呈灰白颜色,一条发辫又黑又长,此时这地室内灯光闪闪隐见二女在前伏案走笔,像是写些什么!

    铁守容不禁仔细看了一下这人头,但见其仅剩骷髅,却拖着发辫,最奇是人头之下一条红纸,写作几行黑字,略为述说死者生前姓名事迹,铁守容细一读这几行字,不由吓得一阵冷汗交流,嘴张了半天,心想:“天啊……会是他?”原来这红纸上墨迹苍然的写着:

    干隆十二年九月六日,忍大师赤臂尼亲刃

    死者:叶武辉。

    官位:云南军门,一品军功。

    地点:北京城大合牢房。

    受托者:云南巡抚李泰恭。

    酬金:黄金八千两已交清收库。

    这铁守容看后几乎吓昏了过去,心说叶哥哥呀!你父亲那是病死的呀!竟是被这赤臂尼手刃的呀!好个赤臂尼竟然贪图金钱,暗害朝中忠良,叶老伯死得好惨!我铁守容既知砚哥哥的杀父仇人在此,岂能坐视不报此仇之理,想到这里真个是全身气血上撞,不克自止,本心想把这叶军门首级包好藏身带出去,以后好面交砚哥哥,但又怕以后找到砚哥哥后给他说他不相信,还不如仍让他挂在此,留待后日报了仇以后,再找叶砚霜同来起灵。

    想到不由跪地向此人头叩了两个头,方才起身,就见内中二女,像是轻车熟路似的,又把这、新得人头挂好,贴上一红纸条。

    隐闻这长女道:“这方总督死得还像不服气呢!你看两个眼一直盯着你呢!”

    又闻那第二女弟子道:“我的天!你别说了好不好!自从杀了那钱御史,这是第二个了,有时候想起来真吓得慌,师父心真太狠了,居然为了一颗珠子一个翠瓶,就害了这方总督一条命!”

    又闻那长女道:“你才杀两个就害怕了!我已杀了六个了,下次不知又该那一个师妹了!这种事真有点伤天害理……”

    那翠儿宽俯在桌上哭了起来道:“师姐!我想偷跑了,你别告诉师父,这种事我真不能再作下去了!早晚人家子弟找上门来,我们姐妹都别想有命在,唉!”

    又听那长女叹道:“你说话小声一点,要是叫师父知道咱们俩马上就得回老家!其实跑谁不想跑呀!可是师父那种脾气,要给抓回来,那种死相你也不是不知,九师妹不是一个例子么?眼前这五师妹马上又是一个例子……”

    那翠儿闻言一直哭道:“天啊!这怎么办呢……我只要一进这地下室,全身就发冷,这周围的厉魂好似一齐都向我讨命似的,下次师父要再叫我去,我就是拼出一死也是不去了……她爱怎么我就怎么,反正这种事我是决不作了……”

    铁守容听得冷汗直流,才明白这内中详情,当时暗暗点了点头,深赞这翠儿心还仁厚,此时又见那长女劝了她一会,才互相擦干了眼泪,起身欲出,吓得铁守容忙返身纵出。

    一会就见室内灯光熄灭,跟着见二女飞跑而出,想是也多少有点害怕。

    就贝那长女又至假山石后,转动机扭,这石板又回复原状。

    铁守容心想:这种丧天害理,惨无人道的事,不是我今晚亲眼看见,如何能以置信?真想不到这些美若天人的少女,却都是一群杀人携首的刽子手,真个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尤其那忍大节赤臂尼,人俱道其为人任性,介于善恶之间,谁又会想到,她竟是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王,尤其是那叶老伯,竟是死在她的手中,这笔血仇如何报啊!

    以自己本身武功,加上叶砚霜,要想敌这赤臂尼真是以卵击石了!自己今日总算得太虚老人垂青,赏赐了两卷秘功图谱,又得紫袍上人亲自传授,武功总算大有进展,砚哥哥!你呢?……你要是在我定把这些功夫都传与你,咱们一块练习,不出一年定有大成,以你那么高的质禀,定是不难学会,那时再来找这赤臂尼报仇,又该多容易呢!只是你如今到底漂泊何方去了?……

    “天这么大,地这么广,我到那里去找你呢!”

    “砚哥哥!你放心!一待我功夫小有成就,我定先给你把仇报了!那时再去找你……”

    “砚哥哥!你知我有多么想你唷!……”

    她这么想着,眼泪不由流了满腮,见二女已行了老远,连忙又紧随身后。

    这一发现了这宗秘密,她愈丢要察个水落石出了,不由累了一下足,快步跟上。

    见二女却不是往原路回去,却拐了个弯,直向一白石小寺走去。

    此时那小寺内外,***通明,显然有一件大事发生似的,十数女弟子此出彼进,面上却都是阴森森的。

    铁守容一打量这寺顶,要想上去可不太简单了,倒不是房顶上不能容自己,实在是门口人太多,这些少女,那一个也都是一身功夫,何况还有那老怪物,自己万万大意不得。

    正在发愁的时候,却见有三个女弟子拥着一个少女,三人成品字形,看着一女弟子远远走来。

    铁守容只一打量这当中少女,就如此女定是那五弟子叶蕾无疑!

    此时见这叶晶蕾长得身材修长,凤眉秀目,身上仍着青色衣裙,但却倒捆二臂,她好似自知不能活命,态度却很从容,隐闻她边行边对身侧师妹道:“七师妹!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待我死后把死因告诉那人就够了,我是死在九泉也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

    那被称为七师妹的竟哭道:“五姐……你别说了……小妹定记住你的话,但求师父开恩,也许网开一面也不一定!”

    那叶晶蕾苦笑一声道:“我倒不怕死,其实这种生活比死还不如,师父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尤其是这一次我放走了这人有多重要,平白损失了她老人家上万的金子,师父还能容我活命?……”

    正在谈着,由那白寺内处纵出一人,还没到已摆手道:“师父来啦!小声点,五妹,我求求你等会进去别给师父顶嘴,你一顶嘴准没活命,我们姐妹都想跪求师父呢!”

    这叶晶蕾苦笑道:“小妹岂有找死之理,三姐不必为此耽心了,一切我自会处理!”

    说着就隐在暗处,往那寺门走去,待其入内后,寺门口仅有一少女在门口把风。

    铁守容见机会难得,不由一提丹田之气,“八步赶蝉”直往寺顶纵去。

    身才一起,想时劲风太急,竟被那少女窥出了些痕迹,一抬头面现惊容,跟着一提长裙,”嗖!”一声已上了寺顶,这一下那铁守容再想藏身已是无及了!

    且说上房少女,乃是八弟子丁兰,武功不弱,此时一上房就发现了铁守容形迹,一声娇叱道:“何方贱婢,竟敢来此窥探,不要命了么?」话才一完已纵身至前,一恍右掌,“毒蛇寻穴”,直奔铁守容“心坎”穴就点!

    铁守容此时生怕惊动了房下之人,当时那敢大意,见她身形轻功,指来如风,不由一分右腕,“剪梅指”,直向这丁兰脉门上切去!

    这丁兰见对方一发掌,已知武功不弱,见她掌到,猛一抽臂,以“正反劈掌”直反劈铁守容两掌。

    掌上劲风疾驰,铁守容芳心直跳,并非怕敌这丁兰不过,实在是动手过招,难免败露了身形,此时身入虎穴,想躲之尚怕不能,岂敢招来敌手。

    想到此不由芳心大急,一提丹田,展出了‘大三元图解’中,新学的招数,脑中默记着:“大地遗针,磁石往引!”只见她单是找地,平伏全身,突出二臂,一指奔丁兰右肋“太乙”穴七点来,那丁兰一招又落了空。

    不由一窜身避开了这一指,正想以重手法斜劈掌击对方左肋,不知怎地却又见对方左掌又出二指还是奔自己太乙穴上点来!

    心中不由一惊,暗忖这是什么招术?怎么如此怪法?想到这猛一抽身。

    却见对方猛一躬身,那足尖竟由脸前猛踢出,丁兰喊声不好,突觉眼前一黑,竟被这突出足尖点中了自己胸骨二寸之下的“尾龙穴”。

    此穴位于呼及器管之叉点,属单穴,这丁兰只觉全身一麻就不省人事了。

    铁守容一点中对方穴道,跟着分腕护住了对方身子,不使她倒在瓦上发出响声,见她此时面沉红晕,微微见汗,月光之下,这少女貌相不恶。

    铁守容心想这赤臂尼到底都是在那找的这些徒弟,质禀都是如此好,以眼前这少女而论,只看其蛾眉挺鼻,已知绝非恶人,只是屈于那赤臂尼魔威之下,又怎敢少有违抗而不听其命呢!

    想到这,由房上抱着这少女飘身而下,把她藏于一暗处,又略把她“天容”,“哑门”二穴各顺推了一阵,暗度不出一个时辰,定会气血上撞,自行的开穴道醒转。

    这种动作,包括动手招在内,说来似甚麻烦,其实也不过是几个照面之事,极为快捷。

    铁守容把这丁兰安置好了,赶忙又纵身上房,找到窗口用了一招‘白猿挂掌’,以单足微找屋脊,全身倒悬,室中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但见室中全白石铺就,好比衙门大堂似的,中设八桌,却空无人坐。

    两傍十余少女都在垂头丧气,那五弟子叶晶蕾却是跪在当中地上,低首不语。

    在她身边站着几个同门师姐妹,都在对她耳语,似在教她如何说法。

    忽见一少女手执银铃,叮铃的摇了几下娇声道:“帮主驾到,禁声跪迎!”众弟子俱速分两列,一齐下跪,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XXX

    铁守容此时就见珠帘起处,那忍大师赤臂尼,由内翩然而出,一眼看着跪在中央的那位五弟子叶晶蕾,不由停步了一下,面带冷笑,这才继续就位。

    众弟子竟彷照时礼三跪九叩之后,排站两行,这赤臂尼坐定之后娇呼了一声:“叶晶蕾!”

    五弟子闻言抬头看了师父一眼,但瞬息又把头低下了低应道:“弟子在,请师父赐罪!”

    赤臂尼哼道:“你也知道有罪?”那叶晶蕾低头不语,赤臂尼忽然一睁杏眼,闪出两道电光似的精气,但她马上又恢复平静,咯咯的自笑起来!

    这一阵笑声,虽同样娇柔婉转,此时此地却令人闻之汗毛耸然。

    半天她才止笑,满面春风的道:“我叫你取的首级呢?”

    叶晶蕾此时战瑟不已,心想好个老怪物,你明知我将监运使放走了,却仍要问我他的人头,当时把银牙一咬说道.:“师父……”

    赤臂尼冷笑道:“我还是你的师父呀?……说呀!”

    叶晶蕾边泣边道:“弟子,因见那盬运使……为官忠厚,从不鱼肉乡民,地方上人人称赞……何况他又是弟子外祖父……”

    赤臂尼一竖柳眉,忽又阴笑道:“啊!他为官忠直……又是你的外祖父……”

    叶晶蕾以为颇有转机,又泣道:“弟子所言句句实话……”

    赤臂尼一声叱道:“住口!”吓得四周众人全都打了个寒噤,至此她才显出那付可怕的面目,用手一指那五弟子道:“叶晶蕾!你自五岁随我,师父待你不薄,别的不说,传了你这身功夫,岂是容易的?”

    “这种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办,焉有不忍之理,师命如山,别说是你外祖父,就是你亲生父母杀了也就杀了!你居然敢私自将他放了!”

    她格格的又笑了几声,跟着又道:“你好大的胆!“我们青衣帮的教条第一条是什么?”

    叶晶蕾此时已泣不成声,那还能答上话来,赤臂尼一扭脸喊一声:“钱剑蛾!”

    就有一少女答应一声:“弟子在!”

    铁守容一看,就是那长门弟子,赤臂尼看了她一眼道:“你说!”

    这钱剑蛾低首道:“违帮主令者死!”

    此言一出,真个是众人悚然,赤臂尼一拍玉案叱道:“亏你还记得!你身为长门弟子,居然连师妹都约束不住,你这师姐愈当愈回去了。”

    这钱剑蛾早就料到有此一着,故一进这刑堂,始终就没敢抬头,此时闻声吓得连连战瑟。

    赤臂尼冷笑一声道:“你先退下,等会再给你算账!”言罢挥手令钱剑蛾退下,这才又对那叶晶蕾道:“这且不说!我叫你到李巡抚那里取的东西呢?”

    叶晶蕾泣道:“首级既未割下……那些东西人家自然不会给了……”

    赤臂尼低道:“好!你真比谁都大胆,我问你!你九师妹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满座全惊,那叶晶蕾已知时机已到,多求也是无用,反而一擦双目从容道:“弟子自知罪不可赦,但求一死!”赤臂尼好似一怔,大概怀疑这弟子居然有此勇气,当时顺手拿起案上自己带来的墨色小筒。

    众弟子一见师父拿出此物,不由都吓了个忘魂,由二弟子石翠凤率先喊一声:“帮主!”众人全都跪下了,无不泪如雨下,一时莺啼燕泣,都代那叶晶蕾求起情来。

    赤臂尼一皱蛾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大的胆,……你们居然敢代她求情……”

    当时好象气得全身战抖,花容失色,众弟子见状,真连声也不敢出了,不料那叶晶蕾此时又膝行了几步,叩头上言道:“弟子请乞速死!”这举动连窗外的铁守容也不禁心中钦佩,略思好个叶晶蕾,果不愧是女中英侠,当时自己芳心也一阵急跳,不知这赤臂尼到底欲如何处置她。

    这忍大师赤臂尼见状一拍玉案,娇叱道:“你以为一死就算完了……”又格格的笑了一阵,吟道:“叶晶蕾!你想一刀就死?我偏叫你慢慢的死!”此言一出,众弟子无不花容失色。

    叶晶蕾在地叩头如捣蒜泣道:“师父!你老人家行行好,弟子自知犯了大罪,但求一死,请你老人家无论如何赐弟子一个爽快吧!……千万别叫弟子零着活受罪,师父……你老人家就不看在弟子侍奉你这些年,也应看在这十几年师徒之情,你,……老人家何忍心……”

    这一番话哭说得一旁弟子无不落泪如雨,就连铁守容也不由陪流了不少眼泪,要不是自知不敌,以她个性早就下去,恨不能把赤臂尼杀个血肉糜烂。

    且说这赤臂尼闻言后冷冷的道:“这一会你又说我狠心了,你作事的时候怎么不嫌自己狠心,为了你自己一念私情,弃师门于不顾,真个是罪不可赦!”

    言到此,由那黑漆竹筒内抽出一根黑小签往地下一丢,道声:“七八弟子侍刑,先断足一只!”

    却见只有一人走出,跪泣道:“师父开恩……”

    那赤臂尼偏首不理唤道:“丁兰!”,却不见那弟子应声而出,不由怒问道:“她到那去了?”众弟子不由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甚奇怪,心说方才还见她在门口,这会又到那去了?

    这赤臂尼愈法震怒,冷笑道:“如今愈来愈不象话,开刑居然都敢不到?剑蛾!”那大弟子躬身而出,赤臂尼道:“你暂代同她侍刑!”

    这钱剑蛾闻言吓得混身战抖,但口中却答道:“遵命!……”别瞧这些女弟子,平日派出去执行任务时杀人无数,真要轮到叫她们往自己姐妹身上下手,谁也忍不下心去!

    此时那七弟子张射仙尚自跪地不起,赤臂尼才要发作,钱剑蛾已低唤道:“七妹还不领刑,你找死么?」这张射仙闻言含泪站起,拾起地下竹签,二人缓缓朝那同门师姐妹的叶晶蕾缓缓走去!

    那五弟子叶晶蕾好似自知无望,反而一抬玉面,恨声道:“你二人不要难过,快点来吧!”说着竟一睁目对赤臂尼高声道:“师父你好狠的心!竟忍心亲手令我姐妹来处治我,你为何不自己动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眼见跟了你十几年的弟子哭求你,都无动于衷,我死了怕什么?只怕你如此行恶下去,天地鬼神都不能容你!这些师妹本都是善良之人,却被你硬逼着到处杀人……”她不管那赤臂尼气成什么样,反而更高声道:“还说什么替天行道?师父!你要这么多钱作什么?……”

    钱剑蛾见她愈说愈厉,不由吓得叱道:“师妹……你少说几句吧!”

    不想那赤臂尼本已站起,此时却坐下微微冷笑着道:“说的好……让她说!”

    那叶晶蕾一挺娇躯娇声道:“老鬼……今天我就是死在你的手中,也是屈于你的淫威之下!我的心又怎会服你!众姐妹又那一个服你!赤臂尼!我知我说这些话,你定不会饶我,可是大不了这条命送给你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好了!不过有一句话,在我死前,要提醒你……”

    言到此她竟嘤嘤而泣,一面又道:“再怎么!我们总有师徒之情,平日你尚待我不恶,我劝你赶快改恶向善,否则!你的寿命也不会比我久多少了……”

    此言一出,众弟子吓得魂飞九天,可是芳心里也不由一快,好象这叶晶蕾已把自己心中的愤恨,都吐出来了,一时全体都哭出声了。

    就连那侍刑的两个弟子,也不由停步不前,掩面而泣,铁守容已在窗上哭成了泪人似的,只是没敢哭出声罢了!

    那赤臂尼哈哈大笑,这种笑声和她的容貌极不相衬,笑声甫毕,双瞳内精光四射,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怒的一次,这一百年来,可以说就没一人敢对她说这种话,今日不想被自己一个徒弟连骂带损,简直体无完肤,众弟子目下,她这脸往何处放。

    忽然她像疯子一样的叱道:“你们都不许哭!你二人退下!”

    “叶晶蕾!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好呀!今天居然教训起我来了……气……死我了!”

    忽见她移动身子,慢慢走下,那叶晶蕾跪在地下连连后退。

    她虽再如何大胆,但这老怪物的手段,她是知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不由也吓得脸色突变,声音都变了,哭道:“你赐我一个爽快吧……”

    这老怪物离她尚有丈余就不动了,冷笑了两声娇声道:“怎縻软了?”忽见她一伸右掌,凌空一抓,那叶晶蕾一声鬼叫,上衣全被这一爪抓下了,露出白玉似的上体,却有五道血糟。

    此时也不由羞吓得双手环抱,连连战栗不已,窗外的铁守容见这赤臂尼竟有如此功力,分明内功已练至化境,这种凌空虚抓,自己还是第一次见。

    本想拼死下去的心,不由又吓得稍停了一下,连惊带气真个是全身战抖,正在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叫这赤臂尼如此行凶。

    那赤臂尼正想以“错骨分筋手”,令叶晶蕾全身骨节节节脱下,饱受残苦而死,忽然门口青影一闪,赤臂尼往后退了一步叱声:“什么人?」

    却见那人影立定身形,竟是八弟子丁兰,此时一身尘土状极狼狈,进门往地一跪抖声道:“师父!有人闯进来了!……”

    众人都不由一惊,赤臂尼因不知来者何人,当时先顾不得处制叶晶蕾,娇叱一声问:“什么人大胆?你如何知道?”

    这丁兰一抬头看见五师姐如此惨相,吓得以手掩口叫了一声,听师父问,才又道:“刚才弟子本想入内侍候师父,不想发现房上有人,待弟子上房,见有一俗装少女在房上正欲窥规,弟子一时与她交起手来,不想此女武功极高……弟子一时不慎竟被她点倒,这会才醒转过来……”

    铁守容一听心想要糟,忽见那赤臂尼猛一回头,往自己窥视之窗看了一眼,叱一声:“小辈!”身起处就像箭头一样,往自己纵来,铁守容大惊,也不由把心一狠,翻身纵出。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大堂上一声大震,由屋顶上落下无数砂石,那几盏灯全部应声而熄,一时众弟子哗然大乱,各各抽出兵刃。

    但见一黑色蒙面人,由顶而下,此人以一双大袖向外一挥,就有二弟子翻滚出去老远,一面嘴中尚喝道:“你们不想救她么?”众弟子不由微一停手,这黑衣人一窜身已至那叶晶蕾身前,一伏身已把她背在背上,口中尚低道:“姑娘!你别怕,老衲是救你的……”这叶晶蕾此时真个是作梦地想不到,不由双手抱着这人两肩,因听音知来人是一个老和尚,不会对自己存心不良,何况自己此时到了生命关头,那还顾虑许多,不由拋开羞涩之心,伏在来人背上。

    这蒙面人脱下自己上衣,丢给对方先遮一下,待叶晶蕾身才伏好,他已像一头巨鹰似的起在了半空,仍由来路退出。

    所谓来路,乃是这蒙面人以“大力金刚掌力”,把屋顶裂开的一洞。

    且说那忍大师赤臂尼,正要处置五弟子叶晶蕾之时,忽听八弟子丁兰报告,得知有人潜进来了,不由一惊,正巧那铁守容闻言略惊了一下,脚下发出了征微的响声,只这一声却被那老怪物听到了。

    铁守容心知不好,才一警觉,那赤臂尼身已扑出窗外,铁守容身已纵下,正赶上赤臂尼纵出之身,想避已自无及。

    就在此时堂内一声大震,尘飞土扬,隐闻堂内人声吵杂,赤臂尼大惊,也顾不得再找铁守容,返身正要回丢。

    这可就所谓初生之犊不怕虎了,赤臂尼虽饶了这铁守容,但铁守容眼见她如此为恶,又加上发现她就是砚哥哥的杀父大仇人,如今对了面,岂能轻易放过对方?娇叱一声:“老怪物你那里走!”一翻腕以劈空掌力往对方背肋便震!

    这一掌是劲风十足,赤臂尼一心惦记着室内情形,那会防到这少女敢对自己如此?待发觉劲风袭背,想闪身己自无及,竟被这一掌震出了七八步去。

    所幸赤臂尼内功已练到随意防身的地步,对方掌劲一挨身,就有一种自然内劲涌出,尽管如此,铁守容岂是弱者?这一掌也震得赤臂尼后心发热,头昏目眩,要不是有七八十年的真纯内功,只此一掌,也就够她养一年的了,赤臂尼翻身一看,掌震自己的,竟是一女孩,一身黑衣,后背长剑,双瞳内神光十足。

    她一看已知这少女,定有一身绝技,但自己一生中从未吃过亏,此时虽痛急攻心,但仍咬牙忍着,方一矮身猝然站起,使出一身苦练的玄功“六合掌”,只见她双掌向外一推。

    就有一阵急劲呼然而至,铁守容顿时感到有一股毕生从未领受过的风墙,向自己迎面劈来,几乎令自己窒息,不由吓了个忘魂!

    正在此时突见大树梢上,突坠下一黑衣蒙面人,这黑衣人背上尚背着一少女,一落地双掌齐出。

    轰的一声大震,就在这声大震里,这黑衣人已叱道:“容儿还不快随我退出!”跟着这黑衣人竟连咳了两声,退出有五六步去。

    云中雁由这咳声里,已知这黑衣老人为救自己竟受了内伤,大是不忍,当时那再敢耽误,忙纵身外奔。

    就在这击掌震里,黑衣人固然是微感不敌,受了些伤,但那赤臂尼也不由倒退了两步。

    她因方才受了云中雁一劈空掌,此时又这么一震,也不由口中发甜,眼前黑衣人的掌力,是她一生从未遇过的劲敌,居然能硬接住自己这“六合掌”,如今武林中,有此功夫者又有几人?

    她平日极为爱惜自己身体,虽是一点风寒,也要加意疗治,今夜受此大创,尚不知受伤也未,当时虽痛恨来人已极,但仍不愿有损自己玉体,见黑衣人和自己对敌的那位少女退走,也懒得再追,不由对众弟子娇叱道:“还不捉人,不许放走一人!”她本人却返身扑奔卧室服药去了!

    云中雁身才扑出,眼见离围墙不远,眼前白光一闪,竟是一口利剑迎面刺来,不由惊得一闪身,这口剑擦面而过。

    真个是险到极点,见眼前又是青衣少女,手中短剑,白光闪闪,正绕起一个剑花,又奔自己双足斩来,云中雁双足一拔,已起了一丈五六,身在空中已把那口石雨剑握在手中。

    就着下落之势,一招“长虹贯日”,对准那青衣少女顶门就劈,这少女一招又空娇叱一声:“来的好!”一恍手中短剑,“笑指天南”,“呛!”一声,二剑相碰,击起一溜火花。

    云中雁身已落地,见眼前少女身手不弱,心中只怕那赤臂尼随后追至,那有心与她恋战?

    两剑一碰,那少女已感到手腕酸痛,短剑差一点出了手,心惊来人少女好大的腕劲。

    这少女系入门未久的新弟子,负责守院的差事,倒是忠心耿耿的真为青衣帮卖命!一心想把铁守容拿下好在师父面前表功!

    此时见铁守容双目乱溜,知道她想逃,只当她是怕自己,娇叱一声:“不给你点颜色,你也不知姑娘的厉害!”手中短剑“玄鸟划砂”,直划对方右肋。

    这一来可把铁守容惹火了,心想:“好不知进退的丫头,我云中雁岂能怕你?”想到这,见对方短剑已至,只见她猛一抬腿迈身,就往上垮了一大步似的,这口剑已划空了。

    铁守容像是不敌而退,那少女压剑而至,口中仍叱道:“那里跑!”

    突见对方右肩一低,好一招“孔雀剔翎”,这少女再想躲可就晚了,低叫一声,右腿上已被铁守容这一剑扎了个透明窟窿,一时哎唷了一声,一交坐地。

    铁守容不想取她性命,只回头冷笑一声道:“到底是谁给谁颜色看?没羞!”跟着身子已像一篷云似的纵上了短樯。

    此时身后众少女已追到,只是叫喊却很少有人追上来真动手的,大家心里都是有意放来人逃走,只是被赤臂尼喝着,又不敢不追。

    那受伤的小弟子尚在地上叫道:“师姐!她上墙了呀!快追!”云中雁正想回身再战他一战,却隐闻那人低叱道:“你叫什么叫?傻东西!你难道想叫五师姐回来送死呀!”声音竟像是那钱剑蛾。

    铁守容这才从容越墙而出,隐见那黑衣人也是由右边越墙而出,身后却有二黑影紧追不舍。

    现在已出了这青衣寺很远了,奇怪这两条黑影却是压剑紧追不舍。

    那黑衣人猛然翻身,一身冷笑道:“你们两个要是再追不舍,可怪不得老衲要开杀戒了!”却见那二人止住了步,其中一人娇声道:“你老人家别误会,我是想给五师姐说几句话……”

    此时那叶晶蕾已听出声音,在黑衣人背上道:“你是张师妹么?”

    这少女应道:“是我!”那另一少女也叫了一声:“师姐!”

    黑衣人始知,原来是她姐妹前来给师姐告别,不由感动异常道:“你二人放心!我把这叶姑娘带回,定与她介绍到一高人门下,决不会令她受委屈!你们回去吧!”

    此时三女捉手对泣,那叶晶蕾双膝朝黑衣人一跪道:“多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只请你老人家也能一并开息,救救我这些师姐妹吧!”

    这黑衣人叹道:“忍大师如此倒行其逆,恐怕寿命不长了!只是此时老衲恐尚无此能力,但你们可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就是了!”

    这少女此时对叶晶蕾道:“姐姐安置好了,一定设法告诉我们一声,也叫我们代你高兴一下!”

    叶晶蕾连道一定,此时云中雁也过来了,那黑衣人叹道:“容儿!你好大的胆……”

    “我们快回去吧!等会那老怪物再来可麻烦!”此时那叶晶蕾倒无需叫人再背,和二位师妹道:“二位师妹还是快回去吧!别叫人家发现了……”

    铁守容此时执起叶晶蕾一手道:“姐姐真个女中英豪,见义勇为,不屈于淫威之下,小妹好生佩服了!”

    那叶晶蕾正想问铁守容姓名,黑衣人已连声催促,不得已她暂别二位师妹,和铁守容遥跟黑衣人一路奔丢。

    此时铁守容已由声音里判出那黑衣人竟是紫袍上人,怪不得有此功夫一路疾驰,已来至在自己那所“大灵寺”中,此时那叶晶蕾才惊得啊了一声道:“怎么!竟是你老人家?”

    那黑衣人此时把面罩拉下,露出满布皱纹的脸,和那一对闪着绿光的怪眼,笑道:“我们虽近在尺咫,但你却很少见过我吧!”

    这叶晶蕾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可是紫袍上人?”

    紫袍僧笑道:“那老怪物一定告诉你们,我是她徒弟是不是?”这叶晶蕾点点头,紫袍僧一笑道:“这话说来话长,你们也不需要知道,但我决不是她徒弟,确可说是共事一师!”

    二人听得都莫名其妙,边说边行,已进至寺内,此时一尘子正在大殿,见铁守容安然返回,不由喜道:“你这孩子就知乱跑,真把我吓坏了,是不是到青衣寺去了?”

    铁守容点点头,那紫袍僧落坐后道:“我若慢去一步,这孩子非死在忍大师六合掌下不可!好厉害的六合掌力……”

    一麈子此时见叶晶蕾也来了,她们夙日倒常见面,不由笑了笑,此时见她穿着师兄那一件上衣,又宽又大,状极狼借,不由甚为不解。

    铁守容就把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个清楚,一尘子也甚为动容,当时走下拍着叶晶蕾肩道:“你不要发愁,我一定设法好好安置你!”这叶晶蕾此时对一尘子也以老前辈呼之,正在述谈当儿,却又听那紫袍上人又咳了两声。

    一尘子大惊,再一注视师兄,竟是面色青白,本来他脸色是紫的,这一变白,更显得枯瘦不堪。

    铁守容一扑至前道:“师伯!你受伤了?……”

    紫袍上人勉强苦笑了笑道:“好厉害……的六合掌……连我的霹雳掌都敌不住……”一尘子知道师兄受伤不轻,当时掺起紫袍上人,别看这紫袍上人方才一刻,仍是气血如虎,只这一瞬间,他已挺不住了,喘得更急。

    铁守容和叶晶蕾都不由焦心异常,双双流着泪上前掺扶,紫袍僧看了她们一眼含笑道:“别难受,没关系……”话虽是如此说,但他自己确已知道,自己年纪太老了,而且五十年前曾走火入魔一次,已使气血消耗过甚!

    这多少年他一直很少出门,借着这“太阳棚”才使他苟延残年,但他确实有一身极为精人的绝技,要是他身体好的话,那赤臂尼决也伤他不了。

    不想一时大意,为了救云中雁,竟施出久未用过的“混元一气霹雳掌”,因他知道只有这种掌力才能敌住忍大师的六合掌力。

    但他却忽略了,自己身体复元不及一月,如何能运此种消耗气血的掌力,何况伧促之间,力又未用足,那赤臂尼这一掌是在盛怒头上,用出全身之力,这么一来,这紫袍上人如何能敌!

    他初一受掌,五脏一阵发热,他已知受伤不轻,当时勉强用气封住,这一路飞驰,返寺后这一松,气血一散,可就有点受不了啦!

    且说一尘子等三人,扶着紫袍上人入了丹室,上人此时连坐的力量也没有了。

    只好把他放在榻上,只见他面如金纸,说话声音都抖了,一尘子吓得全身战抖,本想与上人推拿和穴一番,但知道上人道法通玄,医道比自己更高明数辈,他自己定知道如何治疗,不由急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服什么药?……”

    上人闻言苦笑道:“只有一种药能医,只是这种药确太难找了!”

    铁守容泣问道:“你老人家说说看,也许能找到!”那紫袍上人摇摇头,他知道这种东西说也是白说,反而令她们到处奔波,结果仍是无用!

    不由笑了笑道:“没有用……这种东西,我在年青时才见过一枚,你们恐怕听也没听过……”

    一尘子皱眉问:“是什么东西!师兄你快说吧!也许我知道也未可知!”

    这上人用眼看了师妹一眼,气若游丝道:“那是黑精!”他那不清楚的脑子,顿时起了这东西的影子,通体黑亮,是生在地穴处石上的一种类似菌状的植物!

    一尘子闻言皱了一下眉,这种东西她知道,但一时要去找却是不易了,不由急得频频皱眉道:“师兄这黑精我是知道的,但即使找来怕也晚了,你可知道另外尚有救药么?”

    紫袍上人摇摇头道:“别无救药,……”

    一尘子一咬牙道:“师兄你先运气不让血攻进心去,我这就去给你找药去!”紫袍上人苦笑着没作声。

    一尘子又安置了二人一番,叫他们好好看着紫袍上人,自己决以最快速度转回。

    二女答应着,这一尘子此时双目含着痛泪,翻身离座而去,暗影里见她几个纵身,已消失在山下去了。

    铁守容送走老尼,正欲回室,突闻高空一声鹰鸣,声音凌厉已极,好似在那听过似的。

    不由抬头向天空一望,但见皓月之下,一苍黑白首巨鹰正在翔游着,仔细一看,喜得大叫了两声:“墨羽!墨羽!”

    那巨鹰正在此山之顶盘旋不下之际,突闻铁守容一唤,不由曳然一声长鸣,一收双翼,就像一枝黑箭似的往铁守容立足处投下。

    须臾而至,正是那太虚老人座下仙禽,不由喜得一把搂住它颈子,那巨鹰也似依念十分,不时用头去擦她身子,状极亲密!

    忽然她突然想到,太虚老人曾有言,自己圆寂时,这鹰才会来投,不由鼻子一酸道:“太虚老前辈还好吧?”

    那墨羽闻言竟自流下泪来,低头悲鸣了几声,铁守容见状才将收殓的泪,此时不由又流下了。抱搂住墨羽把脸贴在她毛上问道:“太虚老伯伯已不在了么?”这墨羽竟自点了点头,铁守容闻言心如刀割!

    虽然那太虚老人和自己并没什么师徒之谊,但不知怎么心中一直想念着这位慈善的老人,何况人家还赠了自己那两卷秘谱,由太虚老人,不由又想到了眼前的紫袍上人,这位老人家如今也是命在旦夕了。

    想到这对墨羽道:“你跟我进去吧!我有一位伯伯他也受伤了,你也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墨羽点点头,随着往内走去,铁守容见这墨羽一步一跛,像是有一足抓着东西似的,当时也没顾得问,待入内后,叶晶蕾吓了一大跳道:“这是那来的大鹰!乖乖!”紫袍上人闻声也不由在榻上睁开双目,见状也不由一征……

    但他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把一双怀疑的目光向铁守容投去,铁守容至前,以手拉着紫袍上人的手道:“师伯!这就是太虚老前辈座下的仙禽墨羽呀!”

    “太虚老伯伯如今已不在人世了……”说罢眼圈一红,紫袍上人闻言勉强点了点头,不由又把那双无力的目光向这大鹰投去了!

    忽然他的那双已无光的眼猛然一亮,面带喜容,口中喘道:“黑精……黑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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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章 千山古道
    紫袍上人命已在旦夕之时,忽见铁守容随着墨羽入内,他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把一双怀疑的目光向铁守容投去。

    忽然他的那双已丧失了光的眼睛猛然一亮,面带喜容,口中喘道:“黑精!黑精!”

    铁守容及叶晶蕾闻言不明其故,俱都随着紫袍上人目光望去,见上人目光只是注定那墨羽,尚以为其思念黑精过甚,神精错乱了呢!正在为之伤情之际,忽见那黑色大鹰,一跛一扬来至近前,对着铁守容连声低鸣,并不时把右爪扬起,二人更是莫明其妙,还是叶晶蕾眼尖,一眼见这黑鹰扬起之右爪上,正抓着一黑色如菌状之物,不由惊道:“姐姐!你看那墨羽抓的什么东西?……”

    铁守容再一注视,果然有一菌状物在其爪中,连忙跑过以手接过,入手轻软,当时笑对墨羽道:“这东西是送我的么?”,那墨羽闻言点点头,云中雁再一回头,却见上人一双沉游的目光正注定在自己手上,心中一动趋前问道:“师伯!你老人家方才说的黑精,莫非是这东西么?”,紫袍上人闻言点了点头,铁守容闻言大喜过望,一跳老高,就连叶晶蕾也高兴得眉开眼笑。

    铁守容将那黑精持于榻前,递在上人口旁,口中低道:“你老人家快吃吧!”,但那紫袍上人此时忽面泛苦笑,对着云中雁摇摇头,遂见其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竟然现出了泪痕。

    云中雁大惊,连道:“师伯……你快吃呀!”,一急连眼泪也差一点出来了。

    那叶晶蕾此时也是大急,趋前小心把上人扶坐而起,但见上人嘴皮微动,二人把耳附近,微闻他道:“还是……你自己吃吧……我不行了……就是吃下……去也活不了多久……”

    云中雁说道:“你老人家若不服下,弟子甘愿一死来报答你老人家对弟子救命之恩!”

    叶晶蕾也皱眉道:“师伯!你就吃下吧……”,一旁的墨羽见状也呱呱的连叫了几声,走至榻前,睁着一双火眼金睛,连连向紫袍上人点首。

    它已是一通灵禽类,在一旁端详良久,已知是怎么回事,当时连叫几声,意思也是催促上人快把那黑精服下之意,紫袍上人见二人俱已泣得泪如雨下,明知自己就是服下这黑精,也至多不过再能多活一年,但却不忍负二人之意,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云中雁见状大喜,忙把那黑精以净布擦净,慢慢凑近上人唇边,待其全数吃下后,这才和叶晶蕾把他慢慢扶下去,见上人二目深合,不敢惊扰,忙和墨羽相继出室,云中雁此时见那墨羽行走,已不像先前那样一扬一跛了,不由以手摸着它那黑得发亮的毛道:“墨羽!你真好……你怎么知道我师伯要吃黑精呢?……”,那墨羽偏头听了一会,又叫了两声。

    原来这墨羽对主人最是忠心不过,自从半年.以前在风雷谷见到铁守容之后,又由太虚老人口中得悉铁守容就是自己未来的主人,心中就不由留下了心。

    后来得叶砚霜古室练功回转,赏了它几枚黑精,这畜牲只吃了两枚,下余一枚,他竟啄起藏好心中默念着它那未来的主人。

    也算这紫袍上人命尚不该绝,竟在这危急之时巧逢这墨羽来投,当时服下那黑精运气调神,须臾精神大震,那赤臂尼所发“六合掌”力,实为一种至阴之劲,中人,全体抖战冰寒不已!

    紫袍上人此时渐觉由丹田中起了一阵暖气,散发全身,中气这一补足,他本身就可运气周行,顺脤和血了!

    铁守容因很久没见这墨羽了,先时因尚顾及紫袍上人的病,这一为他服下黑精,心就放多了,不由倚坐在那墨羽身旁问长问短。

    她心中忽想到太虚老人曾言,有一青年为得那宝录有缘份者,不由问墨羽道:“我走了以后,是不是有一个年青人又到那风雷谷去了?”,墨羽闻言偏头又听了一遍,低鸣的点了几下头,云中雁此时暗慕这年青人不知是谁,竟有这么好福气,居然得到那本会元行功宝录,尚能同太虚老人合练奇功,这人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啊!

    想到这里又笑问那墨羽道:“那人好不好?”,墨羽闻言连连点头,那双金目中竟透着泪痕,想是对那年青人尚有无限关念似的,铁守容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象那年青人就是叶砚霜,想到这久未见面的心上人,心中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叶晶蕾笑问道:“我来了半天,尚不知姐姐芳名呢!”

    铁守容以手掠发道:“真是的!小妹姓铁名守容,一尘子是我师父恒山老尼的道友……”

    话未说完那叶晶蕾已睁目惊道:“你就是云中雁?……哎呀!真是太久仰了!”

    铁守容脸了红羞道:“那是人家乱起的名字,其实我那有那么大本事呀!”

    叶晶蕾笑道:“姐姐别客气了,这两年来江湖上谁不知女侠云中雁的大名,尤其是我姐妹十余人,更是天天谈到你,都想和你一见……今天总算如愿以偿了!”

    忽然她又嫣然笑道:“小妹姓叶……”

    话尚未完,云中雁已接笑道:“姐姐芳名我已知道了,姓叶名晶蕾,乃赤臂老尼座下第五弟子可是?”

    叶晶蕾脸一阵红,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道:“你这么俏皮!……以后我真不愿再提起那赤臂老尼忍大师,以前的事在小妹来说,真像是一场恶梦……”,忽然她低下了头。

    铁守容忙安慰道:“姐姐可别生气,小妹真是说错了话……你千万可别在意!”

    叶晶蕾哂然笑道:“我怎会生你的气,只是为自己以前的事可悲罢了!”

    铁守容忽然想起一事,满面悲愤对叶晶蕾道:“小妹有一事要向姐姐请教,不知你肯不肯答应,将详细情形告诉小妹?”

    叶晶蕾闻言一怔,遂笑道:“只要小妹知道,当然可以告诉姐姐,是什么事呢?”

    铁守容眼含痛泪道:“我打听一个人,姐姐可曾认识?”

    叶晶蕾急问道:“是谁?”

    铁守容忽然抖声道:“二年前官居云南军门的叶军门,叶武辉将军,姐姐可曾知道有这么个人么?”

    叶晶蕾反复的念着这叶武辉的名字,仰头深思,忽然她脸色大变,抖声道:“啊!……他……他已死了吧?”

    铁守容眼圈一红点点头道:“他死了!只是姐姐要告诉我,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叶晶蕾以着一双怀疑的目光看了铁守容一会又道:“大概要瞒姐姐也不行了,好在小妹已改过向善,不如就告诉姐姐好了!”

    云中雁在一旁静心的听着不发一语,叶晶蕾忽然叹了口气道:“那是三年以前的事了,师父对我姐妹尚不太放心,一方面仍还瞒着我们,其实她在暗中已操了这种令人骇闻的血腥事业!”

    “这青衣帮帮下弟子共为九十六人,除了在寺中十二人外,下余八十四名分遍在全国各地。”

    “她们的任务专以打探拉扯这种谋杀的事业,对像都是那些巨官大贾,利用他们之间的仇恨,只要一方肯出巨金,这得讯弟子就亲回寺中,向赤臂尼忍大师报告!”

    铁守容惊得张大双目,又听那叶晶蕾继续道:“这八十四名外出弟子,除了有十名是同我姐妹一样少女,为忍大师亲身传授武功者外,下余之人皆是我姐妹所授,武功自然较差,她们打探出消息回报后;赤臂尼就仔细考虑一番,在我姐妹十二人中,挑选四位弟子出任……”

    云中雁一惊道:“这么说那叶军门是死在你们姐妹的手中了?”

    叶晶蕾玉手连摇道,“乖乖!别再给我加罪了,小妹那时天胆也不敢去作那种事情!”,忽然她笑问守容道,“这叶军门与你有什么关系?何故你如此耽心?”

    铁守容苦笑一下道:“他老人家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又是我……一个最好朋友的父亲,我怎么会对他老人家不关心呢?”

    叶晶蕾听完点了点头道:“你要是问另外一个人,我也许还不大清楚,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但这叶军门我们是最清楚的了!”

    “记得师父那时把这事对我姐妹提出之时,我姐妹都深不以为然!”

    铁守容不解道:“为什么?”

    叶晶蕾愤然道:“不瞒姐姐说,我姐妹虽杀了不少巨官大贾,但其中多是贪官污吏,再不就是奸商之辈,所以有时想来并不十分愧心!只是这位叶军门和今天二师姐所说之人,才是两个真正的忠良臣子……师父只为贪图巨金报酬,竟一变初衷,居然不顾江湖道义,只要有钱就杀……”

    “那时这叶军门正在北京大合牢房,因受了云南巡抚李泰恭的诋诲,皇上竟把这叶军门撤职查办,后来朝中不少权宦都为这叶军门说情!”

    铁守容暗想自己父亲为此尚亲自上言了好几次呢,愈知这叶晶蕾所言不假。

    叶晶蕾又接道:“后来因为进言说情的人太多,皇上也颇动意,经派员密察,知道那叶军门罪名不实,正要与以开脱,可恨那李巡抚得知此情后,大为急燥,于是买通了我教下弟子,愿以黄金八千两购取叶军门一命!”

    “不想师父竟贪图这巨金渔利,同时尚认定这叶军门也不是什么好官,当时命我及四位师姐一同去办这事……”,云中雁闻言一惊。

    叶晶蕾接道:“我姐妹领命后,都不愿去,有心想至时故意以不可下手为推辞,好救这叶军门一命!”

    “不想照此回报后,那忍大师大怒,把我同四位师姐大骂了一顿,一气之下,自己竟亲自去了,可怜那些鹰爪孙如何能是她的对手,不满不数日,她就在一个午夜里潜回,那叶军门竟惨遭她割下首级。”

    “那刑部尚书见状吓得魂飞天外,那敢将此情照实上禀,只上言道叶军门病死狱中,故此连其家属都没准见,就把这叶军门给草草葬了……”

    铁守容闻言才晓得竟是这么一同事,暗骂一声:“好个赤臂尼,还有那李巡抚,叶哥哥就是不知道此事,我云中雁又岂能轻易饶你们?”,当时只苦笑的点了点头道:“谢谢姐姐告诉了这件我一直不知道的事……这赤臂尼如此倒行其逆,恐怕寿命也不久了。”

    叶晶蕾微微叹口气道:“她虽如此行恶,但她那一身功夫即是如今江湖少有,就有人对她恨之入骨,但都却惧于她那身惊人的功夫,谁又敢把她怎么样呢!”

    铁守容此时心中已暗暗起了个念头,这念头太可怕了,她心中暗想要在近日再潜往那青衣寺一行,要待机下手把那忍大师杀了,好为叶砚霜报仇,为了怕道出受到叶晶蕾等的阻难,所以她只闷在心里。

    铁守容又问叶晶蕾何故会被赤臂尼如此处置,经她告诉,才知叶晶蕾奉命去取一巨商的首级,这叶晶蕾领命而去,待其找到那主事之人连络后,才知所要杀之人,竟是自己的外祖父李茂森。

    这李茂森虽家财万贯,但为人却甚善良,叶晶蕾就是再狠心也不能手刃亲人,何况这李茂森又是地方上一大善士,任官监运使以来,确能为民福利,就是不是自己亲人,又何忍对他下手?所以这叶晶蕾一狠心,干脆把这事告诉了自己外公,令他赶快弃官远奔,自己有意搁误了不少时日,直到几位师姐都已事成来访,才相继回来。

    她深知这种事,师父定不会轻恕自己,但仍图以一片诚心能打动老尼,不想却险一点丧了命。

    二人正在推心论交之时,却见由山下飞也似的窜起了一条黑影,身形巧快已极,几个起落已离二人不远,叶晶蕾方要喝问什么人时,铁守容已看出来人喜道:“一尘师伯回来了!”,跟着纵身而下。

    果见那一尘子满面风尘的由下正往上飞纵而上,一眼见二人迎下,不由突然立足惊道:“上人怎么样了?”

    铁守容笑道:“大概不妨事了,师伯他老人家方才服下黑精,此时怕已好转了吧!弟子二人不便在内打搅,所以在外面小侯!”

    一尘子闻言简直不相信这话是真的,当时惊问道:“什么?上人竟服了黑精!……”,正在不敢听信之际,忽闻一阵震翅之声,竟由铁守容身后飘飞下一庞然白首大鹰,仔细一看不由喜道:“墨羽……”,墨羽已对着一尘子连连欢鸣点首,一尘子忙上前摸着它黑亮的羽翼惊问铁守容道:“它怎么来了?”

    铁守容笑道:“要不是它来,师伯的病恐怕还好不了呢!那黑精就是它带来的呢!”,随将方才之事一一告之,一尘子边行边听喜之不禁,三人进入室后,见上人已自行坐起,正在榻上盘膝行功。

    见三人入内,就把合着的双目睁开,一尘子见上人此时脸色已回复往常颜色,目光也正常多了!不由大喜道:“恭喜师兄新痾小愈,此时想必已无虑了?”

    上人微露笑容点了点头,低声道:“真该谢谢容儿那头墨羽了,居然救了老衲一命,唉!真是想不到!”

    一尘子变听边解开身后所背的一小匣道:“贫尼在附近几处药厂都去访过,虽知有这么一种叫黑精的灵药,但谁也没看过,因恐师兄伤体不能久拖,这才没法以高价购上老参一只,想暂时与师兄服下,先保住伤势暂不恶化,以便另设他法,如今真是想不到,真令人庆幸不止了!”

    言罢打开一小木匣,由内中取出一雪白巨参,竟有拳头粗细,六寸长短,带茎连须,果然是不易见之物,一尘子命守容取来一杯,将该参置于杯口,以小刃削之,方鏧一小孔,已由内中流出白液,清香扑鼻。

    一尘子待其接满半杯,方将那大参立置,恐其糟塌了,这才把杯子递与上人,紫袍僧接过慢慢饮尽,须臾元气大增。

    不过如无黑精之力,全凭那老参之力,也是无济于事,顶多不过延长受罪而已,这一服下黑精,又有如此补品为辅,当然更能发挥其效用了。

    一尘子忙示意二人一同出室,劳累了一夜俱都该歇息一下了,当时叶晶蕾与铁守容共宿一室,二人都擅坐功,各自盘膝蒲团之上,调息养神不提。

    第二日那紫袍上人已能下地行走,众人俱是喜之不尽,从此每日铁守容仍至丹室请上人授以那两卷功谱,叶晶蕾也随一尘子练些功夫。

    转眼之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铁守客来华山已快半年了,那太虚老人所赠的图谱已少有成就,已擅练法,只是火候尚差些罢了!

    这期间叶晶蕾已被一尘侠尼介绍到一故友芬陀大师处习功去了,一尘子也下山云游去了,寺中仅剩紫袍僧与铁守容和下余四女弟子。

    铁守容因来此已过久,同时近日来脑中总是念着叶砚霜的影子,自己武功虽不能说已有何特别大成就,但较之来时却是大有不同了!

    这一日练完那大三元图解后,向上人恭身道:“弟子来此已骚扰师伯过久,况尚有琐事未了,今日就想告别师伯了,不知师伯可有何事需弟子待劳么?”

    紫袍上人闻言略点了几下头道:“我也正想你可下山去了,留此也无益处了,你们年青人,却应该把事业雄心放在人群中去……”,言罢满面惜容的又看了铁守容一眼道:“这几个月可真难为你了,居然不负我一片苦心,能将这两巷图谱习会,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铁守容拜罢起身,紫袍上人忽然点头道:“这墨羽你要带走么?”,铁守容闻言不由大愁起来,本心也实在舍那墨羽不下,可是此行旨在找那叶砚霜等,那好带这么一个大鹰满处走,岂不要把人家给吓坏了,当时闻言不由深锁蛾眉。

    紫袍上人微笑道,“你如带它不便,还是留在这里陪陪我好!待你以后有了清修之处随时可领去,你意如何?”

    铁守容虽心中难以割舍,但一来也只有如此才好,再方面上人既有此意,自己岂有推拒之理,当时笑着点点头道:“师伯如不嫌它麻烦,就先留下与你老人家作个伴好了,一待弟子生活安定了,再来接它好了!”

    此时那墨羽正在室外随那几个女尼在一起嬉闹,铁守容叫了一声:“墨羽!”那墨羽闻声扑鸣而至,铁守容摸着它那身黑得发亮的毛,眼泪就像雨一样刷刷的流下了,她用手抚着它的颈项说道:“墨羽……我要下山去了……但是不能带你,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你啊!”

    那墨羽闻言呱呱叫了两声,那双金目中竟流下泪来,这几个月,她同这墨羽几乎天天相处,形影不离,一人一鸟都有极深的感情,这一分别尚不知何日方能再见,那能不伤心呢!

    铁守容以脸贴在它的面上,小声对它道:“墨羽!本来我不愿离开你的,因为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心爱的了!”,忽然她又惊觉这话并不真实,当时又补充了一句道:“啊!不!除了一个人以外……”,于是叶砚霜的影子出现了,他那张略微清瘦俊秀的脸,又慢慢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一汪倩泪却再也控制不住,流了满脸,她小声的唤他道:“砚霜!你到底到那去了?天这么大我到那里去找你啊!砚哥哥!你让我再看看你吧!……”

    好难消受的断肠相思啊!那墨羽也被这一哭哭得莫明其妙,但当它听到砚霜的名字时,身子却震动了一下,这名字它太熟了,几乎天天由他前主人太虚老人的口中呼出过!它又怎会忘记呢!

    铁守容这一哭诉,就连里面的上人,也听了个满耳他知道这女孩竟染上了相思,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只微闻他轻念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唉!年青人啊……”

    铁守容闻声,羞了个满脸通红,低头娇哼了声:“师伯……”

    紫袍上人走近她身前,微笑唤道:“容儿!你起来!”,铁守容闻言站起身子,瞟了上人一眼,见其一双怪目正注定自己,不由羞得又把头低下了,上人叹了口气道:“你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才明白这半年来你为何终日默默寡欢,原来你竟隐忍着这一番深情,叫师伯都为你同情;只可叹我老了,否则师伯一生最愿成全这等好事,你如今就下山吧!我也不留你了……”,铁守容听完上人的话,愈感到自己这两年多委曲受大了,芳心一阵发酸,唯恐眼泪流出令上人见笑,只用上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那份伤心就别说了!

    最后又向上人叩了个头,这才含着泪回到自己房中,把东西略事整理,好在东西本就不多,一会就理好了,一转身那墨羽仍随身后,不由对它浅笑道:“你好好留在这里听话,好在这里人你都很熟,我只要一有空就会来接你……”

    此时那四个女弟子都晓得铁守容要走了,相继来至她房中话别一番,平日她们之间感情是那么融洽,这一要分开,都不由感到有些伤心!

    但出家人讲求四大皆空,不能染一些凡念,尽管这四个少年女尼,芳心中都觉难以控制,可是她们却没有一点儿女私态。

    铁守容所以不再去找上人话别,原因也是在此,因紫袍上人已是得道高僧,自己不便再以感情与以困绕,所以在上人之前不敢表现出依依之态。

    一切就绪,诸尼送她至院中,铁守容仍想再去找上人道别一下,但那妙慧笑道:“师伯说了,叫你行时不必再去见他了,他老人家此时正在行功呢!”

    云中雁闻言点点头,回首勉强笑道:“诸位姐姐别送了,小妹这就告辞了……”,又回头看了看一旁的墨羽道:“墨羽!你送我下山好不好?……”墨羽点点头,铁守容大喜,忙跑过去骑上鹰背娇笑道:“墨羽!可要小心一点啊!别把我给掉下去就惨了!”,那墨羽已似迫不急待的,一声短鸣,展翼腾空,须臾冲霄而起,吓得铁守容紧拨着它脖子,这种滋味真还是初次尝过,顿觉天风冷冷,流云片片,都快似奔箭的由自己身前而过。

    起先铁守容满心惊恐,一心只怕由鹰背滑下去,数千丈莴,掉下去不成了肉饼儿才怪,但过一会胆子就大了,只是力贯双腿夹紧了墨羽的两肋,身子微微前伏,到了此时才显出那墨羽的威力,只见其延头翱翔,身上的黑羽被这天风都吹得紧紧后贴着,它大概有意带主人翔游一番,按说这山下举翅可到,它却愈飞愈高,俞飞愈远,那扑面的罡风已吹得铁守容连眼都睁不开,身上也感到阵阵发寒,平看白云片片埋体而过,低视大苍万物杂陈,别看她是一世侠女,至此也真有点怕了。

    不由强提了一下混元内功,对墨羽道:“好了……快送我回去下山吧……”,那墨羽性尚未尽,但经不住主人催促,只好嘤然一声长啸,声调凄婉长回,转翅回飞。

    这一次愈飞愈低,守容还弄不清到了什么地方,己见墨羽一收双翼,像箭头子一样往下栽去,跟着大翅一展,已落地了。

    守容一见果然正是华山之底,此时一群乡民正在田中耕作,见状都吓得鬼叫了起来。

    铁守容下地后小声对墨羽道:“谢谢你啦!快回去吧!你看人家都被你给吓住了!”,那墨羽又朝着铁守容点了点头,一展大翅冲霄而起,铁守容一直目送着它飞了没影,才转回身子,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那般乡民,竟把她给团团围住了,评头论足的怪状不一,铁守容排开众人就走,后面还有几个人跟着,不由已止住步,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个人才一一散开,铁守容一路往城里走去。

    入市街后,找了一所店房,那小二见一单身女客都大感惊异,铁守容也不管,自己开了一间单人房。

    她所以逗留这华山之下不走,实在是另有原因,原来她一心仍望着要替叶砚霜报仇,如果在寺中明言,紫袍上人定是不允,所以干脆下了山再说。

    午夜时,这所小店已显得完全静了,没有一点杂吵之音,也没有一点光,只是有豆大的一点灯光自守容房中映出,只见她一身红鳞蟒皮紧身衣靠,背插长剑,长发挽了个纠儿,轻轻把这小窗推开,再把灯灭了,一长身已至窗外,单臂挽着窗沿悬着身子,回手带上了窗子,一挺腰已窜出六七丈,落足在一处房檐之上。

    跟着展开身形,纵跳如飞,皎洁月光之下,但见一红影星驰电闪,霎时间已扑至华山之下,她只小跓足看了一下眼前形势,跟着一提丹田之气,展开上乘轻功提纵之术,身已起在了树梢,那小枝仅微微下弯一下,她的身子又出去了!

    这六个月来的日夕苦练,更加上太虚老人所赠的那两卷功谱,已使她功力大进,比之昔日更有不可同日而语之态!

    这一阵翻扑,不久已至华山之中,遥见那所“青衣寺”正矗立着,门前尚燃着两个大灯,夜风里左右晃着,倘觉这大寺中不胜庄严。

    铁守容是艺高人胆大,一弓身嗖!一声已上了那两丈来高的围墙,展目一看寺内,尚有三四处***未熄,只当是她们在作晚课!

    因恐寺内戒备深严,先抖手打出一枚制钱,这制钱带着一阵薄啸之声,穿落数丈以外,落地微微发出叮的一声,这一声音完后,半天不见回音。

    云中雁不禁胆子一壮,翲身落下,仗着自己曾服过赤仙怪蟒灵舌,目力能暗中视物,方一打量眼前形势,想往那赤臂老尼处奔去。

    不想方一探足,一阵冷风,袭背而至,铁守容一闻这风声,就知是金刃劈风之声,心中暗吃一惊,只见她猛向前一迈足,“金莲风”,身子已斜着旋出了丈许,身一落空,已看清原来是一妙龄少女,一身青衣,正是赤臂尼手下第十女弟子张射仙。

    但见她掌中一口青光闪烁的长剑,一声不哼的直奔云中雁分心便点,云中雁心中一惊,自己此时倒不是怕敌这张射仙不过,实在怕她出了声,惊动了那老怪物,自己就是想走也怕不易了。

    所幸这少女仅递招,口中始终不发声音,自己不如尽速将她制倒,好去办正事要紧。

    想到这里一按身后剑柄,并一声抽出了那口石雨剑,午夜里就像闪了一道奇光,张射仙不由退后了一步,暗惊对方手上竟是一口宝刃。

    云中雁宝剑在手,不再客气,一压剑身揉身而进,张射仙冷笑一声,这口剑“长龙吸水”,直奔云中雁胸前刺到,铁守容全身不动,右腕一翻这口剑横卷了起来,“呛!”一声二剑相磕。

    张射仙顿觉虎口发热,连退了好几步,方才拿桩站稳,手中剑差一点出了手,不由对眼前这少女吃了一惊,心中可不敢再存轻视。

    只见她矮身压剑,揉身而进,掌中剑“白剑吐信”直点对方面门,云中雁此时可不敢再恋战了,见此女武功不弱,如不出奇招,一时之间还真不易取胜,当时低叱了声:“我可要不客气了!”

    张射仙冷笑一声道:“无耻贱婢!姑娘不给你些厉害,谅你不知我青衣帮的厉害!”,言罢往前一耸身,只见铁守容一抽身,张射仙这剑方一点空,就觉顶上一阵急风,知道不好,一招”怪蟒翻身”,身才甫转过来。

    劫闻云中雁口耳喊道:“大地遗针,磁石往引!”

    张射仙不由一怔道:“什么大地……遗针?你说什么?”

    云中雁噗哧一笑道:“说这个!”,但见其单是找她,平伏全身,双手往两旁平伸,一指作点物状。

    张射仙心中一怔,心说这是什么玩意嘛!不由向右一纵,忽见铁守容一抖右手,长剑分心便刺,张射仙何曾见过这等怪招,见状一惊。

    但见其一划足已至铁守容身前,口中叫了声:“着!”,这口剑快似闪电,直往云中雁顶上劈下,但在她剑尚未举起当儿,忽见对方猛一哈腰,一只金莲竟由脸下硬蹦了出来,只朝自己”心坎穴”点来。

    此时抽身已自无及,好个张射仙,武功毕竟不弱,只见其把举起的剑向后猛一挫,凹肚吸胸,全身向右一个急转,斜窜出了七八尺,总算避开了这一式怪招,待其身形站定后已吓得脸一阵青,不由以一双妙目注定云中雁,心中真猜不透,她这招式到底是何路数。

    云中雁见这么厉害的一招,居然仍未伤着对方但可由对方的变态中看出已被自己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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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往后退一步,脸上泛着轻笑道:“东室点火,西窗序麻……”,张射仙一听这些希奇古怪的话,就知又有怪招要到,果然此念头尚未转完,铁守容左腿猛向外一划。

    张射仙心想:这次看你往那跑,只见她猛一提气由铁守容头上掠过,方一站定,‘苍龙出海’,这口剑真个快似夹矢,直往铁守容后心点去。

    眼看这一剑已点上了,忽见铁守容仍是不慌不忙的向后一扭娇躯掌中剑‘拨云见日’,直往张射仙面上扫来,最奇是她明见自己剑到,竟是不躲,心中大喜,心说饶你这次再快,也要先吃我一剑。

    忽然她心又一软,暗思何必要取对方性命?只要伤了她就好了,故此把剑身硬往下一按,硬把‘苍龙出海’改为‘拨草寻蛇’,直往云中雁腿上削来。

    云中雁这一招‘拨云见日’本可快些,但她有意要叫张射仙知道一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不比寻常,见状反而更放慢了这一式。

    只听层!一声,这一剑确是削上了,却见对方只是嘻然一笑,和无事一样的,不由大惊,忙抽身避剑,已自无急,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心说完了!

    刚把眼一闭,突觉‘臂儒穴’上一麻,这是人体中最大的一处麻穴,一被点拿敌人定必瘫麻倒地,张射仙但觉两眼一黑扑通倒地。

    云中雁.此时内心已紧张十分,待其一倒地,忙上前把她背起安置石后暗处,此时方觉那只右腿隐隐作痛,张射仙一剑,因有蟒皮衣护体,没有伤着自己,但那一击之力也是不轻!

    方在运气和血,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又是一女弟子,身已至前,似闻声息正在察看,铁守容细一看这少女,不禁柳眉一竖,心想又是你这丫头,今天可要给你点厉害看了!

    原来这少女正是前数月铁守容夜探青衣寺时,和自己死缠不休的那新来弟子,此时见她尚在到处张望,铁守容一振腕,打出两枚青铜制钱,这两枚制钱在空中一阵清啸,落向对面树梢。

    这少女闻声冷笑一声,嘴中低哼道:“给我弄这一套鬼吹灯……”,但说着话,身子已仍往那树梢扑去,不想身子纵起,忽觉背后疾风扑背,道声不好!因身在空中转身已自无急,但觉背后“脊心”穴上一麻、“哎唷!”了一声。

    方要坠地,已被云中雁就空一把提着领子,身子仍往前纵出七八尺落下。

    云中雁把这弟子又置一石后,心中方觉快慰,不由也暗暗惊吓,好一座青衣寺!平日午夜尚有如此戒备,可见这赤臂尼忍大师真是厉害了!

    身子纵起,忽一伏腰,但见其双肩紧蹙,脸现杀气,口中低哼道:“好一群丫头……今天姑娘可要大显身手了!”,原来她一眼望处,有三个女弟子,其中一女持一灯笼正由廊下往这边走。

    微闻一女道:“这丫头胆子愈来愈大了,守夜时候居然敢檀自离开,要叫师父知道了,又有她的乐子吃了!”

    身后二女都是背击长剑,三人都是一身青衣,待走近云中雁藏身石前,驻足不动!

    云中雁一打量这为首少女,竟是那赤臂尼手下掌门大弟子钱剑蛾,身后二人面很熟,可是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云中雁此时不禁一阵发愁,要想凭自己功力敌她们其中之一并非不行,只是以一敌三可就没有把握了,何况那钱剑蛾既是赤臂尼手下大弟子,武功当较他弟子更要高出一筹,心上正在举棋不定时。

    却见那钱剑蛾停步娇唤了一声:“小师妹!”,又拍了两下手,仍无回音,不由一颦双眉略思道:“我想今晚上或许有事了……那有两人都不在的道理?平常她们也没有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忽见她脸现冷笑,一扭头对身后二人低道:“二位师妹就别管她们了,你们分别按原位站好,我想一定有点子进来了!我去察察看,顺便通知各位师妹一声,别闹出事来大家都糟糕!”

    那两个少女各自答应了一声,一留就地,一个纵身往云中雁方才来路奔去!

    这钱剑蛾足点处,右手仍提着灯笼,活像一只彩燕,嗖一声,已落足在那假山之尖,引目四望细毫无痕迹,不由又一飘身而下,嘴里奇道:“这可真是怪事……我得通知师父一声!别又明天骂我!”

    云中雁一听,心中大急,心想要叫你通知后,那我今夜算是白来了,弄不好还要丧命于此,万万不能叫她如此做!

    想到这一提丹田气,先一闭目各骨节随着一紧一松,她人就像一片红云似的起在了半天,单掌一捥那大树干,借着二指之力一弹,全身已轻似一团棉花似的翻了上去,只她这身轻功,就是她师父恒山老尼也恐望尘莫及。

    二女虽近在她身前咫尺确似无知,但那钱剑蛾果不愧长门大弟子,竟然猛一回头,所幸云中雁身已藏妥。

    这钱剑蛾把手中灯笼往起扬了扬,口中吟道:“我好象听见有夜行人由此经过……今晚上真是有点怪了九妹好好在这附近察一察!我得快点去了!”

    言罢但见她身子一晃,已纵直廊下,云中雁真急坏了,眼前又有这九弟子在脚下,只要一动,定被其发觉无疑,但要是不动,眼见这钱剑蛾进到后面一招呼,今天自己又算白来了!

    想到这正自焦急,却不想那脚下少女自言自语的哼道:“来了人最好!这老东西早该死了……谁有工夫给她守卫……”,说着话竟往石后一棚下走去。

    云中雁心中大喜;见其走了七八步,自己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一振双臂“一鹤冲天”,身子直拔起有七丈高下,午夜里真像一头巨枭,竟落足在那廊檐之上,才一落足马上伏身。

    眼望处那钱剑蛾果然快步在前走着,欲去的地方正是那赤臂尼的卧室,不过尚隔着很远就是了。

    云中雁心想,此时不动手,可就没有机会了,但见她由手中取出一枚制钱,中,食二指用力一捻,那枚小制钱哧!一声可出去了。

    “波!”一声,不偏不倚正打在那灯笼里的腊头上,顿时漆黑一片。

    这钱剑蛾一声低叱:“好大胆的贼子!竟敢午夜潜入我青衣寺!你是不想活了!”,话未完,身子已回头纵起,落足之地,正是方才铁守容发暗器的地方,好厉害的钱剑蛾,只凭这种暗器听风辨位能力,已决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作到。

    她身甫一站定,眼角已窥见云中雁婷婷正立在自己侧角,背击长剑,一身红光闪闪的鳞衣,俗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看来人这份仪表,已知是自己大大的一个劲敌,不由一声冷笑:“何方贱婢?我钱剑蛾要领数了!”,一振那只已熄了的灯笼,杆前笼后,就像一枝箭似的,直往云中雁脸上点来,身子也跟踪而起。

    待一落足,猛一侧身“倒剪梅花”,甩掌猛划云中雁肩头,云中雁先见其灯笼扑面而至,暗吸一口真气,运出新近熟习的“二气分功”,只一开唇,但听:“波!”一声,那灯笼来得快去得也快,竟被云中雁这一吹之力,猝然掉头飞回,她本人一式“烘云托月”,便往那钱剑蛾腕上切来。

    二人这初一递掌,都发现来者不弱,一个是名扬天下的一世侠女,身负奇技,一个是稀世怪人的嫡传门人内外功都已臻登造极的地步了。

    这一对上手霎时间就是十几招过去了,此时那钱剑蛾往前一纵,探掌以双龙采珠的招术,往云中雁“玉枕穴”点去。

    铁守容此时正背着身子,背后风声一到,一个“玉蟒翻身”从左往后一转,钱剑蛾的掌风擦着她左耳点了过去,铁守容猛翻左掌,竟用“金叉手”往钱剑蛾丹田打去!

    这一招是既疾且劲,但此时这钱剑蛾已存心与云中雁一挑,一声低叱展开了“迷踪八掌”,这“迷踪八掌”实系赤臂尼一生最得意的掌法,传之钱剑蛾更是从未轻用,今日因一见铁守容身手不凡,如不施出这套看家本领万难取胜,当时往起一耸身,如同飞马腾空般的起在了半天,一伸右足,意欲以那僧鞋之尖来点铁守容的面门。

    这一式在“迷踪八掌”中名叫“潜龙升天”,在平地上用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身起半空,只要稍差半寸,稍慢一分,不禁这手功夫用不上,反要伤在敌人的掌下。

    但这钱剑蛾这套掌法,曾下过一番苦功夫,运用出来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钱剑娥身子一起,云中雁还真没想到她居然敢施出这种功夫,自己一时大意,竟差一点伤在这钱剑蛾的足下,只见她整个的身子往左一避,脚下移位换步,仗着身子灵活,就这钱剑蛾的鞋尖竟从她头上擦了过去。

    待钱剑蛾身子一落,铁守容杀机陡起,足下一个“盘旋翻身”揉身而进,已经欺至钱剑蛾落脚处,口中低声娇叱了声道:“那里跑!”,这次铁守容竟展开了撤手招术,“般禅掌”向钱剑蛾背后击去。

    这一式进的疾,掌发得也快,好个钱剑蛾果不愧忍大师最得意的弟子,确有惊人的功夫,她这一招“潜龙升天”的式子一起,心中早已防到对方定有反击,足方一落,已暗中把身移动。

    名家动手,果与一般不同,以这钱剑蛾来说,这种背着的身子,要想防身后人击,只有左右闪避或纵高伏矮,但只要你心念一动,要是背后是技击名家,那你就难躲了,他不需看你躲出的式子,就可判出你打算往那边闪避,因为这种地方极细微,不易查,而你心念一动,总会不自觉的肩头就有动作,或是头往那一方面微侧。

    此时这铁守容岂是弱者?但她竟没看出这钱剑蛾要往那边躲,待掌劲吐出,钱剑蛾猛一招盘龙绕步反翻过来,突翻双掌劈云中雁左肋。

    铁守容般禅掌竟递了个空招,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了,心说好个丫头,你也太厉害了。

    想到此双掌往一处一合,猝向外一送,好一招“莲台拜佛”、“排山运掌”,迅捷如电光火石,挟着一阵劲风猛袭钱剑蛾面门,对方要是不撤掌万无活命的道埋。

    钱剑蛾亦是久经大敌的高手,那能不识得铁守容这一招的厉害,不由吓得。

    “呀!”了一声,只见她猛一收势,云中雁双掌已到,钱剑蛾掌锋交错,突出左掌向云中雁双掌中一探,先把他掌风力量卸了,右掌也随着往上翻出,想用她看家的一式“云龙三现”来破云中雁这双劲掌。

    可是这钱剑蛾岂知铁守容这一招的狠处?云中雁此时因在情急忧心头上,已顾不得下手轻重了,她惟恐惊动了那忍大师,自己别说想报仇了,这条命保不保得住真都成问题了,故此这一掌暗合着‘大三元图解’中第九式“虚实剪指”式上。

    钱剑蛾那识得其中尚有这般奥妙“云龙三现”的招式已撤出来,铁守容猝一撤招,双掌往下一沉“排山运掌”,就像一睹钢墙似的直往钱剑蛾中盘打来,钱剑娥掌已翻出,要解救是来不及了,而且“迷踪八掌”中可没有解这一招的手法,但她一生傲性,十年来除自己师父,一般江湖中就算老一辈的高手,也得少能和自己走上二十招的,何况自己此时所施出的又是那看家本领迷踪八掌?

    想到这里不由发狠一咬银牙,心想你别狠!我们同归与尽吧!只见她那式“云龙三现”,猝然左右一分,用“金刚托钵”双掌左右循环后胸前一合,横切云中雁双腕!

    此时二人内心都明白,谁也不能让谁挨上,只要掌力一沾身就算完了。

    但见云中雁杏眼突睁哼一声:“好!”,猛然往回一撤掌,钱剑蛾方喜得招,忽见那铁守容竟一吞一吐捷如闪电二次又原招递出!

    这种吞吐力量抽撤连环打法,是铁守容新近自“大三元图解中”学得,发出确令人咋舌!

    两人因式子全疾,欺身更近,钱剑蛾双掌切空,云中雁掌力又到,惊天的“排山掌力”,就在这一伸一吞之间,随着铁守容的鼻音,猝然发出。

    但闻钱剑蛾闷吟半声,还算她硬侧了个身,这双掌竟实实的打在了她左大臂上,“砰!”一声,把她横震出去了有一丈远,一溜翻滚,就卧在草地里不动了。

    铁守容往起一纵身,已落在这钱剑蛾身边,借着月光一打量这钱剑蛾,见她牙关死咬,双目紧闭,全身犹自战瑟不已,知道已受了极重内伤。

    (按:高手发掌,不管打在何处,内力并不仅限于击中之处,可借此打彼,所以这钱剑蛾内脏已伤在云中雁的超人内劲之下,非三数日可痊愈了!)

    她本是一时之怒,此时一见那钱剑蛾痛楚样子,心中不由一酸,一面塞了几粒药在她口中,不由眼圈一红悲声道:“谁叫你要跟我捣乱呢!只好叫你受点委曲了,我还得去找你师父呢!如侥幸能把她给杀了,定回来把你背出去救活,要不然,你师父救你也是一样!」

    说完话又把她抬到一暗处,自己一连伤了三个高手,已惊得芳心怦然乱跳,尤其是这钱剑蛾身手竟是高得出奇!自己要不是最后施出太虚老人所传绝招,定败在她手下无疑。

    要知铁守容如今功夫,实已不较其师恒山老尼及一尘子为低了,在轻功造诣上尚有过之,以此来度这钱剑蛾,确是技高精人了。

    且说铁守容安置好这钱剑蛾后,脸上已见了汗,她略站在树下定了定神,打量好了那忍大师的居处,仍是寂静的一片,不由略慰芳心。

    只见她一弓身,已纵至那屋脊之上,再几个纵身已到了那绿色纹石镶就的大殿,又稍倾听了一下内中果已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才一俯身展出稚鼠跳板的上乘轻功,一连三扑三跌已滚至脊后,单掌攀檐,已把眼凑在窗上,仗着自己这一对夜眼,午夜视物如同白昼。

    此时见这殿中和以往一样,摆饰得奢华已极,可谓之琳琅满目。

    那杏黄缦帘低垂着,由其帘中尚透着出线线白光,云中雁不由一皱双眉,心想这么晚了,她竟还没歇息,这真是怪事?

    此时云中雁心中可真是犹豫不决了,有心想走吧!可是费了这么大的事,好容易来到这了,那能又回去?不走吧!这赤臂尼忍大师可不是好惹的!要说给她一个暗箭难防,也许尚能侥幸得手,只是对方既没睡,要下手可真是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不禁犹豫了起来,最后一狠心,暗想既来之则安之!那有空来之理?于是一飘身,就像一片落叶似的落在了门前!

    用手轻轻一堆那门,竟没闩着,不由大喜,一提丹田之气,她可真丝毫不敢大意,眼前这忍大师,武功已入了化境,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只见她以一双足尖,在那腥红的藏毡之上,微微一点,已欺身在那缦帘之前,鼻中顿闻到一阵阵脂粉香气,暗骂一声:“好个赤臂尼!身为出家人,居然也如此不净尘世奢华!”,心中虽如此想,但她足下愈发放轻,尚离着那垂缦有三尺光阴,她可就不敢走了,隐闻内室有出息之声,长短不一,呼吸频繁!

    心中好奇,又走近了些,先抬头看好去势,以备万一被发现时好藏身,这才一掌护身,另一掌伸一指轻轻拨开那帘缝,往里一看,不看则已,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幸亏自己小心没莽撞,敢情这忍大师非但没睡,尚在练一种极厉的功夫!

    只见她此时上身罗衫全解,酥胸半裸,最奇是只露出一半玉臂,那一半尚被选于青色睡燠之下,这露出的一半臂背,本是雪也似白,忽然由白而红,由红而紫,最后竟自肿胀得一条玉臂加大碗粗细,通体紫红,吓人已极!

    铁守容何曾见过这种功夫,不由吓得连喘气都忘了,心说难怪人皆以赤臂尼呼之,原来还真是名符其实,非但精露赤着一臂,颜色竟也是赤色,双双都合上了这个赤字!此时见她端坐榻上,双目紧合着,呼吸频繁,每吸一次,那条赤色膀臂定必鼓大一些,待吐气时,又小了一点,但收的总较涨的为小,因此这条膀子看来却是吓人。

    那忍大师如此练了好一阵,忽然二目一开,那双桃花美瞳里,顿时射出两道光来。

    云中雁心中大骇,暗思这忍大师好纯的内力,只由她这双瞳子里,就可窥出,心中一阵战瑟,只疑她已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忽又见她目凝前方,又似不知自己在侧窥视似的,正在猜测不透之际,忽见她单臂抬起,凌虚伸着,二目圆睁,一张娇面变得桃花也似的红,其用力程度可想而知,忽见她樱口微张,娇哼了声。

    “出来!”,云中雁大惊,心想完了!正想如言进内和对方一并死活,但忍大师话才一了,云中雁竟见由其五指尖上射出五道暗红色烟,其细若丝,仅一现就散在空中,铁守容这才知道,她并非是发现了自己,原来竟是叫这红丝出来!

    此时已被这忍大师这种怪功给惊吓得莫名其妙,忽然想到紫袍僧曾言过,内功臻化境者,往往可逼无质气息为有形于体外,不用说这忍大师竟是具有如此这深炼气之功了!

    只是不解那色泽何会成为暗红色,原来这赤臂尼乔弄梅前夫六元居士,独擅一种武林失传的怪功,名为“红霓掌”,这种掌功练时非每日早晚不可,练时需赤露一臂,使二臂感受温度不一,倘以调和元气,混成一种阴阳互克的羔气,当着每次吸入的空气,与以压榨丹田,如此每日两次每次千下,五年后方可见功!

    这种功夫一成,最显明的现象是,那条露在体衣外的膀臂,在运功时由白转为红色,如功夫精纯者可为紫红色,最后达到极点时可成为黑色。

    此时这赤臂尼色已暗红,证明她的功夫已快到家了,这种“红霓掌”所厉害的是每推一掌,俱有这种羔气外出,中人奇痒无比,都是痒在心里,非万年玉珠不治,这种玉珠仅在庐山一处小涧中有产,亦只闻传言,谁也没见过,因此这“红霓掌”百年来未闻人施过,当然那玉珠谁也没想到有这种东西!

    但有一点,也可说是这红霓掌的缺点,这种掌只可打内功弱者,其本身内劲不足,这种羔气可透入,要是对敌者是高手,需要借点穴手,把这种二极羔气由对方穴道中点入,才会构成伤害。

    敌人一旦中了这种二极羔气,五脏奇痒,每日似疯狂的叫笑不止,直到死而后已,真是一种极为狠毒的厉害功夫!

    那六元居士,只是得有这么一卷掌谱,并没下多大功夫,运功时那条赤臂仅不过微微发红而已,偶然兴起传之娇妻,不想这乔弄梅却对此大大感到兴趣,从彼时起竟每日苦练,至今日为止已有数十年的纯功了,但她因辈尊技高,再练功到今日为止,却从未用过,仅有一次以一白犬试功,那大中后狂啸不已,不出七日竟自七孔流血而亡,可见这功夫确是厉害了!

    且说此是铁守容见那赤臂尼,待这几丝红线射出指尖后,又闭目了一会,再开目时,喈角带着微笑,慢慢娇唤了声:“回来!”,云中雁正在称奇的当儿,忽见那散在空中红烟,慢慢竟又收拢成一线状,在空中就像一条小红蛇似的左闪右转,慢慢成五道游丝又回到她五指之尖,慢慢全数收入!

    这忍大师这才轻喘了口气,又闭了一会眼,那条赤红右臂猝然暴缩,忍大师这才把衣服穿好,看了一下窗外,又把窗子关好。

    云中雁俯在帘后连大气也不敢喘,心中祈祷着叫她快点睡吧!千万可别走出来,想着果见那忍大师,往空虚按一掌,顿时全室黑暗,隐闻被褥声悉悉,感谢天!她竟真的睡了!

    云中雁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她可不敢马上就下手,只好仍伏在地上,又等了不少的时间,揣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慢慢站起,轻轻抽出那口“石雨剑”来,这暗室中顿时闪出一道青光来!

    铁守容把剑掩在身后,也不知她那来这么大胆子,竟然一撩垂缦闪身而入,目视处那赤臂尼正仰卧在那浅蓝鹅绒的床毡上,两条丰硕的玉臂露在被外,一张玉脸侧埋在柔软的翡翠玉枕之上,看来真个是娇滴滴的一个俏佳人,那里像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赤臂尼,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老怪婆!

    这赤臂尼个性可与一般出家人不同,她凡事任性而为,尤其晚年以后,她已很厌烦那种苦修了,如早晚的坐功,调息养神她都不厌再练了!生活尽情享受,她以为这样才不辜负她的一生,其理也无可厚非!

    且说铁守容在榻前,看到她那份安详舒适的样子,尤其是那张比花还娇丽的容包,真不忍心对她下毒手!她在床前三次搴剑,三次又放下。

    最后她想到她那心上人叶哥哥,想到了他父亲惨死的情形,不由银牙一咬,一挺剑身,突然纵身榻前,分心便刺!

    但见青光一闪,这剑尖已堪堪刺在赤臂尼身上,忽然那赤臂尼在睡梦里一声娇叱,猛一溜翻滚,铁守容那锋利的刃身,虽没扎着她心窝,可也险到万分,竟然穿透了她那睡袄,直刺进香榻半尺来深。

    铁守容一剑未中,心已大骇,但她此时已破开了切了,猛一收腕,“清风送爽”三次递腕,这口剑不容那赤臂尼定好身形直奔她腰上斩下去。

    原来大凡真正内功高手,尽管是在睡梦中,也会有一种自然的潜防能力,这种潜防力,说来很怪,它能在敌人一击的劲风之下,迅能得到一种自然反应,此时这赤臂尼内三合功力已练得入了化境,铁守容剑刃未到,但有一种强劲的冷风由刃上传下,由此可知铁守容内力也是颇实惊人了!

    赤臂尼正在酣睡之篨,突感前胸冷气侵逼,不由就床一滚,铁守容剑刺空了,忍大师也不禁被那雪亮的剑锋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惊魂甫定,尚不知是怎么回事,对方第二剑“清风送爽”,平胸又到,赤臂尼暴怒之下,双手一按睡榻“平地起莲”,身子跳起了约五尺高下,云中雁这一剑可又走空了。

    那忍大师在空中一挺腰,就像一头饿鹰似的,拖着那长大睡袄直朝铁守容当头罩下,在空中猝伸右掌,“饿鹰搏免”,直朝云中雁命门抓下!

    这一掌尚未至,云中雁已感到有一股极强劲风由对方掌上透出,心中一寒,只当是那“红霓掌”,不由猛一俯首,好一招“犀牛望月”,只见她突俯前身,掌中剑“举火烧天”向上一抖,忍大师如敢冒然扑下,不死也得受重伤。

    赤臂尼万料不到,这夜行人武功竟如此了得,当时只好收回右掌,跟着云里翻身,在空中一个侧转“顺风扯旗”势,轻飘飘地落在一旁一瞪,呆目怒叱道:“何方小辈!竟敢暗算到我的头上来了,还不报上名来送死!”

    云中雁把心一横,朗声回道:“赤臂尼!你不要猖狂,姑娘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铁名守容,人称云中雁就是,赤臂尼!我今日来找你,是代一挚友报那杀父之仇,你如有胆量,就与姑娘我战上几合,就是我不敌死在你手下,也心甘情愿!别人畏你如虎,我可不在乎……”

    言罢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好一付不怒自威的样子!那忍大师格格一阵低笑,一张玉脸隐现杀机,只见她向后退了几步一打量铁守容道:“好极了!好极了!原来你就是铁守容……”

    云中雁一挺纤腰道:“是又如何?……”

    赤臂尼突一变脸道:“铁守容!我问你!有一外号叫冷面佛金七的你可认识?”

    铁守容冷笑一声道:“认识又怎么样?”

    忍大师点头道:“金七是我徒弟,想不到竟会败在你这贱婢的手里,今日你真飞蛾扑火了……”,言到此忽一矮身,但又一转念,复位身形道:“你方才说什么?代谁报仇?”

    铁守容一跺小蛮靴道:“你别管!反正拿命来吧!”,跟着一腾身,已至赤臂尼身前,“白蛇吐信”,青光一闪,这口剑一种特有的手法点出,赤臂尼冷笑一声,一幌头,但云中雁对付这等旷世高手,她又怎会不知道,这种普通招数万难伤到对方,故这剑方一抖出,猛一转腕,改成“金鸡乱点头”,只闻一阵龙吟之声,发自剑身,平空里爆开了无数剑花,直往赤臂尼脸上各处刺下!

    忍大师此时才知,对方这少女年纪虽轻,这一身功力确是不弱,尤其是一式剑法,竟像是早年那位江湖上怪人太虚老人的“三元剑”,不由一惊,但此时她可没工夫想这么多了,猛提一口丹田气,开唇吐出,但闻轰然一声大震,铁守容这口剑竟差一点被这种内劲气功震出了手,人已踉跄出了四五步方才站稳!

    惊魂甫定之下,已想出了这赤臂尼所吐出的气功,夕为“蟒牛气”,为练气至上的绝功,功力强者,开唇间可当时制人于死命,这种功夫的成因,已说明了对方内功登峰造极的程度,铁守容就是天胆,至此也确实不寒而栗了。

    赤臂尼见如此厉害的蟒牛气功,对方仅后了几步,和没事人一样,心中不由大骇,她那知这铁守容外着赤仙蟒衣,更兼以内功充沛,所以虽感震荡不已,却并没受到伤害,忍大师不由由羞而怒,已决心不叫这铁守容好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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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闻她又是一阵银铃似的一阵娇笑道:“好个铁守容果然有两下子,可是你今夜既敢来行刺,想好好的回去可就不容易了,铁守容来来来我们到院子里去,我好看看你这一身功夫,到底有多厉害!”

    云中雁心虽有些害怕,但此时已到这种地步她可有些骑虎难下了,当时一挺腰道:“好!”只见她一纵身,已扑至窗前,玉掌推出、排山掌力,那雕格窗栏哗啦啦一阵猛响,竟被她那惊人的内劲震得七零八落,碎落了一地。

    她那娇柔纤修的身子,就在这声暴响里,丝毫也不停泄的穿出窗口,跟着翻身抱剑,直挺挺的垂落在一方青石之上,真个是捷美轻稳都占全了。

    那赤臂尼本想她定会由门出去,不想当着目己面前,居然胆敢如此横行,掌震自己卧室雕窗,不由大怒,身子跟着纵出,在空中“云龙亲爪”,本想一招就把她震死掌下,奈何铁守容竟早防及此,在空中居然转了个身,雪亮的宝刃平胸而持,赤臂尼天胆她也不敢往剑上下抓,只气得哼了一声,一沉中气,轻飘飘的地落在了地!

    此时众弟子闻声惊觉,一连窜来了七八条黑影,俱是挺剑如飞而至,为首少女见状,不论青红皂白,手中长剑“长虹贯日”,照着云中雁胸前便点。

    赤臂尼见状,反到袖手而观,云中雁此时已存着一死之心与这赤臂尼一拼,不想又有这少女从中打岔,心中大怒,二话不说见她剑到,一抽身已至那少女身后,口中娇嗔道:“去你的吧!”,掌中剑猛劈对方背脊,这少女为赤臂尼座下第十一弟子姓孔名庆美,因皈依未久,剑术并不大精,但根骨却极佳,颇得老尼喜爱,此时这孔庆美,忽觉背脊有冷风袭至,不由心一急,左肩无意中少晃了一下,铁守容见她左肩微恍,就知她定是要往左闪,不容她闪开身子,这口剑猛地向左抖出。

    孔庆美果然身子向左才一偏,正遇上铁守容的锋利剑身,她想躲也来不及了。

    赤臂尼本知这孔庆美绝不是铁守容的对手,但却不知会败得如此之快,正想待其不敌时再出手制对方与死命,不想忽见云中惟一翻腕,那孔庆美却也正往左凑,喝声不好,拔身而起可是到底她仍是慢了一步,身在空中正欲发“六合掌”力,将铁守容震落掌下。

    却闻得爱徒一声娇吟,一阵蹒跚出去了丈余远,以剑点地,身子摇摇欲倒,前肩处鲜血如潮似的涌出,顿时间染红了上衣。

    这一剑竟被云中雁给她在大臂上刺了个透明窟窿,此时赤臂尼也落下了身子,忙扑近自己徒弟身前,满脸震怒的看了一下对其她弟子喝了声:“把她扶下去,上点药,你们谁也别动手,我要好好看看她长了几个脑袋……”

    言罢冷笑着向铁守容望去,见她还剑于鞘,正面看着自己微微冷笑着,众弟子本要一涌而上,闻师父言不由俱中止不动,铁守容知道眼前这一场争鬫,也就是自己生命存亡的时候了,她不敢想那后果将会如何,事实摆在眼前,她要想战胜这赤臂尼,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默默中她低唤着:“砚霜!砚哥哥!我生为你而生,死为你而死!……默默中你可知道不?……”,于是她流泪了,点点泪儿都像断线的珍珠粒粒落在尘埃!

    这位一世的奇侠,至此也真是侠女气短,儿女情长了,忽然她把牙一咬一跺脚道:“老鬼!你来吧!我云中雁岂能怕你!告诉你老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虽然你们人多,我可不怕你们!”,言罢面带冷笑,环视了身侧众人一眼。

    赤臂尼虽年已耄耋,但因擅驻颜调养,故看来也不过三十许人,最喜对镜埋妆自我淘醉,那一付桃花般的面容,真个是我儿犹怜,平日众弟子从不敢妄以任何老字见称,就是江湖中人,如不知她的个性,称以赤臂老尼,那他算倒了晦了,她不打你个五眼青才怪!

    今天不想被云中雁这么一个丫头,左一声老鬼,右一声老鬼,当着众弟子面前,这份脸自己往那放?不由瞪目欲裂,头上青丝一阵耸动,真个是怒发上冲,一咬银牙恨声抖道:“小鬼!你好厉害的一张口……你……说完了没有?”

    云中雁挺腰道:“说完了!老鬼!你来吧!”话尚未完,已听得那忍大师尖厉的啸声,跟着眼前青衣一幌,赤臂尼已至身前,恍玉掌劈面便打。

    云中雁此时真个把生死已弃置度外,见状非但不怕,竟然一张玉口“呸!”了一声,身子一阵急转已至忍大师身后‘金豹露爪’,一双玉臂猝然抖出,十指如钩,指尖都透着惊人的内劲,直奔云中雁忍大师后心抓去!

    云中雁因确知这忍大师的厉害,所以一上招就展出大三元图解中的“三元掌”,这为首起招,已是不凡,只这一式真个是又快又劲。

    掌尚未挨着身子,赤臂尼已感到冷气袭人,心中不禁大惊,暗忖:这铁守容才有几岁?那来这么大的内力呀……身子跟着一个猛翻,二掌对准云中雁双掌,运出“六合掌”力死劲的一击。

    但闻轰然一声大震,尘土飞扬中,顿失了云中雁的踪影,还当是被自己这一掌给震飞了,心中正自得意,忽听头上哧!哧!连响了两声,竟有二段小小的枯枝,并排着奔自己双目上穿来!不由勃然大怒,一挥玉掌,那两截枯枝飞向一旁,尚穿出老远,由此可见这铁守容内力之强了!赤臂尼今夜是真动了大火了。

    只见她娇叱了一声:“贱婢!你给我下来吧!”双掌猝然往那树上平空击去,但闻哗啦啦一阵暗响,枝飞叶扬,纷乱中一巨雁腾空,身段美妙已极,在空中“顺风扯大旗”,把下势一挫,就在未落之际,但听一声龙吟,那口石雨剑二度出鞘,闪出青蒙蒙一道光华,“黑鹰搏免”,这口剑由上而下,直点忍大师命门。

    同时她左掌发劲,直劈赤臂尼前胸,这一式真个是极为厉害,何况忍大师此时又是空手!看来是决难逃开这一招了!

    但诸君可不要为这忍大师发愁,她那一身超凡入化的功夫岂是云中雁所能随便伤害的,只见她猛然一张玉口长吐了一口气。

    云中雁在她这口气才一吐完,奇迹发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的是真事,原来赤臂尼这口气一吐出,全身猝然暴缩,眼见她由高而矮,由大而小,霎那间形同婴儿。

    这种“缩骨御肌”之法,真可谓已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云中雁本身也会,但至多不过把各骨节暂时脱下,也仅限于四肢两肩,至于背脊头骨不但不能卸脱,简直连闻也没闻过。

    但眼前这赤臂尼,竟能把背后长脊椎骨卸落为数段重叠,脑骨也竟暴缩成拳头大小,这种功夫真是骇人听闻了!就连一旁的女弟子,也没见过师父尚会这手功夫,都不由面面相观,满面惊疑!

    云中雁剑掌俱已递空,身子也跟着落下,但她确是被忍大师这种怪样给吓着了。

    因为全身骨肉都能脱缩,那满头青丝却是无法收缩,我们不妨闭目想想这赤臂尼现在这付怪样吧!

    全身高不过二尺,却穿着一件庞大的睡袄,拖拂于地,那满头的黑发都垂到了肚腹以下,再加上她那双烔的光瞳,要是往街上一走,这不是鬼也是妖怪!

    云中雁被吓得一怔,但她此时已杀昏了头了,虽是害怕,可仍没忘了自己此时是干什么的,只见她一挺剑,好一招“秋风扫落叶”,直奔这侏儒腰斩了去。

    说时迟那时快,这剑光一闪眼看已砍到了那忍大师,忽见这小人一阵乱转,已至自己身后,云中雁往前一划步,挥剑后撩“孔雀剔羽”,直劈那忍大师面颊,但听那小人一声尖叱,竟然腾身而起,踢足点铁守容后脊。

    云中雁一伏身,就在这时展开了那大三元图解中极厉害的一式“风吹马尾千条线”。

    忽然在地上一个猛翻,那口剑由左贴地平着向上空划到右方,黑夜里闪出一片光墙,光华夺目,其疾似电,忍大师正是落式,她作梦也没料到云中雁会施出这种怪招式来,想避己自无及!

    总算她功力通玄,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提气上腾,就这样那件绿缎睡袄齐背,连着背上一层皮肉,被这一剑给削了个干净,只痛得赤臂尼鬼叫了一声。

    身方一落地,猛然暴张,双臂迎风一幌,粗如大碗口,其色紫红,猝然往云中雁面门,手上抓击了丢。

    云中雁这一招侥幸得手,正自心喜,以为这一剑最轻也得给她落个輚废,却不知这忍大师竟凌虚拔身,仅仅把她一件衣服给砍断了,她人也不过伤了一些皮肉而已,心方一惊,忽见对方暴叱声里,全身暴长如前,二臂迎风一恍,成暗红色往自己面手抓下。

    心中大惊,知道这是忍大师所练的“红霓掌”力,不个心虚,当时顾脸要紧,一闪面,赤臂尼右爪抓空,但正在这时忽觉自己持剑右手一阵剧痛,那剑光自把持不住,“呛啷!”一声落在地下遂觉右手“虎口”穴一麻,竟是被对方拿穴手给拿住了!

    这“虎口”穴位于姆指与食指交叉骨缝处,本是人身一大麻穴。中被敌人拿住,全身立刻麻痹如木,失却活动能力,此时云中雁顿觉全身瘫软,真可说连四两劲都没有了!

    阴暗里见那忍大师满脸凌厉凄容,微微冷笑道:“丫头你已中了我的“红霓功”了,非庐山银珠不治要想活命,势比登天,……”随着格格的仰天狂笑了一阵。

    云中雁空有一身奇功,只是此时动也别想动了,这种拿穴本不需解,只要对方一松手少缓即自解,但此时那赤臂尼竟右掌死按着不放。

    忽然铁守容打了个寒战,就觉得有数道热气由对方指尖传入自己掌心,顺着血脉流入全身,心中大骇,知道赤臂尼所言不假,自己生命至多不过半年了,这还是对方如能好好放自己回去,否则不堪设想了!

