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红鲸
. 蒙古人的确出了事,而且所发生的还是能够影响到整个局部战场,并将会有比较深远意义的大事。这件事情的发生,还是由那座肉山——索利派出的孛斡勒,由他们中的一人因为口述城北战场的情况而引发。
斡陈那颜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为什么会连连吃亏,打了好几场说大不大的小败仗,死掉了不多不少大约四千多将近五千兵卒。让他这位灭金右路军大帅心痛的是,死掉的五千左右士兵中,有一半以上是蒙古族的人,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呐。
还有一件事,是使斡陈那颜既痛心又愤怒,让他当时就急得从马上摔下地的最严重的事件。那就是他的孙子,整个弘吉刺部最小一辈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弘吉刺部族今后繁衍壮大的种子——赫罗刺思受伤了。这位弘吉刺部族做人种的赫罗刺思,伤得很不是地方,卑鄙无耻的南人竟然用他们的天雷将一个人种的关键之所在——男人的子孙根——给伤了。而且,几位军中兼任萨满的百夫长与长生天通了灵之后都说,齐根而断的子孙根再无恢复的可能。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赫罗刺思这个寄托着斡陈那颜所有希望的孙子,再没法担负为弘吉刺部族下种而获得增加人口的重任了。况且,一个人的子孙根断了,虽然已经用药止住了血,可这个人能不能活命还在未定之天,没人能对此打保票,即使是身为通灵的萨满也不能。
自从那天上洛口镇的回回军被南人的天雷打击后起,斡陈那颜就一直在想,打了败仗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是这次北上到山东的南人特别强悍,特别能征惯战,以至于连蒙古勇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这不可能。一贯懦弱地南人连金国的女真人都打不过。遇上了金国那样不禁打的军队,宋人无一不是一触即溃,逃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蒙古铁骑可是将女真人打得丢掉了大半个国家,连京城中都也弃守南逃的最强军队,怎么可能被南人打败。
难道说,到山东这里的南人是宋国皇帝派来的最精锐军队?
仔细想想后,斡陈那颜又觉得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蒙古与宋人是有过合手夹攻金朝之议,虽然宋人嘴巴说得很响,但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况且。宋国连专制山东行省的李全都打不过,他们决不会派出他们的精锐到山东。如果斡陈那颜知道李全已经在去年底就败亡于扬州城下。他此刻可能会有另外一种想法了。可惜的是,现在的斡陈那颜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南方的宋朝与大蒙古国之间的来往,斡陈那颜可说得上是清楚得紧呐。斡陈那颜还记得很明白,那是在哪一年?好像是羊儿年(1211年)罢,蒙古人的骄傲,伟大的合罕(可汗)——英明神武的成吉思可汗。也即是斡陈那颜的姐夫铁木真,实在是看不起那个刚当上金国皇帝的家伙。就凭那样一个像是女人般的完颜永济也能成为皇帝?!文弱书生型的人都当得了皇帝,那就说明金国再不是以前强大的金国,它已经从上到下全都变成了只会在豪华的宫室内享福的娘娘腔,变成了只知饮醇酒、抱美女享乐,不思征战进取的懒汉懦夫了。而且,伟大的成吉思可汗和整个黄金氏族的所有人都认为,蒙古人的羽翼已经极为丰满了,有足够的资格和力量与变成一副女人样的金朝一决雌雄。何况,金朝以前曾经杀死过俺巴孩可汗。还有更早之前的巴儿合黑,正好可以用这些借口对金朝用兵。
蒙古和金国打了八年的仗以后,成吉思汗觉得很有希望将金国灭掉,于是便在羊儿年派了者卜客到南方去与宋国商议联合夹攻金人。不过懦弱的宋人过了三年才派了一个叫芶梦玉的汉官到寻思干(撒马儿干)求见可汗,鼓吹陈述“南北连和。夹攻金人之利”。狡猾的南人,好像成吉思可汗提出“夹攻金人”的事是他们首倡的一样,用一句汉人的话来说,宋人这是“贪天功为己有”啊。但后来也不见光知道玩弄嘴皮子的宋人有什么行动,南北夹攻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斡陈那颜很有点疑惑的暗思:是他斡陈那颜本身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在无意之中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以至于得罪了“永生的天帝”。使得长生天勃然大怒吗?
不是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斡陈那颜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所行所事。连他自己也没法给所有曾经做过的事情做出结论。
还有一种可能,斡陈那颜一直都不愿意去想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面对的可能性:那就是所有蒙古人都很虔诚信奉的长生天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永生的天帝”会突然间不再眷顾于他,或者说从大草原上来的蒙古人了呢?
另外,或者就是这些与伟大的蒙古人作对的南人太过狡猾,得到了他们信奉的神祗的庇佑……对呀,肯定是这样的了。
斡陈那颜猛然间想起了前些天还在济南府时,曾经有一个从中都太极观来的道士求见,唠唠叨叨地向自己讲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一个劲地劝自己不要去攻打占了几州数十县的那个南人商贾,好让他去和奸诈的南人商量,将去年被掳去的蒙古勇士用驱奴和别的物事换回来。
沉浸在马上就要率军南下灭金兴奋中的斡陈那颜,自是没理那个陈道士,若不是看在死鬼丘老道是这人的师傅份上,早把这个道士给赶出营帐去了。当时,这个陈道士临走前说过,好像是讲那南人商贾也是个学得了无上大道,得到了什么、什么“仙体”的“上人”。可惜的是,斡陈那颜根本就没把陈道士的话听到耳朵里去,只是让人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便罢。
如今回想起这些,斡陈那颜不由得暗自后悔,如果能多听听陈道士说些南人的事情就好了,自己现在也不会落到把部族的繁衍希望都给断送掉。
有鉴于此。斡陈那颜已经得出了他这段时间以来事事不顺的原因,结论是:大草原的长生天到了汉人的地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里的陌生环境,需要关照的事情太多,没把全部的事情都顾到;而狡猾的南人则得到他们的神祗庇佑,获得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可以发出天雷的兵器,所以才让自己的铁骑打了两次小小的败仗。不过,长生天还是比汉人的神祗厉害,只是他太忙了,有个别地方照顾不过来罢了。若是我们的长生天缓过了手。到时候就等着看吧,哼哼!
大草原的长生天到了汉人的地方。也许真的是还没有适应这里的陌生环境吧,在有些地方仍然不敌汉人的神祗,昨天的事实就很好地证明了这样的猜测。
昨天傍晚,他和兄弟阔阔思一手训练出来的黑鹰铁骑,还没有与南人接战就吃了一个大亏。因为按以前的惯例,在冲锋接战之时。如果发现敌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部队就要进行转向,改变原定的攻击方向。并以黑鹰铁骑的精湛骑射之术先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让接下来的冲锋攻击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可是,出乎斡陈那颜和黑鹰铁骑各千夫长意料之外的是,南人的几百铁甲骑军面对十多倍于他们的铁骑冲锋,非但没有显出惊慌失措,反而下马组成一个步阵抗击骑兵的阵式。让领头冲锋的铁骑千夫长在不明南人意图的情况下,只好按惯例放弃直接冲阵而转向。
由于右转的前面地形刚好位于南人坚守的小山,那位千夫长带队做出了回到主阵再相机出击的决定。
没想到狡猾的南人却又弄出一种更为古怪的兵器——会自己走路、并能射出天雷的大箱子。这种箱子上所发的天雷让黑鹰铁骑都伤亡了一百多人马。更没想到的是,斡陈那颜唯一的儿子,可怜的赫罗刺思,弘吉刺部的人种,被南人那种怪箱子发出的天雷打伤了。赫罗刺思的其中一处伤。使得使弘吉判部今后再无增加纯血统的本族人口、在众多草原部族中悄悄崛起,成为新一代草原霸主的希望,让弘吉刺族从此陷入了杂种族群的万劫不复之境。
在听到赫罗刺思的伤势后,斡陈那颜吐出了非常大的一口血,从马背上一头撞下地去。好在他的头触地之前,被一个眼快的亲兵一把拉住了袍子。这才免去头脑破裂的厄运。但他还是被跌得头昏眼花。被人扶上马后,在没有想出如何对付南人的箱子之前。斡陈那颜只好痛苦地下令撤兵。
狡猾的南人太可恶了,几天的小打小闹战斗中占了一些小便宜就得意忘形起来,夜里不断地派出小股部队在营地周围骚扰,又是敲锣打鼓高声喊打喊杀,还时不时地向自己的大营发射火箭引燃野草毡帐,更有好几次把天雷也打进营地里来。死伤在南人骚扰中的士兵不多,只不过数十个人和数十匹马罢了。但这一夜下来,所有人和马匹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真让人觉得窝囊。今天一早起来,斡陈那颜发现不但自己,几乎能看到的人都显得萎靡不振。虽说斡陈那颜知道,在追杀敌人的时候,自己的铁骑可以连续两三天不眠不休地赶路杀人,但在直面与同样强悍的对手战斗时,他可不敢保证他引以为傲的黑鹰铁骑还能不能有同样的精神与勇气。
由于昨天事出意外,使得蒙古精锐没射杀一个南人、没砍下一颗人头就避战退兵,让好战嗜杀的黑鹰铁骑勇士们愤怒得哇哇怪叫。为了安抚麾下的精锐铁骑,斡陈那颜强忍住失去部族最后一个纯正蒙古人种的悲痛,答应了来请战的几个铁骑千人长要求,让他们做好在午时之前出营与南人决战的准备。
今天的西北风吹得比昨天更盛,心情、精神两不佳的斡陈那颜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全身酸痛。随身孛斡勒见到老主人的脸色通红,两眼通红,两手颤抖、两脚颤抖,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不但说话声小了很多。一句话多说长点就会气喘好一会。他们只得让老主人先躺下休息。
几位心急如焚的千夫长好不容易等到辰时左右,斡陈那颜才升帐发令,准备要出兵与南人决战。
也许是蒙古人到中原大地上作了太多的恶事,惹得天怒人怨罢。正当斡陈那颜要发令出兵时,一个随在乃弟阔阔思身边的孛斡勒浑身泥水的闯进大帐,尖叫道:“大帅,不好了,家主快死了。”
“什么,我的兄弟阔阔思快死了?!”斡陈那颜不知道哪里来地力气,猛地从褥子上跳起来。伸出右手指着那个阔阔思派来的孛斡勒,剧烈的喘气声让帐内的十多个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没法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两个随侍的亲兵急忙上前为斡陈那颜轻捶背部,好不容易才使他咳了几声。
平复了气息的斡陈那颜抖着手嘶声问道:“我……我那侄……侄儿脱忽亦呢?他……他……他还好么?”