    好毒的赤臂尼,今日是她初次以这“红霓功”用之人身不由狠心大泄,暗暗逼那红细游丝,由对方穴道一一传入,暗忖着差不多了。

    只听她娇叱一声去吧,猛一甩右手,“六合掌”击出,实地掌在了铁守容的后心,但闻。

    “砰!”一声,云中雁全身,就像一个彩球,被震在了半天,赤臂尼格格笑声里收掌,手中却多了一个剑鞘,然后弯腰拾起地下的剑,合剑于鞘,冷然对众弟子道:“我们回去吧!别管她了!”,此时她背后早已鲜血淋漓,这一静才知痛疼难忍,干快入内调治去了。

    且说铁守容方觉忍大师手劲一松,正想逃开,不想被对方拿穴过久,突然之间竟难以转动,何况此时中了那阴阳羔气,心内初时感觉想呕,未容吐出,猛觉后心一阵急震,全身竟被忍大师“六合掌”给震了出来,遂觉双目一阵发黑,口一甜,在空中先就哇哇吐了两口鲜血,待到落地时,落在何处已不知道了!

    冷冷的小风,在这片山峰上吹着,此时天已微微透出鱼肚白色,万籁俱静,没有任何杂音,在青衣寺那高有两丈的墙内不远,有一棵梨树,此时正结了不少的梨子,但那些肥嫩的梨子都不足以吸引我们的视线,而是在那并不高的梨树之下,侧悬着一根粗如儿臂的枝桠之上,有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

    这少女秀发垂地,全身扒悬在树枝之上,她已昏迷了一夜了,现在被这即将黎明的冷风,把她慢慢吹醒了,只见她在树上一阵抖战,接着吟了两声。

    这可怜的女孩,她生命已很垂危了,要不是那件护身的蟒衣,只忍大师那一六合掌,她也早就五脏俱裂,死于就地了!

    但是这位可怜、多情!一心只为替心上人报仇的痴心姑娘,她还没有死,起码现在还没死,致于能活多久那就难说了……

    她那娇艳得足以羞涩桃花的面容,只是一夜之间,已丧失了原来的光泽,变得那么消瘦苍白……慢慢见她举起那只右手,按着那树枝,一次、两次、三次……她才落足于地,已累得娇喘声声,闭目倚身在那矮梨树的树身,又歇了一会,她觉得脸上痒痒地,用手一摸都是些粘粘的东西,被风给吹干在脸上了,那是一块块的血迹!由她自己口中吐出来的,可怜的铁守容!她与中了那万难活命的红霓功之后,又会中了忍大师可怕的六合掌,受了极厉害的内伤……

    这样靠着树又歇了一会,她想到了很多事!第一、我必须要离开这青衣寺,要死也尽快的死在自己家里。

    第二、她想到了叶砚霜,她流泪和血,脸上原有的血斑,被泪水这一流过,变成一道道的白痕,再加上那已失却血色的脸,看来她离死已似不远了!隐隐听到她诉说着:“砚霜,我的心……原谅我……不能为你报仇了……狠心的砚哥哥!你可知道我这可怜的妹妹,如今……”她埋脸在那梨树上,一阵抽搐哭得是多么伤心啊!

    忽听她觉得左肩有人推了一下,吓得一翻身,别看她如今受伤至此,但这一世侠女,岂是那么好欺侮的?

    只见她一挺腰就站了起来,毕目望处,正是那赤臂尼座下第二女弟子,自己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忍大师唤她翠儿!

    铁守容一见是她,只当这一下可完了,正想扬着以最后一口真气,运出神功,将对方一掌震毙,落个同归于尽,忽见那翠儿,满脸戚容的小声道:“是云中雁姐姐?……”云中雁见状知道她并无恶意,当时点点头,这翠儿执起铁守容一手,轻握着含泪道:“姐姐,你已中了我师父”红霓羔”了……据小妹知道非庐山玉川池所产一种银珠方可治得活命!不过这种东西太难找了!更何况久闻那玉川池飞鸟难登……又不知那确实地址……真叫小妹好不伤心焦急!”

    云中雁苦笑的点了点头道:“谢……谢姐……姐……我……要出去……就好了!现在你能帮我一帮么?”

    这翠儿泪流满面的道:“当然可以,我来找你,就是想能把你救出去,只是……你千万要记住,赶快请你师父到庐山去一趟!总之要尽人事,就是不能治也心安了!”,云中雁一阵心酸,闻言愿意的点了点头,其实她此时脑中想到那是不可能的了!师父如今在那自己还不知道,其实她很可以回到紫袍上人处,但她生性好强,何况这种事又是违背了紫袍上人的话,他老人家年已老耄,又当大疾新愈,何忍心令他千里跋涉再去为自己寻药,何况这种药根本是不是还成问题。

    因为翠儿是一番好心,她不忍心令人家失望,所以假意点点头,这翠儿见状擦干了泪,又由身上取出四枚绿色小丸来道:“这种药是专门治疗内伤的,但师父的六合掌太厉了,此药也只不过能保住一时,大概一月内不致有危险,这还是她自己配制而成的呢!分我姐妹一人一粒,以便在江湖上受伤服用,今夜众姐妹都对你同情万分,大家凑了四粒,令小妹快些救你!现在天快亮了,再不走可就不方便了……”,言罢由身后拿过一件衣服,扶起铁守容穿上,又先给她服了一粒丸药。

    云中雁此时全身连丝毫劲都没有了,只有心存感激的任她动手,待服下一枚丸药之后,果有一股暖气聚于丹田,试着一毕步,竟勉强可行走一段了,少女见状大喜,低语道:“你别动!我背你出去,还可以给你一匹马,你要照着我话去做,要是皇天有眼,也许你还有救!”

    言罢轻轻把铁守容背在背上,一连三起三落已来至大门,忽然闪出一条人影娇叱了声:“什么人?”

    翠儿小声低叱了声道:“师妹!是我!快看着有人没有!我要救铁姐姐出去的!”

    来人正是丁兰,闻答应了声一班娇躯已上了一方耸立着的假山石,在上低喝道:“快走!快走!现在没人。”

    那翠儿,迅速的抱开一扇大门,又至檐下牵了匹小马,马上鞍座齐全,这才对铁守容道:“姐姐一路小心了!小妹不远送了……”

    云中雁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流下了,忽然地伸出手握住这翠儿一手,抖声道:“姐姐大恩,小妹没齿不忘,请姐姐赐告大名,以便永存腑腹……”

    这翠儿苦笑道:“小妹叫石翠环,只乞姐姐能早日康愈……别的都不是小妹所盼的了!”

    铁守容勉强上了马,又看了这石翠环一眼道:“我走了!”,言罢抖动红绳,这小黑马四蹄如风,泼刺刺窜出了大门,一路向山下奔来,云中雁强提真气,在马上回头望着那翠儿,犹自倚门而立,尚遥遥的对自己频频挥手,慢慢就看不见了!

    云中雁起先强自忍着痛楚,生怕又令对方伤心,这一离开了,不由一抱马颈,全身都俯在那马背上,但觉口中一甜,哇!一声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但她心中仍极清楚,这口血吐出反而舒服多了,一任那马扒开四足向山下猛窜,也不知什么时候,它竟跑到了街上,此时天也亮了。

    云中雁勉强坐好,找到了那家店铺,此时那小二正在卸门板,见状一惊道:“客人不是住在小店么?怎么这么早又从外面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忽然他发现铁守容脸色有异,像是生了大病似的,不由又是一怔!

    铁守容已翻身下马,提着气对那小二道:“麻烦你……给我找个大夫来……请他快一点……”,这小二见状就知这女客受伤不轻,当时答应着接过马,跳上马背就跑,云中雁这才扶着墙找到自己屋子,进内后贝那油灯尚燃着,悉起昨晚此时,自己尚是生龙活虎似的,仅一夜之隔自己已命若游丝,不由一阵伤心,此时感觉口中发甜,只怕是又要吐血了,不由又服下一枚那翠儿所赠药丸。

    顿觉神智清爽多了,这才脱下那件红蟒衣服,换上了自己一套长衣,睡好床上,须臾,那小二就颁了一个年约六旬光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的老郎中进来了。

    铁守容看了那老郎中一眼吟道:“先生请坐……”

    这老头一摸脑瓜,对小二咧嘴道:“是个女的!你怎么不说清楚了我可不会给女人看病!你还是另请别人吧……”,说罢嘴上那两撇八字胡一翘一翘的,还直朝那小二瞪眼。

    云中雁要是在平日,早就忍不住要发脾气了,但此时一来自己生命已在旦夕不知什么时候就许完了,再说自己那还有余力来给人生气,见状勉强苦笑了笑对那小二道:“谢谢你啦!送他回去吧……不要找了算了!”

    这大夫还直摇头道:“真是开玩笑!大清早晨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骑马跑那一趟……这是干什么?……唉!”说着一双黄眼又看了那小二一眼道:“所以你们这些人只配作小二,都会作什么事?一路上骑马不说,还一个劲快!快!弄了半天是个坤客……算了!我认倒霉,出诊费我也不要了,你送我回去吧!”,云中雁气得闭目不发一语。

    那小二也不知怎么,自从云中雁一进店,他就喜欢上了,没事还故意敲门,待铁守容开了门,问他什么事,他不是说要不要茶,就是问吃不吃饭,有一次最可笑,铁守容开了门后,他吃吃半天才道:“今天好冷啊……”,云中雁真是又气又笑,把门又关上了,此次这小二一见云中雁脸色铁青,全身抖战,竟连说话的力都没有。

    心里面那份难受就别提了,好容易找了个本城最有名的大夫钱橘皮,不想这钱橘皮竟还有这么个臭规矩,只看男人不看女人,心里一急,由急而怒,也不知他那来这么大火,把脚一跺道:“你说不看?”

    这钱橘皮一翻那双老黄眼道:“不看就不看!还有什么稀奇?……奇怪!”

    这小二突然一瞪眼厉喝道:“告诉你!钱橘皮!你可不要搭什么臭架子,这位姑娘可是受了重伤,你是无论如何非看不可,要不然,我告诉你,你是来得去不得!”

    这钱橘皮一连退了好几步,嘴中啧啧连声,向天打了个哈哈道:“吆喝!想不到你店小二也敢训起我了!这病我不会看;你还能怎么样?……你就把干隆皇帝叫来,我说不看就不看!”

    说未完云中雁在床突睁双目,吟道:“好了!……请你走吧……”

    这钱橘皮提起小箱,又要出门,想不到那小二竟会一声大喝:“你敢走!”竟见他一低头,双手由腿肚子一探,一双光华耀眼的匕首到了手中。

    那钱橘皮吓得鬼叫了一声,面无人色,退了好几步抖道:“……喂!别拿这东西!好不好?……怪吓人的!”

    小二冷笑一声道:“吓人?它还会杀人呢!”,原来这些店伙,平日因常遇见一些无赖白吃白住,时常会闹事,所以差不多身上都带着点东西。

    此时这店小二一扭脸对床上云中雁道:“小姐!你别怕!这糟老头子我有办法制他!”,言罢一反手把门插上了。

    云中雁在床上叹了口气道:“他既不会看病!还是叫他……走吧!我的……病反正是好不了啦!”

    这小二心里一阵难受,一晃手中刀道:“谁说他不会看!前天那刘班头还说他们太爷夫人的痛就是这老家伙看好的,今天又不看女人,分明是看小姐你没什么钱,所以说不看女人病,这种大夫要他干什么,今天他敢不看,我就先宰了他!”

    言罢又朝那钱橘皮走去,这钱橘皮被这小二把实情给揭穿了,老脸臊得通红,还想狡辩几句,忽见这小二双目发红,手中持着那闪闪发亮的刀,往自己走来,不由吓得上下嘴唇直发抖,往后一退,正是一个椅子,“扑通!”一声就坐在椅上了,再想站起,那店小二已至面前,雪亮的刀刃对他眼前一晃,这钱橘皮吓得叫了声:“小二爷爷……饶命!”

    那店小二咆哮道:“叫老祖宗都没有用!你说你会不会看吧?”

    这钱橘皮皱眉啧嘴半天才道:“看吗……也不是不会看……只是……”,话尚未完,一眼见床上少女由枕下摸出一镶满珍珠的玉匣,光华四溢!不要说里面装的东西值多少了,光只这一珍珠匣子就不知值多少钱了。

    下由马上换了一付嘴脸,眉毛也不皱了,反到朝郱小二叹了口气道:“谁说我不看?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你就发这么大脾气!我作医生的不看病看什么?真是……”

    这小二想不到他会变得这么快,当时把刀又插回腿上绷带子里道:“那就别费事!快看吧!”

    这大夫尚装着不得已的站起身子走近床边,仔细在铁守容脸上看了半天道:“哎唷!这个病可严重了……”

    店小二喝道:“放屁!严重什么,反正看不好找你!”

    这钱橘皮又翻开她眼皮看了一会道:“这位姑娘!你是吐过血了吧!”

    那店小二又骂道:“谁说她吐血了?将才还骑马了呢!”

    云中雁本以这大夫还不是一般江湖上混饭吃的人,想不到还真有点医道,听那店小二否认,不由在床上道:“一点……不错!我吐了很多血……”

    那小二闻言一怔道:“真吐了血?……”

    这钱橘皮现在可神气了,两道秃眉向上一扬对小二道:“怎么样?我钱橘皮说的话准没错!你懂什么?还不去拿笔砚过来,我好开方子……”

    这小二一翻眼道:“行!你别神气,看不好病,再找你算账!”,言罢真到一边取过笔砚递上。

    这钱橘皮由箱内取出一小黄枕头,垫在铁守容手下,铁守容把手搁上,那钱橘皮两只眼都花了,心想我的天!我老头子行医几十年,这么美的手还真是第一次见过,这真是飞来的艳福!

    当时一手按上,初时尚在陶醉慢慢他张大了眼,两撇上胡子也翘起来了,忽然汗如雨下,又注意了一下铁守容的脸色,抖声道:“不……好……姑娘……”

    铁守容早知自己伤中内脏恐无幸理,见状反到从容一笑道:“你说吧!没关系!”

    这钱橘皮又注意了一会猝然站起身子对那店小二道:“来!我们这边开方子!……”,店小二忙跟过来,这钱橘皮附在他耳上,一只黄眼尚斜视着铁守容小声道:“伙计!这可不是玩的!由这位小姐脸上判来,已呈有死症!这可怎么好!你知道她家不知道?”

    这店小二吓得一晃头叫道:“你说什么?”

    钱橘皮皱眉道:“小声点!小声点!”

    这店小二顿时如丧考妣,哭丧着脸道:“钱橘皮!你可得救救她!这位姑娘孤单单一个人太可怜了!你有点良心没有?”

    这钱橘皮又气又笑道:“你是怎么说话的!我怎么会没良心?……唉!我也不说了!不管如何开几付药先吃吃,先保住她元气在说,要是凭我这两手想治好她,那可真不容易了!”

    店小二此时心中不知如何,那难受就别提了,闻言连道:“行!你开方子吧!这位小姐没钱,我还有一点!”,云中雁在床上早将他二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尽管是早知道自己伤已至此,想回生恐怕已无望了,但人都这样的,尽管到了临死头上,还仍乞求着生存的欲望,只盼能有奇迹出现!

    此时闻言在床,眼泪刷刷地又淌下了,她一来是伤心自己的身体,再方面被这店小二的古道热肠所感动了!不由在枕上颔首泣道:“谢谢你!店小二先生……我自己有钱!”,说着她由枕下拿出那珠匣,揭开匣盖,顿时光华外溢,里面竟是满满一匣珠宝翡翠,只一样也是价值千金。

    这钱橘皮不由眼前一亮,但他仍算是有点人心,当时竟一发狠道:“姑娘!别先谈钱,我们救人要紧,我钱橘皮今天就大放一次,分文不要你的!”

    一旁店小二一拍他背道:“对了!这才是好大夫!那能什么事都看着钱份上,你快开方子吧!”

    这钱橘皮说出话,可又有后悔了,不由又朝那珠匣子瞟了一眼,算是临别纪念,一狠心走到桌前,拿出处方笺,仰头皱眉了半天低念道:“橘皮三钱,四君子二分,红尾三分,龟甲……”,原来这大夫有个规矩,只要是他看好病,不管大小第一样准是橘皮!

    他这钱橘皮外号就是这么来的!奇怪的是他这橘皮还真有点灵,居然还治好了不少人,所以这一带,提起钱橘皮来可谓之妇孺皆知!

    且说那钱橘皮把方子开好,自己摇了摇头,对铁守容叹口气道:“我看这位小姐也是直爽人,我钱橘皮不妨实话实说,小姐的病依我看……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分明是中了一种什么毒,把五脏全麻痹了,一二日内恐尚要大发,这份药也只不过是求万一的希望了,我是开的最重的药了!要不行,我可真没办法,只好请另谋高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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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3章 午夜侠踪
    那钱橘皮道出一番话来,铁守容在床上涔涔泪下,大凡一个病人明知病入膏盲,不可救药,但衷心里未尝不存着万一的希望,尤其怕听人家说出无救的话来,这钱橘皮一番话虽说得情理两尽,但言中之意,可含着暗诉这伤势已危险了,铁守容是何等慧心之人,那还会听不出来?所以听完这番话后,芳心中一阵辛酸,眼泪直把那枕儿都浸湿了半边,不由对着那钱橘皮勉强微笑道:“谢谢钱大夫了!我看我这伤是不会……好了……”言罢一阵咳嗽,喘得几乎都透不过气来。

    这钱橘皮此时也似乎被那店小二传染了,平常那一颗非见财不软的心,今日竟会破天荒第一次的同情别人来啦!见状一直皱着眉头,走近守容榻前叹一声道:“姑娘!我看你这病不像是陈疾,是不是被什么打伤了?还是吃了什么毒物吧?”

    铁守容苦笑的摇了摇头,本想不说实话,一眼见那店小二及钱橘皮眼中竟都带着一泡泪,满面焦凄之色,心中不由不忍,叹了口气道:“我就实在……对你们说吧!……我名铁守容!江湖中俱……称……我云中雁……”

    方言到此,那店小二猛一睁目,满脸惊疑之色道:“什么?你就是云中雁?”

    铁守容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剑杀赤仙怪蟒……的云中雁……”

    那钱橘皮也似一怔道:“云中雁好象是个大侠客?……想不到会是姑娘……只是你又怎会受此重伤呢?”

    云中雁摇头叹息道:“距离此处不太远的华山之尖……有一青衣寺!内中有一赤臂尼忍大师,……我因与她有深仇,不想动手之下,竟中了她的红霓羔,与六合掌!……”

    那钱橘皮皱眉道:“什么叫红霓羔?六合掌?这老尼姑好毒!”

    店小二也吓得脸色发白道:“乖乖!青衣寺!那里头的姑子谁敢惹?更别说是那忍大师了!她们那一个到这镇上来,不管吃饭住店,谁敢要钱?好家伙!你这伤竟是被那老尼姑打的,难怪这么厉害呢!”

    此时钱橘皮听说是中了这种怪功掌力,自问也是无能为力,只好叹了口气道:“我方才开的几种药,买回来以后,一天要吃两次,这是谓元固气的药,起码可使你气血暂固,短日内尚不致加重伤势,只是要想以这付药治病,不是我钱橘皮自己泄气,那可真不行,这么吧!我这就回去,西街有个老翰林姓张名进益,此人医道极高,遍阅医书,擅医各种怪症,不过你这种伤,恐怕他也没什么办法……”

    说着齿咬下层,犹豫了好一阵子,那店小二一双鼠目,目不转睛的瞪着他,满脸乞望之色,钱橘皮考虑了半天才道:“这样吧!我钱橘皮好人作到底了,我后天亲自去请他一趟,这人平日不悬壶行医,请他可真难,不过我既然亲自去请他,大半是不成什么问题……”

    言罢对着铁守容一拱手道:“姑娘好好休养吧!千万别心急气燥……这样对你这种内伤可不大好,后天那张老翰林要来,也说不定他有办法,总之!这种事不是急的事……唉!”

    说着提着箱子就要走,忽然又停下步,回头死看了那珠匣一眼,又一跺脚这才走,云中雁喘道:“先生……别走!还没给钱呢!”

    那店伙闻言连道:“钱大夫已走了!他不要钱!姑娘你放心休养吧!我这就给你抓药去……”那钱橘皮先闻铁守容一唤,本已转回,一听这小二之言,只好又转过身子,狠狠的瞪了这店小二一眼,心想后天那张大人来看病,看你们不给钱行不行?

    且说他二人出去后,铁守容一人卧伤在榻,思前想后好不寂寞,最使她难受的,并不是这伤势轻重如何,而是她忘不了叶砚霜,她想到自己要死了,她默默祈求着上苍,使她能够再见叶砚霜一面,但是她失望了,日子是过去了!一天!两天!三天……。

    那位钱橘皮所介绍的张老翰林来了,但亦是束手无策,只开了两服滋补的药,其实铁守容所以能撑至今日不死,主要是得力于那翠儿所赠的几粒丸药。

    这种药赤臂尼名之为“冷心丸”,是她本人亲自采集放诸大山中,以七十二味不同灵药,焙制而成,共得药百粒,也真可说是起死回生,但云中雁这种红霓羔,却是药不对症。可是对她所受内伤,却有极大功效,有这四粒丸药在,起码半年以内不致有生命危险!

    昏暗的油灯闪着这小屋子,时已是午夜了,这可怜的姑娘,在床上睁大了眼,凝视着那流泪的蜡烛,眼见它由长而短,由短而熄,最后全室昏暗。

    她感到头部昏晕不能忍,四肢连一丝力气都没有,窗外的风,在这深秋的午夜,吹打在老牛皮纸的窗上,发出阵阵的响声,她确有些倦了,慢慢的闭上眼睛。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她觉得,两肩上一阵酥软,像是有人用双手来捏自己的肩井穴似的。守容无力的睁开了眼,她确是没有什么力气了,她彷佛看见眼前一个黑影用双手在自己命门双肩不时的抚捏着,有一丝丝的热气由这黑影的双手传进来,使她感到这是多日来最舒适的一霎那。

    但是室内漆黑一片,她看不出来者何人,虽然她是能暗中视物,但此时她的精力己不允许她有此能力……暗影里但觉这人双目如电,吓得她在床上猛一翻身,强提着气问道:“你是谁?”这人不闻不问,暗影里她只能判出这人的目光如炬,是个男人!两肩及命门经这人有力的臂一阵堆拿,已感到清醒的多了!

    她睁大了眼再看看这人,这人竟把头转向一边去了,铁守容猛伸双腕抓着这人的一只手,借着这人的力,拉坐了起来,抖声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不想这夜行人一抽手,把手收回来,口中只道了声:“你……容……”

    竟然一纵身又由窗子出去了,铁守容蓦然一惊,她挣扎着向那人追扑去,但全身已没有丝毫气力,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她仍自向暗中泣道:“你是……谁?既然有心救我,为什么又不愿……见我?”但窗外是一片漆黑,那有那人的影子,远天有几颗小星星在一闪一闪地!

    铁守容伏在地板上哭了!她猜不透这人是谁?为什么他既来救自己,又躲着自己?

    “这人目光如电,来去如风,居然在自己身前来去无踪,这一身功夫,真令人佩服……”

    “别是叶砚霜吧!……可是他那会这么巧?又那来这么大本事了?……由他方才替自己推拿穴道的手,传出的热气,分明这人内功匕臻至炉火纯青地步了……”

    她在地板上哭了一阵,不得已又爬上床,猛然她又听到窗口有抽搐声,不由又一扑,遥吟道:“你……是谁?你是……”忽听嗖!一声,窗外黑影一闪,这次那人才真的走了!

    铁守容只好又躺下,侧耳听了半天,再没有一点声音了,跟着一阵雄鸡拍翅之声,叫了两声,原来天已快亮了!

    此时她试着举动四肢,竟是灵活得多了,除了那红霓羔潜伏体内无法可除,她已感到轻松多了!心中十分高兴,求生欲不由蓦然而生……

    “只要能多延一天,总是好的……”她这么想着,不一会她就睡着了,多少日子来她从未这么熟睡过,等到醒后又是一日的下午了。

    隐闻到门口有人敲门,她问道:“谁?”

    那人答道:“姑娘!我给你送药来了,顺便还有点事情告诉你!”

    铁守容一听声,知道是那店小二,不由道:“请进来吧!”

    这伙计答应着推门而进,一眼见她竟能坐起来了、不由喜形于面,诧异十分道:“怎么!你能坐……起来了?”

    铁守容微笑的点点头道:“除了心里发闷,喘气难!别的痛楚都好得多了……”

    这小二张大了嘴,半天才道:“钱橘皮找来的那糟老头子,真还有两下子,姑娘!你快把这碗药喝下去吧!喝了就许又好些了!”

    铁守容接过药喝着,心想:“要不是昨夜那个夜行人救我,我那能好得这么快……”可是她也没说破。

    这小二看着她把药喝完,忽然一拍自己的后脑瓜道:“有一件大事差一点忘了!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年青人?”

    铁守容皱眉道:“什么年青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说着脸一阵红,这小二急道:“是一个男人!不过样子我也没看清,因为那时候天太晚了,这人不知怎么进到我房子里来的?”

    铁守容一惊道:“什么?你房子里半夜里也进了人啦?”

    那店小二一怔翻眼道:“莫非姑娘房里昨天也进来了人了?”

    铁守容不由脸一红,又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奇……怪罢了!”

    这小二才继续道:“真是怪事!这人把我从梦里连拍带摇给弄醒了,我也没看清这人是谁,就觉得这家伙年岁不大,最奇怪的是,这人一双眼睛真是亮得吓人!”

    云中雁心中不由一动,暗想这定是昨夜救自己的那个人!但她表面故作不知,仍向那小二道:“他叫……醒你干什么呢?……”

    这小二一磁牙道:“本来我以为他是强盗,才想张嘴叫,不想才叫了半声,这人一伸手,我的下巴荒子竟会好好的被他给捏掉了……”说着还一只手摸着自己下巴,脸上表情是又气又笑,遂又接道:“我那时可听话了,想叫都不行,这人把我下巴弄下了以后才告诉我说,说他是姑娘一个老朋友,要我好好照顾姑娘起居饮食,一切的钱都由他付,还留下不少钱!”

    说着由袋内掏出一个黄色小袋,递与铁守容,铁守容不由皱眉道:“这人是谁呢?我自己有钱……这钱我不能要……”

    店小二急道:“那怎么行?人家亲自叫我交给你的,姑娘不要,我怎么办?他人又走了,我想找他也找不着呀!”

    云中雁无法,只好接过那小袋子,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小袋金子,当时好不纳闷,把它搁置一旁,眼望着那小二道:“他还说什么……?你没问他姓什么?”

    这小二咧嘴道:“我的妈!我当时吓都吓坏了,况且下巴也掉下了,想问他话都不行,不过我可看到他脸了!”

    云中雁不由大喜,忙追问道:“什么样子?”

    这小二皱眉道:“这人长得可真俊!最奇怪是头上戴着一顶怪样的小帽子,又黑又亮,还有两条什么羽毛挂在两肩上,腰上还别一枝白色的,不知是箫还是笛子!反正是吹的玩意……姑娘!你可认识这么一个人么?”

    云中雁沉思了一会,心中真想不出是谁,三年前叶砚霜的影子又重回到眼前,她不敢相信,甚而没敢希望,这人是叶砚霜。

    “他是没戴帽子的……也没见他吹过箫!这人一定是别人!”她感到有些失望,不由痴望着那店小二征微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么个人……”

    店小二闻言又皱眉发了一会楞才道:“不管怎么!反正这人亲口说出你的名字,叫我好好照顾你,并且问我你生的什么病,我说了半天也没说清,只告诉他说姑娘是被人打的!”

    云中雁不由皱眉道,“你告诉他这些……干什么?”但又由得又追问了一句道:“他听了以后说什么没有?”

    这小二道:“他听了以后,眼瞪得老大,用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桌上的东西都跳起好高,又问我那人住在那里,叫什么名字?”

    云中雁急问道:“你告诉他了?”

    这小二一笑道:“我那会这么傻,没得姑娘允许,我怎么敢随便告诉人家?”

    云中雁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还好!要不然这人要是冒然到了青衣寺,不倒霉才怪!平白无故害人家一条命,自己心何能安?

    想到这、心中一时陷于迷惘,真想不出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关心?想到这里,贝那小二一双鼠目尚看着自己,不由对他道:“我很饿……有什么……吃的没有?”

    店小二大喜,笑道:“有!有!能吃东西就好啰……”言罢回头就走,过了一会端了一大碗面,云中雁只吃了一点就饱了,那店小二见状不由又皱起眉来还直摇头。

    晚上这店小二又送了一次药,云中雁勉强吃下了,待小二走后,自己坐起身,找到了随身革囊,把内中火折子取出来,心中默想到,那梦行人要是有救自己的意思,今夜一定还会再来!

    一定还是那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今夜总要看清他的面貌,看看他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把那火折子放在枕下,不一会天就大黑了,起先她一直想着千万不要再睡着了,但经不住这夜太长了,慢慢她又闭上了眼。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床前有一阵风,她骤然睁开双目,见那两扇窗不知何时,竟会自行打开了,铁守容不禁心中一怔,才要勉强下地,去把它关好,但才一要坐起,竟有一只手轻轻的按在自己肩上,云中雁吓得惊呼了一声:“你!是谁?”

    这人半天不动,而且背又转过去了,云中雁不由在床上急得泣道:“你到差是谁?……为什么既……救……我却又不愿见我呢!”这人闻声仍旧不语,但由背影里可看出他上身在不住的抖着,忽然他翻过身来,脸上却是蒙有一层黑市,仅露出如炬的双瞳,云中雁见他头上戴着一顶黑光闪烁的小帽子,有两道凤翎垂挂两肩,那双光亮的眸子里闪出无限的情意,一直注视着自己!

    云中雁虽在重病中,但女孩到底是女孩,被人家这么一看,可真有点羞不自禁了,不由满脸通红,才要开口说话,却见那人双目中竟涌出了无数明珠,那是眼泪……铁守容不由大为不解,忽见这夜行人放低了嗓子道:“铁……姑娘……你不要管我是谁?总之!可以告诉你,我是来救你的……请你放心我!”

    铁守容在枕上摇头吟道:“不行!我不认识你!我不能叫你来给我治伤!”

    这夜行人闻言似乎一怔,半天没说话,忽然他叹了口气小声道:“你现在当然不认识我了!因为你已经有了新的……”

    那声音很低,说到后来竟连他自己也听不出来说些什么,铁守容闻言大吃一惊,不解道:“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这人不答话,走前一步,又用手来推钱守容的两肩上穴道。

    铁守容乘他正在为自己弯腰推穴之时,突然一伸手,拉下了他脸上的幪布,跟着右手火折子迎一恍,已把这人看了个清楚。

    这人被铁守容这种突然的动作,惊得一怔,正要返身窜逃,已是无及了。

    铁守容借着这光一看眼前这人,不由猛然张大了双目,狂叫了一声:“叶哥哥!是你!”这人穿着一身青布的箍身拾衣裤,身体很结实,面貌却有些清瘦,竟是自己这数年来朝夕,甚而连梦中都梦着的人,他就是叶砚霜!

    且说这叶砚霜被铁守容叫出了名字,而且拉下了面具再想跑也来不及了,一时痴望着铁守容,就像是一具木人,他看见她那付娇柔的眼睛,往事一一都重回到了眼前。

    三年多了!这遥长的日子,在一对相恋人的心里,这是多么长久的岁月啊!眼前的妯似已脱了闺门的稚气,虽然她是病得如此厉害,但依然可以看出她是那么的秀丽,俊俏,而且更添了些凛凛侠风!

    她彷佛是一盆秋菊,又像是一树梅花,虽然傲骨苍枝,令人不敢侵犯,但是那种美丽,那种多情,只要被她含情的秋波扫上一下,已令人梦寐不思!

    云中雁突然见到了他,不由喜极而泣,勉强坐起了身手道:“叶哥哥!你坐下……”

    叶砚霜依然是凝望着她,半天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你错了!我今天是来为姑娘治病的!现在我要走了!”

    铁守容闻言不由一阵酸心,珠泪刷刷流下,半天才泣道:“叶哥哥!为什么你要躲着我?…………我……知道我不该……走……但是……现在莫非已晚了么?……”

    叶砚霜被这几句话,说得差一点倘下泪来,不由一把握住了她的玉手,无限相思都倾出了!忽然他又松开了她的手,低头泣道:“守容……一切鄀太晚了!也许我不该来找你,但是我又怎么能不来……”

    铁守容喘成了一气,她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表情,又似喜极,又似忧怨,又似痛心,她想说话,但是声音是那么嘶哑低沉,她问他道:“你……是说,你已经结婚了?」

    叶砚霜苦笑一下道:“我倒没有!姑娘你呢?”铁守容忽然笑了,虽然她已是那么柔弱,而意料着自己活不了多久,但这笑容是最美,最美的……

    她望着他摇摇头,然后伸出了那只春葱似的手,叶砚霜虽狠心不想再亲近她,但看到她这付娇柔无力的样子,已狠不下心了,不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百感齐集,三年来,这么多遭遇,这么多话,突然间应怎么说呢!

    铁守容喘了半天,她脸上带着三年从未有的光彩,那双黑白分明双瞳,注定着眼前的叶砚霜,一任自己那只平日连碰都不容别人碰的手,在他的手中握住,她感到极度的欣喜,满足!因为她想要看的已经看到了,就是马上死了,又有什么值得遗憾呢!

    忽然又有一种极相反的念头在她胸中闪过,她不能就如此死了,因为他来了,所以她更应该要活下去!但是!她知道那赤臂尼的“红霓羔”尚未发作,一旦发作起来,那就离死不远了!

    想到此她哭了,叶砚霜此时内心更是有诉不尽的千头百绪,他又恨她,更爱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对自己这么好?

    “她既和那马兆新订了亲,为什么又会对我如此好?……为什么又会摇头表示她的痴心?”

    叶砚霜真想不透这是什么道理,本来他想问她,但当他看到她受伤至此,不由又忍不下心,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目光正射在她那娇柔俊俏的脸上,正有两道泪痕从她那痴情的眸子里无力的流出,尚还凝视着自己,像有无数的话要说似的,叶砚霜由她那双眸子里,已看出她受有相当的内伤,不由一阵心酸,问道:“你是怎么受伤的,是谁打的?守容!你告诉我!”

    铁守容无力的摇摇头道:“以后再告诉你……”忽然她想到自己去青衣寺的动机,不由打了个冷战,心想:“叶哥哥啊!你要是知道你父亲并非病死狱中,而是死在那赤臂尼的手下时,你不知会怎么冲动呢!”但是她没有马上告诉他,生怕他一听之下,马上去青衣寺,那忍大师这么大本事,叶砚霜恐怕也难逃开她的毒手。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又看了叶砚霜一眼才道:“叶哥哥!这些年……你!都到那去了?

    叶砚霜也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姑娘!以后再告诉你吧!你无论如何要把你受伤的情形告诉我,等你身体好了,再告诉你我这几年的遭遇,同时我还要问你呢!”

    铁守容一听他提到自己的伤,不由心里一酸,泣然对叶砚霜道:“砚哥哥!我是中了人家的红霓掌了……已经没有救了!不过今天既能看到你,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再后悔了……”

    叶砚霜闻言大吃一惊,蓦然记得当初师父南天秃鹰,曾和自己说过这种红霓掌的威力,中人后很少能逃出活命的,曾闻数十年前有一赤臂尼,精擅此掌,要是被人打的,那可真危险了!

    想到此好不忧心,不由望着守答道:“姑娘!你先别难受,人定胜天,也许并没到了绝望的时候,你可知这种伤有法救没有?”

    铁守容在枕上苦笑了一下,微微摇头道:“据说在庐山某处,有一种叫银珠的东西可治这种伤,但……是这银珠,仅听闻,谁也没见过,也只不过是扑风捉影之谈谈罢了……”

    叶砚霜闻言,不由喜形于色,马上道:“既然有此一说,也许真有这银珠,姑娘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到庐山去试试看,至多半月就可回来,你千万可别走!等着我!”

    铁守容忽然苦笑的摇摇头,伸出手拉住了叶砚霜的膀子道:“好哥哥!你千万……要听我的话,不要跑这么远,白跑……没有用的!”

    铁守容翻身坐起,全身战瑟不已,叶砚霜见状大吃一惊,忙用手把他扶着坐好,皱眉道:“妹妹还是尽量少动……”却不知那守容已把脸枕在了他的肩上,以一双泪眼凝视着他那英俊的面颊,她想到她也许不久就会死了,眼前自己既是朝暮相思的心上人来了,又何必再矜持那种虚伪的感情,不如让它随心的发泄了吧!

    “反正这是昙花一现,生命火花最后的一霎那……”想到这里,她不由一手攀在叶砚霜的颈项,把一半娇柔无力的上身,全部依在了叶砚霜的怀中。

    叶砚霜此时内心跳动不已,尽管是他内心已爱守容万分,恨不能为她牺牲一切,只要能使她的伤好转……

    虽然他已和李雁红有了那么深的感情,而且尚有口头上婚约,这么作是极不对的,但是又有什么力量,能使他克制着自己,对曾经一度让他爱欲性命的守容不有所怀念呢!

    何况他爱铁守容本在爱李雁红之先,而后来有所改变,只是误解了守容的不忠,才会改对雁红亲近的,当然他对雁红的感情也是真的!如今,在这深沉的静夜里,小室凄灯,面对着自己往昔的爱人,眼见她病入膏盲,更加以对自己是那么亲热,那一颗本欲封锁的石心,就在这一霎那完全腐化了,他用手轻搂着那柔似无骨的上身,脑中浮起了无限的思潮。

    “我不要做圣人……天啊!我叶砚霜这一生……”

    “雁红啊!你原谅我吧!虽然你的心里也许并不是如我爱你那么般的在爱着我……但我仍应该对得起我曾经给了的那份感情……那旅舍的一夜……”

    想到这他不由机玲玲的打了个寒战,才一咬牙,想狠着心把她推开自己怀抱,但当他低下头,触擦着她那黄秀的云发,看见她那为泪水打湿了的长美睫毛,他的心又碎了!

    他现在真开始怀疑,铁守容也许并不喜欢那马兆新,仍是爱着自己的。

    “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装假的,但是唯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是不容许有一丝伪装的……”

    要辨别他(她)爱你的程度,你(你)只需小心注视着对方的双瞳,那里有世界上最真的答案,由他(她)凝视你(你)的目光里,可一窥无遗……

    眼前这守容的目光里,所表现的情焰是那么明媚、真挚……唯有纯真的爱和明洁的心相配合的结果,才能产生出如此动人的目光,那是再真不过的了!于是这位多情的砚霜才硬起来的心,不由又软下去了,他轻轻用手托起了她那微微发烫的脸来。

    铁守容微微闭着眼,呼吸显得很急促,她已意料到这举动的用意,但是她怕!可是她仍是羞的期待着。

    就在这时有两片微微湿热的嘴唇吻在了她的唇上……

    窗外的夜风轻轻的吹着,远处的更楼上一连敲了四下,正是深夜的时候了。

    于是这一对曾经几度波折、离误、困惑的年青人,才彼此坦诚,真实的首次表现出了他(她)们的爱。

    我多么爱听那午夜的钟声啊!

    当它穿过宁溢由遥远飘来。

    我俩战瑟的相拥着,打开了心扉。

    让它进来!在那里回旋。

    当我第一次听到这午夜钟声的叹息。

    你用火热的双唇,递给我了一个完整的爱。

    让心和心交流,让心和心韵交流……

    良久叶砚霜火热的唇,离开了她那微微嗡动的樱口。他是那么的迷醉,同时也是那么的懊丧着,忽然他触目在自己肋下的剑鞘上,不由打了个寒噤,就像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不由惨然的一笑,对守容道:“容妹!我还有一件东西忘了带给你……”

    铁守容仰脸微笑着,那像桃花一样娇红的脸,鬓角微微润汗,前胸频频的起伏着,叶砚霜本想羞辱她的话,在她那纯美的微笑里,开始熔化了,她仍喘着笑道:“叶哥哥!我只要你的人,并不要的赠物……”

    叶砚霜心中暗暗叫了声:“守容啊!你可知我要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啊,假使我拿出来,你的脸往何处放?……”当时只苦笑了一下道:“你误会了!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不过现在还是不给你好!等你伤好了以后,我再给你!不过……”

    铁守容听这些话,真是莫名其妙,不由皱着蛾眉吟道:“不过什……么呢?”

    叶砚霜摇了摇头,勉强微微笑道:“没什么!”可是他的内心正要说的话是:“不过当你拿到那把剑时,我已不在你的身边了!”

    “为了你的尊颜!为了我爱你!我只有这么作……”他这么想着:“我本是一可怜孤独的人,上天叫我存在的意义,只是给我痛苦,给我残缺的感情,我所交往的人,她们都会因为爱我,而得到极大的痛苦,而我忠纯的内心啊……上天明鉴着我!我何曾存着一丝一毫的心去玩弄你们啊……”

    “快乐、幸福、希望、以及微笑……这些一度我曾获得的甜蜜啊……都像是天空的浮云,它们飘着!我想抓住它们,可是它们都被狂风所逐退了……其它的也都变成了雨,洒在大地之上,那不是云啊、雨啊!是巫山上的断肠相思泪!……它们也因为我给它们的痛苦,而感激的流下泪来了……”

    “只是泪!我能带给别人的只是泪,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穷期,……看生命之火已快熄了!”

    “但是天啊!我还是年青人啊!我怎么活下去呢!”

    “唯一的生路,我还是走吧!不要贪恋着一时的温馨,却让涓涓的泪水,迷失了我光明的眸子,我本是随着失望孤独而来,那么走时又怎能忘记了我这伙伴呢!”

    这些无数的思潮在他脑中起伏着,他就像一头暴风雨中的雄鸡,那么收颈缩翎,战瑟着,憧憬着未来,他是那么的迷蒙,不知所从!

    有一个结论在他的脑子里闪着:“我决以最大的能力,甚至于牺牲我的生命,也要把守容的病治好了,明天我就去庐山为她求药,能把她治好了,我就留下那把剑,自己走吧!……”

    于是叶砚霜想到这里,就苦笑着对守容道:“容妹妹!你的伤到底是谁打的?……怎么会如此重?这人又如何对你下如此毒手?据我看竟比那南荒双怪中鬼见愁乔平的黑羔掌还要厉害得多呢!”

    铁守容蓦然一惊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乔……平这人呢?”

    此言一出,但见叶砚霜两道剑眉一竖,两眸子内闪出怕人的光,恨声道:“我岂止知道他!……乔平如再见我之时,也就是他寿终正寝之日……”铁守容由他的目光里,看出了这年青人的超然毅力,不由为他耽起心来,心想那乔平是何等功力,叶砚霜恐怕不是他对手了。

    一别数载,她不知叶砚霜竟会有了这么大的精进,她的脑中,叶砚霜依旧仍是像从前一样的,不由对叶砚霜关心道:“叶……哥……哥,那乔平我也认识,并且还中过他的黑羔掌,功力却是不凡……要……不是一尘子师伯救我,那一……次恐难免……就要受伤了!”

    叶砚霜睁大了眼惊道:“什么?你居然也中过他的黑羔掌?我会被他一掌,差一点把命送掉……”言至此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我就更不能饶他了!”

    铁守容见状正想劝劝他,但又怕损及了他的自尊,本心想说等自己伤好了,再同他一起去找那乔平报仇,暗忖着自己如今功力,和那乔平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叶砚霜万无败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生命已危在旦夕了,那还会能作此打算,不由暗自神伤,好不为叶砚霜担心。

    叶砚霜见状,想已窥出铁守容对自己如今武功尚不知道,不由微微笑道:“我知你如今不放心,但我可告诉你,我已不是以往的叶砚霜了,这变化就连我自己也想不通,那乔平再见我之时,我可预告他的命运,是死路一条!”

    铁守容闻言又惊又喜,不由引目对叶砚霜仔细看去,这一注视果见其那双瞳子里神光外射,双太阳穴微征凸出,分明是内力已臻极点的现象,再见到他那顶蛛丝小帽及腰上的白色象牙短笛,意料到他定有一番奇遇,正想好好问问他,并且也就便把自己别后三年的事,也告诉他一番,就在这时她忽觉全身猛然一寒,跟着连打了两个寒战,全身一阵战抖,不由抖声道:“不……不好……了!”

    叶砚霜见状大惊,正不知如何处置,忽见她翻了个身,满脸青紫,忽见她两手张开,叶砚霜泪如泉涌的扑在她怀里,吻着她的脸道:“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我马上用本身红蚕罡气把你周身穴道打通,再以“三元开神”与你推拿一翻,你能忍耐几天……我也好去为你寻药……

    但守容的双腕紧紧的抱着他的颈项,口中含糊的道:“不要……离……开……我,叶哥哥!我……求……求你!我不要药!只要你!”

    叶砚霜正在痛心欲裂之际,忽觉守容在自己怀中连连抖动,口中哼吟道:“痒……死我了……”话尚未完,竟再也忍不住,格格的娇笑了起来。

    叶砚霜不由莫名其妙,起先尚以为她伤已好了,竟会笑了,尚陪她笑了几声,谁知再一注目,见她秀目中泪痕如涌泉似的连连而出,双手竟放开了叶砚霜,一齐抚抓着前胸,一用劲,竟把那件湘绸的睡袄给抓破了,露出了贴身的小衣……仍自狂笑着。

    在这静夜里声音异常响亮,守容想是也念到此,竟然翻身把口对着棉被,这一阵笑笑得差一点喘不过气来,但她仍伸出一只手,拉着叶砚霜不放。

    叶砚霜忽然大悟,吓得面无人色,心想这现象不就是那红霓功发作了么?

    这种情形如果不能迅与制止,起码要笑一个对时,如此功力强者,三天再发一次,如此三次,任你铁一般的汉子,也会被笑的吃不住劲,七孔流血而亡!

    叶砚霜想到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一把把她抱起来,见她已满身汗湿,已笑不出声音了,一只玉手掩着樱口,变笑为泣的犹在激烈的斟着,不由得虎目中冷冷泪下,滴滴都落在守容的脸上。

    时间已经不允许再有多少犹豫,守容如再不与以制止,很可能就会在这笑声里闭过气去。

    于是这位多情的一世奇侠,再没有什么顾虑了,他伏在她耳边泣道:“容妹妹!你忍一忍吧?我是不得已这么作……”但见他骈二指在她颈上“咽喉穴”上一戳,铁守容双目一翻,就静止不动了!

    但她那柔弱的玉体,仍是不停的抖着,由此可见她的痛苦了!

    叶砚霜见状像疯狂似的扑在她的身上,泣道:“容妹妹!可怜的守容!你要活下去……你不能弃我而去啊……”他仰天泣道:“上天赐这姑娘一条活命吧……让她十天以内千万不要伤情恶化,我……定连夜的赶去庐山……”他又回吻在她的颊上,泪下如雨道:“要是……找不到药……容妹妹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这一生已是多余的了……”

    铁守容心中虽能听到叶砚霜的话,但她已经气若游丝了,何况尚被点了大穴,虽如此她是多么欣慰啊,由是她颤动的更厉害了。

    叶砚霜突然像疯狂似的,把她全身衣服脱下了,他此时已顾不得什么叫廉耻了,他只知唯有这么作,或能救她一命!

    这位一世奇侠对天吸了一口长气,略闭了一会眼,运出了“会元宝录中”的太阳神功,霋时之间,双掌赤红似火,炙肤如焚。

    这种功力,他尚是首次使用,每用一次要消耗自己很大的功力,叶砚霜低下头,凝目在她那羊脂似的玉肤上,他简直不敢再有别念。

    只见他运掌如飞,霎时之间已把她周身三十六处穴道一一揉遍,每一出掌,那守容都一阵吟动,这种功夫使运功及受功之人,都有极大的痛苦,最后那叶砚霜已全身汗透,约莫再有半个时辰,铁守容的穴道已解开了。

    叶砚需靠在状边,喘成一片,凄灯之下,但见铁守容已睡着了,叶砚霜不敢再触在她的身上,他流着泪,拳着累得发抖的手,替她把衣服穿好,预料到自己把所有的功力都运出了,也许她能有几天平安的日子可过,剩下的时间,自己可不能再耽误了。

    想到这里,他跳下床,在桌上找到笔砚,抽出一张纸运笔写了一行字:

    “容妹妹!你等着我,我会很快的回来的,不管成不成功,我一定会回来,因为命是我们两人的,容妹妹!千万要等着我……”

    他把这纸条塞在了她的枕下,把门打开,窜身而出,像是轻车熟路似的,几个转弯,已来至一间小房边,也不叫门,暗运神功,一捏动那门轴,但听“叭!”一声,那门轴竟活活地被他给断了。

    室中人抖动的叫:“谁?”却见人影一闪,眼前黑影站定,这黑影用着悲泣的嗓音道:“小二哥!别怕,是我!”

    这店小二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闻声再仔细一看,心说:“我的奶奶!又是这位爷!”不由下意识的用手摸着下巴,生怕又被这人给捏下了,那味儿可真不好受,但他天胆也不敢再叫,只好披衣下床抖声道:“大侠……你有什么事……怎么总是半夜来……”

    叶砚霜一把握住这店小二的一只右膀,黑夜里这小二磁牙咧嘴唷唷连声,那只手都麻了,连唷道:“大爷!有话好说,别使劲……”叶砚霜拉着他就走,小二衣服还没穿好,一面提着长裤子,一面跑着跟上步子,心想:“这算是什么事!半夜三更的……”须臾已到了守容房中。

    这店小二一进去,见铁字容脸色青紫,全身汗透,吓得叫了声道:“她……怎么了?」

    叶砚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对着这店小二纳头便拜,这小二可吓胡涂了,一面后退着,嘴里连叫道:“我的爷!你这是干什么?可折煞小人了……”

    说着上前用力拉起叶砚霜立起身后道:“她……恐怕不行了……”

    店小二闻言吓得打了个战,上下嘴唇一阵相碰道:“什……么?”

    叶砚霜叹道……“但我要拼全力去救她一命,方才我已用功力把她全身穴脉打开,但也只能保她五天没事,五天后她一定仍会发作,发作起来狂笑不止,那种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庐山离此还有千里,我再快十天才能回来……”

    那小二吓得变声道:“十天你能来回庐山?神……仙也不行呀!”

    叶砚霜见这小二双目,泪如雨下,心中也不由感激万分,可见世道上也有热肠人,不由急道:“我十天一定可以回来,但是这几天她恐延不了,要是我在尚可与她推拿一番,一月活命是不成问题,但是我走了……”他不由用泪眼一看那小二道:“只有你能帮她了!”

    这店小二点头道:“这位姑……娘真是可怜,大爷你放心,你就不要嘱我我也会照顾她的,我马上去把钱橘皮找来,叫他守着她!”

    叶砚霜苦笑道:“没有用!”说到此由腰下解下那白象牙笛道:“我求你由现在起就坐在床边,十天以内不要离开她,你要不分日夜的看着她,只要她一笑,你就用这笛子在她四肢关节上一一敲打,下手要重,别怕!这样可减少她的痛苦……”

    “要这么作,也许尚可延她十天的活命,那时我回来了,你就别管了!”

    店小二闻言,略一沉思,恨声道:“大爷!你放心!就是这么着,我十天来决不离此室一步……”叶砚霜不由大喜,紧握着他手,感激得热泪交流。

    忽见小二一皱眉道:“我吃饭也可以在这房里吃,只是要……”

    说到此脸竟一红,叶砚霜急道:“要怎么?”

    那小二叹道:“要大便呢……?”

    叶砚霜要在平时,闻这话早就笑了,但此时他可真笑不出了,一听这话道:“前六天她大概没什么事,一定有说有笑,后四天可就难说了,没别的,你得委曲一下,忍着点!”

    这小二嘴中答应着,心里可真发愁,心想:“别的能耐,这玩意怎么忍法?”不由连连皱眉。

    叶砚霜交待清楚了,忽然一瞪双目,平空一伸手,但听卡嚓!一声。那距身丈余外的八仙桌,一腿竟齐腇折断为二,吓得那店小二鬼叫一声,叶砚霜冷笑一声道:“小二哥?我们话可说在头里,要是你口是心非,不听我的话去作,我回来后,嘿嘿!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你抓回来,这桌子就是榜样?”

    这店小二吓得脸一阵白,连叫道:“大……爷……你放心!我一定……照照照办!”

    叶砚霜见状又推下脸,和颜悦色道:“小二哥!我知你不会的!你放心!如果你真能这么作,我要把她救活了,我定不会忘记你的,那时侯我买下一家大店送你,你就不是小二了,马上就是大老板一个!”

    这店小二闻言真个是又喜又怕,不过一想到真要是作了大老板,那滋味可真美……想到此连害怕也忘了,张大了嘴道:“真的?”

    叶砚霜道:“丈夫一言,如皂染白绝无反悔!小二哥!你好好的照顾着她,我走了!”只见他又走到铁守容床前,满脸凄楚的又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容妹妹等我……”跟着双肩平恍,身子就像一朵云似的到了窗口,又回头看了看,只见他剑眉斜挑,轻叹了一口气,足顿处,就像一楼轻烟似的已飘身而去,霎时之间已无踪影!

    这小二待其走后,自己走到桌前,用手一摸那桌腿,见那木腿断处,竟似刀斩一般,内心大骇,不言这小二愈法死心塔地的去侍候着那铁守容,真个是废寝忘食。

    且说那叶砚霜纵身门外之后,不敢稍有停滞,展开一身轻功,兔起鹤落的向前直奔。

    庐山是我国名山之一,为戆省之北,周有破山、罗山、吴峰岭等环峙,境内泉清风香,景致奇佳,为我国最佳避暑胜地。

    叶砚霜心忧铁守容之病,这一夜双足不停,展开轻功提纵之术,其行若飞,见天光透曙,叶砚霜已来至建昌府,离着庐山尚有一段相当距离,但叶砚霜这一夜急驰,已遍体汗下,气喘如牛,就是他再有一身本事,此时也不能不歇息一下,否则真要累倒下了!

    这建昌今名永修,为赣北大镇,此时虽是黎明,但大街上推车往返,络绎不绝,多半是贩卖菜蔬的庄稼人,乘早把青菜推进城来出售。

    叶砚霜来此,各店门尚未开业,大街上除了这些菜贩子以外,行人几乎没有,这一夜的奔驰,真使他又累又饿,但他脑中一直悬挂着那重伤垂死的守容。

    “她的命完全操纵在自己的双足之上,而自己命又附和在她的命之上,为己为人,你要咬牙,忍受这一段痛苦,千万不能中缀休息!”

    想到这里他几乎又坐不住了,由石上站起身,忙走近一家店房,这店房方在下门板,叶砚霜至前讨了一碗茶喝,另外还买了一包食物,用油纸包好,转身就走,但是如今大白天,自己又怎能在大道之上,施展轻功绝技,要让地面上官人看到了,又麻烦。

    想到此不由焦急异常,深悔自己一时情急,放着那小驴在店内不骑,要是再赶回去,一夜又算白跑了,要是去买一匹马吧,时间也不许可,何况有没有卖还成问题,正自焦急,忽听一阵蹄声由身后飞驰而来,叶砚霜闻声止步,却见一又黑又大的麻脸汉子,一身黑市马裤褂,背后斜背着一个黄绸长包,微征露着青绸刀柄,跨下一匹白首黄身的大马,真个是人高马大,其行若风。

    这汉子尚离着叶砚霜有七八丈远,已咧开大口连声怪叫,口中嚷道:“好小子!想死啦!要让爷爷撞住你,不把你小子蛋黄给撞出来……”一面右手舞鞭,那份样子真个是嚣张已极!

    叶砚霜要按平时,听到这种话,一定是一笑置之,不会给这等人一般见识,但此时内心急燥忧虑,本就有一肚子不高兴,被这麻汉一骂,不由猝然剑眉一挑,心想: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要匹马骑,本尚不知怎么找去,你这一骂,算你小子倒了霉!

    想到这里突然扑身,双手平伸往路中一站,这一下把那小道给挡的死死地。

    马上黑汉见状大怒,嘴中连声骂着粗话,简直不能入耳,他竟猛抖丝绳,这匹马扒开四足,直往叶砚霜身上窜来,说时迟,那时快,这匹马眼看就要撞上了,忽见叶砚霜骑马式往下一蹲,全身一阵抖动,那震惊天下的内功,红蚕罡气丝丝逼出体外。

    突见这马双蹄一仰,嘶嘶一声长啸,竟然离着叶砚霜身前尚有三尺光景,就走不动了,双目怒凸,后蹄连连前蹬,但依然进不了一寸。

    马上黑汉本是附近“老虎砦”上巨盗镝铃叟的麾下,奉命打探财路的采盘子,平日一向目中无人,在马上见这眉清目秀的年青人,居然尚敢横身拦路,不由勃然大怒,一时发了狠,有心想至这人身前跳过去,踢死了活该,反正大清早上谁也不知道,却不知那马眼看已快到了这人身前,竟猛一抬动前足,这黑汉子那里防到会有这一手,不由从马上一个倒觔斗翻了下来。

    因无备之下,这一家伙摔得还真不轻,只见他在地上滚了好几滚,一个“癞驴打滚”背脊用劲一挺,已窜身而起,一身尘土。

    这黑麻汉子本名李七,外号火霹雳,生就一付蛮不讲理的怪脾气,平日骄横已惯,那能吃这种亏,他也不好好想想,这马跑得这么快,如何能突然一下停住,就是停也要往前冲几步,怎能说停就停,而且尚往后反弹出好几步?他只以为是这马自己停下的,那一股无名火,不由全数发到了叶砚霜头上。

    当是狂叫一声:“小杂种!大清早上闯你爷爷的丧!”手中七节马鞭,“刷!”一下,直朝叶砚霜脸上劈下。

    叶砚霜嘴角冷笑着,待其鞭到,猛一伸手一撩,正抓住了这马鞭一揣,微一抖,这李七向前跄了两步,叶砚霜尚没想到他还有几斤蛮力,一时双眉一竖,狂喝一磬:“撤手!”三成劲向外一抖,这一下那李七唷!了一声,当时掌心皮破血流,再看马鞭已到了对方手中,至此心才觉得来者不善!

    叶砚霜捉鞭在手,跟着一把带过那马缰绳,向那李七冷笑一声道:“我正要一匹马骑,难为你想得倒真周全,送了马还带一条鞭子,看在你这份礼物份上,我也不给你一般见识,还不快滚!”

    说着话一足踩环,方要跨上马背,忽听那麻汉操着一口北方话大叫道:“王八糕子!你是找死!”只见他一背手,跟着白光一闪,一口厚背鬼头刀已撤到手中,双目发红,往前一探步,”刷!”一声,这口刀“独劈华山”,直朝叶砚霜顶门上劈下,真个是力大刀猛,别说是叫他劈上,就让它沾上一点,也非见血不可!

    叶砚霜本心想这丑汉知难而退,不知他竟敢撤刀撒野,自己一心急着庐山之行,生恐误了大事,那有心与他蛮战,见他刀到,手中马缰振腕而出,这口刀不偏不倚,正砍在了这皮鞭之上。

    却没想到这么快的刀刃,竟没把那皮绳砍损分毫,却被这细长皮绳将刀身缠了个紧,但听叶砚霜口中喝了声:“黑小子!再撤手!”这李七可真听话,腾!腾!腾!一连往前跑了三步,怪吼了一声,手中刀竟真的飞上了半天。

    这一次叶砚霜是运足了内劲,力贯单臂,臂运于绳,故此那皮缰,表面上虽仍是一条普通皮缰,但无异一条百炼柔钢,李七的刀如何能砍断它,被叶砚霜那种神力一扯,自己因爱面子仍死握刀柄不放,所以这一来更惨,整个掌心全部破裂,血肉模糊,直痛得唷唷连声。

    叶砚霜含笑点了点头道:“怎么样?还有什么破铜烂铁尽管拿出来,换只手再试试!”

    那李七此时才知道这年青人竟负有一身奇技,知道如再撤野吃亏更大,不过先天那一付傲脾气仍改不了,直气得一张黑脸,黑中透紫,面上铜钱大的麻子麻麻相叠,真个是奇丑无比,口中恨得厉抖着道:“小杂……”

    忽见叶砚霜双目一瞪叱道:“你说什么!你骂人可是自己找死!”

    这黑小子吓得一哆嗦心想:“今天真***倒霉,阴沟里翻船,竟会被这么一个小子给打了。”愈想愈有气哼道:“小子你别神气,好的在后头呢!你叫什么名字?”

    叶砚霜哂然道:“告诉你地无妨,我叫叶砚霜你记好了!我可有急事要走了,谢谢你的马。言罢负身上鞍,缰绳抖动,这马一声长啸,其快如箭,直往前方怒窜而去。

    这李七一听对方报名,吓得一打哆嗦,心想近听六旅镇上出了一青年奇侠,掌震天下群雄,就连红云大法师,都让那年青人给打败了,这年青人、人皆以“青衫客”称之,姓叶名砚霜,却不料就是他。

    想到此真个是余悸尚存,暗庆自己还算好,见机得早,要不然可就要出大丑了!

    且说叶砚霜一马在骑,神威大振,马上加鞭,这匹马白沬狂吐,四蹄如风,在这山的小道上一路狂奔,路人皆立足不进,惊视这一人一骑,似疯狂的奔着。

    且说这一阵急奔,整整一个上午,马不停蹄,眼前已来至一处大山,瞻眺望去,山势陡斜,蜿蜓百里,俗谓“山山相连”由此山窜行彼山往往较平地上行走近了许多,叶砚霜因幼随恩师卜青铃曾来过庐山一次,脑中依稀尚记得它大概方向,暗忖由此山越道定可通达!

    此时时已过午,人马俱已通体汗下,叶砚霜可真有点挺不住了,再看那马,更是呼噜噜出气有声,正好这大山之下开有几家买卖,此时正是午饭时候,地方虽小,可是生意却很兴隆。

    叶砚霜翻身下马,真个是精疲力尽,牵马前行,见有一处凉棚平搭十数丈,棚下摆有十几张桌子,多已座满,店前有两个伙计正在叫喊着让客,叶砚霜拉马至前对那伙计道:“快给这马上些好料,我吃完东西马上还得赶路!”

    这伙计答应着牵过马,忽然对着那马一怔,回首笑道:“李三爷没来?”

    叶砚霜不明其意,当时一皱眉道:“谁是李三爷!……”

    这伙计一指那马道:“这不是李三爷的马吗?这百鼻心三天两头在我们小店歇腿,还有不认识的!”言罢满面怀疑的看着叶砚霜,似等叶砚霜答话。

    叶砚霜心中一动,当时佯装忆起的啊了一声:“你也不说清,你们叫他李三爷,我们熟人都叫他黑麻子,他有事在后头,把马借给我骑了!”

    这伙计闻言才笑着点头道:“对!对!就是他!”叶砚霜随口一语,这黑麻子外号却不径而走,以后叫得比那人霹雳还响,李七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且说叶砚霜才进棚下,见各座俱已坐满,正自发愁,却见一伙计行前道:“相公!这边还有一个位子空着呢!”叶砚霜不由跟着那伙计走近一小桌,见那桌上只坐了一个又矮又小的老头儿,这老头儿身旁放了一个大药窭,内中满是藤根果皮各种药材,只见他一人独斟自饮,好不逍遥。

    叶砚霜在其身后,但见他发白如银,身材矮小,也没看清他容貌如何,这一对面坐下,无意看了这老人一眼,心中不由然一动,暗忖自己要是没猜错,这人定不是一普通药商。

    原来这人双眉细长出额,其红如火,二目下视,想是一心在那杯中物,连叶砚霜正眼也不看,一双玉手其白如玉,也都留着两寸许长的指甲,不时轮敲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击声,右手筷箸正在盘中翻拣着菜肴。

    叶砚霜这一坐下,那伙计躬身问道:“这位相公吃些什么?”

    叶砚霜道:“什么快就来什么,我吃完还要到庐山去呢!”却不知此言一出,那矮小老人,闻言竟猛一抬头,向叶砚霜看去,叶砚霜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心想这人长相可真怪!

    原来这矮小老人,除了眉红如火以外,一双眼珠竟是全白少黑,仅当中有黄豆大的二个黑点,开合之间神光十足,这老人果是不凡了!

    那老人不意间一看叶砚霜也是一怔,遂即低头吃饭,叶砚霜待那伙计走后,自己不由又打量那小老人几眼,见他一身红色短衫,腰扎黑丝带,足下一双芒鞋,丝带之上尚悬有一个红漆酒葫芦,最怪是背后尚系着两根粗如儿臂的青色竹筒。

    那时民风,男人衣红,真可说是怪事了,尤其是这老人,如今已这么一大把子年岁了,穿一身红衣,可真有点渲染视线了!

    但这棚下之人,却无一对其面带惊奇的,由此判来这小老人定是此处长客了!

    叶砚霜正在怀疑不止,那店伙已端来一大盘新蒸的肉包子,还有两样下酒菜,一角酒,待搁下后,笑对那老人道:“九老今天忘了喂蛇吧!”

    这红衣小老头迷缝看眼一笑,一口陕西话道:“敢情!我真忘了,快把二号黄皮拿一角来……”一面由腰带上解下那二竹筒,口中尚叹道:“小东西可馋坏了,在里面直动!”跟着把它竖于桌上,叶砚霜才知这竹筒里面竟装的是蛇,不由一惊,心想世上还有喂蛇吃酒的?这真是奇人怪事了!

    那老人把竹筒搁于桌上,略一转动那竹筒上端,竟措开成一小有铜钱的圆孔,老人用他那长指甲,在竹筒上微微一敲,口中哼道:“我的香妃!出来吧!”叶砚霜闻声差一点笑出来,心想这名字倒别致!谁知老人话才一完,那小孔中果然伸出一头。

    叶砚霜一看这头,心中暗暗惊异,一般蛇首不外三角形,或惰圆形二种,但这蛇头却是其圆如珠,翠绿油亮,叶砚霜吓得一怔!

    这蛇头伸出以后,咧开占了全头面积三分之二的大口,嘘嘘连声,唇开处剑齿齐列,好不怕人。

    老人见其头伸出后,喜得眉飞色舞,嘴中哄道:“我的香妃,今天可饿坏了是吧!等会啊!等我把黑娘娘叫出来,你们一块吃吧!”

    叶砚霜心中又是一惊,心中真个又惊又笑,心想这可真好,你又有娘娘又有妃子,看样子你倒是个皇帝了呢!

    此时那矮老人话一完,一任那圆头小蛇伸首筒外,连连嘘叫,也不管它,又把另一竹筒放在桌上,照样捏开一孔,用指甲敲了两下,嘴中哼道:“黑娘娘出来吧!”话才一了,叶砚霜微闻筒中一阵急转之声,跟着由筒上端小孔中猛出一头。

    叶砚霜一看这蛇头,当时吓得吸了口冷气,心想这两条蛇真是在那找的,一条比一条怪。

    原来这一条蛇头,又黑又亮,标准的三角型,最奇是这蛇头之上,有像雄鸡一样的一个红冠,其红如血,这蛇头一伸出,口中呱呱连声,惹得老人呵呵大笑,慢慢点头道:“别慌!别慌!我还没吃饱呢!你们两个先忍一会,闻闻味儿吧!”

    他竟真的有意把酒杯毕起,在二蛇头下传来传去,阵阵酒气上升,直把那两条蛇引得吱吱连鸣,腥液滴垂不已,这矮小老人哈哈大笑,逗够了,才把杯子高高举起,先对那圆头怪蛇道:“把嘴张开!”这香妃也真听话,闻言仰首开嘴,老人手一歪,杯中酒成一细若线丝的水道,直直注入那蛇口中,只见这圆头小蛇,腮下鼓动不己,须臾那酒饮了个精尽,犹自吐信舐动不止,老人以手叩筒道:“快进去!快进去!吃了这么大一杯还嫌不够是怎么?”那小翠蛇闻言又叫了两声,才快快缩颈进去,小老人笑着把盖子合上。

    那一边的黑蛇早就忍不住了,声若儿啼似的怪叫,呱呱连声,惊得四座之人都回首往这边看,叶砚霜不禁被这怪蛇给引得疲劳顿忘,也仔细的瞧着,心中不胜惊奇,想不通这矮小老人到底是干什么地?

    此时这矮小老人又取过杯子,如法泡制的敲了筒子两下,那黑蛇张开巨口,叶砚霜见这黑蛇口中其红如血,和头上血冠同为一色,再衬上它这黑鳞更显得黑红相映,好不凌厉惊人!

    小矮老人把酒如法喂后,又敲筒令回,这蛇竟一直呱呱连叫,说什么也不肯收缩,这老人叹了口气道:“谁叫你是娘娘呢!再给你一杯吧!可是你要是给我借酒装疯我可剥了你的皮!到庐山你要是给我找不来那银珠,我不把头给你砸拦!”言罢又注酒入那黑蛇之口,叶砚霜闻言不由一怔,心想这老人所言银珠,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银珠!

    本想问问他,但转念一想,世上那有这么凑巧之事,自己要找银珠,他也要找,何况他还是叫这一条黑蛇去找,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自己亲耳听得这银珠二字,决不会假了,方想开口问他一下,这银珠可是药类,但忽然又想到,自己真是太傻了,如果他真是去找银珠,还会告诉自己银珠的藏处,那不是给他自己找对头吗!想到这里勉强忍着不出声,自己赶快吃饭。

    此时这矮小老人又把二竹筒悬好腰带之上,忽然对叶砚霜哎牙一笑道:“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叶砚霜微欠身道……“不是!不是!我是过路的,老先生!你这两条小蛇可真有意思,在那捉的?”

    这小老人闻言笑着点点头道:“我说呢!这地方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我,我就不知还有你这么个少年侠客呢!”

    叶砚霜笑道:“老人家太会取笑了,我那配称什么侠客?只不过会两手江湖把式而已!”

    那小老闻言含笑点头道:“血沛者凸额,气充者明目,这两样老弟都占全了,哈哈哈!”跟着住嘴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弟你贵姓?上那去?可否见告?”叶砚霜暗吃一惊,心想这老人定是一不凡之士,只是自己苦思不起武林中那有这么一位怪人?

    当时勉强微笑道:“小弟姓叶,有要事要赴庐山一行老先生你呢?”

    这小老人闻言一怔道:“你去庐山?那真巧!我也要去,老弟!你可否告诉我你去庐山干什么?”

    叶砚霜闻言心想这好,我问你的话你一句不答,专门问我,当时仍笑答道:“到庐山有点事找个朋友,老先生你贵姓呀?”

    这老人哼了一声,笑道:人皆以捕蛇人称我,老弟知道这名字就够了,其实我是采药商,捕蛇只不过是副业罢了,一两年遇不到几条好蛇,那生意可不好作,还不如采点野菜好卖钱呢!”

    叶砚霜闻言心知这类异人,要想叫他吐出真实名姓那是万难,但闻知对方竟是采药为生,再连想方才他说的庐山采银珠之说,定是不假了。

    想到此不由笑道:“老先生去庐山何处呢?山路可真难行呢!”

    这小老人点头道:“给你说你也不知道,这地方人迹不到,有一处七巧峰在大步岭右边,此处积雪盈丈,我到那去采一种药……”叶砚霜闻言心内暗喜,心想无意间居然打听出这地方,否则自己真要找死呢!

    当时眼珠一转,有意试试这老人所言是否真情,故意问道:“那地方还有什么药?这么高又冷!”

    这小老人闻言微笑摇首道:“反正有药就是了,给你说你也不知道!”叶砚霜闻言心内大喜,心知这才是真话,那七巧峰定是银珠藏地了,心中一喜,当时也顾不得再吃了,心想愈快愈好,能赶在这老人之前到达最好。

    当时买了些食物带入衮中,笑对那小老人道:“老先生,我有要事要先走一步了,要是巧咱们在庐山还能见面呢!”

    这小老人闻言点头笑道:“你有事先请吧!我还要多歇会呢!”

    叶砚霜忙招呼着伙计算好了账,看出了那匹马来,翻身上马,见这山脚之下,有一方木牌黑字写着“六回岭”三个大字,展目岭上,重岩峻岭,老藤盘绕,真是好一番雄势也!

    岭旁有一颇为宽的山道,蜿蜓伸展直通另山,但目望处却不能尽,叶砚霜抖动丝绳,一路往那道上驰去,马行如风,待绕过这山正面,眼前山路转窄,崎岖不平,虽是午后时分,但遥望岭上烟雾迷漫,正在遥望之际,忽听身后蹄响,叶砚霜急勒缰,因这山道太窄,至多可容三人并骑,因不知身后人数多少,如此疾驰,要是闯上了,翻身岭下,那可不是玩的!

    叶砚霜才把马拉住,身后疾风扑过,竟是一排两骑枣红色的快马,马上二人俱是英雄巾头上扎,背背兵刃,一左一右从叶砚霜两边揍了过去,待跑过后,右首之人猛一回头,对着叶砚霜盯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叶砚霜不由一怔心想,这人是什么意思,当时也没想到别的,继续策马向岭上飞驰着,差不多到了黄昏时分,仍未走下这座岭来,眼前山路愈法难行,马行此路皆汗也!人马真是疲惫不堪,尤其是那马,简直是不能走了,只好下马行近一处大树,把马捆好,自己坐下打开革衮,取出食物吃着,看样子今夜是别想出山了。

    那马此时也低首吃着地下的草,全身直冒白气、叶砚霜已两夜没休息了,再加上内心忧急,沿途奔劳,虽有一身绝顶功夫,也不尽感到有些累了,不由靠着树身,略行坐功。

    这种坐功正是太虚老人所传至上燥气之法,猝然见两道粗如姆指的白气,由其鼻中伸出,渐渐越伸越长,约二尺远近,合会为一,渐渐竟伸长丈余,这正是炼气的至高境地了!

    武林中如今恐尚找不出三两人有此功力,只须臾已通行十二玄关,直达涌泉,再由七十二脉周行全身,一盏茶时间,叶砚霜已感到矜平躁释,神情志宁,但前心微微发热,不由大惊。

    原来这是内力消耗的现象,叶砚霜左思右想,随觉这两夜一日不胜奔劳,也不致损及内力如此之甚!不由慢慢推想,忽然大悟,原来昨夜为守容所施“太阳功”时,消耗元气太多,非三数日可恢复的了!

    但此时他脑中已不考虑到这些,脑中所想的只是重伤中的铁守容,他尚不知那铁守容所以会负伤如此,还不是为了他,要是知道她是为了替自己报杀父之仇,而且自己父亲竟是死在那赤臂尼手中,那将不知他会切齿伤心到如何程度呢?

    且说叶砚霜只运气一周,神智已大感充沛,此时天已暮晚,他想早些赶出此山,于是拉过马来,才一上马,那马竟不待抖棘,自己往右边一山道岔去,叶砚霜心想好在眼前两条山路俱是一个方向,就任它走也是一样,这马此时竟连声长啸,一路扫尾奔驰起来!

    眼前山势愈发奇险,一巨石矗立道前,这小道须绕石方能通过,石后峭壁千仞,彤云四合,真个有一夫当关,万人莫入之势。

    石上深凿有“老虎砦”三个大字,另有小道通山,叶砚霜方想如此形势,要是有绿林人盘踞于此,倒是一理想之地,方念及此,坐下骏马一扫尾,竟舍前路不行,欲往这山道奔“老虎砦”驰去!

    叶砚霜猛一勒缰叱一声:“畜牲!你乱跑什么,想上老虎砦去喂老虎呀?”那马虽止步,但不时长啸,踢蹄不止,仍思上山之意,一任叶砚霜磕腹引缰,它却目视山上,再不多走一步。

    叶砚霜正想给这马吃点苦头,忽听得嗖一声,眼前一物穿来,叶砚霜何等目力,一看竟是一枝白羽短矢,直朝自己耳边穿来。

    叶砚霜心中一惊,想不到这种荒山野地,竟有武林中人居留在此,想着顺手一撩,以中、食二指只一箝,已把那短矢夹在指中,双指征微一捏,竟把那箭从中一剪为二!这种指力真是惊人了!

    随着这箭之后,跑下一名汉子,左手挽弓,右手却执着一壶箭,边跑边叫道:“你是干什么地?”

    叶砚霜一竖剑眉道:“我走路的!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好好你拿箭射人,小心惹火了我可揍你!”

    这汉子一眼见那紫藤矢杆,竟被眼前这年青人二指一夹就折断为二,不由吓得张着嘴,看了叶砚霜一会才合嘴道:“你懂不懂规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老虎砦岂容你想过就过的?”一面说着话,一面弯弓向山上射出一箭,出弦发哨作响,竟是一支雁翎响箭,叶砚间一皱眉,心想又有好看的了。

    想到此大怒翻身下马,对那汉子挥手道:“去!去!把你们当家的叫下来,我可没功夫给你噜嗦!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胆子白昼行劫?”

    话尚未完,已有二骑黑马,由山上一路窜下,待行近后,叶砚霜一眼已看出,内中一人,竟是方才路上越道之人,另一人却是一四十余岁的矮小汉子,那高大漠子一身青布劲装,背背一口锯齿砍山刀,一站定身形,朝着叶砚霜点头笑道,“朋友!我们见过面!我们瓢把子有请!”

    叶砚霜冷笑一声道:“在下因有急事,需往庐山一行,实无暇造访,请向贵当家的回话,就说我叶砚霜改日定亲拜山,今日却是没时间!”

    二人一听他报出名字,都似大吃一惊的互相对看了一眼,那矮小汉子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说谁有这么大胆子,抢了我们老六的马,还敢由我们门前扬长而过,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青衫客叶砚霜,这就难怪了!……”

    叶砚霜心想:“我如今打擂台倒打出名来了,还给我取了个外号,这倒蛮有意思!

    当时微微一笑道:“兄台太过谦了,如无事小弟就告辞了!”说罢才想拉马而走,忽然一笑下马道:“这马是路上一位黄老哥借我的,既然你们认识,这马就请带回吧!”

    话尚未完,那矮汉子已把马接过,口中哼道:“姓叶的!想走可不行,你得露两手,给我们哥们看看!再说我们瓢把子有请,你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这小子自持有一身轻柔功夫,有意要试试叶砚霜到底有多少能耐,说着话一手竟往叶砚霜手上握来,明面上像是亲热样子,实际上却运着鹰爪力在指上,叶砚霜见其掌到,不躲不避,侍其抓上后,突运劲一收,那进手柔若无骨,这矮汉一握之下,就知不妙,但尚没容他缩手,叶砚霜已一翻手腕刁住了这矮汉的脉门,正是拿穴的高手。按在了他的腕脉穴上,口中笑道:“老兄太客气了!”

    略用两分力一捏,这小子痛得呲牙咧嘴,全身跟着一麻,瘫痪成一团,别想再动分毫,此时那黄汉见同伴一照面就吃对方拿穴手拿住,心中一急,也顾不得来人有多厉害,当时一个箭步至前,一抖双掌“黑虎伸腰”,直向叶砚霜后心打来,叶砚霜见他掌到,微微冷笑着,右手变拿为点,在这矮汉“腕脉穴”上一点,就势向外一带,那矮汉子就捧了个狗吃屎,跌座一旁动弹不得,叶砚霜就在带出那矮汉的同时,身子跟着一闪,这黑汉双掌打空!

    但他身子向前一跄之时,已知这年青人确实有惊人的功夫,自己那敢在大意,只见他一反手,已把背后厚背锯齿砍山刀撤在手中。

    “怪蟒翻身”已闪至叶砚霜身前,大喝一声:“小子!看刀吧!”掌中刀“横扫千钧”,直往叶砚霜腰腹上斩来,来势是又疾又劲。

    叶砚霜见事已至此,不由把心一狠,当时恨声道:“好不识抬举的小子!你当我怕了你们不成!”也不知他怎么一抽身,竟滑至了这人身后,‘金豹露爪’右掌带着极强劲风,只朝这人右肋击去!

    掌尚未到,这人已感到劲风冰肌,那敢丝毫怠慢,双手一抱刀,猛向前一扑,就势在地上一滚,叶砚霜想不到这浑小子还会这一套,未免呆了二下,这一招竟递空了,遂见这人在地一翻即起,“笑指天南”掌中刀银星泻空似的由下而上,直往叶砚霜面胸一路撩来!

    这一式刀法为“地下刀”法第十九式,救命绝招之一,这黑汉平日绝少用此,今日一急竟把这绝招展了出来,满心打算,叶砚霜在无防之下,定难躲过。

    不想这口刀堪堪已快挨住对方的前胸,忽见对方人影一恍,自己用力过猛竟向前跄了一步,掌中刀已走了空招,当时大惊,嘿一声,硬收去式,带回刀身,却见叶砚霜依旧立在原处,并未移动分毫,不由吓得冷汗直流,心想这人定擅错骨卸肌之法,竟能把大椎骨向两边错开尺许,这种功夫真是骇人听闻了!

    按理说至此这人应感到知难而退了,但他竟把心一狠,乘着叶砚霜一招才过,未容少缓,锯齿刀由上而下,“长虹贯日”直劈了下来!

    叶砚霜见这口刀眼看已快剁上了,黑汉子这一式在虚实并用的招式,对方如不闪不避,就化虚为实的直劈下去,要是他仍像方才那么向两边错骨闪开,自己就空可改为“玉带围腰”,怎么也不会叫他逃开手去,但他这一刀眼看剁上了,对方仍是笑容未露,心方一惊,同时掌中刀加速劈下。

    眼看已临叶砚霜顶门,就见他右手突扬,骈姆、食二指,向上一箝。

    这是任何人所想不到的,也是任何人不敢为的,他竟用二指不偏不倚的正捏住了黑汉的锯齿砍山刀口,以那黑汉如此臂力,再加上这口刀身那么重的份量,这一劈之力,就是两根大碗口粗的木桩,这一劈之力,也定能一折为二!

    但叶砚霜只凭姆食二指之力,向上一刁,那刀身竟像插在石缝里一般,一任那黑汉用用臂力,左摇右恍,休想动它分毫。

    此时二人身边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人,这些人群,都是由山上下来的,眼见如此情形,吓得个个冷汗直流,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叶砚霜逼罡劲于右臂,以‘芬陀指’将刀口捏住,丝丝内力,都由这刀身传入那黑汉掌上,他但觉掌心发热,渐渐像火焚一般,那刀柄是再也持不住了。

    还没容他松手,忽见叶砚霜双目一亮,喝声:“去吧!”左手向外虚按了一下,就有一股极大劲风,微带着一股热暖之劲,这正是叶砚霜本身的“红蚕罡”劲,那黑汉子如何吃受得住,被这一按之力,竟飞出丈余,一跌交地,但叶砚霜并不想伤他,所以他在地一个“懒驴打滚”已站定身形,瞪着一双怪目看着叶砚霜,他的内心所感的是又怕,又钦佩,在他这一生中从未遇见过如此武功入化的高手!

    叶砚霜把他震出后,把那口厚背刀捧于手上,眼视周围众人一眼,面带薄笑,又低头看了看手上那口刀,心中一动,只见他双掌各抚着那锯齿厚背刀的两踹,突然双臂一劲,喝一声:“断!”,但听“拍!”一声极脆之音,众人都不由吓得唷了一声,个个面上变色!

    原来那厚有二指的纯钢刀身,竟被叶砚霜一折为二,这一手功夫,双掌上若没有金钢掌一类的功夫,就算他有数十年的横练功夫,也休想如此施为。

    叶砚霜这一手功夫,果真有效,一时环身众人,个个瞪着双目,吓得不敢少动,叶砚霜把两截断刀往地上一丢,冷笑一声道:“那位朋友太不礼貌了,我点了他的穴,好在是普通的穴道,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我走了!”

    说罢正欲举足就走,却听得一阵极刺耳的笑声道:“不劳费心!尊容请稍留云步!”叶砚霜闻声止步,探首向右侧杯中望去,果见白石之下僈慢走下黑衣人来,这人有五旬左右的年岁,一头短发,脑后小辫像是一条马尾一样,灰白渗杂,两只袖管高高卷起,露出其黄如蜡的肌肤,一双眸子闪闪放光。

    这人慢慢下来,此时众人见这人下来,俱都一字排开发声问安。

    叶砚霜已猜出来人定是瓢把子无疑,当时含笑躬身道:“叶某有何德能,竟容老当家的如此上待?”

    此时那怪老人闻言脸一阵红,冷笑一声道:“叶砚霜,老夫久仰你的大名了!今日竟光临敝山,真个使篷荜生辉,老夫铜铃叟有意延客,为何却不赏我个脸呢!当着孩儿们,我这脸可没处放呢!”

    说着话,脸上肌肉一阵密绷,满脸落腮胡子也是一阵扬动,状极狰狞,双目不由注定叶砚霜。

    叶砚霜一听来人报名,竟是江湖上一名巨盗,早闻此人作案向来是心黑手辣,较那冷面佛金七犹甚,今日不意中竟会遇见此人,自己又伤了他手下数人,这梁子是结定了,看样子,今天是不能善罢干休了。

    想到此不由勉强忍着气道:“小弟因有急事,路过宝山,实无暇分身拜访,如老当家的不介意,待日后小弟亲赴宝山,当面请罪,不知老当家的意下如何?”

    这铜铃叟在听话之时,已冷笑着扶起先前被叶砚霜点倒之人,抡手一掌击在那矮子后心,解了他的穴道,脸色愈发难看,一面回头对叶砚霜道:“小兄弟!俗称伸手不打送礼人,我手下两名兄弟,好心来请兄弟你上山论交,你就是眼中没有我铜铃叟这号人物,可是也不应如此不给我留份面子,打狗也要看主人呀!我蓝某这里要请教其详!”

    叶砚霜闻言也似觉有些理屈,当时脸上讪讪慨然道:“老当家的!你老人家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小弟斗胆也不敢无故开罪你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会你一问便知!今天无论如何,你老人家却要高抬贵手,改日定当亲自拜山以说今日鲁莽之罪!”

    话尚未完,这铜铃叟忽然仰天狂笑了一阵,二目下垂,眼泛凶光,叶砚霜见其二目竟然垂出目外,眼睛珠中黑心凸出珠外,活像一双铃铛,怪不得这老人外号叫做铜铃叟,看样子真是名符其实!

    这铜铃叟一阵狂笑之后,忽然喝道:“老弟!你的算盘也打得太如意了!不过我也不想难为你,今日既来了,你就随我上山,叫老哥哥我稍尽地主之谊,一方面算是你尽了礼了,再方面老哥哥我的脸也圆下来了!你看这办法如何?”

    叶砚霜闻言心内不由着急,也不禁心内暗暗生气,他本是一个最能忍耐的人,尤其不愿树此江湖大敌,但如今时间促忙,他那还有功夫随他上山杯酒论交,自己言词之间,已处处给对方留面子,不想这老儿竟如此蛮不讲理,想到此也不由面色一冷道:“老当家如此责难,真叫在下好生为难了!小弟实因有急事不克躲误,老兄好意恕小弟不能听从了!”

    罢朝着铜铃叟一拜,转身就走,才走一步,身后铜铃叟一声厉喝道:“回来!”

    叶砚霜气得脸色发青,回过头来剑眉一挑冷然道:“老兄!你要如何?”

    这铜铃叟见对方一回头,那双眸子内神光外露,也不由一怔,心惊这年青人好纯的一身内功,当时势成骑虎,众目之下,自己那能示弱,不由一咬牙冷笑道:“久仰你一身奇技,小老儿不才要领教领教,不知可否赐教两手高招?”

    叶砚霜早知这一手是再所难免的,当时冷笑着回身道:“既如此请老兄你发招,小弟候教就是了!”言才毕,那铜铃叟,双掌一错,身随掌走。

    起式就是‘龙行一式随身掌’,这套掌法,如今江湖上还真不多见了呢!但见他右掌上穿,全身跟着一转,已正过身来,面上微微带着冷笑,摆着一付挂掌的姿式,一掌平胸,一掌下翘着道声:“如此老朽开罪了!”

    叶砚霜此时神智归一,全身静如止水,四肢全部放松,外行人眼中显见他是一付毫无防备的样子,但在铜铃叟眼中判来,此子确有一身意想不到的功夫,只由其这一式判来,分明他已炼到六合归一,气返周天的地步了,全身看来没一两力,但却处处都是力,你只要冒失出手,定遭其凌厉反击!

    但这铜铃叟也非等闲之辈,软、硬、轻三功都有极深的造诣,绿林中声望也不低于长白袅斯流,此时虽发觉来者不善,但正合上一句俗语‘羞刀难入鞘’了。

    只见他全身猝矮,向前轻跃了两步,右手一翻以‘奔雷手’突击叶砚霜左肋,左手‘剪梅指’往对方膀上便切,这是一式双招!

    叶砚霜待其右掌一到,嘴中哼了一声,一伸右手‘金丝缠腕’直抓铜铃叟脤门,只随便一式,可连带着破了铜铃叟的两招,因叶砚霜出手奇快,铜铃叟要想逃开对方铁爪之下,只有闪避,或左手应敌,那么无形中就破了他的‘剪梅指’了!铜铃叟气得哼了一声,一双长臂振处,全身竟像一头巨大灵猴由叶砚霜头上掠过,身在空中,双掌齐出,好一招‘青龙采珠’,掌上劲风就像一堵钢墙,没头带脸的直朝叶砚霜全身逼下。

    这一势来的既疾又猛,铜铃叟双掌一式的运的是混元劈空掌力,这种掌力厉害的是从高击下,其劲犹较平地发掌大上了许多,只听得一声大震,地面上尘飞土扬,灰尘迷漫中里,突有一人影上窜,竟硬截铜铃叟下式,也是双掌齐出。

    但却不是向着铜铃叟身上招呼,跟着又是轰然大震,那铜铃叟在空中倒折了几个觔斗,落足一怪石之上,脸色苍白,再见叶砚霜那依然落足原处,地面上却有两个深有半尺的土坑,由此可想见这铜铃叟掌力之甚了,更由铜铃叟被震滚翻情形,可想知叶砚霜的掌力了!

    铜铃叟一震之下,心头火热,自知论掌力远不及这叶砚霜,但他一生傲骨,那能如此伏输?不由恼羞成怒,在石上猝然一拧身,右掌由朐前一穿,从石上飞纵了过来,竟展出了‘海燕掠波’的轾功绝技,身子并没纵高,只是平着飞扑了过来。

    身子往下一落,单是找地,轻得好象游蜂戏蕊,这种姿式,在轻功提纵之法上可算是一绝,他落足之处,仅离着叶砚霜有三尺之距!

    叶砚霜方才发掌用劲六成,满想这铜铃叟已是难免受伤,却不知他只是翻了几个觔斗,见状也不由深深佩服这老儿武功不弱,此时见他已然袭到,身子也不由往右一拧,想避开他的来式。

    铜铃叟脚一点地,左掌往外一穿,‘毒蛇寻穴手’往叶砚霜腹上打来。

    这是正面的一击,叶砚霜身后为一大石,已经没有退后的地方了,待铜铃叟这一掌已经擦着叶砚霜左肋打过去,突见他左手双指一分,找铜铃叟肩头‘肩井穴’点去。

    可是铜铃叟的式子十分疾,十分快,也没见他变招,更没有见他换式,左掌依然外出,肩头只微微向下一沉,好一式‘偷云换日’,右掌竟带起一股劲风猛向叶砚霜打来,叶砚霜左掌向下一沉‘斜单鞭’式往对方脉门便切。

    这铜铃叟所发两招全是诱敌之计,只见他一撤掌,腾身而起,和叶砚霜已成了斜对面,二人相欺只是一尺之隔,情势可险到万分了。

    叶砚霜见这铜铃叟脸上一片杀气,双目竟似要滴出血来,猝然的双掌向外一抖,‘红霞贯日’直往叶砚霜面门打来!这种招术全是连环运用!

    叶砚霜所以一直不敢施出那‘会元宝录’中杀手,主要是爱惜对方一身武功,生怕出手无及伤了对方,故此迟迟不敢出手,但一心悬念着铁守容的伤,那里有心与他这么蛮战?此时身后是千丈峻岭,铜铃叟这一手是够厉害的,到了此时他仍心存忠厚。

    只见他猝然一合掌:‘韦陀捧杵式’,心想这铜铃叟只要双掌一开,自己只需抽招换式为‘云龙抖甲’,无论如何也可把他败之掌下,只要他一服输,自己见好就收,可是叶砚霜用心太仁了。

    就在叶砚霜‘韦陀捧杵’式,双掌往上一递时,忽见那铜铃叟叫一声来得好,全身竟猛一后仰,竟然平睡了在这大石之上,上半身猛然向西一拧,右腿带着一股劲风,这一式名叫‘蜉蝣戏水’,又叫‘铁犁耕地’,直往叶砚霜下盘扫来,这时叶砚霜左右前后全逃不开了,下面千仞峻岭,只有腾身方可避开,但他这一式是既疾又快,绝不容少缓须臾!

    这才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眼看这一腿就要扫上,叶砚霜将如何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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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章 奇侠显技
    叶砚霜同铜铃叟二人,在那大石上一场龙虎斗,就在叶砚霜‘韦陀捧杵’式双掌往上一递时,忽见那铜铃叟叫一声来得好,全身向后猛一扬仰,竟然平睡在了这大石之上,上半身猛然一拧,右腿带着一股劲风,这一式名叫‘蜉蝣戏水’,又叫‘铁犁鉼地’,直往叶砚霜下盘扫来。

    这时叶砚霜立身大石之峰,前后左右全无处可逃,下面万丈峻岭,只有腾身才能避开,但对方这一式是既疾又快,绝不容缓须臾,眼看这一腿就要扫上了,叶砚霜至此不由勃然大怒。

    暗忖好个不知死活的老儿,我屡次三番让你,你却得势益张,想到此不由吸一口气,运出冰井中镇练的‘冰禅神功’,固若盘石,随听:“叭!”一声,铜铃叟这一腿实实的扫上了,猝见他脸色一阵惨白,这只右腿顿时脱了臼,若非这铜铃叟在这腿上浸练了十几年苦功夫,这一腿怕不骨碎肢残,就如此只见他一阵跄踉,汗如雨下,一交坐地,一双凸出的双目,怒视着叶砚霜,生怕叶砚霜再发什么狠招,制自己于死命,这铜铃叟此时虽痛澈心肺,但他咬着牙不哼一声。

    叶砚霜见状冷笑了一声道:“老前辈!你的心也未免太狠点了吧!此时要制你死命,岂不易如反掌?我叶砚霜岂是那种人!老朋友!我们再见了!”

    说完话,也不管对方说什么,转身就走,铜铃叟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张老脸不由,由青而红,竟不顾江湖道义,恼羞成怒,一声不哼,由囊中摸出一对铁胆,抖手打出。

    这一对铁胆,在日光之下闪闪生光,一前一后,带着一股疾劲之风,直扑叶砚霜后脑袭至,这一下可算遇见老行家了。

    原来叶砚霜业师南天秃鹰,为江湖上擅打铁胆的圣手,传之叶砚霜更是较其师并不逊色,他仅一闻风声,就知是这玩意,当时哂然一笑,只见他头也不回,只把左腿向前猛垮了一步,右腿略变,猝背右手,在脑后一掠,“叭!”一声b,被他握了一枚。

    铜铃叟是用‘子母胆’打法,心想:好小子,这后面还有一块呢!看你怎么接?

    他自负这种打法,天下无双,却不知叶砚霜一伸手就接了一枚,遂见他略一振腕,原胆退回,不偏不倚,在空中正碰着了那疾来的子胆,又是。

    “叭!”的一声,二胆相击,平空爆出了一团火花,相继落地,他慢慢的站起身子,头也不回的,依旧往山下走去!

    这一下把那铜铃叟吓得了个冷战,心想好个叶砚霜,你是我老头子由心里起佩服的第一个人!我算服气你了!当时由地上勉强站起,此时跑来了几个小子,把他掺扶着一拐一瘸上山去了!

    不言这铜铃叟愧羞的返山养腿不提,且说叶砚霜一路下山,忧心似箭,那还敢再多耽误,当时展开了一身轻功提纵功夫,他这一身功夫一展开了,真是异回寻常,只见他一纵十丈,似星丸跳掷般,一路穿枝踏叶,倏起条落,这种‘哈云步’,全凭一口真气,提贯上腹,全身就像凌虚而行,三五丈才见他落足一次。

    如今天下敢如此施展的,真还没有二三人,这叶砚霜功力之纯由此可见了!

    差不多到了傍晚时光,他已穿了这‘老虎砦’整个山系,来至另一处大山,真个是山外有山,登高一望。雾弥千里蜿蜓崎岖,阵阵山风吹得这林木萧萧,叶砚霜暗忖着,以自己这一路疾驰,少说有三四百里,如今大约距离庐山不会太远了吧!

    此时山风猝起,霎时之间,乌云齐集,叶砚霜见状心暗忧,暗忖着骤雨将至,何处藏身?一念未完,如黄豆的雨点似冰雹一样的自空而下,霎时间大风旋起,巨雨如注,叶砚霜在一岩石下藏身这雨来势极猛,但后劲却是极微,只一盏茶时就风止雨停,西方复又露出一抹朱霞,不失大好黄昏时光。

    叶砚霜此时又向前赶了五六里路,天己快黑了,见有一崎岖山道直通山下,此时遥见山下村夫野老,个个往回路上走着,有的牵牛,有的掳篓,好一付暮色图画,当时展开轻功,一路往山下奔来,下了好一阵,才到了山下,山路泥泞,也错非有叶砚霜这身功夫,才能攀下直如,至山下鞋面上连点泥儿都未沾。

    此时这山底下有一面大木牌,上写星子县界,不由心中大喜,暗忖这庐山离此不远,算一算自己这一路奔驰不过三天竟己到了,如是暗算一下,明天白天上山寻药,如可寻到,当晚就回,如是来去至多不过十天耽误,守容或可有救,如果那药要寻不到,一切都完了!

    一个人就往返星子县境内走去,此处因地近庐山权臣豪客苍萃不少,所以县境内甚为繁华,只是奇怪方才那一阵大雨,这街道之上竟是滴水未沾,才知仅是山中大雨,平地却未下丝毫,可见那山之高了。

    叶砚霜不停的奔驰,至此已感到疲倦异常,当时随便找了家店房住下,要了一壶白干,切了一盘鹿脯,一个人酒到杯干,思及自己这一生,真个是劳苦奔波,命苦至此,铁守容、李雁红,这无独有偶的一双璧人居然都叫自己遇上了!而且都有这么深的感情,自己到底何所是从?

    由是又想到了李雁红,心中不知是恨是爱,暗忖你玩的我好惨,如今但愿你和纪翎,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屑了,至于我呢……

    想到此他把手在桌上重重的一拍,只听得哗啦一声,想是用的劲大了点儿,竟把那杯子盘子震起老高,那桌子本来就裂着缝,经这大力一拍,都快分家了,引得四座之人一齐扭头惊视。

    那堂倌不明究里,还当是这位爷发了脾气,忙上弯腰皱眉道:“爷!什么事?”

    叶砚霜摇摇头道:“没你的事情!”

    那堂倌答应着心里可在嘀咕,你是发什么疯,没事敲桌子干嘛!敲坏了你赔是不赔?叶砚霜一个人在这小店吃了几杯空酒,一时百朝起伏,往事如烟,就好象作了个梦似的,愈想愈觉伤心,也没再到外面去,就在这小店里面开了间房间,一个人入内闷头大睡,第二天天尚未亮,叶砚霜已起来了。

    待天光大亮之时,这位年青人已经攀身在庐山之腰,只见到处峭壁悬崖,殊称险峻,登临远眺,风景更是奇怪,忽听泉声潺潺,属是有大瀑布似的,忙展开身形绕过一山,始见身前耸立着一所峻峰,峰顶有门板大的三个雕刻绿字,‘牯牛岭’,一双瀑布,就像两道银龙垂挂这巨峰两侧,其下是万丈深渊,泉射其中,发出洋洋之音,空谷回音,其声如挑弦弄铮,甚为娱耳!

    叶砚霜一人临远观叹,不知那泉星搴石,所溅出的水珠已湿了秋衣,暗忖山内各处古迹正多,如白鹿洞之古迹,大同山之三叠泉,香炉峰之双瀑,酌玉渊之泉水都是名负天下,但是自己此时那尚会有如此雅兴,游览泉石之乐?

    想着一个人绕过泉石,又往上面登走着,此时天尚早,更非假日,游人几乎没有,只有一个秃顶的老人,倦树在那急泉中,独伸钓竿。

    叶砚霜不由大喜,上前先在这老人身后站了一会,这老人回头一笑,摇摇头,叶砚霜知道此时大概是鱼儿正要上钓之时,他怕自己惊了他的鱼,不由也笑着点了点头,见这老渔人注目水中目不少瞬,那钓竿左拉右扯无定处,叶砚霜不由大奇,心想这泉水如此之急,难道还会有鱼不成,就是有鱼,那有这种钓法?

    谁知正在不解,猛见这老人一带竿振腕,水面上白光一闪,遂闻哇哇一阵儿啼之声,老人喜得张大了口,再看那鱼已拋在岸上。

    老人上前几经扑按,才捉实了,叶砚霜更是大奇,心想鱼还会叫的,这倒新鲜的很,不由跟上见那鱼通体细白无鳞,微带肉色,最奇是头圆如人首,口大唇红,要是再有目鼻,真和人头差不多样子,这鱼自出水后,哇哇娇啼不已,从未中断,老人一面放署身后篓中,样子似甚匆急,一面收竿回问道:“兄弟!你有什么话快说,晚了就不行了!”

    叶砚霜恭声道:“借问此山可有一处叫七峰的么?」

    老人娥眉想了想道:“不错!是有这么个地方!这地方可高着看呢二从没人去过。你往上走到了大步岭,再往右走h就可差不多看见了h小兄弟二那上面可冷呢!你这衣服穿少了!”

    说着话不时提足顾首,显得不耐似的,叶砚霜道了谢,遂笑问道:“老人家!你这鱼是什么鱼呀?样子真怪……”

    话尚未完,那鱼已不叫了,老人突然大急,以手拍了篓子数下,面如死灰,遂回头怒视了叶砚霜一眼,埋怨道:“你看!都是你,钓了一早上,才钓到这么一条,你这给我一说话,他竟死了!”

    言罢犹自叹息不已,一面重新又回至原处坐地解下篓子,好象又要重钓的样子,叶砚霜不由大是不安,遂面红道:“鱼才死!又有何妨?难道就不能吃了不成?”

    这老人又看了叶砚霜一眼,叹道:“你知道什么!这种鱼名叫子鱼,最是娇贵,平日少见,有之则期身于急流巨瀑中,每日晨昏两次出水,一见日光马上就沉底藏身,休想再见到它!”遂又看了篓内一下道:“这种鱼最主贵的地方是出水就叫,人们于得要趁它叫声未停之时快杀戳,这种肉方才腴美异常,如其叫声一停,就看出他死了,全身马上发黑,其内苦涩不堪,不值一文!”

    说着探手入箪,把那鱼取出,往地下一贯道:“你看看!现在是黑了不是?所以我一钓出来就跑,就是这个道理!对门王提督公馆答应以百两银子买一条活杀的白子鱼,不想三天都没钓到,你别看钓鱼的人这么多,会钓这种鱼的,这附近没有二三人。”说着又看了叶砚霜一眼道:“得!你请吧!乘太阳还没出来,我再碰碰运气好了!”

    叶砚霜闻言惊奇不止,遂笑道:“老人家你真笨!”

    老人脸一红怒道:“我笨?笨能钓到这鱼!去!去!你少惹我生气!”

    叶砚霜依然笑道:“你怕它死,为什么不带把刀,就在这泉边,一钓出就把它杀了多好,何必还要往家跑,急得跟孙子一样的,结果鱼还不是死了!”

    老人翻着一双黄眼,呆看叶砚霜半天,伸手怕了自己后脑勺一下道:“真的!这方法我怎么会没想起来?……白白损失了五六条了……”

    叶砚霜一笑道:“是不是想通了吧!我害你死了一条鱼,教你个办法也算值得了!我走了!”

    老人自己点头道:“要不是你说了这个办法,就凭你说我像孙子这一句话,我也不能饶你……”

    叶砚霜闻言差一点笑出来,遂回头遵着老人指处走去,待绕过一个弯,见四下无人,这才暗运一口气,施出了上乘轻功“凌虚哈云步”,霎时之间如巨鸟腾空,倏起倏落,一剎那己扑上了这“牯牛岭”,展目后顾,果见有一峰耸峙雄座,知道定是那“大步岭”无疑!

    不由足下加劲一路紧赶,别看地方看起来挺近,走起来可就不简单了,以叶砚霜这身卓绝的功夫,一直到中午时分才走上这大步岭后,此时已精疲力尽,汗如雨下,要是常人,只这一段路,没有五六天就别想走得到。

    叶砚霜此时饥渴不耐,后悔来时没有好好想到这些,先以为路途很近,一上午就可往还,却不知这么远,看样子尚不知那“七巧峰”在何处呢!

    想到这里,不由往四下一望,只见奇峰连云共有两座,都是高入云中,不见其顶,心想那老人告说,在此岭右侧,但这二峰均在右侧,到底又是那一峰呢?不由一狠心,暗忖:“管他呢!先爬第一个再说,反正总不能白来一趟!”想到此不由一咬牙一路纵跃着,兔起鹤落直向那首峰扑去!

    山路无远近,也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了,反正是时候不早了,终之是觉走愈觉冷,到了最后竟是不见阳光,寒气袭人,若非他在风雷谷潜习冰井寒功,此时早冷不自禁了,渐渐日快至这峰顶了,回首下观,白云冷雾尽在脚下,叶砚霜因曾服那种“黑精”有日,这双目光已可暗中视物,差不多雾云均可透视,这一登高眺远,始发现身下奇峰起伏,略一数,连自己所立处,一共是七个,峰峰相连,一一互叠,果不惋“七巧”之名。

    由是方宽了心,才欲再上,忽然心冷了一半,暗忖:“我此行全系盲目而来,到底那银珠是何模样呢?这不糟了吗?”

    想到此,由脚根直向外冒凉气,忽然想到在“六回岭”竹棚下遇见那弄蛇怪老一节,那人不是说要来此处找那银珠吗?怎么到此时都不见他来?自己此行一切希望全在他身上,他要不来,那可就完了。

    叶砚霜这么一想,可真不敢再往上爬了,自己找了一处大石,在上盘膝坐定,暗忖这是此道岔头,由下往上之人,必要经过此处,自己在此不妨等他一等!

    谁知才一挨那石面,竟冰得他直皱眉,再一看股下那石上表面一层全是厚约半寸许的坚冰,无怪会如此冷呢!好在他也不在乎,运出“遇感调温”的功夫,全身霎时之间冷若寒冰,就和那石上寒冰一样。

    似这样有一盏茶时间,果闻山下有人行走之声,叶砚霜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才掩好身形,就见红影闪处,一矮小人影由下走来。

    再一注视,不禁大喜,果然是那捕蛇人,此时见他一双裤管都用黑布扎缠一紧,背后背着一朱藤小箱,上身还是一件大红袷袄,腰带上一如那天一样的,又是葫芦又是烟杆,竹筒,这老人想是不胜攀登之苦,站定了身子搓搓手,在嘴上哈了几口气,自语道:“走走走!我这老骨头也差不多了!唉!苦啊!到了这个岁数还不能享享福!”

    说罢又向上走去,叶砚霜忙尾随其后,遂听那老人,一面走一面又道:“老婆没有!儿子也没有!儿子没有可不要紧,把孙子也给耽误了……唉!……”

    叶砚霜听得直想笑,心想看样子他比我还可怜,叶砚霜见他走一段路又喘歇道:“天冷,路又远!人又老!银珠啊!你这小东西可行行好吧!别再叫我又扑空了!”

    叶砚霜闻言心中一动,暗喜自己总算有了指望,遂又听这老人又拍着身上的竹筒道:“喂!别动伙计!等会就叫你出来,离了你还不行呢!”叶砚霜知道他是给他那两条蛇说话,心中暗奇,找那银珠要这蛇干什么用?

    这样跟了约有两箭之地,老人看样子实在是走不动了,叶砚霜心内暗暗佩服,以老人如此年岁,居然能爬此山到如此高,这种元气真是惊人了。看他又小又矮,脑后那小白辫,只有小指粗细,其白如银,一时脑中直想不出这位老人家是谁?

    这时愈发感到冷了,四周都开始有积雪了,一眼望去只见枯树白雪,连一只鸟也没有!

    老人忽然四下望了一阵,原来已离峰顶不远了,叶砚霜见他面有喜色自语道:“是这地方了……好!先歇歇喝点酒暖和暖和!”说完话,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由腰上解下那红葫芦,先打开盖子就鼻深深的闻了一下,叶砚霜见状不禁舐了一下嘴唇,原来他肚子早饿了。

    老人由那红袷袄摸出一油纸包,就石打开,竟是半只挠鸡和一些卤猪肠子,先拿了一根肠子送入口中大啖了一阵,又喝了一口酒,连连点头道:“好好!硬是要得!”

    叶砚霜在一旁看的直咽口水,心想:“老家伙!你可把我给馋坏了!”

    自己藏身在一石后只有干看着他吃,又不敢动,老人慢慢把那鸡肠子全吃完了,鸡咬了几大口,摸摸肚子,噜咚!噜咚!喝了十好几口酒,砸了好几下嘴道:“吃饱了!去你的吧!”说着把手中那半只残鸡回下一拋,不偏不倚,正掉在叶砚霜足前不远。

    叶砚霜情不自禁的低头一瞧那鸡,除了腿处被老人咬了两口以外,其它的地方,简直等于还没动,心想老小子,你这手办的还不错,谁叫我肚子饿呢!

    想着伸手把鸡检起,打掉了那鸡身上的雪,把老人口咬处撕下,自己先咬了口尝尝,竟是香得很,不由一气吃了个精光。

    谁知再一回头,竟失了那老人踪影,不由大急,忙展出轻功,一连三个起落,已至这地方,始见老人正弯腰在前,以手指按地上的雪。

    这才放了心,忙掩身石后,见老人直起腰来,把背后那竹筒取出,口中道:“快出来吧!我的香妃!”

    遂听一阵儿啼的叫声,由筒内游出一条一尺许长的小白蛇,这小蛇一下地,哇哇连声,并回首对着老人直叫,老人由袋内摸出一枚红色小果,塞入这香妃口中,这小蛇才不叫,遂听老人对那小蛇道:“好了!走吧!快去给我去找银珠去!吃了东西了可得多卖点力!我跟着你去。”

    那蛇闻言又叫了几声,依然不动,老人才由背后小藤箱内取出一小匣子,慢慢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由日内中取出一个似蚕豆大小的白色东西,小心的凑在这蛇鼻上闻了一闻!然后又收起道:“知道了吧!就是上次娘娘找的东西,这次该你去找了!你要比不过他,那可丢人丢到家了……”

    叶砚霜此时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心中已定了一大半,心想能找到最好,找不到,那可没办法,这老人背后这一粒我也得拿回去,救命要紧!

    想着就见那蛇一路向前游去,在雪地里一路穿行,不时在地上闻来闻去,老人见状叫道:“傻家伙!这里怎么会有?还得往高处找……”话尚未完,忽见那香妃一阵儿啼的叫道,那颗小圆头,不时朝地下直点。

    老人一惊道:“怎么着?还真有?”

    那小蛇闻言连连点地,老人毫不怠慢,由背上撤下一把锋刃耀眼的小钢铲来,走至那小蛇闻处问:“这里是不是?7”

    小蛇又是一阵大叫,老人以手抚耳道:“好了!好了!别叫了!我知道了。”说着那小蛇游至一边,蜷体不动,老人单手抡铲,刷刷连声,把那一块附近的雪都铲起,如此铲了半天,才露出色如青石的地面,老人皱眉问:“在那呀?再过来闻闻!”

    这小蛇也真听话,闻声慢慢舒体,又朝那地方游去,闻了半天又呱呱的叫了,老人用铲子作了个记号道:“你躲开!要是真有,今天我请客,大号毛苔一瓶,叫你吃个够!”

    说着话运铲如飞,铲起地上的青泥沙土,叶砚霜在一旁看得心内暗奇,暗想幸亏跟着他,要不然自己踏破铁鞋也找不到这东西呀!想不到还会藏在地底下。

    想着,忽见老人喜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说着话伸手地下,摸了半天拉出一条黑色根茎,叶砚霜就闻道一阵奇香,那蛇此时在一旁呱呱叫的更厉害了。

    老人慢慢把那茎由地内拔出,忽然皱眉大叫了声:“***,还没长好呢?白费力气……”说着连日叹气,又仔细看了那茎根一遍,照旧把它放回地下原处,用土掩上,那蛇还在一旁呱呱直叫,老人回看了一眼,气道:“还叫什么叫!把我累得成孙子一样,你还叫!再去找去!”

    那小蛇像受了无限委曲,慢慢又向上游去,老人一面嘱咐道:“告诉你要闻味道浓的,愈浓愈好!味道淡的没有用,都是些嫩秧子还没长成,白费我半天力气!”

    那小蛇连连低叫,在前缓游着,老人又自语道:“我看你还是没用,干脆把娘娘也叫出来,你们两个分开找,看谁先找着!”

    说着话,又由身后把另一竹筒解下,拍筒道:“有请娘娘出堂!”跟着打开筒盖,就见吱一声厉鸣,由内窜出一三尺许长的黑蛇,一身黑磷,油光净亮,这东西可不像那小白蛇那么听话,一出筒就红信乱吐,口中吱吱连声。

    头上那似鸡一样的红冠,衬在雪地里,就像雪地里开了朵大红花似的,老人弯腰对他道:“香妃不争气,找了半天找了个生的,害我费了半天劲,你可得争点气,别再害我啦,大冷天可不是玩的,去!去!”

    不想那蛇口中虚虚连声,依然不动,小老头咳咳干笑了几声道:“反正吃你是忘不了,告诉你可不能白吃!”说着话取出先前喂那小白蛇同样的果子,丢入这蛇口一个,这黑蛇一阵大嚼顷刻食完,犹自厉鸣不已。

    老人似无法,又取出一枚,塞入它口,这娘娘竟吐出不食,还是大叫不已。

    老人一瞪眼道:“你又想喝酒是不是?”这蛇闻言连叫了两三声,老人忽然又改了笑脸道:“你算厉害!我算服了你了!得!你就少喝点吧!娘娘!你要醉了,找银珠找不到不说,我还得给你头痛粉吃!”

    说着话,取下那葫芦,打开葫芦,一阵酒气传遍四野,香喷喷的,一闻就知是上好毛苔。

    叶砚霜此时正出神,忽见脚前不远,那小白蛇已游至自己面前,不由吓了一跳,生怕这东西发现了自己一叫,那可就讨厌了。

    谁知道小白蛇,一心注意闻嗅着地,却没发现石后有人,叶砚霜正在惊心,忽见那小蛇忽然不动了,一颗小圆头对着那雪地拼命闻,嘴中呱呱连叫,因那老人此时一心正在喂那黑蛇,竟没注意这小白蛇在叫。

    这小白蛇叫了十几声,老人没理,一回头发现老人在喂同伴酒吃,这一来可忍不住了,扭头就朝原处如飞游去,一路呱呱连声。

    待走至近前,老人才发现,呵呵笑道:“好小子!你也来了!你是看他吃,你也想吃是不是?”说着话又把酒向那小白蛇口中倒了一些,如此喂了半天,二蛇才过了瘾!

    老人收起葫芦,手朝前方连挥道:“好了!好了!走吧!往上去!今天别又白跑一趟!”二蛇闻言并肩一路向上闻游过去!

    叶砚霜就在那小白蛇一叫时,又死死地盯住蛇嗅处,目不转睛,此时见二蛇随老人,竟朝上走去,心内狂喜,暗忖这真是该我走运!

    待一人二蛇走远后,自己忙纵身至那小白蛇嗅处,拔出宝剑,照老人样,先把地上雪刮干净,提贯内力于那剑身,向地面层层削出,真个就像切豆腐一样,须臾就挖了一深有一尺的坑,正想不要又白挖了就糟了。

    正想之间,忽见剑刃过处,嗤一声,那坑内流出一股其白如乳的汁液,心中一动,就顶着流液处,以剑一路拨挑过去。

    倾刻间现出一某黑如墨的长茎,伸延土内,如此小心拨挑了一阵,渐露全身,直喜得叶砚霜一阵心跳,原来那黑茎两旁,像蜈蚣爪脚似的,生着两排如蚕豆相似的东西,其白如银,闪闪生光,心知这定是那银珠无疑,忙用手把那墨茎齐根摘下,一数其上银珠共十四粒,叶砚霜这一高兴简直疲劳尽忘,忙把这东西小心用摘巾包好,又怕它会死,重新打开,用原样青色的士把它给里包了一层,再连土一起用绸巾小心系好,包了好几层,才要放入怀中,一抬头见那红衣老人,不知何时正从左上面,一路随蛇而下,一眼看见叶砚霜不由惊得一楞道:“怎么你也来了?”

    叶砚霜不由佯笑着,把那一包银珠揣回囊内道:“唷!老先生你也来了!真巧呀!”

    这老人一面走到叶砚霜身前,对着那洞仔细看看,满面惊奇之色道:“你找什么?”

    叶砚霜笑道:“银珠呀!”

    那小老人闻更是一怔,半天才道:“你也找银珠?”

    叶砚霜假装吃惊道:“啊!你说找药,想不到也是找银珠呀!”

    老人面色懊丧的道:“可不是!你找到没有?”

    叶砚霜一指囊道:“当然找到啰!”

    老人满面惊奇的道:“我用那两条专门找这东西吃的蛇找,都没找着,你怎么一个人就会找到了?真奇怪……”

    叶砚霜一笑道:“这东西庐山多的是……”

    老人一惊道:“多的是?不是五年才结一次吗?”

    叶砚霜笑道:“三年结一次!”

    老人又道:“五年!”

    叶砚霜笑道,“五年就五年,争个什度劲呢?你找到没有?”

    老人哭丧着脸道:“就是没找着,找着了,我还有工夫给你瞎聊!”

    叶砚霜忽然心中一软,暗想不知守容的伤要吃多少,要是用不了多少,自己何妨送他几枚,想到此不由一笑道:“你要它去治红霓功是不是?”

    老人闻言摇摇头道:“不是!二”忽然面现惊奇的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呢!你要他干什么?”

    叶砚霜一转眼珠道:“有个朋友中了人家红霓掌了,我想送他一粒!”

    老人摇头道:“一粒怎么够!伤重的恐怕要五粒才够,轻伤两粒就够了,一粒怎么够!”

    叶砚霜又知道了,心中暗道:“老头!你算是好人作到家了,指引我路,带我找银珠,还请我吃鸡,又替我发现银珠,最后还告诉我吃法!天下真有你这种大好人!”

    想到此不由朝着老人笑道:“原来如此。”

    那小老人一翻眼皮道:“你不是说你到庐山来找朋友吗?怎么会找起银珠来了?”

    叶砚霜笑道:“我说的朋友就是银珠,你还不知道?」

    老人摇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忽然老人面现诡疑,咳了两声道:“兄弟!你那银珠拿出来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叶砚霜本想给他几枚,这一听他话,就知这老儿想用坏心思,不由四下一阵嗅道:“这附近好象还藏有银珠,哼!一定有!”

    老人脸色大喜道:“在那?老弟!你鼻子会这么灵?”

    叶砚霜成心捉弄他,佯作一路闻来闻去,闻到最后闻到老人背后的小箱子道:“这里面一定有!”

    老人脸色大变,全想:“好家伙!这小子鼻子可真灵,我去年找的一个,留到今年,外面还包了几层布,他都闻出来了,真厉害!”想到此不由脸红道:“不会吧……”

    叶砚霜一只手搭上十箱,道:“一定不错,我找给你看看!”

    说着双手就去掀那藤箱的盖子,老人真是又羞又气,连道:“喂!喂!别动!给你说没有嘛!”

    叶砚霜道:“一定有!找出来是我的!”

    老人由羞而怒喝道:“叫你不要动你听见没有?找出来是你的!这话怎么说的?就算有,在我箱子里也不能算你的呀?真是岂有此理?”一面还摇头道:“我还没打你的算盘呢!你倒先打起我的来了!真是……”

    叶砚霜见状差一点笑出声来,见把他逗得差不多了,也该走,遂笑道:“我走了!老先生!我就在下面,你找着叫我一声!”

    老人气得脸发黄,道:“叫你一声!你倒真会想!”想是愈想愈有气,就地抓了一把雪,一振腕,这雪成了水箭,直奔叶砚霜后脑飞去,其势疾劲异常。

    叶砚霜正行之间,忽觉脑后有破空之声,知道定是老人向自己暗算,想着身子向前一伏,呵呵连声,那一溜雪珠都打在地上。

    叶砚霜不由暗吃一惊,心想这老人好高的内力,竟能把松软的雪花以内力结成冰块,最厉害走出手成一溜射来,这种功力真是惊人了!

    想到此那敢怠慢,向前一伏身,暗运巨灵金刚掌力,猛伸右掌,向后一伸,刷拉拉一阵连串轻响,把那一串冰珠,全部接到了手中,回身站定笑道:“这东西倒挺像银珠,再来一串如何?”

    那小老人此时见状知道对方竟是一劲敌,当时闻言口中嘘嘘连声,那两倏蛇去而复还,小老人一面嘴中道:“伙计!先别走!我们有话商量!商量!”

    一面收蛇于筒,叶砚霜冷笑道:“有什么事好商量的?你说!”

    这老人窘笑道:“伙计!你那银珠分我一点如何?”

    叶砚霜忽然心想自己若非这老人,又怎能得到这银珠,不如就分他三四粒,好在自己尚有很多,想到此就点点头道:“老人家,要看你方才对我的态度,这银珠是不能给你,但是我还是送你几粒……”说着走近老人,打开那绸包,在地下才要找出银珠,忽见老人猝伸左掌,箕开五指往那银珠上抓去,同时右掌以排山运掌功夫,十成功劲直往叶砚霜胸前推去。

    叶砚霜无备之下,不由大急,要想避掌银珠定落他手,要想抢那地上银珠,又逃不开他这一掌,不由一咬牙,暗运“红蠢罡”防身,同时右掌向上猛一翻,以“太阳掌”力硬朝这小老人掌上崩去,只听的拍拍两声,一声是老人的掌击在叶砚霜身上发出的声,一声却是叶砚霜的掌击在那小老人掌上的声音。

    这一下就分出强弱了,那老人掌上运的是“般禅掌”功夫,这一掌何况又用了十成功劲,就是一个铁瑰,这一掌也能给它砸扁了,但听拍一声,自己这一掌,就像击在了一个充满了气的球上似的,有一股极大的弹力由那球中反震而出,同时自己这只左手一阵火灵暴热,全身已自腾起,在空中连折了好几个觔斗,“噗!”一声,一个倒栽葱自颈上至插在雪里了。

    这老人姓秦名开诚,棹号红蛇叟,武功自成一家,虽不能说有太大的本事,但在江湖上己鲜有敌手,平日最喜捕蛇采药,其为人亦介于善恶之间,性情各别孤傲,自私己极,今日不想吃了这么一个大亏,银珠没讨到,反而出了这么一个大丑,待由雪地里拔出颈来,发须皆张的预备和叶砚霜一拼时,却早已失去了他的踪影!

    叶砚霜处置了这红蛇叟一番,生怕他又和自己死缠耽误时间,乘他头尚在未拔出之际,展开“凌虚哈云步”的绝顶轻功,只一幌身已飘下悬崖,足下加劲,霎时已隐身在云雾里,那红蛇叟跑至崖边向下一望,但见白云飘飘,那里有那叶砚霜一点踪影,连对方名字还不知道,就被打成这样,只恨得在崖边咆哮大骂不已。

    且说叶砚霜一路飞纵,一个时辰后,就已回到原先老叟垂钓处,稍事歇息,二次又奔,至晚已到了星子县旅舍内,一进就对那小二道:“快算账!”

    那小二也不敢怠慢,马上算清了账,叶砚霜草草吃了点东西,马上又接着按来路狂奔了去,一路上简直是不敢少待。第二天的中午,他又到了这老虎砦,料及那个铜铃叟自己一腿够他养的,如今定是尚在养伤。

    先不提叶砚霜这一路狂驰,且回过笔来谈谈那铁守容,且说他自被叶砚霜点穴后,一阵昏迷加上叶砚霜用太阳神功,周身给她一阵按摩后,感到热酥酥的,不觉昏睡去,待一觉醒后已是第二日的上午,室中红光耀眼,不由在床上哼了一声,就闻床前有一人叫道:“小姐!你可醒过来啦!再不醒可把我吓坏了……”

    铁守容一惊,扭头一看,见原来是那店小二,正坐在自己床前,一对火眼,满面倦容,手中尚拿着一个白色象牙短笛,不由惊得把身子往里一动道:“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二闻言哭丧着脸道:“干什么?我不来也得行呀?……”

    铁守容闻言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小二叹了口气道:“姑娘先别问这个,现在觉得好点了没有?我到现在脸也没洗,早饭还没吃呢!”

    铁守容皱眉道:“现在好些了,你为什么不洗脸吃饭呢?”心中还想谁叫你来的嘛!真是怪事?那小二闻言起来,伸了个懒腰道:“那么我去去就来!”铁守容忽然脸一红道:“他走了?”店小二怔道:“谁?谁走了?”

    铁守容看了他一眼羞道:“叶砚霜……”

    店小二翻着那双黄眼道:“谁是叶砚霜?”

    铁守容叹道:“就是你说半夜把你叫醒的那个人,他!他什么时候走了?”

    店小二闻言啊了一声,下意识的以手摸着下巴道:“他走了!昨天夜里就走了……这人你认识?”

    铁守容泪流满面的道:“我认识他……他到那里去了?”店小二忽然想起那可怕的年青人,临走时的嘱附,不由打了个寒噤,马上又回到原位坐下,铁守容以一双泪眼望着他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那小二用手摸着脖子道:“我呀?我……不饿!”遂道:“这人是干什么地?这么大本事!”

    饿守容道:“他是我师兄!你昨天怎么会见到他的?”

    小二点点头道:“原来是你师兄,乖乖,本领可真不小,你看看那八仙桌子吧!”

    铁守容遂扭头向那桌子望去,果见那桌子齐腿被人斩去了一只,那小二尚以手比划着道:“他就这么空空的推了一下,卡嚓一声,好家伙那桌腿竟比刀削的还俐落。”守容闻言不由皱了一下眉,暗想砚哥哥那来这么大本事,那小二又道:“我夜里睡得好好地,这位爷把门给我扭断了,把我一路拉到你房里来,一进门就朝我跪下拉!你看看这……后来我把他掺起来问到底有什么事?”

    铁守容流泪道:“他说什么?”

    那小二叹了口气道:“他说姑娘病危,已被他用功力先治了,过一会就要醒了,醒了以后一定还要发作,所以叫我守在旁边,一会也别离开……”

    铁守容泪流满面的摇摇头泣道:“砚哥……哥!那是……没有用的!”

    小二见状也不由擦了一下泪道:“唉!姑娘!你也别老往坏处想,我看那位叶先生本事这么大,他就许有办法!”

    铁守容看了小二一眼道:“这种病只有庐山的一种叫银珠的东西能治,可是!这种东西谁……也……没见过……他也不过是白跑一趟罢了……”

    店小二怔道:“对!他是说要去庐山,不过庐山离这其可远着哪,他说十天就要赶回来,这可真是不容易……”

    铁守容在枕上笑道:“十天……”遂小声自语道:“有这十天!在这陪陪我有……多好!”

    那小二见状皴了两下眉,心中也猜出了是什么回事,当时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铁守容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吃……饭吧,我不要紧!”

    店小二闻言起身道:“我吃完就来,姑娘不舒服就叫一声。”铁守容闻言点点头,那小二果然吃一半,手里还拿着一个烧饼就进来了。

    似这样一直三天都没有什么事,谁知铁守容整日梦寐都思着叶砚霜,眼见她那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就在这几天里,已消瘦得不象话了,这店小二除了三顿饭外,几乎整天都在她房中走来走去,晚上就扒在桌上,的确是尽到了心力,第四天的下午起,铁守容的伤势不同了,那一张玉脸渐渐肿大如盆,说话声音都继继续续,这小二可真吓坏了,一天到晚跪地哀求上苍:“千万别叫这位小姐死了,她要死了,我也活不成!”

    晚饭后他又走至铁守容房中,忽见守容双手按腹,口中格格连笑,声音起初很小,后来竟自笑得满床乱滚,像似都要喘不过气来似的,这小二一看可吓怔了,二话不说由腰上拔下那根短笛,爬上床,对着守容膝盖上连敲,起先因尚不敢用劲,敲了好几下一点用也不管,后来手上加劲,果然数下而后,守容笑声渐歇,气也似喘得稍慢些了,这小二见状更不敢少怠,手上加劲一路急打,似这样打了四五百下,这只右手简直都拿不起了,见守容紧锁双眉,想是有无限痛苦,不由稍停了一下喘口气,谁知手才一停,守容翻了个身,又狂笑了起来。

    这小二吓得左手抡笛,又往铁守容另腿的膝盖上敲来,一敲就好些了只稍一停了对方马上就笑。

    这一下,这店小二可真苦了,双手轮敲着整整一夜,累得遍体大汗。

    有几次手才一松,见铁守容双目竟似要凸出来一样,一用劲敲才好些,嘴中吓得一阵低叫:“我的奶奶……你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一面双手抡敲着,眼中泪水哭得比找守容还厉害,似此一夜未停手,到了天亮那小二全身已无四两力,靠着床边直翻白眼,再看铁守容面如紫酱,人已昏过去了,嘴皮微动着,像是一直再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小二哭道:“姑娘!你说什么?我的天……你可死不得呀……”

    一面用手仍不停的敲着,铁守容那双痴呆的目,闻声转移到这店小二的脸上,隐闻地道:“你……不要敲了……没有用……”

    “砚哥哥……你还不回来!我我不行了……不行了!”

    店小二见她说完这话,忽然双目一翻,全身一阵急抖,嘴皮连连发颤,跟着就不动了。

    这一下可把他吓坏了,叫了两声也不见回音,知道她是死了,不由把那白象牙笛往地下一摔号啕大哭起来,哭了半天,忽见铁守容那双绣花缎子的鞋动了一下,不由忙一抬头,见她眼睛又动了一下,知道还有一口气,忙由地上拿起那短笛,又朝她足上敲来,敲了两三下,也没反应,不由把笛子往床上一丢,又哭了起来。

    此时门口已聚了不少人,都在敲门问:“里面什么事?是谁在哭呀?”

    那小二一面哭,一面道:“死了人了……你们请回去吧!”那些客人一听人家这屋死了人,也都轰然而散。

    剩下这店小二一人,由下午一直哭到晚上,见床上的铁守容一直不动,她那双美而大的眸子,尚睁开着,那些乌黑的长发,垂散在枕上,她的手虽是还有点温温地,但是她呼吸已停了,身子也不动了。

    这店小二看着,看着,不由哇一声又哭了,正在哭得伤心之时,忽听那窗子轰一下被一阵大力给震开了,吓得这店小二一窜而起。

    回首看处,一青衣人,满面悲楚之色,正是那叶砚霜,他的眼都直了,一把抓起那店小二,就像提小鸡一样给提了起来,一面泪流满面的叫道:“她……怎么了?……你……说!”

    这小二又惊又吓,结巴道:“她……她死了……”忽见这年青人睁目欲裂,一抖手,这店小二飞出一丈多远,轰一下撞在墙角,当时就昏了过去。

    他像疯子一样扑在了守容身上,狂喊道:“妹妹!你真的死了?……”

    “剩下可……怜的砚哥哥……今后怎么办?……妹妹!你好忍心呀……”他一面狂号着,一面以手摸着守容的脸,入手已冰,那双像星星一样的大眼,虽然是已不动了,但依旧闪着可爱的光泽。

    叶砚霜像疯子一样的吻着她的头、她的脸、眼睛,最后吻在她那冰冷的嘴上。

    但是,奇迹出现了,上天想是似被这年青人的至情感动了,就在他的唇吻在守容的唇上的一霎那,忽觉得她那双冰冷的唇动了一下,叶砚霜吓得一跃而起,狂喜的喊道:“妹妹……你!”

    她的嘴又动了一下,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声音,叶砚霜喜得狂叫道:“小二哥!快!快!”谁知却不见那店小二说话,再一看,见他蜷伏在墙角不动,始知被自己给摔昏了,当时也顾不得先救他,忙起身掏出那一包银珠,一面单掌运出“太阳神功”,直按在守容冰冷的心窝上,霎时间已传进她那冰硬的身子里,使她不再那么冷得怕人!

    叶砚霜一面抽搐着把那银珠放了两粒,在自己嘴中一一嚼粹,但觉入口生芳,有一股火热的气直想往自己腹里钻,叶砚霜提着气把它抵住,然后再吻在守容的唇上,把嚼碎的银珠慢慢以舌尖注入。

    那银珠一入她口,自然顺喉而下,如此一直喂了她十粒,毫无反应,十四粒都进去了。

    叶砚霜流着泪,睁目欲裂的看着她,嘴中喃喃道:“容妹妹……你醒醒吧……再看我一眼吧……”

    “容妹妹……你是世上最好的人了……上天为什么会叫你死?”。

    忽然他“呛!”一声抽出了那口剑,室中闪出一缕寒虹,他把剑尖对着自己的心窝,泪流满面的道:“容妹妹要死我们一块死……容妹妹!可怜的容妹妹!你再笑一笑!……”

    当那口吹毛断发的利刃,己插破了中衣划破了他的肌肤,眼看就要刺进他的心窝,鲜红的血,已顺刃滴滴都滴在床上了就在这时,忽见床上的字容眉毛向上扬了一下,砚霜忙拔出剑叫道:“容妹……”她的眉毛又动了一下,嘴也动了一下,这一下砚霜紧张的全身战抖,他默诉着:“天啊!叫她活过来吧……”

    “不是为我活着……我是没资格再占有她了!你的美给这丑俗的人间带来了真洁,她的笑就像阳光那么滋润在人间……天啊!叫她活过来吧!”

    就在他的祈祷尚未诉完之时,守容像闷了很久似的曼吟了一口气,那只平放的手,自动的抬起又放下了,眼睛也动了,嘴也动了,最后眼睛珠子也转动了。

    叶砚霜的泪脸上充满了希望,带着从来未有过的笑容,抖声呼道:“容妹妹……你真的活了……”他像疯了似的,由地下一窜而起,轻握住她那如玉之手,此时竟有点温温的了!

    她真的活了,当她那迟缓的目光,慢慢由房顶搜索到砚霜时,她像受了刺激似的一怔,就不动了,那两条痴情的泪水由她那明亮的大眼睛中瀰瀰流出。

    叶砚霜扑近在她的枕边,轻轻吻着她的脸泣笑道:“容妹妹!你活了……”

    铁守容嘴皮微微动了动,像是叫着砚霜的名字,砚霜把耳朵凑近,但听她道:“我……冷……好冷……”叶砚霜忙翻身上床,箕开双掌,再次运出太阳神功,猝然间双掌赤红,在守容胴体上一阵卷按,似此一盏茶时,她果然竟能翻动了,砚霜已累得遍体汗如雨下。

    忽然守容扬起一双玉臂,面向着砚霜,嘴皮微动道:“砚哥哥……”

    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克制着这年青人了,他像一头猛狮似的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旁泣道:“容妹妹……你快点好吧!我们不要再彼此的伤心了,我们到西北去,到沙漠去!永远不要离开……容妹妹!这几年来!我那有一天能忘记你……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

    铁守容闻言脸上带着轻笑,微微的道:“这几天可苦……了你了,你真的找来了银珠?”

    叶砚霜点头笑道:“找来了!想不到它竟真的救了妹妹一命!”守容自服下那银珠后,至此时脸上紫色已褪了个尽净,肿也消了好多。

    其实只要服上五六粒就足够了,不过时间久些罢了,这次十四粒一齐服下,自然好得更快了,砚霜一摸她的脉膊,竟是正常得很,不由愈发高兴,下床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喂她喝下,自己就扒在她床边,以手轻撩着她柔细的青丝,二人情话绵绵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忽听墙角上有人长哼了一声,吓得砚霜一回身问道:“谁?”

    半天没有回音,砚霜正要站起来看看,却听到那人似伸了个懒腰似的哼道:“我的老奶奶,我这是怎么回事,会在这睡开了?”

    跟着由墙角歪歪斜斜的站起一条黑影,砚霜仔细一看,不由愧道:“原来是小二哥……你怎么了?”

    那店小二,一面站起眨着眼,以手摸着头,就着这昏暗的油灯一打量室内的情形,当他看到砚霜时,才又想起了是怎么回事,吓得扑通一声,又向砚霜跪下了,抖声道:“大爷……你饶命吧……”

    叶砚霜尚未答话,床上的铁守容已开声答道:“是小二哥么?……你来……”

    那小二一听﹐,吓得面当人色,看着砚霜道:“这是谁说话?怎么……她……活了?”

    叶砚霜忙上前把他掺起笑道:“你去看看!”

    这小二将信将疑的走到床前一看,当时也顾不得怕了,猛喜的叫道:“姑姑姑……娘!你活了?我的天……”

    铁守容在枕上泣道:“砚哥哥!”

    叶砚霜走近道:“什么事?”

    铁守容以目看了那小二一眼道:“小妹能活到此时……固然是哥哥银珠之力,若无这小二哥昼夜照顾之力,此时怕早就一命归天了……”

    叶砚霜一把抓着那小二的膀子道:“小二哥!请你原谅我方才的鲁莽……我要好好谢谢你……]

    这小二痛得唷唷连声,砚霜忙放开手,他这才以手摸着后脑勺道:“大爷!你也别说我,这都是这位姑娘的命好,小的可不敢叫大爷谢我!”

    说着那只手连连揉着后脑,哭丧着脸,铁守容不由在床上问道:“小二哥……你头怎么了?”

    这店小二看了叶砚霜一眼,咧着嘴道:“没什么,有一个包就是了……”

    叶砚霜闲言差一点要笑出来,当时心内着实愧疚,不由道:“撞着啦是不是?”

    店小二翻了他一眼道:“不是撞的,还是生下来就带着的……?”

    叶砚霜知他还没好气,不由皱眉道:“还痛不痛?”

    那小二又看了他一眼,半天才道:“你说痛不痛?真是问的话奇怪……”

    叶砚霜不由笑着站起,对着他一打躬道:“对不起,小二哥!都怪我一时情急……”

    这小二摆手道:“算了大爷!我算真怕你,一进门也得听我说呀?好家伙,就那么一摔!你也不看看我身上就这么两根骨头,能经得住大爷你这么一摔不能?要是再重一点,准回外婆家去了……”

    铁守容不由皱眉看着砚霜,微怪道:“你怎么了?人家对我可真尽了心,这几天连茶饭都没顾得吃……”

    叶砚霜脸红道:“也没怎么!只不过把他翻了一下,想不到他竟会昏过去了!”

    那小二没好气的道:“没怎么?翻了一下?还有这么翻的?一翻一两丈!这玩意谁受的了?”

    叶砚霜不由笑怒道:“你有完没有?紧说个什么劲?咱们谁也不比谁好受呀?我已经给你对不起了,还要怎么样,你说?”

    那小二以为叶砚霜真生气了,当时竟不敢出声了,只哼了一声,心想:“我真***算倒霉!这几天果的跟孙子一样,最后没容人家说个好,一进门先给摔了一家伙,头上起这么大一个疙瘩,看样子三天也好不了……”

    叶砚霜见他无语,才改笑脸道:“小二哥!我不是答应你一件事么?”

    那小二一翻眼珠道:“对呀!”

    叶砚霜一笑道:“大丈夫言出九鼎,我既亲口答应你叫你做大老板,决定不食言,明天你就去找房子,找好了我给你钱买下来,再给你另外的钱请人,买东西。”

    这小二喜得跳了起来道:“真的?”

    叶砚霜笑道:“谁还骗你?这是你好心应有的报酬!”

    那小二喜得张大双目,连连砸嘴,忽然他又把头低下了,苦笑着摇摇头道:“大爷!你能说这句话,就没算我店小二没白出力一场,那银子我是不能要,我还是在这里做我店小二好。”

    叶砚霜不由深受感动的问道:“那是干什么!我们不是有言在先吗?”

    这小二浅笑道:“大爷!那时侯我小二真不是人!我现在才想开了,我侍候这位姑娘,那是我应尽的责任,怎么能要人家的钱?大爷你说是不是?”

    叶砚霜不由拉起小二的手,热情激动的道:“小二哥!你的见解是对的,但是!这次是例外,你要是不答应,只有我二人心不安,我们要钱也没什么用,以后我们预备到沙漠,到西北去!那种地方苦得很……”

    小二正皱眉未答话,铁守容己翻身在床上道:“小二哥!你是我在这地方所遇到最好的一个人了,不管我们走到那里,都不会忘记你,你还是收下这份钱吧……”

    叶砚霜也笑道:“将来我们还想住在你开的店里呢?”

    东一句,西一句,把这店小二说得眉开眼笑,不由迟豫不定的频频皱眉,铁守容由枕下打开那珠匣,暗室中但见宝光四射,竟是满满一匣珠翠,仅留了一小半心爱饰物,其余半匣都递出道:“这些你拿去吧!足够开一家最大的店了……”

    那店小二虽看的眼花撩乱,但却收手不前,后经二人再三劝说,最后叶砚霜挑出了两块大翠硬塞在他袋内,幸怒道:“你要是立意不收,我们明天就搬走,伤也不在这养了,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这小二才没法收下,到底仍禁不住心内欢喜,千恩万谢了一番,叶砚霜笑道:“明天我就搬到你们店里,拜托你给我找间房,一直要住到她伤好了!”

    那小二连道:“这还有什么问题!”忽然一怔道:“这屋不挺好么?”

    叶砚霜脸一红,看了守容一眼,见她也是面泛红霞,不由对小二苦笑道:“你别瞎说八道,你可把我们看错了……”

    那小二自己打了个嘴巴道:“二位可别生气,我这嘴说的简直不是人话!”说罢又是两下,把二人都引得笑了!

    待小二出去的时候,天也就快亮了,二人都是精疲力尽,叶砚霜坐在圆凳上行坐功,铁守容也不觉睡去。

    叶砚霜这一入定醒来,已是红光遍室,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忙下地来见守容依然未醒,知道她是元力初复,如今这一觉醒来,定是大有起色,当时也不敢再惊扰她,自己一日夜未进饮食,想着正要出去,却见桌上早就摆好了两份杯箸,八九个盘子。都是极精致的菜肴,倘热着呢!

    不由忙走过去,见那盘下有一纸条,押过一看,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行字:“这几样菜,是小二献给二位客人的,想你们一定很饿了吧!”下面署名是店小二王志刚上,叶砚霜看了这纸条良久,才放在袋内,见饭和馒头都有,自已也确实饿了,就坐下大吃起来,因怕守容尚不能吃太不消化东西,只盛了一小碗粥,和几样可口的菜置一边,等自己吃饱了,见她乃她未醒,想起了自己行李还在别店,忙轻轻出去,把门带上,在外面遇到了那小二,不由对他笑道:“谢谢你请的客,我去搬东西,请你代我在她醒来照顾她一下好不好?”

    这小二连道:“大爷你请便吧!错不了,我房间都给你找好了!”

    说着用手指了一间,正在守容的对面,叶砚霜接过锁匙才笑着出门,一路上真是飘飘欲仙,他对天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我希望这是今后美的开始,守容!我要对得起你……”

    这是叶砚霜搬进这小店的第十天了,眼见着铁守容的病已大有起色,行走谈笑一如往常,但叶砚霜仍是让她静静的在床上养着,每日侍捧汤药,晨昏不离,遇到守容稍有不好,往往终夜不离床……

    铁守容在病中深深的体会出了这年青人温馨热情,这十日来的相互厮守着,感情已在不知觉间,深深的系在了对方身上,再没有什么力量,能使他们分开……

    晚饭后,叶砚霜又来至她的房中,见她居然穿戴整齐,一身湘绸的百鸟朝凤水绿裙,上身是淡红的菊花开口袖小罗衫,外单鹿皮小马夹,足穿一双蛮靴,真个是容光焕发,秀色可餐,叶砚霜一进门见状,不由又惊又喜,一时倒楞住了。

    铁守容正在对镜理发,在镜中看到了叶砚霜那付样子,不由面色微晕,玉齿横娇的回过头来笑着道:“你怎么啦?”

    叶砚霜才转过念来,脸一红道:“我被妹妹的艳容给吸住了……容妹妹!你这是作什么?……”

    铁守容绷着小脸,显出一对小梨窝瞋道:“难道你高兴看着我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才舒服,告诉你呆子!我己经全部好了……”

    叶砚霜上前执起她一只玉手笑道:“那么我该恭喜妹妹才是……不过,依我看,还是再休息几天好些……”

    铁守容半愠半笑的让他轻轻握着自己的手,闻言叹了一口气,白了叶砚霜一眼笑道:“谢谢你吧!我的少爷!再睡我的头都要睡扁了……你呀……”

    说着不由低头一阵羞笑,叶砚霜一把搂她入怀,在她耳旁低哼道:“我怎么样?”

    铁守容翻着一双剪水双瞳瞟了他一眼才又道:“这几天不是多亏你……砚哥哥!你要我怎么谢你呢?”

    叶砚霜轻吻着她脸道:“我要你的人……”

    话尚未完已被铁守容在脸上轻轻打了一下,佯愠又嗔道:“人家给你说正经话,你就是这么没正经的……”

    叶砚霜一手轻摸着被打的脸,眉目带笑的道:“我说的是真心话,谁又没正经的来着……”

    铁守容忽然挣开了他的怀中,坐到一边,笑问他道:“那么这些年你都野到那去了,连你个影子也找不着,你得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叶砚霜凄然道:“自从妹妹走后,愚兄天涯海角像个孤鬼似的,到处找你……真个是受尽了千辛万苦,妹妹还要问呢……”

    铁守容不由嫣然一笑道:“那是我错怪你了,如果真如所说,还不负我对你昼夜思念一场,要是同了别的女人瞎混,我可不依呢!”

    叶砚霜不由一惊,铁守容这句话虽是半真半假的一句顽笑话,但无形中已可窥出她对这事态度的重视性,想到此叶砚霜心中一阵冷,同时李雁红那刁蛮的佳姿,又回到自己眼前。默念着自己曾对她吐过的诺言,不由打了个寒噤,当时痴望着窗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忽然一只温温滑腻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使他惊觉的回过头来笑笑,见守容不知何时已走在了自己身前,美笑倩然的看着自己,一只手正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却在摸着自己那条大发辫,用那长辫的垂梢轻轻的在自己脸上拂着,娇声低道:“怎么样?生气了?我知道你不会的,你对我的真心,我真不该再多你瞎疑心,只不过是逗你玩罢了……”

    叶砚霜闻言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的内心像有万千毒虫在嚼食一样,默念道:“守容……也许你的砚哥哥不如你想的那么高尚……竟会等不及你,先和别人有了终身之约了……”

    “但是!我又怎是那种人啊……我是多么的在爱着你,容妹妹……”

    “我是不是再该来爱你,甚而占有你,你那纯洁不染微尘的心!我呢!我已不再是一个纯洁的青年了……”他把守容揽坐在自己腿上,用手轻摸着她那芙蓉般的小脸,眼中含着泪水,忽然他把牙一咬,有一个极为相反的念头在脑中酝着:“我是对得起任何人的!但人家并不一定都对得我……”

    “雁红背我而与纪翎相处,由他二人相互的态度里,我已窥悉无遗,我怎么能狠心的去得到她?娶一个内心并不全属于我的人?同时又害了一个人才两佳的有为青年?……我怎能这么做?……”

    “守容应该是我的,我不要再犹豫了吧……”想到此不由把守容搂得更紧了一些,铁守容此时内心虽是紧张万分,但她在他的铁腕下,就像一只羔羊的那么柔弱,任他抚爱着。

    忽然她娇笑的道:“你不是说有一件东西带给我么?现在我的病好了,你该快拿来了吧?”

    叶砚霜闻言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暗叫了声:“天啊……我竟会把这件事忘了?……”想到此睁着那双俊目注定着守容半天,苦笑的点点头道:“好的!我就去给你拿来,但是你可不许难受。”

    铁守容不明其意的浅笑道:“我为什么要难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叶砚霜站起身子,回头冷笑一声道:“容妹妹!如果得不到你合理的解释,我还是一个人走了的好!”说着话就出去了。

    守容愈想愈难受,心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令你气成这样?……”想着不由眼圈一红,泪儿不禁就流下了,大凡一对相恋愈深的人,才愈不能收到对方一点冷淡与委曲,就因为他(她)们爱对方越深,才也希望对方爱自己越深。

    此时这铁守容,就是基于这心里,感到伤心,正在偷弹珠泪芳心暗悲之时,那门又开了,叶砚霜的脸色是那么悲楚,一片铁青,他走近守容,苦笑着由身后递过一物道:“容妹妹!这是你的剑吧?也许我不该给你拿回来!……但是!我是那么的恨……”

    铁守容不由蓦的一惊,满脸喜色的道:“砚哥哥!这你怎么会拿来的?……这不是我的那把石雨剑么?”

    叶砚霜双目如电的注定着守容,闻言冷冷的道:“有一个名叫马北新的,妹妹可曾认识?”

    铁守容不由仰脸半天皱眉道:“是不是金七的徒弟?”

    叶砚霜冷笑道:“是的!这剑就是愚兄从他那取的!”

    铁守容不由惊疑道:“从他那拿的?那怎么会?这剑不是赤臂尼抢去了么,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上?”

    叶砚霜本来满腹忧怨,但从她那天真的目光里,看出了这女孩的真诚,不由皱眉道:“这真是怪事!那金七明明说妹妹把这剑送给她为其弟子马兆新,作为婚事定礼,又如何会是赤臂尼抢去的呢?”

    铁守容闻言,直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位上一站而起道:“这是金七说的?”

    叶砚霜点点头道:“难道我还会骗妹妹,为此我真是伤心欲裂,谁知却是别有隐情……”心中不由暗叹了声:“这真是造化弄人,否则自己又何会与雁红有此一段缘份……”

    想到此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那守容接过剑自语道:“金七师徒坏我名声,下次见面我岂能轻易饶他二人?”

    叶砚霜忽道:“这剑又会如何到了那赤臂仙子忍大师手中?这位老前辈想不到如今尚还健在……”

    铁守容目视叶砚霜良久,眼中含着痛泪,一把拉着叶砚霜的手泣道:“砚哥哥!你坐下,静静地听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冲动,这事要慢慢从长计议才好!”

    叶砚霜依言坐下,反握着对方的手,不由的皱眉道:“妹妹请说吧!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铁守容似乎拭泪道:“砚哥哥!你可知小妹这伤自何而起么?”

    叶砚霜不由怔道:“不是中了人家的红霓掌吗?”铁守容道:“打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赤臂仙子忍大师……”

    叶砚霜不由惊得呵了一声接道:“怎……么……竟会是她?怪不得如此严重呢……”

    铁守容偎近了叶砚霜,翻目道:“可是你知我又为什么被他打呢?”砚霜摇摇头,守容不由泪如泉涌道:“砚哥哥……你可知这完全是为了你啊!”

    叶砚霜不由大惊的道:“为了我?我并没和那忍大师有仇呀……妹妹!这是怎么说呢!”

    铁守容以一双泪眼看着砚霜,心中真不知这话是不是该告诉他,要是告诉了他,以他那种个性定然马上不顾一切的立至华山,找那赤臂尼报仇雪恨,可是自己是亲受过这老尼的教训,的确是不可轻视,万一他报仇不成反受其害,自己不等于反而害了他,想到此不由深锁娥眉,徙自饮泣却不发一言。

    叶砚霜见状不由急道:“妹妹但说无妨,忍大师我一向很尊重她,不想她忍心对妹妹下此毒手,就是妹妹不把真情告我,今后我也饶她不得,妹妹何故不说呢?”

    铁守容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道:“砚哥哥!我把这事告诉你,你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肯不肯?不肯我也就不说了!”

    叶砚霜连道:“一切依妹妹的话就是,什度条件?妹妹说说看!”

    铁守容才微展愁眉道:“你要先答应我,听完这话以后不许马上去找那赤臂尼,要去我二人一起去,但要再过两三天,等我伤完全好了……”忽然她偎在砚霜怀中流泪道:“要死,我们两个一块死……你答应么?”

    叶砚霜不由陡然一惊道:“这是什么事?妹妹何必说得如此悲伤?就算那赤臂尼要和我二人为敌,谅她又有何能力制我等于死地,妹妹你快说吧……”

    铁守容这才坐好正色道:“叶哥哥!叶伯伯是如何仙逝的呢?”

    叶砚霜不由一怔道:“妹妹可是问的先父?”守容点点头,砚霜惊道:“妹妹难道不知道,三年前不是在北京大合牢房病故了么?”

    铁守容流泪道:“叶伯伯不是病故的啊……”

    此言一由砚霜猛然由位上一站而起,满面惊疑的道:“妹妹这话……是从何而起?……”

    铁守容叹了口气道:“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

    叶砚霜不由勉强坐下,全身微微的抖着,注目看守容,目不转瞬的道:“容妹妹!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铁守容不由秀眉一扬道:“叶哥哥!叶伯伯竟是死在那赤臂老尼的手中……这事没有人知道……”

    叶砚霜闻言一阵急抖,惊问道:“妹妹……如何得知?……”

    铁守容遂叹道:“小妹因随一尘子师伯习功华山,离那青衣寺近在尺咫,因听师伯朝夕论到那老尼姑有诸多神妙之处,一时好奇,单身往探,谁知无意间,竟会发现了这段秘情!”

    遂将前后因果,毫不隐瞒的一一告诉了砚霜,直听得砚霜泪如雨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听完,直咬得玉齿格格作答道:“好个赤臂尼……你的死期到了……”遂回头看着守容,泪如雨下道:“想不到妹妹竟会为了我!受此重伤,愚兄愧为七尺男儿身……竟眼见着杀父大仇人近在尺咫!自不能手刃,却害妹妹为此险丧性命,真个是猪狗不如了……”

    铁守容见他说话间,那双俊目中闪着怕人的光,意识到可怕的后果,不由暗暗后悔,不该这么早就告诉他,见状不由用小手帕轻轻替他把流出的泪擦干道:“砚哥哥……你千万不要说这话,小妹就是为哥哥死了,也是心甘情颗,只是奉劝哥哥,要大处着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话尚未完,砚霜忽然瞪目欲裂的道:“妹妹!你的好心愚兄心领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焉有不报之理?妹妹你放心,谅那赤臂尼也不是三头六臂……”说罢隐隐的冷笑着。

    铁守容闻言惊得一阵冒汗,她知道这年青人坚毅的决心,再劝阻他也是没用,反而会引起他的反应,不由长吁叹了口气道:“早知你如此性急,我就不告诉你了!既然你一定要急着去,那你可要听我的话,过三天同我一起去,以你我二人之力,猝然下手,说不定还有成功的希望,要不然我可不答应呢……”

    叶砚霜闻言皱眉良久,叹了口气道:“妹妹对我的好心,我焉有不知,既然如此说,我就等妹妹三天好了,到时候妹妹只要带我至他室前,一切都有我,妹妹却不可妄加插手呢!”

    铁守容仰脸道:“那怎么行?我们两个还不见得行呢!你一人如何能行?”

    叶砚霜微微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妹妹不要急,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铁守容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表面不说,暗暗的已打定主意,心想到了那边,自己决不能叫他孤身对敌,现在也不要多说。

    想到此不由另转话题道:“砚哥哥!我的话都告诉过你了,你这几年都上那去了?还有你本事比以前好象也大些了,这期间莫非尚有奇遇么?”

    叶砚霜主意既定,到能克制住那腔悲愤,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些话真是一言难尽,不过可先告诉妹妹,愚兄曾蒙前辈奇人太虚老前辈垂青,又幸得了一卷奇书,如今练成了一身功夫,和以往可说已判若两人!”

    此言一出,惊得铁守容双目一亮,当时喜得尖叫道:“怎么你竟蒙太虚老伯伯垂青……他老人家不是已仙逝了么?”

    叶砚霜也不由大奇道:“对呀!太虚仙师圆寂后我才再入江湖的,这事妹妹如何知道的?”

    铁守容已笑得如风摆芙蓉道:“哎呀!这简直是想不到的事!我说呢!怪不得太虚老伯伯说有一个年青人与他有缘,并且还说那年青人就是那会元行功宝录得者……想不到竟会是你……这真是妙呀!”

    叶砚霜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道:“妹妹说的不错,那本会元行功宝录正是我得到了,半年多的时间,我已把那本宝录练得滚瓜烂熟,由于太虚师祖的就近指导,半年来我真是不分昼夜的苦练……”

    他想到那一段日子,不由目光中带着坚毅之色,喃喃回忆道:“冰井……火穴……黑精……石人……你们都是我的大大恩人……”

    铁守容由他的目光里,意料到那一段日子里,将是如何坚苦而又充满着幸福的日子,当她听到砚霜这句话的尾话时,不由惊喜道:“黑精!你也知道黑精!”

    叶砚霜轻轻摸着她的小脸,浅笑道:“你说的是那种如茵一样的东西么?”

    铁守容惊喜的连连点头道:“是呀!你吃过是不是?”

    叶砚霜浅笑的点点头道:“妹妹!那一段日子里,这东西就是我每天的食物,我怎么会没吃过它呢!它使我这对眼睛能够夜中视物如同白昼,同时使我内功奠下了极深的基础……”

    铁守容不由笑道:“你真是好福气啊……我师伯紫袍僧中了那老尼六合掌后,非此黑精不治,大家都快急死了,幸亏那墨羽来找我带了一个,算救了他老人家一命,想不到你却拿它来当饭吃……”

    叶砚霜惊道:“墨羽原来是去找你呀!怪不得太虚师祖曾说,已把它送给一女孩,想不到竟是你,那黑精还是我送它的,这畜牲真精,竟会藏起来,送给它的新主人!”

    铁守容一听谈到她那只心爱的鸟,不由喜笑颜开的拉起砚霜一手道:“现在她还在华山呢!我因觉它跟着在路上不便,所以暂时讲师伯养着,以后我们把它带着好不好?”

    叶砚霜也不由笑道:“这墨羽当初可把我吓坏了,后来竟成了我的好友,后来太虚师祖圆寂后,我把悲讯告诉它后,它竟腾霄而去,原来竟是到华山去找你去了,真令人可喜之至。”

    遂后叶砚霜又把自己那兵刃,“九合金丝蛇骨鞭”取出给守容看,直喜得守容爱不释手,砚霜见状笑道:“妹妹如喜欢就留下好了……”

    铁守容吐舌道:“我可不敢要,这是儒海老仙师赠你的东西,我怎么敢要,就是你那本会元行功宝录的功夫,我也不敢叫你教我一点!”

    叶砚霜笑道:“那是为何呢?”

    铁守容道:“听太虚老伯伯说这种功夫决不能妄传第二人,就是他老人家自己写的那几卷东西,送给我时,还再三说不许传与外人,除非……”

    说到此羞涩涩的瞟了砚霜一眼,遂把头又低下了,砚霜笑道:“除非什么呢?”

    铁守容一扭娇躯羞道:“以后再告诉你……反正不教给你!”

    叶砚霜微微摇头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反正我不问好就是了!”

    自己心中也暗暗在想,那会元行功宝录首页曾说,除了身受人可练外,不许传于任何人,就连太虚仙师都不能学,要不然自己一定要传与她,不过可从旁授她些类似的功夫,日后也定能有一翻惊人的成就,想到此,遂笑道:“那会元行功宝录虽不能传与妹妹,但我定能设法将其类似功夫教给妹妹,这总不在禁止之例了吧!”

    铁守容此时已喜得心花怒放,执起砚霜一手,倚身入怀道:“现在我才放些心了,但我真不知你到底有多大本事,等见到了那赤臂尼就知道了,不管如何,我劝你要小心,这个老尼姑可真不太好惹!”

    叶砚霜点头道:“我知道了……”遂笑道:“我这几年你的大名可不小呀!杀了一条赤仙大蟒蛇,另外又把金七给打败了,江湖中均叫你为霎中雁,你真了不起!”

    铁守容脸一红笑道:“这些事你怎么都知道?”

    叶砚霜笑道:“我前年就听说了,江湖上谁不知云中雁的大名呀?”遂想起一事道:“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这次路过河北,在清波林遇见小梅了!”

    铁守容不由又惊又喜道:“真的呀!我还真想她,她如今怎么样呢!”

    叶砚霜笑道:“想不到她如今竟会学了一身功夫,竟会拜在赤杖姥前辈的门下,现在本事已不小了……”

    铁守容喜道:“她说什么?”

    叶砚霜点头道:“她再三叫我见到你后,代她问候你一声,并且叫我们有工夫去看她……唉!这小梅也真好玩!我还数了她两手功夫呢!”

    二人这一谈,直谈了一整夜,第二日白天又练了一整天功夫。

    铁守容的身体已完全康愈,这日晚饭后,守容正预行一会坐功,忽听门一响,见砚霜满脸严肃的走进来,腰上系着长剑,好几天没见他戴的那顶小帽子,今天又戴好了,腰上还别着那白色短笛,守容笑道:“今天可真漂亮呀!这是干什么的,穿戴的这么整齐?”

    叶砚霜一笑道:“你可真会装!今天已是第四天了,你曾亲口答应我的事竟会忘了!”

    铁守容眼珠一转,已想到了,不由心中怦然一动,知道拗他不过,只好把衣服理了一下,重新系好那柄剑,佩上镖衮,笑道:“今天可都看大侠客你的了!不知怎么,我心里真有点怕……”

    叶砚霜拍了一下协下的剑道:“不要怕!到时都有我呢!“”

    铁守容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是我劝你千万还是要小心一些,那老尼姑也确非寻常,尤其是她那红霓掌,实在厉害得很,你要是也中一掌,那可就惨了,我又到那给你去找银珠去?”

    叶砚霜冷笑道:“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不过……”遂转面守容道:“你还记得那地下室么?”

    铁守容点头道:“当然记得!”

    叶砚霜忽然垂泪道:“那么我们先去地下室,把先父的首级奉出再说,我总怕你弄错了,也许是人家的吧!”

    铁守容叹道:“到那里你自己一看就知!”说着话二人已至大门口,此时天已初鼓,二人行近近郊,相继腾身纵上民屋,展开一身轻功,霎时之间,只见两头巨鹰似的,一瞬间已无踪影。

    差不多到了二鼓天,二人都已至了华山之下,顾颈山上一片漆黑,仅有远处几所佛寺庙宇,闪着星星之光,不时和着几声疏钟,空气显得那么清静。

    铁守容此时内心已开始跳了,回忆起自己上次下此山时,正当身负重伤之时,如今不及一月,居然三次夜探青衣寺,不由默祈着上苍,能令二人从其心愿。

    在崖下看清了路途,各自腾身纵起,铁守容有意试试砚霜轻功如何,不由展开了“凌虚踱影”的轻功绝技,身子就像一枝奔弦强弩似的,嗖嗖几个起落已纵出十余丈以外,正预回首,不想头上一阵劲风扑过,微觉右肩上轻轻被人点了一下,蓦然仰首,这人就像一楼青烟似的,一闪已逝,方自惊心,已闻砚霜在上笑道:“怎么样?大有进步了吧!”

    铁守容才知方那黑影竟是砚霜,不由又羞又喜,至此才对砚霜有了更新的认识,二人这一阵紧赶,远远已见那青衣寺偌大的门院,门口是两枝燃着的油松,闪闪放着红黄色的火光,门下正有二女尼在立着。

    待二人行近,始看清这二女尼,俱是二十上下,一身青衣,背系长剑,守容认识其中一人正是那丁兰,那一人却是没见过。

    二人绕到寺后,相继一晃身,都已纵上了那足有两丈多高的围墙,一上墙马上伏身,展目寺内,静悄悄毫无声音,仅有几处寺中尚燃着***,砚霜探囊取出两枚制钱,以‘芬陀指’力弹指而出,微闻铮然一声,带着一阵轻啸之声,落向不远处的一所老松之下,又等了一会没有声音,砚霜才小声道:“我们走!”

    声才起,己平脚并用的在那墙头上微微一按,身子就像一只巨鸟似的猝然腾身而起,至那老松下轻舒铁掌,好一招‘白猿挂掌’,全身已轻悬在那古松之上,他因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在这古松之上混为一色,猝然见之,真分他不出。

    铁守容此时也展出‘海燕掠波’的绝技,扑身在一块假山石上,身形甫定,就闻一人轻叱一声:“何方小贼!胆敢午夜来此窥视,你是找死么?”语方毕,就有一黑影,自那大钟楼顶柱上飘然而下,身形一落,猝出双掌,‘金豹露爪’两掌上带着劲风,直往铁守容肋下猛击。

    铁守容自一来此,已丝毫不敢大意,此时见这人双掌来的十分疾劲,那敢怠慢,单足尖点地,全身猛回右一扭,好一招‘游蜂戏蕊’,这人双掌全打空了,铁守容身形再回来时,猛抖右手,骈二指直往这人拹下‘期门穴’上便点。

    这一招看来似很平常,但守容指上运的‘一指禅’功夫,掌呈鸡心状,指未到,劲先至,来人想是也识得这一招厉害,竟猛一翻身,抖右腕,竟以‘摔碑手’功夫,直往守容脉上挥来。

    铁守容右足向外一滑,才想化指为掌,乘对方‘摔碑手’未至之前,先以‘单掌开碑’的重手法,将对方震于掌下,不想突闻一声低哼道:“容妹退下,待我会他!”声倒人到,二人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忽觉顶风劲风贯顶,不由各自逼得退后了一步,砚霜身一飘下,二话不说,猛递左掌‘观音掌’,直奔这人后心猛抖了出去。

    这种功夫,为腕侧一部之功夫,与拳法中之斫手相同,练时以满盘铁屑,厚约盈尺,按时以掌斫之,初时掌下铁屑分开,及至手掌提起之后,则铁屑仍合聚如前,练之日久,掌下铁屑向两旁排开,虽提掌亦不复聚拢,终至于掌下,铁屑竟向两旁飞出寸许,中间划然如刀切,即盘底亦不复有一屑存在,是为小成,功力登峰造极者,可凌虚挥掌斫之,满盘铁屑,分为若干块,如同刀切豆腐,干滑均匀,井井有序,至此才达到这功夫的极点。

    至此掌可代刃,着人无幸免者,然练此掌以左手为宜,若用右手,以平日动作之习惯,纵极留意,亦难免伤人于无意之间也!

    且说砚霜这一掌递出,平空嗤的轻啸了一声,这人想是也识得厉害,竟以‘仙人换影’的身法,向右猛一阵急转,竟自躲过了砚霜这一掌,一声娇叱,微听。

    “呛!”一声,闪出一倏青霞,暗影里这人竟亮出了秋水似的一口长剑,跟着向前一伏身,伏身递剑:“狂风卷落叶”剑上带着一阵轻啸之声,直奔砚霜双足上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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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章 把臂同仇
    再说砚霜左掌上运着‘观音掌’功夫,猝然向着这黑影右肋下猛劈斜击去,其势若电,但这黑影也非弱者,竟然识得这种掌力的厉害,只见见他身形猛闪,竟用‘仙人闪影’的身法,向左方猛一转,砚霜这只手掌可走空了!

    这人突然一声清叱,身形向前一伏,征闻“呛!”的响了一声,寒夜裹闪出一条奇电,再看他手中已多了一口霞光耀眼的长剑,砚霜已由方才那叱声裹别出来人是一女子,午夜裹再一打量对方,见他身着一袭绿衣,长身玉立,腰上盘系着一条细长绿色丝带,眉目如黛,秋水横波,好一付冰姿艳容!

    要在往日砚霜遇此对敌,定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但如今可不同了。

    这青衣寺,上至赤臂尼,下至寺内每一人,他都恨之入骨,此时见她陡然亮剑,不由轻笑一声,依然空手不动,这女尼二话不说,宝剑在手向前一纵,已至砚霜身前不远,口中娇叱道:“何方小辈,你纳命来吧!”,这口剑‘玉女投梭’直奔砚霜心窝猛刺了来。

    砚霜容她剑身已堪堪到了身前,忽的一闪身,这女尼眼看凑功,见对方仅一闪身,竟自无影,以自己身手,竟没看出这人用的是何招数,至此内心才暗惊来人不是易与对付的,吓得猛一招“怪蟒翻身”,猝然盲目向暗影裹一剑劈去。

    就在此时突觉头上有一股极大压力猛榨了下来,几乎令人窒息,口中叫了声。

    “不好!”,莲足点处想以“海燕掠波”的绝技窜出,不想身方起自一半,眼前黑影一闪,遂觉右掌一阵急痛,那口宝剑,竟叫对方出手给抢了过去,这一惊真个是又羞又怕,当时一咬银牙,突飞右腿,以那莲足之尖,直奔砚霜面上点来。

    砚霜此时虽不再心存厚道,但眼见对方姣姣少女,心中总不太忍施以辣手,仅把对方宝剑夺过,想以隔空点穴之法,先把对方制住,只要不防自己的事,也就饶她一命算了,但此时这女孩竟自拼命似的连下狠招,已把她剑抢到手中,尚如此刁蛮,心中也不禁猝然火起,当时冷笑一声。

    只见他猛翻右腕,以‘开碑手’直往这少年女尼足踝上切下,因出招急快,她想收足己自无及,总算砚霜仅用了二成劲,这少女又练过“铁扫帚”的脚上功夫,就如此,但闻“咯!”一声,竟把她这只右脚足踝处骨节给切开了,直痛得她尖叫一声,身未落地,已被砚霜将衣领携住,轻轻飘身在那老松之下,在空中中指微凸,竟点了这女尼的“灵台穴”她竟半声未哼已昏了过去。

    砚霜见她玉齿紧咬,面如金指,那只右腿竟连连抖战不已,不由皱了皱眉,伸出右掌,轻轻在她那莲足脚踝处一扭,又是咯的一声,竟把她骨节又接上了,但尽管如此,她这只脚也难免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复元呢。

    此时铁守容已飘身砚霜身后,低道:“还不快点上等会人来了,可讨厌,她们人可多。”,砚霜答应着,把抢来的剑,又放在她身旁,这才翻身和守容双双纵身而出,不想身甫落地,竟闻一阵破空声。

    二人猛一抬头,见一天银星,直奔二人全身打来,这种手法,竟是以‘满天花雨’,‘倒洒金钱’的打法,将这一掌暗器逼出。

    四面八方全照顾到了,令你躲不势躲,二人都已看出这是一掌“五芒珠”。

    这种暗器形如枣核,但其身却制有二三分长的钢刺,浸以毒液,中人奇痒,如无特制解药,也颇有性命之忧,发此浸毒暗器之人,事先须戴一特制皮手套,以免自己中毒!

    且说这一掌五芒珠来势若电,眼看已快打上二人身上,叶砚霜忽然身形向下一矮,猛出双掌,口中低哼了一声,但闻一阵狂风,呼的一声,那满天银星,来的快去的也快,纷纷在空中翻了个个儿,直往来路飞了回去。

    就在这满天银星才一发出之际,一连从暗影裹扑出两条黑影,俱是来势如风,手中宝剑闪着青霞,叶砚霜不禁皱了一下眉,惟恐打草惊蛇,不由低对守容道:“容妹妹!你我各对一人,要快!”,声甫毕,已迎着为首一人扑了过去,这人正是丁兰,见来人为一英俊书生,心中不由一动,娇叱了声:“来者通名,姑娘剑下不死无名之辈!”,言出剑到,这口剑‘白蛇吐信’,直向砚霜‘肩井穴’上猛扎了过去,砚霜也不回她的话,见她剑到,一翻右手,骈二指以‘分光捉影’手法,猝由刃下向上猛一翻,直朝这丁兰持剑之手歊去!

    丁兰见对方非但不亮剑对敌,居然敢空手硬往自己剑上招呼,这种手法可足惊人了。

    俗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叶砚霜仅一出手,丁兰已窥出这英俊书生的确身手不凡,只觉他的掌未到,已透有一股冷气直浸肌骨,不由吓得:“呀!”,叫了一声,右手向后猛一挫,但砚霜此时已存心不想叫她逃开自己手下,当时默云玄功,五指一抖向她那剑身凌空一抓,正是那会元行功宝录中的‘分云爪’,丁兰顿觉手中一紧。

    “呛!”的响了一声,那口剑竟被对方凌虚给硬抓了出手,不由吓得面无人色,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自己手中的剑,竟会凌虚被对方抓出了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在手中剑一出手,她已顿足展开了“巧燕穿林”的奇招,向外猛一窜,同时口中惊叫了声:“五姐!点子硬……”,但当这话尚未说完之时,砚霜已凌空扑至,猛出二指,隔空一点,微闻丝的一阵破空之声,丁兰刚道声:“不好!”猝觉右腋下‘天池穴’一麻,一交栽倒,当时就昏了过去。

    砚霜轻而易举的料理了丁兰,见一旁铁守容和另一人打得正紧,才欲上前相助,却见铁守容以‘稚鼠滚板’的身法在空中一溜猛翻,躲过了那人的一口利剑,同时身形腾起突以左足点在了那人的‘大乙穴’上,微闻那人吭了一声,也是一交翻倒。

    铁守容飘身下地,也不由惊得一身冷汗,见砚霜负手一旁,不由低道:“好厉害的贼尼,方才那一剑险些伤了我,想不到这青衣手中居然有这多劲敌,你我可真要小心了!”

    砚霜点头道:“容妹功力较以前真是大有精进了!”

    铁守容脸一红笑道:“谁有你本事大呀!……好了!我们现在快去那边地下室吧……”,二人各把点倒之人抬放至阴暗处,所幸这青衣寺庙院极广,虽然发生了如此一场狠抖,却并没有惊动其它的人。

    二人这一路兔行鹤伏的奔驰,已来至那绿纹石镶就的大殿之后,守容略微辨别了一下地势,朝砚霜一打手式,叫他藏好身,自己一窜身已扑向那假山石上,忆着那日翠儿打开的地方,挪开一石,果见有一机扭即用手往左一扭动,就听见一片沙沙声,那地下石板竟自裂开二尺许宽的一道缝来。

    铁守容忙纵出,朝砚霜一打手式,二人同至那裂缝旁,见其下黑漆漆一片,所幸二人目光都擅夜中视物,待下去十余级后,始见洞内绿光闪闪,冷风浸体,竟有盏以瓦罐盛就的豆油灯,发出碧森森的光华。

    砚霜至此全身血液膨胀,全身已紧张得一阵乱抖,触目处四壁皆是一根根的发辫,垂着腐朽的人头,有的头骨俱已落地,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血辫,阵阵腐朽血腥直冲鼻梁。

    不由暗叫道:“好个赤臂尼……今夜不是我亲自眼见,决难想到你竟是这么凶残狠厉的一个妖尼!今夜叶砚霜倒真要替天行道了……”

    才想到此,已闻一旁守容抖声呼道:“叶哥哥……你来看……这……”砚霜闻声忙一纵而过,见守容面色急战,正面对着一具血辫,自己扑前一看,只见那发辫长有尺半,辫尾为黑丝绳所扎,正是自己父亲生前所喜,不由全身一怔,脸色苍白,再看那辫后贴着一张红纸,其上所书。

    干隆十二年九月六日

    忍大师赤臂尼亲刃

    死者叶武辉

    看至此砚霜不由狂叫了一声:“爹啊……”,一时泪如泉涌,扑拜在那血辫之下,号啕大哭起来。

    守容本想劝他,但见他哭得如此伤心,也不由跟着痛哭了起来。

    在这午夜裹,声调是那么凄惨,再加上这四周阴惨的气氛,令人触景而栗。

    这一阵哭,真是惊天动它,直哭了好一阵,守容才劝住了砚霜,一面说着:“砚哥哥!此处不是伤心的地方,小心打草惊蛇……与事无补!”

    砚霜忍着痛泪,咬牙切齿的再往下看,只见其下又书着:

    地点:北京城大合牢房。

    受托者:云南巡抚李泰恭。

    酬金:黄金八千两已交清收库。

    待全部看完后,不由涔涔又随之泪下,痛声道:“好个人面兽心的李泰恭,我父究与你有何深仇大怨?……”,一面泪眼对着铁守容道:“这李巡抚,在我父亲入狱后,尚假意对我母子关怀,如今想起来,真恨不能马上食其之肉……将其万刀分尸才泄心中之恨……”

    守容上前劝道:“快将老伯首级请下吧!……时候可不早了!”

    砚霜泣泪在地,对苍父亲遗骸叩了三个头,铁守容也像媳妇似的在一旁陪着磕了几个头,这才双双站起,砚霜上前双手摘过那条发辫,因时间太久了,骷髅已坠在地下,小心用绸巾包好,放入囊中,恨声道:“容妹妹!快带我去找那老妖尼去……”,那双眸子闪着怕人的光,守容答应了声,反身外出,二人出了洞口,见外面寂然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由是守容在前砚霜在后,霋时之间,已扑至那座纹石大殿,守容止步用手一指道:“就在这了,砚哥哥,你可要千万小心……”,砚霜此时睁目欲裂,血气上扑,闻言哈哈一阵狂笑道:“容妹妹!我叶砚霜为父报仇,要光明正大,叫那老尼死也死个明白……”

    守容闻声一惊道:“轻声点……别叫她听见了……”,她可真被赤臂尼给打怕了!此时一听砚霜如此狂笑,那有不惊动其中人之理,心中真是担心万分,话才一了,陡见厅门启处嗖嗖,一连窜出四条人影,俱是头上戴星状尼冠,一身青衣的妙龄女尼。

    四人一出,见眼前二人迎风而立,不由一字排开,呛呛一阵龙吟声,俱已亮出了剑,为首一人正是那赤臂尼手下大弟子钱剑娥,其后三人守容看来,也都极为面热,不由一按背后剑上卡簧,“呛!”一声,那口“石雨”剑已撒在了掌中,一看砚霜道:“还不亮剑对敌么?”,砚霜嘿嘿一阵冷笑道:“我叶砚霜要会的是成名露脸的赤臂尼,这些毛头小丫头何堪一击……”

    此言一出,但闻一声娇叱道:“何方小辈,居然敢夜长佛门善地?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守容见挺剑发话者,正是自己往昔手下败将钱剑娥,不由冷笑一声道:“钱剑娥!你尚认识本姑娘么?”钱剑娥蓦然一惊,厉声问道:“你是谁?”,铁守容向前跨了一步,迎光而立,钱剑娥略一注视,一声慢哼道:“原来是你!云中雁……你竟还活着?”

    云中雁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吧?”

    那钱剑娥一扫其后三人,又转目向钱守容,皱眉道:“云中雁……你屡次三番来此作甚?难道你真是活腻了么?……”

    铁守容闻其言中之意,已知道她们对自己确是印象很好,自己上次脱险,如非她们姐妹有意略助,此时早已命丧在赤臂尼红霓掌之下了。

    闻言冷笑了声道:“并非我铁守容太不知自量了,只怪令师所行有逆天道,人尽得而诛之,姑娘既居为侠义道中人,焉能见义不为……钱剑娥!我知你等均为淫威所迫,不得不屈居那赤臂老尼门下,今日之事,已成水火不能两和,我劝你还是识相些,赶快去把那老尼姑叫来,就说有人要与她清一笔旧仇,你等要是执迷不梧,也休怪我二人今夜要失礼了……”

    这一阵话说得是有声有色,而且语音甚高,尤其是静夜裹,句句都传入在场人耳中,那钱剑娥闻言,不由又惊又气又羞又愧,先看了自己姐妹一眼,见她们也都是按剑呆立似已失去战志。

    她本人又何尝不是呢!但突然地想到节父那种厉害手段,处罚门人之惨,不由吓得机伶伶打了个寒战!

    再看敌人仅二人,除了那铁守容武功颇是了得以外,另一旁挺俊青年双目如电,武功似不错,但是,凭他二人小小年纪,又如何能是那名震天下的赤臂仙子敌手?自己若冒然为其话所动,待其师父所败之后,那可就够自己受的了……师父那种手段自己是久仰的很,想到此不由一咬牙,狠声道:“云中雁!你有多大本领?居然敢连赤臂仙子也瞧不在眼裹了?今日我姐妹倒要领教一下!”

    遂回头以目瞪了身后诸姐妹一眼,暗示你们不要傻!师父可不是好惹的!随着叱一声:“我们上!”,一摆掌中剑,首先往铁守容扑上,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这丫头的厉害我已尝过了,不如去斗斗那男的,想到此中途侧身,一扭娇躯已至砚霜面前,一扬手中剑道:“喂!快亮兵刃呀!”砚霜哈笑一声道:“丫头!你是找死吧!有本事你就上,我一双肉掌要在十招以内制不了你,我也不来此现眼了!”

    此言一出非但钱剑娥气得脸色通红,就是铁守容也感到砚霜的话未免太大了,这钱剑娥自己曾会过她,确是武功不弱,要说在十招以内空手取胜她,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此时那下余三少尼,本欲摆剑齐上,奈何三人中倒有二人是当初一手放铁守容的,此时她们向她下手,这可是一件狠不下心的事情,不由都中途犹豫了起来,正好又闻到砚霜这一段大话,都不由停剑侍立一旁,六只眼眸全注在砚霜身上。

    守容也干脆收剑站向一旁,这四人无形中都作了壁上观,如此一来钱剑娥愈觉势成骑虎了,只见她柳眉一竖,杏目泛威厉叱一声:“姓叶的!我看你十招以内取胜吧!”,话一了,向前一点莲足,身已腾近,起手一剑“三镮套月”,一连划起三团光圈,直往砚霜面上削去!

    这是一招三式,点面门挂两肩,让你左右上下全无处躲,砚霜见她剑到,猛一矮身,双掌箕开,不躲不让,猝然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朝钱剑娥剑上抓来。

    钱剑娥心裹一震,腤忖这家伙是吓昏了是怎么着?怎么竟敢用手往剑上抓?

    一念未完:突觉手中剑一紧,再看砚霜双手尚离着自己剑身有一尺多远,不由吓得一身冷汗,忙就空一翻腕,改为“清风送爽”,这口剑蓦的荡起一片白光,直往砚霜腰上横斩过去!

    此时她已吓得芳心直跳,猝想起自己师父曾说过,练血气内功臻至极尖时,可隔空点穴,凌虚抓物,即所谓可运无质为有形,施意识以伤人,真是玄妙不可言,此时亲方才这年青人一击之形,手尚离着自己剑身那么远,自己就已感到掌中剑一紧,如非自己变招的快,定被抓出了手无疑,分明已达到凌虚抓物的境地。

    想到此怎不惊吓得二齿相战,第二招清风送爽,本是一虚式,目的在引用其后一招‘金鸡振羽’,想看这一招已递出了。

    砚霜一掌抓空,心内也不由一惊,只被自己指上内力罩定了的,很少能逃开的,这钱剑娥居然能后容化解,也不禁暗自赞她功夫不弱,见她第二剑平胸而来,双手向上猛一伸,全身猝然拔起,离地七八尺高,堪堪容她这剑过去了,但就在此时,突闻那钱剑娥矫叱了声:“那里走!”,她竟不待那剑招递实了,竟猛一收手,全身急转,刷!地的一声。

    这口剑迎叶砚霜下落之势,第三招‘金鸡扩羽’,直往砚霜由胸而头,直划了上去。

    以砚霜目前这种身势,身在空中,已经拔起了,再想躲地这一剑可真是万难了!

    一旁的铁守容都不由惊讶的叫了起来,那钱剑娥初见砚霜之时,已觉对方翩翩英年,侠姿飒爽,芳心早已存了好感,只不过少女一向要面子罢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这一剑挥出,芳心未尝不大为后悔,正想猛一收腕,少伤对方一剑算了,但尚未容她收腕的霎那,突见砚霜一声喝道:“来得好!”,只见他在空之身,突然向后一躺,猝飞右腿‘半天云’,这一腿快似星驰电闪的直往那钱剑娥剑上踢来!

    钱剑娥本想收招仅小伤对方一下算了,突见他尚有这一手,也不禁心内暗气,心说:“好小子!我看是你的脚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想到此一偏剑锋,以剑刃对正砚霜那只飞来的右脚面上猛劈了下去!

    两人都是猛势,直同石火电光,这剑刃已堪堪劈上了砚霜的足面之时,猝见他那只足尖突向内一钩,不偏不倚正点在了那剑身处。

    只听见“呛啷啷!”一阵龙吟之声,以砚霜这种足力内力,那钱剑娥是万万把持不住那剑柄了。

    这一脚,直把那口斩铁断金的利刃,踢上了半天,在空中寒光耀眼,尚发出颠抖的余音,就像是一条银蛇似的,顷刻己自无踪。

    随着这势子,砚霜已平躺着,飘飘坠地,眼看已快落地,忽见他一招“大麦浪”,全身一阵滚翻,已立着地上,一双虎目怒视着那钱剑娥厉声道:“怎么样?你还不服输么?快去把那赤臂尼叫出来,我们两人的事,叫我们二人自己了!”

    那钱剑娥有生以来,何曾遇过这等高手,和对方言明十招分胜负,不想才第三招,已叫人家把手中剑都踢出了手,这种羞辱是自己一生所未领受过的。

    钱剑娥身为掌门大弟子,武功确已尽得赤臂尼真传,一向为赤臂尼所器重,没想到今夜在众目之下,受此大辱,当时一急,樱口一撇嘤然一声,竟自羞得哭了起来。

    哭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也是最易换取别人同情的一种动作,她这一哭不要紧,一边的三个师妹,本来斗志已消,此时见自己师姐,被这英俊书生只两招已把师姐手中宝剑踢上了天。她们姐妹十数人,每人都有一口同样的剑,剑名‘银河’,为老尼亲自大雪山下,采取万年寒铁,冶炼打制而成。实有坎毛断发,斩铁截金之能,赠剑之时曾有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之语,嘱语众弟子万不可遗失。

    这剑一失,不止钱剑娥芳心又急又怕,就是众师妹也不由都为之变容,暗暗为她担心。

    此时三人不约而同,二次亮剑,齐向砚霜围了上来,那钱剑娥更是边哭边向砚霜身前纵进,抡掌直朝砚霜面上便打……

    铁守容正叫了声:“好一群不识时务的丫头!”,身才纵前,欲助砚霜一臂之力,忽见砚霜双目一睁,喝了声:“容妹妹请下,我要没有制服她们的本领,还敢来找她们的师父?!”

    此一喝,众女都不由吓得一楞,齐向砚霜望去,见这年青人仍然负手而立,剑眉斜挑,星目泛威,那一袭青绸的长衫被风吹得摇曳不停,有一种凛然的豪气,由他身上传出,令人望之生畏,迟迟不敢下手。

    守容闻言退下,她方才眼见砚霜的神威,芳心真是有说不尽的安慰,以钱剑娥那种身手,向一个空手的人递招,居然在三招以内,就吃对方把手中兵刃给踢出了手,砚霜居有如此的身手,果真是骇人听闻了!

    钱剑娥此时已理智尽失,那口银河剑既失,反正是死路一条,她到破开了胆力,娇叱一声:“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好了……”,向前一窜,双递玉掌,以‘双阳手’“正反换掌”的手法,这双掌呈侧状,各分往砚霜两肋劈下。

    这种掌式是轮换着相互递用,厉害十分,砚霜正想以宝录中“下水啄”一招,将这钱剑娥隔空镇住,但他转念一想,此功中人,鲜有活命,再者在未会赤臂尼之前,冒先施出,定会给那赤臂尼一个事先惊惕,等会她就会有所防备了。

    所以并没施出这一招,正想以无形掌接她两式,不料第一招“樵子问路”才想开架式未施出之际,眼前银光连闪,好家伙!三道寒光,一上两下,各奔前胸,小腹,后肘,猛刺了过来。

    砚霜见状,长吸了口气,双掌箕开,吐气开声,向空一振,但闻霹雳的一声巨响,一时银光连闪,平空荡起了三道银光。

    三女手中长剑尽出了手,人也一连退后五六步,面色苍白,那只持剑的手,齐根麻软不堪,钱剑娥总算功高一筹,就空一个筋斗,翻向一旁,算是没被这干元掌方震着,就如此已吓得脸色苍白,也不哭了。

    四女相互对望,一句话也说不上了,正在这不可开交之时,忽听一阵惊人毛发的冷笑之声,自那纹石大殿顶上传下。

    众人俱是一惊,仰首上视,始见一中年道姑打扮的女子隐隐出现那殿顶角上,皓洁的月光之下,但见她一身青素僧衣,腰系杏黄丝带,头上乌秀长发,长可垂腰,上面尚有三枚金环,闪闪生光。

    这女尼蛾眉凤目,樱口桃腮,不怒自威,别有一种冰姿英气,令人望之生畏。

    四女弟子见此一现,都不由肃立一旁,不声不动,铁守容已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对砚霜道:“她就是赤臂尼忍大师,砚哥哥你可要特别小心了,”,砚霜闻言热血上冲,五内如焚,但他仍能忍住这激动的情绪,以静制动的不言不语,那双眸子一闪一闪的泛着精光,直瞪着那赤臂尼,像是要坟出火来似的。

    这忍大师一出来,先用如电之目,扫了四女弟子一眼,冷笑着道:“你们真是好本事,给师父挣了不少面子……”,言罢又冷笑了几声,只见她在那高有五丈的大殿顶上,迈足而下,就好像走平路一样的步法,全身竟这样平空走了五六步……

    五六步以后,她才轻似一片枯叶似的慢慢飘下,显然的,她想以这种骇人听闻的高玄内气功夫“哈云步”把砚霜守容二人镇住!

    但是砚霜此时嘴角带着微微的冷笑,他自问对这种功力并不在赤臂尼之下,或许尚有过之。

    赤臂尼身形甫下,笑咪咪的看了二人一眼,当她投目在铁守容面上时,不由全身震了一下,面色马上变得阴森可怕,点点头道:“铁守容!你还没死?真是难得……”,遂又一笑道:“今日来此又有何贵干?贫尼洗耳恭听!”

    说着话用目投了一旁英姿飒爽的砚霜一眼,觉得这年轻人那双眸子简直亮得怕人,不由心内一惊,暗忖看此人年纪青青,竟有如此高的功力,怎么自己竟没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个人呢!

    想到此正要发话,铁守容却在一旁挺剑从容道:“赤臂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同叶哥哥,来向你索命来了……”

    “你想不到我活着吧!只怪你那红霓掌功力尚没练到家,否则如何会中了人,连一点事也没有呢?”

    赤臂尼闻言,玉脸一沉,冷冷的道:“嗯!杀父之仇,我倒记不清和谁有杀父之仇,你且说个明白,你二人今夜居然斗胆闯我佛门静地,罪已该死,不过我向来不妄杀一人,就是要杀,也要他作个明白鬼,你不妨说清楚来听听。”

    叶砚霜此时已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忍大师!明人眼前不说暗语,我先问你,三年前在云南,有位叶军门武辉,可是大师你杀的么?”

    忍大师闻言退后一步,心内暗惊,这事他又如何知道,闻言微微面带窘色的笑了笑道:“你是谁?是那叶武辉的什么人?”

    砚霜厉声道:“忍大师,我告诉你,叶军门是先父,我名叶砚霜,我问你先父是死在你手么?”

    赤臂尼格格的一阵娇笑,忽然笑声甫停,冷冷的道:“叶砚霜,不错,你父亲是死在我手中的,但是放着那正主李巡抚你却不去找,却找到我这来了,今日你二人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话尚未完,砚霜已狂喝一声,全身猛然窜出,双掌齐出“黑虎伸腰”,这一双掌运足了劲,直往那忍大师前胸猛击了过去!

    这一对铁掌未到,已有一股极强劲风,直往那赤臂尼身上逼了去,赤臂尼不由蓦然一惊,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叶砚霜这一出掌,她已知道,这年青人果有极高的一身功夫,确是一劲敌,那敢再有怠僈,见他掌到,双臂上延,全身陡然上拔了七八尺高,堪堪容着砚霜这一双掌走空了。

    这赤臂尼身在空中,一下腰,已头下脚上,霍然猛袭到了砚霜的身后,振臂有声,以“六合掌”力直往砚霜后心猛击了过去。

    但闻呼的一声,这一掌已快击上了,砚霜身形猝然升起有丈余高,两肩纹丝不动,全身笔也似直。

    这一式外行人眼中,实在是无足为奇,但在赤臂尼及钱铁二女的眼中,一望都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这分明是内功已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凭一口丹田去,决定自己体魄的升降,这种功夫真可说是神乎其技,所以砚霜这一窜起,赤臂尼不由心裹大吃一惊,方楞得一楞,砚霜已在空中蓦的一转身,猝出二指骈指如战的直往赤臂尼隔空一点,但听。

    “吓!”的一阵破空之声,就有一股冷气由砚霜指中而出,直逼赤臂尼心坎穴上点了下来。

    至此赤臂尼才完全明白了,这叶砚霜果然有一身极为惊人的功夫,确是自己一生从未见过的劲敌,她可不敢再心存丝毫大意了。

    这种少阳神功,隔空点穴的“一指禅”功夫,眼看已快点上了,猝见那赤臂尼大袖往空一挥,默运潜力,已把那指力化消尽净,一声长啸,好一招“蜻蜓戏水”式,右足尖点点一拧,左脚往后蓦然腾起,全身往前一探,右掌猛从左臂湾下穿出,正迎着砚霜下落之之势,“金龙探爪”直奔叶砚霜“肩井穴”便点。

    平空也是哧的响了一声,就有一股冷劲疾风直奔砚霜“肩井穴”上奔到,这种势子用的非常灵活巧快。

    砚霜对这赤臂尼早已闻名,一来就没敢轻规对方,此时见她竟也擅隔空点穴,不由也暗自心惊,遂往左紧垮了一步,猛一甩肩头,右掌翻起,骈二指,哧!的一声,用“叶底摘花”,式反点赤臂尼“曲池穴”。

    此时四周也不知何时,已聚满了人,见二人平空戟指,像是描点空气一样,但每一点都是哧的响了一声,像是极劲疾的暗器破空一样,对方不待指到已早早回开,都不由心内暗暗称奇。

    不过她们看二人那种累张聚精会神的样子,已可判出,这定是一种极厉害的指力。

    此时砚霜才破了赤臂尼一招,这种情势下应该各自走开,叶砚霜身形往起一长,这一指方点出,就见赤臂尼忍大师一声尖叫。

    她竟不容这叶砚霜再走开,气提丹田,一点莲足,身子横着纵出去,竟和叶砚霜后退的身形同时落地,二人落足处相隔至多不过有半步。

    她竟展出本身最厉害的六合掌力,向外一堆“横断紫金桩”,这是极重的手法,平空里一阵疾暴之音,这一掌已推出了。

    她这一掌有三种力量,横劈,直点,掌印,别说叶砚霜尚是背着身子,就是面对着她,见她施出这种绝技,想躲避政守,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赤臂尼这一掌出手如电,掌力又重,慢说叫她打实了,就是容她这种“六合掌”力的劲风扫上一下,也是骨断筋伤。

    赤臂尼这一掌已堪堪打实,叶砚霜但觉一般极大的内力直袭后心,以致于那用以防身的“红蚕罡气”,顿时离散,不由大吃一惊,心道好厉害的掌力!