脱忽亦虽然只有二十八岁,比二十三岁的赫罗刺思相差不过四岁的年纪,但却是赫罗刺思的堂叔叔,他们是弘吉刺部最后两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人。现在,赫罗刺思的子孙根已经没有了。能不能活得成还须看长生天肯不肯降福给他。即使能活下来,他也只能是个废物,没法完成为部族繁衍的大任了。
只要脱忽亦还好,整个弘吉刺部的发展壮大就还有最后的一点希望,虽然他也还没能为部族留下一粒种子,但接下来的这些年,总不至于还像过去般一无所得吧。
阔阔思可不比斡陈那颜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女人为他生了四个儿子。不过,可惜的是,斡陈那颜很早就有了一个孙子。而阔阔思还只有孙女,相较之下谁也不比谁有更多炫耀的本钱。阔阔思的第一、第二个儿子都为成吉思可汗征伐战死了,他们除了留下几个女儿外没有留下一个男的后代。阔阔思的第三个儿子赤塔却是个……唉,怎么说呢?这个赤塔有三十多个妻子,他的女人除了放屁排便外。没有给家族生出哪怕是一个女孩子出来。这个赤塔啊,他只喜欢和那些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奴隶厮混……
当斡陈那颜听到脱忽亦已经在昨天被南人的天雷炸死了之后,心里出现的唯一念头就是“完了,弘吉刺部没指望了……”
………………
蒙古大营外,林强云看着没有半点动静的鞑子营寨,想了好一会都不得要领。一时抬头看天。一时低头盯着草丛中的蚂蚁出神。许久后才抬起头吁出一口气。看到乔老耿还站在身边,不由得对他说:“老耿大哥。鞑子龟缩在大营内不出来,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如这样,我把情况都告诉你一遍,请老耿大哥来帮我参详参详……”
“局主言重了,这样的事乔老耿是做不来的。”乔老耿看林强云有点失落的脸色,连忙接着说道:“不过,末将倒是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帮局主出出主意。”
“啊,有人可以帮我出主意,老耿大哥,快告诉我是什么人,他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将此人请来一会?”林强云听了乔老耿的话,高兴得一把抓住他的手,兴奋地叫了起来。
乔老耿憨厚地笑笑:“局主不必心急,这个人是和属下一起从灰熊山来的,名叫李叔临,过去曾进过学,喜好读些兵书,也时常与我们讲些打仗的谋略。现时正在后面的护卫队中待命,末将这就去将他叫来。”
“末将李叔临参见局主。”
“哎哟,不用多礼。快来帮我参详参详。”林强云转过身,一把拉住这位三十多岁的部将,蹲下地找了根硬草梗画出这一带的形势图,把自己的困惑向他讲了一遍。
清瘦但很结实的李叔临面颊显得比常人高,看似不是汉人模样。他轻捋项下四寸来长的胡须目注地上的图,一边点头一边朝左右看了一眼,向林强云小声说:“局主恐怕还不知道,末将仍契丹人,原姓萧,在……”
林强云闻声知意,打断李叔临的话说:“李将军,且不论你是哪一族的人,到了根据地的人。就是我该管的子民百姓;参加了护卫队,那就是我们所有汉人的兄弟、战友,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打退入侵的敌人,保卫我们已经取得的安稳生活。不要担心,只管将你的看法说出来,看看我们应该如何对付这里的蒙古军队。”
李叔临沉吟了一会,铿锵有力地吐出几句话:“任他使出千方百计,我用一定之规以应。按局主的布置来看,是准备放开西北角的小清河沿岸一线。让蒙古兵有条逃生之路的了。好,好得很呀。局主也用上了蒙古人惯用的围三厥一之势,真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属下以为,这就已经深得兵法之要了。即使不能将其全歼,也可将其打残。没什么好说的,抓紧时间,打!”
“打!”林强云一拳砸在泥地上。跳起身喝道:“传令,小炮队先发射攻击鞑子兵地箭楼,然后与子母炮群一起向鞑子兵营内轰击。其他各军原地戒备待命。”
首先遭殃的,正是蒙古兵营内几十个能站十来人,高有两三丈的望台兼箭楼。箭楼上的蒙古兵天亮前就接到命令,南人不来攻营就不得首先攻击,以免坏了黑鹰铁骑稍后的杀敌大计。他们从一个多时辰前开始,就瞪着睡眠不足的红眼,看着大营外的南人进逼到二十多丈的近前,从容不迫地设下这种不知做何作用的古里古怪阵式。除了空自挥拳跺脚地恨恨咒骂,谁都不敢将手里的箭射出去。照南人以多出一倍盾兵相护所排出的阵式来看,只有十来个人的箭楼,就是向南人的阵地上射箭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即使射完箭楼上全部人的箭矢。只怕也伤不了几个南人。时间稍长,箭楼上一夜没睡好的蒙古兵也骂累了,反正南人没来攻营,这点小气也就忍了吧,有那么多力气向南人叫骂,还不如借这难得的机会打个盹更好。
让这些蒙古兵没想到的是。他们将一肚子气忍下。可恶的南人却没有体会主宰天下蒙古人的好意,竟然敢在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发起进攻。随着各个小炮阵地上小红旗的挥动、一声声“点火。开炮!”的厉喝,在“通通”的沉响中,十多个一簇,十多个一簇的子窠纷纷朝箭楼飞到。
打击,在人们昏然中突如其来。爆炸,在不经意中发生。高高箭楼望台上蒙古人的弓箭兵,很多人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被死神招唤,一缕迷失了自我的阴魂飘荡到远离家乡的天空上。
鞑子兵大营朝南这一面的几十个箭楼兼望台,小炮队的十个炮阵只用了两轮齐射,就将其全部报销。箭楼上的几百个蒙古兵,没来得及射出一箭,就全部去见他们永生的天帝了。
片刻后,蒙古鞑子大营中乱声才起,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各由三十六架小炮组成的十个小炮阵,八十架子母炮组成的两个左右翼炮群,共五百余个寸半、两寸大,带有尾翼的子窠像一群群黑老鸦飞入蒙古鞑子的大营中。几百枚小小的子窠集中到几个区域内同时爆炸,比之刚才打掉箭楼时的情况大为不同。其展现出从所未有的威力,别说是在后阵里警戒的护卫队、募役民夫们了,就是各个阵地上的炮手和他们的官长们,也是被自己打出去子窠所产生的惊人效果给吓住。
蒙古人的士兵、战马遭到四下飞溅的大小火点无情地射杀。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些人和契丹兵一起费尽千辛万苦竖起,坚实得能够抵挡汉人弩床、砲石的寨栅、寨墙,非但没能起到保护自己人马安全的作用,反而成为限制自己人闪避行动,为敌人的天雷杀伤自己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南人在这种近距离里的天雷射击,一处处区域内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密集的子窠砸下爆炸杀伤,在一片爆炸哀嚎声中,没中彩的蒙古兵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坐在原处不言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猛烈的爆炸声把昏倒在帅帐内的斡陈那颜惊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这么多的天雷声?”他自己觉得能传出数里的喝问声,仅仅能让帐内缩在一角偷懒的孛斡勒勉强听到些许动静。
“咦……啊!”那个孛斡勒一惊而起,神情晃忽中被外面传来的爆炸声吓着了,一转头发现兽皮褥上的斡陈那颜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一蹦而退撞到篷帐的弯木上。这人顾不得背臀的疼痛。跳到兽皮褥前看清主子确实是张开了眼,抖动着嘴唇想要说话。立即冲出去大叫:“大帅醒了,快来人呐,大帅醒了……”
斡陈那颜头部像有千万根针在刺一样痛得厉害,时不时有晕炫的感觉。头部左边有一股既像热,又像冷的物事,正慢慢而又极为稳定地向整个头颅漫动。他想动,但发现连手指动一下都难于登天。他想叫,可没法张嘴,喉咙里的声音叫不出。鼻音也听不到,拼尽全力说出的声音自己也听不到。他这时已经明白。自己因为急怒攻心之下,正是犯了在大汗处的汉人医官所说的“中风”之症,一旦头上那股不冷不热的物事占据了自己全部的头部,那也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令得斡陈那颜心急如焚的是,他的耳朵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灵,外面连续不断的天雷爆炸声。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奔跑喊叫声,牌子头、百夫长语无伦次互相矛盾的杂乱命令声,无不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可他所希望出现的千夫长带领铁骑突围的命令,却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
“该死,这时候应该下令由黑鹰铁骑向外冲突,找出一条可以离开南人包围圈的路来,我们的士兵才有部分逃得出去。”斡陈那颜心里一急,头脑里的那股让他痛入骨髓的物事速度快了起来,不到一会功夫就将他的意识完全遮盖掉。最后一刻,他看到冲进来好多人。其中有黑鹰铁骑的几个千夫长,心头一松之下,斡陈那颜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几百架小炮、子母炮集中而且连续不断的轰击,给蒙古人造成的杀伤,以及心理上的震撼是不可估量的。即使黑鹰铁骑几个经过万里征战。杀戮无边的千夫长,遇上了这样凶厉、无可阻挡的打击,他们也是只能束手无策。眼看再不对南人天雷的进攻做出因应的对策,整个蒙古军营内的全部人马将被天雷轰杀得一个不留,被血与火引发了凶性的几个千夫长,在经过开始的一段失措。在发现大帅斡陈那颜成了一具还有口气的活死人的惊慌后。这些蒙古贵族的悍将总算想到要拼死一博了。