    他知道要是容这老尼姑,指尖沾上背脊,就算自己内力再高,也是经受不起她这猛击之力。

    眼前形势,只要这赤臂尼一吐掌劲,叶砚霜不分之九是要毁在她掌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赤臂尼扬指尖,正欲吐劲的霎那之间,忽贝叶砚霜身形忽然向下一矮,四周之人都不由惊得呼的叫了一声。

    她们万没料到这年青人,居然能躲开师父这么凶狠凌厉的一招,但使她们如此惊讶的缘故,是眼见着砚霜那硕高的身子,竟会在猛然的一阵抖动之下,全身竟会叠矮得二尺许多高,形同幼婴似的,这种功夫名为“缩肌卸骨”法,非内外三合功夫已臻炉火纯青地步,是不可冒然练此功夫的。

    练这种“缩肌卸骨”法,更难的是全凭一口气折卸肌骨,要是一口气散,再想吸气把肌骨重新按原样装好,那就万难了!

    此时这砚霜身形猝矮,那赤臂尼万没料到叶砚霜竟也擅这种功夫,一双掌以雷霆万钧之势,直从这小人头上直贯了出去。

    但听哗啦啦一身大震,隔空竟把那丈余外一堵室墙给打垮了半边,一时暴响轰轰,尘飞土扬,好厉害的“六合掌”力!

    砚霜幸脱开她毒招之下,心内也不由暗暗惊心,同时热血上撞,愈发怒不可遏,但闻他一声:“去你的!”,全身竟自猛然暴胀如前,“怪蟒翻身”,正好面对着赤臂尼背影,这年青人见机会难得,竟然在这一声喝裹,全身骨格一阵密响,双臂由外而内,猛向这赤臂尼两肋上抱了去。

    这是惊人的“玉带功”,早年砚霜虽随师南天秃鹰苦练此功五年,虽有成就,亦不太显著,后来在风雷谷中日夕以冰井火穴浸体烘烙,已着实给他内力有了极深的充沛,此功也无形中有了大成。

    这种功夫初练是以巨树为靶,又名为“乾坤圈”,练法至简,先择一合抱之树,身立其下,两臂袍住树身,双手插指如牢,然后紧持上提,日行数次,力尽而止,如是一二年臂力渐充,抱持时只须略一震憾,则树身摇摇欲折,技叶瑟瑟而落。

    其后至可将巨树连根拔起,方为小成,然后可找巨石,最好是石鼓,重千斤以上者,要其表面圆滑者,抱持时极易脱落者,如此可增加扣抱之力,一二年后可平抱石鼓,行走日加,至此实力固已充盈,抱持紧扣之劲,亦达极点,可谓大成,若以抱持人体,鲜有不骨断筋催立殒者,更何况叶砚霜以内外三合功夫以达峰极点,再施此功,那简直是有令人想不到的威力。

    赤臂尼双掌落空,叶砚霜双臂自后而至,她自持有游潜护体,默运神功,由体内猝然逼出,但听:“嘿!”一声,砚霜二臂正击抱在赤臂尼的后肋上了,先时她竟能以先天罡气护体,但她可真没料到这年青人有如此吓人的臂力。

    还没容她使出“混元熬”的功夫,就听克喳的一声,砚霜双臂一紧,那赤臂尼奋身死命的向上一拔,仗着她那数十年的纯功,算是滑出了砚霜的两臂,但见她脸色一阵苍白,跄踉出去了四五步“哇!”一声,竟吐出了一口鲜血,肋骨竟自断了一根。

    好个赤臂尼,竟在此重伤之下,仰天一阵极凄厉的长笑,强以一口先天元气压住上冲之血,回身一指砚霜道:“好孩子……想不到我赤臂尼,竟会一时大意,伤在了你的手上,可是叶砚霜,你先别高兴,这场狠斗还没完呢!”

    说话间,但见她脸色猝然血也似红,两条玉臂抡起迎风一幌,忽然暴胀,全身像风车似的一阵急转,已莅至砚霜身旁,形同疯妇似的披头散发,似哭似笑,又似号叫道:“叶砚霜……你纳命来吧!”,那双红紫肿胀如棋盘大的手,一奔顶门,二奔前胸,猝然抓下,平空裹似水壶似的,咕噜噜一阵密响,双掌上已施出了她数十年浸淫的“舡霓掌”功,无数红线由其指尖,丝丝透出。

    叶砚霜那么厉害的“玉带功”,就是一个石鼓,也能给它抱成酥粉,想不到竟被这赤臂尼依然逃开了,心裹不由大吃一惊,不过由方才情形判来,这赤臂尼分明已受了内伤,由她这种掌态上判来,分明就是那红霓功无疑,心内不由大惊。

    那赤臂尼双掌来势,直如疾风猝雨一般,掌未到,已有令人有喘不过气的感觉,砚霜至此不由二次展开了那会元行功宝录上所学的招式。

    只见他身子一躬一扬,正是一招龙蟠之势,全身正由其两掌空隙处,似箭头子一般的射了出去!那赤臂尼双掌出,只听“砰!”的响了一声,两掌竟对击了一掌,砚霜没有打着,自己的手到着实震了一掌,痛澈心肺。

    赤臂尼此时可真已在盛怒头上,但听她怪啸一声,二次翻身亮掌,却也正逢砚霜的双掌,以“混元一气霜雳掌”力,正向赤臂尼猛递,如此四掌相震,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大震。

    在这一声大震的余音尚未完全消除以前,二人都不由腾身而起,砚霜在空中“云裹翻”翩翩落地,面不红气不喘,但是双掌齐腕都感到一阵酸痛,不由暗道一声:“好厉害的红霓掌”,这掌力居然较那乔平等的黑煞等掌力厉害得多。

    那赤臂尼此时更感到双掌欲折,痛澈心肺,身在空中也是一连倒翻了好几个筋斗,待落定后一连咳了好几声,心知自己方才内伤受的不轻,她本是最擅养身,惜体上毫发如命,此时但觉心内火热,只是那有机会容她回去服药治疗?

    她身形甫一站定,砚霜已跟纵而至,赤臂尼此时自问敌砚霜不过,此时不由一咬满口银牙,存心与砚霜一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见砚霜身形又至,娇叱一声:“小狗!看掌,”,不待他身形站定了,她猝然双掌向外一抖“虹霞贯曰”,直向砚霜面门上直劈了过来,这一招真是又毒又疾。

    砚霜此时也不由大吃一惊,没容思索,双掌上递,“韦陀捧杵式”,他立心想以“云龙抖甲”把这赤臂尼毙之掌下!

    可是他也未免小瞧了这赤臂尼,她如今在江湖中,声誉武功都较那红云大法师不在以下,甚而较具尚有过之,她此时身虽负伤,但在她们这种高手,对敌时,都擅闭气封血,尤其这赤臂尼功力更高,所以此时早已运功止痛封血,一时半日是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觉。

    所以此时这赤臂尼功力丝毫不为此而减,却更存了与对方同归与尽的心,如此一来威力大震。

    她的“虹霞贯日”出手递空,见对方以“韦陀捧杵”向己逼到,心中已猜到了砚霜的下一式定为“霎龙抖甲”,故此她有意装着双掌向外一分。

    砚霜见状大喜,口中喝了声:“去吧!”,一抡双掌“云龙抖甲”,直挺挺的直往赤臂尼前心捣去,掌上劲风疾劲,叶砚霜双掌上运的是惊人的“碎石功”。

    眼看这一双掌已堪堪击上了赤臂尼的前胸,忽见这赤臂尼一声尖叫,身形猝矮,所运出的也正是方才砚霜所运的“缩肌卸骨”之法。

    只见她身形暴缩,形同婴儿,砚霜的掌就像方才赤臂尼打自己一样,呼!的一声,由对方头上掠过,他一招走空,情知不妙,忙速旋身盘步奈何这赤臂尼比他更快,不知何时已欺身到了砚霜身后,平空一掌,就有一股似金刀直劈的风劲,直奔砚霜当面劈来。

    这是武林中从未见过的一种功夫,极其类似“金劈掌”的一种功夫,名唤“开山分水功”,可隔空劈桩,单掌开碑,确是一种极为狠毒的功夫!

    砚霜一招走空,身子尚未转过了赤臂尼这一掌,本欲劈向砚霜的后脑“脑户穴”上之玉枕骨,砚霜这一扭脸,却正往面上劈来。

    不由大急,陡振双臂,全身上拔,在空中“千层云浪”向右一阵急翻,饶你身形再快,也是晚了一步。

    “哧!”的响了一声,砚霜后臂,连衣带肉,竟被赤臂尼这“开山分水功”,给劈下了手掌大的一块,一时鲜血四溅,痛得叶砚霜哼了一声。

    此时四下之人,已团团把二人围成了一圈,云中雁在一旁按剑而视,此时见状不由啊呀的叫了一声,娇喊道:“砚哥哥小心!还是用兵器好了!”

    一句话不但提醒了砚霜,同时也提醒了那赤臂尼,但见她“倒踩古井步”,身子向后一连退三步,单手入腰向外一抖,霞光闪处,手上已多了一柄二尺七八寸长的短剑,一时精光四射,冷气侵人!

    这口剑是当年铁肩大师的随身兵刃,名唤“玉尺”,据说是采自蛟骨中轫带参以万年寒铁一起冶炼而成,平时可系在腰上作腰带用,两刃处都有护刃的软边,故可无伤于肌肤,用时只需向外一抖,护刃软边自开,真是一条极为厉害的兵刃!

    赤臂尼这口玉尺剑在手略一振腕,剑身光华四溢。铃铃连声接着向外一抖,左手骈二指,指尖向那剑身上一搭,口中冷笑了声:“叶砚霜!你果然是贫尼今生所遇的最大劲敌,掌法我已领教过了,就请你亮剑吧!”

    砚霜闻言微微笑着,但他这种笑容太可怕了,任何人都可看出这种笑容内包含着一片杀机。

    他向前走了好几步,慢慢点点头道:“赤臂尼!我的兵刃很多,有剑,有笛,还有一条稀世的九合金丝软骨鞭……”

    赤臂尼以着盛怒气愤的目光,注视着这年青人,她从没有像今夜这么容忍过人,但是她到底忍耐着了,砚霜又冷笑一声道:“这三样兵器,我把它们分成三类,来对付我所遇的敌人……”

    赤臂尼冷冷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砚霜又道:“普通一般人,要和我比兵刃我仅用剑!如果我认为是厉害一些的人,我用笛,最后如果遇到是极厉害的劲敌,我才会用那蛇骨软鞭!”

    赤臂尼冷笑一声道:“那么费话少说,快把你那条九合金丝蛇骨软鞭拿出来吧……”,话尚未完,叶砚霜哂然道:“不!我用笛子!”,赤臂尼脸色突然一红,她自从出道以来,几曾受过这种侮辱,听完这话后,全身一阵急抖,娇叱一声:“叶砚霜你也太狂了!”,叶砚霜探手由腰中一振腕,手中已多了一个纯白的象牙短笛。

    这短笛全身雪也似白,全长也不过一尺六七寸长短,前细后粗,颇似一根短棒。

    此时四围女弟子听到这叶砚霜一番话后,一个个都不由暗自惊疑,心说好狂的小子!但她们平日对那赤臂尼早已恨入骨髓,只是屈于淫威之下,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平日简直连大声在她面前说话都不敢,此番听砚霜这番话后无不大快人心!

    眼看着砚霜短笛在手,全身向下猝然一矮,那支短笛在面前一横,左手向笛尾上一搭,微一拱身,口中对着赤臂尼道了声:“大师!请吧!”,赤臂尼早已忍不住了,一纵身已至叶砚霜身前,手中玉尺剑向外一递,直奔砚霜面门便点,叶砚霜不封不架,往左一拧身,闪开了她这一剑,象牙笛,往起一提,直奔赤臂尼忍大师“曲池穴”点去。

    赤臂尼左手向外一带,身随掌走,身躯一个猛旋,右手玉尺剑闪起一道白光,直奔叶砚霜后脑面点,叶砚霜此时心内也颇惊心这老尼剑法实在不凡,见这一剑来势太急,口中道了声:“来得好!”往下一矮身,缩顶藏头,右脚随着矮身之式,向后探出,脚尖一点,身形一甩,已快似旋风般的,倏的一个倒转身,掌中玉笛也跟着倒翻出去,快似闪电的直朝赤臂尼背上便砸!笛头暗找对力的“灵台穴”。

    赤臂尼见这一招来势疾猛,不由一惊,“玉蟒倒翻身”身形突转,掌中玉尺剑,已电闪般的往上撩去,但听“呛!”的一声。

    这两件兵刃在空中迎了个正着,叶砚霜手中象牙笛被震起老高,可是赤臂尼的玉尺剑已被反震的往下一挫,使她吃惊的是自己这口玉尺剑,一向是斩金截铁的极利宝刃,怎么却没将对方这根象牙笛斩断?

    她那知道这根短笛非一般象牙,乃是大漠所产一种名叫耗象的怪兽口中前牙所制,为儒海散人亲自制威,在那火穴内以地火烘冶了整整一年,可谓之坚固已极,差不多的大剑,被这笛子碰上,极少有不残缺者,二人这一碰了兵刃,突然往外一分,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身躯旋转的工夫,各人暗看自己的兵器是否受伤。

    待彼此发觉兵刃,依然完好如旧,二次往内一合,各自心内有数,都知对方是一最大劲敌,这一会合,才各自抖擞精神,全把一身真功夫展了出来。

    叶砚霜这根短笛,按太虚老人亲授的三十六式连环巧打,分三十六天罡,一招又分三式,有一百零八手,这为老人生前化南北两派兵器中的绝招集合而成,砚霜步履间,却是依着会元宝录中的游禽戏象足篇的走法,这一展开身形,只见人影恍恍,白光闪闪崩,点,打,封,闭,吞,吐,攻,守身形快似飘风,捷如电闪,实中虚,虚中实,却有鬼神之变,风雷之厉,一旁诸人无不触景变色,瞠目如呆。

    赤臂尼一生纵横江湖,从未遇到像今夜如此大敌,她知道自己的生死存亡,已决定在今夜这一战了,不由展开了自己一生所学,掌中这口“玉尺剑”,自出道后走遍南七北六共一十三省,剑伏七子,自己从不轻以用它,今夜震怒之下,展开了“狂风金剑一百二十八式”,霎时之间,窜高纵矮,兔行鹤状,吞剑吐刃,撩,挑,点,刺,扎,崩,静如山岳,动如奔电,这一展开身影,真个是足以惊众!

    此时四周之人,连铁守容在内,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为着二人捏一把冷汗!

    二人各把一身所学施展出来,彼此都存着誓不两立之心、这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对上招数,真个是严丝鲧合逢,那种招使出来,惊险之处,真有一羽不能驾,虫蝇不能落的地方,起如惊鸿一瞥,落加沉雪泻地,二人一搭上手,转眼间就是二十余招。

    叶砚霜此时才体会到这赤臂尼,果然名不虚传,这口“玉尺剑”上的功夫,居然比那红云大法师的方便铲还要厉害十分,使人惊奇的是她这玉尺剑剑尖侧有一绿豆大的圆珠,想是平日作为扣环用的,这一对开招,才知竟大有妙用,她竟时时如影附形的吞吐着,专门往自己全身穴道上下手。

    砚霜的象牙笛也是专打三十六处大穴,他今夜怀着父亲血海大仇而来,若不能生刃了这杀父大仇人,自已就不死在对方手中,今后也没脸再活着了,所以此时银牙紧咬,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招招全向对方致命处下手,真如急风暴雨。

    赤臂尼这时掌中玉尺剑,用着“旋风九搅”,正以“樵子问路”式,正向叶砚霜咽喉下“天实穴”上点来,叶砚霜不封不架,身子向后一带,脚底下倒踩古井步,左掌向外一圈,身随掌走,右手象牙笛随着转身之势,横带过来,身形一动已到了赤臂尼左肩头后,这一笛砸下来,带着一股子劲风。

    赤臂尼一招点穴之下,她可是向前一滑,足尖暗中用劲猛然身形一转,她已经窜出一步去,一个倒反身,也正是叶砚霜的象牙笛碰下之时,她身形倏转,掌中玉尺剑猛然向上一翻,这两下兵刃可又再次的迎了个正着,只听得“呛,”的一声。

    这一次两下力量可全都用到十分,兵器在互撞之下,全反震了回来,赤臂尼是安心要借着这一招之势来制对方于死命!

    只见她玉尺剑向下一翻,这口剑被那一震之势,向下一沉,只见她左肩头向后一甩,左掌一分,鼻中哼了一声,右手白光一闪,猛向外一抖。

    这一招“金鸡抖翎”式用的实在太快了,这口剑直奔叶砚霜“丹田穴”上扎去。

    叶砚霜这象牙笛震的向上翻去,如果在动手过招上来说,砚霜确是犯了大忌,门户大开。

    赤臂尼这一招攻来,他的短笛再翻下,可有些来不及了,眼看着这口剑已扎上了,突见叶砚霜双足未动,身形往后一缩,全身成了弓形。

    好厉害的赤臂尼,她早料到砚霜有此一着,此时见她全身向下一沉,身躯矮,肩头向右一恍,“毒蛇寻穴手”,右臂竟向外横出来,仍然是奔华虚丹田穴猛戳,这一招原式不变,一递出来,即同电光火石,没有喘气的工夫。

    叶砚霜身形已到了无可退缩的地步,对方的剑尖已贴到了衣服上,他竟在这种危急情形下,左脚突向后一伸,只用右脚尖着地,掌中短笛向上扬着,只凭腕子上一振之力,猝然向后翻去,全身借着这一振之力,往左一翻,挪出有一尺远去,掌中短笛向下一沉,反向赤臂尼左“太阳穴”猛砸了下来。

    赤臂尼这一招,本来十拿九稳,总可以把叶砚霜败在剑下,焉想到叶砚霜竟有如此火候的内功,竟能在这种人所万不能变化的情形之下,身形翻转反递进招数来,这一来砚霜的短笛已到,她这玉尺剑再想变招可来不及了!

    这赤臂尼一急之下,右掌往上一翻,嘿!的一声闷吼,竟施出六合掌力,竟用掌缘向那象牙短笛上横击了过丢。

    赤臂尼这一招,也是出自无可奈何下,她自知要凭自己掌力,便架砚霜这充满了实劲的一笛,恐怕没有那么大力量,能把这粗如儿臂的笛身给封出去。

    但是赤臂尼这一掌,把内力也用足了,这种内家掌力有时候竟也有不可思议之力,这一来两下迎了个正着,居然这一对上时,掌和笛身丝毫没分出上下来,二人各自一撤身。

    叶砚霜不由暗自惊服,好厉害的赤臂尼!这种功夫分明软硬内外功夫已到了火候!今夜胜负可真难料了!

    此时明月当空,虫声四起,周围的环境是那么静,数十只眼睛都注定着二人,这一场厮杀,真个是她们一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都不由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喘,尤其是铁守容内心简直是又喜又惊,又怕又忧。一双妙目随着二人时上时下,手按剑柄,随时预备为砚霜防护着不测。

    此时二人抽招换式,同时翻身往内一合,第三次又会凑在了一块,象尼笛和玉尺剑都用到了最后绝招。

    赤臂尼一招一式满奔的是砚霜的穴道,还全是死穴,往三十六大穴中,尤挑十二处死穴上下手,叶砚霜此时真有些惊心动魄,可不敢再有一丝一毫轻视她的心了,突然见他一声狂吼,一紧手中笛,按宝录中那些禽象交扑,龙蟠蛇行之势,一招招施了开来,真个是人影幌忽,笛声啸啸。

    也亏他这式子变了,否则他是万万接不住赤臂尼临终的“十二星式”,二人这种身形和招数,起落进退,已经达到了武功的微妙处,两下裹递出来,严丝合缝不差毫发,此时已连环递到了第七招上。

    此时赤臂尼的玉尺剑一个“金蜂戏蕊”冷森森的剑尖,直奔叶砚霜的天突穴上刺来,砚霜却不用短笛来封,左掌向外一领,身随掌转,身子过去,可是那纯白的象牙短笛可仍托在右肩之后,猝然往后一翻,“倒剪梅花”这一笛势如狂风的直取赤臂尼左太阳穴上。

    赤臂尼这一招走空之下,短笛又到,她竟用“倒提金炉”“烘云托月”二式,身子可没离开地方,莲足稍挪了四五寸,一声娇叱,身子已翻过,掌中剑由自己胸前疾撩上来,竟往那短笛上猛崩了去。

    叶砚霜已知道了赤臂尼的内力功夫,见她这一式猛崩,只要被她崩上,兵刃不出手,也是够受的,他竟往上一扬短笛“搴火烧天”,笛身是直立着,赤臂尼的剑可是又走空了!

    叶砚霜在这时一声厉吼,“开石摔碑”横劈掌,直往赤臂尼的“关元穴”上猛击了去。

    以砚霜这种内劲,掌未到,已透出那股至阳罡劲,逼到赤臂尼青衣瑟扬。

    他这种掌势,是用的两种打法,横进猛劈只要赤臂尼用凹腹吸胸之法,向后一缩身时,叶砚霜定会立刻指尖向外一扬,把掌势变为点穴手,以中食二指,探出去认点她的穴道,这种招式好厉害。

    叶砚霜吸一口丹田气,以“太阳功”力贯单掌,赤臂尼眼看就要毁在这一掌之下,她猛然上半身往外一恍,全身上拔,身子似乎加高了好几寸,右手玉尺剑上扬着,她竟一沉左掌,又是一声闷吼!

    这赤臂尼忍大师,此时竟用了一手“挤按力”,这种掌力是柔中有刚,只要沾上对方腕子,以她内力,定能够震得你骨断筋折。

    叶砚霜这一掌发出来,本是有十足把握,决不想再叫她逃开掌下,等到这一招用上,见她突以“挤按力”,的掌劲猛沉下来,他不由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他那会不识得这种掌劲的厉害,自己的掌力因是横力,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了他这种重手。

    他就仗着自己这一身已登峰造极的软硬轻三功,不论在什么情势下,都能临危应变。

    就在他这一掌已打出去,突然全身往下一沉,他竟展出了缩骨卸肌之法,一阵格格的骨响之声由他体内传出,就见他身形猝然暴缩,左掌可变成了往上翻之势,一变横力为竖力,这种力量变包化差得太大了,横着仅有三四百斤乏力,这一变立掌托天,少说也有千斤以上之力。

    二人掌势正是相反着,掌心对掌心,往裹处一合,叶砚霜突然哼了一声,全身骨节又是一响。

    他竟在这时,却把缩小的骨恢复了过来,合骨长身,竟把那赤臂尼全身给震起三四尺高来,右臂一阵酸麻,不容她喘过气来,手中象牙短笛,“拨风盘打”直往赤臂尼腰后“灵台穴”上猛砸了过去!

    赤臂尼在空中“金鲤亮脊”,向上猛一挺身,可是到底慢了一步但听“噗!”一声,这一笛整整打在她左腰“气海俞穴”之上,那赤臂尼一声闷哼,以砚霜这种充实腕力,竟把她护身游潜完全打零散了。

    但听“呛啷唧!”一阵响,赤臂尼兵器撤手,全身直挺挺的向下落来,砚霜长啸一声:“赤臂尼!你纳命来吧!”,他竟双伸两臂,一个“虎扑式”窜身迎着赤臂尼下落之身,右手笛“长虹贯日”直奔赤臂尼头上猛碰了下去,同时左手“横架紫金闩”十成功劲,往这赤臂尼全身击去。

    突然眼前人影连闪,竟有四口剑,齐往砚霜身上扎来,娇叱连声,手中短笛竟吃三把利刃硬架了住,尽管如此,砚霜左掌劲司吐出八成,但听:“砰!”的一声,那赤臂尼全身,竟像一个彩球似的,被击向了半空,在空中一连吐了两口鲜血,待落地后已胸骨尽碎,只见她在地上一连翻了几个身,就不动了,此时皓洁的月光,正照着这美艳的妇人,她全身是血,确实的她已香消玉殒了!

    这位曾经领袖群雄,剑伏七子的不可一世怪尼,就这么结束了她的人生,与世永别了!这是她为恶的下场,时间是干隆四十七年九月十五日,杀她的是一个才初满廿四岁的青年叶砚霜!

    此时砚霜本身也险到万分,右手短笛被三日利刃架住,尚有四口光华耀眼的寒刃,向自己后身猛扎了下来,一旁的铁守容已和两个少年女尼,捉对儿的厮杀了起来,叶砚霜大仇已报,内心快慰已极,只听他狂笑着,一挥双臂,全身竟拔起足有八丈高下。

    这种惊人的轻功,真是在场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午夜裹,他就像是一头极大的苍鹰,在空中上扬二袖,呼噜噜竟飘落在那大殿顶柱之上,朗声道:“好一群不识时务的女尼!我叶砚霜是为父报仇,如今大恶已除,你等尚不迅速下山,从今改恶为善,尚敢再对我如此恶缠,难道我就除你们不得么?”

    他这一声吼,气发丹田,静夜声悠,一时下面各自停手,鸦雀无声,但却有五六人飞扑到了那赤臂尼尸前,伏腰下视。

    尽管是这赤臂尼平日再狠,手黑心辣,但是到底是她们受艺之师,总是她们一面的人,对她恨恶万分,但眼见她如此丧命外人之手,都不由一阵伤心,悲自无名,由悲而恨,不禁都转怒到了弃砚霜的头上,此时一个个以手拭泪,撤剑在手。

    那钱剑娥此时由地拾起师父那口玉尺剑,仰脸上视,一声冷笑道:“姓叶的!你也太狂了,不错先师平日为恶不少,但是罪也并不应死?就算她早年杀死你父,但是那却是受人之托,你放着真正的杀父大仇不报,却来对师父下此毒手,

    我姐妹既是她门人,焉有眼见她老人家如此丧在你的手下而不报此大仇之理?姓叶的,我姐妹多少也都杀过几个人,你不如也全把我们杀了吧!否则你就是怕了我们,为善不终,你又能算了什么侠义道中的人物?话已说尽,你如妄图逃逸,那你是小人,永为我等所不耻,叶砚霜!话已说尽,去留在你,你看看办吧!……”

    这一番话真个说得砚霜愤恨填胸,一时发指,仰天狂笑了一阵,只见他足尖点处,好一招“大漠飞羽”,全身就像是片羽毛似的,由那七八丈高的柱顶上,飘一飘而下。

    这一番话真个是说得叶砚霜连羞带怒,当时飘身而下,众女一拥而上,持剑而立,马上就将是一场狠阋,铁守容此时扑上,对砚霜道:“叶哥哥!我们走!别管她们!……”,砚霜此时已杀得双目已红,闻言微微冷笑道:“容妹!你放心!我要不给他们一个厉害,他们定当我是偷生怕死的小人……”,遂微笑着对众女道:“方才那一番话说的真是太对了,我既能为父报仇,你们自然也能为师报仇,我们是闲话少说,干脆手下见高低,你们是预备怎么打法?只要说出,我叶砚霜无不遵命!”

    此言一出,众女不由在相对望了起来,他们方才目睹过这年青人的手段,连师父那高本事,居然都丧身在他掌下,要是凭自己这两手,那简直是白白送死,如此判来,单打独斗是万万不行。

    那钱剑娥到底聪明,微朝各人施了个眼色,一声娇叱道:“谁还怕你不成?”,首先纵出挺剑就刺,下余六人见师姐率先,不由一轰而上,七口利刃方自扑上,砚霜“倒踩七星步”向后退五步,探手入腰,微一矮身,待那只右手再往出一翻之时,掌中可多了一道金光耀眼的奇怪兵刃,但听得铮然一声,那兵刃全身一阵颤抖,一时金光耀眼,兵刃身上竟翻起了千百鳞片。

    最奇是这兵刃完全是一蛇的形状,由蛇口中吐出三寸长的蛇纹,更是寒光耀眼,冷气袭人,众女入身武林,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兵刃,一时都不由瞠目以对。

    叶砚霜兵刃在手,以‘神龙卷尾’,一振手腕,这条九合金丝蛇骨鞭,直往钱剑娥手中“玉尺剑”卷去,钱剑娥往回猛一挫腕,此时竟有两口剑直朝砚霜背后袭来,砚霜一带手,头也不回,这九合金丝鞭鞭身,刷的一声,直往背后二剑迎去,但听呛螂啷一阵暴响,二女的剑竟吃这一击之力,双双脱了手,虎口震裂,鲜血滴洒不已!

    这才第一招,砚霜已震出了二人的兵刃,此时那钱剑娥身形又到,“三环套月”,这口剑直往砚霜顶上削了丢,砚霜方一招“夜战八方”,逼得钱剑娥退后了两步,突闻身后丝丝又是两声,敢情一左一右,两口利刃,直奔砚霜两肋点到。

    砚霜虽一身绝艺,但要同时对付这许多功夫俱高的女尼,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见二人剑又到,不由一轮九合金丝蛇骨鞭,全身猛转了一周,掌中金鞭以“旋风井”,围身急画了一周,这一次二女都知道厉害,生怕又被他鞭身给拨着了,早早挫出了剑身,砚霜方想二次甩鞭,以“捧赶群羊”的招数,巧打二女,想想一声娇叱,那钱剑娥身形微微向下一矮,左脚一顿,已经腾身而起,剑光往前一垂,身形远纵过来,‘玉女投梭’,一抖剑身,直奔砚霜面门便点。

    这七人轮递着向砚霜下手,但砚霜依然能从容对付,此时见她剑到,口中叫了声:“果然高明!”,话一了,右足尖向身后一滑,身躯从右往后彻,一个急转,蛇骨鞭甩起来“玉带围腰”,直往钱剑娥右肋上便打。

    钱剑娥一剑落空,心中不由暗暗赞服,这叶砚霜果然身手不凡,此时慌忙一领右手剑诀,身随剑走,堪堪避开了对方蛇骨鞭头,反往砚霜这前欺身进步,掌中剑翻转直往砚霜面门上猛劈,同时两声娇叱,两口利剑流星泻地似的,和钱剑娥是一个势子,三口剑各向砚霜面上臂下,这种招数可真是惊人了。

    好个叶砚霜居然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不慌不忙,左脚往后一撤步,身躯向后一闪,猛伸左手捞住了自己金丝鞭头,双臂向上猛然一抖“横架金梁”,就听。

    “呛螂螂!”一阵暴响,四件兵刃迎了个正着,三女兵刃虽未出手,可是双臂俱麻,两下各舀一撤身,砚霜不由震怒十分,心想擒贼擒首,先把钱剑娥制服了再说,想到此往前一上步,一抖右手,这条金丝骨鞭,往右边反卷过来,直往钱剑娥盘头便打。

    钱剑娥赶紧往下一矮身,缩顶藏头,这钱剑娀此时已在拚命头上,她已尽得赤臂尼真传,剑术上确有过人功夫,此时往后猛一伸腰,掌中剑“大鹏展翅”往后一甩腕子,直往砚霜右腿上便削。

    正在此时又一少年女尼,腾身而下,掌中剑“拨草寻蛇”找砚霜命门便扎。

    以砚霜这身功夫要是专一对付那铁守容,此时她早就败于鞭下,奈何人数这么多,使他顾彼失此,此时见二招俱毒,不由大喝一声:“你们是找死!”他竟右脚往身后一探,向左一绕,右脚尖用力一点地,“倒踩莲枝步”,手脚同时用力,蛇骨鞭先由自己头上猛一旋打,逼得那顶上之人,不得不收剑下飘,他这蛇骨鞭一沉腕子,仍奔钱剑娥胁下卷去。

    这是一式“三锁流星”。可谓之厉害已极,在这种情势下,依然能把身子窜起有六七尸,蛇骨鞭已扫擦着钱剑娥后跨而去,但是并未伤着她,可是砚霜一鞭扫空之下,一扬右臂,又是一个盘花盖顶的势子,鞭梢不停,依然又曲自己头上翻过来。

    但见他右脚往前一滑,一抢步“三锁流星”的第三招,已展开了,刷的一鞭,直奔钱剑娥双腿上卷过来。

    钱剑娥身子竟撤不开了,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把掌中剑往地下猛一撮,呛!一声,二次宝剑离手,她竟吓得尖叫了声,竟以“八步赶蝉”的轻功,想由砚霜头上掠过,但砚霜冷笑一声:“那裹走!”掌中鞭一吞一吐,迎空一兜,不偏不倚,正好缠在那钱剑娥的腰上,跟着一沉手,那鞭身一紧,数百鳞片一一已扎进钱剑娥中衣,刺肌入骨,遂向外一抖,但听:“噗!”一声,已把这钱剑娥摔出两丈多远,在草地一阵翻滚,当时就昏了过去。

    任何人都没注意到,砚霜在鞭抖钱剑娥的霎那,几乎是同一式子,全身斜转,铁臂向后一挥,以霹雳掌,七成劲向后一吐。

    “砰!”一声,似彩球似的又拋起了一绦黑影,落地时和钱剑娥几乎同时,也是一个声音,只是这人手中多了把剑而已,以至于发出呛啷啷一阵金剑击地之声。

    仅这一手,已把这在场所有少年女尼全震住了,一个个垂剑呆视着砚霜,砚霜见状苦笑了一下道:“你等这是何苦,非要迫得我叶某造此杀孽!”,说着见众人无语,这才收鞭于腰,慢慢走近那钱剑娥身前,微皱眉下视,见她玉齿紧咬,一身是血,全身微微抖着,像是在忍着极大的痛苦,不由扭脸对铁守容道:“容妹……”,守容已不待他说,走上弯腰把这钱剑娥扶起,就着月光一看,见她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所幸面上并未受伤,依然花容月貌,只是伤了些皮肉,被这一摔之力给震昏了而已,随即塞下一丸药至其口中,扭脸对身侧其师妹道:“你们好好照顾着她,养几天也就没事了……”,此时已有人把那另一伤者抬至,守容一看这人竟是那张射仙,不由难过万分,此女曾救过自己一命。

    再看她伤可比那钱剑娥重多了,口中鲜血弥弥流着,早已不省人事,再一摸她前胸,肋骨竟断了两根,不由一阵心酸,眼泪扑簌簌流了一地。

    砚霜见状叹道:“都怪我出手太重了!不过我要不如此,此时怕早已丧在她那“追魂剑”之下了……”

    守容一面流泪一面对侧边人道:“院子裹还有三人,都是被我们点了穴了,快把她们找来吧……时候久了就不行了……”

    说着就有数人分纵出去,须臾已找来了,守容一看内中一人是丁兰,下余二人俱是面熟得很,但却不知名字,守容当时给她三人解了穴道:才含笑对众人道:“赤臂尼夙日无恶不作,罪有应得,各位姐姐也不要再为她伤心了,”,遂说着用手一指砚霜道:“他名叶砚霜,我名铁守容,今日之事,俱是我二人一手而为,今后诸姐妹若有怪罪,可找我二人,我们决定随时候教……”,说着她竟流下泪来道:“只是姐姐们……俗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依小妹看,这正是各位姐姐一个弃恶从善的机会,不如各奔前程小妹谨以一番热忱,预祝各位前途无量!”

    说罢以目瞟了叶砚霜这一眼道:“叶哥哥!我们走吧……”,砚霜闻言又看了她们一会,又叹了口气,只见他双臂振处,全身已像箭头子一样的拔起六七丈,已扑向一座假山石顶,回身点手,铁守容竟以“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追上了砚霜,这一男一女一对少年英侠,几乎是同样的势子,轻登巧纵,倏起倏落的已扑出这座青衣寺。

    今夜他们总算不负此行,但是他她们都在无意间,已给他二人留下了两个极厉害的祸害,那就是钱剑娥和丁兰,这一双玉女在数十年后,各有奇遇,练就一身极为惊人的功夫,以至于给这二人带下了无比的困扰惊险,但这些都是后语,容后再慢慢表来。

    二人在路上边走边谈,述及那赤臂忍尼,真个是余悸尚存,但砚霜衷心快慰十分,他到底替父报了大仇,所恨的是那云南巡抚李泰恭,如今尚逍遥事外,但我们可预料到他的寿命也不会太久了!

    放下这一对龙虎儿女暂且不提,再回头谈一谈那一位感情多乖的李雁红姑娘吧。

    她眼见见砚霜如此神勇,芳心真是深庆得人,正在暗喜,不想砚霜却发现了纪翊,顺手指给她看。

    雁红一看之下,真个是头浇凉水,心内暗忧,她由于内心爱砚霜太甚,所以她的疑虑越多,这是人之常情,其实纪翊和她感情虽好,总和她保持了一道相当距离,但是她明白这位年青人那种火热的感情,和诚坦的个性,凡事任性,如果一见到自己,他是万万掩不住他那种渴望的追求。

    而这些事情,自己虽可无动于衷,但叶砚霜就难免要多疑了。

    “我又怎么能眼见着我刻骨相思的人,由我的怀抱裹再走开?我又怎么忍心再去刺激如此爱我的纪翊?”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不停的绕着,终于她想出了还是自己先走吧!所以她伪装头痛,先回了旅舍,一时芳心千头万绪,她像是件了一件大错事情似的。

    她躺在放舍的床上,脑中却想着砚霜与纪翊,她把枕头弯起压住自己的两耳。

    “天啊!这可怎么好呢……”

    “纪翊哥……你来的真是太不是时候了……我和你之间怎么可能呢!你何苦如此苦苦追着我?以你那身本事,和那英俊的仪表,难道还不会令任何女孩对你一见倾心么?……你又为什么偏偏非要去喜欢一个,已经受过别人爱过的我呢?……”

    “我求求你吧!纪大哥……你千万别和砚哥哥见面……”

    “你们两人都有这么一身惊人的武功,要是打起来那太可怕了……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你们之间要是有一人受伤的话!”

    “砚哥哥……请你相信我吧!我的心,我的身子,我的灵魂已经都是你的了,可千万别再旁生枝叶……”

    想到此真使她百感交集,全身直冒凉气,一会坐起,一会又躺下。

    “这小地方只这么大一点,随时都可能会遇见纪翊,那可怎么好呢?”

    “他要是和我见了面我能不理他吗?……但是我曾在砚霜面前说了谎,说我不认识他啊……以砚霜那种多心病,说不定又会疑心到这裹去了呢……唉!我是不该把这事瞒着他……”,最后她从床上翻身站起,自语道:“我还是走吧!给砚哥哥留封信……,任他天长地久,我都会永远等着你的……你会快来接我吧……”

    当地伏案草草写了那封信,粘好了后,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了,这眼泪是为纪翎流的,她不知如何来解释这次流泪的原因。

    她虽然如此不希望在此时遇到纪翎,但她却在脑中泛着他那豪迈的影子,默默中她泣道:“天啊!你这冤家!为什么这么像他呢?为什么这么多情?为什么老追着我?……”

    “我是不爱你的……但是你为什么却能占有我的快乐?你为什么会给我一种另样的感觉?………我怕见你,但又想见你!我不爱你!但我却喜欢你!”

    “上天降福给这诚仆豪爽的年轻人吧!叫他有一个好妻子,那人起码要像我一样……否则配不上他……”,想到此她的脸又红了,往空啐了一口道:“你真没羞……”,于是她把那简单的行李归整了一番,背好那面朱藤雕花小弓,把那封写好的信在唇上吻了一下羞语道:“砚哥哥………我在亲你呢!……”,当他擦干脸上的泪,重露出那付娇艳如花的面色,面上已带着似喜似悲的容色,真个是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走出店门至柜上算好了账,才要付钱,忽然跑来了一个店小二高向柜上叫道:“喂!付过了,付过了!”,账房和雁红二人都是一怔,那账房先年揉了一下红得像血一样的蒜头鼻子道:“谁说付过了?客人还没走怎么会付过了,这簿子上也没消账呀?”

    那小二已至雁红身前,仔细的看了看雁红道:“那位老先生没给你说?”

    雁红一翻眼道:“那位老先生呀?”

    这小二比了一个手式道:“那老头只有这么高!背个小箱子,长了一脸红胡子的!”

    雁红一怔想了会道:“没有呀!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个人,别是你弄错了吧!”

    那小二榣头道:“不会!不会!错不了,他亲自给我说,这裹住的一位姓李的客人,和他老人家还是亲戚!”

    那掌柜的账房插语道:“姓李的多着呢!你怎么就知道是他?”

    雁红也笑道:“对呀!”

    那小二叫道:“别慌呀!”,遂又道:“我当时就问那小老人道:我们店裹姓李的多着呢!到底是那位呀!这位老人家说是一个背着红色小弓的年青姑娘……”

    雁红脸一阵红,那账房笑道:“这不是胡闹吗!人家是先生怎么会是姑娘?真是开玩笑……

    那小二皱眉道:“西红柿!你别慌呀!……(原来这账房那一个又红又大的鼻子极像一个蕃茄,所以外号叫西红柿!)”,遂又道:“我就说老人家你错了,人家是公子,可不是姑娘!”

    雁红心内暗疑,这小老人是谁?怎么会认识自己,而且尚知我是女的?当时装着笑向小二道:“他怎么说呢?”

    这小二道:“我一说他脸一红,又咳了几声才说不错现在是男的!我记错了!你看这老人不是老糊涂了吗?那有人从前是女的现在又会是男的的道理!”

    那西缸柿在一旁催道:“那来这么多废话!结果怎么样呢!”

    那小二才道:“不过那位老人可真大方,掏出一块银子足有十两给我说这钱算为你先生付了店钱了,算来还该找你钱呢!”

    雁红娥眉低头半天,才道:“我可没有这么个亲戚!这银子我不能要!”

    那小二也是皱眉道:“我当时还问他,和你是什么亲戚。”

    雁红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他怎么说?”

    这小二笑道:“这老人家可真滑稽!他说你现在还不是他亲戚,等结了婚就是了!……”

    雁红脸色大红,一瞪眼,这小二咧嘴道:“客人可别充着我瞪眼,这完全是那位老人家说的,可不关我的事!”

    西红柿也在一旁骂道:“你管人家这些事干什么?我问你钱呢?”,那小二脸一红道:“我没给你呀?”

    这账房一挤那大红鼻子叫道:“见你的鬼啊!你什么时候给我银子了?”

    这小二闻言大窘,看了雁红一眼,才皱眉对那西杠柿道:“没给就没给,你别急呀!多少钱呀!”

    那账房一阵算盘后才道:“五两六钱!”

    这小二掏了半天,才拿出五两住抬上一放道:“五两!”

    那账房叫道:“还有呢!”,西舡柿直眉竖眼的道:“你不是说足有十两么?怎么只有五两?”

    这小二也是一翻眼道:“奇怪!他也没给你!你管他给多少干什么?”

    西红柿脸一红,遂怒道:“那也不够呀!还差六钱呢!”

    这小二慢吞吞的道:“少不了!你放心!要是我不给你,你还不会由这月薪水裹扣!谁不知道你西红柿是有名的棺材裹伸手死要钱的货!”

    这西红柿被骂得脸色大红,往起一站,就要发作,还是雁红笑道:“好了!好了!我都不说话,你们自己人吵什么吵嘛!不是还差六钱银子吗!我补上不得了吗!”

    说着掏出一小块银子约有二两重,往柜上一丢道:“别找了!”

    那小二笑着一躬腰道:“谢谢客人!您真是干嘛还赏钱呀……”

    不想那西红柿在一旁一瞪眼道:“你谢的那门子呀!赏钱还会有你的份?没扣你的钱都是好的了!”

    这小二咳了两声,干笑道:“好!好!没我的份……”,说着转身就要走。

    雁红叫道:“你回来……”,这小二以为要给他要回那五两银子,吓得脸上变色。

    雁红掏出一封信对他道:“我走了!这信你交给和我一块的那位叶先生,千万别忘了……”

    这店伙才放下宽心,接过信道:“天已晚了,客人明天白天再走吧!”

    雁红摇头道:“我有急事,快给我备马!”

    这小二不敢耽误,连忙跑出,须臾马已备好,雁红翻身上马,缰绳抖处,这马扒开四蹄,就像箭头子似的一阵猛冲,须臾已驰离了这条大街,走上一条官道。

    她在马上蛾眉深锁,脑中事是乱极了,一会想砚霜他不知见到那纪翎没有。

    “他们要真打起来,那可糟透了……”,一会她想到纪翎。

    “他的心思这一次又白用了……都怪我!把他害了,本来人家好好的……”,由是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抖手一鞭:“叭!”一声,那马负痛长啸,扒开四足,真个是奇快如风,待跑完这条官道,眼前已是荒郊野地,一眼望去全是高可及人的高梁玉米,在这冷夜的风下悉悉作响。

    她在马上呆了一会,心说我现在往那边走呢!深夜裹连方向也分不清。

    无奈又把马策上驿道,顺着那被大车压成了两道深沟似的黄土硬路,一任那马慢慢淌去。

    忽然她忆起了方才那店小二说的事,不由心中暗疑,自语道:“这老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关怀?……”

    “他说我是他亲戚,在我结了婚……以后!”

    “莫非他是砚霜的什么人吗?他父亲不是死了吗?就是没死也不会是这样呀?”

    忽然她又转念到砚霜的师父,更觉不对,因为那南天秃鹰是个又高又瘦的秃顶老人,这人听茶房说简直矮得怕人,决对不会是他……

    “反正一定是砚霜的亲戚,否则谁又会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婚事呢!”

    她一个人在鞍上低着头,脑中想着这些事,真是又惊又喜,想到未来的一天,能和砚霜永远生活在一起,那日子该是多么快乐啊……

    “我要作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妻子,要使他感到以我为荣……”

    也不知何时,她竟行至一片荒郊的野地,被风吹瑟着这片野地的树梢,发出一阵阵哨声,周围的气氛是那么森森,令人毛发耸然,雁红正勒马四顾,想找一条出路,忽然跨下龙驹,突然人立前蹄,依稀稀一声长啸,差一点把雁红摔下马来。

    待把马身按下后,那马忽然转了个侧,又是如前的怪啸了一声,雁红这次始看清了,原来在这马正前方丈余处的一个野坎头上,正蹲伏着一只青狼,这东西竟此狗大上一倍,一双精光四射的碧眼,寒夜裹闪闪发着绿光,口中呼呼连声的低啸着,四只枯爪在地上慢慢蹲伏着,渐渐前进,雁红不由吃了一惊,心说想不到在这地方,居然有这么大的狼,自己还真要小心一点咧!

    想着跨下壮马,竟连连惊啸,四只蹄在地下一直打转,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呜的一声,当先大狼,竟由地上猛窜而起,一双利爪,直扑雁红颈下抓来。

    雁红尚未动,那马已吓得惊叫一声,再次人立,雁红就势在鞍上一飘这已下了地,先前那狼,那一只爪,竟实实的抓在了这马的前颈之上,顿时皮开肉裂,鲜血垂滴不已,那马负痛长啸,竟跑向一边。

    雁红此时大怒,再看那狼因和马这一碰之后,想是身子太小,竟被震翻在地,就地一滚已再次窜起,仍是厉啸露爪向那马飞扑而去。

    雁红一颠足,嗖!一声已纵至这大青狼身后,亮右掌以“单掌伏虎”式,奔这大狼背脊上便击。

    但这一掌尚未打实了,就闻后脑劲风猛袭,知道还有一狼在侧,忙一伏身,这青狼竟由头上掠过,一双利爪竟实实地抓向了一块大青石之上。

    那青石表面,吃着畜生一爪,竟是石沫飞溅,可见这畜生爪下之力也确是惊人了!

    先前青狼,虽未被雁红这一掌震实了,但是雁红这一掌已运足了内力,掌沿虽未沾上,可是那掌劲已震得它枉嗥一声猝减去式,在地上又翻了个滚,翻身亮爪,张开它那支长又阔的嘴,照着雁红左腿就咬!

    雁红一声娇叱,全身上拔,这头狼一爪一嘴又抓咬了个空,此时那另一狼又由背后猛袭了来。

    雁红心说:“好恶的畜生!专门不声不响的袭人,这次看你怎么跑!”

    她竟不闭不躲,待那青狼前爪已快挨到后颈上了,只见她猛一偏首,全身微微向右一侧蹲,那只只狼双爪呼!的一声,就由她颈旁递过,还未容它全身过完,雁红一声娇叱道:“去你的!”,这一次双掌可用足了劲,好一招,“推窗望月”以“铁琵琶”的掌力,向外抖出,但听:“砰!”一声大震,这双掌实实的已打在这青狼的右肋上,格格一声响,把这青狠一腔胸骨全部震碎了,一声悲嗥,顿时噗的一声,摔出四五丈远,摔在一旁大方之上,脑浆迸裂而亡!

    雁红方庆得手,不想“呣!”的一声,另只大青狼不知何时竟窜在了脚下,此时竟由离已尺许处,向上亮爪窜来,雁红方自得手,心中未免大意了些,此时被这畜牲一爪,竟差一点抓在脸上,斯!一声,一件湘绸马褂,竟吃这畜牲一爪抓开了一尺多长的一条大口子。

    雁红吓得惊叫了声,一跨左足,抖右手“一剪梅”,这种功夫,全凭掌沿上的力量,功纯者可挥掌如刃,掌下处虽木石,亦如刀斩一般的整齐!是最适女子习的一种厉害功夫!

    因女子手指尖长而细,掌沿薄,所以练来分外显功,此时雁红一怒之下,这一挥可用了十成劲掌下处一声惨嗥,鲜血四溅!

    这青狼左腹被雁红一砍之力,整个手掌全没入这青狼上腹中,跟着见她一抖手,吧打!一声,把这青狼的残尸摔向一旁。

    自己一脸一手全是血,腥粘异常,不得已往前牵马行了几步,想找一处有水的地方洗洗,忽然近丘处一片号声,环身兽息喘喘,那马又是依稀稀一声长啸,雁红再回头一看,吓得她冷汗直流,心说这一次可完了!但见她一背手。

    “呛!”一声撤下了那口“棸萤”宝剑,太古宝刃果是不凡。黑夜里平空闪起了一道青霞,时吞时吐闪闪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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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凤凰
正文 第06章 侬本白壁
    李雁红方斩二狼,不想才走几步,闻得身后息息兽喘之声远远似有一片狼号,不由一惊,忙一回头,只吓得哎玡的叫了一声。

    原来不知何时,竟偎上了数百只大青狼,最近的离自己仅不过三四丈远,正有十数狼枪噬着地下那二只死狼,几咬几拉,已将那两只死狼拉扯得七零八散,须臾吞吃尽净,雁红见状,真个是心惊胆碎,本来她要是舍马潜行,也许尚不致于为狼群所发现,谁知她一来不舍那马,再方面,这一吃惊,生恐自己逃不开身,所以一背手。

    “呛!”一声龙吟,把那口“聚萤”剑撒在了手中,黑夜裹闪出了一道青光,光照遍野。

    那狼群本是附近“小莫山”的狼群,因其山地农作贫乏,渐感不能果腹。故乘夜大举下山,窜至这附近田野,此时正逢高梁玉米成熟之时,众狼俱都饱食了一顿,聚众在旱田内小憩,不想先闻雁红马啼之声,众狼已自惊觉,但夜大黑,尚未真实辨清方向。

    雁红一急拔剑,这一下,算是惹火烧身,竟把身形败露了。

    雁红剑才一拔出,身形尚未掩好,已闻呼呼两声,两只长吻青狼,首先并头向自己身上扑咬了来,雁红也是艺高人胆大,不由把银牙一咬,掌中剑。

    “流星赶月”迎着为首青狼,猛冲之势,刷了一剑挥了过去,一声惨嗥,这一剑,竟把那大青狼前颊,整个劈了一半,这狼在空中一阵翻腾,砰一声落于就地,蹬了几下脚就不动了。

    雁红一剑出手,身形向前猛一伏,一招“卧看巧云”,容得那第二只狼,一阵劲风己扑向了头顶,只见她右手剑“举火饶天”猛向上一举“噗!”一声,鲜血四溅,这一剑,竟把这狼贯了个洞腹而穿,也是悲嗥了半声,顿时了账。

    就在此时雁红忽听得身旁,自己那骑坐马,连声怒鸣,不时传来跳啸之声,知道不妙,一声娇叱,已挺剑纵身了过去,但见十数青狼正在向那马猛攻不已,那马想是身已负重伤,已倒在地,偶而负痛,尚能窜跳几下,众狼纷纷抢噬其内,每撕咬一块,就逃逸一边仰首大啖,食咽后再咬。

    雁红见状,不由痛心欲裂,大喝一声:

    “我与你们这些畜生拼了……”,竟以“蜻蜓点水”的轻功绝技,一连三个起落已纵自那马身旁,掌中剑“秋风扫落叶”,荡出一片光墙,头三狼闪之不及,吃这吹毛断发的宝刃一挥,首先身断肢輚,众狼一阵大乱,连声啸吼。

    这一下可好了,但听四野齐鸣,数以百计的狼群全惊动了,号声喧天,雁红闻声,不由吓得打了个冷战,知道这可不是蛮战的事情,只要被它们给围上了,那可只有死路一条,它们为数这么多,杀不胜杀,就是累也把自己累死,所幸那随身衣物银两,都负在自己背上,马上并无别物,只好忍痛弃马而逃了。

    想到此再回首,只这瞬息间,见那马已仅余一堆白骨了,那敢再多停留,不由展起绝顶轻功,“燕子飞云纵”身法,身形拔起五六丈高,一径往前猛扑。

    许是这李雁红命中该有此一难,她这一急,竟扑错了方向,竟反向那狼群来处扑去,一阵疾驰后,竟发现这地带愈法荒辟无人,四围全是山丘野地,草长可及腰,稍一停,身后狼群已号啸扑近,声势之众,真是吓人已极,雁红虽久经大敌,可是到底还没有跟这种野兽斗过,尤其是这种青狼,一个个都是残凶已极,何况为数近千,乌压压一大遍,简直是吓人已极。

    这种青狼东北人叫它作“老青皮”,由其毛色青黄,故名,这种老青皮,性极狡残,更厉害的是其爪齿上都含有毒,不论人兽,被它爪咬一下,定必溃烂不已,虽不能说有什么生命上的危险,可是弄不好就许为此残废,所以此地人提起这“老青皮”来,无不谈虎变色。

    雁红此时一回身,见身后衷丛中千百金星风掣电闪的往己逼来,心中早已胆寒,她本是一至情的小女孩,仍未全脱了孩子气,这一见如此声势,吓得竟哭了起来,哭虽然是哭,但是还是得打呀!

    只见她一面抽搐着,面对着即将扑至的狼群道:“你们这些狗东西来吧……姑娘今天不要活了……”,一面嘤嘤的哭出了声。

    俗谓“狼心狗肺”,证明狼这种兽是毫没有感情的一种东西,比之虎豹犹恶万分……

    雁红的哭声,要是换在任何一个人,也会软下心来……但是这些是狼啊……

    一霎那,狂号连声,狼影弥空,午夜裹一道青光,时上时下,窜跃腾闪,身到处鲜血四溅,她像是一个疯子似的,发瓣全开,衣衫褴褛,掌中剑展开了“一百廿八手伏魔剑”,整整的两个时辰过去了,死在她剑下的狼已数以百计,但是她已力尽声歇,幸亏裹面穿著那件赤仙蟒皮衣,否则她全身怕不早成了血人了。

    她背靠着一棵树,哭喘成了一片,掌中剑不时翻刺着窜扑来的青狼,默默中她哭叫道:“天啊……这难道就是我李雁红的下场么……”

    “砚哥哥……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阵阵的夜风狂吹着这僻静的草原,这裹正演着人生的一幕残忍的悲剧,四围的环境很静,没有人,没有声音,自然是没有人能听见她的话,来救她了。

    她伤心欲绝的勉挥着手中的剑,这集手已全为狼血所染透,身上脸上……发上……

    忽然有一只大青狼,竟不知何时爬上了树,由树上往下猛扑过来,一双利爪,直往雁红脸上抓来,雁红方毙一狼,见状勉力的挥剑“朝天一柱香”,噗!一声,这只狼竟遭了贯胸而亡。

    但是它那负痛的身子在空猛一翻扑,雁红的剑,竟再也把持不住,竟随着那狼尸,滚在了一旁。

    她几乎连喘气的力都没有了,别说叫她再去捡回那口剑,这时竟又有三只大狼,齐胸扑咬而来,她不禁狂叫一声:“好畜……牲……”,奋力抡起一双玉掌,向前猛一扑,随着她倒下了!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由遥远的草原上,似星丸跳掷般的扑了过来,他口中衮出极凄长的一声怪啸,就在这声长啸的尾音尚未结束以前,他那矮小像皮球似的身子已经扑到了。

    好快的身子!正赶上雁红倒下的霎那,他听见雁红极凄惨的一声尖叫,这黑影像发疯似的扑上了这倒地的姑娘,平推双掌,那三只青狼,就像拋球似的起在了半天。

    他弯下腰扶起了雁红,先拉她在那树背,面朝裹的使她扒着,身后的狼又扑到了。

    这怪人不慌不忙的猝挥左掌,隔空就把那来袭的青狼,震得满地翻滚,如果可以看见的话,那狼竟是七孔流血而亡,好厉害的内家掌力。

    这时下余的狼一涌而上,四面八方,为数何止千百?但这怪人,依旧席地坐着,只是舞着那两扇大袖,发出丝丝的劲风。

    那么厉害的青狼,只要沾上他这袖上带起的风,马上骨断筋摧,一霎那,狼尸遍野,悲嗥喧天,但是,这些活着的狼依旧不停的扑上。

    这怪人双袖上是如今武林独步的“混元一气煞”,可发动百步内制人死命。

    可怜这些狼,身子尚在空中,已不知有多少,丧命在他这袖风上了……

    剩下最后极少数的狼,蹲伏一旁不敢动了,目视着这矮小的怪人,鼻中呼呼有声。

    这小矮人突然回过身来,他那双眸子就像冷夜裹的星星一样明亮,他看了四周堆积如山的狼尸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自语道:“这是何苦……”,忽然他双目如电的一闪,面对着那石下为数尚有五六十蹲伏不动的狼群,厉叱一声道:“你们还不逃命等什么?……”,跟着仰天长吼了两声,这声音竟似一种兽吼,绝非人音,果然那五六十只青狼乖乖的站起身子,低鸣着回身窜去。

    这怪人目视着这些青狼逃去,忽然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能走……”,原来就在那些剩余的狼群中,最后有一只老青狼,它背上,竟伏着一个全身黑毛的东西,这东西样子也和狼差不多,只是全身黑毛,最奇是它的前腿分搭在这青狼两背脊上,仅用后腿在地上跳行着,而这大青狼却用前足行着,甚为快速。

    原来这黑色似狼的东西,也是狼的一种,名为“狈”,其性狡猾已极,凡是有百狼以上的狼群,总少不了有这么一个东西,它就像人类中的狗头军师一样的,专门给众狼出主意,策划着一切计谋。

    这种狈前足极短,后腿却长,每行走,必需要伏前足于一狼身上,才能借着对方行走自如,俗谓“狼狈为奸”,就是指这种东西,什么坏主意都是这种东西出的。

    眼前这怪人一眼已看出,原来还有这么个东西,怪不得众狼竟会不惜生命的一意围攻,此时竟俯在那狼后身,也想逃走,如何能容它?只见他隔空猛劈出一掌,离着那狼狈尚有两三丈,只听见一声惨叫,那地下大青狼依旧前行着没事,那只黑狈却已被这一掌,将胸肋骨骼一齐震碎,当时翻了个身死于非命。

    这怪人容这些狼全走尽后,一眼发现了雁红遗在狼尸上的剑,上前拔出,插回在雁红背后的剑鞘内,这才低低的唤了声:“李姑娘!李姑娘!……”,他用手把雁红的身子翻过来,此时天上的月光,正照在这一身是血的姑娘脸上,这怪人不由蓦的吃了一惊,低道了声:“可怜!一个女孩子……伤在脸上可……怎么好?……”。

    遂见他由腰内掏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了一丸药,放入雁红的口中,另用一丸药捏成粉碎,洒在雁红的伤口上,他把这姑娘双手抱起,往肩上一负。

    此时月光也照在这怪人的脸上,他原来是一个又矮又小,身子圆得像个木桶似的小老人,一脸的虬须红胡子,那双眸子裹,开合间放出令人可怕的光。

    他此时目中竟含着泪光,低叹了声:“可怜的姑娘……可怜的翎儿……”,谁也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午夜裹但见他,背负着雁红,身形蓦然腾起,落足在一棵大树的树梢尖上,他只用一只脚尖,轻轻点在那树尖的几片叶子上,一任那树身被风吹得左舞右幌,他背负一人,竟像比一片叶子还要轻,像是粘在那枝栋上似的,他望远处眺望了一会,遂见他一点足尖,身形再度像星丸一样弹起,跟着倏起倏落,一直望那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星驰电掣的扑了去。

    这小老人的身形太快了尤其是上窜那凡人连步都不敢登的峻岭,就好象如履康庄大道似的,一霎那已扑至半山之间,一时见他手足并施,有时只凭二指簐着出藤,向上一提,全身竟上腾两三丈高,这种功夫真是惊人了,半个时辰后这老人背负着这可怜的姑娘,已至了这高山的绝峰之顶。

    此时四野竟是一望如银的皑皑白云,可想见这峰尖高的程度了,这老人站定身形,捏口一声长啸,遂闻对谷中跟着也有一声啸声。

    瞬息之间,一黑点自远处踏雪,星丸跳掷似的扑了过来,待走近了才看清竟是一身高三尺的小黑猿,最奇是这东西四掌却也是雪也似白,头上也是一圈白毛,两只足掌又长又大,箕开着在雪上仅略一划动,竟比箭头子还快,待划近这小老人身前,双掌猛然向外一伸,全身一阵急转,正好在老人身前停住,嘻着大口,朝着老人喉中吼吼有声。

    这小老人一瞪眼道:“今天可没功夫给你睹闹,快去给我找几个雪百合来,要快!”

    这小黑猿闻言,低叫了两声,翻身如箭而去,这老人遂重负看雁红,直往一处山湾下湾了去,待进了这山弯,始见有两间石室,这石室在本身无檐无柱,全是在那大青石壁上平空鉴凹而成,外面再砌以青石,和那岩面齐平,其上爬满了葡萄枯藤,看来似颇雅致。

    老人背负着雁红,推门而入,遂找火种点亮了壁上一角犀牛角的羊脂灯,霎时间室内大明,他把这姑娘慢慢放置一全系藤枝编就的软榻之上,微微搓着他那一双老手,引顼环视着室内。

    原来这石室中,摆满了各式大小瓷罐小瓶,墙上也是悬了葫芦羚角鹿茸之类,他至室后打了一盆温水,渗上些药沫,发出阵阵的浓臭之味,中人欲呕。

    老人捧着这盆,至雁红身前,仔细一看她的脸,不由连连摇着头道:“怎么会在脸上……”他连连叹息着以一巾浸上盆中的药汁,小心的把她脸上伤处周范擦净,似这样数次之后,才将她满脸的血擦了个干净,在她的右颊上,竟被狼爪深深的抓了一道血槽,尚在瀰瀰的流着紫黑色的血,这一道血槽,竟有二分来深三寸多长,横在她那似苹果一般的脸颊上……。

    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简直太残忍了……尤其是对一个如此美而高尚纯洁的女孩子来说,我们似乎应该为她咀咒上天……。

    雁红所以昏过去的因,全系惊吓过甚,再加上那抓爪上的剧毒,境使她一昏不醒,此时这怪老人以黑藤所泡的浓汁在她脸上轻敷了几下以后,再加上此处酷寒,这一静息,渐渐醒转。

    只见她眨了两下眼,才一睁开眼,见眼前立着一个身高至多三尺的矮胖老人,一脸红色虬须,不由蓦地一惊,一翻身就坐起身子惊道:“这……是什么地方……老老老先生……”

    这老人勉强一笑,叹道:“姑娘不要惊慌……先静一静,你身受了剧毒,非短时可痊愈……还不宜动……”

    雁红啊了一声,随即又躺到床上,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这老人,脑中顿时忆起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呀了一声道:“那些……狼呢?……”这老人叹了口气道:“都被姑娘杀完啦!姑娘真是了不起的少年女侠客……”雁红闻言不自主的脸色大红,不自然的笑了笑,这一笑顿觉右颊一阵剧痛,使眼泪都差一点流下了,不由举起玉手向脸上摸去,口中惊道:“我……脸上怎……么了?…….”,但这老人迅速的把她的手按下,摇头道:“姑娘千万不要害怕……你脸上被那老青皮给抓伤了……中了毒,但是不要紧……”

    不想话还未完,雁红已惊叫道:“我的脸?……”,老人点了点头道:“是的!……真想不到”,雁红闻言似晴天打了个霹雳,那才止住的热泪,不由自主刷别的又淌下了,她抽搐道:“老伯伯……伤的重不重?”老人被这少年姑娘痛心的话也感动得不胜伤感,但他却苦笑的摇头道:“不要紧……只一点点!慢慢就会好……”雁红哭道:“老伯伯……你……有镜子没……有?”,这矮老摇摇头道:“没有!还是不照的好……姑娘一伤心,这伤就不易好了!”,雁红听后又一阵难受,但在这陌生老人面前,自已又怎好意思一意痛哭,只好勉强咬着下唇,忍着哭出的泪,泣道:“老伯伯!是你救了我的是不是?”,这老人笑着点点头道:“也算是我救的,我要早来一步就好了,当时我正在此山下,寻一株雪芝,这雪芝非要在半夜才出来,眼看快待它出土了,忽然一阵风次过,隐隐有一股血膻之味……我这才跟寻找去,渐渐听到众狼咆哮的吼声……”,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谁知待我到时,姑娘竟倒在地下了,眼看就快入了狼吻……是我运出混元一气煞功夫,将下余恶狼一一击毙,最后剩下为数不足一百,各自逃生了……”

    李雁红闻言在枕上点头泣道:“难女多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今生无以为报,来世犬马亦当感你老人家大恩!”

    这矮小老人仰哈哈一阵大笑,摇头道:“姑娘你错了!我老头子救你可不是为了叫你谢我呀!好姑娘你就别再说这些感激的话了……”

    雁红流泪的点点头,但觉右脸上麻木无知,只是稍一皱动就痛苦不堪,也不敢用手去摸,此时心情真是忧虑已极,闻老人言后道:“老伯伯!这是什么地方?”

    这老人笑答道:“此处是干天岭小雪峰,我因喜这一带酷寒的气候,和这终年不化的雪景,所以迁居来此,算来已经有十年了!……”,雁红闻言心说天下还有喜欢受冻的人,只是见此老人双目神光十足,比之砚霜不在以下,心惊这小老人究竟是谁呢?天下能会那种“混元一气煞”功夫的人,据自己所知,尚无一人,此老如所言不虚,倒真是自己生平仅遇的一高人了。

    想到此方要请问老人姓名,却见老人笑道:“姑娘一身全是狼血,腥臭异常,可至后室略为净手更衣,只千万别叫脸上伤处沾上水,我已命守室黑猩子去给姑娘找一种药去了,服完那药后,不出一日,定可将体内狼毒除尽……”

    雁红闻言低头一顾自己身上,果然遍体腥红,忙答应着,翻身起坐,见随身衣物尚称完好(因为皮革衮所装置),所幸自己除了脸上负伤,别处尚依旧如常,只是头略感昏沉,一双手齐根都是麻的,知道这狼毒果然厉害,自己又用力疲劳过甚,所以双手如此麻软,想着就下床站地,老人在前行了两步,以手推开一扇木门,进内燃着灯后,雁红微闻潺潺水声,见一清泉,由地下一石眼处向上不停的冒着。

    那石上现成錖了大小五个凹洞,最大者可客人,小者亦可作洗面物等用。

    那些清泉都自然的流进石凹处,一边又泛出,另用石沟流出室外,真个是天然导渠,巧具人心,最奇是另边又有一道粗如儿臂的泉水由另道导入,其色乳白,阵阵的冒着白烟,可想知水是热的了。

    这老人见雁红模样,知道她不明其故,不由呵呵的笑道:“就为了这“灵石”,天炎”二泉,费尽了我半年的工夫,好容易找到了此二峰接壤的穴眼处,辟石筑室,开道至穴眼,才引得此二流泉水……”

    遂笑着用手一指明纯白如乳汁的泉水道:“这白色的就叫大炎,性热但并不十分烫人,内有强性地矿质,故用以浸洗体肤,能除各种皮肤之病,且可冶炼肌肤,使人吐纳调息,……。”,遂又一指那股清泉道:“这道泉水叫做灵石泉,不含任何杂质,性冰寒,可以食用,若用以浸体,早晚各一次,更有无上妙用……”

    按着笑道:“你自己好好在内洗洗吧……随便你用那一种……”,说着就退出室去。

    雁红道了谢把门关好,插好门闩,一眼见眼前石壁上镶有一面大铜镜,金光闪闪,不由忙走近,对镜一照,那一泡热泪不由扑簌簌的流了一脸!

    当她触目着自己脸上那一道深长的伤痕时,她的芳心片片碎了,一交摔在地上,嘤嘤而泣……

    (读者啊!爱美是一个人的天性,尤其是一个少女,更何况这雁红本是国色天香的一个俏丽佳人,冰肌玉骨,如今突然竟变成这样,她那能不触景暗碎芳心,悲伤得无以复加,我们看到此,不要骂她是爱慕虚荣吧!她确实是一个明静的好孩子!然而她落到如此的下场,这是我们万万意料不到的,不要说是身受其害的她,即使我们这些书外人,也不由深深为她一掏同情之泪……上天保佑这可怜的姑娘吧……)

    忽然室外老人苍劲的声音叫道:“姑……娘!你怎么了?”,一直问了两声,雁红惊觉,仰起头强忍着泣道:“老伯……伯……没什么……”那老人叹道:“那你……哭得如此伤心……姑娘!你想开一点……”,雁红答应着,那像明珠美玉一样晶莹的泪珠,粒粒都滑在石上,有些却流入那道伤口内,感到痛苦不堪,地喃喃的泣道:“天啊……我李雁红的命怎么这么苦?……”

    “这可怎么好呢?……我我……我怎么去见砚哥哥?”

    “砚哥哥是不是还会爱我?……想不到往昔的话竟不幸应验了……”

    “砚哥哥!你曾径说过,如果我脸上留下了疤痕,你会更爱我……是真的么?……”

    她扒在石上也不知哭了多久,才声尽力歇,一个人边哭着走近那道清泉边以手向水内一探,冻得打了个冷战,连哭也忘了,边抽搐尚且哼道:“这么冷……不冻坏了……?”,说着又走进那乳色泉处,探手摸了摸,入手微微发烫,如此凉天,洗澡倒颇合适。

    想着一个人宽衣解带,在那石凹内,洗了一番,那泉水人体热软滑润异常,绝不像一般温泉有那浓厚的硫磺臭味,反倒有阵阵芳香,这一洗舒服竟连先前的伤心也忘了,反洗得蛮开心的。

    她本是一个入世为久的年青孩子,这一被眼前的新奇所吸引,那些伤心忧愁,也不由暂时都忘了。

    一个人洗了个舒服,但觉遍体舒软异常,不意偶一偏首,见身旁一青石上,生有一如拳大的黑色如玉的石块,不由好奇的以手轻抚了一下,觉得四壁均是一色青石,何故竟会凸生出如此一黑色石块?

    再见那黑色如玉的石上顶尖,竟有一如黄豆大的红色圆粒,愈看愈怪,不由用手捏着那红石小粒,想用劲把它捏下来,一定蛮好玩的。

    想着不由在水裹转了个身子,面向那石,姆指二指一用动,然运用“大力金刚指”一按,但听突!的一声,那红石小豆,竟滚落水中。

    雁红在水中捞出,见其一色朱色,晶莹可爱,不由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偶再一看那黑玉石之上,此时竟由那尖头小洞中,瀰瀰的流滴出一种浅绿色液汁,霎时之间全室大芬,嗅之神清气爽,雁红不由大奇。

    因这黑石就在离自己面前不过一尺处,不由就近想以鼻子闻闻,不想才就近,忽闻吓的响了一声,一股绿泉,不偏不倚,却正射入了她口中。

    霎时间顿觉甘凉清芬,入口芬芳甜美已极,不由一时自然的张开了樱口,让那股绿色甘泉,喷入口中,不须食咽自然顺津下喉,简直快意已极。

    她一时高兴干脆就迎了头,以口轻含着那石尖,如此竟无一滴下遗,全数入了口中。

    可惜这股绿泉太少了,雁红嘴含上不一会,已流尽,待离唇看那黑石,却是一滴也没有了。

    只这一会,雁红但觉全身神采焕发,精力大增,头清目明,全身野泰已极,不由又惊又喜,高兴得连脸上伤也忘了,遂见那块黑石竟自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壁上留下一细若小指的石洞,心知无意间定是食了什么灵液,想着忙起身擦净,换好衣服,微闻老人在外唤道:“姑娘!快些洗吧……我还要给你上药制伤呢……”,雁红一边开门,一边道:“老伯伯!你快来吧!我遇见怪事了……”,这老人一进屋,鼻中连嗅道:“这是什么味?好香!”,遂向雁红看了一眼一怔道:“姑娘……你觉得好些不?”,应红笑道:“我头不昏了,老伯!你来看看这个吧!”,说着把手中那黑红二石递上,老人接过细看了看道:“这是两块好玉,姑娘在何处得来的?”雁红遂把经过情形详细一说。

    这老人闻后惊得张大了口,半天才道:“这……这是真的?”,雁红笑着过去,以手指着那壁上小石洞道:“你老人家看,这不是洞在这裹吗!”,老人马上满面喜容的叫道:“我说呢!怎么这么香,姑娘!这福缘真不小……你真是几世修来的仙福啊!你知道那流出的泉汁是什么?”,雁红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很甜就是了!”,这小老人摇头叹道:“这是万年难遇的霁石仙乳啊……常人能吃上一滴,已可长年延寿,你却整整的吞了十好几口……这还得了?”一面至前,以手探入那石孔中模了摸,凑上鼻子一闻,眉飞色舞道:“可不就是这东西!想不到我居此十年,朝夕在此沐浴竟未发现,你一来就发现了,可见得灵物择主,造化前定,非人力可勉强的了……”。

    遂又头头头道:“我那徒儿十四岁时,也曾食过一枚成形何首乌……唉!这些福缘都是你们年青人的……我们老人一点份也没有……”。

    说着似想起一事,惊问道,“那灵石仙乳喷到你脸上没有?”,雁红摇摇头道:“没有!我用嘴接住了……”,老人不由叹了一声:“可惜……”,雁红怔道:“可惜什么?”,这老人叹元如初、如果姑娘方才把颊上伤口让它喷上一些,此时怕早就完好如初了……”,说罢连连摇头道:“这灵石仙乳最具肉骨生肌之效,即使一只腿断了,如以这仙乳洒上结上,不须三日定可复!”叹息不止。

    雁红听后这才又触动伤怀,不由痛悔不已,一时眼泪又流下了,那小老人见状劝道:“你也别难受了,能获得如此仙缘,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啊!想是姑娘命中有破相之灾,不过姑娘既服下这灵石仙液,今后武功造诣,如遇高人传授,简直是不可思量……”。

    “将得补失,姑娘也颇应引以自豪了……”,雁红此时心中仍自痛悔不已,暗恨自己当时为何竟不会把脸偏一下,让那仙液多少在脸上喷一下,如今虽然无意间食此仙液,今后武功不可限量,但是自己的脸……总是一个终身的遗憾。

    此时老人道:“好了!姑娘随我进室去,我好再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雁红只好随着这小老人进室,蓦地见门前立着一全身黑毛白掌的怪猿,不由惊得一闪身,已窜出丈余,差一点撞到墙上,暗奇自己那来这么好的轻功?

    那老人笑道:“别怕!这是我所饲养看门的黑猩子,方才我叫它给你去找药去了……”。

    雁红见这黑猩子一对红眼看着自己,目不少瞬,口中吼吼有声,老人回叱道:“不得无礼!到你房裹去!”,这东西也真听话,果然走了几步,推开一门,进入一小室,老人这才叫雁红坐下,自己撑着羊角灯,就近一看,点头道:“这灵石仙液果然是神物不凡,只这一会竟自肿退炎消,那毒已全除,不须换药了……”。

    雁红兴奋道:“伯伯!难道会好得不留下疤?”,老人微微一笑道:“姑娘……那就难说了,本来中了这老青皮的毒爪后,就是再好的灵药,也只能把毒除尽,溃烂一些是难免的,所以我方才尚担忧姑娘整个脸都难免波及,这一看,溃烂是万万不会,但要想合好如初,不留下一丝疤痕,恐怕不易办到了……”。

    雁红听后,低头失望不语,老人遂笑道:“不过时间久了,也许会慢慢消失的,你也别为此难受,这些外表的美丑,有什么值得伤心……”

    “一个人的美,全在他的内心,我相信姑娘有一颗真洁善美的心!这就够了……”

    雁红闻言颇受感动的抬起了头,泪眼看着这奇异而和善的老人道:“老伯伯……谢谢你,你真好……”,这小老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姑娘!你看老夫我这付尊容如何?”,雁红不由脸一红,答不上话来,老人哈哈又是一阵笑,自嘲道:“身高不满三尺,体态臃肿如珠,脸上虬髯如刺,还是红色!哈哈……”,他这一阵狂笑,真是声震全室,忽然他止住了笑,愤道:“人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像我这么丑的怪物了……但是姑娘!我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么?”

    “我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八岁了……尚自老健不死!”,雁红愈觉这矮小老人,声音宏亮,目光如电,远射数人,似此高人,分明侠隐一流,只是自己怎么竟是再三想他不起?遂听他笑接道:“我自问我很美!因为我一生济世救人,凭着我采取百药,日夜涉足在千仞峭壁之间,但活在我手上垂死的人,这一生竟是数以千计……”。

    “我有一颗自信美善的心,所以我很美,就同姑娘有一颗真洁明媚的心一样美……反之那一般空有完美似仙的人面,级是人面兽心无恶不为的家伙,那简直是我们比他们美得多了……”。

    雁红点头似有所悟,这老人陡叹了口气又道:“天下十全十美的事太少了……有一得必有一失,姑娘还是看开一点,让内心诚坦真洁的美,来弥补姑娘你所认为的遗憾吧……”。

    雁红现出真挚明媚的笑,一扫脸上的懊丧,她发现这怪老人实在是一个值得人敬仰佩赞的老人,不由笑着点头道:“老伯伯您贵姓呀……”,这老人哈哈一笑道:“姑娘……你别问我姓什么,要是你知道我是谁,恐怕就不好意思再呆在我这裹了……”。

    雁红不明白的翻大了眼道:“那为什么呢!老伯伯!”,这老人呵呵又笑了一阵,摇头道:“别管为什么……姑娘你只要知道我对你全系一番善意,你就在这好好玩几天,然后你要走,我绝对不拦你……”。

    雁红突然想起在六旗镇上,那小店中伙计说的话,不由对老人一笑道:“弟子前在六旗打擂台时,是否你老人家代我付了房钱?”这老人笑着点点头道:“大概有这么回事吧!”,雁红蓦地一惊,暗忖这老人曾言我是他亲戚……又道我要结了婚以后才是……这老人到底是谁呢?

    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自己如今幸逢此绝世高人,如果轻轻放过,岂不可惜,试观那铁守容、纪翎、叶砚霜、那一个不是有一身绝顶功夫,自己虽然一样武功不弱,只是要和他们比起来,就不免相比逊色。

    想到此心中一动,再看老人此时那一双光明四射的朣子正注定着自己,不由嘴皮微动,却不好意思冒然出口,那老人见状笑道:“姑娘有话当说无妨……”,雁红闻言脸一红道:“老伯伯你有没有徒弟?”,这老人似早已洞悉雁红的用心,闻言一笑道:“当然有……我这个徒弟倒还真能替我挣气……姑娘你问这干什么?”

    雁红微微扭妮的道:“老伯伯你看弟子我尚堪造就否?……”,说罢脸色通红,遂着低下了头。

    那矮小老人见状,心内已完全知道这姑娘的用意,说也奇怪,自己一生向不喜收女弟子,但一见这女孩,她那天真大方的言谈,聪明的外表,竟使自己对她喜爱异常,尤其是近年来徒弟下山,自己颇觉无聊,倘能收此女为徒,传她些功夫。

    一来可成全其她一片苦心,再方也可略解解自己的寂寞,更何况她既食那灵石仙液,定已脱骨换胎,若得自己传授,定不难为后日武林中放一异彩。

    再一方面,这老人尚存有深心,颇想把雁红和其徒弟拉成美事,故此几方面一想,他已完全对这徒弟满意了,想到此不由抖着他那红胡子笑道:“那就不知道了,俗谓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你自问你是否曾下过苦功夫呢!”

    雁红此时实忍不住,往起一站,又一矮身,竟自跪在这老人面前,老人笑着往旁边一躲连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跪下干什么?快起来……我老头子可担当不起……”。

    雁红见这老人,说着话,脸上尚带着笑,不由愈法大胆,撤起娇来,怏道:“你老人家得教教我……弟子一定不怕吃苦,一定不会叫你老人家失望……”,这老人笑翻着眼道:“教你什么?我不懂……”,雁红哼道:“你老人家装什么装嘛!您难道忍心不教我功夫,将来叫人家欺侮我,就是狼也这么欺侮我……”。

    这小老人,不知怎么,竟愈看雁红愈喜欢,被她这么一撒娇,更是愈看愈喜欢,不由呵呵的笑了起来,遂对雁红道:“好孩子!你说得真不错,只是我老头子可轻易不传人家功夫呢,这几十年来,只收了一个徒弟,原因是怕徒弟给我丢人现眼……你自问是不是会给我丢人?你想想看!”

    雁红低头不语,那老人只当她竟畏难没有自信,方自失望皱眉,不料雁红猛然抬起头道:“老伯伯!我能受任何苦,只要你老人家从前能受的我都能,你老人家不要以为我是个女孩,就以为受不了苦,其实我什么都不怕,而且我一定不会给你老人家丢人现眼……”。

    这老人听得眉开眼笑,心中简直快味已极,笑得连脸上皱纹都开了。

    雁红遂怕他不答应,尚道:“就是给你老人家每天叫我洗两遍冷水澡,我都愿意!……”此言一出,竟把那矮老人逗得哈哈大笑,遂道:“你不要以为洗冷水澡是苦事,如果你真能每天到那灵石泉内泡上一阵,不出两个月,你就知道好处了,这种灵石冰泉,其冰程度,据我所知仅次于风雷谷中前辈高人儒散人所引的寒泉冰井,你却把它当成罪受……”,雁红不由脸一红遂笑道:“你老人家答应了是不是?”,老人咧开大口笑着尚未答话,雁红已磕了个头道:“师祖在上受弟子一拜……”,老人笑道:“为什么叫我师祖?”,雁红羞道:“一来你老人家这么大岁数和本事,足够当我师祖!”,老人点头笑道:“第二呢?”,雁红低头道:“第二……弟子已有师父,法号一尘子,不便再称你老人家师父……这点你老人家不会见怪吧!”

    老人闻言暗暗点了点头,笑道:“说得好……你竟有这番意思,可见我这老头子老眼尚未花,还没看错人……好孩子!我老头子一生最喜欢知恩念旧的人,我收了你了!”

    雁红大喜连磕了三个头,这次老人竟受之未动,待雁红起身,这老人才笑道:“师祖是不能叫,否则我徒弟,那徒弟,你不是要叫师父了?”,雁红忙道:“那也没什么呀?只是叫叫有什么关系?”,老人连连摇手道:“呃!不行!不行……那能叫他师父,他才比你大不了几岁,何况……”,说到此,他竟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雁红此时也未疑老人言中之意,当时皱眉道:“那我叫你老人什么呢?”,老人仰头想了想笑道:“本来你叫我什么呢?”,雁红皱眉说道:“你老人家喜欢我叫你老伯伯呀!”,老人哈哈笑道:“对!这个称呼最好!不过我最讨厌人家说我老,干脆你就叫我一声伯伯好了!”

    雁红笑道:“好!就叫伯伯好了,这名字又亲热又好……”,这老人遂道:“好孩子!从明日起你要每天跟我一块早起,我要把我这一身绝世的武功,倾囊传授与你,好在你本身武功已有了很深的造诣,又服了那灵石仙乳,再跟我练起功夫来,简直可说是事半功倍……”。

    雁红闻言喜得眉开眼笑,娇声道:“伯伯你真好……”,老人笑道:“按说,我早应该把名字告诉你,只是告诉你不太好,等半年后你也差不多可学成下山时,我再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好不好?”

    雁红不明白老人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名字,当然人家对自己绝无半点恶意,自然也不便再追问他,想着就点头笑道:“反正你是我伯伯,我也不管你老人家叫什么名字,”这小老人往起一站道:“天都快亮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来我带你到你的房子裹去。”

    雁红忙起身跟着老人推开一门,进入另一室内,见这石室大小和前室相似,内中也是一架偏就藤床,还有一个打坐用的蒲团、一付石几、两具石鼓,墙上却挂着一口极长的古剑,不由笑问道:“伯伯!你一个人要两个床作什么?”,老人笑道:“这房子是我那徒弟的,他如今走了,就空下了,我一共有六处洞府,每年环游居无定所,不过我最喜欢这一处了……你对这一间房子尚满意否?”

    雁红笑道:“这太好了……”,老人忽然笑道:“方才我叫黑猩子摘了些雪百合来,这东西本可解毒的,你既服有灵石仙液,当然用不着它了,不过吃起来味道倒蛮好吃的!你如饿就去吃些吧!”

    雁红自服那仙液后,至此时竟不觉一些饿,闻言谢道:“现在一点也不饿,还是明天再吃吧!伯伯!以后吃饭吃什么呢?”

    老人想了想道:“这随你的便,不过你要自己弄,本山有的是雪鸡山鹿,肉甚鲜美,如果你不怕麻烦,可以随意弄着吃,否则只好吃些黄精首乌了”。

    雁红笑道:“伯伯放心,从前我随师父在华山练功夫时,也常吃那些黄精首乌,我还会弄各种吃法呢!”

    老人啊了一声笑道:“那太好了!这些日子来可把我馋坏了,要想吃好的,还非得下山跑好远不可,你要是还会弄菜,那可太好了,明天我就去买锅碗去!”

    雁红笑道:“我会作菜,保险作出来你老人家爱吃……”。

    老人遂往起一站道:“我去到我房中了,你一个人整理整理,好好休息吧!明天白天休息一天,后天再开始教你功夫,”说着就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雁红关好门,心中真有说不出的喜悦,忙把宝剑等一一挂好,见那藤床上,原铺有一层厚毛毡,往上一坐那床竟是分为三截,头腰腿,各有固定高低,睡上舒服已极,却不知这是老人亲自研究人体筋骨,所特制的床,可于极短休息时间,收到休息的效果,恢复人体疲劳。

    雁红忽然在床上一惊,暗想我的那面朱红小弓呢!这东西是纪翎师父野叟的东西,人家好心赠给我,那可丢不得,想到此忙下地,推开门,正想问那老人看见也未,一眼却见他老人家,竟自盘膝在蒲团之上,头上阵阵的冒着白烟。

    雁红不由一惊,再看竟有一股粗如儿臂的凝体白气由老人口中呼出,长达数丈,伸缩不定,数十下后又自行收回老人口中,心中大惊,知道这是极深玄,可谓之登峰造极的内家练气功夫,常听师父说,凡能练气成形,吐出体外者,已是不得了啦。

    这老人竟有如此功力,所练气质,竟粗长至此,功力可想而知,自己无意间,蒙此高人垂青。,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想到此,也不便再发声惊扰于他,不想一抬头,却见那面红色小弓,竟好好的悬在老人室中石壁之上当时就大为放心,只是可怪老人为何不把自己的剑也一并挂好呢!想着又回到室内。

    因此时天已太晚,本来疲倦异常,自从服过那灵石仙液以后,非但不觉疲倦,反而更觉得精神奕奕,神采焕发,想着就把那羊角灯吹熄了,室内顿时大暗。

    她来至那蒲团前,坐定,想行一番坐功,不由暗奇为何这室内各物,即使连地下一根草芥细物也看得如此清楚,自己目力夙日虽佳,但却不能夜中视物,由此证明无意食了那灵石仙液,竟使自己变成了一双夜眼,不由高兴得心内一阵乱跳。

    由是在那蒲团之上,闭目行功,奈何思潮起伏,却万难六合归一,一会想到眼前的遭遇,不由心花怒放,自己得此不世异人收留传功,可谓之“塞翁失马”,这未来的半年之内,自己定要以坚苦卓绝的精神,随老人研习上乘武功,以后也好与叶、铁、纪等分较短长,在武林中占一席之地!

    一会又想到自己的脸,不由心内一酸。

    “砚哥哥见后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他也许明面上仍说着还是爱我如旧,但事实上他已对我失去原有的爱力了……以后也许慢慢就不会再理我了……”,想倒此他那多情的眼泪扑打打,不由自主的又流下了,她喃喃的道:“如果得不到你的爱……这世上是多么枯燥与无味啊……即使我学得一身惊世的武功,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将是一个孤独的人……”

    “世上最可怕的大敌,莫过于孤独与寂寞……如果幸福的代价是要以牺牲爱来换取的话,那我宁可不要幸福……”

    “不!干脆说没有爱的人,也不会是一个幸福的人……更可怜的是在既已尝过爱情的滋味后,又失去了爱,那种孤独痛苦,简直比一个从未领略过爱情滋味的人更痛苦万分……”

    “那长久的回忆,将会像数千毒蜂样的慢慢刺疚着我,那种味儿我简直不敢想……”

    “世上是否真有完全不凭借外表的美丑,而决定一份真诚爱的人?……那个人会不会是叶哥哥?……”

    (作者按:作者在此绝对反对丁尼生所说的一句话,他说:得而复失的恋爱,总比没有恋爱过好些。我想凡是有此经验的青年男女也会和我一样有此感,证明丁尼生的话是不对的,但作者却同意犹太学者哥德所说的一句话,那是:

    在一个消逝的爱情的最后一声叹息的回响,还没有完全消减之前,听到一个新生恋爱的最初音阶,在心灵中振荡,这是一种极其舒适的情绪,正如看了落日,回过头来爱看对方明月一样舒适。这只是作者随笔有感,借题发挥,与此时李雁红的心情少有出入,读者却不可混淆为一谈也)。

    雁红脑子裹一直转绕着这个问题,渐渐天光透曙,她才勉强宁神定念的入定了过去,渐渐气返周天,六合归一,她本是一坐功有相当根底的人,如今又服了这灵石仙乳元气大盛,这一入了定气,须臾神清志爽,那一股先天干元之气,慢慢周行全身,渐渐打通三十六处大穴,上冲“百汇”、下透“涌泉”,此时喘息已丝若游丝,若无知者在一旁观视,定会奇怪,她竟像是一具木人,丝毫不见其动,就是以手探其口鼻,也很难试山她是否仍在呼吸,这就是坐功入了上乘的阶段了。

    且说她这一次行功,待醒来时,室内红光渲泄,原来一轮红日又在天边了,石窗内照进耀眼的红光,不由呀的叫了一声。

    却听一旁老人呵呵笑道:“好孩子……你可醒了……”,雁红忙翻身下了蒲团,见不知何时老人竟坐在一旁石几上,正在看着一卷古书,此时放下书本,面向自己微笑着,不由脸一红道:“想不到太阳都出来了……”,老人一翻眼笑道:“太阳都下山了……还才出来呢!你已整整坐了一天了!”

    雁红不由羞得脸色通红,笑道:“哎呀!都下山了!我还当才出来呢!怪不得红红的呢!”,老人遂站起道:“来雁儿!我带你到门口去看看,难得今天会是个好天……”雁红笑着道:“好,伯伯!带我出去玩玩吧!”老人笑得已合不拢嘴来了。

    他确实对雁红感到满意异常,这女孩一切举止谈吐都正合乎自己味口,想到如能将此女教成一身绝技,这一男一女两个传人,今后在武林中定会光放异彩,自己年已到这个岁数,说不定那一天就许死了,能有这一双佳徒为自己光照武林,虽死何恨?

    如果他二人再能接成连理之好,那更了却我这一番心愿,“我一定要尽力促成此事……”他脑中这么想着,二人已走出了石室之外。

    此时那一轮红日,已垂在西天之边,放出红霞万道,将天空附近的云,都渲染得一色排红,反映在地上皑皑的白雪之上,放出五彩缤纷的彩气。

    那遍山的雪,逢此阳光一照,渐渐都溶解了,由峰顶化成数十断断续续的泉道,纷纷垂洒崖下,吃那红光一照,变成了一道道似玛瑙般的晶柱,更显得美景无边,惹人留恋。

    雁红何曾见过这等景致,不由高兴得拍手叫起好来,正在看得有趣之时,忽听顶峰上克克一阵响,那小老人仰首望了一下,道声:“不好!”,身纵处已至雁红身边,伸手手撮住雁红一臂,双足猛点,二人似箭头子一般,已窜出六七丈以外,身子才站定,见由一边峰顶上呼悠悠的落下一块似小山一般的一块冰石。

    跟着轰然震天价一般的发出一声大震,震耳欲聋,二人立处山峰都不由摇恍不已,无数冰雪山岩,被这巨大冰石一碰,纷纷溅起,真个是石破天惊,声势骇人已极,二人要是慢上一步,此时怕不早成了肉泥,葬身那冰石之下了。

    再看那冰石落地后,一阵乱滚,渐渐往山下滚去,所过之处树倒石碎,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这小老人见状脸上变色,道声:“雁儿快随我阻它一下,要让它滚下山去,就难免酿成巨祸了!”

    说罢足顿出,已向那巨大似一间屋子似的冰石纵扑了过去,雁红闻言自然不敢怠慢。

    这老人此时已扑近那石,双臂振处,竟以“巧燕钻天”的身法,拔起八丈高上,由那下滚的大冰石之上急越了过去。

    身形一落,却已到了这冰石之前,此时地势己开始到了悬崖之边,那老人身后丈余就是千仞峭壁,而这巨大冰石,滚势益威。

    雁红见状不由惊得尖叫了声:“伯伯小心……”,话尚末了,忽见这小老人,双脚骑马式向两边一分,身子微微向下一矮两掌突然向外一伸,似排山运掌的向外一振,口中嘿的吼了一声。

    说也惊人,那怕没有数万斤的大石,再加上这翻滚之势,这种力量是何等惊人?

    但这小老人,仅两只枯掌向外一按,陡见那石平空打了好几个转儿,竟自站了住!

    雁红不由惊得叫了声,忙急纵一旁,见老人此时面若紫酱,全身竟微微的抖着,不由张目道了声:“伯伯……你老人家怎么样了?快别推了……”,说话间那大石又往下滚了约三数尺光景,老人也不由后退了几步,忽见他那双眼睛如血的向外一凸,口中又哼了一声,双掌似更用力的向外顶了一下,那石果然就不动了。

    雁红见状,不由急得常哭道:“伯伯……快不要推了,小心呀……”,老人闻言突侧脸对雁红喘哼道:“雁雁……儿……快用剑,把这……大冰斩碎,久了我可不行……了”

    雁红一听,略道一声自己真胡涂,忙把身后配剑一按。

    “呛!”一声撤出了剑,跟着身子纵起,在空中挽了个剑花,但听呛一声大震,把这冰石劈去了磨盘大的一块,却把手都震痛了,心中不由大急,暗忖这要劈到什么时候,才能劈完呀!

    想着掌中剑连连挥舞,一时冰屑纷溅,却见那石又克克下移了两三尺,微闻老人抖着声哼道:“快……快……不行了……,”雁红急得宝剑连挥,不时运劲,发掌向那大冰石击去,一时虽击碎了不少,但却听老人连咳了两声。

    雁红再一回头,可不得了,原来老人一件雪白的宽大麻布上衣,胸襟处,竟鲜红的被血浸透了……老人的嘴上也沾着斑斑血迹。

    雁红这一看,吓得惨叫了声,忙哭着扑近,才要以手去抱住老人,却见老人目凸如亚的哼道:“傻……孩子!还不快……”雁红这才惊觉,忙又纵身回去,掌剑齐施,一直差不多有半个时惜,才将这石削碎了一半,此时老人身已迫至悬岩之边,只听他一声闷吼,双掌猛向外一挥,竟将大石从中一裂为二,这一来那大石各倒向一边,却停住下势。

    雁红见状喜叫了声……“好啰!伯伯你真了不起……”,但当她再一回头之时,不由惊得猛叫一声,忘命似的扑向了老人。

    原来此时那老人,全身竟伏卧在雪地之上,面如金纸,雪地上又沾满了红红的一片血迹。

    雁红不由吓得哭了,忙把老人扶了起来,那像珍珠一般的泪珠,点点都洒在老人的脸上,这老人忽然睁开了那双红得似血一样的眼睛,无力的看了雁红一眼,嘴皮微动,却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雁红把耳朵就近,哭道:“伯伯!你要不要紧……,你说些什么?”,老人脸上挂着微笑小声的道:“石……头呢?”,雁红哭道:“那大石头被伯伯打碎了……”,老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忽然看着雁红喘道:“好孩子……把我背……回去吧……伯伯这一次是不行了……”

    雁红连哭带喊道:“不会的!伯伯……,你老人家一定会好的!你这么好……”,老人嘴角带着微笑,那是一丝苦笑,雁红轻轻地把老人捧抱而起。

    她真奇怪,老人那肥圆如球的胖体,想起来一定是很重,但雁红捧在手裹,竟轻得像一床棉被似的不由大惊心知这等高人,定是内功已臻至炉火纯青的极点,轻巧已可达到“一苇渡江”的境地,不由愈法对老人敬佩不止,由是心裹就更难受。

    她边走边哭道:“伯伯!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要玩,这一下可怎么好啊……”,一面哭得呜呜有声。

    老人闻声在雁红臂上睁开了双目,微微笑道:“别哭……伯伯很喜欢……欢你……”,雁红泣道:“我也喜欢伯伯……呜呜……”,老人虽在重伤之下,闻言也不由微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雁红已进室内,慢慢把老人放置床上,泪流满面的道:“伯伯!要吃什么药,我去买去……”老人无力的目光,先看了这姑娘一下,遂着扫向四壁的各式药罐,雁红眼着他的目光,见他眼睛停在一朱色小罐上不动了,嘴皮微动的道:“那小红罐子裹……”雁红不待说完,已过去把那小红罐子取下,至老人身前,双手运动却是搬它不开,入手似觉极轻,疑道:“伯伯!这是空的嘛!”老人闻言似脸色突然苍白,抖道:“空的?……那就完了……你按当中的羊角,罐子就开了……”,应红闻言,果见那红盖中央,刻着一凸出的羊头,自己就往那羊角上一按,但听各崩一声,那瓷盖自开,雁红忙往内一看,见内中有两个形如小人全白的东西,有头有手,不由又惊有奇都:“伯伯!还有两个小面人……”,老人闻言,本来已失望闭上的眼,忽然睁开,脸上带着喜色抖道:“够了……够了……四个月的寿命……四个月,足以教成你一身功夫……我就满意了”。

    雁红一惊道:“什么……四个月?……”,老人笑道:“四个……月还不够?……伯伯今年已经一百多了!可以死了……”。

    雁红此时强忍着泪,不敢叫老人看着伤心,只用手拿出那二枚小人似的东西,老人抖着手接过,放入口中慢慢的嚼食了下去。

    说也奇怪,这两枚小人服下不久,眼见他脸色渐渐由紫转白,声音也不再那么软弱无力了,他翻了个身子,小声道:“我近年……来自知寿命不长了,却不知竟会应在今天……”。说罢长长叹了口气,看了一旁流泪的雁红一眼,又接道:“孩子!你可别难受……幸亏你还在这里……否则伯伯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那日子该多难受……”

    雁红听后愈法哭出了声,边哭边道:“伯伯……你不是吃了那两个小面人,该好了么?怎么……”

    小老人闻言不由苦笑了一下,遂道:“孩子……伯伯从今天起,永远是不能下床了……这幸亏还吃了两个侏芝人,要不然此时早就完了……”,李雁红闻言不由扒在老人床边,泪流满面道:“伯伯……那小面人在那找的?我去给你老人家找几个来……”,老人闻言摇头笑道:“那不是小面人……它名字叫侏芝人……是属于灵芝的一种,这东西已可说是成形了……而且不是本地产的,是长白山上的东西,这东西昼伏夜行,而且……尚伏身冰雪之下,如无特殊经验者,简直无法窥出它的藏处,我一共捕获了四枚,救人用去二枚,如今还剩二枚,服下后元气大盛,可保我短期的活命……”。

    “不过孩子……我的寿期已至,非人力可挽,上天既在此时仍叫我能活几个月,定是有所深意!”

    “我要尽我的力量!在这活着的日子裹,把我一身的功夫传授给你……虽然我身子是在床上,但是我只要还能说话……”,他脸上带着一阵满意的笑,遂道:“我这一身功夫,就能教给你……孩子……你不要伤心……”,雁红已哭得直不起腰来了,扒在老人床边哭着说:“伯伯!你还是养病吧!我不要学了,我要侍候你老人家……你的伤一定会好的!”

    老人叹了口气遂道:“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伯伯现在不是已好了吗?”忽然这老人心中一动暗忖:“我还是骗他一下吧!反正我是无救了至多尚能活四五个月,如果我照实告诉她,她一定是没心再练功夫了,不如假骗她一番,也好叫她一心的练武……”

    想到此有意装着用手一指那壁旁一绿色小罐道:“雁儿!你去看看那罐儿裹还有没有药了?……”,雁红忙跑过去一打开,喜道:“还有……多得很……”,老人佯装大喜的道:“那就好了……你也别难受了!我的伤是可以好了!……”,雁红喜得往起一跳,高叫道:“真的呀?……。……”老人笑道:“当然是真的……这种药,我每天只要服一枚,半年后一定全好……”

    雁红闻言稍皱了一下眉道:“要半年?”老人点点头道:“要在床上静睡半年,半年之后我就……好了”,雁红不由回愁作喜道:“只要你老人家能好,我就高兴了……我一定要等半年你老人家伤好了,我再下山回家……”

    老人点头道:“半年之后,你已经有一身了不起的功夫!可以回家了……”,遂翻了那双老眼一下道:“姑娘……你如此匆匆忙忙回家,可有什么事么?”,雁红闻言脸上一阵红道:“没有……伯伯……没有什么事……”,老人是如何锐利的目光,一视之下,已看出此女定有一状不可告人的心意,不由暗忖道:“这孩子别心裹有人了吧!要是心裹想的是我那徒弟还可以,要是别人,那可就麻烦了……”。

    “除了我徒弟,他那份仪表,那份武功,才配娶这姑娘,别人谁也不配……”。

    “在我去世以前,这件事我一定要给他们订下来……否则我死不瞑目……”,忽然他想道在往六旗镇的路上,碰见自己爱徒纪翎的时候,他那份失意伤心的样子,经自己可三的迫问之下,他才吐露出是为了这李雁红姑娘,(读者须知,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如今武林中仅余的硕老野叟尤天民,他正是纪翎的师父,他无意在去六旗镇的道上碰见爱徒,那是打擂前一日,因看出纪翎愁眉苦脸,追问之下,始知爱徒竟患上了相思病,爱的是一李雁红姑娘,别的那纪翎什么都不说,这尤天民从此永记在心,他一世以来孤零一人,把纪翎看成跟儿子一样,所以心中老盘算着这个事情,暗忖无论如何,定要把这李雁红给纪翎拉成一对,才能了却自己一番心愿,当他在路上无意见到雁红骑马而过,那面红色的小弓,他一看就认出是自己赠给纪翎的故物,如何会在这少年人身上呢!是以暗自打听始知这少年人住处,姓李,再一细看这少年人的行动谈吐,始知竟是一女子,那么一定是这李雁红了,由是故示小惠代付店金,他因是一世奇侠,念及对方为一少女乔装,不便暗自窥视,否则雁红和砚霜之间的关系早就清楚了,也不会引起后日的局面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于是决心想把二人凑成佳话,想到此不由叹了口气道:“伯伯自从见了你,就喜欢你了……从明天起,我就开始教你练功夫,你要听话,只要遵照我嘱咐的去做,保险在这短短的四个月……你是有惊人的成就,江湖上鲜有敌手……”。

    雁红喜得抱住老人的两腿笑道:“伯伯你真好……你老人家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谢你呢!伯伯!”

    老人一怔笑道:“伯伯到时候会有事求你的,你肯答应么?”,雁红一时那料到是什么事,不由脱口道:“只要是伯伯说出的话,雁儿一定答应,那怕是叫我去跳火山我都愿意!”

    老人喜得咧开大口道:“好孩子!好孩子……伯伯要求你的事,是好事,决定不会害你,怎么会叫你去跳火山?……”

    言罢,举起一手,指着壁上道:“那裹有一个暗门,由墙角用步量,五步半,上面那石头可以侧推一推就开,裹面有一本羊皮书,你拿出来……”,雁红惊奇的,按着老人之话,用步了走了五步半,老人在床上道:“你的腿太长了,再退牛步。”,雁红笑着退了半步,老人道:“好了,用手侧推,直推不行!”,雁红由墙下一直侧推,待推到当中,果煞丝一声,有一方青石,竟翻开了个个,露出了一个石空格儿。

    雁红见这石栏内,仅搁着一本厚厚的羊皮书,双手捧出,颇为沉重,老人微笑道:“对!就是这本书,拿过来!”,雁红小心拿至床前,老人笑着点点头道:“放在我枕前。”,雁红依言放下,老人用目在这本老羊皮的厚薄上,只见那首页,龙飞蛇舞的写着“青阳秘宗散本”,雁红笑道:“伯伯!什么是青阳秘宗散本呀?是不是练功夫的?”,野叟笑道:“你看伯伯这身功夫高不高?”,雁红天真的一笑,倩然道:“高透了!我一辈子第一次见过……”,老人忽然面上一层悲色,暗忖:“可怜的姑娘,要不是这脸上的疤,这姑娘简直就像是月裹的嫦娥,上天真太残忍了……”,遂苦笑道:“伯伯能有这一身功夫,完全是这本青阳秘宗散本所赐……”,遂抖手掀开了这羊皮簿的首页,雁红见上面有用红漆画了一个一头大鹰,火眼铁翅,钢羽下伸箕张着,真是神俊,栩栩若生。

    老人喟叹道:“此乃先师祖铁冠老人座下仙禽,名唤金奴,先师祖仙逝时,因感众徒无一成器,故将此书交与金鹰,令其一心照顾,觅处深藏,待发现有成才后辈,可引其往取……”

    老人遂仰天长叹一声,忆起早年的旧事,凄然道:“这金奴自得先师祖嘱附后,竟昼夜守着此书,不食不休,它虽是一有道仙禽,也经不住如此疲劳饥饿……”。

    “待我从师五年,艺成偶游先师祖旧室,于后出陡岩处发现此鹰,它早已肉化了,但骨羽依存,与其腹下发现此散本,内中有先师祖一手条,读后始知究竟,因感这鹰如此忠心,故亲绘此鹰于此散本扉页以为后世让是书者永怀……”。

    雁红听后,不胜感慨,这老人遂用手又掀一页页翻来,内中朱文墨图,分人物、禽象、并有天星八卦,一时眼都看花了。

    老人合上这散本,目亲雁红道:“先师祖有话,凡研是书者,不可多习,只能习此书中三种功夫,否则定会遭到彼此生克而致于走火入魔,数十年来我于每一功夫,都深为细心推敲,果然先师祖言之非虚,就拿我百年来浸淫的功夫,也不过实研习此书十分之三四。”

    “我那徒弟犹得之不及十分之一耳……”,遂合目默语道:“希望你能潜心一意苦修,凭你智力,当不致让我那徒弟少许也……”,老人遂道:“今晚起你就开始由打坐行功篇开始……”,雁红不由一怔道:“打坐我会来了呀!”,野叟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所练的只是一般坐功,旨在复劳,却谈不上是练气行功耳!”

    “试观行功,共分三十六层,相因节制,浑然而成,以心主形,以形摄气,以气运神。”

    “若失行而化之,神而明之,则又存乎其人,一经养练于至成,无量无边,不可想象,不可思议,盘天际地,超神入化,乾坤我立,万物我造,来去如风,长生不老心所欲为,气与之俱神运之来,呜呼,却病延龄,强身健体,尤其小者焉耳。”

    雁红听得眉飞色舞,不由笑道:“还有这么多好处呀!”,老人笑道:“曾闻先师祖结茅深山,宿于山野,日惟见古木森林,风雷云雨,而虎豹豺狼,人与相处而不相犯,在食人之畜,现其人亦为木石,无从咀嚼,故不垂涎,岂道浅近略知呼吸门径者,所能仰望于万一哉。”遂又接道:“若备斗室,静而无哗,有亭台之胜,花木之栽,此石室为我选辟出穴通幽处,岂真身入仙境,而步步引人,于行功上,良有大大裨益,当天人声寂然,只有我身,择每日清晨起身时,正午未晚时,及晚间入寝时,三者次第行之。”

    雁红深觉内中颇多不明处,虚心诚问道:“伯伯!不是只要早晚两次就可以了么?怎么中午还要练呀?”,老人笑道:“早气清,午气圆,晚气正,早中晚者,三寸之分也,上中下者,为释典内三乘之别,吾人行功此时至妥。”

    雁红不由深为佩服,暗忖这老人到底何如人也,只凭他老人家这一篇话,就可知此老功力之深了,闻言不由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老人,脸上表情是又惊又喜,老人遂又喟然道:“调息吐纳之时,需五行朝天,正其心身,危然竖直,左腿抱右腿,两手翻置膝上。眼观鼻,鼻观心,徐事吐纳,由浅而深,此儒谓之修,释谓之禅,道谓之定,亦即常人之谓之坐是也!”

    遂看了雁红一眼道:“我说的这套话你可记住了?”,雁红略闭双目,默默背念而出,居然和老人所言不差一字,似此聪颖,真个是高人一等,即连这一世奇人的野叟尤天民,也不由惊叹的张开大口,半天才摇摇头道:“姑娘聪慧过人,似此智力,随我四月,前途不可限量也……”,遂笑着把这青阳秘宗散本拿起递与雁红道:“此书可亲奉至你室内,每日三次细心参习,不懂处可来问询,且记此书共分天地人三篇,每篇中仅可选练其一,不可贪心,否则以你目前功力,难免就要走火入魔,你要记住了!”

    雁红捧书诺诺连声,老人微微闭目,挥手道:“去回你屋裹去吧,我要休息了……晚上你行坐功之前,不要忘记去那灵石泉中浸上些时候,到头发根冒出丝丝冰气之时,才可出来,马上再入那大炎温泉内,到出汗才可上来!”

    雁红口中连声应诺,心中不由暗忖,这功夫可真不好练,那种味可想而知,突又转念,往昔砚哥哥练功夫时,比这不知还要苦多少,自己既蒙这旷世奇人垂青,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怎能再畏难不进,岂不辜负此老人一番厚望。

    想到此朝老人恭行一礼,转身回室,又闻那老人在榻上慢慢语道:“起身后可拿几上第十四罐中之脂粉涂身,可润肤,不致使皮肤渐有所损……”

    雁红应言,数其几上第十四罐,为一颇大的黑瓷罐,干脆把它抱持到自己房中。

    跟着就开始,遵老人方才之言,在蒲团上行起了坐功,坐了半天,心烦气燥,因其姿态与吐吸方法,都与自己往常所习大不有同,才一开始,简直比初习者尚觉困难,坐了半天腰酸腿麻,大不是味,不由急得一身大汗,暗忖这可如何是好,老人还夸自己聪明过人,这简直连入门都不得其门。

    不由愈想愈急,愈急愈是不能心平气释,不由深深痛悔了起来,偶忆及师伯紫袍僧,丹室曾有一手书横幅,上面似书着一首口诀,往昔自己曾会背诵但却不解其故,诀曰:

    “身面踹正顶须直。两腿盘膝脚心出。肩前若覆手朝天。腰下收裆榖道撮。”

    如今细一思来,似颇有领悟,不由依言遵法将姿式坐正,舌抵上颚,只目下帘,吸津如轳静调息,这样坐了个约半时辰,果然好多了,只是仍未达到全然无我的境地,因习此功时间已过,不能再练,只好下了蒲团,因未得要旨,不由深为遗憾。

    此时差不多已到了初夜,腹中渐饥饿,不由信步出室,见老人兀自合目于榻,运气调息,在榻边竟有紫血一滩,不由大惊,才扑叫了声:“伯伯……”,见老人突扬左手,微摇了摇,似叫自己不要惊叫,无妨的意思。

    雁红见老人面色,果然较之上午,竟好得多了,心中这才放了心,当时忍着悲泣,见老人手依旧挥着,想是令自己出去玩玩,不要为自己担心的意思。

    雁红此时本觉肚子饿了,见状又不便不遵,只好依照外出,才一出室冷风透体,打了个寒噤,仰视太空,覆星杂陈,明月光宇,正在对景陶醉,忽闻两声闷吼,雪地裹一物疾矢而至。

    细一打量,始看出竟是老人所饲之门兽黑猩子,因自己此时双目已能夜中视物,故一看即知。

    这畜牲两手掳有不少黄精野果,后腰绳上尚捆着两只雪鸡,雁红见状大喜,见这黑猩子站定后,睁着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目盯着自己,不声不动,雁红向前走了一步,笑对其道:“这些东西是给我吃的么?”,这黑猩子闻言先吼了两声,解下身后雪鸡,拋来一只,又丢过些黄精山果,尚余一半,却提着欲进室内。

    雁红唤道:“黑腥子!伯伯受伤了,你不要吵他……”,这黑猩子也不理,依然进室,过了一会,依然提着各物出来,把那些东西往上一摔,口中闷吼连声,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不由虎视着自己。

    雁红见状心内一惊,心想这家伙别是误会了我把伯伯打伤了,那可就糟了。

    此志还末想完,但见这黑猩子,全身变成弓也似的,一双几乎要垂挨在地的长臂,前前拖悬着,口中低吼连声,一直围着自己转来转去。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它二足平地一划,身子已像箭头一样的欺近了来,雁红方喝一声:“喂!听我给你说呀……”,不想这东西,身子轻快已极,一闪已至,举爪便抓。

    这一爪由上而下,其势若电,雁红初来时已知这畜牲的厉害,情知要被它这一爪捞上,那可不是玩的,心中不由也发起怒来。

    暗忖它此时如不将它制服,以后这四个月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想到此全身向左一幌,这黑猩子一爪捞了空,口中厉吼了一声,两足一踏,全身居然上窜了四五丈,两足两手,四只钢爪,一齐朝雁红全身抓来。

    四只爪上,每一指上都生着两寸多长,似钢钩也似的指甲,看来凌厉已极。

    雁红自服那灵石仙乳后,功夫不知觉间,也精进不少,尤其是轻身功夫最显明,这黑猩子由上而下一扑来至,忽见雁红全身猛打了转,竟自无踪,随着这黑猩子已落身在地,身甫站定,雁红已由侧面欺进,抖右手“金叉探海”,直往这黑猩子右肋猛插而下。

    黑猩子口中又是低吼了声,它竟不躲不闪,猛抖左爪,直奔雁红手腕上刁来。

    雁红猛圈右臂,双手作回旋状,以“铁琵琶”掌,双双向外一抖,直往这黑猩子前胸击了过去。

    势子真个是又疾又快,这畜牲想是也知道这一手的厉害,它可不敢硬接这一招,突见它向外一划步,突又探爪向下抓来。

    雁红见状,心想着你那瘦如树枝似的枯臂,也敢呈能,不由化掌为拳,默运他“铁膊功”向上一挫势子,直往这黑猩子臂上搪来,心想这一下够你受的。

    (这种铁膊功,俗称铁扁担,初练时在屋柱上用臂轻轻击震,须使内外用至,每日数次,入后用力渐猛,待半年后,可易树而为之,盖树皮凸凹不平,粗糙异常,极易伤皮肤,可间日而行,另以药汁涂之,方不会使皮肤粗糙,一年后舍树就石练之,宜选光滑之石行之,功成时,振臂一挥而石碎,用以击人,鲜有不筋断骨摧者,一般铁器制械遇之,一举手间,亦能摧折无遗。)

    这黑猩子爪又空,忽见对方搪臂向自己臂上探来,不由闷吼一声,迎臂搪来。

    二臂拉击,砰的响了一声,那黑猩子痛得滋牙咧嘴叫了一声,雁红亦觉那只右臂像火灼也似的一阵剧痛,不由啊唷的叫了一声,痛得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雁红这一击之下,始知错估了对方,想不到这畜牲那只瘦如枯枝似的骨头,却有如此功劲,自己幸亏没用出全力,否则这只膀子就别想要了。

    那黑猩子平日最是骄横,除了主人尤天民以外,他简直就没有怕的人,别看它那只枯如树枝的细臂,平日就是两棵碗口粗的树身,吃它这瘦臂一挥,也定会中折无疑,不想今日同这少女的膀子一撞之下,竟是痛得受不了,方才傲气不由一扫而尽。

    雁红到底是小孩脾气,经此一痛,不由娇性大发,一幌身已至黑猩子身前,双掌一错“排山运掌”,直往这黑猩子前胸击去。

    她自服那灵石仙液之后,功力已大增,只是她自己并不十分清楚而已。

    这排山掌势猛劲疾,霎时间劈胸而至,黑猩子平日仅和些山兽熊猿为敌,那裹见过这种姿式,见雁红双掌离着自己还有丈余远,心想怕他何来!

    却不知这种劈空掌力,的确厉害,尤其是以雁红如今功力,双掌尚离着这黑猩子尚有七八尺距离,掌劲已出呈罩形将四周先控住了,叫对方逃脱不开,然后再一登掌心,这内力就可说是完全出出去了。

    此时这黑猩子见对方双掌尚离着自己有七八尺远,不由不慌不忙向上一跳,始发觉顶上似有一股无形潜力压住,使自己动弹不得,这才发觉厉害,怪叫一声往左一闪,也是如此,右边也是如此,不由吓得尖吼了声,猛向雁红身前扑抓了去,不想前面更是别想再进分毫,就在此时见雁红一声娇叱,掌心向外,才要发出,这是双掌齐登,十成功劲,以雁红如今功力,这一发出这黑猩子不死必伤。

    可是她突然念到,这黑猩子,到底是老人所饲,自己不可造次,想到此娇叱了声:“无知的东西!这次姑且饶你一次,叫你也看看姑娘的厉害……”,言道此偏首见他身旁有一株合抱粗细的古树,不由猝收内劲,直向那株古树身上击了去,但听克叉一声巨响,顿时枝飞叶扬,雪飞石滚,这一掌竟将那大树,由中一折为二……

    黑猩子吓得尖叫了一声,跳窜一旁,此时心中才知道这位姑娘好厉害,一时吓得睁着一双火眼怔看着雁红,不言不动。

    但这黑猩子虽震于雁红的威力之下,但他秉性最忠,心疑主人定是伤在雁红之手,故此时脑中仍在盘算着另外报仇方法,喉中仍低吼着。

    雁红此时不由面色转和道:“小东西!你也不看清楚,伯伯是不是我所伤,你就乱打一气,你到底有多厉害,居然还要欺侮人?”

    正在此时,但闻内室野叟唤了声:“雁儿……进来!”雁红答应了声,那黑猩子闻声也吼了一声,雁红面视黑猩子道:“你要不信跟我一起进去见伯伯去,看看伯伯怎么说……”,这黑猩子此时才觉到苗面不对,一声不哼的跟着雁红进入石室。

    此时老人见雁红进来,不由皱眉问道:“方才外面什么声音,好象黑猩子在给谁打架是不是?”,言到此一双光瞳转向黑猩子,这畜牲至此始知错怪了雁红,被老人一看,吓得吱吱悲叫。

    偏巧这雁红少女心态,一点委屈受不得,被老人这一问,竟往前一跪,扒在老人身上哭了起来,老人以手摸着她那漆黑的长发,叹道:“好孩子……别哭……告诉伯伯谁欺侮你了……”此时那黑猩子见状,已吓得喉中吱吱直叫,全身转来转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雁红边哭,边以手后指着黑猩子道:“他欺侮我……”,但听砰一声响,这黑猩子竟跪下了,朝着二人连连叩首不已。

    老人鼻中哼了一声,依旧抚摸着雁红柔长的发丝,那双眸子注定着黑猩子,半天才道:“你瞎子愈来愈大了,早晨出去到现在才回来,要不是这位姑娘救我,此时我早就死了,你非但不知谢她,居然尚敢欺侮她,像你这种不明大埋,不尽职守的畜牲要来何用?你快给我走……”,说着以手向外面连挥道:“快走呀!免得叫我看着生气……”,这黑猩子日夕与老人相处已有二十年之久,故老人语言手势,它是清清楚楚,此时闻言吓得口中呱呱怪叫,那双火目中竟像人一样的,倘下泪来,一面仍自叩头不已。

    老人不闻不理,手依旧向外挥着,这黑猩子此时见求老人无效,不由转向雁红,叩头如捣蒜,两只手指天动地,连作手式不已。

    雁红本想借老人之力,小惩这黑猩子一下,以免日后它对自己无理,不想老人处罚如此之严,此时见它那份可怜样子,更想到它所以如此,全系为主一片忠心,不由芳心大软,看了老人一眼,脸先一红柔声道:“伯伯……”,老人开目微笑着,不言不语,他早已知道这姑娘要说的话,其实他何尝不知这黑猩子卫主忠心,此举实欲移恩雁红,好使这黑猩子日后敬重雁红,故此笑问道:“什么事?”,雁红忸妮道:“伯伯!它怪可怜的……”,老人移目黑猩子,吓得这畜牲马上又低下了头,不由鼻中哼了一声,又笑问雁红道:“怎么样呢?……”,雁红拉起老人一手道:“饶了它吧!伯伯!其实它是误会了,以为伯伯的伤是我打的……”,那黑猩子在地竖着一双耳,静听着雁红的话,此内心那素把雁红感激得五体投地。

    老人凌锐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黑猩子,此时见它表情,已知它此时完全敬服雁红,但仍故怒道:“不行!我倒不是怪它打你,你想想!今天要不是你救我进来,我不早丧命在那大石之下么?要是这东西不乱跑出去玩,起码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又何致于落成眼前这种田地,这怎么能饶它?”,言到此微向雁红眨了两下眼,雁红会意。不由放下宽心,仍有意劝道:“伯伯!你老人家错怪它了……方才它不是去玩,是去给你老人家找吃的东西去了,有雪鸡,还有果子。”,黑猩子在地下连连低鸣,好似会声雁红所言一点不错的意思,一双火眼连连向雁红拋来,口中吱吱直叫,老人这才借着台阶下来,叹了口气道:“既然是姑娘给它说情,就饶它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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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章 处身白云
    其实野叟尤天民此举实系有意而作,欲借此令雁红作好人,好使这黑猩子日后敬重雁红,此时见时候已差不多了,这才有意的叹了口气道:“既是姑娘给它说情,就饶它一次吧……,遂一扫目光至那跪在地上的黑猩子道:“今天要不是看在我这徒弟李姑娘的面上,一定要把你逐出我门,虽然如此……”

    那畜牲闻言正自心喜,忽听老人未尾口风,不由吓得又吱吱叫了起来,老人哼道:“你怕什么怕?我话还没说呢!你就吓成这样!真是没出息透了……”那黑猩子想是对老人敬服到了极点,老人所言,即便是一句俏皮的话,它也能心领神会,此时被老人骂得唏嘘不止,雁红方看着不忍,才又要向老人求情,野叟已笑道:“起来站着,别作出这一付可怜相,我最怕看这付德性。”那黑猩子闻言又叩了个头,逗得二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这黑猩子站立一旁,双目直向室外溜来溜去,似感此室内气氛太不自然,老人见状笑道:“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从今以后,我因受伤,半年以内不能下地……”说到此他自己也不禁有点伤心了。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话,事实上半年之期,也就是他活在世上的仅有日子,但是他为了要使雁红安心习技起见,故此不愿吐实,令她心中悲伤,那么一来,她自然是无心再学习这种超然的绝技了……

    于是他稍定了一下情绪,对那黑猩子接道:“从今天起,我又收了一个新徒弟。”他用手一指雁红,又接道:“她名字叫李雁红,我非常喜欢她……”说到此觉得自己的手温温的,竟是被雁红拉住了,不由偏首往雁红看了一眼,羞得她粉颈低垂,老人看到这天真至情的姑娘,心中泛起了无比的安慰,微笑着道:“猩儿!(他平日唤黑猩子的名字)以后你也可说是她的师父……”

    此言一出,雁红心中不由一怔,不由拉着手娇唤了一声:“伯伯!……”老人回视她一眼,贬了一下限,令她不要说话,雁红知道老人此举,定有含意,当时就不再多言,偷目一看那黑猩子。

    嘿!这一下,这畜牲可喜坏了,本来头是低着的,一听老人此语,马上抬起,咧着大口呱呱叫了两声,一双红光四溢的火眼,直往雁红看去,好似仍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老人遂道:“你放心,……从今天起你就是她师父了……”那黑猩子喜得就地连滚了两个觔斗,老人见状看了雁红一眼,表示计策已成功,遂笑对黑猩子道:“你先别喜欢……我问你,你还打不过她,又怎配作人家师父呢!……你自己想想……”

    这一下,黑猩子可傻脸了,急得吱吱直叫,一双黑毛爪连连抓首,老人笑道:“你再想想,你那一种功夫比人家强?……当师父可不是容易的呢!”

    这黑猩子更是满地乱转,口中怪叫连声,老人抽空看了雁红一眼,心声道:“轻功!”雁红马上会意,不由大喜,冷眼看着那黑猩子,这一看不由差一点笑出声来。

    原来它此时正背着身子,微矮矮的蹲着,双掌作了一个探手的姿式,又收回来,自己摇摇头,好似自问掌上功夫,是不行的。

    遂又扫出一腿,又摇摇头,口中吱吱连叫,急得直跳,这一跳,窜起老高,像是触发了它的灵感,不由咕暗呱呱的怪笑起来……

    老人皱眉笑道:“怎么啦?什么事令你这么高兴呀?……你想出了什么本事?……”

    这黑猩子扑近床前,又说又比,高兴得挤鼻弄眼的,并朝两足上运指,不时的跳着,老人好似才会意的啊了一声道:“你说的是轻功是不是?”黑猩子连连点头,一阵鼓掌,好似高兴老人猜得一点不错,并过去垃了雁红衣服一下,咧着大口直乐,雁红嗔笑道:“知道你轻功好嘛!也不致于神气成这个劲呀……”老人遂笑对黑猩子道:“那么从明天起,这轻功一项,我把她交给你了,限你五个月,要教成她有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否则你这师父可丢人!”

    这黑猩子闻言,好似还认为五个月时间太短了,这项任务不容易,以手连连搔头,雁红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一声,老人怕它畏难,遂给它打气道:“你怕难呀?她可不是从头学呀!人家本来轻功就蛮好,五个月足够了,你要是认为时间太短,那就算了,还是叫她自己练吧!”

    这一来,那黑猩子不由大急,连连点头怪叫,好似可以办到的意思,老人遂正色道:“从明天起,你就开始教她,我不管你怎么教,反正到时侯你把她教好就行了……”

    这黑猩子喜得直搔头,一双火眼不时朝李雁红瞟去,老人遂笑对雁红道:“从明天起,他就是你师父了,你可不要小视了它,要说别的功夫它没有,可是它那一身绝顶轻功,却是任何人类所比不上的……”

    “当然主要仍是在于它先天的禀赋不同,但是我曾细心研究过它窜跳时姿式,的确是和人类大不相同,如果你真能虚心随它练这轻功一门,我敢说以你质禀根骨,在过短短的半年裹,定可有惊人的成就……希望你好自为之!”雁红点头道:“伯伯放心,弟子一定遵命,只不知它如何教呢?……”

    野叟在床上微笑道:“这你就别操心了……你等着看吧!它会比我还严呢!……”此时那黑猩子已出室,老人遂低笑道:“这种黑猩子,本性极为聪慧,而极喜模仿人性,又随我了二十年,更是智高一等,它那一身凌虚踏叶,过水登萍的轻功,别说是你,就是伯伯我,早年也曾随它苦练过一段时间呢……”

    雁红闻言心中又喜又奇,不知道这黑猩子师父如何教自己呢!想着遂把那山鸡持至后室,剖洗干净,有现成火具,就把它烩炖了起来,室内存盐颇多,只是没有别的佐料罢了,一直忙了两个时辰,才把饭弄好,先盛了一碗浓汁鸡汤,奉上老人。

    野叟尤天民,只尝一口,就不禁连连赞赏起来,待食毕后,雁红又陪老人谈了一阵天,雁红笑问道:“那黑猩子都教我些什么呢!”老人笑道:“那是它的事,我不干涉它,只是孩子!你要完全信任它,不要以为它是一畜类,我先前那徒弟,轻功一节,也是出自它一手教出,所以我对它是完全信任……”雁红不由突然心中一动,笑问道:“伯伯!你原先那位徒弟,他叫什么名字呢?”老人脸色似颇犹豫,最后仍是含笑道:“姑娘以后就会知道的,我会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到时侯……”遂看了室外天色一下道:“姑娘……天可不早了,你该进去练功夫去了,先从第二篇地字篇练起……待练完这一篇后,千万不可再多练了……以免你初练,倘不知这功夫的玄处,练多了有损无益……”

    雁红答应着站起,向老人道了晚安,才转身走了没几步,老人又笑道:“就寝前不要忘了以二泉浸体……雁红又答应了一声,此时才知道,要成惊人的功夫,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着就进了自己房中。

    按着老人指示,打开了那本“青阳秘宗散本”,翻到了“地”字篇上,先垂目行了一番这卷首的坐功,只一闭目,顿觉大异往日,稍一调息,立觉一股阳和之气下行,始时肺腹回春,百肌酥软,到了涌泉地窍等穴,又循后身诸关关节,逆行而上,由王海紫府天门等要穴,流行七窍,不消一盏茶时,行完一周天,充沛全身。

    雁红这一番坐毕,顿觉全身温媛,百骸和畅,精神倍长,舒服已极,不由暗暗奇怪,突悟出,定是那灵石仙乳已完全发挥了妙用,心中好不开心,这才翻开散本,及至看过十几页后,忽然发现每七八图,合为一章,一章有一章的妙用,越发欣喜,当时默念,自己不要求快,决定学一章是一章,务求全身体会贯通,心知这等上乘玄功,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雁红记性天资又好,又巧服这灵石仙乳,其智识力,较常人高之何止数倍,这一静心推参,更悟出这“地”篇中,虽有图一百七十八:巧合玄天之数,实则每章所附注图多寡不等,均有一图是其纲领,一共四十九章。

    如照图中附注,每章首图的形式解说口诀,如能以次运记,自能一脉贯通。

    练着练着,这一篇已至了尾页,因闻老人有不可多练之语,未敢再多习,由是略一按图默忆,如式演习覆按均无差错,心中大喜,尚觉这书看来似颇难入手,想不到练来竟是这般容易。

    她那裹知道,要是常人,虽遇名师指点,要想习会此“地”篇功夫,没有一月时间,就别想入门,她所以能练来如此简易,实在是得力那罕世的“灵石仙乳”,不过她尚不自知罢了。

    此时天已不早了,忆及老人所嘱,不敢怠慢,忙至那内裹石室,浸浴二泉。

    先在那“大炎”泉内,浸洗了半天,觉得舒泰己极,心想每日如此洗上两次,倒是蛮好的。

    想着又走至那“灵石”泉中,先以一指探入试了试,不想方一触肤,不由冷等几乎发麻,心想乖乖!这要把全身跳下去,那还受得了?

    本想擦干穿衣出去算了,转念一想,老人既令自己如此做,怎会是害自己?

    又想到当初叶砚霜,谈到他往日在风雷谷习技时,被太虚老人关于石室内,不也是有那么一口井么?听老人所说,那冰井之水,更是较这“灵石”寒泉为冰,砚哥哥既能受,我又怎縻不行呢?

    她这么一想,不由勇气大增,当时强忍寒冷,以一足探入,冻得全身发抖。

    (读者须知,雁红此时所处身干天岭,四周积雪,气候本就在冰点以下,就是不要以如此冰泉浸体,只把全身衣服脱光了,常人也定会冻得僵倒在地,更何况全身再下那比冰还冷的水呢!此水本该早已结冰,只是其内渗有别种矿质,不会结冰罢了!)

    当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吓得马上收回腿,不禁望着这泉水直皱眉。

    好在这等空山寂野,也用不着害羞,更何况似此黑夜,室内连灯也没点,想到此,雁红干脆叠膝泉边,先运了一番功夫,把周身干元阳气,逼行了一周,似此提行了两周天,全身已热得快要倘汗了。

    暗忖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又鼓起勇气,将两腿慢僈浸入,这一次虽依然冻得吃不住劲,可是比上次好多了,干脆一闭双目,二手一松,全身都入那池中,乖乖!这一下可冻坏了,冷得她在水中战成一团,差一点又想爬出来,后来把心一狠,心说反正已经下来了,拼着冻病我也要忍一会……

    她这么一想,果然就觉得好多了,起先觉得全身像毒针一样刺扎,渐獑竟觉得慢慢消失了,最后才觉由丹田生出一股暖气,周贯全身,那冰寒之气大退,最后竟不太如何觉得冷了……

    似这样又待了一会,才敢上来,用毛巾擦干了,把老人赠的通脂草粉,在体上抚擦了一遍,觉得肤华肌酥,全身竟是爽泰已极。

    一切就绪,这才返回室内,见今晚月色颇好,不由踱出室外,也不敢惊动老人,一个人走出,此时四野寂静,夜风徐徐,天上一轮皓月,洒下每山的银光,反映着皑皑的白雪,偶传来三两声狼嗥,这景致好不动人。

    于是见月思情,不知觉,她眼前泛出了一翩翩风度的少年,这少年剑眉虎目,猿臂蜂腰,一身青缎长衫,腰中尚插别着一纯白的短笛,英俊中别有一股潇洒柔情,令人只要和他一经接触,一生一世。都会留下的影子,于是这多情多难的姑娘,不由凭空喃喃念道:“砚哥哥……你现在在那!是否已回北京去了呢?等我回家后,你……可不要忘了来接我……”

    “只是我……我已配不上你了……”她流着泪,缓缓的伸出了手,摸着她那脸上的伤痕,芳心已片片的碎了……忽然她抬起头,自信的道:“不会的……他决不是那种人……他曾亲口说过,如果我脸上留下疤,他会更爱我……那怎么可能会又变了心呢……”

    她靠在一棵古松上,平视着那些离头不高的浮云,脑中回忆着,那些醉甜苦辣的往事,一时她柔肠百绕,她已深深的陷身在这些痛苦的意念中。

    当她想到纪翎,她的脑子就更乱了,于是她对空长叹了一口气,方想再往前走走,散散心,突见暗影中一对红光闪动,遂听呱的一听怪叫,身前落下一物,雁红忙闪身回避,始看清了,来者正是那黑猩子,不由笑道:“你看你……把人家吓死了……”这黑猩子此时可一改先前狞厉态度,咧着大口走前,伸出那只白掌,抓住雁红一手,往屋内就拉,一面口中呱呱直叫。

    雁红皴眉道:“我现在还不想睡……你干什么嘛……”这黑猩子闻言怒鸣了两声,以手指了指天,遂又往回拉。”

    雁红知道它的意思是说天不早了,该睡觉了,当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家伙还真端起师父驾子来啦,连睡觉的时间,它都要管,当时笑嗔道:“好了……你别拉,是不是要我睡觉了?”这黑猩子连连点头。

    雁红笑骂道:“你神气个什么劲嘛……知道你是师父了是不是?人家睡觉你要管……”

    黑猩子闻言依然往裹直拉,雁红只好跟它入内,再看这东西右手尚拿着一串白色小果子,当时也不知是作何用的,就随着它进了石室。

    这黑猩子一直把她拉到她室内,用手指了指床,口中又是呱呱叫了两声。

    雁红又气又笑的往床上一坐,笑道:“好了!我睡觉了,你出去吧……”却不料这黑猩子闻言,上前找起雁红一足,用手一阵指点,雁红不由脸色一红道:“要我脱鞋是不是?”黑猩子闻言嘻得怪叫了两声,连连点头,雁红白了它一眼道:“这个你就别管了,你走了我自然会脱……”那黑猩子闻言,怪叫了两声,举起手中白色圆果,又是一阵乱叫,连说带比。

    雁红简直给弄胡涂了,当时怔道:“这果子怎么样嘛?”黑猩子又指了指她脚,雁红皱眉道:“给我吃不就算了吗!何必要我脱鞋……”不想那黑猩子闻言,似觉雁红太不听话,竟自暴怒起来,连连怒吼,雁红不由杏眼怒睁,正要发作,忽念到,这畜牲如此通灵,也许此举,含有深意,好在它是个畜牲,自己还怕什么羞。

    想到此,红着脸把鞋脱下,那黑猩子脸色才转怒为喜,又用手指着脚上袜子连叫,雁红不由叹了口气,满面娇羞的把一双袜子也脱了下,露出一双纤小细柔的白足,一面翻着眼,嗔笑着道:“好了……你要怎么样嘛……”这黑猩子此时才咧着大口笑着,摘下那又白又圆的,像胡桃一般的果子,左掌一扭,那果子就烂了,流又浓又白的汁液来。

    这黑猩子走近雁红,板起一只足来,把手中这扭烂的白果子,往雁红足心擦去,才一触接,其冰透骨,雁红生平最怕痒,这果子才一挨上,已笑得尖叫连天,一面收回了脚,笑喘成一团道:“你是搞……什么鬼呀?……抓人家脚心干什么?……”这黑猩子见状,退后几步,急得直搔头,雁红笑了好一会,才定神道:“好吧!你把果子给我,我自己来擦好了……人家痒死了!”这黑猩子闻言嘻着把手中那一串白色果子递上,雁红接过一看,也分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果子,只是入手又软又冰,不由带笑问黑猩子道:“是不是用它的汁来涂在脚心上?”黑猩子连连点首,雁红摇头笑道:“这是什么嘛……你别乱出花样……等会擦出毛病来了,那就糟糕了……”

    黑猩子连连叫着摇头,雁红这才放心摘下一枚,用那尖长的指甲,在那白果皮上轻轻一划,已呈一道裂缝,流出瀰瀰的白浆,自己这才试着往足心涂去。

    尽管是自己擦,也忍不住格格直笑,只觉这些浆水才一涂上,其冰透骨,赶到慢慢搓久了,反倒热焚难耐,每只足心都是酸的,当时不由吓得对黑猩子道:“脚好酸哟……别擦坏了吧?”黑猩子连连摇头怪叫,又摘丢下一个,雁红皱眉道:“还擦呀?”黑猩子点点头,雁红由是按她指示,两足各擦了两枚,那黑猩子才满意的持起余果,看着雁红睡好,还拉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这才出室,把门带好。

    雁红对它这份关心,颇为感动,叫了声:“再见……黑猩子……”不想那黑猩子本已出去,又回头进来,看着雁红不动也不走,雁雄不由笑道:“好……好……再见师父!该好了吧?”这一下,那黑猩子才咧开大口笑着缩头而去。

    雁红在床上渐觉双足如焚,最奇是有股热流上冲骨节,心想这是什么果子?……反正既知无害,也就不管它,想着双目一合,就入了梦乡。

    第二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觉身上被人连推带拉,吓得忙睁开眼,翻身坐起,见此时天还是黑黑的呢,室内更是黑沉沉的,床前站着那黑猩子,不由揉眼道:“还早呢……这么早你把我打醒干什么?”那黑猩子不听分说,连拉带叫,此时东方微露出一线曙色,雁红被它连叫带拉,睡意全消,只好下床,穿好衣服,不容洗漱,就被它给扯出了门。

    经过老人室时,见老人早已醒了,睁着明亮的双目,见雁红走出吓吓的笑道:“怎么样?这师父严不严?”雁红吐舌笑道:“真吃不消!它管的可真紧……”话还未完,已被这黑猩子给拉出了门。

    这黑猩子一出室外,回身点首,足尖一点,全身已像箭头子一样起在了半空,跟着虚点了一下,那老松之尖,已再度向另枝拔扑了去。

    雁红此时不由兴趣大起,笑叱一声:“别走呀!你得教教我!”身子已直窜了起,运出“巧燕窜云”的身法,也落足在那棵树尖,树梢仅下垂了一下,她的身形竟又二度腾空,直往那黑猩子追扑了去,一面口中尚道:“这一手,我也会,你可难不住我……”那黑猩子,随便显了一手,本想雁红一定不行,不想竟是难对方不住,心中也不由吃了一惊,口中怪鸣连声,两足在雪上连连划动,几个转身,已出去好几里,越过了一丛山岭,雁红这一来,才算心服口服,只是足下愈法加劲,拼命追随其后不舍。

    似如此跑了好一段路,眼前却是一片颇为宽敞的山坡,山坡倾斜下延极远,但身右侧,自己此时立身处正是一块悬崖,那黑猩子猛然在前将身形打住,回身摇手令停。

    此时东方已透明,成鱼肚色泛出,风势也略小了些,雁红这才觉出身上奇冷,用手一摸,业已被云雾之气浸湿全身得连打了两个寒噤,略一辨看眼前景物,这一看吓得忘魂,原来她立身之处,是一块丈许方圆的平石,孤撑出万丈深潭之上,上倚危岩,下临绝壑,一面就是万仞峭坡,那三面都是朵朵白云凌空,不着方际,只右方有一尖角,宽才尺许,近尖处,与右崖相隔甚近,再往下一看,潭半自云滃莽,被风一次,如同浪涛起伏,看不见底。只听泉水奔腾澎湃,云在脚下飘荡游行,那些足下的无数峰尖,就像许多岛屿,起伏在白浪中一般,真个是好一番山势……

    雁红闻那黑猩子在后呼叫,忙答应着,往身后纵去,在这种极顶峭峰之上行走,不要说跑了,即使走起来,若无上好轻功,也是万难。

    因地面都是厚约尺许的积雪,近石处更是滑溜难立,雁红提着丹田之气,居然行走自如,那黑猩子冷眼旁观,心中也不由赞叹不已,一面心中大是高兴,认为这种徒弟,才配自己教……

    雁红费了不少功夫,才行近那黑猩子身侧,惊喘道:“我的妈,你那裹找不了,单找这种要命的地方,这要是一摔下去,不成八办儿才怪呢!”

    黑猩子拉着她手,一直行近这峰尖处,下视着正是那一泻千仞的峭坡,其上满是积雪,雁红见其中尚有不少凸出的怪石,更有几株老梅,此时已成启芬吐蕊,正盛开着,人要是由上而下,那可真太危险了,一个提不住气一泻而下,那可不是玩的,不由手上一紧,死死的拉住这黑猩子手臂不放,心中也不由大为紧张。

    黑猩子此时笑着挣开手,把雁红按坐石上,好似令她别动,先看自己的,这才行自石尖,二臂平伸,那双大足掌在雪面上一划动。

    雁红见它仅一动,就像珠丸滚洒在斜板上似的,一泻而下,身子真像星掣电闪似的,在雪面上划了下去,最惊人的是,它所过之处,雪面依然完好,并无一丝痕迹,这种踏雪无痕的功夫,真可谓之登于极点了。

    一瞬间,已下泻百仞见它身形在中途尚拔起了好几次,每一次姿态都不一样,越过那些奇石老梅,渐渐雪地裹,只能看到一个极小的黑点,最后竟失了它的踪影。

    雁红看着好不惊心,正在惊异之时,又见其下白云深处出现一小点,霎时全身大现,敢情又是那黑猩子往上来了,不由站起身来。

    心想,我看你又用如何身法往上扑,居然也去下山时一样快速。

    这一注目,果见是那黑猩子,在这一望无际的峻峭雪涧上倏起倏落,似星丸跳掷一般,一霎那已扑上这峻壁之半。

    往往见它身形下落,只凭二足尖一点雪面,双臂一振,却又腾了起来,又快又捷。

    雁红知道,这种功夫,全凭丹田纯阳之气,须能一口气提住,使它不中断才行,再就是足上的弹力如何了。

    奈何她身已腾起,不由吓得在空中尖叫一声,心道黑猩子呀!你可把我给害死了……

    方念及此,背后一股疾风,微觉衣领上一紧,竟似被人给抓住了,往上顺势一抖,雁红轻功本就极好,如是借着这人一抖之力,右足尖一点自己左足面,身子已轻似柳絮似的二度拔起,就势在空施了招“龙蟠”之式,已轻飘飘的落向了对岸。

    只是足仅跨边,不由吓得遍身冷汗,遂觉顶上疾风袭边,竟是那黑猩子,已纵出自自己丈余远,这才知道救自己的竟是它,心中不由深为佩服,暗忖,如此判来这黑猩子一身轻功,分明已达“凌虚踱气”的境地了,自己不知是否能练成它一样的这身功夫。

    想着不由回首一看,足下所立竟是一方小石,此时吃重,已感不支,不由尖叫了声,双臂一振“一鹤冲天”拔起了足有五丈,直往那黑猩子扑去。

    待落定后,见黑猩子咧着大口,双手直拍雁红几度亡魂,不由又喜又笑的看了它一眼道:“你别拍手了,我都快吓死了,这那是练轻功呀,简直是玩命嘛!”

    话尚未完,那黑猩子反身又下扑了去,雁红只好紧随其身后往下又扑奔了去,待至这涧底,雁红已气喘如牛,惊出一身汗来。

    引颈上视,真是不寒而栗,那黑猩子在一旁不时怪叫,双手朝上连指,雁红这才知道,这家伙果然是严,居然如此认真。

    一方面心内暗喜,暗忖如此练下去,那还会轻功不好?想到此不由精神大振,一挺腰道了声:“走!师父……我们上去!”言罢纵身往上扑去,这一上,简直比下山可又难多了,这山面少说也在千丈高下,又如是奇斜陡峻,其上满是覆雪凭一口气,在雪面上提行,这种功夫,真可说太不容易了。

    有好几次雁红纵起身形,又被这黑猩子唤下,自己比着重新做了个上纵的姿势,如何侧身,如何点足,雁红自然一点就透,练来果然比自己原先姿式,省力得多,如此待爬上了原处山尖,东方已透出红露,太阳已快出来了!那黑猩子以手往回路上连指,意思是叫她回去。

    雁红这才随它,一路窜高纵矮的往回路上奔去,待至途中,那黑猩子比手式,令她先回去,雁红不知它有何事,自己就一路驰回。

    到了洞口,已累得一身酥软无力,忙进室内,见老人已坐起塌上,忙趋前问安。

    老人笑问道:“好孩子……怎么累成这样?它都教了你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雁红待稍喘定,才一一的讲给了老人听这老人笑得双目瞇成了一缝,听后点头道:“教得好!教得好!要想学成一身出类拔萃的轻功,非这么学不可……好孩子!可真难为你了,居然你竟能在半个时辰内,往返了那干天岭一个来回,这不能不算是惊人了……”

    “如此苦练下去,到半年后……”老人忽然面色凄沉,这“半年后”三个字,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肉裹,他知道那时,也就是他本人寿终正寝的时候了,他又怎不触景伤心……

    一时不由变得凄容满面,看了看,眼前这明媚的姑娘,心中更是一阵酸心,差一点竟伤心得流下泪来……雁红不由一惊,急问道:“伯伯!你怎么了?半年后怎么样呢?”

    老人泣然抬头看着这位姑娘,本想把实话吐出,但他还是没有,遂佯装笑道:“没什么……我是太高兴了……”

    “半年后……你就会发现,半个时辰内,你可以往返那干天岭三次有余……那时……”

    老人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道:“那时,江湖上,恐几乎再也找不出,有姑娘那么一身绝世轻功的人了,除了我那徒弟以外……”雁红心中不由小声的补了一句道:“不!还有砚哥哥,还有纪大哥(她还不知道纪翎就是老人的徒弟)……”

    这几句话,说得雁红好不开心,老人忽问道:“外面太阳出来没有?”

    雁红答道:“还没有!快出来了……”

    野叟点头道:“正是时候,你可把室内窗户打开,面对东方行吐纳坐功,待行功一周天后,马上再去冰泉……上午你没有空的时间,尤其是早上……”

    雁红听后答着,遂问道:“伯伯!老人家还没吃早饭呢……”

    老人笑道:“你别慌,等你浸浴后出来,那黑猩子己给我们准备好了,此时它就是去找吃的东西去了……”

    雁红喜道:“这黑猩子真好……”说着就进室内,打开窗口,老人辟此石室时,有意面向东方,故此一开窗,已见远天山边,红霞漫天,知道瞬间太阳就要出来了,不敢延误,忙盘膝坐好,舌舐上颚,对着东方那一股朝阳之气,吐纳了起来。

    少顷,已行功一周,此时腹内连鸣,全身舒泰已极,先前疲劳,竟恢复一净,忙下地取了内衣,至裹浸浴去了,半个时辰后毕,就便洗嗽一净,重新换了套衣服出室,只这一日夜间,她自己竟已觉出,和以前判若两人了。无论在那一方面来说。

    当她满面春风的行近老人室时,果见那黑猩子已在室内,桌上竟列好了三份盘具,内中盛以各色山果,还有三只像手臂那样粗的大虾,也不知它是从那裹捉来的,此时竟已蒸得香喷喷的。

    雁红笑道:“黑猩子可真能,这虾它在那捉的?以后我也去捉去。”

    不想那黑猩子,闻声竟又怒哼了一声,雁红始知又说错了话。不由笑看了它一眼嗔道:“叫你一声师父,你又能多舒服嘛,光想人家叫,真不要脸……”那黑猩子一连在地翻了好几个筋斗,引得野叟在榻上不由笑了……

    雁红遂又少加了些盐在虾上,各持一盘,一时吃得蛮开心,老人遂道:“别看这干天岭是极寒之地,山上什么东西都有涧谷裹有的是鱼虾,还产一种鱼名叫“梅鱼”,其味更是不凡,改日黑猩子捉来,你一尝就知了,再过几个月,本山自产的一种白鼻狗熊,也该出来了,其掌上肉,更是鲜腴无比,较之一般熊掌,更不知要强到那去了!”

    雁红听得睁着双目,喜道:“想不到,竟有这么多好的东西哩……喂!黑”忽见那黑猩子哼了一声,不由改口道:“师父……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捉鱼好不好?”那黑猩子仰头想了想,才点点头,老人笑道:“你猜它为何尚要想一想呢?”

    雁红笑道:“它呀……还不是有意拿拿架子……师父当然神气了!”

    老人笑道:“不是的故然这畜牲小人得志,自是喜之欲狂,主要他是怕耽误你的功夫……”

    那黑猩子,被老人说得一张毛脸,也不由羞得红紫不堪,呱呱直叫,雁红笑对老人道:“那它怎么又答应陪我去呢?”

    老人点头道:“你可上当了,你以为捉鱼一定比下那干天岭容易得多是不是?”

    雁红不由脸一红道:“伯伯!你真聪明……”

    老人哈哈笑道:“所以我说你上当了,那藏鱼虾的地方,是在本山最难攀下的一处泉涧处,涧名“飞毛”,真个是狮虎难下的地方,上下一次比那干天岭两次还累,你试一下就知道了,要不然以它脚程,捉三只虾何要这么多时间?所以你上当了……”。

    雁红不由赖道:“那我明天就不去了……”,话还未完,黑猩子已又在旁叫了起来,雁红又气又笑的对老人道:“这好!你老人家把我交给它,我可惨了,管得可真紧,给它讲理它也不听,真比皇帝还专制……”

    老人笑道:“严师出高徒,有这种师父教你,我才放心了……好孩子你以后听它的话,没错,它一定不会害你,不说我当面夸它……”。

    “这黑猩子却是一种最能尽责的异兽,二十年来,只要是我嘱咐交给它的事,它没有一件没有完成,你将来却要好好待它……需知它为你这未来的六个月,要多受多少苦,在它来说,是多么不必要的苦啊……”

    雁红不由深深的感动,瞟了那黑猩子一眼,见它也正在看自己,自己一看它,它却又觉得极不自然的,转身走出室外去了。

    老人遂命她坐正床前,即开始口授她一些武功的本末,及江湖上各种险恶,一直谈了整整两个时辰,雁红简直听入了神,有一些根本连闻也未闻过,因见老人喘动的很厉害,不敢再令他多说,只好劝他多休息,又去取来老人前日骗她所指的药,看着老人服下二粒,这才转回自己居室,小心奕奕的打开那“青阳秘宗散本”,参习了起来,因闻老人言,要是有意参习击技功夫,只可每篇选练其一。故是先把各门功夫看了一遍,发现竟有“金劈掌”,由是想到了纪翎。

    自己仰头想了想,既然他已经也会这“金劈掌”,那未我还是练别的好了。

    遂翻向别页,见有一引子正楷于后曰:

    “吁嗟,人生在世,如梦幻泡影,百年岁月,瞬息闻耳,纵有金穴银山,买不到性命,孝子贤孙,分不出自己愁苦,若不及早打点,临时手忙脚乱,死神猝到,不肯留情,一失人身,万劫沉沦,有志于道者……”。

    看到此,雁红遂失了兴趣,知道这是道家参修的功夫,自己不愿学它,遂翻了过去,又见一页上首,红笔绘着一人出掌如爪,身微后缩,左掌亦复如是,不由感到有点兴趣。这才看了下去,见数行朱字于后,细读之则是:

    “鹤爪功:此法少似点穴,先以五指扣物,用抽缩之劲,使全臂之力,完全聚于手指,然后更由手指而入敌肌肤,当之者如着利刃,筋骨鲜有不因之拘挛者。”。

    不由看入了神,再逐页看下:

    “每日清晨,张五指向日,作拉抓之状,盖手指着物时,其力实,为阳刚之劲,凭空作势时,其力虚,为阴柔之劲阴阳拉出,故先习阳而后练阴,刚柔相用,故练柔而济刚,凭空为之,此所以避阳刚之气,而生阴柔之劲也。练至刚劲全脱时,即鹤爪功成也。”

    “此时即飞鸟过空,伸手作势抓之,鸟如中矢,辄能应手而堕,劣马相隔数丈之外,作势之,亦如丝缰在手,可随意左右矣,若以抓人血气之穴,无不应手而闭。”

    看到此雁红已决心想习这“鹤爪功”了,遂见其下有二图,一为一人手扣一饔,骑马式下蹲,五指撮之上提。

    第二图为一人,向阳吐气探掌,五指向日抓拉状,均是栩栩若生。

    雁红,即决定于“天”字篇内,即取练这“鹤爪功”,此时时间已差不多到了中午了。

    这才出室至厨,又作了午饭,和老人进食一饱,当时告之自己有意要练这鹤爪功夫,老人面色颇喜,点头道:“练这功夫对你来说太适合了……只是切记,行功时有五要三害,更需识之于始,慎之于终,而后可无伤身意外之患,及利害相随之虞矣!”

    雁红问故,老人曲指道:“夫五要者:?要渐进,要循序而行,?为要恒以守之,万事贵有恒,学者每于中道而辍,反不如不学,习懈不勤,大可叹也,?曰节欲,人身血气若河流,于活动时,不知节欲,则所有精神尽随活动而奔驰,不可遏止,?曰要静气,功苟有成,益事谦和,好勇斗狠,岂君子之所为,?至谨遵宗法,切誓忌妄传他人,你自信能作得到么?”

    雁红不由唯唯称是,老人又道:“三害者,酒色财也,为师不说你也明白,此三者害人之深,无异洪水猛兽,功进一层,道高一尺,对此五要三害,你要切实记牢,不可刻忘,应奉为座右铭,非习此功应切记之,既未习此技之常人,亦应终身力行之!”

    雁红恭谨受听,老人遂把这功夫练时几种姿态要诀,详细的给她说了反复几遍,直到她全已贯通,这才停止,遂自行闭目不语。

    雁红此时见老人面色青红不定,前胸起伏不已,不由害怕的道:“伯伯……你的痛到底好些没有?怎么我看……”

    老人睁开双眸笑喘道:“傻孩子……伯伯不是好得多了吗!你别胡思乱想,顶多再有五个月,我就能下地了……”。

    雁红这才回悲为喜,又给老人讲了不少笑话,讲到她过去女扮男装,到那方府执教时,那方凤致如何顽皮,自己又如何捉到那陆筱苍,等等……一时连老人也听出神来了,遂后又讲到自己如何结识纪翎,老人的精神就更大了,他微笑道:“姑娘……你把我扶坐起来,我要好好听听………”。他的脸上泛着一层从来未有的喜气,使雁红感到又羞又奇,当时羞道:“伯伯……你要听什么呀?……”,老人有意笑道:“你将才说在昌平县,不是碰见了一个年青小伙子吗?他叫什么……纪什么来着?”,装的可真像。

    雁红心说你记性可真坏,不由害羞的道:“他叫纪翎……我叫他纪大哥……”,老人呵呵笑道:“对!这纪翎蛮有意思……就说他……蛮有意思……”

    雁红脸一红道:“这纪翎大哥,真是一个好人,弟子不是蒙他相救,此时早已丧命在那三个恶贼手中了……”。

    老人眼睛瞇成一缝道:“真难得!真难得,年青人有这么好的,还真少有!”雁红尚不疑有他,遂拉着老人一手,就像在慈父面前一样,笑咪咪的道:“那个红色的小弓,就是纪大哥送我的呢……”,老人表面笑嘻嘻地,心中可想着。

    “好小子!师父送你的东西,你却拿去送给女朋友了……”,当时笑问道:“啊!这小弓蛮好的,他说没说弓是那来的呢!”

    雁红点头道:“提起弓,却大有来头呢!”

    老人一怔道:“什么来头?”

    雁红眨眼道:“江湖上有位老前辈,姓尤名天民,外号人称野叟的老人家,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野叟差一点笑出来,仍有意偏头想了一会道:“好象听过这么个人,这人大概长得和我差不多,也是个垂死的老人吧……”

    雁红不由笑道:“这位老人听人家说,本事可大了……”,老人脸色冷然,一笑道:“也没什么了不起,姑娘也许是道听途说,据我所知,这尤天民大概是受了重伤了,如今连床都下不来了……”。

    雁红一怔,遂道:“真的?那不和伯伯一样了吗?”,老人遂道:“别管那糟老头子,还是谈谈你们年青人的事好了,那野叟与这弓有什么关系?”

    雁红笑道:“这弓就是那位野叟伯伯的,他老人家把弓送给了他徒弟纪大哥,纪大哥又给我了,听说带上这面弓,江湖上都要卖卖他老人家面子……”。

    老人哼了一声道:“这是应该的……不说本事,人家年纪已差不多可以作他们爷爷了……”。

    雁红忽然低下了头,脸泛红霞,半天没说话,老人见状,探手摸着她满头的秀发道:“姑娘……你有什么话,尽管给伯伯说,让伯伯听听,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雁红抬起头嘴皮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音,老人见状笑道:“是不是那纪翎喜欢你?……”,雁红娇羞的点了点头,老人大喜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他?”,雁红却眼含痛泪的摇了摇头,老人不由大吃一惊,怔道:“怎……么!你不喜欢他?”

    雁红不由自主的扒在了老人身上泣道:“伯伯……那是不能的呀……我!已经另外先喜欢………一个人了……”。

    这姑娘爱字羞于出口,却以喜欢代之。老人又何尝不知,听完姑娘的话后,他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冷冷的,带着失望的语气道:“孩子……那人叫什么名字?他值不值得你去喜欢他?”

    老人的话已近于自私,多少还带着些为其弟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雁红抬起头,泪眼的看看老人,点点头道:“这人就是……还是不要说他的名字好了,他人也好,本事更大,长得也美……”,说到此她羞涩涩的低下了头,老人不由长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人真是难得了?……不过据我看,恐怕还不如那纪翎吧……”,这老人的用心,仍是脱不了世俗的自私偏见。

    雁红口中不说,内心不由多少有些怀疑了,但她仍未想到,那纪翎会是眼前这人的徒弟,闻言带泪的摇摇头,泣然道:“伯伯你错道……这人和纪大哥一样的好,他的确是一个江湖上仅有的少年,”,老人翻着一双焖焖的光瞳,目视着宝顶,半天才道:“你既然如此夸赞,当然这人是不会差了,只是姑娘!那纪翎既对你如此情痴……你就这么对他么?……我老头子都替他打抱不平呢……”。

    雁红不待他说完,早已扒在他腿上,抽搐道:“伯伯……那我……又能怎么办呢?”,老人这才又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心裹到底爱不爱这纪翎呢?说实话……”雁红低头不语,她对纪翎固然是不敢用情,但又怎能说没情,说有情吧……可是又怎么能够得上“爱”?所以她对老人的话,不敢答复。

    当他再次憧憬着那痴情纪翎……在大擂台下,那种怅惘的情形,他确实是把持不住自己,扑身在老人的身下,痛哭了起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哭,但是她覆身的老人,此时却笑了,他一眼已看出,雁红此时心中的矛盾,这一哭算是告诉他,他的猜测完全正确,那就是,虽然她爱另一人远比纪翎为深,但是纪翎并非是在她心中,没占到若干的地步,他就放心了!

    “往后这几个月的时间,我将要为我的徒弟尽力!”

    “我要用一切的手段,让这姑娘把那一人忘了,而移全部的爱在我那可怜的徒弟身上……我就是死了,也可安心了……”

    这野叟尤天民,他用心太狠了,然而人究竟是人,我们看到此不要恨这垂死的老人,他的出发点,何尝不可感?即便在他垂死前数月,他仍未忘了为别人而尽心,这人是他的徒弟,他的爱太真挚了……。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武技最高的年青人,除了他徒弟纪翎,就没有第二人能赶得上。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的美男子,除了他徒弟纪翎以外没有一人能算得上美的,他不相信雁红所爱的那青年,在这两方面会及得上纪翎,因此他更是满心的不平。

    而眼前明智娇丽的姑娘,天真的风度,大方柔和的谈吐,风姿飒爽的仪表……这一切的一切,老人眼中,她是第一个,配为老人称作美的,虽然她脸上在狼爪下,留下了可怕的一道疤痕,然而一个真正值得人爱的女孩,这一点遗憾,是不会给对方以阻挡的,那仅是一个小小的遗憾而已……。

    因此老人认为雁红在各方面的条件之下,都颇为适合与他徒弟纪翎结为连理之好……。

    他静心的等着雁红的哭泣,他知道这年青女孩的忧郁的矛盾心理,让她平静一下的好。

    他用手轻摸着姑娘的柔发,半天待她哭声已完全停了,才喟然的道:“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你不要伤心了,回去休息休息吧,差不多又该作午课的时候了,心裹有话,就来给伯伯说……”

    雁红点点头,擦干了泪,对着老人甜甜的一笑,脸上那道小疤微微的向上一弯,更显得俏丽异常。

    待她回转室内的时候,还听到老人漫长的一声叹息,由是回室作课,这一次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排出了那些杂念,入定了过去。

    醒转之时,却又是太阳偏西,红霞漫天的时候,她于是按着日课,一一的练习了下去,至晚又浸浴一番,她已颇能适合那冰泉的温度,自然由体内,能生出一种调和之劲。

    当她作完晚课,正预就寝时,却有人在门上轻敲,不由吓了一跳,心道这是谁?忙把门打开,才发现竟又是那黑猩子,不由笑道:“唷!师父来了,快请进……”这畜生笑得并不拢嘴来,一面入内,雁红笑问:“有何见教?”这黑猑子扬了扬右手,雁红见它右手上又持有白果一串,不由皱眉笑道:“又要擦脚是不是?……这玩意是干什么的嘛……”那黑猩子连连点头,笑个不住。

    雁红知道最终还是拗它不过,只好自己上床,把鞋脱下笑道:“你留下果子出去好不好,我自己擦……”黑猩子却怒吼了两声,表示不行,只是把果子递到她手,好似答应她自己擦,要出去可不行,看样子,它像是要在一旁监视她擦了才放心。

    雁红背着身子,虽然它是个猩猩,但是她也感到害羞,不想那黑猩子吼了一声,依然把他搬了过来,还是要目视着她擦。

    雁红笑白了它一眼,羞道:“人家擦脚,你又要看什么嘛……”边笑得弯腰作喘稍停道:“再看就请你吃……”那黑猩子想是也听出这句话不大对劲,吼了一声,举爪佯作下抓状,雁红笑滚至一边,连摇双手道:“人家给你开玩笑嘛……对不起该好了吧……”一面仍笑得娇喘声声,这黑猩子也被这女孩弄得昏头转相,但是自从老人指命它是这少女的师父以后,它就开始喜欢这徒弟万分了。

    它为她费尽心力,高攀入云的冰峰,每夜去摘一种仅有长在雪地的果子,这种果子是生在一高仅有一尺的果树上,通体白色,连那树也是白色,叶子也是白的,凡是这种果子生长的地方,定必有毒蛇蜷伏其侧,故此要取得这果子以前,必需要先杀了那蜷伏其近的毒蛇。

    这种果子就是眼前这黑猩子手中之物,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即使连精悉百药的野叟尤天民,他也叫不出这果子的名字来……。

    那黑猩子它仅知道,在它尚是幼婴的时候,它的父母每日晚上,摘来这种果子,在它的双脚上擦,后来就身轻力强,窜高越野大是快捷,尤其是身轻劲巧,踏枝穿叶如履平地。

    所以现在它又把这方法,施之与它的徒弟,期能收到相同之效,因为这种方法当初它也欲施之与纪翎,但老人因对这药性不明,怕有相反结果,所以严禁它如此作,这一次因老人限它半年以内要把雁红教成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轻功,才迫使它又想起了这种不见经传的方外之法。

    雁红笑着把这白色果子,像昨天一样的,在双足足心上擦了四枚,这黑猩子又把下余的拿过来了,雁红突然扶榻问道:“这是伯伯叫你这么作的么?”那黑猩子闻自呱呱直叫,一面还频频摇头,雁红不由一惊道:“伯伯不知道?”这黑猩子点点头,一面摇手示意,似叫雁红不要告诉老人,雁红不由皱眉道:“那怎么行?我怎么能够瞒着伯伯呢?……何况这到底是什么果子嘛?

    那黑猩子闻言,一连翻了两个筋斗,似急得要命,双手连摇,嘴中呱呱连声,似表示千万不要告诉老人,雁红不由为难的点了点头道:“好吧!我想你总不会害我的……不过要是伯伯问我,我可不能瞒他老人家,倘老人家要是不问,我一定不说可好?”

    黑腥子似为难了半天,抓首搔头吱吱叫了半天,最后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谈话的功夫,雁红就觉双足火热,由脚心有一股热流直冲背脊,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心中大惊,当时拉住黑猩子道:“我两只脚都快烧麻了……这怎么办……却不知那黑猩子闻言后,竟喜得跳了起来,它知道这是好现象,自己从前就是如此的。

    雁红见它高兴成这样,也不由跟着笑了,遂觉那股热流,渐渐减退,已不似方才那股火热,也就放了心了,这黑猩子看着雁红睡好,它还去把窗子关上,这才退出房去,于是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也是天尚不十分明,雁红就被这黑猩子摇醒,忙翻身坐起,这黑猩子扬了一下右手,呱呱直叫,雁红见它右手提着一个长篓,忽忆起今晨是要去老人说的,那“飞毛涧”捉鱼,不由喜得马上下床道:“今天是去捉鱼是不是?”黑猩子点点头,雁红还特地带好剑,穿彰一整,随着这黑猩子走出洞去,经过老人室时见他正在闭目用功,室内的窗洞开着,呼呼的风由窗口贯入,吹得老人衣衫飘浮不定。

    雁红想去把窗关上,老人却摇了摇手,他依旧是闭着眼,但是雁红的举动,他却了若指掌,

    这就是坐禅功夫到了极顶了。

    昔者太极祖师张三丰先生,坐禅榻上,能闻邻室风吼,榻下蚁语,看人所不能见,闻人所不能闻,皆因其能由坐功之中,取意静领悟,其妙处实不可思议。

    雁红不敢惊扰老人,知道老人定是吸练一种气质,当时随黑猩子急急走出。

    那黑猩子一出门,就展开身形,兔起鹤落,往山背山峰上飞踪了去,雁红紧随其后,霎时之间,雪原上两丸黑点,倏起倏落,快似奔丸的一霎那已隐身在晨雾之中了……。

    待翻过了这座峰顶,眼前山路更是愈法难行了,奇石错落,洞谷旋回,一深千丈,令人望之生畏,别说还要在上扑纵而行了。

    雁红不由暗暗惊心不己,一路打起精神,窜跳纵伏都加了几分仔细,看看已行过了这座危岩,那黑猩子忽又手朝前连指。

    隐见其指处乃是一块大约亩许的石坪,满是枯藤纠葛,左右中三面,奇石错布,杂花盛开,丹梅碧树,挺生其中,五色相间,围绕崖腰,宛如锦城绣障一般。

    待行近此石坪尖顶,始觉此石坪,竟是一座削壁,排天拔雪而起,高不可测,轻云如带,绕崖往还,依稀可辨崖下边沿,壁石青黑,青钱匀铺,满生着碧油油的苔藓,那有丝毫缝凸间隙,可以落足。

    雁红不由立定身形,和那黑猩子并排而立,惊心下视,此时天风冷冷,吹得雁红头上秀发高指,衣舞裙荡,大有飘飘乎羽化而登仙之慨。

    雁红生平虽以轻功自负,可是眼见看这陡崖削谷,也不由惊心动魄,此时不知觉,竟把这黑猩子膀子抓了个死牢,抖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那有鱼呀……”那黑猩子以手朝下连连指点,连连怪吼,好似叫雁红不要害怕的意思,雁红延脸道:“好师父……我不要捉鱼了,别鱼没捉成,把命给送了,那才划不来呢!……”

    那黑猩子此时返身至一边枯树之上,用力折下了一条细藤,粗姆指,长有两丈,它把这藤子递与雁红,雁红接过藤子,才放了点心,此时心中真后悔,好好的自己要提议捉鱼,这一下可好,不由又望了这谷涧中两眼,越觉白云开合,深不可测,人要从这猴猿难登的削壁石面上往下去,这可不是好玩的。

    忽见那黑猩子注定自己,连连催促,不由叹了口气,心说反正有它在一起,自己就不妨大胆下去试试,想到此,把那细藤,用手挽了个绳圈,套好腰际,一头也打了个圈递与那黑猩子。

    它也套上了这枯藤,再往这涧下一望,愈见左右群峰齐在足下,云烟浩森,大小峰峦,被雪包没,只露出一些尖角,和雾中岛屿一样,时复隐现,真个是波澜壮润,忧幻无方。

    不由朝着黑猩子咧嘴一笑道:“你先下吧……我实在有点怕!”黑猩子一声尖啸,猛的一伏身,全身下躺,背贴削壁,二足二掌,齐贴削壁,这么一来,雁红不由大喜道:“对了……用“壁虎游墙”的功夫下最好了……”说着也学样的,以背贴墙,用肘踵之力,缓缓下移了去。

    这种功夫又称“守宫步”俗称爬墙功,练此功夫颇非容易,百人之中,能完全大成者一二人而已,初练时须先将全身仰卧,用肘踵之力,向上撑降,与拳法中蜈蚣跳相似,三年方可小成。

    盖方可扭动仰面如蛇行,再练时用砖砌一坚壁,壁面凸凹如犬齿错落,然后于其上行功,初必无效,久之方有效,然后将壁上凸处磨去,使凸凹面少灭,依法习之,直至壁平为度,然后去身上所缠之铅,其身无异壁虎,而能墙上游行自如,凡蛇蝎可行之,亦无不能游行矣。

    此时一人一兽,在这削壁上行之,初尚觉得不太难行,待下了约有五丈多,可就不同了。

    因为练这种功夫,全凭一气运功,如中途吸气,可就危险了,再方面这壁面苔藓,早露浸其上,掌印上滑不留指,更是冰寒镇肌。

    初行无妨,久之二臂都酸了,再视其下更不知以丈里计,那黑猩子仅侧身以一掌一踵触壁,下势其速,如是两侧交替,并不感十分难行,雁红可就不同了,有两次换气不妥,差一点翻身涧谷,都仗黑猩子提她一把,似如此又下了十几丈,陡势方好些,微有凸石可着足,雁红这才解开身上藤圈,不知间冷汗浸衣。

    稍喘后,又随那黑猩子展动身形,一攀纵了下去。又行了好一阵,才见了底。

    雁红心料这涧底,定是一弯死流,内有鱼虾罢了,谁知这一看,大是不然。

    敢情这谷底大有六亩方圆,满涧都是青松翠竹,天光自四方下泄,谷底异草奇花,杂生四壁,正中心还有一圆秃奇石拱起,四方地面俱生着一种鸟黄色的小花,细草如针,开花如豆,一片平芜,蒙茸密布,不见一些石土之色,偶有天风下袭,真如卷起千层金浪,真是瑰丽清奇,无与伦比。

    最奇是峰顶奇寒刺骨,因这涧谷中,却是温暖如春,时有鸣禽,翠羽啁啾飞翔,岩上飞瀑流泉,白石如英,好一片人间仙土,雁红不由看得呆了。

    那黑猩子此时回身抬手,雁红不由忙急步跟上,绕过这拱起圆石,始见飞瀑下进,会成小溪,溪面很狭,但却蜿延伸展颇长,淙淙流水声不绝于耳。

    细一看这溪水,清可见底,行流潺溪,下流的飞瀑,触及石面,喷珠溅玉一般的飞洒四野,石上正有一丹顶玄鹤,正剔羽梳翎,见有人至,始长鸣一声,振翼冲霄而去。

    那黑猩子以手向小溪中连指,似告以鱼虾俱在其中,雁红此时已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东盼西望,大有处身山阴道上,应景不暇之感。

    待伏腰下视,果见无数鱼虾穿游石缝水草间,最奇是这鱼形状颇怪,大头小身,通体一色血红,尾如扇状,果然是自己生平仅见,想必这鱼就是老人所说的梅鱼了,不由笑问黑猩子道:“又没带鱼竿,怎么捉呢?”这黑猩子咧开大口,以手指指自己,笑得怪声怪气,雁红奇道:“你会捉?”这黑猩子又是两个倒筋斗,雁红笑嗔道:“看你神气的样子,你怎么捉?我就不相信你能白手捉鱼。”

    那黑猩子闻言,提起竹篮,二话不说,只见他双足一划已往水面上纵去,吓得雁红叫了一声,正自惊心,却见它那大脚掌一挨水面,就像两具雪撬似的,在水面略一划动,身子已窜出老远,那只长臂临空舞着,好似快慰已极。

    喜得雁红高叫道:“唉呀……你真了不起……”那黑猩子在水面上,就像箭头子一般,须臾,已划了两个来回,此时那水中漫游着的鱼,依然喋喋的上下戏波。

    突见那黑猩子一翻右腕,那只长臂突往水中插下,紧接着红光一闪,一尾尺许长的红鱼,已到了它的掌上。跟着往竹窭中一丢,身子已划至那溪流的另头,是照样的探臂往水中一插,又是一尾到了手中,雁红见状说道:“够了……够了……那吃得了这么多,再抓几只虾好吧!”此时那黑猩子已划近身前,双足在水面向边一分一跃,身子已到了雁红身边,扬起手中的竹篓,呱呱直叫,意思是向雁红道:“你不是不信我能空手捉鱼吗?我这不是捉来了么?”

    雁红笑接竹篓子道:“算你厉害该好了吧……”一面掀开篓上盖子,看那鱼是通体血红,但肚腹上肉,却是其白如雪,身上通体滑腻异常,连一片鳞也没有,略一动篓,这鱼就发出呼呼的喘声,如猫狗一般,圆口中细齿交错,看来似颇凶猛,在篓中上跳挺不已。

    雁红正看得起劲,那黑猩子又已捉来了三只大虾,一并放入篓中,雁红因留恋这谷中美景,见东方已微透红,知道太阳即将要出来了,只好把那小篓系在黑猩子身后,这才各自展动身形,又往山顶上扑去,中途几经波险,五度亡魂,这才上了峰顶,一路赶回,把经过情形详细告诉了老人一番,那野叟点头笑道:“真难得……我先以为定是它以软藤系你下去呢!却不知你还是自己下的呢!”

    雁红笑着,以手拍胸道:“以后这鱼,我是再也不敢吃了……乖乖!真把人累坏了……”

    老人一笑道:“从明天起,我们隔一天吃一次鱼……”

    雁红哼笑道:“伯伯那是为什么?”

    老人笑着以手摸着她那柔软的细发道:“孩子……这是你难得的机会,这种“壁虎游墙”的功夫为轻功中最难练的,你如能隔日上下那飞毛涧一次,这半年内,以你资禀,和眼前的功夫来说,我想定有惊人的造诣。”

    “你如可以一气运用这种功夫,上下那削壁毫不费劲,那时你的轻功就不在伯伯与这黑猩子之下了……”

    雁红听得好不兴奋,故此自那一日后,雁红果真按照老人的嘱咐,一日去那干天岭练轻功,一日又去那飞毛涧,回后又是二泉浸,冉行吐纳坐功,而后待日出总“鹤爪功”后再随老人练别种技击功夫。

    老人虽不能下地,但常常手持竹枝,在床上作出各种姿式,而雁红天资奇佳,竟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她就是如此日复日,丝毫不怠懈的在这山上苦练着各种绝顶的功夫。

    光阴似箭,转眼之间,雁红已在这小莫山上足足的呆了五个月了……

    这不算短的五个月,她的进步,是令人想象不到的,首先在轻功方面……

    她能随着黑猩子,同时飞纵那干天岭,三度上下之时,往往那黑猩子只领先她八九步之远。

    去飞毛涧,她更不需腰上系藤了,运用壁虎游墙功夫,可一次潜下涧底,中途不少怠,这种功夫的成就,简直出乎老人的意料之外,因此他常常在榻上叹息,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下地,叫他眼见着雁红施展,这种成就,就连那黑猩子也惊奇不止,它再也不敢以师尊自居了。

    在吐纳功夫方面来说,已可达到含其眼光,凝其耳韵,匀其鼻息,缄其口气,逸其身劳,锁其意驰,已完全可至“守”字诀上,意行则行,意止则止,自积而不溢,充而内蕴,此即孟子所谓至大至刚,塞乎天地之间,是曰浩然之气也……

    更由此养气功夫,兼修了一种极厉害的内功,名叫“紫辰气功”,可运气成质,开唇伤人于五十步之内。

    “鹤爪功”虽不能练到生抓飞鸟的地步,但是已可达百步打铲,抓石成粉的境地,更可隔空点穴了,至于全身穴道,自行封启,犹不在话下耳……而她最大的收获,是由老人口中,得到不少的奇闻见识,武林中各种门户帮规所知,都一一的讲给她听,她也都能牢牢的仔细记在心裹。

    这姑娘的成就,已可使她处身在铁,雁,霜,翎中毫不逊色,本领仅次于,砚霜,和纪翎,犹和守容在伯仲之间,在轻功上来说,她更已和砚霜难分轩轾了。

    自从那黑猩子每晚为她擦那白色果子以来,到现在她才体会出这东西的好处,它不但使她身子比原先轻了一半,尤感到奔驰跳纵之间,生出无比的弹力,实她已达到踏雪无痕,游枝踏叶的地步了。

    这一日老人见她由外练功转回,不由唤了一声:“雁儿……你来……”雁红闻声一惊,她听出老人的声音,抖动的厉害,不由忙上前,坐在老人床边,老人作了一个,叫她扶坐的姿式。

    雁红小心的扶起老人,她发现老人今天的脸色,竟比往日更要苍白得多了,那双往日光照尺许的眸子,今日竟暗淡无色,同时他是喘得那么厉害,雁红见状,不由眼圈一红道:“伯……伯!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感到不舒服了?”老人未语,两行老泪不由夺眶而出。

    这五个月来,雁红还是第一次见老人流泪,不由吓得紧拉老人手道:“伯……伯……你老人家……”

    老人却摇头语道:“好孩子……伯伯是太高兴了……只是……”他带泪的目光注视着雁红,半在才接道:“只是伯伯不能再瞒你了……好孩子……伯伯有要紧的话给你谈!”

    雁红闻言不由泣道:“伯伯……你有什么事瞒我嘛……这病要不要紧?我还是拿些药来给伯伯吃吧!”

    老人苦笑了笑,摇摇头道:“傻孩子……那没有用了……乖雁儿!你坐下好好回答伯伯的话,否则你就再也听不到我的话了……”,雁红闻言直似晴天打了个霹雳,由老人的口中知道,老人分明即将要谢绝人世了,不由吓得全身战抖泪珠顺脸而下,那持着老人的手,已抖成一片,悲声道:“伯伯……”老人摇了摇头,凄然道:“好孩子……你不要打岔……乘伯伯现在中气还没散以前……我还能说话……”

    雁红咬唇点头道:“伯伯……你老人家说吧……只要是你老人家吩咐的话,雁儿一定遵命而行……”

    老人闻言不由挂上了两条笑容,半天才道:“好孩子……这是真的?”雁红抱着老人,泣不成声道:“伯伯……雁儿有今天成就,不都是伯伯之赐么……你老人家请说吧!就是要雁儿马上去跳火炕,雁儿都答应,伯伯……你不能拋我而去……”

    老人闻言,不由微微笑点着头,一只冰寒的手,缓缓的摸着她头上的秀发,半天才道:“孩子……伯伯给你说一门亲,你可……愿意?”此言一出,雁红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吓得脸色苍白,不由仰视着老人,嘴皮微动着,竟没说出话来。

    老人见状心内一凉,凄然道:“孩子……你不要害羞……伯伯给你说的媒……决错不了……”雁红不由一把抱住老人,哭道:“伯伯……我我已经……”老人忽然闭上双目,凄然道:“孩雁红触景,不由心如刀割,竟自再也忍不住,扑上老人身上,哭道:“伯伯……我答应,你老人家说……吧……”并要起来去给老人拿药。子……你如不愿也就算了……”言罢一阵呛咳,竟自连吐了两口鲜血。

    老人闻言拉住她一手,脸上却是带着微微的笑容,喘成一片道:“好孩子……不要走……伯伯很高兴得很……这个人你也认识……”雁红此时内心直如万千毒蜂一齐刺扎一般,固然她爱砚霜的心,已似金汤铁城一般,已到不可无他的地步,最使她难以启齿的地方,是她已把一份纯洁的贞操完全献给了砚霜,这已使她不能再有资格,去委身任何一个人了……

    所以她是如此的惊恐与断肠,当她答应老人的话后,她的内心已完全碎了,然而老人对她的恩惠,已足够她用生命去酬报,至于别的,她又有什么能再值得去考虑?此时闻言不由满面热泪,仰视着老人道:“伯伯……他是谁?”

    老人才长叹一声道:“孩子……你知道伯伯是谁?……”这一问,雁红不由一怔,不由呆痴似的摇了摇头,道:“伯伯……你……”

    老人喘道:“孩子……伯伯真不该瞒你……我就是尤天民,外号人称野叟的那个……老怪物。”

    雁红不由惊得猛一张双目,抖道:“伯伯……你老人家就是野叟大老前辈?纪大哥的师父?”老人苦笑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我……孩子!现在你该知道,伯伯要说的话了吧……”雁红仰天叫了一声:“天啊……”已俯身老人怀中哭成一片,老人待其哭声少停,才道:“孩子……纪翎是个好孩子……他配你是再恰当不过了……你莫非不愿意么?”

    雁红泣道:“我不配他……伯伯……我不配……”当然这话的意思是指自己如今已是不纯的女孩了,自然不配再去委身纪翎了。

    但是老人那知道事情的内幕,只当这是姑娘的自谦之语,不由宽心大放,微笑道:“好孩子!不要说这些话,我要你在我面前……亲口发誓,你非纪翎不嫁……我才死能瞑目……否则……”雁红不由抖成一片,若非老人是在垂死的霎那之前,她真会怪老人这样作太殁酷了,但是此时,她的悲伤,已丧失了一份正确的理智,她已哭成一片。

    野叟此时脸色愈发难看了,双目几乎都像要外流而出黄得怕人,嘴角阵阵的抽动着,他仍喘道:“孩子……伯伯不行了……你快叫伯伯高兴一下吧……”这自私的老人,他那裹知道,眼前姑娘内心的痛苦,他只知道这么做,算是为他那可爱的徒弟尽了大力,但是他又怎知道,却损害了对方的一生,由于雁红又连累到其它更无辜的一对少年英俊……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雁红眼见老人如此,即将要死的剎那,她再也没有勇气拒绝老人的条件了,不由一咬玉齿,那眼泪就像珍珠一样刷刷的淌下了,一面泣不成声的点头道:“伯伯!我发誓……”

    老人喘道:“快……快……”

    雁红泣誓道:“弟子李雁红……今生除去……纪大哥以外,若嫁他人,神鬼天地不容,天殊地灭!万节穿心!”,这誓的每一字,都像一根利箭,刺穿了她的心,誓言一出,她已倒哭在老人的床前了。

    默默中她泣道:“砚哥哥……亲爱的砚哥哥……你原谅我吧……这完全是命……”

    “砚哥……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的人已是你的了,我又怎会再去爱别人……只怪小妹命苦……”

    “砚哥哥……你放心……我虽在无可奈何之下,才盟此誓,但是砚哥哥……我是不会嫁给纪大哥的……今生我们虽不能结合,我仍会乞求着来世,让上天可怜可怜我们吧……”

    她在床前倒泣之时,老人触景心中一动,他才发现雁红的情形不对,但是他已没有力量再来扶起雁红,向她详细的追问这事的本末,他更想仔细的去判断这誓言的含意,聪明的雁红,她的誓言虽已毁灭了她自己的一生,但是那言中之意,却可允许她一生不嫁任何人,当然包括那纪翎在内。

    老人的聪明,平白的造成了一个可悲可泣的四人大悲剧,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否则以老人的德性,这种残忍之事,他虽爱徒心切,也不肖为之。

    这可怜的老人,只是得到了一份暂时的满足,他就这么微笑着,已经撒手西归了……

    雁红在地下哭了好半天,等到她已渐渐平静后,才想起垂死的伯伯,此时竟没有再听见他的喘声,不由一惊的站起,当她怔看着老人似死灰的脸盘时,他依然是嘴角微微的含着笑。

    雁红坐在他床边,叫了声:“伯伯……你好点没有?”老人没有说话,她又喊了一声,依然是没有半点回音,这才发现情形不对,用手一摸老人的脉,她尖叫了一声,竟自扑在老人身上,昏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窗外的风吹醒了,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满天的红霞渲染着远天,一色绯红,雁红看着窗外,那一汪柔情泪扑扑打打的又流下了!

    偶然听到身侧一阵悲鸣之声,偏头一看,却是那黑猩子,它像一座石像似的,呆跪在老人的身前,吻着老人的手,一滴滴的红泪,滑过它那毛茸茸的脸,地上已积了不少……它就用它一汪真情的血泪,来告别安慰和它相处了二十年的主人。

    雁红见状不由扑抱着这忠诚的异兽,泣道:“黑哥哥……你也不要伤心了……快想个办法,把伯伯给埋了吧!”

    黑猩子仍是如呆如痴的跪着,半天才站起身子,它用白巾把主人的脸盖上,雁红流泪道:“走……我们去砍一棵大树,给伯伯好好先作一个棺材埋起来再说!”黑猩子转身外走,雁红跟着出去,就在附近山峰上找了几棵古松,惟红用剑把树砍倒,分劈成宽有三尺,厚有四寸许的长板,用竹签为钉,以“巨灵金刚掌”力,把这竹钉一一按入木中,钉成一个颇为美实的大好桶棺,又用剑在外面修饰了一番。

    一直忙了整整三个时辰,天已大黑,才算作好了一个上好的棺材,一人一兽含着泪把这具大棺抬进了石室,雁红悲道:“明天早晨,再找个地方,把伯伯埋了吧……”黑猩子检视着室内各物,口中连连悲鸣。

    雁红伤心的道:“这些东西,都是伯伯心爱的,挑一些也放在伯伯身边埋了吧……”

    忽然那黑猩子,跑进墓室,由墙上取下一口古剑,递与雁红,雁红接过正欲放入棺内,那黑猩子接过,却送到雁红手中,口中呱呱直叫,似叫雁红收下,雁红苦笑了笑道:“黑哥哥……我有剑,伯伯这口剑虽然好,但是我不该要,这是伯伯一生喜爱之物,还是让它随伯伯一并入土好了,也许几百年几十年之后,会有有缘人得它的……”说着走过,还是小心的把这口剑,放在那口棺内,黑猩子触景不由又干号了两声。

    于是雁红又为老人换了一套整齐衣服,这才守在老人榻边,和黑猩子各坐一边,守着老人的尸首,脑中回忆着凄惨的念头。

    她想到人的一生,是多么无聊,自古以来,谁又能逃得这可怕的死亡?

    尽管是有再高的本事,就像眼前老人一样,他的结局又是如何呢?人啊……你们又何必斤斤为着一些虚名虚势,那么认真的去争执呢……结果还不都是一场空。

    此时天气又转阴了,窗多飘着牛毛细雨,刷刷之声,衬着室内一盏昏暗的残蜡,这调调儿太凄凉了,无数的蝙蝠由窗外闪扑而进,又翻舞而出,往事一一的在它那黑色的翅膀下展开了,她喃喃道:“是梦吧……是空虚……是寂寞……多遥远的惆怅啊!”于是这伤情的姑娘,不知觉间红泪浸到,凡上的残蜡,也被风吹得摇摇泄泄,一滴滴的蜡泪堆天桌上,像是故人的眼泪……

    漫长的寒夜,这一人一兽,面对面的对守着,一直到天亮,才又开始忙着把老人小心的装殓入棺,凡是老人喜爱之物,都一一的随他装入,忙到日出,才一切就绪,雁红对黑猩子道:“你先在这好好的招呼着伯伯……我去找地方去,找好了,再来和你一齐抬伯伯过去……”那黑猩子闻言点点头。

    雁红找了好多山峰,才找到了一处好地方,这地方地势高昂,有松梅环峙四周,飞瀑斜垂两边,前望云海一片苍茫,后是千仞陡壁,雁红就选中这块地方,抽出宝剑,运劲于臂,由臂而剑,振削着这青石面,就像切削豆腐一模一样,半个时辰后,已被她挖了一个长有一丈深有六尺的石穴。

    然后她合剑于鞘,纵扑回家,小心的和黑猩子招着老人的灵棺,到了这地方。

    待要下葬之时,那黑猩子竟连连悲吼,它那全身的黑毛一一直立了起来,尤其那悲戚的吼啸之声,声震四野,它用它的头连连叩地。

    雁红也哭了半天,这半年来,老人对她无异慈父,老人的死又何尝不多少与自己有关?此时目睹着这可泣的场面,她几乎又哭闷过气了,倒是那黑猩子在劝她了。

    待把老人棺木掩埋好后,雁红又用剑,振腕施力,在那石穴旁刻划了几行字:

    武林奇侠尤天民之墓。

    记名弟子李雁红稽首。

    忽然她又想到,那纪大哥不是他最亲爱的弟子,也应该代他把名字刻上去,还有这异兽黑猩子,追随老人二十余年,似也应刻名,记下它的忠心。

    想到此又用剑,在自己名前,加上一行字为:

    “受艺门人纪翎泣血稽首,”,又再自己名后加字为:

    “义兽黑猩子明石结草”。

    自己看看差不多了,她依然是那么自谦,不敢以老人入室弟子自居,故自称为记名弟子,却把其最心爱门人纪翎刻字其先,语词更显得亲切些。

    一切都妥当了,这才随着黑猩子,各在老人坟前叩首一番,才相继回返。

    进室后,雁红就进到自己室内,把自己的各种东西,整理了一下,也许是过份劳累,她竟觉一阵呕心,连吐了好几口。

    这现象她已经在这一二月中有好几次了,她也不疑有它,在床上躺了一会,又继续的收拾了一番。

    那本“青阳秘宗散本”,她已封好玉匣,一幷放入老人的棺内了,所以她并没有什么东西好整理。

    这小石室,整整的被自己住了五个多月,如今即将要别,也颇似感到不舍。

    “明天再走吧……”,她自己如此想着,当她想到黑猩子,不由发起愁来了,不由想了半天,最后她决定把它带回家去好好养着,好在它长相似猴,个子也不太大,在路上只要叫它听话一点,也不会吓着人。

    想到此不由唤了声:“黑哥哥……”,这些月来,她一向是这么称呼它,然而她喊了好几声,却没有这黑猩子的回音,不由甚感纳闷,似这样一直到晚上它也没回来。

    雁红又耐着性子,一连等了它三天,它始终没有回来,心想它一定重入荒山不回来了。

    想着只好一人理装上道,把石室的门关好,一个人走出门,忽然她想到,最后再去老人坟上叩别一番吧……于是她就又往那后出走去。

    远远的她瞧见了那石峰,待她走近那石坟,叩了三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色竟突然的变了,她抖泣的声音笑道:“黑哥哥……你这是为什么?”原来就在老人坟旁的一棵小松树上,垂挂着一个全身黑毛的东西,被风吹得滴溜溜乱转。

    雁红已看出,那竟是可怜的神兽黑猩子,它竟用一根细藤,在老人的坟旁,投环自尽了……

    雁红扑了过去,把它解下,它那硬绷绷的身体,证明它已死了好几天了,由它口中垂滴下不少的紫血,却都结成了冰块,凝在它毛茸茸的胸前,然而它依然睁着那双红红的眼睛,和生前一样的……

    此时天风冷冷,白云开合着,渐渐把这座小峰吞食了,再也看不见这座小峰,和小峰上那一幕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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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凤凰
正文 第08章 古道斜阳
    诸君一定都忘了吧!很久以前,在六旗镇上打完擂台以后,出了三个少年男女英侠,他们的名字是,叶砚霜、李雁红和纪翎。

    叶砚霜另有遇合,失望断肠之余,居然又逢铁守容,旧情复炽,现在正打得火热,人家正在得意的时候,我们先别去打扰他(她)们,留待后叙。

    李雁红呢?上两本全是在说她一个人的事,也是暂告一段落,后面将愈是精彩,而作者一枝秃笔实难述几下的事情,现在就乘着他三人,得意的得意,伤心的伤心之时,来谈一谈另一主角纪翎吧!