三刻时辰,整整三刻时辰的轰击。活着的人没法估算出地上究竟有多少死人、死马。总之,蒙古兵营里被天雷轰炸过的地方,断手缺脚、肢体分离的人马死尸杂合鲜红的血浆、花花绿绿的内脏铺了一地,让杀惯了别人、见惯了死尸,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蒙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没完没了的天雷还继续在大营里狂轰滥炸,无论是普通的蒙古兵卒、黑鹰铁骑的勇士当上了,都不能幸免一死,照样会被天雷炸得尸骨无存。几个千夫长亲自吹响集合的号角,呜呜咽咽的凄厉号声,传达了冲出大营拼死博杀敌人的命令。不一会,整个大营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同一种牛角号声。
蒙古兵的行动十分迅速,躲在营寨南面没被炸死的士兵拼命冲到南寨门,在残存的百夫长、牌子头的指挥下,不顾伤亡的将两扇寨门打开。与此同时,抓到了马匹的蒙古士兵蜂拥而出,一匹匹战马飞跃而起,越过地上的尸骸冲出寨门。一把把粗糙的短弓紧握在手上,夹着几支箭的右手不停地拉弦放箭。
在蒙古兵号角方才响起之时,林强云就命令敲响了铜锣,十个小炮阵的十哨炮队立即依令撤退,在鞑子兵冲出大营的时候,他们已经退到了步军的防线后面开始架炮。
原本分得较为疏散的八十架箱子般的战车,也在铜锣敲响的第一时间内往鞑子的营门处靠拢,车顶上的炮塔也转了个微小的角度,让露出一截的炮管指向鞑子大营的寨门方向。
战车里的战士听到,鞑子的骑兵才一出门露头,一批批长箭就朝自己的战车迎面射到,直射过来、从天而降的箭矢带着尖利的啸声扑面而到,“噼噼啪啪”、“叮叮咚咚”如暴雨般地敲击在车厢的外板上。好几个粗心大意的战车兵没及时用护盖板遮挡,被高处落下地箭矢钉在头脸胸肩上,巨大的冲力把他们狠狠地压进车厢内,把惨叫声闷在战车里。
冲出营门的蒙古兵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的先头部队才离开营门不到二十丈,十来个箱子顶上子母炮的引线已经烧到底部,十多下“轰隆隆”的发炮声响起的同时,出了寨门的六七十骑蒙古兵和战马,几乎被上万粒二分大的铁珠给撕成了碎片。
蒙古兵的南寨门犹如决了口子的石砌长堤冲出来的蒙古铁骑如同咆哮的洪水,更像被激怒了的野牛群,根本对寨门外的人马碎尸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用脚猛踢马腹狂冲,双手不停地射箭。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向挤得紧紧的那些高大的黑箱冲撞。
可惜的是。蒙古人大营的南门做得太小了,只有不到两丈宽的寨门只能并排冲出六七骑。面对把八十架战车排成弧形封堵在门外的战阵来说,不管鞑子兵的速度有多快,他们的骑术有多么好,都是出去一批就死一批。到了后来,甚至鞑子骑兵才在寨门露头。就被成片、成片打过来的铁珠杀死在营门内,根本连出门的机会也没有。就这样,两刻时辰间有数百鞑子兵被撕裂成大小不一的肉块死在营寨南门内外。
开始的时候,蒙古兵是不相信世间竟然有这样的武器,这样大面积的射击,轻松的就让这些曾经纵横草原,灭掉西夏,南伐金国,西征万里的同伴们消失在世间,死的如此突然而迅速。甚至超过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此前,无缘无故从天而降的天雷,虽然明知是南人所发,但没有亲眼看到南人怎样发出天雷,除了心里的恐惧外他们只有一些怨恨。现在。南人杀死伙伴们的不是天雷,而是明目张胆地用铁管射出一种圆圆的黑珠,这就引起了蒙古勇士们的愤怒了。
如此结果,更是蒙古人难以接受的。上千条活生生的生命,五六百个昨夜还在一起说话的伙伴就这么消失了,就算再心性残忍的蒙古人也会有一丝难于解释的哀伤。而这种哀伤的平息只有用敌人的鲜血。只有将那群可恶的南人全都杀死,才能稍微舒缓一些心头的伤痛。
而战车队的战士们也是没想到。原本只是按照训练要求编排的分组轮换射击,加上计算射击方位角度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竟然可以取得他们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战绩。这让正准备承受对方冲击的战士们觉得有些遗憾,总这样打下去的话,还怎么能够真实地检验一下局主所说的,要承受住蒙古骑兵的冲撞不倒,才算是真正合格的装甲车啊?!
蒙古的千夫长们还没有气昏头,他们很快收束自己的部下,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拆毁别处的寨栅,准备多开出几个口子让更多的蒙古骑兵朝外冲。
林强云在蒙古兵停止冲出南寨门的时候,也发现了鞑子兵营内的变化,立即将战车阵后移拉成一字,并命令两翼的子母炮群将目标锁定在指定的地段。
一队队骑兵从大营南寨门和新拆掉的两处寨栅处奔出,速度在出了营寨后越来越快,他们对躺在前方的族人碎尸视若无睹。蒙古兵的目标直指前方,要将那些躲箱子里的南人揪出来,让敌人尝尝自己的弓箭、战刀和铁矛,为族人复仇,为自己雪耻。
看到对方还这么不知死活的冲来,林强云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二十一日打掉鞑子兵的浮桥,封锁了小清河后,吴伟才只派出一百艘战船,让他们分别到嚣浮河及下游去担负封锁河道的任务。吩咐用八十船战船封锁小河角村以上的这一段河道后,他自己则率二十艘战船逆水而上探明水路。
昨天下午回来,在吴伟才派人将情况向局主禀报的同时,也接到了让他适时打击、消灭从小清河逃窜鞑子兵的命令。
巳时正末间,南面传来了轰隆隆的炮声,吴伟才正想发令所有战船上的子母炮朝鞑兵营地开火时,小清河这一面的蒙古营寨北门打开了。一队约有五六百骑的蒙古兵出现在千里眼内,他们的战马开始迈步到全力奔驰,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整个小清河上的空间顿时都响起隆隆的马蹄声,犹如黑色的乌云,向着小清河沉沉的压过来。
这支骑兵先是收拢成一条直线,犹如一支利箭一般直刺而来,跑到半途,队形突然又一变,犹如孔雀开屏一般的展放开来,将船上众人的视线填满,急剧的马蹄声正如声声战鼓,直入人心。
“点火开炮!”大片的黑影刺破河边快散掉的薄薄雾气,带着慑人心魄的破风声,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冲近至五十丈子母炮霰弹射击的范围之内的蒙古骑兵飞去。血光在刹那间迸现,正在狂奔的蒙古兵和他们的战马仿佛被狂风吹落的数叶,直接被铁珠射中胸腹。只听到马匹的痛嘶声,蒙古兵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身体就变成残酷的抛物线,划过一条短短的生命弧线,狠狠的摔落在地。二十艘战船上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只是一次齐射就将这差不多六百骑的蒙古兵连人带马射杀净尽。
眼睛贴在千里眼上死死盯住还在不断冲出营门的大批蒙古骑兵,吴伟才的右手高高举起,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当后续的鞑子大队又再次进入霰弹射击的范围内,吴伟才堪堪要将手刀挥斩下去的时候,对方阵营中传出牛角号声。这群朝河边冲锋的骑兵猛然一勒马,在战马不甘的嘶鸣声中,他们停下冲击的步伐,不甘心的看了对面河上的战船一眼,狠狠的一转马头,又从来路奔跑了回去。
吴伟才哪肯让鞑子兵逃掉,在敌人撤退的号角声响起时就果断地发出射击的命令:“射出霰弹后装远击的子窠,朝上游的西面轰击!”
遭受如此打击,这队已经回过头背向而去的蒙古骑兵丝毫没见惊慌,身体在马上左右摇晃,战马也随之以微小弧线行进,显露出一手精湛的骑术。
可是,即便蒙古兵用出他们的绝技,还是有相当多的人马没能逃过杀身之祸,数百骑鞑子兵纷纷摔倒,从此再没能起来,成了这一带即将新垦农田的肥料。
. 吴伟才在轰隆隆的炮声方落,便又向望斗上的旗号兵高喊:“旗号兵,命令下游附近的战船上行到这里,除留下二十艘直击鞑子兵营外,其他的战船沿河而上见到蒙古兵就打,一直打到济南府为止。”
“遵命!”望斗上的孩儿兵高兴地回应了一声后,立即在同伴一连串“希、阿,去”,“衣、欧,阳平”的呼叫声中,面朝东方飞快地打出各种不同的旗号。
经过昨天的侦察,他自己带着战船直达济南府城下五里,派人化装进到城内去探查过,发现整个济南城只有不到一千老弱残兵驻守,若不是自己手头没有能守住城池的足够兵力,守吴伟会不顾一切地将济南城占领了再说。此刻他敢发出这样的命令,说明已经得到了林强云明确的指示。
从北面冲突而出的鞑子骑兵,正是蒙古人引以为傲的黑鹰铁骑。他们以百人为一队,连同空着的从马一起,出了寨门便朝西狂奔而去。即便如此凶狠的黑鹰铁骑,在面对子母炮轰击的时候,也不敢轻捋水战队的虎须。不过,黑鹰铁骑的战斗力和应变能力太强了,就是在逃命的情况下,他们也是和平时作战一样,以十人为一组,一百人为一队,每队相隔十来个马身,长矛队在前突击,战刀队在侧翼掩护,弓箭队在后射击。士兵们驱赶着没人乘骑的马匹冲撞开路,巧妙利用优势互补,互相保护,奋勇突击,在牛角号的指挥下一往无前。
可是,再怎么勇猛,再怎么善战的黑鹰铁骑也没法与子母炮射来的子窠相抗,每次队伍中的爆炸都会带走几条人马的生命。他们的冲锋队伍前面却并没有敌人,除了催马加快速度逃离此地之外,蒙古兵是有力没处使,有气没对象撒。
武诚和武不惭地铁甲军正立于距河岸四里处的一个小山上,并没有在黑鹰铁骑出现的时候阻击。他们知道自己这不到四百骑的人马,就是冲下去也没可能把几千蒙古兵挡住,不如待到鞋子兵的后队来到时再出击,反而能够在损失不大的情况下消灭相当部分的敌人。何况,这时候小清河里的战船正不断朝蒙古骑兵的队伍中发射子母炮,自己这些人冲下去不就和水战队的人争功了么。再说了。万一有几个子窠落到自己人的头上,那可不是玩的。就算是人马身上都穿有铁甲,也绝对抵挡不了火器爆炸的威力。