    读者诸君当不会忘记,他有一付高壮的个儿,大大的眼睛,猿臂蜂腰,真个是风姿飒爽,英俊绝伦,比之那位英柔相溶的美男子叶砚霜,并不少有逊色,然而他的遭遇却是四人中最可怜的。

    也许不该说他是最可怜,反应说他是最幸福的人,因为他不知道在饱尝爱情之后而失去爱情的痛苦,比一个尚未领略爱情的更痛苦、更厉害,因此他比之叶砚霜、李雁红、铁守容(后二人暂时尚在内)来说,他应是最幸福的人了,然而他并不以此为然,他以为他是最寂寞、最可怜的人了……。

    现在我们就看看他这份失神落魄的样子吧……骑在高骏的黑马上,深锁着剑眉,那马瑞着热气,身上也是蒸蒸的直冒汗,这日子可真热,尤其是云南这地方,他心中在想李姑娘住在那呢!

    他在马上抬起头看一看,这当空的烈日,好象就要压下来似的,二十四个秋老虎可真热!

    他手中持着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有雁红的地址,上面是:“云南永善县西城水月坊李宅………”,心说这李雁红也真胡涂,那水月坊这么大地方,姓李的人一定多得很,到底她在那一家呢?

    想着见对面来了一行行人,纪翎下了马,上前一抱拳道:“对不起列位仁兄,此处可有处地名叫水月坊么?”

    那为首一人闻道:“向东走,往右转,有一条大石板路,那地方就是水月坊……。”,纪翎忙弯腰道了谢,上马又往前趟去,果见有一条很宽的石板路,两旁都是深宅大院,多是朱漆红门,路边是参天的梧桐树,除了无数的鸟儿,在梧桐树上飞来飞去,发出婉转的鸣声,这条石道上,鲜有行人,环境是那么静雅。

    在这石板道道口上有一家小杂货店,有一个秃顶的老人在招呼着生意,纪翎下马对那老人微笑道:“借问一声,此处可是水月坊么?”

    那老人点头笑道:“不错呀!……相公找谁?”

    纪翎皱眉道:“你老人家可知道有位姓李的,是不是住在这裹?”

    这老人一怔,遂走出小店,惊问道:“你问的是滇中道李道台府第?”

    纪翎也不由晕了头,遂问:“这裹就一家姓李么?”

    这老头道:“我只知道李道台府,别家我就不清楚了!”

    纪翎点头道:“那李道台住在那呢?”

    老人用手一指这石道尽头那堵高墙道:“那不就是!不过小伙子,要是你不认识人家,可别乱进去,这是道台公馆可不是好玩的……。”,纪翎不由一笑,心说就是找错了,他还能吃人不成?

    遂即向老人道谢,一个子牵马向那高墙走去,这一走近始看清那高墙高有丈二,黑漆大门镶着黄洞的门边,门口是一边四个大红灯笼,空悬在大门的两边,两边墙上全系二尺见方的整块大理石镶着,愈显得气派,门口阶下有两列专供捆马缰的石架,还有一辆黑漆四轮马车停在门口,一个赶车的小子在车上打盹……。

    纪翎因出身大族到也不觉如何气馁,遂昂首上阶,方一敲动门镮,由墙边上小红门开处,出来了一个穿大褂的听差的,高问道:“找谁的?”

    纪翎忙笑道:“请问此处是姓李的么?”

    这人点头道:“这是道台府,你找谁?”

    纪翎心想管他的先问问,错了也不要紧,遂道:“我找一位叫李雁……叫……李雁红的李小姐,可住在这么?”

    这人脸色突然一变道:“啊!找我们小姐……她早就不在了……不过你等一等,我给您回禀一声,老爷正好在府上用饭,请进来……。”,纪翎一听雁红还没回来,不由大失所望,心想她既尚未回来,自己还是别进去好,方想告辟,忽又念到,既跑了这么远,最少要进去留一封信呀,再说也该见见她父母,略尽后辈之礼才是呀!否则日后那雁红知道,岂不会说自己失礼么?

    想到此遂额首道:“好吧……。”,说着随那听差的由那小门进入,一进门,才见好大的院势,放眼内望,少说也有八进院子,一色白墙碧瓦,正中有一石亭,红顶白柱,庭内正围着一桌人在吃饭,四下听差丫环不下五六个在侍候着,遂见那听差的跑到那亭边,高叫了声:“回道圣的话!”

    就听一洪声道:“顺喜,有什么事?”

    这听差的上前打了损道:“有位公子,来访我们小姐……小的已把他带进来啦……。”

    这老人啊了声道:“有这事,红儿出门快两年了……”

    才说至此又听一妇人道:“小翠呀!你快把这位公子带到内厅裹去,我和老爷马上就去……。”

    这被叫小翠的,马上答应着一溜小跑,跑到那听差的跟前道:“那位公子在那呢!”

    这顺喜遂往纪翎立处一指道:“那不是么!”,这小翠闻言就跑过去,待走近纪翎,不由一怔,未说话先就被对方这份英姿所吸住了,一时反倒怔得不知说什么了。

    纪翎见跑来一小丫环,不由一笑点点头,这小翠方脸一红娇道:“太太请公子内厅裹坐,一会就来。”,说着钮动娇躯就往头走,还回头一笑道:“喂……你跟着我呀?……。”,纪翎只好跟着这丫环进了正厅,首见一幅壁画,昼着一个老人,穿著本朝朝服,亮着红顶子,心想原来这李道台,还是钦赐二位品呢!否则是不能戴红顶子的……。

    这小翠又往前走了好几步,推开一扇锦屏,又显出一厅,较前客厅要小些,但摆饰更为精致,太师椅上都加猩猩红的大厚缎垫子,地上是紫红色的地毡,壁上悬着四幅工笔花卉,显得很阔气。

    这小丫环把纪翎让至在这内厅内坐就,还献上了一杯茶,这才退下。

    纪翎此时心中真个是矛盾万分,心想自己对她父母又能说些什么呢?如果冒昧说出真情,反而有损雁红纯洁名誉,要是不说呢!自己到底算是干什么地?

    一时只急得他在坐位上遍体汗下,手中尚累累的抓着那雁红给砚霜的信,顺手把它搁在桌上,正在内心忧急得不可开交之时,忽见那扇缎屏启处,走进一对人来,纪翎忙由住上一站而起……

    见进来二人,一男一女,差不多都上了些年岁,男的有四十上下,一身灰缎马裤褂,浓眉大眼,头戴一顶青缎小便帽,正中配着一块方翠,仪态很是俊逸,身侧一妇人约有四十五六的年纪,黑夹般的旗袍,一双小脚,不过面似桃花,并不显得十分老,乍看起来直如三十许人,纪翎猜想这定是主人夫妇了。

    不由由位上一起,躬身一礼,那老人一见纪翎,猛一止步,眨了两下眼,又看了身侧妇人一眼,惊喜之情形于表面,遂惊道:“你是叶家的贤侄么?……。”

    纪翎不由心中一怔,顿时之间心中的感慨万千,首先他暗暗念到,原来这李雁红父母都知道叶砚霜这么个人,可见人家原是如何好的交情了,自己真是何苦再夹在当中呢?……。

    他心中突然灵机一动,暗忖:我何不就暂冒充那叶砚霜一下,借此向她父母表示对雁红的决心,如此雁红回后,她父母一定会美言一二,岂不是好?自己乘此机会再外请那砚霜一下,告以实倩,成全他二人美事,自己就此浪迹江湖,漂渡一生也就算了……。

    想到此他竟糊裹胡涂的点了点头,那妇人见状,大喜的上前一步,打量丁纪翎一阵,笑道:“你是砚霜?……好孩子!我们十几年没见了……你竟长的这么大了!……。”

    她竟边说边掏出小手巾,抹起泪来了,一面抖声道:“好孩子……你快请坐……咱们慢慢谈……。”

    那位李道台也叹了口气道:“贤侄!我同尊大人是老朋友了……你嘛!同小女又是自小的婚约,咱们是友上加亲……。”

    纪翎听至此心内才恍然大悟,暗道了声:“原来他们本是未婚夫萋……这就更没有话说了………。”,只恨自己平白无故,加涉其中,令砚霜伤心而去,自己真是罪大恶极了……。

    想到此,心中好不愧疚万分,那李道台此时见几上一封素笺,只当是这位叶公子带来给自己的信笺,不由顺手由几上拿起,展开一看,不由一怔,见上面是:“砚哥哥……。”,心中不由一喜,他一眼已看出这是自己女儿的字,再一看末尾签名是“你的妻子雁红上”,心中那份乐简直就别提了。

    暗忖:原来女儿竟没有走失,竟是寻她未来的丈夫去了,才想好好看看她是写些什么。

    不想纪翎一眼见状,羞得脸色大红,不自主的伸出了手,口中吃吃道了声:“伯父……。”

    这李道台见状,呵呵大笑着把手中信还交到纪翎手中,瞇眼道:“这我就放心了,雁红这丫头敢情没丢……好孩子,你见着她没有?”

    纪翎不由佯笑的点了点头道:“小侄月前才在六旗镇上见到了令媛……”

    那李夫人不由喜得大声道:“真好?这是真事?”

    李道台在一旁岔道:“当然是真的啦!叶贤侄还曾说瞎话?这你可放心了,也别一天到晚怪我找不着她了……”

    那李夫人不由点头闭目念道:“阿弥陀佛……这可好啰……”,遂开目笑对纪翎道:“孩子!不是我说你,你要再不来,我就要去北京铁提督府找你母子去论理去了,到底是要我们姑娘不要?这么些年连个话都没有?雁红这孩子,也不算小了……”

    那李道台在一旁笑插言道:“好了!好了!他不是来了吗,你还说什么说?你没看雁红这丫头,给贤侄的信,写的可真亲……”,说着不由仰天大笑了起来。

    纪翎虽是冒充砚霜,但处此极窘情况上,也不由窘得脸色大红,随把头低了下来。

    他此时的内心,那份苦就别提了,失望、伤心,几乎使他焚心窒息,但他勉强忍着这份极度的痛,反而抬起头来一笑道:“小侄本当早来为二位大人请安,只是琐事就身,竟不容抽身,尚请二位大人谅宥……”

    那李道台反而面现悲容的点了点头,正色道:“孩子!……我们怎么能怪你?只惭愧令尊大人仙逝时,我们这远亲竟是不知!……”,说至此不由声音竟有些发抖,那李夫人竟干脆哭了起来,直用手中擦泪,纪翎心中不由一惊,腤忖原来那叶砚霜父亲竟新死不久,自己竟是不知。

    说不得也只好陪着流了会子泪,他本有一肚子说不出来的委曲,正好借着这机会,一泄心中悲痛,这一伤心竟自泪下如雨,一时反到收之不住。

    最后还时李氏夫妇,见他伤心到如此地步,怕伤了身子,好一阵劝,才把他给劝住了!……

    纪翎止住了哭,觉得在此更增伤心,不由往起一站,对二老打了一礼,泣然道:“小侄想就此告薜二位大人……待回去禀明母亲,再专程来奉迎令媛,顺为二位大人问安……”

    二位老人闻言,一齐站起,那李道台忧色道:“贤侄!可不能走,你远道来此,那能就走?可不能叫你走,你乖乖的呆在这,最少要住半个月,才能放你回去……”

    纪翎不由大急,当时急道:“老伯厚爱,小侄感激不尽,只是尚有极重要之事,留待小侄亲理,尚请大人不以见责才好!”

    这李道台闻言还是不信,纪翎苦求不可,最后那李道台才不得已的皱眉道:“真有这么重要的事,连一天也不能多留?……”

    纪翎因恐雁红马上转回,见了面反而无法交往了,只好点头道:“伯父对小侄心意,小侄心领万分,只是因尚有友人在候,实在不便久留,李姑娘想必也就在这两天内可回来了……二位大人大可放心……”

    说着向二老行了一礼,这二位老人家不得已,只好双双送他到门口,还一直在叹着气,又令人一取了一大封银子,好说歹说非劝他收下了。

    纪翎只好带愧收下,李氏夫妇一直送他到大门口,再三叮嘱路上小心这才含泪转回,不言他夫妇归后一心惦念着女儿转回,且说纪翎出得李府后,真个是万金俱熄,他已决心一个人远离世俗,远走高飞,自己孤单的过一生就算了……

    然而这么长的一段日子,那砚霜又曾上那去呢!又上那裹去找他呢?……

    忽然他想到雁红昔日曾恳求自己收徒之事,心中不由一动,暗忖:“我既然答应了她,收那方凤致为徒,又怎可耍赖,好在自己此时已心灰意冷,不如就收个徒弟,回转故山干天岭小云峰,一心一意的闭门练功教徒,一来可免却这许多无味的烦恼,再方面也不负故人之托。

    他想到此不由突然转念,决心即日起程赴那方府一行,看看这位徒弟,是否真如雁红所言,顺便路上尚可就便访一访那叶砚霜……

    不一日他果然催骑来至冀省大名,这一路上饱尝风霜之苦,尤其是内心忧伤得肝肠欲断,他已完全把自己忘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象茫然无我似的。

    他并不恨雁红和叶砚霜,反而深深的恨着自己,他认为他二人本是一双两好,被自己从中取闹,给拆散了,每想及此,他总是觉得自己是犯了淘天大罪……

    他由囊中取出往昔雁红为他所写的那封介绍信,一路顺着地址找了去,果然于当日傍晚时光,他找到了那条垂柳的大道,有两个卖贴饼的推着小车,叫卖着走过,阵阵的小风吹得两旁的柳树,茎弯叶扬,暮色裹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有一个安定的生活了,不应该再在江湖上乱跑瞎混……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皱着那双如剑之眉,想不到夙日极其爽朗开扩的纪翎,如今竟会变了。

    他找到了那所高大的牢门,大红的砖墙,巨石的砌门,正门上铸着两个大金字“方府”,他自念声:“不错,是这裹了!”,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把那匹马系在柳树上,自己上前,以手在门上铜镮上叩了两声,发出铮铮的响声。

    就见那大门上,先开了一小门,和雁红一样的,有一个秃头的老人,由那门洞裹伸出了头,见纪翎这一付打扮,不由一怔,心说好俊的一位公子爷,想着对着纪翎笑了一笑道:“这是方学台府,公子你找谁?”

    纪翎不由笑点了点头道:“我姓纪,有一位李小姐介绍我来此,一晤贵宅主人,请开门去通禀一声。”

    这老人翻眼想了想,一面收头回去,倘自语的道:“李小姐?……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公子你等着我给你开门。”

    说着话这大门就开了,纪翎见院中花石点缀,遍地细草茵茸平铺,一条花道直通正厅,道旁花池有牡丹有水仙,仅看至此,就如此宅之人不是凡士,不由平空生了不少敬仰之心。

    那老人笑对纪翎鞠躬道:“公子请随我先进去用茶,我这就去给您通禀一声。”

    说着转过身子,弯着腰在前带路,一面口中叫道:“小喜子!去把门口的马牵到后槽裹上上料!”

    果见一小童答应着出门,纪翎怕那马不老实,忙出门亲自拉进来交给小童牵着,慢慢向那墙边上马槽中牵去,此时那老人领着纪翎至正厅门口,开开门道声:“公子请裹面坐!我们老爷正在书房处埋书信呢!我这就去给你请!”

    纪翎答应着一面掏出了雁红所写的那封介绍信,递与这老仆道:“请先把这封信递交你们主人过目……”

    这老仆答应着,用手在那门边一条下垂的红带上垃了一声叮铃铃一阵铃声,就由内一阵笑喊道:“来了来了……”,那幅彩屏后跟着跑进一个一身大绿衣裳的小丫环,这丫环正是偷恋那位假公子李雁红的春萍,后来李雁红走了,他还一直哭了好几天。

    要知那时代,女孩子是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是给人家当丫环的,婚姻一项也是自己作不得主,而这般丫环们年岁都已及笠,情之于人,是不分贵贱的,所以她们照样有一份纯洁贞挚的爱,只是那时深府巨院,又那能有机会,让她们对于异性有所接触,所以她们是那么孤独,那么忧郁,她们的命运和婚姻,完全要等待着,所待奉的主人赐与和慈悲。

    此时那春萍跑出一看,见是一俊挺绝伦的俏公子,不由芳心一阵羞涩,竟感到不大自然起来,还是纪翎落落大方的笑了笑道:“我姓纪,是从南方来的……”

    这春萍才惊觉的哦了一声,嫣然笑道:“纪公子请坐……小婢这就去给你倒苶!”

    纪翎谢道:“不必客气了!……”

    这春萍笑着跑出,须臾端出一杯茶进来,纪翎方道了声:“谢谢!”

    遂见方才引自己进来的那老人打开门帘,道了声:“我们老爷来啦!”

    跟着由内走出一六旬左右红面老人,一身府裯裤褂,手中仍搓着一对玉胆,这老人满面惊奇的由内中快步而入,一进门上下打量纪翎半天,颇为惊喜的道:“欢迎!欢迎,纪公子远地而来,本应为公子设筵洗麈,只是如今晚了!……容明日再补吧……”

    说着纪翎已向这方老爷行了一礼,道:“晚生纪翎向老伯问安……”

    这老人一面答谢着道:“不敢当!不敢当!”,遂对一边那小丫环春萍道:“去把太太请来,就说是李公子介绍的客人来了……”,纪翎不由一怔,心说这老人家真昏了头了,怎么说是李公子介绍来的?

    那春萍闻言喜得转身就跑,她并不听老爷的话,先去通知方夫人,却绕个小弯拐到小姐房中,见方凤仪正在插花,不由笑道:“小姐……好消息……好消息……”

    凤仪放下绣花怔道:“什么好消息?……”

    春萍挤鼻子弄眼喘笑道:“你猜猜看?”

    方小姐站起瞋道:“你别给我绕舌子了,快说吧!”

    春萍这才手抚前胸喘道:“那李公子他……”

    方言及此方小姐不由秀真一展喜道:“什么?……李公子来啦?”

    那春萍不由笑着摇头道:“哎呀小姐……你可别慌呀?是李公子请他朋友来找老爷有事,这位公子……”,说着她竟低下了头,方凤仪虽感失望,但既听是李公子差了人来,自然是好消息,当时忙由床上拿起一翠绿披头,往身上一披对春萍道:“你带我偷偷去瞧瞧去……”

    春萍笑道:“等一等!我先去通知太太一声……”,看着扭身就跑了,一会又进来,方小姐已迫不及待的走出了闺房,春萍这才拉着她手由内房暖厅绕了几个小弯子,到了那内容厅,由那绵屏后隔缝向外一看,这主婢二人芳心都不由酥了,暗赞了一声:“好个俏俊的公子……”

    此时那方夫人也走进来了,客气了一番各自落坐,那方老爷皱眉对自己太太道:“这真是开玩笑,这孩子……唉!那李公子……他是个小姐呀,是女扮男装……”

    方太太一听睁大双目怔道:“那个李公子?……”

    方老爷叹道:“就是那李道台的公子,不是公子,是个小姐,易钗而弁把我们一家都给骗着了,我说呢!总看他有点秀裹秀气……而且最后走得奇怪,留的信也古怪……”。

    方夫人闻言,竟惊得往起一站,笑惊道:“有这种事?……这是真的?……”

    方老爷一指纪翎道:“这位公子亲口说的还假的了?何况还有那位小姐亲笔的信,……”说着又皱眉对纪翎道:“李姐芳名是李砚霜,还是李雁红?我都弄胡涂了,这孩子,……唉!……”,下面他本想说:“把我们凤仪可害苦了……”,但因纪翎是生人,所以这句话到口又忍住了,还一直摇头不已。

    纪翎闻言心内一阵酸,暗忖原来雁红在外均化名为李砚霜,由此可见对砚霜的思念之情了,想到此不由苦笑了笑道:“李小姐本名雁红,砚霜想必是她临时的化名吧……”,二老此时才恍然大悟,心内怅然似有所失,一时对望着心内又好气又好笑……。

    不言他老夫妇心中感慨不已,且说那屏头之后的小姐和丫环,闻言之后,都不由惊得呆了。

    尤其是那位方凤仪小姐,更是羞得粉颈低垂,芳心也不知是酸是苦,暗道:“好个小丫头片子,你可真会逗人,害得我这几个月为你茶饭不思,却不知你竟是个女的……”。

    想到此偷看了春萍一眼,那春萍此时也是脸色绯红,彼此似笑又怨的对笑了笑,心中都感到大不是味,方小姐不由往起一站,想回返房中,却被那春萍一把给拉住了,只好又蹲下身子,听那纪公子说些什么。

    此时那方老爷笑着摸了摸头,对纪翎道:“那李姑娘一身功夫可真不得了,她信上对纪先生如此夸赞,想必先生武功定是不弱了……”。

    纪翎面红的谦虚道:“晚生那有什么武功,和那位李姑娘还不是差不多……”,这本是一句客气话,但那方氏二老听起来俱不由大吃一惊,知道来人定有一身奇技。

    当时又问了纪翎的身世,这一提起,大家又不是外人,纪翎的父亲方老爷是早已慕名,一席话谈得方氏二老好不欢心。

    那方老爷私观纪翎英俊有为,诚实忠厚,谈吐不俗,学凡所问无不对答如流,有些见解竟高过自己,心中不由大为赞赏,再一问对方年岁,竟和小女相差不过三岁,心中已暗暗打了个主意,只是没有说出而已。

    这主宾三人一席话,暗地裹已把一旁偷看的二人,听得入了迷,尤其是方凤仪,一生对于文学,无论诗词歌赋都有极深的造诣,自负极高,令夕隔屏听了这英俊豪迈的纪公子一席话,芳心中不由拜服得五体投地,在一打量这纪翎!

    只见他方面大耳,目如点漆,长眉如剑,斜挑入颊,再一笑露出编贝之齿,真个是俊秀已极,试观大苍众生,何独有此俊逸公子……于是那一颗本来属于雁红的痴心,在粉碎失望之余,竟不知觉间扑向了纪翎……。

    主人如此,丫环就更别说了,春萍此时更是看得芳心砰砰乱跳,要不是小姐在旁,她早就借故倒茶进去了……。

    二人正在盘弄心思之际,忽见方氏夫妇相继起身,随着那纪翎也站起来了。

    方小姐心中方一惊,只当这位纪公子要走了,心中怅然若失,却听得自己父亲笑道:“这孩子皮得很……恐怕有辱李姑娘及贤侄的一番厚意了……”,接着又听他喊道:“春萍呀!去看看小少爷在不在院子裹,纪公子要看看他……”。

    方小姐一听才知原来是到院子裹去找自己弟弟,那春萍本在小姐身旁,也在偷看,一听叫自己,不由自主的答应了一声,由屏头内钻出,方氏二老都不由一怔,春萍这才发觉,不由羞了个大红脸,一低头就跑出去了,方小姐见状也不敢再在后面偷看了,忙返身轻步回房去了,此时方氏二老随着纪翎也踱出室外。

    纪翎脑中方想,这方凤致不知是怎么个小孩,居然会蒙雁红如此器重,想必是一颇懂得规矩的小孩,就在他此念尚未想完,突然一声脆喝道:“小爷到也!”骤见由一大石上黑影一闪,跟着扑通一声,三人都吃了一惊,再一细看,始见是一年方十二三岁的小孩。

    这小孩一身黑缎马裤褂,腰上紧束着一条绸巾,背上斜背着一口跟他人差不多长的剑,也不知是他那找的,打扮得挺像个侠客似的。

    此时想是由那石上跳下,太高了,摔得他眦牙咧嘴,样子可笑已极。

    纪翎见这小孩长得唇红齿白,阔首厚颔,果然是一难得的上材,心中已猜出定是那方凤致无疑。

    果然那方老爷见状,又气又笑的喝道:“还不起来!见见你纪大哥……你看看你这一身打扮……唉……这是维给你出的花样?”

    这方凤致由地上蹂耆屁股站起来,翻着那双大眼睛看了纪翎一会,纪翎笑道:“小兄弟!你这身打扮到真像个侠客呢!你会什么本事?”

    这方凤致后退一步,看着纪翎道:“你是不是也会武?”

    纪翎点点头道:“会呀!这么样,你还跟我比武是不是?”

    方老爷闻言也给逗笑了,一面对方凤致笑叱道:“你纪大哥本事可大了,这次来就是想收你作徒弟的,你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要是把纪大哥气走了,看还会有人来教你不会,还不快给你大哥鞠个躬!”

    这方凤致似不大愿意的勉强给纪翎打了一个礼,然后抬起头对纪翎小声道:“今天是有爸爸妈妈在旁边,要不然我非给你比武不可……”

    方老爷方怒喝了一声:“胡说!”

    纪翎却对着方老爷眨了眨眼,遂接着笑言道:“那真是在好不过了,你看!”说着以手拍了拍自己的那把折扇道:“我这把扇子就是我的兵器,今天就是专门找你来此武来的,怎么样,你敢不敢?”

    这小孩一听劲可大了,先看了他父亲一眼,方老爷含笑的和方夫人各自退后几步。

    原来那纪翎正想借此机会,一来好看看这方凤致是否真有本事?再方面可杀杀那方凤致的威,所以闻言后各自退后几步,空出一块地方好让他们动手。

    方凤致此时一看自己父母俱都含笑退后,宽心不由大放,当时紧了紧扎在腰上的那根绸巾道:“你不要以为这是普通手巾,告诉你,它名字叫做英雄巾,不是英雄可不敢随便扎它,就像你一样,腰上就不敢随便扎,要不然,就有绿林道上的朋友找你的麻烦,你知道了吧?”

    纪翎听后也不禁被逗笑了,方氏二老更是又笑又气,方老爷忍不住皱眉道:“你这一套都是那学的?一定又是老周告诉你的是不是?”

    那方凤致闻言一撇嘴道:“老周他也配!他只算是我的大师兄,李大哥才配当我师父,我已经答应等见了李大哥以后,求求他也把老周收下!”说到此又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道:“他已经五十五岁了,练童子功是不行了……不过还可以练别的功夫……”

    纪翎此时听得直想笑,不由笑问道:“小兄弟!你这口剑不错呢!是在那得的?”

    方凤致闻言先看了父亲一眼,脸红道:“没什么……还可以用就是了……”

    方老爷再仔细一看他背的那口剑,不由怒道:“好小子!我说怪眼热的,原来你把我书房的那口剑给偷出来了?……这口剑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你居然背出来乱玩……简直气死我了……,还不拿过来,不是你纪大哥在旁边,今天不揍死你才怪!”

    方凤致只好哭丧着脸,把宝剑解下,远远的递给方老爷,又看了纪翎一眼。

    纪翎笑对方老爷道:“想不到老伯尚收有如此一口好剑,如小侄所见不差,此剑定还是一口宝刃呢!”

    方老窬闻言不由一惊,喜道:“啊!有这回事?……”

    纪翎笑道:“可否借小侄一现?”

    方老爷笑着把剑递过,一面连道:“当然可以……只是这口剑自传入我手后,始终还没打开过,怎么抽都抽不出,真奇怪!”

    方凤致也在一旁道:“用石头砸都砸不开,真气死人!”

    方老爷闻言怒目瞪了他一眼,恨道:“好小子!你用石头砸,砸坏了,看怎么了?”方凤致才知说漏了嘴,后退了两步吓得直伸舌头。

    纪翎接过剑后,略一过目,连声赞道:“好剑!好剑!”

    方凤致在一旁岔嘴道:“再好抽不出来,还不是白费!”

    方老爷喝了声:“你少答碴!”

    纪翎笑着了方凤致一眼,遂又回头对方老爷道:“小侄代伯父将此剑抽开如何?”

    方老爷喜得张大双目道:“那简直太好了,不过恐怕是难得很……”

    纪翎笑着把这口剑在手中把玩了几转,他是玩剑的老行家,只看了看,已知这剑原来还有暗锁锁着,暗想,怪不得你们抽它不出,想着,先用手按了一下剑柄上的哑簧,这剑“呛!”的响了一声。

    方老爷啊了一声,满面喜容,方凤致在一旁道:“没有用!这声音我也曾叫它响,就是开不开,爸爸是白高兴!”

    方老爷气得看了他剑一眼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说着话,纪翎遂用手在这剑尾两边用手捏了两下,又用手在这匣上用力拍了一掌,遂听:“呛啷啷!”一声脆鸣,这口剑,竟自己跳出剑匣有四五寸长,一时霞光外泄,耀眼难睁,方氏全家都不由喜得惊叫了一声,一起偎了上来。

    方凤致笑道:“乖乖!你还真有两手,真被你弄开了……”

    纪翎右手扣剑柄,以姆、四五三指扣柄,中食二指一压剑身,跟着向外一抽,隐闻丝!的一声细响,剑气如虹,这口剑已全部撤出了匣。

    一时间剑身连抖,发出吟吟之声,剑芒舌吐美光刺目,果然是口不可多得的惊世奇刃。

    纪翎一面以手指向这剑身弹了两下,声若抖钢丝一般吟吟不绝于耳,不由点了点头连道:“果然所料不差,恭喜老伯收此奇珍,只是这等罕世异物,最能引一般武林觊觎,伯父尚需好好珍藏才是!”说着合剑于匣,递上。

    方老爷接过剑,喜之不禁,一面顺手抽了出来,环目四视,想是欲找物试一试这剑到底利不利。

    纪翎笑指一山石道:“伯父可以此巨石为鞘,用剑放心往上挥砍,就可知小侄方才所言不假了!”

    方老爷目视那一方假山石,像是怕损了手中剑,颇像犹豫不决的样子。

    方凤致在一旁已迫不及待的喊道:“爸爸砍呀!纪大哥叫砍就砍,错不了……”

    纪翎也笑道:“伯父但砍无妨!”

    方老爷这才抖剑向那大石顺手挥了去,他仍不敢用太大的劲,但听“呛!”一声龙吟,那剑身挥在坚石赛铁的巨石之上,竟然一挥而入石内,方老爷不由大喜,跟着一用劲向外一削,丝丝声下那剑,就像削豆腐似的,一闪已由石这边削出,再看那大石依然像是完好如初的耸立在当地。

    纪翎走前,顺手向那石身一推,轰然一声大震,那假山石,竟齐方老爷剑削处平翻而下,宸得众人立足处都动了一下。

    此时院中众女婢,还有那方小姐都聚在一旁,争看着这口奇剑,谁也没注意到,那住痴情的方小姐,一双澄波秀目却眨红含情的盯在这位纪公子身上,芳心中不禁对这位俏公子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纪翎此时见围了一大圈丫环婆子,不由感道局促不安,偶一抬头,发现人群之中,一佳人颦眉凝目的正看着自己,神态紧着都有异众女,蝢觉眼睛一亮,心想这是谁?一时间愈觉得面上讪讪发热。

    方老爷此时笑对身侧丫环道:“等会到后院裹叫几个人来,把这大石抬出去!”

    纪翎闻言笑道:“伯父要抬往何处,小侄愿效劳!”

    方老爷干笑了两声道:“咳!随便它搁着吧……”内心也不由暗道:“你好大的口气,这么大石头你一介书生模样,能一个人抬得动?”

    谁知他想着的工夫,纪翎已含笑趋前,他就像儿戏似的仅出单掌,向那巨石上一按,跟着向上一提,真像跟抓小鸡一样的给提了起来,遂着向原先那巨石上一合,略一挪移,竟扣了个藏石合缝,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却有一人拍了几下手。

    随声望去,竟是那一向面娇不出闺门的方凤仪小姐,她自己也奇怪,怎么会惊喜的忘了形,竟会拍起手来,这一拍手不由引得纪翎寻声一望。

    顿时她的脸又红了,他不由自主的对着向自己捧场的这位姑娘笑了笑,方小姐羞得马上低下了头。

    方老爷扭脸一看,不由笑道:“你也出来了!正好,来来来!见见你纪大哥!他是那位李公子啊……李小姐的朋友,你见见!”

    方凤仪简言心中不知如何,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儿,闻言后低头行近,方老爷笑对纪翎道:“这就是小女凤仪。”

    遂一指纪翎对自己女儿道:“这是你纪大哥,单各一个翎字……”

    方凤仪不由微启秀月瞟了他一眼,纪翎故放大方的道了声:“贤妹请了,愚兄常闻那位李雁红姑娘提到你,并请愚兄代其致意!”

    方凤仪不由低道了一声:“谢谢纪大哥……”

    方老爷在一旁忿言道:“孩子……你还不知道,那李大哥是女扮男装,是位小姐,我们都被幪住了!”

    方小姐虽早就知道了,可也不能不有意装作吃惊的道:“李大哥是女的?……有这种事?”

    方老爷用手一指纪翎道:“你纪大哥亲口说的,还有她自己信上说的,这还假得了么?……”说着连连笑着摇头,遂道:“那位李小姐去时曾书明要与小儿物色一位老师,却不知竟找到了贤侄你,真是太不敢当了……”

    纪翎不由一笑道:“伯父太客气了,慢说此事还受李姑娘再三托附,就是小侄与伯父关系也不容有所推辞,何况这位小兄弟资禀竟是如此上品……”

    说着笑瞟了一旁又腰而立的方凤致,点点头道:“兄弟!我都忘了,你不是还要给我比武么?……”

    方凤致闻言脸上一红,其实他眼见纪翎诸般神勇,心中早就软了一半多,自知不是对方敌手,所以他在一旁连提都不敢提,现在被纪翎一催不由大恐,急道:“纪大哥的本事我见过了,比不比都无所谓……”

    纪翎对方老爷眨了两下眼道:“那怎么行?我已经答应了你,怎么也得比比,要不然叫人家笑话,那可不行……”

    方凤致此时颇感狼借,这小家伙可有他自己的点子,他知道要是明张旗鼓的打,一定不是纪翎的对手,所以此时小脑袋裹正在打歪念头。

    纪翎言罢方回头对方氏二老一笑,忽觉右脑劲风猛袭而下,不由大惊,又闻得方老爷厉喝一声:“畜牲你敢……”纪翎头也不回向前一滑步,“仙人换影”向右猛一闪身,已窥出原来是那方凤致一双瘦爪正从自己头顶上掠过。

    纪翎不由暗笑了笑,心道:“好小子?还敢施暗算,今天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以后谅你也不服我。”

    想到此,正逢那方凤致一招走空,这小子别看没学到什么武功,但此子天质奇佳,自小就能纵高跳矮,力量也非一般和他年岁相彷的所能比格,竟日无事,在这花园之中窟上纵下,到给他研究出来几种怪招,府内的几个听差厨子都算倒了霉了,差不多都被他拿来当靶子,打得鼻青眼肿满头是包。

    他暗袭纪翎这一手就是他自已研究出来最得意的一手,平日捉猫捕雀,用出他这一手,还真有些效力,此次因对付的是纪翎,所以更是加了十分快捷,暗付以自己经验,颈下两肩之上,那一条大筋是好地方,平日那些仆厨只要一被自己抓住此处,定是酥软无力,哀声讨饶,只要把他这地方一下抓住,不怕这纪大哥不当众向自己低头,方凤致想得倒蛮有理。

    不想他这一招竟走了空,心中已大为发毛,正逢纪翎恍身来至自己右侧,这方凤致知道是非打不可了,一面双手连恍道:“好!现在我们开始此武……”

    纪翎含笑而立,心说:“好精灵的小子,他倒会自己遮羞……”遂点了两下头道:“好厉害的飞鹰搏兔,小兄弟!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方凤致才要开口,纪翎已闪身至前,口中叫了声:“前胸看打!”真个的一掌直往方凤致前胸劈去,方氏二老俱当纪翎真个发怒下了毒手,不由吓得惊叫了一声。

    方凤致见纪翎这一掌来势如电,吓得慌了手脚,拚命向上一窜,奈何对方纪大哥这一双手,竟像是如影附形,也不知他怎么一翻,自己整个前胸却被一层劲力给罩了住,想动也动不得。

    这只是一霎那间的事情,遂又觉前胸一麻,方以为是中了掌力,才怪叫一声,遂觉全身一震,自己身上并无痛痒,竟被那纪大哥将自己前胸衣裳给抓了个牢牢的,单搴过了顶。

    方凤致此时不由又惊又怕,方氏二老见状心虽耽心爱子,但已确知纪翎不会伤他,见状也不由笑了起来。

    那方凤致在空中被转得头昏脑胀,手足划空,虽一力下击,奈何总是挨对方不着,不由在空中抖道:“喂!……纪大哥!纪大哥!”

    纪翎笑道:“怎么样?”

    方凤致一面唷道:“放下!放下!……算我输了行不行?”

    纪翎仍有意笑道:“那怎么行算你输了?到底谁真的输了?你得说清楚一点,要不然你还得在上面凉快凉快!”说着五指微动,竟把方凤致给拋了起来,这一下可真把这家伙给吓坏了,在空中哇哇怪叫道:“我输了行不行?纪大哥……快放下,快放下,这摔一家伙可不是玩的!”

    纪翎这才把他放下,这小家伙一下地又神气起来了,紧了一下裤带,见四周之人都看着自己笑,不由大喝一声跳道:“谁不服气过来,少爷不打他个五眼青才怪……”,说着又看了纪翎一眼,发现这话不能这么说,即刻又改过来道:“除了纪大哥以外,人家是真有真功夫,我不能给人家耍赖,你们这一群草包笑个什么劲,男的要是不服,我一个打你们三个,丫头要是不服,你们就全上来,看看谁厉害?”

    这一番话竟连纪翎也给逗得笑了,方老爷笑骂道:“你也真有脸!既然输给你纪大哥了,还不上前行拜师之礼?把你纪大哥气走了,我看你那裹再去找这么大本事的师父去!”

    方凤致此时内心对纪翎也拜服万分,闻言红着脸走上一步,正要下拜,纪翎忙把他掺起笑道:“拜师不迟!我收徒弟可没有这么简单呢!……我还要考查一下你的心性如何,配不配作我徒弟?……”,方氏二老闻言不由一怔。

    纪翎忙对二老笑道:“小侄实因尚有要事,不克在此久留,欲去追访一人,令郎德智兼佳,小侄能得此传人,尚有何憾?只待那事一了,定当早日赴府,如二老放心,小侄想把这小兄弟带返干天岭,在小侄习艺旧处,专心传授他一番,不出五年,定有大成,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方氏二老闻言大喜,方老爷走前一步,执起纪翎一手道:“贤侄这番深意,我夫妇铭感终身,只是……贤侄何妨在舍间少居几天,容对贤侄少尽些心意才好……”

    纪翎方一笑未言,那方凤致已跑前来纪翎叫道:“师父要走可不行!……我知道你是恨我将才打你,一走一定就不来了!……”,言罢眼圈发红,竟像是要哭的样子,纪翎不由执起他一手道:“小兄弟!你错了,我说来一定来……”

    方凤致摇头道:“那你为什么不叫我给你磕头?没有行拜师之礼,大哥还是大哥,我还是我!”

    纪翎不由皱眉笑道:“原来你不放心这个……既如此你就行吧!不过我可不要你叫我师父,你还是叫我大哥好了……”

    方老爷在一旁岔言道:“那怎么行,名不正者言不顺,言不顺者事不成,这师父是万万要叫的……”

    纪翎不由面红道:“小侄和老伯辈份已定,岂能再以长者自居!……你说小侄也不过此之令郎痴长不了几岁,这师父二字是万万担当不起,尚请老伯不要以此相强为妙!”

    方老爷闻言不由皱起了眉,一时倒真不知说什么了,还是方夫人见状在一旁笑道:“既然纪公子如此说,就叫他大哥又有何妨?这有什么关系?”

    方老爷斜视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遂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就暂时依贤侄如此称碎好了……”

    纪翎不由大喜,那方凤致见状早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跪地,一连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在上,弟子方凤致这裹有礼了……”

    纪翎忙掺起他道:“以后你心裹只要敬我如师,嘴裹还是叫我纪大哥好了……”,方凤致连忙道好。

    此时一行人鱼贯的返回大厅,方老爷皱眉道:“贤侄难道如此急于上路?连几天都不能在此少留么?”

    纪翎低头想了想道:“既然伯父一意邀留,小侄就多留一日好了……”,方氏二老闻言虽仍觉一日太短,但总比不留好,俱都高兴不止,于是纪翎当晚就被留住在方府,也就是从前李雁红睡的那一间房子。

    这一夜他在榻上翻来覆去,脑中想着往事,尤其是他想到了李雁红。

    这姑娘对他的印象太深了,他想到她如今恐怕已回家了吧!……

    “当她知道叶砚霜会去找她,她又该如何的兴奋啊!只是……。”

    “只是那叶砚霜如今又上那去了呢?他难道竟真的忍下心离开雁红?我一定要设法找到他,把这事给他说清楚,告诉他雁红对他的真心!”

    “她对我只是一份兄妹的爱,而真正爱的却是他……。”

    “然而雁红……你可知道我多么爱你哟……今后这无穷的岁月,我只能把这一份腻爱深深的埋在我的内心,我是不会再去爱第二个人了,你!雁红,快些回到你心上人砚霜的怀中去吧……以砚霜那身本事和仪表,配你是够了……唉!”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从床上起来,推开窗,外面是一片如银夜色,他用手支着头,触目着这院中的夜景,脑子裹重复着这些断肠的事。

    他想到眼前的方凤致,这孩子难得如此顽皮根骨又是如此好,倒挺对自己的心思,自己既然已万念俱熄,正好收了此子,潜回那干天岭故处,随着师父和那黑猩子,好好的传这孩子一身功夫,总算不负那恨心的无情人雁红所托……。

    想到此他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看看天色已近午夜,睡也睡不着,几上放着自己的那口宝剑,和那把扇子。

    忽然他想到了这口剑,自己自从得到它以后竟从来没有用过,对敌只是用那一把扇子,听师父说这口剑,剑名“墨蝗”倒是一口不可多得的宝刃……

    想着不由顺手取过,慢慢的抽出,露比暗紫色的光华,阴冷冷的逼人肌肤,他把它完全抽出,暗室裹愈发显得冷森森直如一条抖动的青蛇……

    他又把它合入鞘内,放在床边,叹了口气,才把双目闭上不久,忽听这睡室门上有人敲了一声,似一女孩的声音轻叫道:“纪公子,纪公子……”,纪翎不由在床上一怔,心说这是谁这么大胆?深更半夜来找自己,要是有所传闻,自己一世英名可就完了。

    想到此心一狠,干脆给她来个装睡,才一闪眼,那门原就没上锁,竟呼的响了一声开了。

    纪翎在床上听得心内碰碰乱跳,微微睁开一眼,顿时脸一陈热,心想你这小丫环真是好大胆。

    原来屋中进来二人,俱是亭亭玉人,前面那人一身红缎睡袄,梳着一条大辫子,瞟着那对又大又亮的眼睛,不是别人,正是带着自己入居此室的那个丫环春萍。

    纪翎见她手中撑着一盏羊脂灯台,进室后回头又皱眉又抬头,好似催身后那人快进来似的。

    纪翎原先只以为就是这春萍一人,正想下床劝她回去,见状心内一惊,再偷偷往这春萍身后一看,不由吓了个大红脸。

    心说方小姐……你怎么也来了?……这么三更半夜,到我房中来作什么?……。

    由是连忙闭上了眼,心说反正你们怎么叫,我都给你们来个装睡着,自然你们就会走了。

    想到此,却听得那方小姐低声抖道:“春……萍!不行!我怕,我还是回去吧!……”

    却又听那春萍压低声道:“小姐……你真是!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嘛!这事情不给他说妥,他明天一走,谁知道他来不来?这么绝世的佳公子,以后又到那去找去?……”

    纪翻在床上羞了个大红脸,暗骂一声:“小丫头!原来是你出的点子……”所幸室内漆黑,虽有春萍手上那一盏豆油灯,可是昏暗暗之中,她们可看不清纪翎的脸色。

    此时又闻那方小姐抖道:“我……我怎么好意思给他说呢!……人家又睡着了……”

    那春萍道:“唉呀!小姐你可真急人!……只要你把他叫醒,稍微透一点意思,他也不是傻子,只要你们口头上有了婚约,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纪翎在床上听得心裹发热,偷偷睁眼一瞧,见那位方小姐一身白绸长衣,外披翠缎披风,暗影裹云发轻松,美目澄波,好一番天姿国色,此时闻言后竟是又羞又笑的低着头。

    那春萍挤鼻道:“还不快点,放心!我不在这听你们说话,我到外面去给你们把风去,你尽管放心的谈你们的!……”

    说着笑了笑,正要翻身出去,却又被那位方小姐伸出玉臂给拉住了,羞道:“我……叫醒他?”

    春萍笑道:“当然啰!不叫醒他怎么谈话?”

    方小姐不由娥眉吟道:“那……多不好意思,他……要是……问我作什么呢?”

    春萍不由仰头想了想道:“这……你就说到这屋来找东西……”

    方小姐紧张的道:“找东西也不能把人家叫醒呀?”

    春萍又看了纪翎一眼,笑嗔道:“小姐真是……你不会说本来是来找东西的,因见他睡觉被子都没盖,怕他受凉了,所以叫醒他叫他盖被子,这个理由再好也不过了!”

    方小姐才低头没话说,想是对这个借口感到还不错,春萍笑着挣开了她的手,把那盏灯往桌上一放就出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方小姐紧上了两步,奈何门已掩上了,她面朝的站了一会,良久才慢慢的转过了脸来。

    纪翎此时内心,真比这位小姐还要紧张,那份滋味可就别提了,暗忖道:“方小姐……她这是何苦啊……这这这……怎么可能啊!我如今百念俱熄,那裹还会想到这这种事?”

    想到此不由又开目偷看她一眼,见她正是痴目的望着自己,满面惊恐之色,手上的小灯台直打抖,她就这样轻移莲步走近到纪翎的床前。

    慢慢的他放下了手上的灯,借着这婆娑的光,她已触目在纪翎英俊的面盘上了。

    虽然是睡着,那两弯剑眉,挺鼻俊口都显出了无比的男性俊姿,这位痴情的方小姐看着看着,竟自淌下泪来,谁也不知她淌泪的原因。

    她几次的举起手想去推他,但是她又收回了,深锁着蛾眉,满脸焦急之色。

    似这样在床前犹豫了好一会,隐闻她抖声道:“这……这怎么办呢?……”,忽然她往前走了一步,无意间却把那几上的长剑给碰了一下,以致于叭打!的响了一声。

    那口剑竟掉在了地上,方凤仪吓得一连退后了好几步,看看床上的纪翎仍是仰面的睡着,并没被这一声所惊醒,不由用手抚着心口,好容易提起来叫醒纪翎的决心这一下又算没有了!

    她在床前站了半天,最后轻叹了一口气,竟自端起烛台,像是预备出去了。

    但是她又搁下烛台,纪翎心中又是一阵紧张,暗忖这一次她一定是决心叫自己了,正是发愁,却见她仅上前弯腰拾起了地下的那口长剑,才要搁回几上,忽然又把这口长剑收了回来。

    纪翎睁着小眼,见这位方小姐拿着这口长剑,玩着这口剑上的黑色剑穗,最后抽出一半,顿时闪出一蓬光霞,纪翎心方一惊,她却又把这剑合上了。

    纪翎隐见她面带喜色,竟把这口剑抱入了怀中,纪翎此时心内更是打鼓,见状暗道:“天啊!大概是看上了这口剑了……好吧!你拿去吧!反正我也不用它,只求你快走吧……”。

    想着见这姑娘竟自背过了身子,好似也在脱解什么东西,良久才见她转过身子。

    纪翎见她手上,竟持着一块少说有半掌大小的一块翠牌,还连着一串白金项练。

    纪翎心中一震,心想你这是作什么?就见这位方小姐拿着这块翠牌,怎么一扭,竟自一开为二,她目示着这面项佩良久,才又把它合上,还在自己脸上挨了一挨,可见她夙日是如何心爱它了。

    然而她竟能对一个陌生的纪翎割爱,可见她又是更如何的爱纪翎了。

    她把这面翠牌小心的提着,轻轻放在纪翎枕前,复似又觉不太妥当,又轻轻拿起,她竟抖着玉手,轻轻的解开了纪翎身上的袋口。

    当然纪翎此时是愈法的不敢动了,一任她费了半天事才解开,把那面翠佩轻轻的放入,至此这位方小姐已吓得发鬓见了汗,紧张得连连娇喘。

    一切就绪,她又至长桌前,拔下一管笔,咬着笔杆儿想了一会,刷刷的一阵微响,像是写了些什么,最后套好了笔,把写好的字纸卷成了一个小卷儿,轻轻的塞在了纪翎的手心,纪翎翻了个身。

    方小姐吓得退后了好几步,见纪翎还没醒,这多情的姑娘随拉了一床被子轻轻的盖在了纪翎身上,竟听着她叹了口气,门口有人在轻唤着:“小姐!怎么了?……”

    方小姐端起了灯轻声道:“好了……”,说着就推开了门,又咬着唇儿看了看床上的纪翎,接着一阵碎步,她主婢二人就走了……。

    待一切又重归于宁静后,纪翎这才在床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掀被下床,偷偷的听了听裹外都没有了声音,他才又点亮了灯。

    首先他把手中的小纸卷展开,就灯下一看,不由暗赞了一声:“好娟秀的一笔小草书……”那笺上写的是:

    字呈

    纪大哥侠览:

    午夜随小婢私访,适大哥好梦方酣,逗留君榻未敢惊扰,实愧如哉!

    大哥英姿飒爽,年少有为,妹每忆能追随大哥从文弄剑,辄深回溯,不觉神痴,奈何突闻大哥明日即将远行,睽违日久,思念何支,乍念带水之迢遥,益切芜怀之萦系,不觉红泪浸衫,此实妹之意弱而徒惹大哥笑耳。

    几上长剑,想系大哥爱物,偶拔视光可鉴人,冷气侵体,想知是太古奇珍,大哥旅途迢迢,难免惹人觊觎,小妹不耻拥怀,暂作小据,他日定使原璧归赵,请大哥释念。

    纸短情长,匆匆曷罄,小妹心意,大哥谅必洞悉,惟祈珍重,敬书数行,附将不腆,聊赆行旌,伏希哂纳,谨侯

    旅安,余惟菱照不宣,临笔倥促,不尽依依。

    小妹方凤仪午夜拜草

    纪翎看完后不由点了点头,暗赞了声这方小姐真个是才貌双全,只由其匆匆手笺能出此文墨,情词两尽,当之才女无愧。

    一时间,竟自目睹着这张绵纸素笺,久久不能离目,心想这方小姐难得才貌两全,对自己竟有委身之意,按说自己此时失意之余,能逢此淑女垂青,真不知应是何等慰心之事,奈何自己一心眷念着那雁红姑娘,虽然那李雁红一心只惦着叶砚霜,但自己竟无力将她剔出念中,这真是令人饶肠痛苦的事情,看来方小姐这一番真情,自己早晚定是辜负她了……。

    想着不由对空长吁了一口气,把这封信小心的叠了起来往袋中一放,无意间却触到了那面翠牌,忙取出一看,晶光莹莹微微透着一缕温香,知道这翠牌定是那位方小姐贴身带着的玩意,尚还温着呢!

    这位一向有鲁男子之称的纪公子,此时目触着这番腻情,也不由暗然神往,他竟把这面翠牌小心的带在了自己的前项,一时那位方凤仪的影子就浮上了他的脑中。

    他拚命的摇了摇头,往床上一倒,却是再也无法入睡,翻了好几个身,还是睡不着,只好坐起试着行了一番坐功,才稍微心平燥释,慢慢入定了过去。

    第二日天才一亮,纪翎尚在入定,隐闻门外有人叩门道:“纪公子!醒了没有?”

    纪翎忙下床道:“醒了醒了!请进来吧!”遂着门开处,竟是春萍这小丫环端着一个白瓷洗脸盆,一进门先高叫了一声:“公子早!”

    纪翎不由应了声:“姑娘早!”这小丫环放下了盆,笑迷迷的看着纪翎,纪翎不由被看得不大自然,春萍叹道:“公子昨晚睡得好不好?”

    纪翎连连点头道:“好!好!谢谢你了……”

    这小丫环眼珠一转笑道:“这屋裹昨晚上是不是闹了贼了?”纪翎顿时脸色通红,心说好个小丫头,自己领头作的事,还要在我面前装胡涂,拿我开心……。

    想到此有意问道:“闹了贼了?是男贼还是女贼?……”

    春萍不由一抿嘴,心说这可好,把我自己也骂成贼了,见纪翎居然不提丢剑之事,可见他心中也有了小姐,当时心中好不高兴,见纪翎正在洗脸,想起了小姐嘱咐自己的话,不由在旁边背着手道:“从前那位李公子也住在这间房裹……”

    纪翎一怔道:“那位李公子?”

    这春萍一笑道:“哦!我都忘了,是李小姐,不是李公子!”

    纪翎不由心一动,啊了一声,见那春萍一双眼正盯着自己,不由笑了笑道:“你是说的李雁红小姐,你也认识她?”

    春萍脸一红道:“她可真会骗人,真没想到她会是个小姐,本事这么大!”

    纪翎点头道:“姑娘……江湖上有本事的女侠客叫铁守容,这位女侠客外号人称云中雁,本事可大着呢……”。

    春萍闻言惊得张大了眼睛,忽又道:“公子!你也认识那位李小姐呀?”

    纪翎一面擦脸一面点头笑道:“我当然认识她啰……我们是好朋友!”

    春萍一怔道:“是好朋友,你们已经订了亲了?”

    纪翎不由笑看着春萍道:“不要乱说……”

    遂苦笑了笑道:“人家早就订婚了,我和她只不过是朋友,你可别开玩笑……”言罢竟不料被春萍这句话给逗得心内不胜悲凄。

    春萍闻言大喜道:“这么说公子你还没有订亲?”

    纪翎不由心裹一动,扭脸看着这小丫头道:“你问这干什么?……”,遂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那春萍被问得脸一阵红,竟笑道:“问一问有什么关系嘛……”

    纪翎苦笑了笑道:“这一辈子我是不会给谁订婚了……唉!春萍这些事你也不须要知道,反正给你说也说不清……”

    春萍闻言尚天真的咬着手指道:“那是为什么呢?”

    纪翎此时已洗好了脸。见这小丫环眼圈红红的看着自己,竟似对自己有无限同情似的,不由笑了笑道:“我洗完了……”

    春萍才惊觉的哦了一声,纪翎又笑道:“请通知方老伯夫妇一声,就说我要走了……”说话间已由外面跑进一个小孩,正是那方凤致,一进门先叫了一声:“师父!哦!大哥早!”

    纪翎忙拉过他道:“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在家随姐姐念书,先把文学底子打好了,将来再学武才有用,否则徒为一介武夫,也没有什么出息……”

    这方凤致睁着一双大眼睛道:“我知道,大哥!我给你商量一件事怎么样?”

    纪翎笑道:“商量什么事?只要我能作到一定答应,你说说看什么事!”

    方凤致眼珠一转道:“大哥此次是去找一个人是不是?”

    纪翎点头道:“不错!正是要去找一个人,你问这干什么?”

    方凤致叹道:“大哥一个人上路也够孤单的了……”

    纪翎一笑,也弄不清这小鬼打什么算盘,当时应道:“可不是!那又有什么办法……”

    却不知这方凤致闻言后笑道:“我给大哥介绍一个朋友路上一齐走好不好?有这位朋友陪着大哥,保险路上不寂寞,也不会给大哥添什么麻烦的。”

    纪翎一怔道:“啊!那倒好得很,你这位朋友在那呀?”

    这小子幌了幌小脑袋,用手一指自己道:“就是我!”

    纪翎不由一笑道:“你别开玩笑了……”

    却不知这方凤致闻言后正色道:“大哥!我求求你好不好?……昨天晚上我在床上想了一夜,发现我自己实在是不行,江湖上的事情更是一点都不知道,所以决定跟随大哥出去走一走江湖,经历经历,大哥你是非答应我不可……”

    纪翎不由皱眉道:“小兄弟!你跟着干什么?反正我事情完了一定回来接你就是了,江湖上苦得很,你怎么受得了,何况你父母一定不放心。”

    凤致闻言不由急得直想哭道:“大哥!我一定不怕苦,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再要把我关在家裹,可真要把我闷死了,好师父!你就带着我吧!”纪翎不由一直摇头,正在闹得不下之时,房门启处,方氏二老都进来了。

    方凤致一见二老到来,不由大哭道:“师父他老人家不肯带我去……他不要我了……”

    方老爷不由叱道:“你乱哭什么哭,我早就告诉你不行,你非要来,好在你纪大哥事情一了就来接你还不好,你哭有什么用?没出息!”

    方凤致那裹肯听,尚自满床打滚,闹个不休,弄得方氏二老也没办法,一直皱眉不已,纪翎正不知如何劝他,那方老爷却叹了口说道:“贤侄要是……咳咳!”

    纪翎不由道:“老伯有话但说无妨,小侄如能作到一定遵办!”

    方老爷这才叹道:“贤侄如不以我这劣子为异,何妨就带着他路上经历一翻,有贤侄在旁我夫妇一定放心了……”

    那方凤致在床上听到此,哭声可小多了,遂见纪翎低头想了半天,方老爷见状不由笑道:“如果贤侄有为难处也就算了……”

    纪翎忽然往起一站道:“既然伯父母放心,小侄就带他经历经历也好!”此言一出方老爷大喜,连声道谢,那方凤致更是别提有多兴奋了,在床上一窟就下了床,先对着纪翎鞠了个躬道:“谢谢大哥……”

    纪翎一面拉着他手道:“方才不是我不愿带着你,你要明白出去可不是去享福,江湖上坏人多得很,而且苦得很……”

    方凤致一挺腰道:“我不怕!”

    纪翎笑了笑道:“既如此你就去准备一下吧!只要带几套衣服就行了!”这小家伙一跳老高,又笑又叫的就跑出去了,纪翎不由笑了笑。

    方夫人见状上前笑道:“可真难为了贤侄了……这孩子皮得很,一路上还要你多费心……”

    纪翎知道这方夫人放心不下,不由笑道:“方伯母放心,令郎只要跟着我,路上绝对没有错,待事情一了,一定早日回来……”方夫人连连称谢,方老爷也是千恩万谢。

    说话间那方凤致已跑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藤箝,腰上还背了一把小孩玩的宝剑,一进门就叫道:“大哥!我们走吧!”

    纪翎笑道:“你把宝剑摘下来吧!我到路上给你买把新的……”

    方凤致一面取下那口剑,皱眉道:“大哥哥可别骗我,闯江湖没有兵器可不行!”

    纪翎连道:“当然!谁骗你……”方老爷此时见爱子即要随师远行也不由不胜依依,把他拉至一边,老俩口你一句我一句,无法都是些劝他路上听话的话,方老爷还取出一封庄票,非要纪翎收下不可,纪翎再三推,说什么也不要,方老爷也只好收回。

    一行人往外走去,待至门口,纪翎偶一抬头,却见那方小姐竟紧偎着她母亲,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紧盯着自己,不由脸一阵红,不自然的对她笑了笑,方凤仪却是眼圈一红就把头低下了。

    纪翎方觉这位姑娘心也太软了,却不知那方凤致尖叫了声:“大哥!你的宝剑忘了带了!”

    纪翎和方凤仪还有那小丫环春萍心裹都不由一惊,三人不由互相对递了一眼,方老爷也一惊道:“呃!贤侄你的宝剑呢?”

    纪翎忙看了方小姐一眼,吃吃道:“没有丢!在我包袱裹面……”方小姐闻言不由对着他会心的一笑,紧接着他就上马了,那方凤致也上了另一匹马,一片再见声中,两匹马就走远了。

    作者书至此,先按笔这师徒二人不提,再回过头来提一提那位李雁红姑娘,此时到底是如何呢?……

    原来雁红自从目看恩师野叟尤天民死后,芳心大痛,再加上那黑兽黑猩于追随老人之后,也授环尽义,往昔朝夕相处的伙伴都落了如此的下场,顿使她感到人生空虚,就像飘浮在天边的白云似的……

    她一个人匹马孤剑的向前走着,不时的低头沉思着,她想到她自己,今生究竟如阿呢!既然已发誓答应了老人,今生是非纪翎不嫁,然而自己的一切已经给了叶砚霜,在名义、感情,各方面来说,自己万无理由舍砚霜而就纪翎……

    “但是……”她的泪不由得扑扑打打的淌下了。

    “唉!我也不要回了……回去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再去等待着砚霜来接我?”

    她的脑中一直转念着这些令人断肠的问题,跨下的白马不知觉间已趟入了一杰大街,她就这样一任那马自己走着。

    她想她自己如今已是一个浪人了,没有归宿,没有目标,干脆就轰轰烈烈的在江湖上闯荡一番,遍游各处,了此一生也就算了……”

    因久慕北地的繁华,那种慷慨悲歌的豪迈民风,所以她连日来一路北下,沿途也甚平淡,偶而她想到叶砚霜,她总是感到无限愧疚,然而她总没法把他剔出念外。

    此时正是初春的季节,温暖的阳光扬溢着四方,偶而拂来阵阵的小风,令人感到还是有点冷。

    在一条通往冀省的官道上,这姑娘单骑策马,她依旧是一付文墨书生的男士打扮,左臂上却轻腕着一面朱红色的小蛮藤弓,深锁着蛾眉,一任那马向前趟着。

    忽然她听见身后一阵银铃之声,微闻着得得蹄声,可想知是有人在紧赶着路。

    眼前是一黄土小崖的侧坡,雁红的马力带至侧坡之边,身后那骑快马竟自快似奔前的由雁红身前一掠而过,不是雁红带缰得快,非把这骑快马给撞下山坡不可,雁红本就一肚子的不高兴,无故受此闷气,不由大怒,娇叱了声:“何方小辈,走路不长眼么?……”不想目视处,这掠道而过的快马之上,竟不是自己所想的粗俗之辈,却是个娇滴滴美洁如仙的少女。

    这少女一身紫缎紧身衣,外披水绿披风,因马驰太疾,这领披风,竟展起一平水肩,马上佳人更是眉如秋水黛水目似澄波,愈显得娇姿婷飒,英气浸人,想是马行太急,更没料到眼前山道突窄,竟差一点撞伤了眼前路人,本已扣马回身,方道了声:“真对不起……”

    突闻得雁红这一骂,不由在马上一怔,一剪秀眉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我也不是有意如此?大家都是赶路的,何必说话这么厉害,难道姑娘还怕你不成?”言罢一双秀目注定着雁红,面上表情征显得有些惊异,不住的打量着雁红。

    雁红本以为身后这人定是粗俗的野汉,所以一时盛怒头上,出口未免厉害了些,待自己一发现马上竟是一俏丽的佳人,自古道惺惺相惜,尤其见她身后尚背着一口长剑,自然也是一擅武者,心中不由顿生好感,同时却觉得自己话说错了,脸不免一红,此时再被这少女上下一打量,愈法感到面上一阵热,一时也痴望着对方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这姑娘侧身勒马,本想等着雁红回话,见对方一直目视着自己,也不答话,霎时间也颇感到不自然,一扭娇躯哼了一声道:“看你也是一表人才,却说出这等话……姑娘也不给你一般见识!……”,言罢又哼了一声,这才一顿马缰,这马又向前奔去。

    雁红只这顾盼间,见此女那双眸子内晶光四射,心中不由暗惊,心想倒看不出,此女竟是一内家高手呢!

    她本是旅途无聊,难得遇此同路侠女,岂能轻易失之交臂,更加上对方那番傲气,分明不把自己看在眼内,女孩儿家心性最小,尤其是雁红,新近学得一身绝技,自然更想找一对手试试招,见这少女带马就奔,心中也不禁施了小性,当时二话不说,一磕马腹,这马也是四蹄齐翻,泼刺刺直奔那少女身后急追了去。

    眼前是一道又窄又长的岔山道,雁红这一阵疾驰,追了个首尾相衔。

    前面那少女跑了一阵,突然把马放慢,想是有意想让雁红过去。

    但雁红却也把马步放慢,仍是首尾相衔,这少女回头怒视了雁红一眼,一瞌马腹,那匹马重新狂驰,雁红抿嘴一笑,心说:“鬼丫头!你的脾气还不小呢!今天姑娘我非气气你,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想到此也是在马上一磕小蛮靴,那匹白驹依唏唏一声长啸,顿时迈开四足,翻蹄亮掌,须臾又和前面少女追了个紧紧的。

    这一次那少女可忍不住了,只见她陡然间猛一勒丝绳把马停住,雁红因追得太急,不免掠过了些,见这少女停马不动,自己也是猛一勒绳,待停住了马,却和这姑娘肩并肩的列了个齐。

    马上少女顿时一竖娥眉道:“无知小狗,你一置跟着你家姑娘到底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姑娘可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可不是好惹的!”

    雁红这一近视,愈觉这姑娘好一付娇姿,生平仅见,尤其她这一怒更是娥眉倒竖,杏眼圆睁,不由暗叹了声:“李雁红!你不是一向自负姿色动人么?这少女较你又何少逊分毫?”

    雁红此时被她这一问,顿时也动了童心,在马上一抱双臂,仰视着天道:“奇怪!这路也不是你的?你家姑娘!……”,言道此发觉说错了话,不由脸一红即刻改道:“你家公子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呀!你就是管不着,气死你活该!”

    这马上少女闻言一怔,她倒一时没听出雁红说错的话,只是觉得这书生怎么长得如此秀丽,尤其那一双手十指尖尖宛若春葱,还留着尖尖的指甲,其白如玉,简直就像自己一样的。

    尤其说话的声音也是这么娇滴滴的,词意之间,更是俏皮一时弄不清对方到底是男是女?不由在马上一怔,当时冷笑了一声道:“你这小子是干什么的?”

    雁舡也是一怔,暗笑这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当时笑道:“你方才不是怪我说话不客气么?你自己说话又有多好听,一个女孩子家,什么小子小子的,也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害臊!”

    那少女在马上被说得脸色大窘,她自从入江湖以来,真可说是所向无敌,曾作过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今日不想在返家道上,无缘无故,受到这么一个年青小伙子一番责骂,一时间娇性大发,二话不说,只见她猛带过马头,在马上翻身现掌,叱了声:“小狗,你给我下来吧!”,猝然间就有一股无比劲风,直往雁红左膀之上刁来。

    雁红见她身形一转,已猜到这少女定是要向自己下手,当时长吸了一口气,却不知这少女掌势来得如此之快,一沾即吐,顿时这只左膀一阵急痛,不由大惊,那裹再敢怠慢。

    只见她在马背上,双臂往下一按,全身竟借着这虚按之力,陡然上拔起足有文许高下。

    少女这式“分云爪”本是得传自青衫客叶砚霜,更加以自己慧心体会,练来虽不如砚霜那么厉害,可是若以之对付武林中任何高手,都非同小可,满想这马上书生,还不是应爪而下。

    所以她还不忍心伤对方太重,只用了五成功,不想这么厉害,可谓之武林绝学的“分云爪”,竟会被这少年人轻轻的闪了开,那能不惊得她目瞪口呆。

    这一招递空后,马上这少女固然心惊肉跳,可是甫落于马背的那位李雁红姑娘又何尝不是大吃一惊,试想她这半年来不分日夜苦苦追随尤天民,熬练出这一身多么坚苦的功夫。

    不想初次下山,只遇见一个少女,翻掌间竟能袭破自己御肤的柔劲,可以想见这少女是如何的身手了!……

    这一想不由也是呆坐在马上一时疑目对方,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那位马上少女惊魂甫定,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当时岂肯轻易服人,二次运功,心道:“小伙子!你再尝尝姑娘这一手!”,猝然间见她一领马缰,像是要岔道而去。

    谁知就在她那马才一转颈前行之际,这姑娘娇笑了一声道:“别得意,这次看你下来不下来!”,陡然间,就见她一挥左掌,五指尖向外一拋,就有一股极强罡动向雁红侧胸击来。

    雁红心中一惊,知道这一手明面上像是开玩笑似的,内中却运用的是极玄高的内劲阴柔之功,当时冷笑一声,也是一挥右手发出苦练的“分神潜劲”,不想才一挥手,那少女右手一抖,手中马缰,竟像一条黑箭似的一抖而出,直往雁红臂上绕来。

    这一式既快又疾,雁红内力已运出,却不料对方竟会一连两招,分明存心想把自己拉下马来,不由在马背上猛一收臂。

    就在这两般杀手即将临身之际,雁红不由哂然一笑,只见她在马背上向后猛一躺,二足一点马蹬,全身就像一枝水箭也似的“嗖!”的一声,竟顺着少女所发这一骰罡劲水平的踹出。

    这一手轻功,要是在平地上施展,倒也并不大十分惊人,然而雁红竟是坐在马背上施出,更何况那少女所发出的强劲罡风有如疾风骤雨,即使沾上一点也得骨断筋折,雁红若非随那黑猩子在飞毛洞苦练成一身骇闻的轻功绝学之技,焉敢如此施展?

    只这一式,已把马上那少女惊得出一身汗,但她仍心想道:“只要你逃开我这一招,就算躲过了我的“三元掌”,只要你下了地,也算你输了!”

    但只这霎那间,奇迹出现了,马上这少女简直就不敢相信,天下除了她那叶砚霜哥哥以外还会另外有第二人有这种令人作舌的轻功绝技?

    就见马上这白晢的少年小伙子,全身本已平窜像箭一样的出去了两三丈,就见他在空中突一沉二臂全身平着打了个转儿,让当空那一股凌厉的罡夙擦面过后,他竟在空中猛一挺腰。

    全身一躬一缩,取了一龙蟠之式,那逗留当空的身子,竟是像一条怪蛇似的,嗖!的一声,又回至来处马身之上,双臂效猩猱似的一展二臂,稳飘飘的落后回在那马鞍之上,真比四两棉花还轻。

    这一手功夫就连她自己也暗喜运来如此趁手,她这一坐定后不由面色一冷,晒然笑道:“姑娘……你好厉害……可是我还没有下地呀?”

    马上这少女双目凝视着雁红半天才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李雁红心内也早已把这少女拜服不尽,闻言有意笑道:“我就是我呀?我姓李,姑娘你是谁?可否将芳名见告?”

    这少女闻言后想了想,忽然樱口一撇道:“我先告诉你,我姓铁,我们还没完,姑娘今天就不服你,我们来比划比划!”

    李雁红在马上忽然双眉一皱,吃惊的道:“你姓铁……铁守容是你?”

    马上这姑娘也是一怔,又上下打量了雁红几眼,慢慢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铁守容,你怎么认识?”

    此言一了,雁红突然双目一红,以手擦了一下要流出的泪,怨声道:“铁……守容……铁守容……你就是铁守容,你害得我们好苦啊……”,言罢那无限的忧怨,却再也忍不住,一咬下唇,红泪点点都滴下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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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凤凰
正文 第09章 剑拔弓张
    铁守容被对方这一哭,不由莫名其妙,当时一番怒气,反倒平了不少。

    她把丝辔一带,跨下银驹往前走了几步,偎在了李雁红马前,睁着一双剪水双瞳,满面惊疑的道:“你是谁啊……?怎么我不认识你呢?……”

    雁红这一看见了眼前这位少女,竟是几度为她断肠伤心的情敌。

    是她占据了自己的爱人,自己和叶砚霜本是一双天成佳偶,既有父母之命,更有后来的感情,然而只因为她||眼前这个少女。

    她竟使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泡影,虽然现在自己和砚霜已有了终身之约,虽然自己和叶砚霜如今已不可能再结合了……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眼前这位姑娘铁守容所赐么?不是她一手导成的吗?

    想到此李雁红不由在马背上含着泪,抬起了头,凝目着眼前这位铁守容。

    她是那么的美,美得像一朵新出水的芙蓉,她那两弯长细的眉毛,就似两弯黛水,一对秋波又大又明,像是一对午夜的朗星,一眨一闪,就像是会说话似的……李雁红含着更伤心的心继续审核着眼前的这位姑娘。

    她想:她为什么能把砚哥哥抓得这么牢?她为什么?她继续的这么想着。

    她的头发就像一捧乌云也似的,又黑又密,挺鼻樱口,简直没有一处不是美的……

    李雁红看到这里,她更伤心了,本将停住的泪水,又继续淌下了。

    她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起初她对守容,感到有些妒忌,酸溜溜地……

    但是,忽然她想到,她配砚哥哥果真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

    自己的好容月貌,本来并不少逊对方一分一毫,然而现在||脸上的疤!

    想到此她的泪水又扑扑打打的淌下了,她想:“如今我万万是比不上她了……”

    “李雁红……你不是从前曾这么想过么?你会想过,如果,铁守容真正是一个值得砚哥哥爱的人,你就一力成全她们么?……”

    “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再值得你如此伤心?眼前的姑娘,不此你想象中的更美更好么?”

    “忘了自己吧……”

    “成全他们吧!”

    “你是不配给人家比的,何况你曾经在野叟尤天民面前发过誓,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同人家争?”

    想到此,这位居心仁厚的姑娘,忽然把流出的泪水擦去了,脸上强带着一丝笑容。

    她看着铁守容正注视着自己,不由感到很不自然,心想别让他起了疑心,就麻烦了,同时她更想看看这位名震武林的女侠云中雁,到底有些什么功夫?

    想到此,不由在马背上佯怒的点了点头道:“铁守容,方才我那两手,你还不服气么?”

    铁守容此时满心狐疑,心想:“这小子到底是男是女?简直一派娘娘腔,而且……听见我的名字后竟哭得这么伤心……这真是奇怪……”

    想到此愈发不解,闻言后不由一皱眉道:“你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嘛?我可没欺侮你,干嘛哭成这样?算了!我也不同你再一般见识了,你还是走你的路,我走我的!咱们算没这回事,这样,总该好了吧?你这人……我看许是有点病吧?”

    雁红闻言不由一绷脸道:“别胡说八道,我因久仰江湖中盛传云中雁铁守容的大名,今日难得见到了你,想和你比划比划,不过你要是怕,就算了!”

    说着话目视一旁,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大有轻视之色,铁守容闻言不由在马上蛾眉一挑,杏目圆睁,厉叱了一声道:“去你的!我怕你?”

    雁红心说:“乖乖!这丫头好厉害,简直比自己还凶嘛!”

    想着一领右手马缰,坐下骏马已岔道驰出,直向一旁的一片草原上驰去。

    一面回身,对铁守容招手道:“那么我们这边来,看看谁行谁不行?”

    铁守容边行边气道:“真倒霉,今在会碰见你这么个小贼,姑娘还有事,你却一直给我捣乱,看看我不打你个五眼青才怪!”

    说着话嘟着小嘴,已策马跟上,此时李雁红在前,铁守容随后,一霎那已驰进那草坡。

    李雁红把马放慢,看了一下眼前地势,眼前一望无人,山坡上生有几株合抱粗的大树。

    李雁红看到此,心中一动,当时心想:“人俱谓这云中雁有一身出众的功夫,我若是只和她在技艺上较量,一定不能尽她所长,不如用一种别出心裁的方法,和她比式一下各种功夫,看看她究竟是否为一全材的女侠客。”

    想到此不由对着那铁守容抿嘴一笑,铁守容不由面色一红,心说:“这小子要是打我的念头,那他可算倒了霉!”

    当时一竖蛾眉,正要发怒,李雁红已笑道:“铁守容,江湖上都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侠女,我想你一定对每一种功夫都很精了?”

    铁守容脸红红的看了雁红一眼,嗔道:“不敢说怎么好,不过打你大概还不成问题。”

    李雁红笑道:“好吧!那我们就来个三阵赌输赢如何?”

    铁守容一皱眉道:“那来这么麻烦,打就打好了,还来什么三阵赌输赢,你的花样还不少呢!”

    李雁红此时面对这明洁天真的少女,那一腔怨气反倒减了不少。

    闻言有意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敢,仅不过学了几手剑法掌式,就到处出来唬人,真是估名钓誉!”

    铁守容此时被逗得勃然大怒,在马上一抬莲足,嗖!的一声,已窜下了马,仰首叱道:“好吧!就听你的,你到底要怎么个此法呢!只要你能说出来,看看我怕不怕?”

    说完话,两只手叉着小蛮腰,满面冷笑的看着李雁红,气虎虎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武之势。

    李雁红见她竟答应了,这才笑咪咪的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

    忽然那铁守容满面惊奇的后退了一步,奇道:“喂!姓李的,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李雁红倏的一惊,当时脸一红,有意压粗了嗓音,恨声道:“你乱说什么?堂堂须眉,岂能当我是女流?”

    铁守容一撇嘴道:“那你怎么还穿耳朵,一个男人扎耳朵眼儿,你也不嫌丢人!真是……”

    李雁红不由脸色大红,当时用手一摸,才知竟露出耳朵来了,不由忙往发束下一塞,塞着脸道:“这你就别管了,我们手底下见分明!”

    铁守容已迫不及待的道:“那你就快说吧,怎么个比法!”

    李雁红看了一下眼前地势,点头道:“这里地势不错,首先我们先比试一下暗器,你意如何?”

    铁守容不加思索,点了点头道:“好!”

    李雁红遂略思索了一下又道:“第二阵我们比一下内力,这是最容易比的功夫,尤其是各不相犯的功夫,随便什么坚固的东西,全可以试一下彼此力量的大小!”

    铁守容眼珠一转,心想这倒别致,忽念及自己曾参习三元图解,内力尤为所长,这么一来,正合心意,当时心内大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依你,第三样呢?”

    李雁红征微一笑道:“久仰你掌中一口石雨剑,有神出鬼没之能,剑斩赤仙蟒,连金七的烟袋杆儿也被你砍断了,在下不才想第三阵就跟你比一阵兵刃,想你一定愿意吧?”

    铁守容闻言又羞又喜,当时心想:“这小子知道的还怪清楚呢!居然连砍断金七烟杆的事都知道!”

    当时含羞红着脸看了他一眼,征笑了笑道:“好!咱们第三阵就比剑,既然你这么说,一定你的剑术就更高的了,废话少说,现在就开始吧!”

    铁守容此时,四顾了一下此时四围的环境,不由面带薄霜道:“姓李的!依我看这四周既有这么多的海棠树,我们干脆就比一场轻功,这是额外的,你意如何?”

    李雁红闻言喜在心里,暗忖:“好个死丫头片子,谁不知你云中雁的轻功提纵之术名震武林,居然把看家本领搬出来,想难我,你岂又知道我李雁红就不如你么?”

    雁红闻言,因在轻功方面,自己曾下了极苦的功夫,随黑猩子在“飞毛涧”“摩天岭”打下了精人的造诣,这铁守容居然提出比轻功一说,正中下怀,当时有意皱了一下眉道:“唷!这可难了,妤吧!反正我是舍命陪君子!请吧!”,说着退后一步,目视着对方。

    铁守容知道他是有意如此说,遂不再答话,一斜身,右手微提衣裙下围,身躯往下微微一塌,腾身而起,倏起倏落直扑向东南角一排海棠树,身形甫停,莲足猛点,活像一头大雁,已落足树颠。

    单足点着一粗如二指的树枝子,右足悬空着,猛一旋身,已面对雁红,笑道:“来呀!”

    李雁红睹此,不由心内暗暗喝了一声好,暗忖:“这铁守容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可真要小心了!”

    想着身形也飞纵了起来,嗖嗖一连三个纵身,已扑向西南角偏北的一株高大松树之上,身形一拔,“鹞子钻天”式。

    离着树顶子高出丈许才往下一落,这种猛势,不禁令铁守容暗中为之担心,心想:“我的天!那树枝才多粗呀!你这小子居然敢这么高往下落……”

    想着那李雁红已轻飘飘落上了,可是那粗如小指的弯枝,已震得吱吱直向。

    这根树技子不由得上上下下的摇曳了起来,然而李雁红偌大的身子站在上面,随着那小枝起落之势,摇摇摆摆,如同风摆残荷也似的。

    一任那小枝压得吱吱喳喳向,他身子竟像是粘在了上面似的硬是不落。

    云中雁冷眼旁观李雁红这种身手,她就知道对方是有意卖弄,这身手名叫“玉鸟投林”又叫“浪里行舟”,是轻身术已到了极上乘的功夫。

    铁守容此时虽自惊心,可愈法觉得对方有意卖弄得可恨,芳心更存了和对方一分强弱。

    当时身形猛往起一提,莲足飞点,已跃过了三四棵大树,再两下一落,已欺上了李雁红落足的树上,这小妞坏点儿可不少。

    能有意飞上了雁红点足的枝上,双足才一点上,铁守容却是暗中用了“点金砖”的重力。

    就听见那树枝儿卡喳的一声响,竟由树中往下折了下去。

    李雁红娇躯正站其上,而铁守容之来势,不能硬接,树枝子一折,云中雁自己却借劲再度腾身,向身后另株树上落去。

    李雁红嘴中叱了一声:“好!”,就见她那已将沉下去的身子,不知怎么用上了力,竟自拔起。

    铁守容芳心一惊,没想到他身子竟能同飞鸟一样的运用自如。

    只见李雁红双臂一抖,腾身而起,她的身形竟和铁守容不差先后的落在了一株树上。

    身子甫一落定,口中却喊了一声:“铁守容接招!”

    进身抖掌,竟用的是“金驹掌”,直奔铁守容背后“灵台穴”上猛击,人到掌到,真快!

    铁守容一惊之下,连忙用足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形侧纵而出,就式翻出左掌,斜身甩掌,直向李雁红背上就劈。

    这种绝顶功夫,真可叫做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李雁红一掌落空,身形往下一矮,抽招撤臂,而铁守容已经飞身而出。

    这时那李雁红紧跟而出,她安心不叫铁守容有喘气的功夫,猛进不舍。

    霎时之间,这两个不可一世,无独有偶的少年女侠,已各自展开了身形。

    就在这海棠树梢上倏起倏落,轻登巧纵,轻如狸猫,快如蝙蝠,这种惊人的轻功提纵术一展出来,可真是惊心动魄,骇人已极。

    两下里一前一后,忽左忽右,闪避纵跃,直扑横截,贬眼间就飞扑了三周。

    起先是铁守容在前纵跃疾驰,这小妞是要看看身后的那少年是否能追得上他。

    可是转了一周后,发觉不是苗头,对方竟一连进了两次招,此时她已知道,这不男不女的书生,轻功上确实较自己不在以下。

    这时两人都转到了西北角里,仍然是铁守容在前,李雁红在后。

    此时铁守容猛然一个‘伸前扑后’,陡然转过了身来,这次她安心要和李雁红拚这一招。

    只见她身形这一转过来,向前一纵,一双玉掌倏地抖出‘虎扑式’,向李雁红胸前猛扑了过来。

    李雁红一惊,心说:“好厉害!”

    矫躯向下一矮往后一仰,铁守容双掌竟打了个空,顺式就见李雁红一翻双掌,“摘星换斗”,直向铁守容的两臂弯中一穿,倏地一分,竟把铁守容双臂荡开,乘机向外一抖。

    这双劲掌,竟全奔铁守容小腹上打来。

    两下里这种递招,看来真像是在玩命,李雁红这种式于既疾又猛,铁守容身形任有多快,看来也是难以闪避了!

    然而云中雁铁守容,这些日子来,确也下过深的功夫,功力远非昔日可比。

    就在这种任何人都逃不开的招式之下,只见她小腹往后猛一缩,那双被李雁红分开的玉臂,往下一沉。

    她趁式全身向后一坐,双臂由左右对圈了回来,奋全身之力向上一抖。

    这种势子可真出乎雁红意料之外,可真厉害到家了,铁守容这一手,是破出死命安心和雁红拚这最后的一招。

    她这双掌翻回来,李雁红双掌也正打进来,若李雁红不赶忙抽招,固然可打上守容。

    然而自己这双掌恐怕也跑不掉了,不得已雁红只好把已发生的掌力往上一提。

    顺着这一提之式,雁红的身子可拔了起来,而铁守容也是一撤玉掌。

    娇躯随着掌力往上一拔,也自倒退出去。

    这二人又是同样的身法,李雁红也是退出了丈余,一翻身疾驰如飞。

    就见那海棠树梢,一起一浮的摇动着,雁红的身子,就像星丸跳掷也似的一泻如箭。

    云中雁铁守容,原本想要以自己这种轻功绝技,运用内家真力,在这树梢之上来战胜李雁红,可是连三递招之下,竟自丝毫占不了上风,并且险败在对方手下。

    此时一见李雁红已由树梢倏起倏落又来至近前,这女孩子不禁芳心气焰陡炽。

    当时可真动了怒,双足暗中运了力,嗖喂嗖!一连三纵,已迎上了雁红。

    铁守容竟在这时展出了‘燕子飞云纵’的身法,身形猛窜起来。

    她是安心想堵李雁红的身子,此是雁红是顺着树梢,疾扑而来,想着足侧树。

    可是铁守容竟是走的弓弦路,斜穿而至,双足一起,这种飞姿,抄近而来。

    往下一落,已抄在雁红身后,连足一点树技,右臂往前一探,“云戡捋爪”,出左掌向雁红背上侧击。

    这一掌打得疾劲非常,雁红身形一落,已觉出身后劲风袭来。

    只见她向前一俯,用摇肩恍臂之法,出左足一点前拔,身子猛然一转“玉蟒倒翻身”,左掌指着飞转之势,向后猛劈了过去。

    铁守容是探身出掌,可这少年身形变换如此之快,左掌一出,自己这条膀子就要伤在对方掌下了。

    她心中一急,赶紧向外一滑足,身子向左一恍,“跨虎登山”式,她的身形已到了李雁红的右侧。

    此时二人身子可确得很近了,相隔不到二尺,铁守容借着右恍之势,左掌向外一扬一抬,右掌一挫,反指尖一贴自己左腕,双臂已含在了一处。

    只见她猛然往右一恍身,双掌已从左肩上带了回来,猝然向右横打而出。

    这一式可真用了全身之力,直劈雁红右肋。

    李雁红身形转过,右肋全现,铁守容这一双玉掌,只要叫她沾上,雁红这时就得毙命在她双掌之下。

    可是李雁红早已看出铁守容,此时已心浮气燥,才向自己下这般杀手。

    李雁红身形一转过来,猛然一拧身,右肋退出了一尺许,双掌往回一带,也是向右打来。

    这两下里成了同一手法,全用的是排山掌力,两人四只手往里一合,这种地方,可就显出彼此的内力和真功夫了!

    二人这四只掌向内一合,但听啼啼吱吱连声暴响,二人所立的树杆,竟由于二人这种彼此惊人的内力,全给活生生的震断了。

    两人的身子都停不住了,脚下一软,不由自主地向下一飘身,都飘下了地面。

    读者若问,这样二人到底是谁赢了呢?不错,表面上是谁也没胜谁,然而她二人心里有数,笔者也有数,只是二人均为佳人侠女,一世奇侠,笔者如硬要扫一方的面子,也确实太不忍了。

    此时二人一下树,四只明眸对视着,都充满了惊异,钦佩,一时竟都怔住了。

    还是李雁红先惊觉,不由笑了笑道:“云中雁!果然名不虚传,领教了!”

    铁守容也不由微笑的道:“李朋友!我云中雁今天真是一生有幸,能和你这种高手对招……真是……”

    遂咬了一下嘴唇,看了雁红一眼,脸色微红的道:“那么是不是还要比下面的呢?”

    李雁红在铁守容这句话里,已不由暗笑,暗忖:“这丫头居然称自己为朋友了!”,可是芳心也确实佩服铁守容这一身功夫,自己所以能和她在伯仲之间,也全赖新近从野叟尤天民练了这一身功夫,否则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如此看来,叶哥哥可真是好福气,想到此芳心之中,不由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忽然她又想到,好容易见到了铁守容也许自己今后永远也不会见她二人了,今天这难得机会里,一定要好好和她盘桓一下,除了要领略她那一身软硬轻各种功夫以外,最重要还要和她长谈一下。

    想到此见对方一双秀目,正注视着自己,似待回语,不由一笑道:“李某今日幸逢女侠,实快平生,今日难得一聚,定要求姑娘能把一身所学施展一下,方不负此一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铁守容说实话,可真有点气妥了,本想凑一个不分胜负见好就收,却不料对方这少年书生,竟似有意要和自己拚到家。

    试一想他所要比的功夫,可真把武功一门都包全了,那有这么比武的,这人用心可真令人不明了。

    想到此,又不便示弱对方,只好破唇一笑道:“既然你这么说,小妹也……”

    说到此似觉自称小妹不妥,马上脸一红,改道:“……姑娘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你有什么高明手法,今天不妨全数施展一下……也叫我学学高招!”

    说到此又脸一红,笑道:“尚未请教尊下,台甫是怎么称呼?”

    李雁红不由低下头想了想,苦笑了笑道:“我们只比功夫,还是别谈名字好些,我没有名字,既使有,也不便告诉你!”

    铁守容一怔,微愠道:“那是为何?莫非还与你有仇不成?”

    雁红心说:“可不是有点仇!”,但是嘴上却一笑道:“姑娘真是太多心了,看天已不早了,我们还是比下一阵吧!”

    铁守容不禁施了小性,当时冷笑一声道:“如此甚好,就请李朋友你划出道儿来吧,姑娘一定奉陪就是了。”

    李雁红征笑道:“那么我们就比比暗器吧!”

    铁守容一挺小蛮腰道:“先比暗器?”

    李雁红一笑道:“这种功夫,可不像刚才你挑的那么厉害,我们只要划出界线来,各就自己得力乘手的暗器,只要不要向致命处下手,再小心些,也就无妨了!”

    铁守容点点头道:“这样很好,但不知李兄以何赐教呢?”

    李雁红想了想道:“愚兄愿以一掌金钱,腼为暗器,不知姑娘可肯不嫌浅陋赐接否?”

    守容微笑道:“李兄真厚道,既如此小妹囊中尚有日前在大华山观日出时,所检来的十数枚小石子,苟充飞蝗石打法,斗胆一接季兄金钱,就请实时赐教吧!”

    说着一笑又道:“如此就请李兄先行定界,但不知你的金钱镖能打多远?也好令小妹手头有个准备!”

    李雁红心中暗暗钦佩,只由其这番问白,已知对方定是此中高手,当时点头道:“还是先请姑娘道出飞蝗石手劲大小,始好定界,我这金钱,至多六丈见准,再远就不行了!”

    雁红这话一出口,守容已不由心内惊得一呆,心道:“只听说擅打金钱镖的,腕力指力最好的也不过三丈五六见准,四丈能伤人的已不多见了,因这种东西又轻又不好施劲,能六丈见准的,自己可还真没听说过。”当时闻言心内虽惊,表面却不显出,只是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李兄是有惠相让了,那么我们不妨就以六丈为限,一较身手好了!”

    李雁红抬头指数着身前一列松树,见距离相当,二人约摸着差不多六丈许的距离,一数树为八棵,当时就走此八树为限,人纵行其上,一较暗器。

    这八树正好象围了一周,在其上较暗器正合理想,分派既定,李雁红一笑,对铁守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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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凤凰
正文 第10章 再证因果
    在云贵之间,有一处地名牛蛮峒,虽是僻处山中苗猓杂居的峒墟,因离官道驿站较近,时有大批采药汉客,郎中茶商等人来往,人情并不十分野犷,汉人习气染得甚重,少数苗人尚略坛汉语。

    这一日,因正逢上赶墟的日子,附近三数百里内,各色苗蛮猓猓,都来集会。

    这些苗人,有的耳鼻各戴银环,纹身漆面,有的发蓬如茅,乱发上尚满插山花。

    尚有的上身赤露,腰围桶裙,十有八九都佩刀挂矢,手持长矛。

    所带之货物,不外兽皮金砂,肉桂药材之类,多半用篾篓,或是竹木做成架兜。

    这些架兜,多是顶在头上,也有背在背后,绝少是用肩挑的。

    他们都是下山寻找,曾与他们交易过的汉客,苗人性情率直,以物易物,几句话便即成交。

    事完后汉人多半饷以酒肉,或是布匹,这般苗人吃罢,自去寻找姥家歇息,再不寻个丰草地儿,仰天一躺,望着碧空白云,口中哼着自编的情歌。

    待入夜,月明星稀,杀牛痛饮之后,男男女女,自捉对儿,在明月之下,连唱带跳,尽情欢乐,这两三夜是他们狂欢之夜。

    苗人都爱文采,穿得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看去却也热闹火炽。

    而这云贵山中,苗蛮种族不胜其多,方殊俗易,各不相同,而这本“铁”着,既非专谈苗族事物,故笔者暂不多提,容后另撰新着,再详为介绍。

    且说这日暮晚时分,这牛蛮峒小地方,远远驿道之上,驰来了一匹全身黑毛,四蹄如云的小驴,这小驴之上,端坐着一位挺俊超俗的少年公子。

    这位少年人一任这小黑驴前行着,自己也不管,只是低首凑口吹着手中那管纯白的象牙短笛,笛声清澈,声调幽婉动人。

    因此这附近住民,都不由走出,远远眺望着这古道伤怀的旅客。

    渐渐走近了,始见这少年一身青衣,头戴一顶紫缎垂翎儒帽,中镶了一块水翠,碧光四射,越显得这公子好一付仪表。

    他吹弄着这枝牙笛,行进了牛蛮峒,见汉苗云集,将这小镇挤得乱烘烘的。

    此时正是市易开始,争叫呼笑成了一团,他把这枝象牙短笛向腰上一别,翻身下了小驴,牵行了一段路,见一露店,在斜阳下背山敞着。

    无数食客正在此出彼进,生意十分兴隆,他牵着这头小黑驴方一行近,就有小子由内走出,高叫道:“这位客人请里边坐,我们有‘毛苔’……上好美食:“客人吃点再走吧!”

    叶砚霜此时本感腹饥,闰言点头道:“好吧!不过你要好好招呼着我这匹小驴,我吃饱了还要上路呢!”

    这小二答应着,方伸手一接过这匹小驴,不由一怔,看了砚霜一眼道:“相公这匹小驴可是纪大爷的小黑子,……”

    叶砚霜不由一惊,遂即点了点头道:“不错!纪商是我老哥哥,我们是好朋友,这匹小驴就是他送我的……伙计你真是好眼力!”

    这店小二一听,马上恭敬十分的接过了这头小驴,一面弯腰道:“相公既是纪大爷的好朋友,那还有什么话说,快请进吧!”说着先把小黑驴捆在一边,张罗着砚霜入内,一面笑道:“相公这就是去找那二位老人家吧?”

    叶砚霜不由点了点头道:“不错!伙计!你可知道这二位老人住在何处,离此尚有多远呢?”

    那伙计一面让砚霜落坐,一面道:“不远不远!这二位老人家就在这牛蛮峒下去三十里,有一处叫后树郡又称黄沙谷,到那里一打听,没有人不知道这二位老人家的大名的……”

    叶砚霜闻言连连点头,当时开怀肠饮,那么性烈的毛苔酒,砚霜竟饮了整整一瓶半。

    直吃得醉熏熏的酒气逼人,他此时脑中充满了仇之一字,被这酒气一熏,勇气百倍。

    原来他是不大饮酒的,而所以如此,只是借酒增加了他的勇气,他再度跨上了那头小黑子。

    这小驴竟不待领路,自己一径撤开回蹄向前飞驰而去,叶砚霜虽勒了两下,奈何那小驴竟是只顾飞驰,毫不停蹄。

    突然他想到,这小驴既是那纪老哥哥的坐骑,自然这一条路是一定熟透了。

    它这么一径飞驰,一定是去那后树郡没错了……

    想着也就不再勒那缰绳,一任那小黑子向前猛窜,渐渐山路起伏,这小黑子愈走愈是荒僻无人。

    忽然他想到:“我就这么去找那乔平么?有纪商在一旁,他能任我们那么狠斗么?”

    想着不由发起愁来,忽然他想到,自己囊中藏有一面铁守容送自己的人皮面具,何不取出一戴,这么纪商就不会看出是自己了。

    想到此,由囊中摸出了那面具,仅有手掌大小,薄如绵纸,向脸上一罩,四面摸扯了几下,顿时换了本来面目,竟变成一个吊眉小目的黄面少年。

    此时天色已渐渐昏暗,一人一骑,驰尽了这条山路,眼前竟展开了一片窄谷。

    谷道虽窄,却十分平坦,一色黄沙奠道,看来十分醒目,叶砚霜此时见那小黑子越走越欢,不时仰首扫尾,长嘶连声。

    果然不远前山谷豁然开朗,一色枣树为数何止千百稞,围栽在大谷四周。

    远看就像是围墙也似的,正有数百匹骏马在其中窜跳嘶鸣。

    一式的平房,约有十余间,点辍在这马场之中,叶砚霜远远的下了这头小驴,方才下地,但听弓弦一声疾向,倏地一支箭,贯胸而来,叶砚霜猛翻右掌,出二指一箝,已把这支箭箝在手上,微一用动,已把这支箭折为两段,忽见那马场之内,泼刺刺地驰出两骑快马,马上人一色黑市包头,一瞬间已驰近砚霜。

    为首一人三十上下的年岁,左手挽弓,翻身下马,一瞪双目喝道:“来人通名,难道不知这黄沙谷向来不容外人越入一步么?”