一批又一批的蒙古兵,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冲开硝烟尘土丢下被自己人踩得肉烂骨裂的同伴从山下逃过,一路奔驰一路血,一路逃跑一地尸。
前天刚调到铁甲军里的顾大郎。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逃走自己无所作为,急得一直在抓耳挠腮。
眼看着第七队的鞑子骑兵都快过完了,武诚和武不惭都还没出动的意思,顾大郎再忍不住心里的焦急,拍马走前两步对武诚问道:“武将军,我们再不下去的话,蒙古兵就全部跑光了……”
“呵呵,大郎兄弟别着急呀。已经过去的鞑子兵太多了,我们的胃口太小吃不下。”武诚把手中的千里眼递到顾大郎的面前,喜滋滋地说:“看看。后面还有一块合适的肉给我们吃呢,这就冲下去将最后押阵的蒙古兵全吃下肚里去。”
武诚一把将千里眼从顾大郎的手里夺下,暴喝道:“各人检查自己的长短火铳,上好子弹,取出护盾跟我冲。”
不到三分水的山坡。不会太陡也不至于平缓,这样的地形最适合铁甲军的冲锋。
斜冲而下,速度越来越快的铁甲军,蓦然觉得天色一暗,整个天空都被疾飞的箭矢所布满,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虫。带着嗡嗡声从左右和前方漫天飞来的箭雨。落到披挂了铁甲的人马身上。不过,此时蒙古兵所用箭矢的铁料也太过差劲。不仅锋利说不上,连硬度和韧性也与护卫队的无羽箭没法比。他们的大部分箭头击在护身的小圆盾或是铁甲上,只是发出一声“铮”的一声响,马上就碎成了小块的铁屑,只能令铁甲军的战士们受到重击而痛上一阵子。
铁甲军的战士们在强大的力量撞击下,身体显得前后晃荡。他们当然也不会客气,将马铳架在左手的小圆盾上,适时扣下火铳的扳机,发出“砰砰啪啪”的火铳射击声,朝蒙古人的骑兵撞去。
这一批百名左右的黑鹰铁骑,他们射出的箭雨没能阻止铁甲军的冲锋步伐,他们自己反而受到了重击,被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中飞来的物事几乎杀光。在铁甲军的火铳射击声中,上百个蒙古骑兵倒撞下地,使得原本成一个厚带形的逃亡队伍和他们的箭雨都猛然一滞,一下子被武诚带领铁甲骑兵切入两队人马的接合部,截下了后面的七八队兵马。
和武诚并排为锋尖的顾大郎,手一动便把打出子弹的长铳甩到背上,右手同时挥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猎鹿刀”,在黑鹰铁骑的横切面上横冲直撞。他仅用“猎鹿刀”就无人能挡,一刀一个蒙古兵连人带刀被他劈成两半,所向披靡。
武不惭带领中军杀到,他右手的手铳打掉两个鞑子兵后,“嚓”一声将手铳插回皮套内,取过挂在左手上的战刀,指着黑鹰铁骑大声呼吼:“击杀,击杀他们……把敢于侵入我们根据地的蒙古兵杀个片甲不留!后队的人马分出一半往东围杀,快分出人马往东围杀鞑子。”
黑鹰铁骑已经过了截杀段的两队蒙古兵,并没有因为后部被拦击而稍有停留,还是狠命地鞭打马股、猛踢马腹狂奔而去。他们在急驰的马上扭身,射出的箭不分敌我一视同仁。这样一来,铁甲军没伤着,倒是把后面红了眼的蒙古兵射杀了不少。
“希律律……”突然一声凄厉的哀鸣响起,一匹身中数箭的骏马将它背上的骑士甩出丈许一撞下地,然后又跌跌撞撞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它原本粗壮有力的马蹄不住的打着颤,雄俊的身体被绷的笔直。似乎正在使出身上的每一分力气来完成这个以前轻而易举的动作。
这匹马全身纯黑,异常雄俊,而且毛色油亮艳丽,正当五六岁的壮年,不难想见,它在以前是如何善跑利奔。但是,现在它强健的躯体只是让它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四五支深插在胸腹的箭矢,和已经流掉了很多的血液早将它的生存可能变为零,它此刻的挣扎。只是更增添自己的痛苦而已。
“嗖!”一支利箭划破空气正中马头,此马挣扎的躯体突然一僵。无力的低鸣了一声,轰然倒地,溅起点点带血的泥浆。箭是蒙古人射地,在射出这支箭的同时,后面的黑鹰铁骑凶猛向一百多名拦路冲杀的铁甲军扑来,他们的队形排布得很散。而且奔跑的路线也左右漂移,充分展示出他们傲绝天下的骑术。
后队两百骑铁甲军依武不惭的口令,分出一百人从右边围了上去,被拦截下来的黑鹰铁骑人马,比铁甲军多了一倍以上。但对于不惧箭矢和战刀的铁甲军来说,黑鹰铁骑的战士此时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被几百把寒光闪闪的战刀,几百支短铁管般的乌黑手铳任意斩杀,随时射毙,被真正的铁甲骑兵尽情蹂躏。
铁甲军对黑鹰铁骑形成了包围后。从多个角度,多个距离轮番向蒙古骑兵猛扑,无论你是前还是后,无论你在左还是右,只要你留在这个空间。任何人都无一幸免。
黑鹰铁骑既没有护身的盾牌,他们的战刀没有铁甲军的刀般锋利,也不如铁甲军的战刀结实,百人的一队在转眼之间被吞噬一尽。
飞溅的鲜血让河边的薄雾都染成一层淡淡的红色,无数濒临死亡的惨叫马嘶让人产生一种难于言语的迷醉,似乎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幕傀儡。一幕编排好的南戏。
顾大郎连续五轮破阵冲出又冲入后。这一片原野的场地上已经再也看不到能让他挥刀斩杀的皮袍蒙古人了,当他细看到场中的景象时。心里也是十分震撼。在这感觉中短短的一瞬间,近千条生命就倒在了这里。近千条?不,包括那些被杀的战马,一千多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这短短的一刻完全消失,生命离去的速度已经超过他可以想象的程度之外。
鲜血缓缓的在地上流动,干渴的大地贪婪的吞噬着,将它变成自己的养分,浑然不顾这些鲜血的主人有的已经面目全非,有的已经变成肉浆,只能模糊的分辨出他们曾经作为人类存在过。另有一些尸体是圆睁双眼,脸上写着无比的震惊和不能置信,似乎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们也未曾想到,一向让他们看不起的南人,所用的长短铁管威力竟然可以达到如此程度,就算曾经数次凭借精湛的骑术死里逃生的他们,也没想到,南人仅仅只有四百骑不到的人马,就可以让他们上千黑鹰铁骑饮恨西归。
“不要去管鞑子兵留下的战马了,集合……快集合,我们去冲杀鞑子兵的大营。”武诚高叫阻止住想要抓马的战士,下达了继续战斗的命令。
………………
陈志平这次受蒙古国王塔思所托,到山东东路来与双木商行的林飞川情商,要以金银财帛或者用驱奴人口将他的数千蒙古兵将换回去。塔思在写给尹志平的信中,甚至还愿意把自己的妹妹用于和亲。当然了,这是在能够将那些蒙古兵换回去的前提下,才谈得上以蒙古贵族的女性和亲的举措。
昨天陈志平没来得及将这些话说完,就让林强云给请出了军帐,心里实在是郁闷得紧。好在今天双木商行的军队忙于展开对蒙古人的进攻,看守师徒俩的十个军士也没什么为难他们,甚至还在请示了林飞川之后,同意让一老一少两个道士随着运送弩车的民夫一起,前去观看与蒙古兵的战斗。
双木商行对这次与蒙古兵的战斗,以陈志平看来准备得十分充份。原先他一路踊着民夫们走,一边还能有对徒弟讲说一些双木商行与林飞川的奇闻趣事。待到看清数千契丹兵被大火困在一个山坡上,无数的活人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最后成了一段段的焦炭之后,他就再没了游戏的心思了。
“几千条人命。几千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一把火给烧死……不行,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样的杀戮……”陈志平的徒弟述律敬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契丹年轻人,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这样被活活烧死,不由得悲愤交加。心急之下也没顾上征得师傅的同意,便加快脚步往前越过民夫的队伍,要赶去与林强云理论。
“敬儿,不可鲁莽……”还沉浸在震撼中的陈志平惊觉徒弟要去做什么事时,那全真教第四代弟子中武功排在十位之内的述律敬已经跑出十多二十丈了。
被拦在远处的陈志平师徒俩,面对十具手弩里寒光闪闪的四棱箭矢,既便是自认武功高强的全真好手。他们也不敢以身试箭。看清另外还有十根并在一起的双筒短铁管,虽然不明白这些铁管是做什么用的。但看持手弩的士兵见到有铁管的人到达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陈志平和述律敬就知道这些物事肯定比一发三箭的手弩还更厉害。陈志平也想起昨夜林飞川就是用相同的铁管指着自己相威胁,作为天师道的“上人”,能在众多属下的面前说出会将自己立毙当堂,想必也不是信口开河的虚妄之语。
让陈志平十分不解的是。林飞川已经排好了攻不似攻,守不像守的奇怪兵阵,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师徒俩只见林飞川一时站立,一时蹲下在不知与人说些什么。最后,他们但见林飞川身边的两个年轻士兵,同时挥动两面三角小红旗上下左右的画出图案。
述律敬移近师傅身边,小声问道:“师傅,林飞川身侧的两个兵卒……不对,可能是穿了战袍的小道童,可是依那厮……”
“放肆。林飞川乃天师道前辈的入室弟子,也是道门中的‘上人’,其辈份比为师都不知高了多少,你何敢如此不敬!”陈志平放低声音厉叱。
述律敬一惊,也知道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弟子知错……师傅呐,那两位小道兄是否按飞川‘上人’的吩咐画符,如此临阵作法便可令蒙古兵败绩么?”