    说着话脸上表情阴沉沉的,第二骑上是一四十上下的汉子,此时也翻身下马,由地上拾起被砚霜二指箝断了的箭杆子,满面惊异的道:“客人你贵貹,来此有何贵干,可知南荒二老不是好惹的么?”

    砚霜闻言嘻嘻一笑道:“我千里迢迢来此,就是要会会你们当家的,就请二位入内知告一声,就说有一位不速之客,来给你们二爷请安问好来啦!”

    这人闻言嘻嘻一笑道:“朋友既不通名报姓,在下实不好通禀……”,说着话猛然一眼看见砚霜身后的那头小驴,不由失声叫道:“姨?这小驴不是我们当家的么?你在那来的?”

    砚霜闻言冷笑道:“这是纪大哥送我的,他老人家可在?就请二位转告一声,说有位兄弟来看他老人家来了……”

    为首那中年汉子闻言摇摇头道:“大师祖今天早上出去,还没回来呢?朋友你明天再来吧!没有姓名我们实在是不敢往里请!”

    叶砚霜一听纪商外出未归,不由宽心大放,当时左手一带缰,洒开大步,向里就走,口中冷笑道:“既如此,我自己就进去……”

    才行两涉,就听身后二人一齐怒喝之声,那为首中年人,赶上一步,猛伸右手,向砚霜右膀上一抓,口中怒说了声:“你这人怎么不讲理?”

    口中说着,手上一运劲向回一带,叶砚霜竟像是一个铁人也似的,被他一拉,连动也没动一下,这汉子始知不妙,方一松手,想撤出一步。

    砚霜已微一侧身,向后一用掌,骈二指,出手如电,不偏不倚。

    “吭!”的一声,正点中了这人胸侧之“气海俞穴”之上,当时一交栽倒,顿时昏了过去。

    那四十岁左右汉子,见状大惊,由马上一抬手,撤出了一口厚背大砍刀,向上一上步,厉喝了声:“好小子!居然敢在这黄沙谷撤野,看刀!”

    这一刀搂头盖顶,直往叶砚霜当头直劈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这口刀眼已到叶砚霜头上,忽见叶砚霜向上一仰脸。

    这口刀已欺到了叶砚霜脸上,倏地见他向上一探手,不偏不倚,竟以姆食二指,箝在了这汉子锋利的刀口之上,这种功夫,施展出来,可真是惊人以极了。

    这汉子吓得一声怪叫,猛地向后一夺刀,奈何那口刀,被这丑少年二指捏着,就像生了根也似的,一任那汉子用尽全身之力,竟是不能动它分毫。

    这一来,可把这人吓住了,直吓得脸上变了色,他猛的向前一跨步。

    左掌运足了劲,“以金豹采爪”之势,向外猛的一抖,直往砚霜背心击去。

    砚霜这种背身抽刀,根本连头也没回,只是直搴着手,这人一掌手势如电。

    眼看这一掌已劈上了砚霜的身,对方竟是丝毫不回避,随着碰的一掌已击上了。

    这人就觉掌上一滑,就像打在了一个热油桶上似的,一滑而过。

    身方向前一跄,砚霜已霍的转过身,右手一运劲,对方那口厚背刀已到了自己手上。

    那人虎口已裂,吓得怪叫一声,拔腿就向前跑,砚霜冷笑着看他一路失吓怪叫的样子,将手中刀向膝上一放,右掌运劲向下一挥。

    “拍!”的一声,那么一口精钢所制,厚有七八分的一口大刀,竟吃砚霜这一掌,震为两段,随着向外一拋,呛啷啷落于数丈之外。

    经此一闹,已由那马场内,闯出了十七八个大小伙子,一径向砚霜处驰来。

    那被砚霜断刀的小子,此时已脸上吓得变了颜色,一面跑,口中怪叫道:“兄弟!这小子可不是人……手底下可真有两下子,快别叫他往里闯!准是个马贼!”

    说着向内猛窜而去,这伙人一听是马贼,不由都变了色,一时铮锵连声,各自撤出了兵刃,一伙人怒喝着向上一轰而上。

    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紧跟着一阵惊呼之声,各式兵刃纷纷落了一地。

    而叶砚霜依然威风凛凛的立于场中,手中只不过多了一根纯白的象牙短笛,嘴角微微带着冷笑。

    仅仅这一手,已把这一群莽汉吓得愕在一旁了。

    就在他们连惊带吓,如同一具木人的当儿,忽听叮铃铃一阵跪铃之声。

    由那马场之内如飞的驰出一匹小黑驴,这小黑驴来势如风,驴身上正襟危坐着一个清痽麻服的老人。

    叶砚霜一见,心内一动,已知出来这人,正是自己千里迢迢来访之人,也正是曾赐了自己当年一黑煞掌的仇人,南荒双怪之中的鬼见愁乔平。

    这乔平,不容那小驴行近众人,已在驴背之上一振双臂,活像一头极大的巨雁,陡然凌空,在空中“细胸巧翻云”,已轻飘飘的落在砚霜身前不远。

    这怪老一落地,闪着那双深陷在目眶子之内的尖眼,很快的扫了众人一眼,阴沉沉的哼了一声:“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不退到一边去!”

    说着这才冷冷的一笑,目视着叶砚霜,想是对方那一付尊容过于丑陋,使他感觉一怔。

    遂即点头道:“这是那位朋友,胆敢来至我黄沙谷上门欺人?想是视我老弟兄俩好欺侮么?

    说着话那张黄焦焦的脸杀容猝起,叶砚霜不由一笑道:“乔二侠,别来无恙了,曹州一别,瞬息过载,尚认得我这末学后进的故人么?”

    乔平闻言不由心中一怔,仔细打量了叶砚霜几眼,冷冷的道:“恕我乔平眼拙,竟认不出和阁下在何处会过,朋友你就报个万儿吧!”

    叶砚霜甫见这乔平,不由气血上闯,当时仰天一阵大笑道:“乔二侠真个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在下幸蒙二侠黑煞掌下容情,得保残生,苟活至今,可谓之乔二侠之赐,今日不远千里而来,无非是报答二爷当年一掌之恩……”说至此,这丑少年,顿时目射凶光,面现杀机。

    鬼见愁乔平听对方如此一说,不由惊得退后了一步,在他脑中,曾经受过自己这种掌力之人,已是不胜枚举,实在想不出,曾有这么一个怪人。

    可是他秉性极为高傲,阴狠无比,就没有砚霜所说这段话。

    只是他竟敢上门生事,已决不容他能逃出活命,现在再一听他竟是专门来找自己,欲报当年一掌之仇,自然就更忍不住。

    此时闻言,脸上一阵铁青,当时也是一阵哈哈狂笑,声甫停,倏地脸寒似霜的哼道:“好得很!朋友你这番苦心乔某钦佩十分,既如此乔某到要领教了……”

    说着向后退了一步,目视着叶砚霜目瞪欲裂,直恨不能一口就将对方吞下肚去似的。

    叶砚霜此时心中一动,心说:“不如此时就把这老儿整治了再说,免得那纪商返回又要多生枝叶!”

    想着冷冷的道:“乔平,咱们把话可说在前头,今日我不远千里而来,可就是充着你而来,自然我已不是当年那么好欺之人了,我如死在你掌下,算我学艺不精,自取灭亡,可是如果我要侥幸取胜了,可就别怪我手黑心毒,我定要也使你吃我一掌……至于你是否受得了,那就不管了,乔平!你就亮家伙吧!”

    鬼见愁闻言,直气得满头短发根根倒立而起,厉哼了一声道:“好小子!就是这么着,今天我倒要看看是谁死在谁手里?……”

    “小子!我乔平出手,一向不用兵刃,虽有一把破家伙,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还真不想动它,小子!你不妨亮出了家伙,乔老二愿以一双肉掌接你几招……”

    说到此不由又是嘿嘿的一阵冷笑道:“只凭这双肉掌……小子!准能把你送回西天,小子!废话少说,你就亮家伙吧!”

    说至此目射凶光,征征向前凑近了一步。

    叶砚霜闻言笑了笑,道:“乔平!你错了,在下也和你犯一个样的毛病,虽是有好几把家伙,可是一样也不愿动它们,既然你这么说,在下也愿以一双肉掌,硬接上你几招,只怕这双肉掌,乔平……你未必接得了?”

    说到此面色铁青,那鬼见愁乔平闻言哈哈一阵狂笑,声震四方。

    那根粗如小指,长仅有尺评长短的小白辫,陡然立起,他确是已到了极怒头上,跟着厉哼了一声道:“好极了……”

    说着向前一纵步,‘饿虎扑羊’式,猛扑过来,双臂向外一抖,双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向叶砚霜劈胸就打。

    叶砚霜心说你来得正好,身形往下一矮,往左一幌身,身躯闪了出来。

    跟着双掌向左一挥,照着乔平的右臂上横劈,鬼见愁乔平往起一抖。

    他的双掌已撤了回去,左脚顺势往外一滑,身子向后猛一沉用“单鞭式”,右掌向上一翻,持枯爪直向叶砚霜腕子上猛戳了下来。

    叶砚霜此时一接这鬼见愁两招,可知这老儿果然手上有真功夫。

    当时不能再有丝毫大意,往回一撤招,身子猛一个盘旋,用“铁扫帚”,出石足,紧塌着地面,直向鬼见愁乔平双足上横扫了过去。

    鬼见愁此时心中暗惊,这丑少年到底是何人,竟有这么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

    想着不敢怠慢,往起一耸身,腾身跃起,窜起有丈余高,砚霜一腿扫空。

    紧跟着猛一个盘旋,口中一声低叱。

    他的身子借着往起身身之势,已竟一窜身,到了鬼见愁乔平的身后。

    倏地由掌如电,‘金豹露爪’向外一抖,掌上可带着那震惊天下的“霹雳掌”,向外一挥,一声大震,直往鬼见愁乔平后心猛击了去。

    鬼见愁身方一落地,对方丑少年竟,自己落临身后,猛觉一股自己生平从未领略过的罡劲之风透脊而入,连打了两个冷战。

    他知道这种掌力的厉害,那敢丝毫犹预,只见他向前一折腰,刷!地一声,用“倒翦尾”式,猛然翻了个身,砚霜的双掌已临眼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老儿毕竟武功不弱,遂见他左掌反着向外一挂。

    以“倒提金炉”式,猛然出掌,以掌缘直向砚霜的腕子上猛擦了上来。

    叶砚霜左掌递空,右胸向前一凑,右掌倏地劈出,“推窗望月”式,直向乔平面上劈来。

    乔平向下一矮身,双掌向上一翻,这种翻天掌式极像穿花蝴蝶也似的,借着抖臂之力,霍地直向叶砚霜石臂下擦去。

    叶砚霜赶紧往起一扬右臂,可是叶砚霜的双掌,顺势向前一翻,双推掌,向乔平的两乳下猛打而去。

    这种掌式,变化的迅捷异常,鬼见愁往起一穿,“韦陀俸杵”式,向叶砚霜的两腕子上一封,向前一递,却竟往胸前直劈。

    双掌一出,倏地两下一分,掌锋竟奔砚霜的两肩头打来。

    这种掌式用心是想,以指力卸开砚霜的双臂骨环,凭鬼见愁这种超然的掌上功夫,只要叫也指尖点上了砚霜的双臂,对方骨环就能马上叫他给错开。

    叶砚霜双臂猛然一分,‘大鹏展翅’身躯随着向后一闪,上半身收回半尺。

    鬼见愁那么快的掌势,依然递了空招,砚霜见对方露了破绽,猛然右脚随着往后一滑,身躯一个猛翻,随着一转之势。

    他的身形猛然向下一矮,倏地出左脚,钩腿盘旋,竟然向鬼见愁乔平脚腕上横扫了过去。

    乔平掌一落空,见砚霜身形往下一塌,凭他经验,就知对方有意要伤自己下盘。

    只见他身形往起一拔‘旱地拔葱’,窜起有丈余高下,向右一落,叶砚霜这一足又走空了。

    二人这一动上手,有些招式,看来极为普通缓慢,只是彼此都可是知道,千万不能让对方指力沾上一点,这种内家高手动手,讲究的是一沾即吐,借力打力,掌法运到极度功夫,也就是内功中所谓的‘意到力到’,别看着掌势缓慢柔垂无力。

    只要对方认为时机一到,弹指间就能将敌人毙之手下,这种功夫运用起来,慢若游丝,疾如电闪。

    二人这一搭上手一剎那可是三十个回合,一个是绿林怪杰,一个是武林之秀,此时明面似并无何深仇大怨,事实上,二人谁都没安着好心,已成誓不两立之局,这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忽前忽后,倏起倏落,起如惊鸿一瞥,落以沉雪泻地,静如山岳,动如江河。

    直把一旁围观的诸人看得瞠目结舌,眼花撩乱。

    二人这一动上手,天色已大暗,叶砚霜心中大为焦急,他本可施出‘会元行功宝录’上绝招,也不过出手就可将对方毙之掌下。

    而他当初曾发有暗誓,一定要这乔平死于自己‘黑煞掌’之下,方能泄恨!

    想到此心中不由显得不奈,此时那乔平身形自上而下疾落而下,正在砚霜背后。

    这老儿口中哼了一声,一沉右臂,竟施出了自己三十年苦练的‘大麻指’功。

    右掌骈食中二指向外一点,微开“赤!”的一声轻啸,直向砚霜脑后玉枕骨下死穴‘脑户穴’上隔空点去。

    尚离着砚霜有尺许,砚霜就已体会到,对方这种隔空点穴的威力,不由大惊。

    他万没想到,如今的乔平竟居然也练成了这种惊人的功夫,其实这种指力,尤较‘一指弹’难练,而乔平夙日视为护身之功,轻不施用对敌。

    这大麻指功夫,前集已有详细介绍,在此不再多叙,这种指力,江湖上可谓之绝学了。

    就连叶砚霜尚以为只是隔空点穴中的“一指禅”功,却不知较彼大为阴狠。

    对方只要被这种指风点上一下,顿时定感周身疲软无力,一日内瘫挨麻痹而死亡,可谓之厉害无此。

    乔平这一骈指点出,满想凭自己这种功夫,对方丑少年是万万难逃活命了。

    但乔平的“大麻指”力毕竟不凡,砚霜此时顿感后脑发热,眼花撩乱。

    这才知道这老鬼果然厉害,心中愈法恨乔平入骨髓,也顾不得再调息挣气,只怕这乔平另有阴手,猛然一翻身,“老子坐调”往下一矮身。

    左掌就势而出以“拨云见日”,直往鬼见愁乔平脉门上横切了下来。

    暗中他掌上可运出“分云爪”的功夫,只不过骈指如掌,化爪力为掌力,如谓之“分云掌”亦无不可。

    这种掌力一出,倘离着乔平手腕子有三尺多远,那乔平突然脸上变色,闷哼了一声。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叶砚霜这种掌力向外一撤,乔平那能不知厉害?

    对方掌尚未切下,自己这只右腕骨一阵急痛,直如刀劈,若容砚霜这一掌隔空劈下,那乔平这只手就别想要了,故此那么沉得住气的鬼见愁乔平,也会惊得别了颜色,口中痛出了声。

    乔平此时始知道,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丑少年,果然有一身通天澈地的本事。

    自己若不能把一身绝学运使出来,要想逃开对方那双铁掌之下,势比登天。

    砚霜左掌一翘,掌缘方作式下切乔平脉门,那鬼见愁已出声变式。

    猛见这乔平右臂向下倏地一沉,身子可没变了原样,依然是单足点地。

    斜探着身子,随着砚霜的未出掌式,倏地一声厉喝,怒吼道:“着!”,砚霜不由一怔,心以为对方这一式,定是沉实的掌力无疑。

    却不知那乔平竟敢兜着砚霜的腕下,向外猛一抖,右掌由对方掌缘之下霍地翻上,骈食中二指点来。

    暗中尚骂道:“娃娃!你仅知我老头子以黑煞掌名震武林,却不知我这大麻指的厉害……”

    心念及此指力已比,然而他又怎想到,叶砚霜冰井火眼中苦练的结果,取冰英焚菁之力培育而成好御身强劲的‘红蚕罡’。

    这种‘红蚕罡’力,所厉害的是在任何时候情况之下,只要一遭突击,即可自从体内各穴口渗出,防敌暴力于万一。

    昔日那红云大法师,和砚霜在六合镇擂台上较功之时,以“隔空点穴”手,不但没伤着砚霜,反而险些伤了本身元力,可想知这种功夫的威力了。

    此时这乔平以毒蛇寻穴手之势,猛然出指,提劲一指透出,如换在任何一人,在这种有利的地势之下,乔平这“大麻指”力,是万万躲不过。

    然而这指力方一透出,因距离太近,一出即至,乔平心方一喜。

    突感这种无坚不催的指力,像是点在了一块富有弹力的皮球之上也似的,顿感心头一阵火热,情知内力已受了伤。

    不由大惊,倏的向内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回一带腕,总算把这真气吸回。

    就如此已感一阵头昏,汗如雨下,情知不妙,他作梦也没想到,就是对方是一内功高手,能“运气封穴”,凭自己这种内力,也未能将对方点透,这丑少年他是何如人也,竟有如此功力?

    心方大惊,砚霜此时已觉察出了,虽然在本身内功已臻炉火纯青地步,防敌于不自觉之间。指,以“碎碑指”力,向砚霜腕上敲来。

    鬼见愁乔平这种“碎碑指”力,手底下已有三四十年的苦功夫了。

    就算是对方有一身金钟罩,铁布行的横练功夫,被乔平这种指力要是敲上,全能把对方固体真气给敲散了,而坏在他指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指看着已敲上了,而砚霜竟是毫不闪躲,乔平心方一惊,情知有诈。

    乔平这一惊,方想拧背收抬,奈何动手出指,有时就是出指人本身,也很难收发自如。

    遂觉这二指已敲上了砚霜的左臂,还是和先前一样,一挨上就觉又热又软又滑,自己铁指竟自深陷入对方臂肉之中。

    乔平这一式,论出手论出式,都不能不算是很快了,已可谓之六合一贯,出式巧妙已极了。

    他的身形无形中,因为探指而前俯,这一指竟因未伤着对方,在武者来说,无形中算是已大露了破绽,偏巧敌人竟是技惊天下的青衫客叶砚霜,乔平想收拾可真有此来不及了。

    此时鬼见愁乔平,身躯斜傎,左脚空悬,他这一指本是抱出无限希望。

    赶到发觉不是苗头,想收可就晚了,砚霜这种“分肌陷刃”的功夫,武林中如今可谓仅见。

    乔平顿觉对方臂肉向上猛一弹,硬如金钢,向回猛的一弹。

    乔平一方面是被砚霜这种‘红蚕罡’力,反震得立脚不住,再方面他想乘势后窜,此时身子往后一栽,他心内已知不好。

    赶忙一吸丹田之气,为的是想少缓倒栽之势,可是动手过指,直如电光石火一般。

    叶砚霜好容易抓着机会,岂能轻易就放过,那里再能容他换式抽招?

    随见砚霜猛往起一长身,收胸扭肩,向外猛地一甩上肩头,这一掌可抖出了。

    整整的横架在了鬼见愁乔平的臂上,‘金雀分羽’向外一振。

    乔平虽也是回撤的势子,可是叶砚霜这种力量用上,他真感是无力抬架了。

    被砚霜这种大力向外一抖,就像旋风也似的,直转出了十来步。

    全仗着这乔平内力充沛,砚霜这一式只是架力,并未安心想以这一式取胜,只是想以下一招重掌力来取他性命!

    却不料这种臂力发出,乔平竟像转风车也似的出去十来步,方作势扑上。

    不料那乔平,此人生性极为暴燥,天生一付不服输的脾气,此次被这丑少年一出手几度亡魂,他非但不自量力,倘觉众目之下,自己颜面丧尽,狠心把这砚霜恨入骨髓,以存心和对方誓不两立。

    此时被砚霜一架之力,封出这么远,竟在旋身之际,这乔平已探手怀中。

    随着他身形甫一立好,也正是叶砚霜以“虎临群羊”的势子,纵身而上。

    这乔平见时机难得,倏地藏头缩顶,向后猛一抬“倒现狒面”,口中不发一语。

    只见他向外一扬掌,哧!哧!破空声中,竟出来了一掌双球,直奔叶砚霜前胸小腹两处要害,星驰电闪也似的疾窜而来。

    这一对白球,其白似雪,遍体晶莹,大如鸡卵,一出手一前一后,以“子母鸳鸯胆”打法而出。

    叶砚霜此时是疾扑猛进之势,乔平这一对暗器来势如电,更加以事先,谁也没料到他竟会施出暗器来了,而且按照江湖上规矩,暗器出手,应该先打一个招呼,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两下里全是疾势,砚霜甫一发现,不由大惊,他自己是擅打“铁胆”出名的。

    此时一见对方这种暗器出手形势,一前一后,就知这种打法的厉害,当时那敢迟豫?

    只是他奇怪,凭自己见识,竟是看不出这鬼见愁乔平所打出的是一对什么暗器。

    略一惊异,这对晶光透明微带棱角的暗器,已翩然飞临,叶砚霜一时情急,因不清这暗器性值如何,不敢冒然以手去接。

    心中一急,霍地运功,以“推窗望月”式,向外一推双掌,掌风如电,迎着这一对暗器一击,微闻“波!”的一声脆响。

    这晶莹的两球相互一击,顿时变成万千流萤也似的一天晶星,不分首身,一窝蜂也似的直向叶砚霜全身,四面八方扑袭而来。

    原来这暗器,乃是鬼贝愁独出心栽,特制而成的一种阴毒暗器,名换“年云捧日洗魂砂”。

    这种五云捧日洗魂砂,全系采自云贵一带深山中名唤‘粟石子’的一种石子喂毒特制而成。

    这种‘粟石子’每粒不过大仅如黄豆,最奇是天生成为棱形,四面带角遍体晶莹,而重量亦相当沉,这鬼见愁遍收各山,收集了这种‘粟石子’也不过六七色而已。

    归后将是类晶石,置入滚热毒汁中,浸淫上一月,如此取出,和以“白乐胶”,固成鸡卵大小的圆球,以为暗器。

    这种暗器厉害是在,一爆开为数众多,令人防不胜防,因这粟石子每枚都有尖棱,再加上乔平这种内劲之力,简直是无坚不催。

    只要略为划破些许皮肤,顿感奇痒无此,如是想逃得活命就万难了。

    因这类暗器为数不多,乔平日那平视同珍宝一般,非万不得已,轻不使用。

    今夜因感这少年太以辣手,一时情急,才打出这么两枚,偏巧又遭砚霜以掌力这么一逼,叮咚声里,顿时化为千百细粒,一并往砚霜全身上下围罩了上来。

    叶砚霜那料到会有这么一着,见状也自惊心,当时厉吼了一声:“好乔平!你敢!”

    话一了,就见他猛然向后一仰身,“铁板桥”功,向地面一塌,二足尖一点地面,好一招“金鳝戏波”,全身就像一支箭也似的平射而出。

    鬼见愁见状,心方一惊,一片叮咚声里,那么一大片暗器,洒落了一地,竟连对方衣边也没扫着一点,就如此,仍有数枚由砚霜脸上擦面而过,可谓之险到了万分。

    叶砚霜身形一定,微闻那乔平口中喝了一声:“小子!还有!”

    这一次他竟背后现掌,同时以甩把手法,一前一后又是两枚出手。

    叶砚霜身才一定,他这次可学聪明了,心想我顶多不接这暗器,看你能伤我不?

    想到此探掌入怀,抓起一把金钱,身子可用“旱地拔葱”的式子向上一拔。

    不想身才起自一半,微闻“波”的一声轻震,这一次竟是离砚霜尚有丈许自行爆开,所占范围更广,上下一齐如碎沙也似的呼啸而来。

    在这种上下不得的情况之下,任何人也都认为,叶砚霜必得伤在他“五云捧日洗魂砂”之下了。

    叶砚霜见状不由大惊,到此时也只有舍命拚了,当时就空把气往下一沉,上拔身形猝然一停,这只左手向外一振腕子。

    这一掌金钱镖打了出去,竟施展武林绝技,暗器中超绝的手“满天星”。

    这一掌为数不过十数枚的金钱一出手,每枚金钱都一式的疾旋着。

    一时带起一阵破空飞啸之声,叮叮咚咚一片交鸣,竟被这掌金钱给打下了一大片。

    就如此尚有三四枚粟石子滑体而来,叶砚霜见状一震双臂,全身顺风而平。

    他可没料到这暗器曾喂有剧毒,当时骈二指向其中一枚一敲,微觉手上一麻,叮一声,已把一枚粟石子敲落在地。

    当时并未在意,可是内心已把这乔平恨透了,口中喊了一声:“好暗器,看镖!”

    掌中尚余的三枚金钱,脱手而出,这金钱一出手,带起互相磨擦的脆声上中下三路向乔平打到。

    鬼见愁乔平这种独有的暗器在他掌中,轻易不肯施用,“五云洗魂砂”一出手,敌人不死者极少。

    所以他这暗器如今在江湖中,也不过用了三次,这三次却已有十二人毙命在他这种暗器之下。

    万没料到,一连发了四枚,对方竟都从容躲过,自己在惊异气愤之下。

    叶砚霜这三枚金钱镖已然打到,他此时连惊带吓之下,可已顾不得什么叫面子了。

    只见他倏的探手入怀,向外猛然一翻腕,呼噜噜的一阵风声。

    这掌中竟多了一条漆黑的骷髅鞭,这种兵刃,是软兵刃之中最厉害的玩意。

    一色墨黑,每个骷髅都有鸭蛋大小,一共是十七枚,颗数竟较一般武林中多了三枚,枚枚互咬,这一抖出来,只听见当当一串密响,声音极为脆亮,一闻即知是为精钢打造。

    此时这兵刃一出手,身形向下一塌,一个“懒龙伸腰”,哗啦啦的三枚金钱全被磕向了半天。

    但叶砚霜身已扑至,他真没想到这鬼见愁乔平竟会撤出了兵刃。

    当时虽然一惊,可是此时内心发热,心中已疑到对方暗器可能有毒,有只左掌微微发痒,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向下一落身,已存心不再容乔平逃开掌下。

    虽见他撤出了兵刃,竟置若惘闻,此时乔平骷髅鞭已经甩起,砚霜向下一塌腰,竟用毒蛇寻穴手,右掌骈食中二指,直向乔平丹田穴点去。

    乔平此时虽亮出了兵刃,在叶砚霜这种迅捷如风的扑式来到,他可真有些缓不过来手。

    右脚用力往外一滑,脚下都带去了声,沙子地上,扫成一道沟,这也足见他身形之猛疾了。

    叶砚霜这一掌打得疾劲巧快,可终被鬼见愁乔平闪开,乔平此时时已杀红了眼。

    他口中猛叫了一声,身形由左向后一转,此时他已觉出,砚霜手底下实在有出神入化的本事,情急之下,恶念陡生,掌中骷髅鞭,猛然用了一招“秋风扫落叶”。

    这条鞭身带起一阵疾风,离着地面不过一尺多高,直向叶砚霜下盘扫来。

    砚霜身方一拔,可是这乔平此时,猛然口中又暴喊了一声打!

    猝见他左掌箕开向外一抖,这次是他的看家本领了,但听平空一声暴响,一股极强罡风,透胸向砚霜直劈猛击了过来。

    因距离太近,这种“黑煞掌”力,又当乔平在拚命的头上,这种掌力可有不可思议的内力。

    此时四时之人,都不由怪叫了一声,满以为砚霜是难逃乔平这掌势了。

    叶砚霜一甩身,也不过了起三四尺,果然他又独到的神功绝技,竟在这种情势之下,暴出了“倒点凌波步”,身形斜着点身后窜,就这么平空便往一旁侧了出去。

    这种功夫,全凭内家功夫已到了火候,气功已到之倒转三车,朝元集顶之力。

    身子虽得往高处起,只凭足尖之力,捷如飘风的已易了地位。

    随着乔平发掌的式子向后撤,他心中已恨透了乔平,双目已快喷出火来。

    他身形一定,左右掌用“铁鹰绕云的姿式,向回一圈掌,跟着向前一欺身,“神龙抖中”式,一双铁掌,挟着一股劲风,直向乔平双肩上猛抓了去。

    这算掌上别说叫他打实了,只要容他指尖上的劲风抓上一下,那乔平就能当时在他双掌之上。

    鬼见愁乔平骷髅鞭扫空,叶砚霜只掌已到,他赶忙一恍身,向右抢出了一步。

    “玉蟒倒翻身”,骷髅鞭从右向后反甩起来,直向叶砚霜背后就砸。

    叶砚霜向前一扑,骷髅鞭从头上扫过,身形再往起一长,双掌一错,右掌穿出来,向叶砚霜左胸就打,乔平的骷髅鞭甩出去,身形是倒转过来,正好迎上砚霜这一掌,他用力一恍身,左掌向外一穿,横着向砚霜的右臂上截来。

    叶砚霜左掌向下一沉,右掌倏地翻起,用掌缘一找乔平左掌下的脉门,用错骨份筋手,卸他的腕子,乔平识得这种手法的厉害,赶紧往回一撤招,二次抡臂,这骷髅鞭,施了一招“拨风盘打”,挟着一股子劲疾的风声,搂头直贯而下。

    叶砚霜见骷髅鞭到,身形往下一缩一恍,骷髅鞭直往左肩头落下去。

    叶砚霜霍的一反身,出右掌暗运真力,正是足以惊震天下的“分云爪”,倏的向下一探掌,以空手夺刀的手法,向下一抖。

    “噗!”的一把,正抄在了乔平骷髅鞭的鞭头之上,当时一拧臂,向后猛一带腕。

    乔平顿觉手心一紧,他情知不妙,经不住被砚霜这种内力带得向前一栽。

    叶砚霜见机会难得,扣着掌心向外猛一甩,口中“嘿!”的一声。

    把纪商授自已的“黑煞掌”递了出去,不偏不倚,这一掌正沾上了乔平的前胸。

    乔平顿觉双目一黑,情知不妙,向后一顿足,奈何砚霜这种掌法,指尖一沾上衣服,你就是神仙也跑不了,遂见他指尖向上猛一翘。

    掌心呈鸡心状向外一登,吐气开声,这一掌实实的击在了乔平的前胸。

    当听卡喳的一声碎响,乔平偌大身体,竟自腾起有两三丈高,就空一连呛出了两口血,不待落地已一命归阴了。

    此时四下一阵大乱,征闻身后有人喊道:“纪大爷回来了,快别叫那人跑了……”

    又听有人怪叫道:“二爷死了……可不得了啦!”

    砚霜此时一惊,知道那乔平已万无活理,反觉自己下手太毒了,这一听有人叫大爷来了,心中不由大急,自己既杀了他拜弟,就算那纪商和自己再有多好的交情,又怎能弃杀弟仇于不顾?

    想到此,那里再敢停在此,急忙回身一纵,已轻飘翲的落在了那小黑背上。一夹双腿,这小驴撤开四足就跑,真是其快似风。

    砚霜此时就像忘了命也似的,拚命疾驰,方行进前谷,已感心内发热,全体汗下,同时头部阵阵昏沉,几乎把持不住,要由那小黑子背上翻下似的。

    同是背后微闻一骑紧追,叮铃铃铃声小响,一苍老口音哭喝道:“小子!有种别跑……”

    遂着已追临身后,叶砚霜此时内心阵阵发甜,直想干呕,正是那暗器毒已渐发。

    同时他由声音中,已听出追近自己的,正是自己的恩兄云龙三现纪商,心中那份难受就别提了。

    他怎么能回头面见自己这位视己如亲兄弟的大恩人?难道还能忍心去和纪商一拚么?

    想到此不由紧催坐骑,死也不停,也不回头,奈何此时情急之下方寸已乱,又加上毒发,这一用劲,顿时毒性大作。

    咕噜!的一下,竟由驴背上翻滚而下,纪商已追近,砚霜那头小驴,一见旧主到来,不由一声欢鸣,直往纪商偎去。

    纪商情急之下,本也没注意对方跨下竟是自己所赠砚霜的坐骑,此时闻这小黑子一叫,也正是自己猛然勒缰停身之际。

    见状不由一怔,口中哭喊了一声:“你是叶……老弟?”

    叶砚霜此时由驴背上向下一摔,就地一滚,正倚在山壁之上,此时毒性已发,满脸铁青,再加这面人皮面具,纪商就是神仙也认不出他是谁。

    砚霜闻言心如刀割,在此千钧一发之间,他忽然想到人生不过如此。

    自己大仇已报,恩怨已了,既杀了乔平,就是死在这位恩兄之手又有何撼?

    他知道如果这纪商知道自己本来面目后,他一定是不忍下手了,这可怜要强的老人,就许会横剜自刎,以谢其拜弟乔平之情。

    想到此不由斯哑着嗓音怪笑了一声,抖骂道:“无耻老鬼!谁是你叶老弟?……”

    纪商此时发鬓皆立,闻言泪如雨下,就月光一打量这倚树少年,竟是一青面掀齿的极丑少年,那是自己的那位小兄弟?

    不由大吼一声,向上一抢步,已至砚霜身前,猛然一抖双掌,用“混元一气劈空掌”力向外一抖,口中怪叫了一声:“丑小子!你纳命来吧!”

    这一双劈空掌,双双的全击在了砚霜的前胸,但听砰然一声大震。

    这丑少年被这凌厉的掌劲,给震得一溜猛滚,口中呛出了几日鲜血,仰面不动了。

    纪商掌震了这少年,他怒犹未消,虎扑式向前一扑已窜近这丑少年身前。

    一伸枯爪,抓住了这少年两肩,用着连哭带抖的嗓音叫道:“小子!我拜弟与你究有何仇?你……你居然忍心把他震死?你说呀……”

    他就像疯子也似的一连猛幌着这垂死的少年,这少年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看了看这位拜兄,面上带着一丝微笑,他觉得自己不行了。

    但是他临死也不愿叫这位拜兄为自己伤心,嘴唇动了两下,他低吟道:“大哥……”

    忽然他惊觉的没哼了声:“老鬼……”

    纪商不由一怔,顿时,他锐利的眸子扫在了这丑少年的脸上,不由大叫了一声:“你……你是谁?……你是谁?……你……”

    他猛然伸出左手,像疯子一样的向着叶砚霜脸上一抓,那面人皮面具应手而起。

    月光之下,这英俊的少年,一脸是血,双目怒凸,气若游丝,纪商仔细一看,不由狂叫了一声:“叶老弟!是你……”

    “天啊……”,这老人不由大哭了起来,他用手扶起了这位和自己情同骨肉的小兄弟,脸上老泪纵横,再次的悲泣着扑到砚霜身上,已哭不成声。

    就在这时,由山峰顶尖上一声长啸,似水银泻空也似的直坠下了一个怪人。

    这人一身雪白长衫,长须飘胸,由十数丈高的削壁垂下,全身像箭一样的直,一泻也下,落地竟比四两棉花还轻。

    这人一落地,已一声怪喝道:“闪开了老鬼!”

    纪商闻言向后一回身,见是一生平未见过的清瘿老人,一身肥大白衫,一双芒鞋,身材又高又大,此老一落地,已扑身而上,一把抱起了垂死的砚霜。

    这老人泪如雨下,他口中泣道:“徒儿……师父来了……”

    纪商不由在一旁怔道:“你是谁?”

    这老人回面凄然道:“纪商!我认识你……我徒弟虽是死在你手……可是我不怪你,你还不走等什么?”

    说着他抱起了叶砚霜,腾身而起,在这茫茫深夜里,但见这南天秃鹰,倏起倏落的身形,带着这位生死未卜的少侠客,一瞬间己自无踪。

    现在剩下了既惊又悲的可怜的老人,他用他的手拚命击着自己的光头,口中怪叫着:“他是卜青铃!南天秃鹰……兄弟……哥哥竟忍心打死你?……”

    忽然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拜弟乔平,他虽是夙日行恶无数的绿林巨魁,但是毕竟和自己同门习艺,江湖相依了七十年之久的拜弟。

    而今他已死了……他死在砚霜手里,而自己竟又杀了砚霜……两个最亲近的人都死了。

    “我还活个什么劲呢?……”

    他用手摸着嘴上七上八下的几根胡子,八十多年的岁月历历在目,他想他自己也该离开这个世界了……人生不过如此而已。

    于是这悲怆失望仁厚的老人,想到此,他仰天狂笑着,一纵十丈,满山纵着,像疯子也似的怪叫着,不一刻他已窜上这山的绝峰。

    有一声清晰的长啸,带着一个枯瘦的胴体,自那高有百千的绝峰之上一泻而下,随着血花四溅,天上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也正于此时飞游而下,象征着这世上殒灭了一个不平凡的老人。

    当成功与失望两者都达于极点之时,也许死亡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云龙三现纪商就这么结束了他的一生,为义而捐躯了自己。

    太阳才下山,这一条川滇道上,远远驰来了两匹骏马,马上一大一小坐着两个华朋挺俊的少年,为首之人一身玄色劲服,左手执着一柄黑光铮亮的大榻扇,虽然现在已是入秋的日子了,然而这把扇子他却从不离开手。

    在他身后三尺左右,紧跟着一个年方十二三岁的孩子,也是一身黑衣,背后却插着一口长剑,不时的左顾右盼,显得非常得意不凡的样子。

    这孩子不时用手摸着那把宝剑,像是伯它去了似的,只要路人有人看他一眼,他就马上用手拍拍自己背后的剑,表示他是一个会武的人,可不容别人随便欺侮,即使是被人家随便看上一眼高明,上马已经就有点心神不安了。

    这马再一走山路,他可真吓得受不住了,不由在后皱着眉叫道:“师父……师父……”

    纪翎勒马回头问道:“作什么?”

    那方凤致不由脸一红吃吃的道:“师父!这里风景不错,我们慢慢的走,看看嘛!”

    纪翎早知道小子心里想的什么,有意一笑道:“风景好的地方多着呢!我们得快走,要不然晚上连地方睡都没有!”

    说着一抖缰绳,这匹骏马一扫尾翻蹄就跑,方凤致只好一咬牙,也跟着策马就追,才跑了一小段,已吃不住劲,在后怪叫道:“喂!师父……停停!停停!”

    纪翎回头皱眉道:“你怕是不是?怕就说话,别说是看风景……”

    方凤致闻言皱眉半天才道:“不是怕……”

    纪翎一笑道:“不带你出来,非要出来,连个马都骑不好,你还要闯江湖,算了!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好了!”

    这一下可把那方凤致吓坏了,不由用力一夹马腹,叫道:“我会骑,师父!”不想那马猛力一窜,向上一提前蹄,一声长啸。

    方凤致却慌了手,不由一交由马上跌下,眼看身已落地,忽地眼前人影一闪,竟被人轻轻给托住了,仔细一看,竟是纪翎。

    由是这方凤致内心简直把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望着纪翎脸色大红。

    纪翎轻轻又把他放到马背上,不由微笑的摇了摇头道:“我看你呀……算我倒霉贴了块膏药,想丢也丢不掉……唉!真没办法……得,还是我们两个骑一匹马吧!”,方凤致此时内心可真有点害怕了,只好又下来,重新骑上纪翎的马。

    如此二人一骑,倘带着一匹空马,一路向前紧驰了去,方凤致见纪翎仅以二腿扣着马腹,全身竟像沾在了马背上一样,一任那马颠越起伏,休能动他分亳,由是小心眼里更生敬佩。

    暗暗打定主意,非要把本事学好不可。

    原来纪翎带方凤致外出,已有四五个月了,这些日子裹,四处漂泊,主要是想访李雁红的下落,只是千辛万苦找到了云南,至李府一打听之下,才知雁红仍然未归。

    不得已只好带着方凤致在滇省境内遍访了一月,依然毫不知下落,叶砚霜也无人提起。

    至此这纪翎才心灰意冷已极,心想那李雁红此时一定和叶砚霜凑在一块了。

    他们本是天生地设的一双俩好,自己何故再去破坏他们,自己若退出这***内,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即使他们有一点小误会,至时也定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烟消云散,我又何必再苦心的去找到那叶砚霜,岂不是要愈描愈黑,多此一举?

    想到此顿时意冷心灰,再一顾盼身侧的方凤致,见这孩子螓首厚颔,好一份仪表,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这方凤致既是李姑娘托嘱我之人,根骨又如此上品,我不如带他回去,禀告他父母一声,干脆就带他返干天岭小云峰,投奔自己恩师,把这孩子好好造就一番,也不负心上人之托……”

    想到此忽然又念到,那位痴情的方小姐,自己如果再回去,岂不麻烦……

    既然自己立心今生不娶,又如何再能对那方小姐再种情念,结果害己害人……

    这一想顿时改了前念,只好在旅舍内,与方氏夫妇写了一封长信。

    原信意为,自己巳决心返回辽北干天岭小云峰,并须专心把这方凤致造就成武林中一不可多得的人物,请二老放心,信中之意充满了失望灰心,略透露出今后的几年以内,自己是不会再入江湖了。

    无非是想暗示那位方小姐一番,令她还是对自己勿再心存希望了。

    纪翎写好了这封信,使出重金交于当地驿店,嘱令务请按日送到,持收据至简阳自己居处领重酬,并给自己二哥为了一封信。

    意思也是说自己多年已厌恶江湖,又因颇为思念自己师父野叟尤天民,故须回山住上几年,请家中勿念,写好了二信,一并交给驿站,赏下重金。

    这才带着这方凤致一路水旱齐施,直往那干天岭小云峰而去。

    此时二人单骑,驰过了这小丘,眼前望俱是黄尘古道。

    道旁尽是旱田高梁,道中俱被大车压成了两道深深的大沟,微风中带着深深的泥土气息。

    此地的风土人情,这些日子来,使纪翎领略到别有人情,再向前走,天愈法暗了。

    这地方名叫“七星沟”,算是一处相当繁华的大镇了,为纪翎昔年旧游之地。

    如今旧地重游,目视着这关外风土,这位一世奇侠也不禁喟然长吁了一口气,感慨人生沧桑,大有不堪回首之悲情了……

    方凤致仰脸道:“师父!我肚子可饿了,我们就在这下马吃点东西吧!”

    纪翎点了点头道:“今天我们就住在这里,明天再走,反正离干天岭小云峰已不远了,明天不到,后天一定能到!”

    方凤致闻言不由大喜,于是二人就下了马,牵着马向前一路走去,街上到处都是推小车的,叫卖的,酒香肉香扬溢着四方。

    眼前是老字号“松露居”,正有三四个背搭手巾的伙计,在门口踱着方步,高叫着兜客。

    二人这一行近,那小二忙抢上接过二人的马,一面吆喝道:“请里面坐,里面坐!”

    纪翎问道:“你们这有房子没有?”

    方凤致在一旁插嘴道:“我们要住夜,不过先要吃饭……”

    纪翎瞪了他一眼,又气又笑的道:“你就知道吃!”

    那伙计闻言不由都给逗笑了起来,一面点头道:“有……有……小弟弟真有意思……”

    说着往里带路,见店内布置颇为雅洁,窗明几净,原来楼上是客房,楼下是食堂,此时食客上了八成,二人先随着小二上楼,开好了一间房子。

    纪翎方一进室,就听到隔室一人,像是有重病也似的呻吟连声,声音竟似一女子。

    那小二皱着眉对纪翎道:“这客人真怪,一个人骑着马到本店,进门就肚子痛,已经叫了半天啦,我们好意在门外问问他,不想这客人好大脾气,开口就骂人,叫我们滚得远远的,别理他的事,你看奇不奇怪?”

    纪翎听后皱了皱眉,当时心内虽奇,但事不关己,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只随便道了声:“恐怕是人家病了……你们还是去给找个大夫吧!作买卖人还是和气点好……”

    这店小二此时一怔道:“我的爷!你说的倒好,你可不知道位相公有多凶呢!谁只要一敲门,他马上就骂人……”

    说到此,隔室之人想是听到了小二的话,竟自没有再呻吟。

    纪翎只是一笑道:“啊?还是个男人?我听声音还以为是个女人呢……”

    这小二边开开房门外走着,边对纪翎道:“听声音到真像是个娘们,可是确是个男人,还骑着大马,带着剑,乖乖!那有这么厉害的姑娘?”

    说着话也就带着二人下了楼,纪翎闻言不由心中一惊,心想原来这人还是个会武的呢!

    当时只不过,微微同情这人,也许饱经风霜,卧病旅途,似此之事,江湖中简直太多了,并不足为奇,闻后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说着话三人下了楼,那方凤致早就叫着肚子饿了,再不吃可不行了。

    二人叫了一大桌子菜,大吃大喝了一顿,这数月旅途风霜,几曾这座吃喝过,方凤致吃得直叫过瘾。

    一席饭毕天已大黑,纪翎因感明天还要早起上道,怕方凤致起不来,就催着上楼。

    这小子吃饱了,反而精神大起,倒不想睡了,被纪翎死催活拉,便给拖上了楼。

    二人进室,见室内一张大床,褥垫全很洁净,纪翎催着方凤致睡好。

    他自己盘膝坐在棉垫之上,方凤致见状怔道:“这是干什么?”

    纪翎笑道:“这叫坐功,这几天太累了,我要调息一下,你可别吵我!”

    说着双目闭好,用起功来,仅须臾,那方凤致已入了梦乡。

    此时那隔室病人,呻吟之声不断,像是有极度痛苦也似的,只因声音太低,纪翎并未如何在意。

    待坐功一遍天行毕,方醒转时已午夜,此时室内灯光如豆,满室阴暗。

    那一墙之隔的临室,由当中墙上通窗透比微微的光,纪翎方想这人竟还没睡。

    想着忽闻,那人呻吟之声渐渐加重,愈来愈高,像是勉强极力的忍着。

    声调之惨,简直令人不忍闻,这一下纪翎可忍不住了,再一听对方吟声,分明是一少女,只是奇怪,这人既有病,却又为何不令人去请大夫来瞧瞧呢?

    想着方要开口询问,不想那人竟先开口了,只听他用着低沉的嗓音吟道:“隔室的那……位朋友!……睡了没有?”

    纪翎不由一怔,忙跳下床道:“朋友!我还没睡……你是有病吧?我去给你找大夫去……朋友!你还有事没有?”

    那人抖声道:“谢谢你……我不要找大夫……你能……你能不能给我找个……找个……”

    说着竟抖成一片,底下的话像是说不出口,纪翎不由道:“朋友!没关系,你要找什么人,给我说,再远都没关系,要是伙计不愿去,我自己去给你找去!”

    那人听着,像是泣着,忍着极痛哼道:“你这人……真好,我……我……唉!你鸧能不能给我找个老婆婆?……”

    纪翎一惊道:“找老婆婆?”

    那人急喘道:“你……快去找吧!别问为什么……我我求求你……哎哟……”

    那声音像是在床上打着滚说的,纪翎一听可吓坏了,同时由对方这几句对白里,已听出对方很像是一个女人,当时同情之心大起,忙一咕噜下了床,穿上了鞋子,道:“朋友!你是个姑娘吧?……我这就来!”

    那人不由惊叫道:“不要进我屋子来……朋友……我是个女人……你快去找个收生……的来吧……我忍不住了……”

    纪翎这才坍白,当时吓得打了个冷战,知道定是这女人怀孕在身,中途要临盆了。

    知道这种事可不是玩的,不由把门一开,通通通跑到了梯口,大叫道:“喂!喂!伙计!伙计!”

    那店小二早已入睡,闻声由梦中惊醒,还当是什么事,光着脚端着灯上来了两三个。

    纪翎连连招手,那为首少二忙上了楼,揉着那双睡眼道:“我的爷,半夜三更……什么事?”

    纪翎也不顾得别的了,只慌忙得急道:“伙计,你就别问啦?快去找个收生婆来。”

    那小二一惊,连困也忘了,一怔道:“收生婆?”

    纪翎急道:“哎呀!收生婆你不知道呀?你怎么出来的?”

    这店小二碰了一鼻子灰,皱眉道:“半夜三更找生婆干什么嘛?也没人生孩子!”

    纪翎一指那隔室房子道:“我隔壁的人要生了,人家已忍了半天了,你还不快!”

    这小二吓得打了个寒嗦道:“什么?他是个女的?要生孩子了?这可不行……”

    纪翎见状不由一睁虎目道:“放屁!现在还管是男是女,人家要生了,你能不管,出了命可是两条,你担当的了?”

    这小二还皱眉摸着头,一面斜眼看着身旁另一位小二道:“这时候,那找收生婆去?真***倒霉,不是刘三那忘八蛋在一旁多嘴,我才不会叫他住在咱们店里?这半夜三更生那门孩子!真……”

    纪翎此时已怒不可歇,上前一把抓住这小二,就像提小鸡一样的把这小二提了起来,吓得这小二在半空中鬼叫连天,连道:“大爷……快放下!快放下……我找去我马上就去!”,另外两个小二见要打人了,也不禁吓停在一旁忙拉住纪翎,东一句西一句的求情。

    纪翎仍是搴着他不放,一面对另一人道:“我又不是不给钱?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人?人家的命都快完了,你们还跟没事一样的,我不摔死你这小子!”

    说著作势下摔,这小二吓得连爷爷都叫出来了,纪翎一放手,喝了声:“快去!”

    这店小二可真听话,当时头也不回,通通通下楼就跑,那另一人不由劝道:“大爷!你可别生气,人家的事气坏了也犯不着呀!再说这么晚,这收生婆可真不好找,又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谁知道他是个女的?……”

    纪翎此时隐闻那隔室少女,吟声愈来愈大,不时的怪叫道:“快呀……快呀……怎么还不来?……”

    纪翎听着心如刀割,顿时由身上掏出一大块金子,向那小二手上一递道:“麻烦你吧……快去找吧……这钱送给你!只要快!”,这小二看到这么大一绽金子眼都花了,顿时眉开眼笑道:“唷!这这……唉!好吧!我给你老跑一趟,不过我可真不知道到那里去找……”

    那另一小二见状不由急道:“把钱给我,我叫我娘来!”

    那小二闻言,还不肯给,纪翎此时不知如何,竟对这可怜的女人同情万分,顿就又摸出一绽金子递与那另一小二道:“好了!你就快把你娘请来吧!她会不会接生?”

    这小二金子到手,一面提着布鞋,一面笑道:“这种事,只要是女人,养过孩子的谁都会干!不必要什么内行不内行的!”

    纪翎闻言不由喜道:“那就快请你娘来吧……”

    这小二撒腿就跑,此时这一乱,那位账房先生也出来了,一见纪翎简直是财神爷,大块金子往外送。

    顿时眼花撩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面扣着大褂上的扣子,一面叫道:“谁生孩子?……这事可不能随便,出了命可不是玩的……”

    纪翎一怔道:“不是找人接生了,还会出什么命案?”

    这账房一揉鼻子道:“生孩子是闹着玩的呀?不会接生的人那能乱接,这玩意非要懂这一行才行?”

    纪翎闻言可真慌了手,此时那女人叫成一片,纪翎不由急得一跺脚道:“我的天!那可怎么办?没有人也得生呀!”

    这账房顿时耸肩笑道:“我看得先找个大夫开副催生药,有这药一吃下去,就是接不接生也无所谓了……”

    纪翎忙道:“只是半夜那找人去开方子去呀?这不急死人!”

    那账房闻言有意伸出手摸着头道:“其实人到是有,只是……”

    纪翎忙又掏出了一块金子,往那账房手中一塞道:“不够再来拿,劳驾,你去找人开副方子,快去快来!”

    这账房金子在手,笑得双眼都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叫道:“黑三快拿纸笔来,点灯!快!”

    一旁的小二一怔道:“大夫呢?”

    这账房笑道:“我就是大夫,老几年我没干这一行,就是专门给人看方子看病的!”

    这黑三一滋牙道:“喝?你又会看病了,我还真第一次听过,你干脆就说要钱就行了,还拐这个弯干什么……”

    账房被说得脸一红,纪翎见状也顾不得再生这些闲气,只求能为那女人把孩子接下就好了,当时不由急道:“好了别吵了,谁开都一样,反正只要内行就行?”此时那小二已跑出端来灯和纸砚笔墨。

    这账房一面坐下,铺着纸,一面拿着笔杆,皱着眉,口中低低的念着。

    一旁的黑三见状冷笑一声道:“你到底会不会开?这可不是玩的,吃死了人,你可得吃官司!”

    那账房不由一拍桌子,瞪眼道:“你看!刚想出来,被你一吵,又忘了……我怎么不会?……”,纪翎不由皱眉道:“好了!好了!你快开吧!”

    这位账房先生,才低下头来,嘴中尚念着:“鸡蛋……草纸……红糖……”。

    一旁众人都直皱眉,那黑三小声骂道:“***!这算是那门子药?鸡蛋也成了药了?”不想骂着,那位账房竟还真的写了好几样药,满满一大张,纪翎拿过一看。

    他本略擅医术,略一过目,见其中倒真有几样是壮气止血的,顿时不再疑心。

    马上交给那账房道:“不错!快去取吧!”

    这账房先生接过,看着一旁的黑三道:“没别的,黑三!你去一趟吧!我的事了啦,谁叫你先收了人家钱。”

    黑三接过方子,怒视了这位账房先生一眼,口里还嘟噜着:“你就会出骚主意,好好的开他妈什縻催生药,半夜还得搥门,这都是***斜事……”

    说着只好下楼而去,这位账房先生这才又吩咐着别位伙计道:“快去烧几壶热水,弄个红木盆,这事很简单,瓜熟自然落地……”

    说着话,就听楼梯一阵向,那先去小二已回,手里拉着一个土里土气的老太婆,一双小脚,头发还散着,鸡皮鹤发,只是身材高大。

    一上楼就叫道:“那太太在那屋里?”

    纪翎见状大喜道:“来!老太太你跟着我来。”,说着在前领路,众人俱后跟着。

    方一走近那女人门前,纪翎不由叫道:“姑娘!收生婆来啦,我可领进来了!”

    忽听那少女猛叫道:“你……男人别进来……婆婆快……进……我……”,纪翎只好退后一步,一推那老太婆道:“你快进去吧!可仔细着点。”

    这婆子嘻着大口一面进去,一面回头道:“你放心,我养了八九个了,你太太交给我了,错不了!”

    纪翎不由气得脸一红,当时也顾不得给她解说些什么,遂着那老婆婆入内。

    众人俱退回原处,却听到那老婆子一会叫水,一会叫手巾的,几个小子又抬盆,又提热水,都送到门口,任那婆子自己出来取用。

    此时几个伙计还在打着哈欠,那请收生婆的伙计,此时笑问着纪翎道:“那屋里的女人,真是大爷你夫人?”

    纪翎一瞪眼道:“可别胡说八道,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二张着大嘴道:“大爷可真是好人,为人家的事急成这样……”,说着话忽然有一种极为剌耳的声音。

    众人都不由一喜,黑三大叫道:“你们听……听听……”

    此时很清切的有婴儿的哭声,哼哇!哼哇就像小蛤蟆叫似的。

    纪翎一听这孩子哭声如此响亮,确实是生了,心中这才一块石头落下地,猛听那黑三道:“不好啦!失火啦……”

    众人俱是一惊,顺着那黑三手指处一看,果然由那产妇窗内透着阵阵红光,纪翎也不由大惊,方叫了声:“救火!快救火!”

    不想肩上被人一拍,回头看竟是那账房先生,只见他脸上带着微笑,点头道:“大爷,你们可别害怕,这那是失火,这孩子可不得了,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人……”

    黑三在一旁急道:“瞎说八道,你就会说鬼话……”

    那账房用手一指道:“各位看,现在没有了吧,就算是失火,火灭了也该冒冒烟呀……”遂回头瞪了黑三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从前宋朝岳飞大将军一出生,不也是满室红光,邻居不都以为起火了,后来人家是大宋的兵马大元帅,乖乖……”

    他这一说,众人都不由一怔,再看那窗户已没有红光了,才知此事竟是真的。

    纪翎心中也不由暗自希罕,这一来,那些伙计都嚷开了,有的说:“好家伙,这娃娃将来就许是干隆……”

    纪翎听得直想笑,还有那黑三一跳老高,道:“她娘的!还真有这事,将来谁说起这事,我黑三是给皇帝抓催生药的……”

    那另一伙计,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抓个药有什么?我娘是给她接的生,这关系多深?将来我二秃子最少也得弄个七品顶子戴戴……”,说着笑的嘴都并不拢,好似现在一个七品的顶子已戴在他的秃头上似的!

    纪翎已在他们闹成一团之时,悄悄回到自己房中,才一过那产房,却见那收生的婆子,正由那房中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粉卷玉揉的小玉娃娃,一面抱着恍着,嘴里还直哼着,待走近纪翎身前才笑道:“还是个小子!真白呀!真像个小银小子,这孩子一出来就咬我一口,还真疼!……”

    纪翎此时也不由笑着走近,往那孩子一看,心中也不知什么感觉,总觉得孩子长得竟和自己小时侯一样,那婆子也笑道:“可真像大爷你,得!他爹在这,还是叫爹抱着,我老婆子这一身可脏得很……”

    说着就把那娃娃要作势递给杞翎,纪翎不由一笑道:“老太太,你可弄错了,我也是住店的,和那姑娘压根就不认识,可别胡说……”

    这老太婆闻言不由一怔,张嘴了半天,才啊了一声,纪翎用手摸了那孩子脸一下,他那吹弹可破的小嫩脸上,征微掀起了天真无邪的笑……这才是世界上,最真!最甜!最纯洁最无私的笑容。

    纪翎不由点了点头道:“好乖的孩子……老太太你快把他抱进去吧!别受了凉!”

    这老太婆咧嘴笑着,推门进去了,纪翎不意间见门开处,在门上挂着一口长剑,垂着杏黄剑穗,果然是一侠女,心内虽好奇,但因限于礼教,不便往人家姑娘房里乱看。

    想着回到房中,关上门,见方凤致睡得还挺熟,也没惊动他,心想这小子,本来在家是养尊处优,这几个月随自己漂零江湖,苦可吃大了,难得他小小年纪,居然毫不畏苦,一心惦念着学武,似此意诚的小孩,可也真不容易。

    心想自己回山后,一定要好好的苦心传授他一身本事,也不负雁红所托。

    猛然又想到,这隔室女人也是女扮男装,也是个会武的,倒有几分和雁红相似……这女人太可怜了,旅道产子,竟连她丈夫也不在身边,孤单单一个女人,带一个小孩,唉……

    想着他就上床,睡了一会,外面也渐渐静了,又恢复了安静。

    隐听见那隔室婴孩在哭,那少女用手在拍他,口中却连哄带泣道:“儿啊……你可害死我了……娘这一辈子怎么去见人?……你狠心的爸爸……”

    说到此竟听着那姑娘哭成一片,边哭边泣道:“你那狠心的爸爸……他丢下我们不管了……他又和别人好了……儿哟……我可怜的孩子……你可怎么见人?你姓什么呢?”

    那声音凄惨动人,纪翎听得在床上展转翻覆,心中好不难受。

    那少女边泣边诉,声音又低,纪翎虽勉强听出她说的话,可却没仔细分辨那声音,否则他定会大吃一惊。

    就这么一夜过去了,纪翎方一起身,方凤致也醒了,又说肚子饿了。

    纪翎忙叫来伙计打水洗脸,那伙计就是请他娘接生的小二,一进门叫了一声:“相公早!”

    纪翎笑点了点头道:“昨夜麻烦你了!那姑娘夜里还好吧!”

    这店小二一缩脖子道:“这姑娘一定是个女侠客,真了不起,昨天夜里生了孩子,今天天不亮就起来了,给柜上要了个小竹篮子,垫上被子,把那小孩放在里面,上马就走了!”

    纪翎一听吓了一跳,惊道:“什么?她走了……昨天才生,今天就走了?”

    这店小二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办法?这姑娘可真凶,还带着宝剑,谁敢不叫她走?不过她走的时候,倒问了柜上,问大爷姓什么?真个的我们还忘了问大爷的姓呢!”

    纪翎不由皱了一下眉道:“我姓纪,她还说些什么?”

    这店小二又道:“她说她永远谢谢大爷,本来想见见大爷,只是还要赶路上山,所以没有惊动大爷,叫小的代她谢谢,唉……”

    纪翎也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想给柜上多留些钱,想等这姑娘满月再叫她走,却不知一大早她竟走了……”

    那店小二远道:“大爷!这位姑娘长得可真美透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只是脸上碰了一道疤,真可惜!”

    纪翎不由叹了口气,遂道:“好了!我们吃点东西也要走了!”

    这小二才答应着出门,二人随着下了楼,忽见那黑三由另室出来,一见面就叫道:“喂!相公等等,有好事情……”

    纪翎不由一怔道:“有什么事?”

    这黑三笑着跑近,探一手入怀道:“这才是相公好心有好报呢!昨天不是那个生孩子的姑娘吗!人家才是财神爷呢!”

    纪翎不由急道:“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呀!”

    这小二由怀中掏出一个大信封,递到纪翎手上道:“这银子,是那姑娘叫我亲自转给交相公的,另外还赏了我们每人二十两银子……嘿!真大方!”

    纪翎不由一怔,心中方暗骂了一声:“你也未免太小瞧我纪翎了,我为你帮忙,乃是侠义之搴,你却送我银子……”

    正想说不要,无意间见那大信封上,一行四个大字,顺化钱庄:纪府票。

    不由当时一惊,心想这不是我们家的钱么?想着把那钱抽出一看,见是一张四百两银子的庄票,下面画押的签章,却是自己亲手的签名,不由陡然一惊,啊的叫了一声,大叫道:“快给我带马,那姑娘往那去了……快!快!”

    方凤致还道:“师父还没吃饭呢!”

    纪翎不由急道:“傻小子!那姑娘就是李雁红呀!就是到你家的李大哥!还不快追!”说罢,满脸焦急,拉着方凤致就往外跑!

    这小二才答应着出门,二人随着下了楼,忽见那黑三由另室出来,一见面就叫道:“喂!相公等等,有好事情……”

    纪翎不由一怔道:“有什么事?”

    这黑三笑着跑近,探一手入怀道:“这才是相公好心有好报呢!昨天不是那个生孩子的姑娘吗!人家才是财神爷呢!”

    纪翎不由急道:“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呀!”

    这小二由怀中掏出一个大信封,递到纪翎手上道:“这银子,是那姑娘叫我亲自转给交相公的,另外还赏了我们每人二十两银子……嘿!真大方!”

    纪翎不由一怔,心中方暗骂了一声:“你也未免太小瞧我纪翎了,我为你帮忙,乃是侠义之搴,你却送我银子……”

    正想说不要,无意间见那大信封上,一行四个大字,顺化钱庄:纪府票。

    不由当时一惊,心想这不是我们家的钱么?想着把那钱抽出一看,见是一张四百两银子的庄票,下面画押的签章,却是自己亲手的签名,不由陡然一惊,啊的叫了一声,大叫道:“快给我带马,那姑娘往那去了……快!快!”

    方凤致还道:“师父还没吃饭呢!”

    纪翎不由急道:“傻小子!那姑娘就是李雁红呀!就是到你家的李大哥!还不快追!”说罢,满脸焦急,拉着方凤致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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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空谷传音
    李雁红旅店产子,黎明即走,当然读者不难想到,她一定是欲奔干天岭小雪峰。

    如今她已万念俱灰,然而她并不怨恨任何人,只是觉得自己真个是生夹命苦,她想到了那无人的山上,将永与世事隔绝,她要好好的把自己的儿子教养成人,传授他一身武功,希望他能在武林中吐气扬眉,甚至于还要超过他的父亲!

    可是事情是那么巧,世界上伤心失意的人太多了,并不仅限于他一人,眼前的这位侠骨柔情的纪公子又何尝不是呢?

    当他知道那位产子的姑娘竟是自己一心苦念的李雁红时,就像睛天打了一个霹雳,读者知道,一个人如果真心的去爱一个人,那是任何力所阻不住的,笔者深信,纪翎爱雁红已近于痴狂。

    即使他已知道,应红和砚霜已到了如此深的关系程度,即使他知道雁红脸上留下了疤痕,甚至于他知道,雁红并不爱自己……。

    然而这些又怎能会使他改变初衷,不过他是一读书明理之人,他更敬重叶砚霜的为人,他以为雁红和砚霜的结合,还比和自己结合更为美满,所以他才忍痛的退却,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

    正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似一番滋味在心头……

    此时他带着徒弟方凤致追去了,自然他们一定会在干天岭见面,此节暂不细表,容后交待,而笔者却劫要掉回笔头,另外谈一件事了。

    太阳才一出来,在山那一边一片小竹林之后,有一块大石头,此时并肩的坐着两个小女孩,正在交谈着交谈着什么话。

    也许这两个小女孩已不算小了,都有十八九岁了,长得都颇为清秀,一个个子高一点,眼睛大大的,一个个子矮一点,嘴巴小小的,总之、她们两人都很美就是了。

    这两个女孩,一个穿著一身绿裙,一个穿著一身黑缎露臂的单衫,因为天很热!

    再走近一点,就可以听见她们谈的什么了。

    “你说实在话,你不喜欢他呀?”

    那穿黑衣的少女问那个穿绿裙子的,遂见那绿裙少女脸色微红:“我……你呢?”

    那黑衣少女以手掠发,一面注视着地道:“我自从第一面见他,早就喜欢他了……”

    说着还伸了个懒腰,脸上一红瞟了那绿裙少女一眼,又道:“你呢?”那黑衣女不由点了点头,跟着二女笑作一团。

    这二女不是别人,如果读者再仔细的看一下她们,就可明显的认出她们是谁?

    那穿黑绸短衫长裤,嘴巴小小的少女,正是铁府失踪的丫环小梅,那穿绿裙的略高少女,却是赤杖姥的孙女崔翔倩。此时二女正在互谈心事,她们依然是那么天真无邪,一别铁府几年,这小梅可练成了一身颇为不凡的功夫,因为她师父赤杖姥管得紧,所以这几年来,小梅虽已练成相当的一身功夫,却不许她私自外出。

    读者也许可以想到,这小梅心中私恋着叶砚霜已非一日,不管何时,只要她一闭上眼晴,叶砚霜的影子就会浮在她的眼前。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她想到自己这份私恋是多么不可能,多么傻,偶而她也会流下一些眼泪,但是当她念到砚霜和守容结为连理时,她不由自主的又会笑了……

    这种感情的确很难解说是为什么?只能说这姑娘纯洁的心里,充满着真情的稚爱,固然她爱叶砚霜,但是她只是一种依附在守容的爱里,如果铁守容爱叶砚霜,她当然更爱,如果铁守容不爱叶砚霜,就算她有一份深情,但是她也不敢爱。

    小梅就是这么一个人,此时二女正并肩谈心之际,却不知就在她们身后竹林之外,倚树依着一个少女。

    这少女一身深蓝马裙,高高的个儿,一双青缎绾花小蛮靴,背后系着一口长长的剑,垂着杏黄色的剑缌,正在面带薄笑的偷听着二女的对谈……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名震天下的云中雁铁守容,此番来至张垣,主要是欲接小梅一齐回家,想不到一上这坡口,就看见二女正在并坐谈心。

    铁守容一时好奇,心想看样子,这小梅像是和那崔翔倩正在谈什么心事,我不妨偷偷去听听,看看这小鬼丫头都说些什么……

    因此她把马远远的系在一株小树上,自己展开一身功夫,一霎那已扑至二女身后,二女正谈得开心之时,那会料到有人在侧偷听,因此尚在款款的谈着。

    铁守容只听了两句,已不由想笑了,心说:“好个小丫头,居然有了心上人了……我真要听听这丫头到底是想谁?”

    想着她依旧不动声色,静心的又向下听,却听见那崔翔倩向小梅道:“你认识他多久了?”

    小梅红着脸笑道:“我呀!我认识他可早了,铁姐姐才认识他,我就认识了!”

    铁守容心中一惊,依然不动声色往下听,那小梅却仍然不知的一笑道:“我真担心他和铁姐姐闹翻了……那可真糟,我那位铁姐姐也真是,世界上那里再去找这么好的人……又年青,又漂亮,本事又大……真是……”

    铁守容听得脸一阵红,心中一动,这才知道那小梅方才嘴中所说的他,竟是指的叶砚霜,看来,这小丫头竟也是爱上了砚霜不成?

    于是她又往下听,却听见那崔翔倩笑道:“小梅姐!你爱上了叶砚霜,铁姐姐知不知道?”小梅脸一阵红忙伸舌道:“小鬼!你可别瞎叫呀!我怎么配……”

    说到此她的脸愈法红了,不由低下了头,嘴中哼道:“我只是一看见他,心里就挺舒服……你想呀!人家是一个大侠客,我那铁姐姐人也漂亮,本事又大,人家俩个才是一对呢!我算什么……”

    铁守容听得直想笑,至此她不由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又酸又甜,那一种味真是说不出。

    她兴小梅自幼相依,虽是主婢,但她们之间就同姐妹一样,无话不谈,铁守容闻言后再一思索以前小梅对砚霜的那种言谈,不由大大的明白了,原来这小梅一直是暗恋着砚霜,只是在自己面前不敢表露而已。

    她不由低下了头,玉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心想:“这小梅也真可怜……自己是终身有托了,难道还能叫小梅以后侍候自己一辈子?……”

    想到此地不由把来兴大大的打消了一半,一时倒怔住了,忽然她心中一动:“……如果砚霜也愿意,倒不如……二女同事一夫也是很平常的事……这样小梅一辈子也都不会离开我了!那多好?”

    她这么一想,不由愁容顿歛,顿时心喜十分,当时就把这念头存在心里,心想见了砚霜一定要把这事促成,同时也要告诉二老双亲,想他们一定也赞成,这么作,也总算对得起小梅对自己的那一番忠心了!

    想着见二女犹自讲个没完,铁守容主意既定,也不再听她们说些什么了。

    她展开轻功,又退回原地,解下了马缰,这才抖动丝绳,一径向这小山坡上跑来。

    二女正在谈得开心,猛见一女乘骑而至,都不由站起了身子,再仔细一看,都不由大叫了一声:“铁姐姐是你!可想死我们了……”

    铁守容在马上轻点莲足,人就像一支箭也似地拔起了五六丈高,已落足在一稞大树之尖,向下轻笑道:“小梅!你如今本事练得如何了,敢上来同我玩玩么?”小梅此时早已兴奋得跳了起来,一扯崔翔倩道:“你帮我,我们俩个把她捉下来可好?”

    崔翔倩尚觉不大好意思,铁守容在树尖已娇笑道:“崔家妹子如有雅兴,不妨也比着玩玩……

    小梅此时已娇叱了声,拧腰点足,身形突然往那树尖上捶了去,向上一欺:口中却娇笑道:“铁姐姐你下来吧!”

    一双玉掌分两下直往守容两肋切来,来势还算凶,铁守容此时见小梅居然能身纵五六丈高下,也不由感到十分惊异,想不到她进步如此神速。

    此时见她双掌切下,在树尖之上,只凭一双足尖轻勾横枝,全身猛地向下一躺,小梅一双玉掌已切了空,人也跟着栖上了树。

    铁守容笑叱了一声:“看你还往那里跑?”

    猛地向上一挺腰,在树尖之上已拱腰窜起,取了一招“苍鹰搏兔”,直往小梅两肩抓去。

    眼看这一招已抓上了,同时小梅已惊叫笑道:“姐姐!你饶了我吧……”

    忽听那崔翔倩娇唤了一声:“铁姐姐看打!”

    一对飞蝗石分两边,直往云中雁肩窝打来,迫得铁守容只好撤腕拧腰,口中道丁声:“好暗器!”一分双掌,已把这一对飞蝗石接在了掌上,此时小梅已飘身而下,在下笑道:“姐姐你下来嘛……”

    铁守容犹身蛮腰娇笑道:“你二人谁有本事能把我从树上逼下来,我才服气呢!”

    小梅仰脸道:“那我用暗器了?”

    铁守容笑道:“好!”二女闻言,各自耳语了几句,一反身已分纵了开来,小梅口中已叱了声:“打!”

    铁守容闻声不由一惊,方一挫身,却不见有何暗器,方知是计,才一怔,一枚金钱镖已直向心窝飞来,云中雁笑叱了声:“小丫头!”反二指向那枚金钱上一点,铮一声已打落在地,忽听身后崔翔倩一声叱道:“还有哩!”

    铁守容遂听身后唰唰破空之声,知道定有大批暗器击到,只见她在树梢上一仰身,好一招“犀牛望月”式,身子仅挨着叶面。

    那满天飞蝗石俱都擦腹而过,云中雁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此一招已把树下二女惊得目瞪口呆,方自惊吓未定,却听见身后一苍老声音喝了声:“打”,哧!哧!两声尖啸,竟是两支枯枝,一上一下直往铁守容身上射来。

    铁守容身形方起,这一对枯枝来得好快,身形又在半悬未定之际,按说是万难逃开这双暗器之下了,铁守容身方向上一弯,闻声不由一惊,眼瞟出见飞来暗器,竟是一对枯枝,就知道这人有一身惊人之技,竟能折枝为镖,一时情急,也顾不得闪躲,施出三元掌力向外一挥,砰的一声,那双枯枝已飞向半天。

    她人也跟着飘下,方一竖眉叱了声:“何方高人?……”

    眼瞟处却见一鸡皮鹤发的老婆婆正扶杖而出,细一观,已认出了竟是赤杖姥,慌不迭趋前施了一礼道:“不知老前辈驾到,方才多有失礼,尚请你老人家……”

    话还未完,那赤杖婆已呵呵笑道:“是铁守容么,几年不见你了,想不到你功夫更大人!好孩子别多礼了,我们屋里去谈谈,这几年可想死我了……”

    说着一只手拉着铁守容,往回路就走,此时小梅和崔翔倩早已扑上,一人拉着一只手,连叫姐姐,那崔翔倩笑道:“刚才还在谈姐姐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铁守容边行边笑道:“你们都说我些什么呢?”

    说着一双杏目却往小梅脸上望去,小梅不由脸色一红,显得不胜娇羞的笑道:“没说什么,只是想你罢了……”

    铁守容知道那些话,就是问,她也不好意思出口,当时只朝小梅笑着挤了挤眼睛。

    小梅脸就愈发红了,心想不由奇怪,暗忖:“莫非我们的话她听见了?……那可真羞死人了……”,想着不由又朝铁守容看了一眼,见她此时已目视别处,当时才放下心。

    此时一行人进了赤杖姥室内,由小梅倒上了茶,赤杖姥笑道:“姑娘你一向可好?”

    铁守容笑道:“谢谢老前辈,我好前很,你老人家可好?”

    赤杖姥连连点头道:“我也好!唉!姑娘!去年那叶砚霜曾来过一次,你知道不?”

    这一提到叶砚霜小梅和崔翔倩都不由对视了一眼,铁守容脸也不由得一红,微笑的点了点头道:“老前辈我知道了!”

    赤杖姥一怔,遂笑道:“你见过他了?”,铁守容害羞的又点了点头,小梅忍不住笑道:“姐姐真的?这就好啰……”

    赤杖姥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见了那叶砚霜还得代我老婆子赔个礼,上次我太不对了!”

    铁守容一怔道:“什么事,你老人家的事还用得着赔礼?”

    赤杖姥也是一怔道:“他没告诉你?”

    铁守容摇头道:“没有呀!他只是说,见到了你老人家和小梅!”说着看了小梅一眼,见小梅面上带着喜悦之色。

    雷三姑不由又是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孩子是真好!姑娘你不知道,上次叶砚霜来到我们这,我只想着为你出气,一时不分青红皂白,举杖就打,要不是小梅在一边说情,还不知怎样呢!后来我想想,这真是太不对了!”

    铁守容一笑道:“这也没什么关系,你老人家是前辈,谁叫他不懂规矩呢!该打!”

    雷三姑一笑道:“说真的,你们俩个现在到底怎样了,我老婆子也不是外人,你说给我听听!”

    铁守容只是低头笑不发一语,那崔翔倩见状对雷三姑笑道:“铁姐姐笑了自然是好了,你老人家就别问了……”

    赤杖姥不由呵呵大笑了起来,遂点头道:“好,我不问,我不问。”遂道:“姑娘!你现在是预备到那去呢?”

    铁守容笑答了一声:“回家!”

    雷三姑遂叹了一口气道:“也该回去了,一出门好几年,家里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呢!我这几天也在想,小梅这孩子本事随我也学了几年了,这孩子可真聪明,再学我也没什么好教给她的了,现在你来的正好,你们是一块出门,也一块回去吧!我老婆子也少了件心事!”

    铁守容闻言心中暗喜,自己来意本是想接小梅回去,正愁不知三姑准不准,不想她自己居然出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那小梅闻言也不由心中暗喜,但是多少也有些难受,因为这些年来,赤杖姥对她也太好了,突然提到叫她回家事,自然心中也有些难受,当时只是眼睛红红的看着雷三姑,不发一语。

    大家都谈了半天,雷三姑见小梅那付样子,心中知道她此时心情,当时呵呵一笑道:“今晚上弄一桌菜,我们几个好好吃吃,明天你们两个再走,小梅你也别难受,以后婆婆要高兴,就许带着小倩到你们那住上几个月,我在这也住腻了……”

    守容不由笑道:“老前辈要能和崔妹妹来,那真是太好了,就怕请不动大驾呢……”

    这么一说笑,小梅也就暂时撇开了难受,当下由铁守容把分别经过向三人略为讲说了一阵,直听得那雷三姑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又时而感叹,小梅和崔翔倩更是听入了迷。

    当铁守容讲到和叶砚霜旅邸见面的一节,更是有声有色,她略把砚霜为救自己,而至庐山取药的一节,讲了一个大概,三人都感慨不已。

    雷三姑听完不由连连点头道:“叶砚霜真是好孩子……难得,姑娘,你可不能再叫人家伤心了,否则,我可不答应你!”

    铁守容俏皮的笑道:“那可不一定……”雷三姑气得一瞪眼,还是小梅在一旁笑道:“铁姐姐逗你老人家玩的……就是你老人家不说,她也不舍得再气他了……”

    铁守容脸被说得一红,看了小梅一眼,笑道:“小鬼!等回家我们再算账……”

    小梅笑道:“你可别欺侮人,我现在也会点人了,回家要是打不过你,我找叶相公帮忙……”

    说得铁守容又羞又笑,一时皆大欢喜,这一日四人差不多整整谈了一天。

    一直到晚上,雷三姑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婆女四人张宴室外松林之下,边谈边食,一直到了夜阑才散,这一夜铁守容是和小梅同榻而眠,二人一直谈了一夜。

    当小梅获悉守容此次回家是为了等待砚霜的迎娶,内心真有说不尽的喜悦和安慰。

    第二天的下午,铁守容小梅拜别了赤杖姥婆孙,雷三姑和崔翔倩一直送了四五里外,这才告别,小梅和崔翔倩都哭成了泪人也似的,这些年她二人相处得和姐妹也似的,从未离开过,这突然一分别,自然大有依依状,要不是雷三姑答应半年之后叫崔翔倩去北京小住,崔翔倩是死也不放他们……

    天气是渐渐热了,这一条通北京城的驿道人马熙嚷,北京城远远在望。

    二女一别家园数年,此次重回故里,一时心情不胜感慨,想到久别的父母亲人,真恨不能插翅而归,尤其是小梅此时更是别具心清,离家时自己尚是一纤纤弱女,而如今为一娇姿飒爽的侠女之流,思来又怎不令人大为感慨。

    到了傍晚,已进了北京城,万家***照耀着这历代的古都,二女久别家园,沿途景物那有如此繁华,不由都看花了眼。

    想着久别的家人,他们如今都怎样了……小梅边在马上行着边道:“小姐!我心里真有点害怕……”

    铁守容皱眉一怔道:“怎么你又叫我小姐?……不是叫我姐姐么?”

    小梅闻言低头笑道:“现在回家了呀!我想还是叫你小姐好,要不然老爷太太不要骂我没礼貌么?”

    铁守容闻言一笑道:“得了吧!谁会笑你?我们现在已是好姐妹了,你又有一身本事,爸爸要知道就许会收你作干女儿呢!”

    小梅不由脸红的笑道:“那可真不敢当……”

    说到此不由微微抬头瞟了铁守容一眼,嘴唇微动却是没出声音,铁守容见状一笑道:“小梅你有话就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小梅不由脸更是一红,又看了铁守容一眼,这才低声问道:“姐姐……那叶相公他……”

    铁守容闻言不由噗哧一笑,心说:“好个小丫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的谁……”,只是有意不动声色的道:“叶砚霜他怎么样了呢?”

    小梅吶吶的道:“我……只是问那叶相公,他……他现在在那里?”

    铁守容哦了一声笑道:“也许他现在已经在家了……”

    小梅闻言心中一喜,忽然她有一个极微妙的念头在脑中转了一下:“他们就要结婚了……也许他们婚后就走了,而我呢……我难道还跟着他们?要是不跟着他们,难道我还一个人住在铁家,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么一想,小梅不由顿生出寂寞之感,虽然她尽量不让悲伤形于于面,但是,她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味儿,既觉为钱守容和叶砚霜而开心,同时更为自己的遭遇而发愁……

    因为小梅如今已不算是一个小女孩子,女孩子一到相当年岁之后,往往是会为着自己的终身而发愁,更何况那时女子一向是讲就三从,而无选择自由,像小梅这种女孩子的命运,可以说完全是操诸在丈夫手中,尽管是她如今已可说是侠女一流了,但是,婚姻永远是女人所必需要接受的过程和依赖。

    因此小梅一想到此,不由得惆怅十分,如果说小梅从未见过叶砚霜,也许还不致于有这种念头,但是自后在铁府匆匆一见了砚霜,她不知怎么,早就把一颗幼小的真心,偷偷的送给了砚霜了……

    只可怜她只知忍耐和自卑,虽有万千心情,又何感吐露丝毫?

    后来在张垣随师学艺时,又遇见过一次砚霜,这一次更是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芳心!

    砚霜走后,小梅不知偷偷背人哭过好几次,但是偶而她也会为着铁守容和叶砚霜的结合而忧幸,相形之下,她的内心就更难受了……

    本来不想也就算了,但如今家门在望,这些问题马上就会跟着来,她又怎能无动于心!

    现在她只敢希望能永远追随着铁守容,侍候她和砚霜一辈子……否则就不是她所愿了!

    曾经看过太阳的人,是不会觉得烛光的伟大,正同曾经苍海是不会再以平凡的河水为赞的,小梅如今就是这种心情……

    天底下在她看来,除了叶砚霜以外,是没有任何男人能算是美的了……

    而错就错在自己把一份少女的真情,偷偷的送给这位不该为自己所爱的人身上,尽管是对方虽不知情,可是已害了自己的一生,射影着日后的愁苦和悲情,如果说不能嫁给叶砚霜为妾的话,无异是天下已无能娶自己的人了,而小梅最终的收场,将是削发为尼……

    这是小梅的苦念痴情,但是她的忠心为主,将永不容许她能开诚的向守容提出此意,她只能期待着守容的恩惠大量,和砚霜的推爱……

    当她在马上低头想着这些问题之时,巍峨的家门已在眼前了,门前的青衣大狮子,依然踞峙对立着,古铜色的正门,那两个大钢环映着一列八盏气死风嬁,闪闪生辉。

    二女静悄悄的下了马,不由对看了一眼,芳心也不知是怕是喜,通通直跳,隐约见内***渲目,守容猜想知此时正是晚饭的时间了。

    她想到慈爱的父母,几乎高兴的流下了泪,忙紧了两步上了石阶,小梅随后而上。

    却见由那正门岗位上步出一汉子喝了声:“什么了?这是铁提督府!”

    小梅闻言笑道:“我们回来了……你是谁?……”这人先把手中提灯向上一提,由内中射出一道亮光,在二女脸上照了照,猛然惊得他张大了嘴笑道:“铁小姐……小梅……我的老天……”说着他猛然回头大叫道:“老张开门,小姐回来了……”,说着紧上了两步,上前对守容打了个扞笑道:“小姐您可回来了……这些年您……”说话间那扇铁门已开了一扇,铁守容只笑道:“郭把总别多礼了,快带我们进去吧!”

    这郭把总急急连声的反身进门,此时已有不少下人惊动了,门房里跑出八九个,一时小姐长小姐短,还有几个小丫头也拉着了小梅,叫笑成了一团。

    铁守容一路飞跑着进了内厅,才一进内,就听见铁提督的大嗓问道:“她们在那?!……”跟着门帘掀处,一个红面秃顶的老人。

    铁守容早就哇的一声,扑入了这老人的怀中,口中喜极而泣道:“爸爸……”这铁老爷只喜得裂着大口,口中连连抖道:“好……好孩子……你可回来了……”

    说话间由内中走出一中年汉妇,才一出门已喜极流泪道:“小容!小容!……”

    铁守容不由又是一声叫:“妈……”,母女不由又抱住了一团,经此一来这铁府上上下下无不惊动,这间内客厅里挤满了人。

    铁老爷夫妇一时双双拉着守容的手,铁守容擦干了泪道:“女儿还有很多话对你们两位老人家说呢……”说着就随二老进了内室。

    此时小梅也低头走上喊了一声:“老爷太太……”二老本就最喜欢小梅这丫头,本想骂她几句,可是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铁夫人上前拉起了小梅叹道:“你这孩子!就算小姐不懂事!你也跟着她乱跑……”铁守容怕母亲说出令小梅受不了的话,不由急上前对母亲道:“妈!我和小梅已拜了姐妹了,她现在也学了一身本事!你就别再说她了吧!”

    铁老爷在一旁闻言惊道:“怎么!小梅也会武了?”

    铁守容笑着了小梅一眼,笑道:“哼!现在她本事可大着呢……”

    小梅闻言又羞又笑道:“姐姐……哦,小姐……你可别开我玩笑!”

    话未完铁老爷已哈哈大笑道:“好啦!小梅!你以后就叫她姐姐……我和太太就收你作干女儿了,你愿不愿意?”

    话未完小梅早就跪下了地,铁氏夫妇笑作一团,守容在一旁笑道:“怎么样?我就知道爸爸会收你作干女儿吧!现在总可以当我妹妹了吧……”

    小梅已恭恭敬敬的对二老叩了个头叫了一声:“妈!爸爸!”

    铁老爷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光头道:“小梅!你十几岁了?”

    小梅脸一红道:“十八……”

    铁老爷笑道:“好孩子……你等着我给你说个好婆家,……”,话未完小梅已脸色绯红的叫了声:“老……爸爸!”,铁提督又是一阵大笑。

    于是这老夫妇不由问长问短,铁守容和小梅把别后经过略为说了个大概。

    说到剑斩怪蟒时,铁母早就一把抱过了守容,连道:“我的老天!你简直吓死娘了……”

    铁老爷却听上瘾似的连道:“好孩子!真是将门虎女……再说下去!”

    守容见父亲非但不责,反而夸赞,不由大是振奋,更是一五一十的讲说了个痛快淋漓,直听得二老紧张时抚掌蹶步,兴奋时连连赞叹,听到最后那些奇闻异功,简直就听入了神,悲伤时四人一齐下泪,这一篇话直谈到了更深人静尚未中止。

    铁守容此时面对双亲二老,一时又悲又喜,由不得情发于衷,把别后诸情细细的描叙了一番。

    其中因常扯到不少叶砚霜的地方,虽然她觉得不好意思出口,但是亦难免说了不少。

    铁氏夫妇何等精明之人,早就查颜观色,知悉了女儿的心情,只是不便中途打断她的话,只是细心的听着一度话毕已是午夜时分了。

    铁夫人命小婢吩咐备上了一席点心,四人边吃边谈,二老见室内无人,那铁夫人才叹了口气对铁守容道:“孩子!你妈和爸爸小梅都不是外人了,你不妨告诉妈听听,那叶砚霜他现在怎么了?”

    铁老爷也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也真可怜!这么些年不知跑到那去了,他妈可把她想坏了……”

    铁守容闻言脸色不由一红,顿时低下了头,却偷偷瞟了小梅一眼。

    小梅何等慧心,早识出铁守容这一看之意,当时一笑道:“二位老人家别担心,那叶相公如今好好的呢,他现在本事可大极了,大概也就在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呢!”

    二老闻言又惊又喜,铁老爷一把拉过爱女喜道:“这是真的?”

    铁守容点了点头,二老相视一笑,那份乐就别提了,铁老爷直笑得直摸着自己大光头,嘿嘿连声,不发一语,守容不由讪讪道:“爸爸老笑什么嘛?……”

    铁老爷嘿嘿笑道:“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太太!你说吧!”

    铁母也是笑不拢嘴的拉过守容小声道:“孩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许害臊,乖乖的听着……”

    守容早就玉脸娇羞的低下了头,遂听铁母道:“孩子!自从你走了第二天,叶家砚霜那孩子也走了,留了一封信给他娘,唉!……才知道竟是为了你……”

    说到此守容已让面入母怀叫了一声:“妈!”

    铁母笑摸着她头发继续道:“叶太太后来伤心了好几天,她知道全是她的错,后来时给我们说,如果你们回来了以后,就让你们成亲……”

    铁守容听得芳心大慰,只是早已面红如火,把脸埋在铁母怀里撤娇不已。

    其实她和砚霜的事,私下早已订好,只是正愁如何向二老点说,想不到母亲倒先说了,自然芳心大慰,当时只是暗乞着砚霜早日回家,自己终身有托,此一生也就不再他求了……

    铁老爷此时打了个哈欠,站起道:“今天太晚了,你们两个又走了一天的路,按说该把叶夫人请过来见见,只是今天不行了,明天白天再说吧!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着叶母也觉察出时间不早了,当时也催促二人休息,守容无奈只好和小梅一同拜别二老回房。

    那间房子依然布置如初,铁守容拉着小梅同睡一床,这一夜,她二人都作了一个甜甜的梦。

    第二天醒后,铁母早就差人来请,二女同去,却见内厅座上有一四十六七岁的妇人,正陪着母亲说话。

    铁守容远远已认出了这妇人正是砚霜的母亲,几年不见,她头发已白了不少,可见思子心情是如何深切了!

    铁守容同小梅忙上前躬身见礼,叶母不由老泪纵横的下位拉起了二女,一把搂过守容,连叫乖儿!可想死我了,遂道:“孩子!你的事我已听你娘说了,唉!都怪我不好……早知道你和砚霜先有了感情,一切都不好了么?砚霜这孩子就是闷在心里……”

    说着叶夫人不由淌下泪来,她想到她久别的儿子,只是她又不便急于追问。

    铁守容见状不由紧偎在叶母怀里,她明白叶母的心情,只好暂时拋开娇羞吶吶的道:“伯母……叶大哥如今很好,大概也就要回来了……”

    叶夫人不由喜急落泪道:“这孩子……这是真的?”

    守容红着脸点了点头道:“两个月以前侄女见过叶大哥,他因事要去苗强一次,说事情一完就回家看你老人家……”

    叶母喜得连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由不得又问了问她别后情形,当时守容一一作答,虽只是随便问问,也由不得几个时辰过去了。

    这一白天,铁守容就等于整个陪着母亲和叶夫人谈话,直到铁老爷由提督衙门返家。

    晚上铁府备下了极丰腴的一桌上席为女儿洗尘,席上铁夫人当众宣布收小梅为义女,正了小梅身份名声,更为这席上添风不少。

    这一席酒饭,直吃到了夜阑人静,正当铁氏二老随叶夫人及铁守容小梅等离座入室之篨,忽见一小丫环跑入叫了一声:“老爷!”

    铁提督哼道:“什么事?”

    这小丫环道:“听门房来说,大门口有位老先生,要见老爷!”

    铁提督闻言一怔,哼了声道:“哦?我不认识这么个人呀?你把郭把总给我叫来,我问问他!”

    那丫环答应了声,转身跑出,不一会那郭把总入内,上前打了个扞道:“回提督的话,大门外来了个老先生,牵了匹白马,马上还驼着个人,说是要亲自见老爷!”

    铁提督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你没问他姓什么?”

    这郭把总后退了一步,低头道:“回提督的话,卑职问他,这位老人家非常厉害,连话也不肯说,说是提督不见他就算了,是卑职怕他真有事才留下他……”

    话还未完,就听院内人声鼎沸,有人喊道:“揍他!这老家伙不要命了,牵着马硬往里闯!

    众人闻言全是一惊,那铁老爷惊得往起一站,郭把总已反身呛一声撤出了腰刀,铁老爷见状道:“你别乱动!传下话,请那位老人到此来见我,奇怪……这是谁?”

    话未完,果见一发须如银的老瘦老人,一手牵着一匹白马直往这花厅走来。

    他身侧已有十几名军士都撤出了刀,正想上前动手,这老人远远看见了铁提督,哈哈大笑道:“提督大人,老朽卜青铃不远千里造访,难道却闭门纳客不见么?”

    此言一出,早已震惊了室内众人,那铁老提督哦了一声,飞跑出室,上前一把握住这老人膀子,满面激动的道:“卜大侠……想不到是你来了……小弟接侠驾来迟,真是大大的不敬了……”

    说着狠狠的瞪了四周家人一眼骂道:“混蛋的家伙!还不滚下去……你们要是伤了卜大侠,我不杀了你!”

    南天秃鹰呵呵大笑,反手握住铁提督一膀道:“不必苛责他们了,老兄弟!这都怪我不好,不容通禀硬往里趟……”

    铁提督此时面见此一当年救命的大恩人,不由得兴奋已极,并叫了声:“把卜大侠的马接过去好好上料!”

    卜青铃一笑道:“等一下,这马上还有人呢!”

    铁老爷一怔,遂一骠那马背,果见一人面朝下伏在马背之上,不由一惊道:“老哥哥!这是何人?何不讲下一见呢?”

    南天秃鹰不由叹了口气,顿时满面悲容,忽然苦笑了笑道:“这是小徒叶砚霜!”

    此言一出,铁提督不由惊得咧嘴抖道:“是……砚霜,他……还不快……”

    话尚未完,却听见一声娇呻道:“叶大哥!”,由室内飞扑出一少女,正是铁守容,她连见卜青铃都没工夫,已哭叫着扑近了那马,而手扳起马上那人脸孔一看,不由抖成一片,哭道:“卜师伯……他上他怎么了?……”,说着竟一交倒地。

    卜青铃及铁提督都大吃一惊,那铁守容已挣扎着立起,满面苍白的道:“师伯!他……他死了么?”

    卜青铃摇了摇头叹道:“姑娘你放心,要是死了老朽也不把他带来了……”,此言一出,守容才略放宽心。

    只是她此时已抖战成了一团,早有小梅扶着了她,其实小梅此时早也泪流满面,泣不成音了。

    卜青铃此时亲自由马上抱下了砚霜,守容见他此时面如金锭,一条发辨全部散着,牙关紧咬着,竟是不省人事,早不由得又哭成了一团。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她早就扑抱上去了,此时猛听得身后一声惊叫道:“儿啊……”,遂听咕噜一声,众人大惊,同视之,却见竟是那叶夫人,想是触子伤状惊吓过度,竟自吓昏了过去。

    铁夫人吓得忙令人掺起她,送进内室,此时南天秃鹰一面平抱托着砚霜道:“里面有静室没有?”

    那小梅流着泪忙道:“有!有!”,说着头前带路,铁守容跟她一块在前,铁老爷紧跟着卜青铃身旁,用手托着砚霜的头。

    当他触目着这位自己最心爱的年青人,那两行老泪也不由得顺脸而下。

    南天秃鹰边行见状叹道:“老兄弟!你别难受,我这徒弟死不了……我已为他找着药了,只是要养息两个月,即能恢复健康,唉!这孩子……也真难为他了……”

    说着一行人进内,那小梅敢情是把卜青铃带到了守容自己的卧室来了。

    铁守容只顾为了救心上人,自然也不再顾虑这些俗节,铁老爷一心早就期许砚霜为婿,见状自然尽是无话可说,反觉小梅此举别有深情。

    南天秃鹰放下砚霜,小梅已为砚霜脱下了鞋子,卜青铃扭脸道:“烦那位哥儿先打盆热水来,拿块毛巾……”

    不容别人答喳,那小梅已飞跑着出室而去,铁守容此时却只是坐在砚霜身侧流泪不已。

    卜青铃旁观守容此情,不由暗暗叹赞不已,心中也不由深深爱幸爱徒得人如此,不由微笑道:“姑娘不必伤心,老夫自有救他之法……”

    铁老爷忍不住道:“老哥哥!他这是怎么搞的?受这么重的伤?……”

    卜青铃不由摇了摇头道:“容老朽小施药石后,再告之一切吧……”

    说着由身上取出一个扁平的小包袱,慢慢打开,内中却是一滩红土,卜青铃以手扒开这些红土,却由中间现出了七八粒似蚕豆的白色果子,生在一根软茎两侧,铁守容见状不由一惊道:“这不是银珠么?”

    南天秃鹰不由一惊,看了铁守容一眼道:“姑娘如何识得此物?老夫为此银珠,曾不惜千里至长白一行呢!”

    铁守容被南天秃鹰这一问,由不得触动前情,自己被赤臂尼忍大师“红霓掌”伤之后,命在旦夕之际,叶砚霜为了救自己,三日三夜疾赶庐山,为自己求此银珠,才能救得自己一命。

    想到此不由珠泪点点而下,齿咬下唇道:“师伯你老人家有所不知,叶大哥当初为救晚辈掌伤,曾亲至庐山觅得此银珠,否则晚辈此时早就身入黄泉之下了……”

    南天秃鹰不由叹了口气道:“想不到砚霜竟也有此本事,能采取到这银珠真是不易,姑娘万勿再伤心了,有此银珠,保他活命是没有问题了……”

    说着小梅已打水入内,置于几上,南天秃鹰亲自下手拧出热巾,先把砚霜脸上汗尘擦静。

    这才解开他上衣,守容见状方要起身和小梅回避,卜青铃正色道:“无妨!只脱上衣即可,老夫尚要麻烦姑娘同这位小姐一下呢!”