陈志平:“此中内情,为师也不是很清楚。道教大体上可分为‘符箓科教派’与‘金丹炼养派’,本派的全真教即是金丹炼养派之一。本教以断情绝欲为修道的前提,以清静无为为修炼要旨。你的祖师爷长春真人即认为‘一念无生即自由,心头无物即仙佛’,主张性命双修。但本教南宗相反。倡导先性后命,以性为主。常曰‘吾宗惟贵见性,水火配合其次也’。而天师道则是符箓科教派,不重修持,崇拜神仙。主要法术是画符念咒,祈禳斋醮,为人驱鬼降妖除魔,祈福禳灾。正如敬儿你所言,这位天师道的‘上人’大有可能是在临阵作法,那两位穿了战袍的道童相信正是在凌空画符。我们且不要去搅扰,就在此地看看符箓派天师道的‘上人’道行有多高,是否如此画些符箓便能将蒙古兵打败。”
“弟子遵命。”
师徒俩一时间也看不出林强云身边的旗号兵到底是否在画符,也没能看到画出的符箓对蒙古兵有什么干碍。但接下来数百架小炮和子母炮的轰击,却是让陈志平师徒大吃一惊。
述律敬结结巴巴地自语,又似是向师傅请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兵器?太……太可怕了……人、马的残肢断臂都被打得飞上天,‘上人’他……他……是怎么做到地……”
“无量寿佛!年纪轻轻便练成了如此高深的仙法道术,果然得到了前辈上仙的真传。”陈志平心中的震撼不亚于述律敬,他回答的语声里带有微微的颤抖:“林飞川如何做到的为师不知,想来不外是传说中‘上人’所用的法器罢。就不明白这位‘上人’何以有恁般大的法力,竟能一次祭起如此之多的法宝攻敌,其道行真是深不可测呐……”
西北风把蒙古兵营里的硝烟吹向另一边,使师徒两人不能嗅出火药味,也就没在第一时间里解开他们的疑惑,却把林强云的神通广大记住了,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深烙印。陈志平回想起昨夜的状况。不由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幸亏自己见机,没敢多说什么惹怒此子。若是林飞川真要发起狠来诛杀自己师徒,那可的确是不费吹灰之力。在如此厉害的法器面前,任凭武功再高的人,也难逃一死。难怪连江淮大侠丁家良也对这林飞川赞誉有加,难怪会有如此之多的正道侠士愿为双木商行助力。”
陈志平想要看清楚三十多丈外的那些方阵,他轻轻扯了述律敬一下,用眼色示意徒弟跟自己来。两人慢慢式探着往前走去,盯着他们的亲卫和护卫队员见他们没朝局主处走,也就不再出声阻止。只是亦步亦趋地紧随他们移动。
营寨里的蒙古军队总算有所动作了,那些在大箱子前面的十个方阵。也于蒙古兵冲出营门的前片刻,在官长模样的人喝叱下,迅速而有序地退到了箱子后面三四十丈设阵。
陈志平不解地看着黑漆红纹的箱子缓缓收拢,好一会才见到那些大箱子底下有轮,心中恍然道:“原来是四面封死了的车呐。”
就算是知道了这些箱子是一种特别的车,他看到蒙古兵的箭射到车板上就掉下地时。还是吃了一惊。当车顶上的子母炮发出射击的响声时,更把师徒俩吓了一大跳。而成片的蒙古兵连人带马一起,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在自己的面前被莫明其妙地击碎、撕裂,那种惨状令陈志平和述律敬有股转身就跑,尽快逃离这片人间屠场的冲动。
“天呐……”述律敬的双手不知是掩嘴呢还是掩眼,只发出了短短的两个字就僵在那里再不能移动分毫。
“道长,喂……”不知过了多久,述律敬被人推了一把,心神从震撼的迷失中清醒过来:“什么?”
“道长请和我们一起退后。鞑子兵马上要出来冲阵了。”
述律敬发现师傅正从前面往回纵跃,回到这里时脸色不正常地说了声:“我们退到弩车阵后去。”
出得营来的蒙古兵只仅有不足四千人,这支队伍排列的整整齐齐,前后左右都有照应的向着前方缓缓压来,一部分人甚至还有闲心跳下马将那些挡路的尸体搬开。扫出通路,似乎对这犹如地狱的景象毫不在意。
“全部床弩,成二分水仰角齐射!”已经占位于退到后面战车前的床弩阵中,领军的部将突然间高举起战刀发出了射击的命令。他们发现眼前这支蒙古队伍似乎全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如果让他们就这样从容不迫地排好阵,又再被他们发起冲锋的话。那相距只有不到一百丈的这些弩兵。将会全部成为鞑子兵的弓箭弯刀下的冤死鬼。
片刻之间,由民夫和护卫队充任的弓弩手就完成弩床仰角的调整。随着一声“射”字的高叫,各弩床负责击打机关地什长抡起手上地木锤,朝木制的机括狠狠地敲下,有人还大叫出声:“去死吧,来根据地破坏我们安宁生活的蒙古狗杂种!”
六七百架弩床上万支粗大的弩箭,这一瞬间离槽而出,顺着一定的角度向着天空飞,一时之间只见满天空都是扑向蒙古兵战阵飞翔过去的弩箭。
蒙古人明知自己这几千人在如此之多的弩床面前出现,完全只是白白送死,但还是鼓勇而出直面死亡。看似凶悍无比的蒙古兵,在亲眼见到无数的弩箭犹如旱灾后的蝗虫扑来、如巨大的冰雹从天而降,恶狠狠的砸到自己的队伍方阵中的时候,也是骇然变色。只不过他们没有叫出声,只是一脸惨然地目注漫天的箭雨。
一时之间,毫无防箭的蒙古兵和他们的战马纷纷中箭,有不少弩箭甚至穿透他们的身体,再贯入后面的人体,显示出很强的穿透力。
只一波的弩箭射出,至少就让将近四分之一的蒙古骑兵和他们的马匹躺下。
在弩兵们忙着开弓装箭的时候,林强云及时举手叫停,策马到弩阵前大叫:“丢弃兵器,下马跪地投降者不杀!”
蒙古兵的方阵中,数千具人马的尸体多是中箭而死,虽然大部分都已经断气,可还是可以看到数十上百个芶延残喘的伤兵。骑在马上的蒙古人对林强云的呼喊声理都不理。只是露出对死亡地恐惧与害怕,对命运的无奈与无力,还有对生命的不舍和渴望,以及部分人一副早就知道会如此的神态。而唯一没有的,就是原本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凶猛强悍,和以往那种在杀戮与征战中的不顾生长死与嗜血疯狂。如今的这些蒙古兵,有如一群没有了多少生气的行尸走肉,只会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紧握着他们的弓箭和战刀发愣。
照这种情况看,全部歼灭他们已经毫无疑问了。只是双木商行的人肯不肯放过他们,或者是斩杀这些蒙古人所要花费的时间长短而已。
不知道他们是没听到。还是听不懂汉话,或者他们已经成心想死。蒙古人对可以让他们有一条活路的投降叫声听而不闻,完全不予理会。
好一会都没人出来回答自己的招降,林强云的调转马头回到弩床边,高举起右手准备发令。
“大人……且慢,恐怕他们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容小道述律敬试试去劝降蒙古人如何?”述律敬不顾一切地冲到林强云不远处,在四五个人的手里挣扎着抬起头大声叫道:“无论如何也请大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不能劝降这些蒙古残余,大人再下令发弩诛杀不迟……大人求求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他们一条生路走吧!”
“放开他。”林强云挥手让亲卫松开述律敬,对他亮声说:“道长大哥,给你一刻时辰去和蒙古人说,若是在一刻时辰内他们还不投降的话,休怪林某人要对这些蒙古鞑子斩尽杀绝了。”
看着远去地述律敬。林强云心里其实也是很紧张的,这样残酷的血与火,他和别人一样看得心惊肉跳,觉得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今天的杀戮最好就到此为止。
幸亏述律敬不到半刻时辰就回来了。他一脸兴奋地向林强云稽首:“林大人,小道幸不辱命,剩下的蒙古兵愿意投降了,只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
林强云举手打断述律敬的话,沉声说:“已经无力反抗的残兵败将,没有资格向我们提任何条件。述律道兄请再辛苦一趟。告诉他们说。只能无条件投降,我们将保证他们不死。”
这次和述律敬一起到林强云面前来的。还有四个蒙古人。没等述律敬开口,四个蒙古人就在三丈外跪下趴伏在地上,其中一人抬头“叽哩呱啦”说了一通就不再出声。
述律敬走近林强云身边大声道:“蒙古人说,他们已经打了败仗,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胜利者的驱奴,现在听候亲主人地吩咐。”
“总算不用将他们全部杀掉了。”林强云心里很高兴,脸上一副严肃地说:“让所有蒙古人下马,交出他们的兵器后到指定的地点听候发落。”
在蒙古兵解除武装投降的时候,蒙古兵的大营里冲出地铁甲骑兵也来到了。不过,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什么事,正好让铁甲军好好地休息一下。
“阿尔撒,你去后面选出几个学会了讲汉话的族人,让他们跟这位将军去,负责告诉这些俘虏来的蒙古人到什么地方,应该怎么做才不会犯了我们这里的规矩……”
正在林强云身后不远的阿尔撒猛增然听到叫声,一时还没会过意来,直到后背让人给用力地捅了一下,才明白是得主人飞川那颜在喊自己,一惊之下慌得差点掉下马背,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是……是……我尊贵的主人,阿尔撒马上就去给马匹洗刷……”
一片哄笑声中,阿尔撒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多说几句话并不会招来皮鞭地抽打,红着脸争辩道:“这些马匹虽然有上万,但只要我们一百多人用十多天就可以全部先完的。”
林强云露出笑容,对阿尔撒再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吩咐道:“……再派些族人带医护兵去那个大营里,将受伤不太严重可以治好的人都给他们医治。这两件事情办完了后,就叫你的伙伴们把这些还完好的战马看管好,以后我们还有大用呢。
看看阿尔撒走出了数步,林强云又叫了起来:“阿尔撒……”
阿尔撒马上跑回马头前,低下头等候林强云吩咐。
林强云跳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面死伤了一地的马匹说:“你看,有那么多的马,如果不将它们的皮肉都……”
“天呐!主人那颜竟然和我这个孛斡勒说这件事,而且还是用商量的语气!”阿尔撒“通”地一声跪下,以首碰触林强云的鞋子,哽咽道:“我尊贵的主人,您的奴隶,我——阿尔撒决不会再阻拦别人剥马皮、剔马筋、腌马肉了,请主人放心吧。”
午餐吃过。天色已是未时初了,留下部分护卫队和武装民夫打扫战场和清理蒙古兵的大营。林强云嘟喃了一声:“希望接下来的战斗别死太多的人才好。”
然后就下令,要全部没有任务的护卫队和民夫立即赶往城北,进行下一场歼灭战。
城北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脱斡接过了索利的指挥权后,马上将自己军队所面临的缺粮、缺兵器箭矢补充,来路被南人截断。去路有敌军阻击的不利情况,都向其他四族的领军主帅说明清楚,让联军的将领们都明白,这次攻城若是能胜,则可以生,取不下邹平城,则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南人冒死前来与我们二十多万大军相抗的,只有一万多兵卒和三万个驱奴。邹平城里有他们数不清的粮草、兵器与女人,只要各位出力将这个城池打下,就有吃的不至于饿肚子。有箭矢刀枪补充可以继续打仗,有女人让你们玩耍。谁先打进邹平城,可以得到三成夺来的粮食,其他的战利品一成也归他。”把南人的军队说得少些,可以提高些许士气。再诱之以利。脱斡最后使出威胁的手段说:“你们汉军、女真军和契丹军都是大汗的百姓,家室财产都在我们蒙古国的土地上。想想吧,立了功,你们和家人都能得到荣华富贵,可以高人一等的做贵族。若是攻城时不出力,那就别说我们大蒙古的贵族没给你们表现自己的机会。不但是你们自己会受到惩罚。就连家人也将从贵族一下子变成别人的驱奴。别的不多说了,汉军负责城墙的西段。契丹、女真两军主攻北城门,现在就开始,你们立即出动攻城。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wap.《》.(《》文.學網”
这回,史天泽、严实和绰号刘黑马的刘疑三家,应蒙古汗庭的征召,共派出八万五千人的汉军参加灭金的战事。此刻,严实军的二万五千人已经被他的侄儿严忠城带去投了双木商行,跟在蒙古人屁股后做走狗的就只剩下了史天福的三万余“黑军”,和刘添琳所带二万五千“蓝帽军”,总共不到六万汉军。
说到这两天的境况,无论是蒙古军、回回军,还是契丹军、女真军,包括几支汉军在内地大军都很糟糕。蒙古兵的情况是最好的,一由他们本身就比较吃苦,二来他们的马匹众多,不仅所带的干酪加水化开后可充饥解渴,其马奶也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主要食物。最不济的时候,还能够杀马裹腹。回回军现在已经成了蒙古人的世仆,不到最后关头,鞑子们是不会让他们饿死的。契丹、女真两军自成一体,没人知道他们的情况怎样,蒙古人、回回人都不闻不问。只有黑军、蓝帽军在这里凄惨得紧,要打仗就有人管,要吃要喝就没人理,真正是蒙古坐说话的工具。刘添琳的“蓝帽军”还好些,在过浮桥的时候他多了个心眼,让部下带了三天的粮食,刚好能吃过今天。
而史天福的“黑军”就惨了,不但在过浮桥时没有带多少粮食,昨天晚上就断了粮,而且昨天的首次攻城战中还死了两千多兵卒。
知道攻城战主要是由自己这些汉军负责的事,临出战之前,史天福找到刘添琳商量攻城的事宜。
“今天,我们两家的人轮流上,狠狠的攻他一天,死多少人都没办法了,一定要把这个邹平城拿下。”史天福摇晃着他那颗肥硕的大脑袋,脸上露出十分无奈的神情说道:“我军中今天早饭后就没一粒粮食了,若是不趁士卒们还能撑得住的时候打下城池,再过几天的话,不要别人来打,饿都会把我们全给饿死。”
“是啊,今天,如果攻不下邹平,取得双木商行存放在城里的粮草、兵器,不但我们没法活下去,只怕连蒙古人也得埋骨在这里。”刘添琳也是脸色沉重,随后的话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史兄,你知道么,这次我们将要面对的是双木商行的东主林飞川,也就是赵宋朝所封的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的那个林强云。听说此人不但尽得天师道前辈上仙的真传,修成了的行仙之体,还精于道法仙术,他带来迎战军队所用的兵器,就是这个天师道的‘上人’飞川大侠弄出来的法器……”
“阿也,刘老弟所说的可是真的?”史天福见刘添琳严肃地点头,不由得心慌起来:“哪……我们怎么办?你看我们打还是不打,学严忠城的样投双木商行是肯定不成的,老哥我一家数百口人都握在蒙古人的手心里,一旦被蒙古人知道我早早就降了,整个史姓家族怕是要死数千人呐。刘老弟,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刘添琳苦笑道:“你们史家有这些难处,我们刘家又何尝会有例外。依小弟看,我们还是先为蒙古人尽一天的力,攻得下邹平城当然最好,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再做主意不迟。”
史天福苦着脸道:“攻城,攻城,昨天我的人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了,现时全军总共也只有不到一万支箭,叫我怎么攻啊”
“没办法了,我军中的弓箭手本就没你的黑军多,三千弓箭手的箭全部搜集到一起也只有数万支。我们只有用部下的人命去填,老天爷保佑能少死些人把邬平城夺到手才好。”刘添琳也是没什么办法好想,摇头用虚妄的话来安慰自己。
史天福咬牙道:“拼一回罢,如果拿得下城池,算我们命大。若是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带了人……”
“史兄噤声,谨防隔墙有耳。”刘添琳眼睛扫到几名部下走来,急切地阻止史天福再说下去:“我们心中有数就好。”
. 城战由三处展开,正面是女真军和契丹兵用木驴、愤辒、修橹相护,送了大批土袋加宽加大前一天填好的那段护城河。后面则是七八架数丈长的巨木尖头冲车,先后有如僵直的百足蜈蚣般往北城门冲进。
战争,给契丹人和女真人长了不少见识,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这次的攻城战,也同样地使得原本靠战马冲杀的契丹人与女真人动起了脑筋。在被击退四五次进攻,死伤了两千多人后,契丹军和女真军都学乖了,他们将头车、木驴、愤辒、木幔的队形散得很开,以期尽量减少士兵的伤亡。推动冲车的人手,也在没有进入发力冲锋的时候减少到刚好能使冲车较快地移动,倒下一个就从随行的木驴内出来一个补上,只要冲车没有停步就不再增加人手。一旦冲车到达需要加速的时候,从头车、木驴、愤辒里就会跑出足够的士兵,蚁附在冲车上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冲撞。虽然近十次的冲锋没能使冲车有一次撞到城门上,但却把城楼附近小炮队的注意力大部分吸引到这些冲车和头车、木驴、愤辒上,放松了对城门左右云梯的打击。
被索利抽调到北城东侧的三万女真军,也不知道索利许下他们什么好处,在那些派来督战的蒙古兵逼迫下,发了疯似的蜂拥而来。好在这些女真兵的云梯只有两百多架,能躲过炮火和雷火箭架到城墙上的实在太少,倒还不至于对这一段守城的护卫队造成太大的威胁。即使这样,因为守城护卫队、民夫的人数不足,这里也是时时吃紧,不可能抽出兵力去支援别的地方。
这次史天泽让叔伯兄弟史天福带来参战的黑军,在黄河以北颇有些名气。“黑军”是前“国王”木华黎在鸡儿年(1213年),于霸州(今河北霸县)将降人中的壮丁集中了编成的汉军。当时黑军的统领是史怀德。也就是史天泽的叔父。
那一年(1213年),老家在河北永清的史天泽跟随父亲史秉直,带着他们史家的族人、亲戚、邻居、朋友共一千多人,自动西行一百多里到涿州去找木华黎,投降发誓效忠。在这以前,还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汉人会自动找上门来投降发誓的,当时木华黎十分高兴,就叫史秉直管理“降人家属”并屯守霸州。这支黑军先后随木华黎打下了北京(大定府)、收降兴中府的石天应,再随阿只乃打下金州、复州、盖州,再后又随木华黎打下晋安、绥德等五十多个城池和平阳附近的青龙堡。可说是为蒙古人侵掠伐金出尽了死力。
史天福地黑军与刘添琳的蓝帽军进攻地是北门的西侧城墙,另外还有三万女真兵被索利派到北门的东侧攻城。这样。整面邹平北城三里多长的城墙,全部都处于四族联军的攻击范围内。
先说北城西侧,在付出四千多条部下的生命之后,史天福地部队终于在填出了一段护城河后,将三十多架云梯送到了城墙边。黑军做到了这些,因为没有食物空着肚子。再支持不下去了,只好先行退下。
接下来就是由刘添琳的蓝帽军上场了,这支名为“蓝帽军”的军队是刘添琳的祖父刘伯林所组建。蓝帽军的建成比黑军稍迟了几年,名气也没有史家的黑军般大,但其战力却并不比黑军稍差。在金国卫绍王完颜本济大安三年,也即是大宋朝的嘉定四年(1211年),当时任金朝济南防城千户的刘伯林见蒙古兵势大,其本人又与女真知府事有私仇,便缱城出降蒙古了。刘伯林降了蒙古人以后,跟随“国王”木华黎去打中都。然后又随蒙古军打太原、潞州、晋安,一直都极为卖力,此后替蒙古人守威宁。在刘伯林守威宁的十年中,将本家的宗亲六百多人招到防地,以这些人为底子。学着金朝汉军花帽军的样,组织了这支“蓝帽军”。
吃饱了肚子的军队和饿着肚子的军队就是不一样,蓝帽军不但行动比黑军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他们也更懂得如何利用现有数量不多的头车、木驴、愤辒、木幔(蒙了生牛皮的大盾牌)来躲避城上的子窠、雷火箭,在送掉两千多人的代价后,总算有不少蓝帽军的士兵爬上了云梯登城。
可是。没有城下弓箭的掩护。即使能侥幸冲到城下、爬上云梯的人,也和其他没冲到城下的人一样。纯粹是到这里送死。城头上的守军,不但护卫队战士可以放开手脚发弩射铳,就是应召前来搬运杂物的募役、原邹平城中李璮留守的军卒们,也时不时抽空捞起一块石头,兴高采烈地朝云梯上的敌人砸去,过一过战斗杀敌的瘾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四族联军不顾伤亡前仆后继的拼命进攻下,越来越多的云梯被靠在了城墙上。越多云梯被竖起,就会有越多的敌人需要对付,这就使得守军的人手越发不足应付。不足一万人的守城军,包括民夫一起总共才两万余人,又要分出部分去守卫其他三面城墙,这就显得人手有些不是很充足。若非是有这些募役民夫的协助,护卫队恐怕连轮班休息也很难办到,所有人都得派到城头上去了。
北城门楼附近的护卫队,基本上是集中力量对付朝城门进攻的契丹军和女真兵,对于用上了大量头车、木驴、愤辒、木幔掩护冲车、箭楼的敌人来说,小炮、雷火箭是最好的杀伤性利器。不过,今天北城上的小炮、子母炮明显不如昨天那么多,主要是因为一大早就被都统陈君华勾抽了七十架小炮,十六架子母炮,各占总数的大约三分之一到城西南去。
入午时分,蒙古鞑子也加入了攻城战,在他们不顾死活冲到城下以弓箭进行掩护的时候,城头上的争夺战便开始了。
田静举盾挡住鞑子兵射来的箭,一刀削掉了刚刚从垛口冒出脑袋的敌兵头颅。其他城头上来不及拉弩弦、装子弹的战士,也各自举着盾牌护身,在不住点燃雷火箭镞扔下去的同时。也开始接过民夫送来地石头,擂木,朝云梯又砸又滚。城上的护卫队员、民夫开始出现相当的伤亡。他们在蒙古人的箭雨下不断发出惨叫,倒在城墙上或者掉落到城墙外。
“子母炮集中消灭近城的鞑子骑兵,不能让弓箭射到城头上。”小炮的射程不及鞑子仰射的弓箭远,陈君华只能让子母炮来对付蒙古兵:“传令,城内休息的部队立即上城参战,打出旗号,命令城西南的子母炮、小炮马上转移到北城上来支援。”
陈君华发出命令后,抡动钢枪朝田静防守的城段上扑去。嘴里大吼:“跟我来,将上了城地敌人杀下去!”