    说着看了小梅一眼道:“你是否也练过功夫?”

    小梅不由讪讪的点了点头,卜青铃面现喜色道:“如此甚好!就请你同铁姑娘各持砚霜一腕,暗以中指紧扣其脉门,以拿穴手拿住,不可松放!”

    守容和小梅都答应着,各自遵言而行,卜青铃随后以真力内功打开他全身奇经八脉,须臾事了,不由惊诧言道:“想不到这孩子内功已练到炉火纯青地步,虽在重创,昏迷如此,竟仍能提住一缕真气,永不散开,而且周身穴门各自早已打通,竟不费我丝毫之力,已将其重新以真力贯疏了一番,看来他有此功力,如以银珠医之,不消一月定可复元了!”

    说着面现喜色,铁老爷及守容小梅等闻言不由大喜,卜青铃遂将那银珠以二指箝起一枚,先以左手往砚霜下颚上一扭。

    遂闻“喳!”的一声,竟将其骨臼给卸了下来,遂见他将那银珠对正其口,微一挤按,就见由其内滴出一种如牛乳一般的极浓白汁。

    一时满室奇芬,清人口鼻,南天秃鹰就这么一连滴尽了那八粒银珠。

    说也是怪,这小小的八枚银珠滴尽后,眼看着砚霜那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他口中竟长长出了口气,遂开始起伏的呼吸了起来,只是牙关紧咬,全身连连战抖,而且眼睛也未睁开。

    卜青铃见状面色大喜,略朝众人打了个手势,令众人出去外室,大家因恐有碍砚霜,俱都出室,方各自落坐后,己见铁母随着叶夫人共同而入。

    进门,那叶夫人泪流满面朝卜青铃泣道:“卜大侠!砚霜他……”

    卜青铃忙立起拱身道:“夫人请坐,令郎只是受了内伤,所幸老朽已取得灵药,现在与砚霜服下,眄日即可回恢过来,最多月余定可复元,夫人请放心,现在他需要静养些时,夫人切莫去惊挠了他!”

    砚霜母亲闻言不由一面擦泪,一面感激道:“卜大侠对砚霜恩同再造,难妇有生之日,决不会忘大侠鸿恩!”

    说着话竟自要曲膝下跪,跪得卜青铃慌忙上前掺起,脸上变色道:“夫人切莫如此,我与砚霜师徒之间,还谈什么恩不恩,真是折煞老朽了!”

    说着硬把叶母掺入座中,于是这才叹了口气,目视着守容道:“江湖上传闻,姑娘曾和南荒双怪,因师仇而牵恨,却卸不知竟也和砚霜有宿恨,真令人不解了,姑娘可知其详么?”

    铁守容面色一红,征微低头道:“弟子仅知当初在曹州,叶大哥曾受过那鬼见愁乔平一掌,……也曾受过云龙三现纪商授艺,疗伤之恩,师伯何故问此?”

    南天秃鹰不由点头道:“这就是了……若非我因事至苗疆一行,巧遇见他,这孩子命早就完了……”

    遂把当初眼见之事一一详叙,后才叹道:“我只是不明白,砚霜这孩子为什么要戴一付假面具,有意不回手,而令那纪商用混元一气劈空掌击在肋腹,这真不解其故了……”

    铁守容忍不住问道:“那乔平呢?”

    卜青铃又叹了一口气道:“当我救回砚霜的当夜,我知道他这种内伤,若不先以雷火金针法予以将淤血先行逼出,只要一封上穴眼,即使有此银珠,亦难救其活命!所以我立刻给他上了针,将淤血全部泻出,已知他生命算是保住了,要想让他回恢原状,非冰峰银珠不治……”

    这卜青铃略为定了定,又继续道:“第二天一早,我亲自到黄沙谷,欲问知究理……”说着他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们猜,怎么样了?”

    铁守容首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南天秃鹰不由落下了两滴泪道:“想不到这两个老怪物,纵横武林不下五六十年的一对性杰,一个死在砚霜掌下,一个却投崖自尽,尸身不全,好不可怜……”

    小梅却忍不住问道:“谁投崖自杀了?他为什么要自杀?”

    卜青铃苦笑了笑道:“据我推想,一定是那乔平死在砚霜之手,砚霜报仇既了,因纪商对其有恩,生怕见他无法交待,他自己又怎能再对大恩人纪商下手?所以他才戴着面具回跑,偏巧那纪商见拜弟被杀,一时大怒,尾砚霜之后穷追不舍……”

    “砚霜这孩子,一向是立心纯厚,定是有意想死在他那恩人手里,以谢其往昔鸿恩,却不知那纪商大愤之下,以重掌力伤砚霜之后,才发现误杀了砚霜,又因我实时出现救走了砚霜,使他不知砚霜仍还活着,故以投崖自尽,在他来说,以其死来谢其误杀砚霜之罪,也算为其拜弟乔平尽了手足之情,此人用心,真令人可敬了……”

    说到此,就连铁老提督也不由感动得连连叹息,叶母和守容小梅等人,本听说砚霜是为纪商所伤,已把纪商恨入了骨,此时闻卜青铃言后,也都不由消释前念,反倒生出同情之心。

    至此那铁老提督才和卜青铃谈了些别后长情,数十年经过,在二老人口中历历而过,大有人世苍桑,不堪回首之概。

    二人一直谈到夜深,尚还淘淘不绝,一旁的铁守容和小梅真个是急坏了。

    她二人芳心里,一直惦念着那叶砚霜,但两天秃鹰既有不便打扰之言,二女又不敢妄自行入,坐在椅子上,简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卜青铃和铁提督谈着话,二女姿态早在目中,见状扭脸笑道:“姑娘如尚放心不下,可入室静坐,只要不和他说话就无妨了!明日此时他人定必醒转,那时可小谈无忧矣!”

    铁老爷闻言也笑道:“你大哥当初为你会远奔庐山求药,这正是你报恩的时候,你还不到屋里去看看去……”

    铁守容闻言大喜,当时告了个安,就自行往砚霜居室走去,离座时瞟了小梅一眼,小梅本正起身,想随守容一并入内,这一被守容看了一眼,竟羞红了脸,又坐回原位未动。

    其实守容的意思,是想叫她随自己一起去,不想她竟错会了意,一个人坐在那好不难受。

    且说铁守容进室后,见砚霜沉睡正浓,此时脸色已大为好转,只是满脸大汗,牙关紧咬,一张俊脸只这别后两个月的时间未见,竟会消瘦至此。

    铁守容看着不由更是伤心,此时把门轻轻关上,悄悄走至床前,取过一方毛巾,轻轻揩去砚霜脸上的汗,想到这年青人往昔的温情,那种体贴真情,海誓山盟,怎不令人眩然泪下。

    她静静偎坐在他身边,看着这多情的美男子,不由得红泪点点都滴在了砚霜的脸上,于是她又轻轻的擦去,那又有新的滴了下来……

    最后她叹了口气,暗骂了一声,“多情的小冤家,我和你真是几世的情缘……”想着她就紧偎在砚霜的身边躺下。

    起先她只想小躺一会,脑子里似听见内厅中人声渐渐静了。

    似又听见叶母和小梅在门口的说话声,似为父亲把她们劝开了。

    她想起来去开开门,但不知怎么翻了个身,她竟睡着了!

    也不知何时,一阵抖战的呻吟之声,由她身边响起,那是细微的呻吟:“水……水……”

    铁守容陡然一惊,忙翻身坐起,轻道了声:“砚哥哥……你醒了……砚哥哥……”几上的残蜡燃得只剩了个头儿,天还没亮。

    她轻着步,跑至几旁倒了一碗水,双手捧着,走近床前,却见砚霜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那似星星也似的眸子,虽然是在重伤之下,依然放射着逼人的锋芒。

    当他触目在眼前的守容身上,他彷佛动了一下,由不得扬起了一只抖动的手。

    铁守容早就放下茶杯,滚入了他的怀侧,也不知是喜是忧,无数的泪珠,由他们的眼内流出,她轻摸着他那火热的俊脸,小声道:“砚哥哥……你已经回家了……你受伤了,千万别多说话,只要听我说知道不?”

    砚霜嘴唇动了一下,但却为她那纤纤的玉指给抚上了,他的脸刻划着无比的喜悦,目光中是那么的与奋兴安慰,因为他已回到了他爱人的身边了,至于他的伤,这些都是次要的问题了。

    于是她带着满脸的泪,破涕为笑的挨近在他脸边道:“砚哥哥……”

    她觉得砚霜放在她身上的手,紧了一下,不由羞红着脸问道:“你要抱我么……”

    砚霜征笑的点了点头,她羞得把头埋入了砚霜的膀下,小声哼道:“真没羞……受这么重的伤还想这……些……”于是她把娇躯送迎了些。

    现在他们可彼此体会出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之声,铁守容忍不住又翻起了小脸,下视着她的爱人。

    他那亮亮瞳子,就像午夜的牛郎星一样,直直的鼻子,显视出他出身的高尚和正直,斜挑着的两弯剑眉,象征着他的勇气和毅力。

    她感到也只有这么个人,才配是自己的丈夫,于是她轻轻的拿过杯子,笑问砚霜道:“你不是要喝水么?……”

    砚霜点了点头,铁守容笑着坐直了道:“来,乖乖的叫姐姐喂你……”

    说着挤着小鼻子,把砚霜上半身扶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当那股热热的充满着男性诱惑力的气质,传到她的身上,她的脸愈发的红了,心也更是通通的跳个不止。

    叶砚霜的那双点漆双目依然死盯着她,她微笑了笑嗔道:“呆子……看什么呀?现在是叫你用嘴,用不着眼睛……你快喝呀?”

    忽然她想到:“这不是开玩笑吗!他连身都翻不过,那会自己喝水呢!”不由一笑道:“你先等等,我去找东西喂你……”

    说着正要起身,却见砚霜在她双腿上的头摇了摇,守容不由一怔,笑道:“你不喝水了?”

    砚霜又摇了摇头,铁守容不由仰着脸,想了想笑道:“我不找汤匙怎么喂你呢?……”

    说到最后她意思到一种方法,自然她的声音变小了,脸色更是红成一片,偷偷的瞟了砚霜一眼,他那双痴情的俊目正看着自己,嘴唇彷佛欲言又止。

    于是她不由伸出手轻按着她那微微发烫的唇,摇恍着娇躯哼笑道:“你坏……那样不行……”忽然她预盼着他那对痴情的目光,芳心不由一动,由不得又端起了杯子,似羞又笑,似嗔又怜的白了砚霜一眼道:“你呀……”

    说着她轾轻的俯首在砚霜的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要我用……嘴……?”说到最后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是把脸埋在砚霜耳边,她意思着砚霜的头点了两下,她的脸就更红了,不由羞极而笑道:“那……你要闭上眼睛才行……”

    砚霜果然闭上了眼,他那微微嗡动的嘴唇,期待着守容的兹润,隐约听见他那如醉又痴,断续的呼声道:“容……妹……妹……我爱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片温热滋润的层已经印在了他那嗡动的唇上,然而这只是热热的一吻,却没有他所需要的水……

    铁守容也不知如何,竟会这么作了,当她体会出对方的热唇,竟是那么的干……这才想起自己那是喂对方喝水,这算什么嘛?……

    于是她慢慢挣开了砚霜的唇,他的眼睛竟也跟着睁开了,于是她笑着先亲了一下自己玉指,再往他的双目上一按,他的眼又闭上了……

    于是一口一口,她就用自己的唇这么喂他,似这样他竟喝下了整整两杯。

    尽管是爱的结合,似这样一口口的喂,也由不得累得她香汗淋淋,最后她歇伏在他的臂弯里,虽然她多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他吐诉一番,然而她怕砚霜说话对他伤势有害,她只好忍着。

    多少柔情蜜意,由他们的目光中互递着,她用手轻轻地摸他着的脸、唇、眼睛,就这么东方渐渐透了曙色。

    第二天,叶夫人及小梅等都又到屋里来看砚霜,经过一夜的柔情,此时他竟又睡着了。

    叶夫人看着守容红肿的眼胞,知道她定是一夜未眠,硬劝她到自己房中去睡睡,小梅也劝。

    铁守容本是坚持不肯,经不住小梅硬劝,忽然她心中一动,暗忖:“我何不给小梅一个机会,也许借此,能使这丫头安心一点,同时他们之间,如果有了接唇之缘,日后自己再为砚霜作媒,谅他是不能不允……”

    想到此,不由心中暗喜,于是就对小梅道:“我要走了,谁来侍候他呢?……别人我也不放心,而且也不方便!”

    小梅不由脸色微微一红,半天才抬头道:“姐姐去休息,我来服侍叶相公……”

    铁守容一笑道:“如果你能守看他,我倒放心了,只是你却不能中途而退呢……”

    此时叶夫人在一旁轻声道:“你们都去休息!还是让我来看着他吧……”

    小梅不由抢道:“还是我来吧……你老人家年纪大了……”

    铁守容不由也岔道:“伯母也不会武,万一他不舒服,还要给他推穴和血呢……”。

    这么一说这位老太太才算无言以对,因不便在房内扰儿子清静,只好静悄悄又退了出来。

    铁守容向小梅招了招手,小梅行近道:“姐姐何事?”

    铁守容脸一红道:“他再三个时辰要喝一次水,你可要喂他,知道不?”小梅点了点头。

    守容脸色一红遂笑道:“你会不会喂呀?……”

    小梅怔道:“不是用杯子喂么?……”

    铁守容红着脸摇了摇头笑道:“才不是呢!”

    小梅不由跟着羞道:“那……怎么喂呢?”铁守容不由扒在她耳上小声说了几句。

    小梅的脸羞得通红,连连摇头抖声道:“那……怎么行?姐姐,还是你来吧!”

    铁守容劝了好久,小梅是至终不依,最后铁守容不由佯怒的冷笑了一声道:“这一点事你都不依,慢说叶大哥对你有授艺之恩,就是一个常人患此重疾,你又能忍心不救么,我们身为侠义道中人,岂能斤斤于此小节?……”

    说着不由叹了口气道:“算了!你既不愿意还是走吧,还是让我服侍他好了……”小梅被说得泪如雨下,不由一把拉住守容的手抖声道:“姐姐!还是我服侍他吧……”

    铁守容不由暗笑道:“好个小鬼!你还当我不知道你那点鬼心思……”想着由不得一笑道:“这么说你愿意那么作了?”

    小梅由不得点了点头,只是连头也不敢抬,铁守容此时内心真不知有一种什么感觉,酸酸地,她感到有些后悔,但是话己出口,只好微笑道:“那么我走了?”

    小梅一把没拉着她,她己出室而去,还把门给带关下了。

    小梅的心就像跳到嗓子眼来了,雕花的窗梭外透进来暖暖的阳光,照着床上的砚霜,他睡得那么甜,他那英俊的面颊映着朝阳,颇得消瘦了不少,均匀的呼吸着,小梅在他床前站了一会,由不得心一阵酸,差一点又流下泪来……

    她想他醒,又怕他醒,一个人坐坐又站站,心乱如麻,她想:“现在要有点事作作就好了……”

    忽然她看见,砚霜那披散在肩头的头发,于是心中一动,暗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把他那一头乱发,给他重新编一下……

    想到此她就移步进前,轻轻坐在砚霜身前,慢慢的先把他头发规置好,找到梳子为他梳梳好,这才小心的编了起来。

    无限的相思,都被他这条油松大辫子引起了,她想到那一天,叶砚霜在张垣赤杖姥处,遇见自己的情节,以及传授自己那套无形掌时的俏俊姿态,怎不令人默然神驰。

    床上的他,嘴角带着慰笑,也许他已经醒了,他却有意的领受这份恬静腻情。

    小梅不由心中一跳,口中叫了声:“你……醒了?”

    砚霜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他耳中听到彷佛是守容的声音,因为他不知道小梅也来了。

    小梅见状面红心跳,一声不知所措的道:“叶……大哥……你要什……么?”砚霜依然是微笑着闭着双目道:“手!你的手……妹妹……”

    小梅闻言一时竟吓呆了,然而却情不自禁的,递上了那只水葱也似的玉手,当砚霜握住时,她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只这一霎那,她是多么安慰,满足与幸福,这有时候连作梦也梦见的事,今天竟会实现了,怎不令小梅泪眼迷漓呢?……

    小梅惊怔在床前,让砚霜握住手,她的脸红的像火也似的,心跳得更厉害,这在一个情荳初开的少女来说,是如何认为害羞的一件事啊……

    砚霜把拉着的手向怀中一带,小梅不由自主的已依到了他的怀中,她娇羞无力的哼道:“叶……大哥!抉不要这样!我我……”

    砚霜闻声惊得一怔,随着睁开双目,他的身子跟着一阵急抖,脸上变色道:“小……梅!是你……?”

    小梅依熬在他怀中低头羞笑道:“叶相公,怎么样?想不到是我来了吧?”

    叶砚霜不由脸色大红,他想用手推开小梅,但是他没有这个力气,同时他也没这份勇气,只是楞楞的看着眼前的小梅,似言又止。

    小梅见状眼圈一红,两行情泪不由滑腮而下,遂低下了头小声道:“叶相公!我知道……你讨厌我是不是?……”

    砚霜只是楞楞的看着她,没有回音,她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叹了口气,正想站起身子,却见砚霜的脸角突然涨得飞红,吶吶的叫了声:“小梅……”

    小梅漫吟了一声,依然是流着泪道:“什历事?……”

    叶砚霜吃吃的道:“守容呢?……”

    小梅闻言一股凉气直透脚底,不由伤心得几乎哭出了声,她勉强忍住哭出的声音,抖成一片道:“她……好!我去叫她来好了……”

    说着正要转身而去,却觉得腕上一热,竟被砚霜的手抓住了,她想挣脱,可是她竟又顺势坐在了砚霜的身边,一时羞得花容失色,只是低着头道:“叶……相公!”

    叶砚霜喘道:“小梅!你听我说……”

    经过一日夜的医疗,他的中气已退多了,因此他多少可以说些话了,何况这些话,在他认为是必需要与小梅说清楚的。

    小梅一只手擦干了脸上的泪,回眸露着一对浅浅的酒窝道:“相公你说吧!我听着呢……”

    砚霜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很喜欢你……”

    小梅脸一红低下头道:“只是喜欢么?叶相公?……”

    叶砚霜不由点了点头,小梅触景眼圈一舡,但这一次她忍着没有让眼泪淌出来,尚装着微笑的听着,砚霜凝目看她那像苹果也似的小脸,心中不由一阵暗自神伤,他默念着:“我这一辈子,曾经令多少人失望伤心啊!……”

    他反手又握住了小梅的手低声道:“小梅!我快,结婚了,你知道不?”

    小梅流着泪点了点头,忽然破涕为笑的道:“我知道!是和铁姐姐……是不是?”

    叶砚霜点了点头,小梅忽然翻身扑抱着砚霜的上身,抖泣道:“叶相公……你和铁姐姐成亲太好了……”

    叶砚霜听得莫明其妙,可是小梅又继续自语道:“可是我……小梅这一辈子可完了……我怎么办呢?……叶哥哥……你告诉我?……”

    叶砚霜听得不由打了个冷战,一时默然,小梅在他身上哭了一会,眼泪都把砚霜的衣服湿透了,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会有这种勇气,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却见砚霜闭着眼,然而眼角却有丝丝泪痕。

    由此证明他对自己多少也有一份爱情,只是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心有所属,却不敢再滥用感情,生怕对云中雁铁守容不起。

    小梅看到此,芳心像猛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突然自责道:“小梅呀!小梅!你这算什么呢?……你不害羞?铁姐姐对你不薄,你这么作对得起她么?……”

    她那里又想到,这是铁守容一手造就的机会,因此这么一想,就像浇了一头冷水也似的,恍然大清,忙由砚霜身上起来,从新站好,再看看床上的叶砚霜,依然是闭着双目,剑眉微锁,满面戚苦之色。

    她知道砚霜此时的心情,闭着眼睛的目的,也正是逃避自己的感情。

    她忽然感到自惭,虽然她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再也不敢吐出一字,只是看着砚霜发了一会子呆。

    过了一会,砚霜睁开双目,脸色已恢复了正常,对着她一笑道:“小梅……你那套“无形掌”练得怎么样了?”

    小梅此时芳心已暗暗有了一个打算,见状也自泰然笑答道:“不是你教我的那几招吗?我早就练会了,要不要练给你看看?”

    叶砚霜笑点了点道,于是小梅竟真的把凳子向一边拉了拉,在床前,空出了一块地方,先对砚霜一笑道:“我要是练得不好,你可不许笑我。”

    砚霜笑点了点头,翻了个身,但见小梅举手抬足,果真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忽然砚霜岔笑道:“错了……“清风醒目”双手应由上向外翻……”

    小梅笑着又练了一遍,遂笑道:“这样对不对!”砚霜笑点了点头,不由暗想到这小梅也真聪明可爱……如果自己和守容成婚以后,小梅还跟着自己,倒真要给她找一个好婆家,才能把她嫁过去……

    小梅练完了一套掌法,却见叶砚霜凝视自着己,不由心中一动,当时笑嗔道:“叶相公!练完了呀?”

    叶砚霜这才惊觉的啊了一声,忽然他想起了一事道:“小梅!我的行李呢?”

    小梅笑着向墙角一指道:“那不是么?”

    砚霜想了想道:“在!那皮袋内有一个紫檀木盒子,请你拿给我好不好?”

    小梅答应着,就去开了那皮袋,果然见内中有一长方形木盒,不由取出边递过边笑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呀?厚厚的!”

    砚霜接过木盒,笑着道:“麻烦你自己打开一下好不好?”

    小梅笑着了他一眼,依言将木盒打开,却见内中竟是一本厚厚的线装书,一时好奇伸手拿出,却见这书面上龙飞蛇舞的草书着四个字为:“摘星拳谱”

    不由皱着眉道:“这是一本拳谱呀?”

    砚霜微点了点头道:“小梅!这本书是一位叫太虚老人的老前辈送我的,这一年,我已把它练会了,确实是一本神妙已极的拳功秘籍。”

    说着他喘了喘又道:“小梅!你对我一直……很好……我不能给你……别的,这本书……就送给你……作一个永久的纪念品吧……你高兴要不?”

    小梅听完不由低下了头,眼睛又红了,她微微摇了摇头道:“谢谢你叶相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敢要,你还是送给铁姐姐吧……”

    砚霜不由微笑道:“你铁姐姐,以后我可以随时教她,倒不需要它,你还是收下吧!”

    小梅闻言心中一阵伤心,只以为砚霜言中之意是告诉自己,将来他们结婚后是要离开自己,不由得再也忍不住,珠泪点点又流下了。

    砚霜又叹了口气道:“收下吧!小梅……将来对你好处大着呢!”

    小梅不由双手接过,忽然又破涕为笑道:“你送人家东西,也不题个名字呀?……”

    砚霜脸一红笑道:“既如此,请给我一枝笔,恐怕……我现在手劲用不上……写坏了你可不许笑我!”

    小梅边至桌上磨墨,一边笑道:“没关系,我把着你手写……”

    说着已匀好了笔,把砚霜扶坐靠着起来,自己把着他手,打开了那本摘星拳谱第一页。

    方要下笔,砚霜似想起不对,回脸笑问小梅道:“……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梅哂然道:“不是叫小梅么?”

    砚霜摇了摇头道:“我是问你本来的姓名,难道你就叫小梅么?”

    小梅闻言脸色红了一下,低头想了想,又看了叶砚霜一眼,不由羞道:“不怕你笑我,因我来此还太小,只知姓简,却不知道名字……”

    说着不由又红了一下,砚霜闻言略思了一下,遂笑道:“小梅!你现在已是侠女一流了,将来总要有个名字才好,如果不弃,我就为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小梅闻言喜上眉梢道:“真的?相公要为我取个名字,那才真好呢……你快取吧!”

    砚霜闻言,略仰首思了一下,遂笑道:“不如就叫“若诗”吧……”

    小梅低低的念了念,含笑道:“若诗这名字太美了,我恐怕配不上吧?”

    砚霜笑道:“你整个的人就像一首诗一样可爱,而且你本叫小梅,无梅不成诗,若诗这名字对你却是挺适合的,你要是喜欢,这名字就送给你!”

    小梅痴望着这位不可一世的俊秀情侠,当然她为这名字的意义陶醉了一番,闻言不由痴笑了笑道:“谢谢你……现在请你写吧!”于是砚霜就在小梅的把持之下,振腕挥毫。

    淡黄的锦纸之上,立刻印下了一笔挺俊的草书为:

    若诗女侠惠存:

    相识梅花已数秋,

    曾经交首泪共流,

    蕴珠挥毫酬多情,

    永忆蛾眉心长幽。

    客居叶砚霜识赠于北京X日X月

    小梅往昔随守容习文弄墨,对诗文也颇有一番见解,当时双手捧起这本书,细细的把这首诗读了两遍,由不得嘤然倒床,香肩连耸泣不成声。

    叶砚霜随情赋诗,一时也颇伤感,想不到小梅感情竟是如此脆弱,见她这一哭,竟此方才还似伤心的多,一时偏又无法动。

    原来小梅此时,芳心早就有了主意,已存心别此而去,一个人远走四方,本来心定了,见砚霜既抱病陪着自己说笑,一时倒也先忘了伤心。

    此时由不得又为砚霜这一首诗引得万情齐发,想到不一会就要别了这多情的心上人,还有一生和自己相依的钱姐姐,此一别自己本心是再不想见他们了,见后反而更伤心,此时她这么一想自然由不得伤心不禁了。

    砚霜见她哭了好一会,还不停,不由伸手轻拍着她背道:“好小梅,别难受了,好好送你一件礼物,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哭了?”

    小梅闻言,一面擦着泪,翻过身来,泪眼看着这位英俊的情侠,不知她那来这么多委曲,竟自一倚身,倒在了砚霜的怀中,又哭出了声。

    叶砚霜劝了好一会,又为她把那书放在盒子里装好,小梅才收泪而起,砚霜不由逗道:“这么大了老哭羞不羞?……”

    小梅此时整了一下衣服,忽然她问砚霜道:“大哥!你要不要喝水?”

    砚霜了摇头道:“小梅!你累了在一旁歇歇吧!我还不渴……”

    小梅倒好一碗水放在几上,遂含笑道:“你歇了一伸手就可端起来了,我就在一边坐一会,你好好再睡一会吧,大慨快吃午饭了……”

    说着将水放在砚霜几旁,自己一个人退至椅上坐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砚霜又睡着了,在梦中他好象觉得,有个人在亲他的脸,同时觉得脸上湿湿的,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午睡方醒的铁守容,打开了窗,阳光满地,点缀着院中的各色花卉,万紫千红,粉红骇绿,煞是美观。

    忽然她想到了叶砚霜,她想:“他的痛一定好多了,小梅这小鬼不知怎么侍候他的?他二人……”

    想到此,芳心不由显得多少有些不安,因见有几盆紫色兰花开得最是娇艳,心想:“我何不剪下些,用瓶子插好,送到她那屋里去些,顺便尚可看看,我的计划行通了没有?”

    想着不由忙至院中剪下了几枝菊花,小心的回房插好,这才又换了一身水浅的湘绸百褶裙,在鬓角上还插了一朵小小的球兰,更显得婀娜多姿,楚楚动人。

    她含笑走过花圃,穿廊行至砚霜门前,却见一边的窗子却是开着半扇,不由暗骂了声:“小梅真粗心,怎么窗子也不关……”

    想着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叫了声:“小梅!小梅!你开一下门,我送花来了……”

    但是室内却是静悄悄的,铁守容又叫了几声,依然是毫无回音,她心中不由一惊,暗忖!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都睡着了么?……”

    想到此不由脸色微红,忍不住伸手一推,那门吁一声,应手而开。

    守容轻步入内,却见砚霜好好的睡在床上,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同时脸上气色,竟是大大见了好转,她心中不由略安,只是这房中却不见那小梅。

    铁守容想把花瓶放好几上,却见那古瓷茶杯盛满着水,放在砚霜床边。

    她不由想着:“也不知小梅是不是听我的话,那么作了?……怎么水像是满满地未喝过呢?”

    想着走近砚霜,低头看了看他的脸,本想把他叫醒问问病情,转念一想:“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正想转身找个地方坐坐,等等小梅,看她上那去了,却不知一转脸,却在桌上发现了一封素笺,用铜尺压着,铁守容不由一怔。

    忙走近,把那铜尺移开,取过那张素笺,却见其上写着几行字,细一读,不由花容突然变色。

    上面写着:

    “铁姐姐!谢谢你对我的爱护,尤其是这一次能回家,看见了义父义母,还有叶相公……我的心真高兴。

    我本想能参加你和叶相公的婚礼,只是……我又觉得,还是我走了的好。

    姐姐!你不是一向希望我能学成本事,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吗?那么,现在我就是去了,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好好的在江湖上闯荡一番,他年若有所成,姐姐之赐也!

    叶相公睡得很好,我不忍叫醒他,他已好多了,相信再过几天就可下地了,他是多么的爱姐姐啊……我已倒好了水,放在他床边,他自己会喝……

    本来想去见你一面,但是怕你留我,我想我就这么走了……也许不久,我会再来看你……最后祝你和叶相公,永远快乐幸福。”

    \\\\\\\\\\\\\\\\\\\\\\\\\\\\\\\\\\\\\\小妹简若诗匆草上

    \\\\\\\\\\\\\\\\\\\\\\\\\\\\\\\\\\\\\\\\\\\\\\X月X日

    另外在一旁还有附语为:

    “这名字是叶相公为我取的,我觉得很好,代我谢谢他!最后请姐姐代我问候义父母大人,我会永远感激他们两位老人家的……”

    铁守容看到此,不由泪流满面的惊叫了声:“小梅!”

    猛然她扑向窗前,却再也没有小梅的踪影,阳光之下,万花竞媚,她不由一交倒地独泣念道:“小梅!你真的走了?狠心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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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章 春梦了无痕
    诸君此时一定很惦念着,那位可怜的李雁红姑娘,她到底离了那小店到何处去了呢?且莫心急,容笔者慢慢道来。

    原来那店中产子的姑娘正是李雁红,自从她在半路遇见了云中雁铁守容之后,由守容的口中,她知道她和叶砚霜二人又合好如初了,而且她由守容口中,更知道她和砚霜已订了婚,而守容所以匆匆返家,也就是等着砚霜的迎娶……

    雁红的心是酸到家了,她一个人带回了马一气跑出,本来她还想回家,可是转念一想,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此时是如何的矛盾,既为着守容而开心,但相形之下,更又为着自己的遭遇而断肠。

    她想着她自己:“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于是点点的红泪由这姑娘的脸盘儿上滑落在地。

    但这志高性癖的姑娘,她生就有一付高傲的侠骨,一向不愿向事实低头,尽管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她仍认为自己应该勇敢的活下去。

    离开了这些人,云中雁,叶砚霜,还有纪翎,包括她所认识的任何人……

    她要作一个与世事全部完全隔离了的人,因为她对一切都太灰心太失望了……

    偶而她想到了砚霜,由不得她会掉下几滴痴情酸心的泪,因为她到底还是女人,可是她定会即刻把他又驱出念外,她想:“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的……他们是多么善变啊!砚哥哥!你竟忘了你曾对我说过些什么话,而如今你竟舍弃我不顾,而又再结寺容……”

    想着她不禁又是一阵酸心,但转念她又自想到,即便是砚霜没有变心,自己又怎能和他厮守一生。

    “难道你忘了在野叟尤天民之前发过的誓言么?”

    想到此她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心中彷佛少许尚得到了一点安慰,但是转念想到了那誓语,一个挺俊的人影,由不得又上了她的眼帘。

    那是纪翎,高高的个子,一条黑光净亮的发辫,那一双光芒烔烔的明眸……

    这年青人按说,该是如何理想的一个终身之伴啊……可是,自己竟是和他没有缘。

    “即便是我爱他……可是又那能呢!”

    她不由在马上低头看了看她那渐膨起的小腹,不由一阵羞涩与辛酸。

    这些日子来,她是多么为着这块孽种而懊恼,小心的盘扎,勒得腰酸背痛,为使人们不致看出了马脚。

    可是她暗算着这条小生命,距离着比世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一旦这小生命出世了怎么办?……自己这个未出嫁的妈妈,又再有什么脸在世上作人?

    她想着这些恼人的问题,真恨不能插翅飞往一个没人的山上去,不论是如何苦,只要过一生一世也就算了……

    于是在她再三思虑之后,认为只有再回到干天岭小云峰,才是最好的地方。

    一来那地方自己曾往过一段日子,地势也熟,生活也习惯了。

    再说那里有现成的野叟留下的房子,自己回去正好住在那,将来等孩子出世以后,在那里哺育他成人,教授他武功都很好,万一要采买些东西,那儿离市面也很近,上下山不太费事。

    所以雁红就决心只身重返干天岭小云峰,就如此她只身策马,一月以后她竟出了关外,来在了那干天岭下不远的一处地名“七星沟”的地方。

    至此她的外态愈法有些瞒不住人了,可怜她这一路受到了多少风霜痛苦,尤其是她扮装男士,人本修长,却带着一个大腹,人皆以怪病视之。

    而这位可怜的姑娘,只有含泪忍辛的忍着,唯一的期望只盼能早一天到达了山上,产下了这块孽种,也就心安了……

    她本心想到了这七星沟,已离着干天岭不远了,最多再一天也就可赶到了!

    却不知上天像似有意来折难这位可怜的姑娘,竟在此时,她觉得腹中阵阵的发痛,就像是怀着一头带角的小鹿似的,左瞳右巩!

    这尚未出胎的小生命,是多么渴望着来到这人生,他又那里知道,未来的人生,是多么困苦,多么残酷和无情啊……

    李雁红因此被逼投宿于“松露店”中,无巧不巧,纪翎带着方凤致也住于这店中,(作者按:前数集中因校对者疏忽每把方凤致误写为方凤管,专此致过,希读者见谅!)可是他们竟没见着?

    也就在那一晚上,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子,(此节事详本书第二十一集)

    第二天天尚未明,她因怕惊人耳目,而且天一亮一定又要遭到这店中上上下下的骚扰。

    所以她竟自不顾新产体弱,勉强穿整一毕,仗着她曾参习过极上乘内功,一时强提着先天真气,倒也不显得如何痛苦。

    当她悄悄开门抱着婴儿行至账房,那外号人称西红柿的账房先生,还没起呢!

    后来被人叫醒了,出来见这姑娘,虽是昨夜才生过孩子,可是依旧是亭亭玉立着,脸上表情,更是冷如冰霜。一双杏眼望他一望,就像是两道冷电也似的,这西红柿本又有个外号“见花喜”,只要一见到女人,不管是老是麻,他都有胃口去闹闹,说几句便宜话。

    可是今天一见这少女,尽管是对方美到了极点,为自己生平仅见,可是只要一看到雁红那双眼睛,再见到她身后那口长长的宝剑,他竟是吓得连正眼也不敢多看,更不要说还想打什么念头了。

    雁红看了他一眼道:“有小篮子没有?”

    这账房连连答应着,自己亲自离柜去找了个小竹篮子,雁红顿时丢下了一大锭金子,又要了一床被子垫在篮子里,还给那婴儿包了一床。

    当时就把小孩往篮子里一放,这小孩也真乖,好似知道自己的出生,已经给母亲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不幸,所以一任母亲这么折腾着他,他只是用那一双又黑又亮的小眼睛看着,连一声不哼。

    雁红待一切规置好后,唤来店伙去牵出了马,忽然她想到了自己隔室的那位好心人,昨天幸亏他帮了自己大忙,要不然自己还不定如何呢!这人真可说是侠骨热肠,于是她就朝一小二微微点了点手。

    那小二正是请伯娘接生的小二,见状忙偎上吱牙一笑道:“女侠客有何事吩咐?”

    李雁红微微脸红道:“我隔壁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这小二闻言一笑道:“这个……我还不大清楚,这位先生可真是个好人,为了女侠客,人家真花了不少钱呢!”

    雁红当时感激之色形之于面,半天才吶吶的道:“我想见见他,你看他起来没有?”

    这小二闻言就跑至纪翎住处,听了听,还隔着门缝看了看,这才又跑到雁红面前道:“这位公子还没起,姑娘!你有什么话没有,给我说,我等会转告给他好了!”

    雁红心说原来还是位公子,当时就不大好意思再见他了,只是由身上掏出纪翎往昔赠自己的庄票,取出一张递给了小二道:“等那位公子醒转之后,你就把这个给他,就说我为谢他昨夜帮忙之恩,本来是不应送他银钱的,只是我只身在外,身无长物、尚请他原谅……”

    那小二接过庄票,打开一看就是一张二百两纹银的庄票,不由吓直了眼,口中叫了声:“好家伙……二百两!”

    雁红另取出些碎银递于那小二道:“这些银子送给你们大家,只是有一点,这一张庄票你可一定得为我交在那位好心公子的手里!”

    说着陡然双肩一竖,杏眼含威的举起一手,以掌沿向一处八仙桌边上一角挥下。

    只听“喳!”的一声,就像一口刀也似的,把那楠木厚角,齐齐的斩下一角。

    这伙计吓得叫了声:“我的娘!”

    雁红遂道:“你要敢不交,下次见了面,切你的头可比切这桌子容易得多,我走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就提着那小篮子,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不言那小二看得触目惊心,一心照着雁红的话去做,且说李雁红一路疾驰马着。

    一只手提着那小竹篮子,迎着这凌晨的冷风,直往市郊急行而去。

    马行如风,待中午已可看见那干天岭了,李雁红此时心情烦燥已极,反倒忘了饥饿,再说她一心想早一时到达那干天岭,竟自马不停蹄。

    那手中提着的孩子在马上跑了半天,不时的啼哭着,只要雁红提高篮子,稍微哼一哼,他又不哭了,可是马一跑,他又哭了。

    这才是哭在儿口,痛在母心,尽管是这孩子的出世,将为雁红带来多少痛苦,甚至于一生不能见人。

    然而到底是母子天性相依,只要看到这白嫩像玉也似的娃娃,雁红尽不住心就软了,虽然他才出世不过一天,可是他的脸盘多像他爸爸叶砚霜啊!

    听见他的哭声,就像一根根的针在扎在她的心,因此她不得不在他哭得太厉害之时,下地哄哄,孩子只是一意拱着他的头,雁红知道他是想吃奶,可是自己又怎能在大街上喂他?

    莫奈何,只好又上马策马疾驰,孩子哭,她也陪着他在马上淌着泪。

    好容易到了傍晚,算是赶到了山下,可怜那婴儿已快哭断了气,雁红这才下马,找到一僻静处,解开了怀,含着无比的娇羞,让这条小生命用力的吮吸着。

    她不由泪如雨下,溺溺望着那将下山的红日,泣念道:“天啊……这就是我李雁红的命运么?……狠心的砚霜!你如今可知道,我为你受的这些苦?……砚霜!我不会再去找你了……只盼你能和铁守容成为一双两好……至于我……”

    在这无人的山根,这少女哭泣得如一朵带雨梨花,几次倚树断魂,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听见,也没有人看见,只那匹大白马,在一旁不时竖耳嘶鸣着,它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痴看它的主人。

    李雁红似如此的哭泣了半天,怀中的小孩,吃饱了,竟自在雁红的怀中睡着了,母亲的泣诉,竟自成了他的催眠歌了。

    雁红轻轻的把他又放在小竹篮中,因山路陡峻,她不便再骑马,只好一只手提着小孩,一只手牵着马,在这黄昏暮色里黯然上山。

    此时晚风沐浴着这位一世姣姣女侠,头上的青丝飘扬着,她就像一朵新开的水仙花,是那么高洁,纤尘不染,……渐渐就消失了她的影子了。

    月亮初上树梢,一个女人黯然的在小云峰上出现了。

    她单手推开了那石室的门,熟悉的进了室,亮着了千里火点燃了灯。

    这曾经被她住过半年多的地方,想不到这么快她竟又回来了,她在石室内怔了一下,想着人人生真是微妙,六十年河东河西,到头来自己还不知是何结局呢!

    想着她轻叹着走到自己室内,所幸各物用物被褥齐全,一切照旧。

    于是她把孩子轻轻抱出,小心的放在床上,再把马上包袱拿进来。

    劳累了一天,又当产后体亏,她就轻轻倒在那孩子身旁,不知不觉,她竟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她的工作来了,乘婴儿没醒以前,她先弄了些东西自己吃了,然后找出些被单,用剪子为孩子剪裁衣服!

    只可怜她自幼出生大家,这等活计她那里作过,剪凑得歪七斜八,好在怎么剪怎么做,穿在婴儿身上都是一样的不知道。

    还没剪一点,小东西醒了,接着是喂奶,换片子,别看雁红纠纠女侠,平日是何等威望,就这点小事,已把她忙了个头昏眼花。

    好容易到了中午,这孩子又睡了,雁红一个人出门打了一只鸟,又到后面去看了看她的马,一个人想再去找一点干柴回来生生火,所以她走得远了一点。

    当她挽着一捆枯柴,和几只野鸟,正由别处回来时,奇迹发现了,使她惊愕在当地出了一身冷汗。

    首先她看见两匹马停在那石室之前,二马一黑一白,马上还驼着东西。

    她心中暗惊,这是谁呢?难道说自己离开这房子以后,又有人搬来了不成?

    忽然她想到了室内的婴儿,不由一阵心焦,忙赶到室前,见门开了一扇,室中彷佛有人在说着话。

    李雁红推门而入,立刻她怔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人。

    在那床的一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雁红认识他就是方府的小孩方凤致,这已足令她吃了一惊,可是在床边的椅上,此时正抖瑟的站起一个人影,这人用着痴情的目光看着她,而且像断了魂似的喊了声:“李……姑娘……果然是你!”

    雁红只叫了声:“纪大哥……”立刻万念齐发,是羞瑟,是伤心,是悲泣,是惭愧,一时她觉得脑门轰然一震,一交栽倒,竟自不省人事的昏了过去。

    待她着醒转之时,她发现软棉棉的睡在床上,于是她哼了一声,睁开眼,却见一对浸满了泪的热情俊目,正在低视着她。

    这对眼睛又大又亮,她认出了那是纪大哥,由不得,她用袖子遮住了脸,嘤然而泣。

    纪翎悲声道:“姑娘!你别难受了,你的事我大概也可猜出来了,千万宝贵身体要紧……”

    说到最后声音悲怆动人,雁红不由哭着叫了声:“大哥……”

    纪翎目视着这位自己一生仅爱的一人,见她只是短短的不到一年,竟折腾得如此憔悴,尤其粉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不知这些日子来,她受了些什么苦,一时心如刀割,再听见雁红这么叫他,由不得一阵心酸,泪如雨下,他伸手握住了雁红一腕,流泪道:“姑娘……你……怎么会……成了这样?……”

    雁红一任他握住自己的玉腕,她内心本觉对这年青人不起,本想一生一世也不要再见他,想不到竟在此地碰见了他,自然他一定也看见了那孩子了……

    听了纪翎的话,她强忍着满腹的辛酸,擦干了泪,先对着这纯洁的黑衣青年一笑道:“大哥……你……可好?”

    纪翎不由勉强暗笑道:“谢谢姑娘?我好得很……姑娘……”

    他嘴皮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出口,雁红生怕他问到那孩子的事,不由岔笑道:“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跟我们女人一样好哭……也不害臊!”

    纪翎忙红着脸擦去脸上的泪,回悲作笑,就在此时,却有一个幼小的人影,偷偷溜到门外去了……

    他心里想师父这是怎么了?……而且李大哥原来是个女人,他们两个……我还是先出去吧!

    纪翎擦干了泪,破涕为笑道:“姑娘……你怎么会来到这里?这是我师父尤天民的住处呢!

    雁红点了点头叹道:“一言难尽,大哥,等过几天我身子好些了,我再慢慢从头到尾说给你听吧!”

    纪翎点了点头道:“这个不慌,只要能见到姑娘,我一切都……”

    说到此他不由又是一阵心酸,接道:“这几个月,我找得你好苦……啊……”

    雁红不由眼圈一红,当时感动的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纪翎一只铁腕,再而叹道:“你呀……又要哭了……现在不是见着我了么?……”

    纪翎不由顿了顿道:“可是!你一定又要走了……”

    雁红微微摇了摇头道:“这一次,我永远不走了……”

    纪翎目光一亮,当时振奋得一挺腰道:“姑娘……你说的是真话?”

    李雁红见他那份真挚的表情,不由颇受感动的流着泪,闭着双目抖泣道:“大哥……我这一次是真的,永远也不走了……但是……你你……”

    她本想说你却必需要走,然而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是你了几个字,就泣不成声了。

    凑巧一旁的婴儿,就在此时醒了,哇哇的哭了起来,二人都不由蓦然一惊,雁红正要翻身起来,却为纪翎轻按着又睡下了,对她道:“你新产后身体太弱,还是我去抱来吧!”

    说着过去轻轻的抱起这酷似自己的孩子,一面摇着走过。

    那孩子也真怪,只一看见纪翎,他马上就不哭了,而且那苹果也似的小脸上,竟自有掀起了甜甜的笑容。

    纪翎小心的抱他至雁红床前,轻轻放在雁红身旁,雁红早已羞红了脸,不由看了纪翎一眼,微微闭着眼道:“孩子……是……砚哥哥的……”

    纪翎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姑娘!都怪我,竟不知道那隔壁的人就是你,否则我岂能忍心令你受如此苦……”

    李雁红不由蓦然一惊,猝开双眸道:“你说什么?……你就是那位好心的公子?”

    纪翎苦笑的点了点头道:“还说什么好心,令姑娘受了这么大委曲,愚兄真是猪狗不如了……”

    他忽然剑眉一竖,满面真挚慨然的道:“姑娘!你放心,从今起我纪翎寸步不离姑娘,一定要眼见姑娘玉体复元,至于一切琐事,都由我料理,你千万别操一点心……”

    雁红见状不由流泪笑道:“傻孩子!你这是为什么呢!我还值得你如此侍候我么?”

    纪翎被她这一句傻孩子叫得痒痒地,当时正色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爱姑娘,心比至诚,虽海枯石烂此心不变,别说姑娘这一番遭遇,令人同情,即使是姑娘真是那负心人,我也终身不变此心,矢恋姑娘至终,……”

    说到最后,竟日触动情怀,由不得齿咬下唇,一时不能下言。

    李雁红至此芳心不由大受了一下感动,她方知道,这纪翎果是一心地不移的难得青年,自己如今虽至如此地步,他却丝毫不移初情,怎不令人感动自惭,由不得又握住了他一手道:“小妹今生能逢大哥,真是不负此生……只是可怜小妹遭遇如此,今生也只有辜负君恩……只求来世,变犬马也定报大哥对小妹这番深情……”

    纪翎闻言苦笑了一下道:“妹妹此言差矣!我爱妹妹心出至纯,并不一定要得到你……只要妹妹今生能视我为一至友,不耻下交,日夕能和妹妹把晤一番,愚兄此一生心愿已足,别的从不敢作痴求。”

    雁红猛然坐起,举腕扑向了纪翎怀中,早已泣不成声,半天才喘道:“大哥……我真是对不起你……既然大哥这么说,小妹今生永不离大哥就是了,只是破絮之身,那配与大哥日夕论交,岂不令小妹无地自容么?”

    纪翎此时手腕玉人,说不尽是兴奋,他一时高兴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多少日子,他连作梦也没梦到的事,今日竟会实现了。

    忽然他觉得他活着是多么有价值,多么值得自傲啊!由是他轻撮着玉人,感慨道:“妹妹能出此言,足见不负愚兄此一番深情,只此一言,即使为妹妹粉身碎骨,又复何恨?!”

    由是四目交视,化泪为笑,一时温情万缕,尽在不言中,正当二人尚要深谈之际,忽然那门呀!的一声开了一缝,由门外探入一个小脑袋,用着委曲的口音道:“师父!我可以进来了吧!外面太冷了……”

    二人闻言不由都是一阵脸红,雁红忙唤道:“方凤致,怎么你看见我,也不叫我一声呢?”

    纪翎此时也含笑站起道:“李姑娘叫你呢!……”

    这方凤致始慢慢走近二人,一双眼盯着雁红半天喊了一声:“李大……哥……哦!李大姐好!”

    雁红脸色不由一红,当时拉起凤致一手道:“我当初女扮男装,倒把你给骗住了……我给你介绍的这位师父你满不满意?”

    方凤致尚未答话,纪翎已经笑道:“李姑娘介绍的人还错得了吗?是不是凤致?”

    雁红不由被逗得笑了起来,看了纪翎一眼道:“你这话是捧我呢?还是捧你自己?”

    纪翎一耸肩笑道:“两个都捧!”

    雁红此时不由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对方凤致问道:“你姐姐可好?”

    可是她说着话,目光却斜视着纪翎,像是要从这诚挚的青年脸上探取些什么隐情似的。

    纪翎被她这么一看,本来没什么的,由不得脸一阵热,雁红看在眼里,不由抿着小嘴笑了笑。

    方凤致闻言笑道:“我姐姐好!她想李大哥得要命!”

    说到此他发现又说错了话,正想改,雁红已摇头道:“以后你要高兴,就叫我李大哥好了……我这一辈子恨死我自己了……为什么我要是女人……”

    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纪翎一看不是碴,忙笑道:“姑娘你好好的休息,我去弄点吃的去,大家都饿了!”

    雁红忙要下床道:“真的光顾说话了,连饭还没吃呢!我来帮你!”

    想不到纪翎尚未动,却为方凤致给硬推下了,一面急道:“这怎么行?李大姐,你身体要紧,刚生过孩子怎历能动?……”

    雁红被说得脸一阵红,当时尴尬十分,只望着他二人笑了笑,纪翎反身笑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不答应,连我徒弟都不答应,你还是乖乖的睡着吧!”

    说着一看方凤致笑道:“走!凤致!我们去打鸟去!”

    方凤致闻言喜得一跳老高,顿时就拉着纪翎的手,一并出外而去。

    雁红待他二人走后,霎时之间,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舒适恬静的安慰感觉。

    于是她不由自主合上了那双像星星一样美好的眼睛,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这是她近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真的笑容。

    由后室传来纪翎富着男性磁音的语音道:“我们吃烤肉,这山鸡的汤给李大姐喝,她身体不好,要多吃些补人的东西!”

    “师父,李大姐怎么会有小孩呢?”

    “轻点,傻小子!”

    跟着又是纪翎小声轻语道:“李大姐是我认识中最好的一个人了,你以后不许再问这些话,你还小,给你说你也不知道!”

    雁红不由眼蕴痛泪,在枕上翻了个转,旗却又听见方凤致奇怪的问道:“师父!我知道了,那小孩是不是你的?”

    紧跟着是纪翎一声叱道:“胡说……”,雁红可清晰的听见纪翎的叹息,他叹道:“凤致!你千万不要胡说八道,师父和你李大姐只是一对好朋友,因为李姐俎好,所以师父敬重她,你以后可别再乱说了,知道不?”

    李雁红在枕上听到此,简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暗忖:“砚霜要是也像纪翎这么对我就好了……”

    想着她不禁悲从中来,一个人在枕上注成了个泪人也似的……

    正当她痛定思痛,伤心得肝肠寸断之际,室外传来纪翎和方凤致的步声,她忙用袖子擦干了泪,方一坐起,纪翎已在外轻道:“姑娘!我进来了?……”

    雁红忙笑应道:“大哥!请进吧!”

    接着纪翎和方凤致相继入内,二人手中尚端着盘碗之类,纪翎一进内就笑道:“姑娘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这碗山鸡汁保险比外面馆子里的还好呢!”

    雁红微笑接过道:“我一个人那吃得了呢!大哥……你真好!”

    纪翎然后一面又取过一只烤得油香四溢的山鸡道:“我们都吃过了,你请吃吧!我和凤致还要在外面房中布置一下呢。”

    雁红知道他用意是想避开自己,好叫自己吃东西,但她此时满腹忧伤,那还有多大胃口,只吃了一只鸡腿,暍了半碗汤,也就饱了。

    就如此,她安静而舒适的在这小云峰,不知觉中已住了近二十天了。

    每天她只是照顾着婴儿,纪翎侍奉她可说是无微不至,这期间,曾五度下山,为婴儿母子采买了任何必用的东西,他脸上永远带着真诚和蔼的笑容,每日除了早晚和吃饭的时间,他陪着雁红以外,其它的时间,他多半是和凤致相处着,使雁红感到绝无不便之处,渐渐他们相处得直如兄妹一样。

    雁红体质本佳,再加上细心调护,虽只二十天,她却已可说复元如初。

    这一日,正当她拱着婴儿睡觉以后,一个人步出室外,暮日之下,方凤致却在山那边草地里玩,却见纪翎单手斜倚着一棵榕树,正对着那却将消逝的晚霞在发怔,他那挺俊的仪容,映着漫天的红霞,愈觉得英姿飒爽,英俊之中别带柔怀,好不动人!

    雁红轻轻碎着步掩在他身后,但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回身笑道:“妹妹!你怎么又出来了?”

    雁红笑嗔道:“呆子!给你说不要紧了嘛!”

    纪翎一皱剑眉道:“话虽如此,还是要多小心一点的好!”

    雁红遂倚身树上,一双凤目注定在纪翎脸上,半天才道:“大哥!你一个人在这里对着天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听听!”

    纪翎不由叹了一口气,遂把头低下了,过一会又抬头看了雁红一眼,吶吶的道:“妹妹!过两天,我想下山去办一件事!”

    雁红不由微笑道:“办什么事呢?”

    纪翎顿了顿,启齿笑道:“我想去找找叶砚霜去!”

    雁红不由惊得一愕,遂道:“找……他作什么呢?”

    纪翎苦笑了笑道:“妹妹对我如此恩情,已使我扫除了经年的忧郁与希望,我想如今我可说是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说着他忽然低下了头,雁红眼圈微红的看着他,这位年青人忽然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可是!我发现我自己太自私了……”

    雁红不明其意的追问道:“大哥!我不明白你……”

    纪翎忽然握住雁红一手道:“妹妹,你可知道,这世上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这么爱着你,除了我以外,我相信叶砚霜也同样的爱着你,也许他如今正在江湖中到处寻觅着他的雁红妹妹……

    雁红忽然低下了头,泣道:“他不会!大哥……我求求你再不提起他了……我已经早把他忘了……”

    纪翎紧握着她的手,微微叹道:“妹妹!你一直错怪了他,事实上他对妹妹的心,也只有我知道!”

    雁红不由一惊,满脸泪痕的看着纪翎泣道:“这这……是怎么说呢……我错怪了他?…”

    纪翎苦笑了一下道:“妹妹!你先别急,且听我说,你就会明白了,而且这其中多少还牵连到我呢!”

    雁红不由睁大了双目,纪翎于是又叹道:“自从妹妹在昌平养伤好后,我送妹妹走后,住不两日,因思妹妹过甚,所以我忍不住又尾随妹妹而往……”

    雁红脸红着点了点头道:“这……我知道!”

    纪翎于是又长吁了一口气道:“只怪我一时痴心,而且误认那叶砚霜是登徒浮浪之流,满心想有机会一会他,为妹妹出一口怨气!”

    雁红依然以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于是纪翎又接下去道:“想不到后来在六旗镇打擂台,无巧不巧正遇见了他,只怪我一时气焰填胸,不问青红皂白,和他大打了起来……”

    雁红忽然惊得一挺娇躯呀了一声,忙问道:“你们打起来了……后来呢?”

    纪翎脸不由一红叹道:“想不到他果然武技受有高人传授,一场狠斗之下,若非他手下留情,我早已伤在他掌下了……”

    雁红默默不语的低着头静听着,于是纪翎道:“妹妹!你决对想不到,他竟会误会了你和我之间……只以为我们已有了极深的感情!”

    雁红忽然一阵头昏,双目发黑,心想,果然自己当初最怕的问题发生了。

    但她即不愿露出真相,让纪翎发现,只是强装着不自然的微笑道:“后来呢?”

    纪翎摇了摇头道:“只怪我思念妹妹过甚,言语之间,难免透出了不少口风,更令他起了疑心,最后他流着泪别我而去,并留下一封你给他的信,尚预祝我二人永远愉快……”

    雁红听到此,不由得一阵心翻,竟是再也挺立不住,一交跌坐在地,早已泪流满面,当时抖泣道:“这是真的?……信……呢?”

    纪翎此时已抖瑟的自怀中取出一封,叠折得皱成一团的信,交到雁红手中道:“妹妹看可是此信?”

    雁红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下了,她把这封信慢慢打开,泪眼模糊的看着这封缠绵的手笔。

    那小店中的温馨往事,由不得历历过目,他重新忆念起那位多情的俊秀叶哥哥……

    至此她芳心中,才深深地觉得,自己是多么怨怪了他,他的这份作为,是如何至高、伟大的一份爱的表示啊!而自己竟把他看成一忘情负义的小人!

    想着她一时再也忍不住,倒在纪翎的身上,香肩连耸的哭了个不停。

    纪翎只是含着泪,痴望着远天,那只已失去了灵魂的手,慢慢抚模着雁红的秀发。

    他知道这多少月以来,潜埋在这少女心怀中的伤心太多了,不如让她尽情发泄一下的好……

    慢慢的,他见雁红已有气无力的倒在自己肩上只是抽搐着,他才叹了口气道:“可是妹妹!我要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是如何的苦啊!我发现他是一个如此的仁义君子,论那一方面,也不负妹妹对他那一番真心,更何况,他与妹妹定情还在认识我之前……”

    “因此我以为他若能和妹妹结合,才是真正美满的一对……”

    雁红苦笑道:“大哥!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说了吧!”

    纪翎忽然掉下了两滴泪,握紧了雁红的手抖道:“我当时是多么感动,只恨他当时只告诉我,说这封信上有去找你的地址……谁知待我回店后灯下一看,才知妹妹和他之间竟已有如此深的感情了,而我的突然介入,竟作了天下的大大罪人,平白使一段美满姻缘因而破裂……”

    说到此,他用手支着前额,一时泪如雨下,雁红不由叹道:“大哥!这都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事情,岂能归罪于大哥?”

    她脑中更想着即使没有此事发生,自己遵限于对野叟的誓言,也不容许和砚霜结合,所以此时虽内心仍是悲痛万分,可是倒不十分激动。

    纪翎此时擦干了泪,长叹了口气又道:“所以事后,待我再找到他所住的那所小店之中,却已失去了他的踪影……以后多少日子里,我在江湖上访他和你,只想能找到你二人之一,解清了此项误会,我一人虽浪迹天涯,亦无以为恨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期间,我曾到了云南永善县西城水月坊去找过妹妹!”

    雁红不由一怔,遂道:“你去过我家了!?”

    纪翎点了点头失望的道:“去是去了,却没见着妹妹,和伯父伯母谈了半天,二位老人家竟把我误认为叶砚霜!我因有心促成你二人姻缘,是故佯称为叶砚霜,想借此可在二位老人家之前,表明爱你之心,谁知依然白用了心……”

    雁红听后一时感慨万千,只是抽搐着,却不发一语。

    纪翎见她没有说话,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万分灰心失望之下,才至方府,想到了妹妹往昔托嘱之事,总算这方凤致根骨奇佳,甚合我意,在方府打扰了几日,才决定带着这方凤致来此授艺,同时想见见我那位师父,却不知竟会在旅店中遇见了妹妹,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说至此他不由奇怪的道:“我只是奇怪妹妹竟如何会来此呢?莫非曾遇见了恩师,尚请赐告以释疑怀!”

    雁红见问不由眼圈一红,眩然泪下的道:“大哥!你的话说完了,还有我的呢!只是求你听后不要伤心,你如答应我才肯说呢!”

    纪翎不由失色道:“妹妹……”

    雁红这才叹了口气,详详细细把自别六旗镇以后的遭遇,如何夜遇狼群,危急之际,遇见了野叟,救自己来此小云峰疗伤,自此粉颊留痕,野叟尤天民如何收自己为徒,如何教授自己武功,那黑猩子又如何授自己轻功。

    听得纪翎时而叹气,时而欣喜,雁红这才慢慢讲到,那野叟如何为抵大冰石也身负重伤,最后不治身亡,听到此,纪翎不由狂叫了一声:“恩师!”

    一时泪如而下,全身抖成一片,李雁红只怕他有何意外,顿时慰劝道:“大哥……师父虽仙逝,但年岁已高,这也是人生难免之事……”

    纪翎此时脸色铁青的说道:“妹妹你再说说,以后又如何安置师父了呢!”

    雁红落泪道:“是我痛心之下,几乎死了过去,醒后和那黑猩子在后山伐木为棺,将恩师装殓下灵……”

    说到此,想到那老人往昔对自己的好处,一时不由泣成一片,竟是再也不能下言。

    纪翎更是痛心欲裂,但他究竟是一明理青年,知道这种事也不是哭所能解决的,待稍定伤怀,反而劝起雁红来了。

    李雁红遂断断续续又把葬时情形略为说了个大概,告以将老人衣物剑册,一齐下棺埋了,待第四日自己怀着破碎之心,至老人坟前叩别之时,才知那义兽黑猩子竟在老人墓前投环自尽了。

    纪翎忍不住频频动容,又落了不少泪。

    于是雁红就带着纪翎来至那小云峰绝顶,此时红霞已失,天风冷冷,二人已来至这位一世异人,野叟尤天民的墓前,默默然扑伏下跪。

    前望云海一片苍茫,两测飞瀑下垂,纪翎泣叩罢起身,反身对雁红深深打了一躬道:“妹妹此举,真可谓极尽仁义之举,令愚兄好不感愧,只叹我纪翎,身为受艺长徒,却在恩师临终,丝毫未尽弟子之道,思想起来。真是无地自容了!”

    说着不由涔涔泪下,雁红忙回施礼道:“大哥说那里话,别说小妹和老人有师徒之份,就是任何路人,蒙他老人家如此恩待,也当有一份人心,大哥如此一说,岂不是见外了么?”

    纪翎闻言默默点首,慢慢地抬起了头,雁红见他双目如血,可知其伤心的程度了。

    他像断了魂似的慢慢前行着,采了几枝野花,供置在老人的墓前。

    雁红也照样摘了些花,跪供献上,又落了不少泪,直待天已黑了,二人又行至一旁雁红为那义兽黑猩子埋的墓上,吊祭了一番,献上了花,这才默然下山……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在纪翎的脑中却酯酿着一个颇为令人不可想测的念头,他吶吶自语道:“我一定要这么做!我一定要这么做!”

    于是他们就下山了,自此以后,纪翎在他那黑色绸衣之袖上,加戴了一块孝布。

    十天以来,他把自己封锁在愁苦伤感的情绪之中,每到黄昏,他总是一人潜至恩师的墓上徘徊叹息,当他决定了那项念头之后,他的心才又逐渐开朗了!

    诸位!原来纪翎他此时所想的念头,是先下山去访着那叶砚霜以后,成全了他和雁红之间的婚姻之后,然后他再回到本山。

    他决心在师父墓前搭一小屋,要在那墓前守孝三年,这三年之中,自己唯一的任务,也就是教授徒弟方凤致,当然方凤致是和他住在一起了。

    然而这好心的纪翎,他如何又能想到,事情是那么离奇,以致于他的计划并不能实行。

    这是他上山的第一个半月了,雁红在这些日子以来,变得异常忧郁,平日只是看着孩子,时常一个人在山上看着天上的云彩发呆。

    显然地,她并不能忘去她心上的他……

    有时侯她仍是怨恨着他,虽然她了解她和砚霜所以会如此,完全是一项误会,而砚霜推爱纪翎,也可说是他爱的伟大。

    然而她总以为,砚霜却表示得不够澈底,否则他是不该和守容结婚的!

    其实她自己本身也是矛盾的,因为一度她是如何的为着砚霜和守容之间祝福,祈求着他二人的婚姻美满,如今却又为何有此相反的感觉呢!

    因为她是人,尤其她是女人,女人啊……恐怕连你们自己,有时候也会不明白自己,你们明明爱一个人,却要避他,你们恶一个人却要就他,有时候你们会斤斤一些不值一笑的丝微事物,却有时候你们会为了别人看你一眼而震怒,但你们的装着,原本是想吸引着人家看的,你们口里骂的,也许是你们心里爱的,但你们口中赞的,往往又是你们讨厌的,有时候你们只顾逞一时无名,却把自己授入极痛苦的渊源,但幸福之门却在痛苦的边沿……于是你们流泪、哭泣、叹息,也许那是漫长的一生,女人啊!我真不懂你们!

    雁红也正同大多数的女孩一样,只是她那种冰洁的个性,和宽容的涵养,却万万是一般尘俗少女,所不能比格的!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和纪翎真是如同兄妹一样的相处着,在她本是心安理得,除了有时她想到砚霜,难免心里感到难受以外,除此,她已很觉得满足了,她只希望能如此恬静居住一生也就算了,因为能在失去砚霜以后,失望痛心之际,却能获得一个像自己兄弟一样好友,有他日常和自己相处着,解除了自己不少寂寞,这不是很值得安慰了么?

    可是在另一主角||纪翎,他可就不如此想了。

    尽管,他本心应该是此雁红还要感到满意,和知足,因为他尽可能和心上人厮守一生,这在他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

    然而,正因为他是一个仁义的正人君子,所以他在获得了快乐之后,却更是内心不安,他时时心中念着那位不幸的叶砚霜。

    他何曾又知道,叶砚霜在雁红之前,早已先定情于另一人,这人就是天下闻名的女侠云中雁,而此刻,他们已开始是在筹备着他们的婚事了……

    所以他心中老是想着,能有机会下山去一次,一定要把砚霜找到,告诉他雁红的一切,请他快把雁红迎走,自己虽为此失去了雁红,但是却作了一件自己认为对得起良心的事……

    这一日上午,纪翎正在前山传授方凤致武功未归,雁红抱着孩子,好容易把他哄睡着了,轻轻的把他放在小床之上。

    一眼看见了自己墙上的那口剑,她心中动了一动,暗忖自己来山已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一天到晚只是为了这孩子,却把自己功夫给疏远了。

    好容易能有这一会空闲时间,自己何不到室外去练一趟剑法呢!

    于是她自墙上摘下了剑,顺手抽开,霞光闪处,剑寒如水,这位不可一世的侠女,不由觉得技痒难耐,当时兴致勃勃的走出门外。

    她走至门外,见纪翎正在教方凤致在蹲着吐吶的架式,心想这是要紧的时候,自己还是不去打扰他们的好。

    于是她一个人就往后面山峰上绕了去,她走了一段路,来在一块颇为平旷的地方,左手领了一个剑诀。

    方要展开一套剑数,无意间,却听见一阵极为细柔的吹竹之声。

    一听就知有人在岭前弄箫笛之类,声调极低,却是清柔动人已极。

    李雁红不由猝然一惊,暗忖:如此深山野涧,难道还会有人在此居住不成?

    这一惊不由也无心再练剑了,当时忙将长剑插回鞘内,急忙纵身上岭,一径向那吹笛处攀寻了去……

    似如此绕过树林,渐渐行抵一处飞泉瀑布处,那笛声清晰的传来。

    这一临近,合着那淙淙的流水之声,那笛声听来愈法觉得动人心眩。

    李雁红愈觉离奇,当时也是艺高胆大,存心想见识一下到底是那位高人隐士,居然有此雅意,对泉弄笛,好不悠闲?

    她想着单手一提长裙下沿,莲足点处,已施开巧燕穿云的绝快身法,倏起倏落,就像一支脱弦强弩也似的,只一霎那,就已扑向了这瀑布之顶。

    放眼望去,乱石如云,此时天风冷冷,尤其是那飞溅起来的水花,就像一层大雾他似的笼罩在山腰之下,隐隐上透着寒意。

    此时笛声忽止,雁红正笃愕间,却见一全身红羽嘴极为尖细的大鸟,自山腰林内翩跹而出,在空中一阵翻腾,啾啾的长鸣了两声,一径展翅排风逐云而去!

    雁红方惊异此鸟形态何怪至此?却听得一声佛号道:“善哉!绛云!天下奇婴定出此山矣!

    声调苍悠已极,雁红寻声望去,隐见那削壁尽头处,面空盘坐着一枯瘦古僧。

    因这和尚背朝自己,一时分辨不出他形相如何,只可见其一身杏黄僧袍,格式奇古,而且极为肥大,迎着天风,不时飘然飞荡。

    雁红心中不由一惊,暗忖:“这走和尚自何处而来,身悬削壁,面向云海,稍一疏忽,怕不粉身碎骨,他却尚有意在此次笛感叹,此人定是一奇僧异人了!”

    想着慢慢向那和尚身后走去,才行数步,又听那和尚口喧无量佛道:“茫茫众生,我和尚只点化此一人,吾佛有灵,成全我天痴子暮年修功此子吧!”

    说着大袖抬处,由肥大袖管内抽出青笛一管,凑口又吹凑了起来。

    一时如天乐飘临,纷粉笛音,直如出水新莺,余音极尽柔怀,绕荡山石泉林间,闻之令人心纯意爽,雁红此生,何曾听过如此仙音,几疑身在梦中,一时不由愕然楞立,久久不能下足。

    那和尚一曲吹罢,回笛袖内,嘴中仍是再喃哺着什么,雁红方行二步,正不知是否该向那和尚开口询问一下,猛见那和尚大袖向后一扬。

    就听吓吓两声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奔雁红面门打到,雁红慌忙中轻舒玉掌,以六合神功,五成劲向外一吐,已把这一双飞来暗器震上半天。

    她心中不由顿时大怒,一番钦佩之念,即刻化解,正想出言责问,猛又听得那和尚哈哈一阵狂笑道:“好身法!再接这个!”

    说着话,他依然是头也不回的,向后一挥大袖,这一次却是以锦带的连珠打法,像一条线也似直的打出一串暗器,乍看起来,竟似极小的一个小黑点。

    这暗器轻快已极,一出手戈然而至,雁红此时因不知这老僧所发何种暗器。

    只怕是喂有毒的暗器,不敢大意用手去接,一看急反手握拧剑把,一声龙吟,竟自拨出了剑来。

    此时眼前黑点一闪,那暗器日飞临目前,雁红大急之下,甩手舞起了一团剑花。

    迎着为首黑点只一削,遂听噗的一声,竟将那为首暗器削之为二。

    她方自一惊,却不知第二个黑点又到,雁红依然不敢大意的向右一滑步,“垮虎登山”式,反拧剑把,以“笑折三枝”的手法,把后面这一枚暗器劈落在地。

    依然是剑过处柔软异常,心力暗奇这暗器究是何物,却不知这和尚出手六枚暗器,竟是以连珠手法打出,一枚与一枚之间,相差距离只不过在寸许之间,决不容对方少缓须臾。

    是故雁红方喜得手,吓然声里,第三枚暗器已透过剑圈,直向自己咽喉电掣而来。

    雁红一时大急,也顾不得这暗器究是何物,当时一翻玉掌以“倒剪梅花”的掌式,噗!一把,已把这枚暗器抓入掌心。

    就觉入手一软,无痛不痒,颢然为一山果之类,由是宽心大放。

    不想这一宽心,后余三枚暗器,竟倏的二上一下,霎时展开,一闪而至。

    雁红大急之下,双足一顿,施了一招“乳燕跃枝”,娇躯向上倏地拔起丈许。

    在空中“浪里翻”,猛的一个疾转,分凤履点飞了最上的一双山果,方喜得势。

    猛听那老僧哈哈笑道:“输了!”

    果然在他此言一了,平空疾射上一枚山果,快如电闪飞矢,无巧不巧,正打在了雁红的左胯骨上,噗!的一声,顿时果破汁溅。

    虽说是一枚极为柔软的山果,可是打在雁红身上,却痛的像火烧也似的,若非雁红身负极深内功气力,只此小小一枚山果,也说不定就许挺吃不住,顿时倒地出丑。

    就如此,也由不得雁红落地时踉跄了两步,银牙咬处,心中已把这和尚恨入了骨,叱了声:“好个无知和尚,本姑娘与你有何仇佷,何故展技伤人?莫非姑娘就怕了你不成?”

    她说着话,纤腰扭处,以施出‘燕子飞云纵’的绝快身法,点晃之间,已期临那和尚背后,掌中剑‘白蛇吐信’,照准和尚后背分心就点。

    那和尚至此,依然视着云海,头也不回,雁红剑到,他居然像是无知一般。

    雁红正自惊心这一剑已快扎上了,心方后悔,欲挫腕拧剑,收回剑势。

    却听那和尚一声狂笑,声如洪钟,猛见他向后一仰大袖,那肥大的袖身,就像一片白云也似的猝然向雁红的剑尖上卷了去。

    这一招可谓之用得大胆已极,这条袖管尚未卷上,已透出一股绝大的潜力,以致于逼得雁红那只右腕,差一点连剑也把持不住。

    这一惊,不由令她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这和尚竟是负有一身惊人的奇技,依自己判来,竟是比已故技艺的师父野叟尚在以上。

    这么一想,她那能不惊吓待全身栗然,宝剑更何敢令他大袖沾上?

    当时一拧剑身‘倒卷鸡翎’,那精纯的内功,竟把这剑身冷寒的刃身硬给卷起了尺许多长。

    老和尚大袖嗖然拂空,就在此时,这和尚在这方寸地,以‘大转袖’的奇快身法,单掌按削壁之沿,噗噜噜一阵疾风震衫之音。

    惊愕的李雁红,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和这和尚照了个对面。

    惊魂乍定下,此时才算看清了这和尚的面形,只见其面黄如蜡,又瘦又削,一双白眉双垂颊外,眉下一双细目,却射露着无此神光。

    他前颈项下悬着一串黑光净亮的念珠,显得这老僧飘然若仙,望之即似一得道高僧。

    此时雁红抽剑回身,已反窜出三丈以外,身方定,那和尚竟以‘流星赶月’的身法扑赶而至,口中笑道:“何来俗女,败我清静,老僧却要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多大能耐,竟敢目无余子!”

    他说着话,身已落地,但是一双大袖却配合着下落之势,双并以着‘排云袖’的功力,直向雁红身上拂来!

    雁红见状,知道这种神功的厉害,当时不待这老僧大袖挥出,已娇叱了声,身形猛然腾起,掌中剑‘拨草寻蛇’,直往这和尚秃头上削斩了去。

    这和尚本是至今天下仅有的奇人,身位之高,武技之精,年岁之长,也只有风雷谷中太虚老人堪与其并格,自然视雁红之技为雕虫之类。

    见状嘻嘻一笑,容雁红剑刃已临颈上,他猛地由袖中抖出如玉之掌,直往那剑刃上猛抓了去。

    这一手差一点把雁红给吓呆了,只因她掌中剑剑名‘聚萤’,乃堪称是一口宝刃,这和尚既具有此身手,由自己这口剑上光华,焉有判之不出的道理,既如此,他竟敢以肉掌硬抓,试想这和尚掌上该是具有看如何骇闻的掌功了?

    雁红这一惊,不由打了个冷战,焉敢再令他用手抓上,在空中‘雀跃三枝’,倏的一个滚翻,己出了七八尺以外。

    这一手功夫,也错非是雁红如此身手,若换在任何一轻功较差的手上,定也不敢如此施展。

    李雁红此时惊魂乍定,那和尚本是一得道擅参因果玄术的高僧,其本人更具有无上法力武功,而其所以以笛诱雁红来此,实为了却一段缘份。

    此时暗运佛术,“痛佛指”力,满想举手可令对方兵刃出手,却不知对方少女,竟自会有如此一身惊人轻功,分明轻功上已达到了“证元踱虚”的地步。

    以雁红姣姣少女,竟自含具有如此上乘轻功,在老和尚判来亦不能不说是认为骇人听闻的奇蹪了!

    故此就在雁红以身形向外一落,这和尚不由负手怔了一下,口喧佛号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你再接接老衲这“大瀰伽七合禅手”,若能敌过这一式七招,老衲当自愧形陋,何敢再引度令郎?当拂袖而去,女施主!你可敢一接么?”

    雁红一时气盛,更由对方话中,似乎听出事牵自己娇儿身上,当时只疑这和尚蕴恶意而来,不由无名怒起,向外一挺道:“和尚,本姑娘与你无怨无仇,何故暗器伤人,你就当姑娘怕了你不成?别说你一式七招,就是施出你混身解数,姑娘也不能与你善罢干休!”

    她说话时,那老僧只是目开一线的听着,双耳垂下的白髯被山风吹得就像两条白绫也似飘向颈后,听完话面上亦然荡漾着慈善的笑意,丝毫不现怒容。

    雁红此时话一毕,不由嗔道:“话已说完,和尚,你还不取出你的兵刃,本姑娘剑下可就要无情了!”

    这和尚此时才呵呵一笑道:“女施主!老僧一生一世只知慈悲为怀,从不敢妄沾血腥二字,更不敢身沾那劳什子兵刃之类,施主!你目呈冰寒,眉挑杀机,今后尘世间,尚多杀孽,听老僧好生之言,还不即刻拋下血剑,以就吾佛,诚何庸哉!”

    这和尚迎面而立,开唇如线,但所出语音,字字如洪钟大吕震撼着雁红耳膜,几乎把持不住,翻倒地上,只因她身负奇技,初涉江湖,来日尚有一番血债牵连,此时正是锋芒外向之际。

    故此老僧之言,虽使她彷佛有所领悟,但最终却是不能会心开释。

    此时闻言后,不由秀眉微皱道:“姑娘亦非不明佛理行善之人,你却为何含血喷人?和尚!你不是要我接你那“大瀰伽七合禅手”么?还不快快施展,姑娘可要开罪了!”

    这老僧闻言不由突然开目,奇光外射,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老衲因参卜预知,本心度你母子,却不料你食古不化……”

    说到此又叹了口气道:“也罢!这是你尘缘未了,如不展露些身手,让你知我和尚何如人也!只是女施主,老衲在此七招之内,将你制伏,你却要听老衲一番善言,以应老衲未来一次因果善缘呢!”

    李雁红此时心乱如麻,闻言脱口道:“一切依你就是了,和尚你就少说些吧!”

    话声一了,这姑娘心中已默念着,野叟尤天民所传授自己的“天罡八剑”。

    这“天罡八剑”,为野叟生平不传之秘,为近年来新自此山云海深处,昼观风云,夜察星月,苦心依天道而悟出的一套剑招。

    因此这“天罡八剑”自老人家领悟出后,生平尚未以此对过敌,纪翎尚未及传授,竟自撤手归西。

    雁红心念着这套剑招,想以此对付他那“大瀰伽七合禅手”,再是理想不过!

    想着右手青刀一横齐眉,娇躯微微下蹲尺许,左手姆食中三指,扣了一个剑诀,向外引掌一分。

    这门户一开,那老僧不由脸色一变,两弯白眉倏的向内一挤,目射奇光道:“阿弥陀佛!莫怪你有此胆量,居然是山下那尤胡子教出的徒弟!这倒好得很,老衲若不显些威望,谅你也是不服!”

    说着双袖向下一拂,面现慈笑的道:“老衲早见那尤胡子在岭上领悟参阅此掌,只是当时老衲却在入魔中,无法引其上山,否则只需略予指点,当可令他少受许多苦罪……想不到,你居然还敢以此来和我对手,这真是笑话了……”

    李雁红此时闻他出言无状,而且竟叫野叟尤天民为尤胡子,口气竟是狂大已极,一时也不念事态真假,娇叱一声:“和尚休出狂言,看剑!”

    娇躯已闪在了那和尚身前,掌中剑作云蛇吞吐状,向外虚点锋芒,足下已按八挂桩位,踏上“干”官位上,青刃料出,以冷刃逼和尚入“死”位。

    她此时左足虚悬,实则,只要待和尚稍有旁动,自己当可左踏“坤”门,右踩“干”位,以致于把和尚困在了八卦天罡阵中,而听凭宰。

    这“天罡八剑”果然厉害,但和尚却是依然面带微笑,大袖侧挥,其足却往那“死”门上踩去。

    雁红心力一喜,心想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了,遂着双足下了“干”“坤”位上,掌中剑“金鸡乱点头”,抖出数点寒芒,直往和尚前胸数处要穴上点了去。

    谁知和尚这大瀰伽七合禅手,乃先佛窥习天音悟出,施出直可有扭天辙地之威。

    此时足虽踩上死位,雁红剑方递进,他却双手合十的向外一挥作分挑状,口发禅音梵唱道:“一式七星!”

    却在转身之间,已由“死”位上转踏上了“坎”“巽”二门,那凌厉的袖沿,居然把雁红手中之剑卷出尺许之外,呛然有声,以雁红腕力,竟是痛出了泪,宝剑险些出手,不待她第二式出手。

    老偕已呵呵笑道:“二式白犬”

    双袖如云,分左右漫顶袭来,雁红顿时顶上直如有万钧暴力下袭,几乎不能呼吸,目光一眩,却再也把持不住,“噗通!”一声,跌坐石上。

    一时剑也出了手,冷汗夹背,秀发拂肩,只怕老僧要下毒手,在石上倏的一转。

    却闻那和尚呵呵一笑道:“女施主受惊了……如何!已领悟我和尚的厉害了吧!”

    雁红不由惊魂甫定,满面惊吓的望着和尚,抖道:“和尚!你待如何?”

    这和尚离着雁红尚有五尺左右,只见他双手向上一托,笑道:“女施主请起,容老衲慢慢道来,就知老衲来自有因了!”

    说也奇怪,雁红身子竟不能自主的,像是被两股气流硬给挪架起空,虽左右挣扎,却是不能挣脱,待和尚收掌,她已稳稳的站在石上。

    这才知道,这老和尚竟有一身,连自己想不及的极上武功,一时不由望着和尚不知所语。

    那和尚展眉一笑道:“贫僧天痴子,明末从佛黄山,本已成道,奈因俗缘未了,静中参悟,如此一因果应证在此山,是故远迁来此,算来已近三十年了……”

    雁红听得惊骇不禁,不由以着一双妙目注定和尚,心想:“他对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那和尚微微合上了双目,微微的道:“这三十年老衲就在这小云峰之石顶,面石参悟,静中悟出这一尘缘应在本年份内应验,……月来再见红鸟翱翔是山,果知所料不差,故此吹笛将女施主引来,以正老衲未了缘份……”

    雁红听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由皱了一下眉,那和尚微笑道:“嗟夫!红鸟者绛云也,先史有记,天之降大武者出绛云,降玉宝者玄羽,老衲所以迟迟未能成道,实我佛有意令老僧度比武婴,女施主,你明白老衲此言中之意么!”

    雁红这才恍然大释,自这和尚一开始说话,字字如梵唱佛音,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忽然将雁红那一番对老僧仇恶之心一扫而净,闻言竟自一伏在地,满面恐慌的对这天痴子叩了一头,口称:“仙僧在上,俗女李雁红叩请法驾,敬乞原谅适才唐突指示迷津才好!”

    这和尚口宣佛号,笑容满脸的道:“善哉施主,老偕方才已言你今生尘缘未了,未来三十年中尚多风尘之争,然此俗缘一净,自会入我门中,不待老僧多劳矣,老僧此来,只为令郎,实则此子今后关系着武林生息至大,老衲所以迟迟不成正果,只为候此子也!”

    雁红闻言双目垂泪道:“俗女一切但听仙僧吩咐……只是……”,她口中虽如此说着,可是心中不知这高僧,是否即刻就将爱子携去,自然难免触动母子情肠,一时泪如雨下。

    老僧见状叹道:“女施主!你误会了,老衲虽有意接度此子,只是却不急在一时,又岂不知你母子情深么?……”

    雁红不由芳心略慰,这天痴子遂道:“十年后今日,老衲再来接度此子吧,只是女施主切莫误会,此子未来前途极大,杀孽过重,老僧此举,只为略以佛法加以造之,种下善根,为后世少造血腥,却不敢强令其从佛出家,女施主!你可记好了,老衲去也!”说着大袖一挥,人已腾空而起,其足一找那怪石之尖,反身合十,正欲离去。

    雁红却扑上叫了声:“仙师请少待!”

    天痴子闻言微笑道:“女施主尚有何事?”

    雁红在下吶吶道:“小儿出生未久,尚无名字,仙师可否赐一吉名,我母子感激不尽!”

    这和尚闻言略合双目,瞬即开瞳道:“此子乃未来武尊,又因生时现红鸟绛云,可命之展霞,以应其来世不凡!”

    言毕身忽起,双手依旧合十,却直起数丈,一泻如箭向飞瀑中坠去。

    雁红看得好不惊心,当时跪地行了大礼,这才起身默忆着天痴子所取的名字,隐隐听她自念道:“展霞!叶展霞……”

    遂又见她笑了笑,征微皱眉自语道:“和他父亲一样风流的名字……”

    当她回抵住处,却见那方凤致一人在门前痴望着,见了雁红笑喊了声:“大姐!你上那去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雁红摸着头,走进室来,见孩子还在睡着,不由笑问凤致道:“你大哥呢?”

    方凤致由身上掏出了个小纸条道:“师父说他下山有事,最多五六天就赶回来,叫我把这个纸条子交给大姐!”

    雁红不由一怔,遂接过展开一看,其上草草写着,“有事北京一行,至多旬日可归,请吾妹放心!”

    具名是“翎哥”二字。

    她不由皱了一下秀眉,自语道:“奇怪!他上北京去有什么事?……”

    “故京软红十丈,柳红十里飘香。”作者曾用这句话来作本书开场白,如今在这结束的尾篇里,依然请出一用,看吧!深秋的梧桐,深锁着紫红的围墙之内,萧瑟的晚秋,战抖着几片凋零即将落下的枯叶,这调调儿是如何的富有诗意,而凄凉呢!

    九门提督铁府,全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里里外外新近粉漆一新,正有几个伙计在张灯结彩,那光着头的老提督,正负着手,在院中踱来踱去。

    他脸上带着从来未有的兴奋之色,一身杏黄四开缎袄,手上尚搓玩着一对玉珠,时而见他仰头咧嘴叫道:“嘿!再高一点,就会吃饭!”时而又听他笑道:“对了!这么挂就好看了……”

    原来他正是监督着那些听差的,在庭阁垂梁上攀结着鲜红的彩球,显然的铁府将在办着一件不寻常的喜事!

    铁老爷如此的在院中走了一会,到处看了一圈,这才咧开喉咙叫道:“郭把总!把我顶子朝珠拿来,叫顺喜备车!”

    那郭把总答应着飞跑而去,瞬息即回,双手捧着铁老爷鲜红宝石顶的一品顶带,还有一串朝珠。

    这位老爷匆匆就在院中戴好,一面回身走着,口中尚匆匆道:“回头问李师爷,该撤的帖子都撤了没有?没有撤要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我得上衙门去了!噢!对了,传下话给门房,从今天起十天以内,凡是来见小姐和叶公子的都说不在家……叫他们避避风……”

    说着他匆匆步入花廊,一径往大门走去,身后随着囧名差幷,一式的倭刀斜跨左胁,好不威风!

    穿过这条长廊,再往西拐,绕过一个花池子,那里有一排厢房,此时正有几个丫环由内外穿行着,一个个全是面带喜色。

    这厢房粉饰得一式线绿,一气的大红灯笼,悬了长长的两列,少说也在百盏以上。

    这是预备留给一对新人的临时洞房,布置得富丽堂皇,这时由那花厅内走出一对佳人,前者身着天绿翠袄,身后梳着挺长的辫子,一望即知是府内丫环。

    后面那人,却是一身粉红百褶戏风裙,满头珠翠,一双小小莲足,却着一双镶满了珠翠的缎子便鞋,陪衬着她那微显红晕,吹弹可破的小脸,真个是人面珠光,好不纤柔动人。

    这婀娜的楚楚可人儿,她正是这铁府的千金铁守容,自回家后,她竟解剑系钗,重返回了姣姣玉女,大家闺秀的风度,正是“回至闺阁内,还我女儿身”,人们都已经忘了,这眼前几乎似连风都吹得倒的千金,往昔的日子,曾是名扬天下,大名鼎鼎的女侠云中雁!

    此时这铁小姐被那女婢拉得一溜小跑,已来至那厢房处,不由停身回头笑着道:“小姐!公子叫我请你看看,这么设计可好?叶公子还说,要是你不满意,他再叫人重装置!”

    铁小姐满言妩媚又娇羞的瞟了这丫环一眼,一时双颊如火,禁不住芳心里想道:“叶哥哥可真细心,自己能嫁此人,也可说是三生有幸,自此终身有托了……”

    想着她不由杏目泛春的瞟了那即将成为洞房的新居一眼,跟着就害羞的扭身跑了。

    那小丫环尚笑着追上,又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到底是行不行呀?叶公子还在等着回话呢!”

    守容不由又嗔又笑的瞪了这丫环一眼道:“春梅!你这小鬼……给我捣鬼是不是?小心我不撕你……都布置好了,还有什么行不行?……”

    说着又禁不住面现桃红,那春梅吓得吐了一下舌头缩着脖子笑道:“这么说小姐是满意了………那我可就去回叶公子的话去了!”

    说着正要反身就跑,却闻守容羞道了声:“慢着!”

    那春梅不由扭过了身怔笑道:“小姐还有事么?”

    守容不由面现桃红吶吶的道:“他在那呢?”

    春梅幸装不解的怔道:“小姐,他是谁?谁又是他呢?”

    守容被逗得蛾眉一竖,那小丫环吓得双手连摇,一面笑喘道:“阿弥陀佛,小姐你可千万别发脾气,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今儿个怎么能生气?你不是问他来着,他呀!人家就在后园秋亭里呢!”

    守容被逗得欲怒又笑,似笑又颦,一时羞道:“这么冷的天,他呆在秋亭里作什么呢?”

    春梅闻言心里直笑,但却不敢摆在脸上,当时绷着小脸道:“我也不知道,自从小姐这十几天不下秀楼以来,叶相公可急坏了,我看他一天到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老往小姐楼上看……”

    才说到此,守容已不由动心道:“老爷太太都在家么?”

    春梅仰着脸想了想道:“老爷去衙门了,太太也上叶夫人那边谈事情去了。”

    守容转了一下眼珠,微吟道:“那你就去快告诉他,说我在这,叫他快来,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他!”

    这小丫环闻言不由挤鼻一笑道:“好!小姐你可别走,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叫他去!”

    守容又如了句:“可别……让人家听见……”

    那小丫环本已踇出,闻言回头笑道:“我知道!”跟着见她分拂着花枝,给不见影了,守容一个人又往那花池子里偎了偎,借着四围的雪松把人给遮住了,她此时芳心不由又喜又羞,才十天没见砚霜,却好象十年了也似的……

    她想着,却听见一阵轻碎的疾步声,果然就在她抬头的当儿,一个英俊的公子,出现在她眼前了。

    他穿著一身深蓝缎子的长衫,却加了一件铜色湖缎缀白圈儿的坎肩,头上依然戴着,他那黑光闪烁的蛛丝便帽,这帽共分八瓣,每瓣接连处,均为红色,尤其是帽前那块佩翠,和帽后那两条风翎,更显得极其潇洒。

    这公子左胁间系着长剑,望之尚不失一文武全才的翩翩公子本色!

    他一见守客不由喜叫了声:“妹妹!”正要偎上捉握守容的玉手,却被守容笑着躲过了,一面嗔道:“你反正就会这一套……一点正经形都没有!”

    砚霜不由笑怔道:“这十天不见妹妹的影儿,可把我给想坏了,不知妹妹宠召有何见教!”

    云中雁闻言不由低下了头,顿时玉面垂羞,上睨了砚霜一眼,小声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就是了……”,话方一完,却觉得手上一温,竟是被砚霜将玉手握了个满掌,不由一剪秀眉嗔笑道:“你又来……你啊……我真把你没办法,这么大的人了,将来看你怎么了啊……”

    砚霜只是搓赏着守容那似软玉的手面儿,闻言不由星目放光的笑道:“我只要有妹妹,可不管这一辈子怎么了,反正我们已快是夫妻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话未完,守容已抽冷夺回了手,在粉颊上伸指一阵羞笑道:“你呀……真不害臊……这里幸亏没人听见,要是有人听见,看你以后还好意思见人?……说真的,我问你正话……”

    砚霜依然嘻笑着上前,轻揽着守容香肩,微微把俊面凑近了她发丝道:“妹妹请说吧,下官听着就是了!”

    守容笑白了他一眼,才道:“我问你婚后打算如何?”

    砚霜一挑剑眉道:“吾国山河之秀,大地之广,何处不可去,自然我要带妹妹去四处游历一番!”

    守容笑偎在砚霜结实的怀里,上仰着苹果也似的小脸,哼笑道:“然后呢?”

    砚霜遂道:“然后我们在天山之下,开一广大的牧场,养上成万的马群牛羊,我们从此不再到江湖上去瞎闯乱混了,在那无边如昼的西北草原上,安静恬适的过此一生,有多美满舒遹呢!”

    守容由不得现出红霞也似的微笑,哼笑道:“砚哥哥,这样最好……”

    谁知另外花丛里探出春梅的头笑道:“这样真好!”二人不由俱是一惊,忙速分开,见竟是那小丫环,这小丫头想是怕守容骂她,一现身就笑道:“太太在叫小姐呢!可不是故意来的!”

    守容遂瞟了那丫环一眼,又气又羞的骂道:“你记好了……春梅!”,说着红着脸对砚霜默默一笑,转身就跑了。

    砚霜带着满意的微笑踏出花池,一径往后室内踱去。

    晚上,皎洁的月光,照着这铁府庭院中一花一木,都像是披上了一层霜衣,尽管是夜已深了,可是这铁府上下***辉煌一如白昼,来往穿行的差婢们,无不喜形于面,笑语如珠。

    那垂着紫红缎帘的暖厅内,正满满的坐着五个人,那是铁老爷夫妇,叶夫人,叶砚霜还有铁守容,除了他们五人之外,这室内并没有任何人了。

    他们正在为明日的严肃婚礼仪式而商谈着,据说明口是三阿哥要亲来贺喜,各处王公大臣,来者不下百位,所以老提督不得不小心的处理这桩婚礼,以恐失礼于人,他连连嘱咐着这对新人,一些必要的过节,砚霜不时的唯唯肯首,守容早就羞得低下了头,若非是母亲硬拉着,她早就羞得跑了。

    正当他们谈得兴浓之际,忽然那厅外有人轻轻的叩了两声门,大家不由住口,铁老爷皱眉问了声:“谁呀?”

    门外传进一阵如冰一样冷的口音道:“我找叶砚霜!”

    砚霜不由猝然一惊,守容也离了座,砚霜不由带着惊奇的语音道:“朋友你是谁?如此深夜造访,不嫌太唐突了么?”

    这人在门外冷笑了一声道:“叶兄真个贵人多忘事,居然连小弟的声音也听不出了么,尚请出来一见,小弟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砚霜不由皱了一下眉,听来人语音不善,不由对铁氏夫妇一笑道:“待小侄出去见他一下,须臾即回……”,说着即离座而起。

    当他拉开垂帘和红木的风门之时,迎面飒然立着一黑衣挺俊疾装的青年,这人后退几步,来至衖道,冷笑道:“叶兄久违了,尚认得小弟么!”

    砚霜这一近视,不由喜得啊了一声,一把拉住这人手腕笑道:“我当是谁呢?竟是纪兄,六旗镇一别,可把愚兄想坏了……”

    但是这黑衣人目光如电的注视着砚霜,只是微微冷笑着,半天才道:“叶兄!恕小弟来得冒昧,只是贵府门房不与通禀,迫使小弟不得不越墙而入了……”

    砚霜见他表情不善,语词冷漠,不由大是不解道:“纪兄莫非……”

    这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恭喜吾兄,明日即要婚成大礼了……”

    砚霜方笑道:“纪兄多礼了!”

    却听这黑衣人猛然往空呸!了一声,冷然道:“叶砚霜!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牲,我纪翎真算瞎了眼,居然认你为正人君子……你你……你对得起曾和你有婚约的李雁红么?”

    砚霜不由惊得一怔,直似睛天一个霹雳,不容他说话,那黑衣人悲泣道:“她为你含辛饮辱,她为你弃家别亲,如今荒山哺子……你你……你居然在此另结新欢,明日就要成婚,叶砚霜………你!”

    话未完,砚霜已一交倒地,一时泪如雨下,抖成一片道:“纪兄!你……你说的是什么?………雁红她她……”

    这黑衣人遂苦笑道:“她如今在干天岭小云峰,叶砚霜!我话已说完,去不去在你,我走了!”

    话声一了,人已腾空,交睫间,已失去了他的踪影,剩下欲哭无泪,既惊且愕,而几乎断魂的叶砚霜,他几次挥手作势欲立,却没有站起来,因为他的心已碎了。

    慢慢他扶栏而起,当他痴帐的脚步,欲向尚在等待着他的那间暖厅内行去,他又不禁停住了,隐约间可听出他断续的自语道:“我不进去了……”

    “砚霜啊……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么?你永远是孤独的人,没……有托附……没有灵魂……”

    “没有同伴……也没有影子……现在连你的眼泪也……没有了,走!吧!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丢吧!”

    “世上最可怜的人!最好心的人……”

    ——全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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