在经过了最初的几轮接触后。刘添琳地蓝帽军士兵有的已经跳上墙垛,有的已经杀上城墙,肉搏战开始越来越激烈。为了保护城上的小炮和子母炮,哨长田静带领的一哨人,在城上闷声不响地与不断翻墙而来的蓝帽军士兵殊死博杀,钉在各个垛口地位置上一步也不肯退让。他们不但要承受着蓝帽军精锐的连续冲击。还会受到发现这里有大批人拼杀,而赶来的蒙古神箭手的精准射击。
这些刚由守备军转成护卫队的战士,还没来得及换他们的装备,除了近战的刀枪之外,远攻的只有部分钢弩,他们中不断有人被戴着蓝帽的垂死敌人砍翻,更多的则是被城下射来地冷箭射杀。不过才半刻时辰的时间,田静这一哨一百二十五人的护卫队就在城上倒下了五六十个战士。
这一段城墙上的攻防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空中箭矢纷飞,人头大的石块被一块块砸下。一排排擂木顺着云梯飞速滚下。敌人地攻城士兵或者被无羽箭射杀,或被石头砸下简易的梯子,再有就是被擂木巨大的冲击力撞飞。躲在城墙根的士兵不是被一个个落下的雷火箭镞炸倒,就是被滚沸的金汁(稀粪便)烫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地血腥和熏人欲呕地粪便臭味,城墙下敌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受伤士兵地哀鸣声夹杂在厮杀声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刘添琳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墙一点,每五百士兵一队,轮番对主要目的地发起无休无止的进攻。主攻北门的契丹军、女真军似乎也和蓝帽军、黑军有了默契一般,对城门这里展开一波紧接着一波的间歇冲击,迫使守城的护卫队无法抽出兵力支援西侧。
各种各样的吼叫声。厮杀声。角号声夹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城北战场的天空。
由于蒙古兵也参加了战斗。史天福不敢怠慢,也将黑军派上去增强攻城的力度。这时候,西侧城墙上更多的士兵涌上了城头。田静他们剩下不多的人马已经没有办法对付了,他们只好稍退一步,顺便让其他前来支援的战友帮助阻击敌兵。此时,田静一个人的凶猛已经毫无作用,他被敌人围在中间,虽奋力鏖战,却无法制止敌人杀死自己的战友。田静的钉钢朴刀已经砍卷了刃口,但他依旧虎吼着与敌人拼博。一个戴了蓝帽的精瘦汉子从城垛口探出身子,看到自己高大的同伴被田静一刀劈死了。
这人愤怒之下,一个纵身跳上城墙,在田静朴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之前,用一把只有尺许大的小弓对准田静的咽喉射出了一支小箭。蓝帽汉子带着卡在颈上的朴刀摔下城墙,田静睁大含着笑意的双眼,双手按在咽喉上,耳听精瘦汉子拖着长长摇曳而下的惨号笔直的仰面倒下。
田静的身体还没有落地,他的耳中传来了陈都统的高声大呼:“杀啊……”
田静心里喜悦的说:“总算支持到援兵来了,这段城墙没在我田静的手上丢失……”
扎合玛伸到背后的手停住了,他已经射完了皮箭壶里的箭,无奈之下他只好策马离开,让出这块地方给还有箭矢的人去朝城上射箭。
这个时候,正挥舞着战刀呼喝部下前进到城下去射箭的扎合玛,看见城墙上突然冒出一个年青的敌方士兵。这么远的地方也能清晰地看见这人双手举起一根黑棍子,好像他还冲着自己露齿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接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左肩被什么物事狠狠地撞了一下,大力冲得他差点坐不住摔下马去。然后。紧靠他左边帮忙传达命令的亲兵叫声倏止,身体后翻倒跌出去。扎合玛左肩窝发痛,是那种让人忍受不了地剧痛。他低头看望,一个孔洞出现在左胸近肩部位,鲜血从那个洞里涌出,沾湿了内里穿的丝绸小衣,很快又浸透薄绵衣,等他张嘴痛叫出声时,鲜血已经流到袖子掖在腰带的皮袍上,连腹部也有了一道腥红的粗线。
扎合玛按住伤口缓缓抬头朝那个对方士兵望去。年青人不再笑了,他还是将那根黑棍子指向自己这里。只见士兵手里的棍子上冒出一股白烟,身边不远的一个勇士大叫了一声,就“通”地一下掉下马去。那人好像再稍微动了一下,棍子上又是一股烟喷出,身边的另一个勇士立即一声不吭的稍稍后仰,再前俯趴在马背上。很慢、很慢地歪着身体,缓缓滑下马背落到地上。扎合玛看清掉下马的人时,他才发现这个百夫长的额头上开了一个手指般大的孔洞,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已经涂了百夫长的满脸,还在缓缓地流出那个小洞。
扎合玛附近的蒙古兵一下子慌乱了,勒停马围了上来,有人大叫:“千夫长受伤了,百夫长和牌子头都死了,箭也射光了,我们怎么办啊……”
“这是什么东西打伤了我。又杀死了百夫长?!妖术!一定是妖术……”又惊又怕的扎合玛两眼无神地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因为他看到另两个死去的人也是百夫长和牌子头。
就这一会儿地功夫,城头上猛然间升起阵阵白烟,烟雾迷漫中多出了无数穿白袍蓝衣的南人士兵,已经占据了一段城头的一百多个蓝帽军、黑军。只支持了片刻时间,就被一拥而上的南人淹没,如汤沃雪般地被化掉消失了。
扎合玛附近的蒙古兵将,在这一段不长的时间里,还是在不停地栽下马去。好在死伤的人马还不是很多,到现在为止只有十多骑人马伤亡。并且伤亡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总要每隔个四五息的时间。才会有两骑被妖魔的眼睛给盯上。当然了,一旦被无形妖眼看上地人。他的人或马的身上那就必定会出现一个血洞。运气好的只是马匹被打倒,运气稍差的伤而不死,最糟糕的就是当场毙命了。
城下直接进攻的仆从军就没有蒙古人那么幸运了,当上了城的士卒被围杀的同时,无数的小烟团在人丛中升起,分不清点数的炸裂声汇成串地“轰隆隆”爆响,城下地人群成片的被炸飞倒下。几股向城墙壁冲击地人流浪潮,似是给一条巨大坚硬的条石猛砸截断,水花四溅中“哗”地一下子朝后退下。
阿速吉木尔喘着粗气冲来,赶开围在外面的蒙古兵,朝他大叫:“扎合玛,所有人的箭都射光了,南人又有大批援军到达……他们的兵器太厉害了,我们抵挡不住……快退吧,你不走还留在这里等死啊……”
看到这里不断有战士被不知所来的物事击中,不住有人惨声大叫、摔倒,而安答扎合玛像是失了魂似的还在慢腾腾的策马。看到扎合玛左胸上的鲜血不住从孔洞内往下流,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阿速吉木尔急了,他可不想让看不见的妖物给打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安答再挨上一记白白地死掉,便一把捞住扎合玛的缰绳,吆喝了一声,调转马头就跑。
陈君华站在城楼上,目送五族联军缓缓退出子母炮的射程外。大雷神的炮管已经极热,炮手们几个时辰下来也很累了,陈金贵请示了陈君华之后也下令暂时停火,使炮管得以冷却,让炮手们休息好了再候命开炮。
今天的激战完全在陈君华的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就是敌人竟然在今天,就派出了几乎全部军队的四分之一,进行孤注一掷式的攻城战。
“难道说,城南的鞑子兵被我们全歼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了?”陈君华不相信的摇摇头,他也是在林强云带来的两军护卫队支援,击退了敌人的进攻后才得到的报告,隔了一个城的敌人哪里能有得到准确消息的渠道呀。再说了,如果真是城南鞑子兵主力被全歼的消息传到敌人耳中。城下的汉军、女真军和契丹军肯定不会这样为鞑子兵卖命,起码要放慢攻城的动作等待消息得到证实,然后他们才会相机做打算。
“君华叔,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林强云的话声在身边响起,陈君华方恍然觉得刚才好似有人在远处叫唤,回头问道:“强云,你说,若是把城西这一路的蒙古精骑已经被我们全歼,鞑酋斡陈那颜已经成了个活死人的消息。传到城下的这些蒙古兵和各族联军中去,他们会怎么样?”
林强云一愣之下。随即大喜,“嘿”地一声叫道:“君华叔的好主意,只要将消息放出去给蒙古人和这些仆从兵知晓,他们一定会军心大乱。哦,我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告诉叔,城北的鞑子大帅酋阔阔思。昨天被我们城上的大雷神击中,失了一手一脚,也将去死不远了。
我们不如找些人……不对,应该放几个俘虏回去,叫他们把这些消息都告诉鞑子和那些仆从军,要他们无条件投降,相信效果会更好。叔看怎么样?”
陈君华:“此计可行,就算鞑子兵和其他几族仆从军一下子不肯投降,他们也必然没了斗志,于此后我们要进行的歼灭战就会轻松得多了。你在城头上等着。我这就派人去办。”
林强云紧贴垛口站在城头,望着躺在城墙上护卫队员和民夫的遗骸,在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之前转身面朝城外,以免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这些为了保家奋战而死去的人,林强云虽然不认得。除了田静以外其他人甚至连见也没见过,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们都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战友,可现在都已经成了记忆。
残酷的战争呐!可是,战争的残酷又岂能仅用“血腥”这两个字来概括。
林强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侧身偏头偷看了田静还带着笑容。但毫无生气的脸一眼,垂下头默然无语。
“这段城墙上的一哨护卫队还剩下多少士兵?”林强云好不容易止住了狂涌而出的泪水。待到心情稍许平静下来后,头也不回地轻轻问道。
身后一个刚走回来的亲卫回答说:“除掉重伤的,还有四十二名士兵活着,但全部都受了轻重不一地伤,有十六人伤势还很严重,有好些人恐怕治不好了。他们都说,一旦敌人再来攻城时,拿起刀枪手弩照样还可以作战。”
林强云抬起手按了按被风吹动的发脚,放下臂时悄悄抹了一把眼睛,趁势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擦掉,转过身来说:“我们走,到城头的各处去看看。”
因为北门洞内的泥石没清理掉,城门还没法开启,城楼这里有十多个人用藤篮把一个个地蒙古兵、契丹人、女真人和汉人俘虏缝下城去,让他们把需要这些人传带的话语和消息送到敌军中去。
其他的人忙碌着收拾敌我双方的尸体,清扫残破的兵器和各种会妨碍作战的杂物。
林强云走到正指挥几个人清点战果和损失地陈君华身边,小声问道:“君华叔,算出来没有,我们总共战死了多少人,有多少受伤地?”
陈君华的脸色平静地指了一下城外地一地尸体说:“战果还没有计算,但我们的护卫队和募役民夫共伤亡二千八百多,其中战死的约九百左右,重伤的有一千来人,另外近一千左右伤得较轻的也起码要医治半月以上,甚至更多的时间才有可能恢复。”
“一战就损失差不多三千人?”林强云几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些重伤员有希望治好么?”
“难说得很呐!新分配到各军的救护兵全都被叫到这里来了。但他们中熟练的没几个,其他的基本上全是新手,用小刀割肉取箭手会发抖,用弯针羊肠线缝合伤口的速度也太慢,只怕很多人等不及救治就死了。另外,好几个伤兵因为忍不住治伤时的疼痛,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痛死了。唉,真是可惜啊!”陈君华连声叹息之余又有点欣慰:“好在你叫人弄出来的金不换药粉与鸡膏配合在一起使用相当不错,不然将有更多的伤兵没法治愈呢。”
林强云狠狠地一拳敲到自己脑袋上,懊恼地自责:“蠢猪!我真是头世界上最笨的蠢猪。怎么会没想到治伤必须用麻药,早应该弄些‘睡圣散’给救护兵使用。我真该死,白白让许多战士受尽皮肉之苦,还有人因此而丢了性命……”
陈君华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强云,别自责了,你又不是真的神仙,那能事事都想得周全呢,以后再将‘睡圣散’买来给军中使用就是。”
林强云:“小侄就是看到死的人太多了,这才……啊。不说这些。叔,刚才我又想起了一种更好、更有效的疗伤圣药。名叫‘七厘散’。”
“疗伤圣药?”陈君华问:“七厘散?”
林强云:“是用朱砂、麝香、冰片、乳香、没药、藏红花、血竭及茶叶做成的。”
陈君华:“你讲了七种药材和茶叶,所以把它叫成‘七厘散’么?这些药材都是很贵的物事呀,若是像金不换药粉一样全军每人都发上一瓶,那得要多少钱才够啊。”
林强云:“不不,这种药并非这样取名,它是可以外敷内服同用的药物。每次内服时只须七厘就足够,所以才称其为七厘散的。做这种药花费的银钱虽然贵了很多,但用量极少,效果也比金不换粉更佳。”
“既是这样,那就先制些试试再说好了。”讲完了这句话,陈君华语声沉重地说:“强云,你知道么,你刚才走过来的那一段城墙上护卫队伤亡最惨重,冲上城头的敌人虽然是汉军,却凶悍得紧。那里有一半左右的人是死在那些汉军手上。其他的死伤全都是鞑子骑兵的弓箭造成地。除哨长田静以外,我们有两位部将也中箭阵亡,小队长、什长等也有五十多个被鞑子兵射死的。”
林强云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怎么会这样,鞑子兵的弓箭这么准,他们专射我们护卫队的下级军官么?”
“鞑子兵的弓箭射得准是不错。但小队长、什长们要指挥战斗,比较会露出身形,也就多了被鞑子射中的机会。倒不是鞑子有专射我们护卫队的官长这回事,他们还没那么厉害。”陈君华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般的问道:“倒是你,强云呐,叔就觉得十分奇怪。刚才仅你一个人就用这把双管长铳将远在六七十丈外的鞑子头目干掉了十多骑人马。你是怎么办到的?你可别告诉叔,这些人的死伤是你在长铳上施了道法仙术所致吧?”
陈君华这话。问出了林强云的亲卫想问而没敢问出口来的心声。这些亲卫虽说平常没外人时与林强并无很严格的上下之分,但对这件事却是半点也不敢造次轻易发问,一直都神色怪怪地看着局主。
林强云笑道:“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前些时我觉得这把枪的射程不够远,而且稍远些就打不准目标,想了很久才弄明白,是子弹头的重量太轻的缘故。因此上我叫吴炎做了数十个铁皮壳的空心子弹头,又灌了铅进去加大重量。今天一试,才发现我这把火铳用上了那样的子弹有如此好的效果。咦……”
陈君华被林强云“咦”的一声叫得一愣,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林强云想了一会才小声说“唔,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想应该可以办得到。”
陈君华:“什么事啊,是如何让我们护卫队的官长可以少些损伤么?看你的样儿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呐。”
拍拍背着的双管长铳,林强云沉声说道:“这一仗打完后,我回去胶西做些加长铳管、能多射数十丈远的火铳,给这种加长铳做些加重的子弹头,再选出火铳打得极准的人来,派他们到战场上专杀敌人的大小头目,相信在打仗时也好,在别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几天都轮不到与主人说话的山都,这下可算是得到机会了,抢上前叫道:“系啦系啦,杀头目最好,躲藏在草丛树叶中的暗处,连长铳也不用,可以打冷冷(客家话:悄悄的)杀死坏人的头子。就像在泉州的老新屋中杀那些坏人一般般……”
林强云轻抚山都的头顶。叹了口气说:“是了,你这小山猴子就是专用此法杀人的老手,以后若是将加长的火铳制好后,可以让你去教会那些人藏身草丛树叶中杀人的本事。”
陈君华沉吟道:“是这样帆……不错,若是在战斗进行中指挥作战的官长突然间死了,那肯定会引起军队的大乱,最起码也会让那死鬼所率的部队暂时失去作战的能力。这个办法好,有用。”
林强云附到陈君华的耳边悄悄说道:“叔啊,我还能做出一种打中人身后就会炸开一个大洞的开花子,被这种子弹击中的人连治都没法治。只要打在胸腹上就是必死无疑,用在专杀敌人头目的加长铳上最好不过了。”
陈君华:“哎呀。你别和叔讲,只须做出来好用就得……”
此时陈金贵来报告:“局主、元帅,我们的炮管已经凉了,是否立即向鞑子开火?”
另一位部将也上来报告北城门洞里的填充泥石已经清掉,城门可以打开了。
陈君华看了林强云一眼问道:“强云,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黑。我们今天要不要出城去打?”
林强云取出千里眼,对废堤前的五族联军看了一会,说:“叔快看,他们的队伍有些乱了,不少人朝那道堤坡后退去。我看经过一天的战斗大家都有些累了,况且离天黑的时间也太短,怕是来不及收拾他们,干脆留到明天再打吧。”
“哪……好吧,依你就是。”陈君华皱了皱眉头,喝道:“大雷神开始射击。将敌人赶过废堤后去。传令,各河道上的水战队加强巡逻封锁,不得让一个鞑子逃出包围圈;王宝、罗家旺的两支战车队和护卫队左营第四、第五军负责邹平城东至嚣浮河设防,阻住鞑子南侵的去路。硬探营及今天没参战的张全忠部轻骑兵今夜全部出动,俘捉、劫杀敢于到包围圈附近的任何人马。其他各军抓紧救治伤员。好好休息,准备明天全歼城北的蒙古兵和他们的走狗。”
天色入黑后不久,盘国柱带一哨亲卫和葛再兴的硬探小队押着一千多契丹俘虏回到邹平城里,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前些天到章丘去刺探的苗起家一什人。
接到苗起家的报告,林强云和陈君华才知道,现时地邹平县与章丘一样。只是在名义上归李蜂头管。并不属于李璮的地盘。这两个县的主事人是章丘的大地主,于正大三年(1226年)投降。被蒙古“国王”孛鲁授任为山东行尚书省兼兵马都元帅知济南府事张荣。现时章丘城内只有张荣的三千兵据守,而且张荣对蒙古人是死心塌地做帮凶地,替鞑子收取十户丝、五户丝压榨百姓不遗余力,在章丘县民愤极大,人人都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此人和他的五个儿子一样,都嚣张得很,口出狂言说,凡有双木商行的人敢到章丘他的地盘上来活动,将斩尽杀绝。在苗起家到章丘暗探的这几天中,就有好几个本地民户被张荣抓去,硬说他们是与双木商行的人暗通消息,全都让张家地人录下人皮填入碎草挂在四个城门上示众。按照苗起家地看法,他只要带上五哨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轻取章丘城。
“啊,这章丘的事还是稍迟几天,待我们将这里的蒙古鞑子全都消灭了再说。”林强云安慰苗起家道:“苗队长请放心,我们此次的战略目标就是北至北清河,西至梁山泊、黄河岔道,南至黄河下游的山东东路及山东西路的大部,这里全部的地面都要收归根据地的版之内。不但章丘我们要取,张荣要诛,其他新纳入根据地的各处地方豪强,只要是有民愤的都绝不会放过,到时候来个一体算总账。好了,你们先去休息吧,后半夜说不定还要出动剿杀鞑子兵的斥候呢。我们明天也还要进行一场大战。”
当夜,除了张全忠的轻骑和硬探们,与五族联军的细作有过几次在原野里的追逐、拼杀外,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一夜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史天福心里十分后悔自己的不智,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明明清楚在乱世中有实力就能活下去。势力越大的人,也就可以活得越好越安全。自己倒好,不知是被那路鬼神给迷了心窍,今天竟然在几个时辰之内,把族兄交与的后营黑军又葬送掉了好几千人。
出来时的三万五千军,一点益处还没得到呢,如今就剩下二万七千人了。若是被族兄知道了,那还不气得把自己的皮给剥掉。
“绕道西面夹攻的蒙古精锐全灭,斡陈那颜和阔阔思两位蒙古大帅又成了废人,他们不但没法指挥打仗。连能不能活都还是未定之天。我该怎么办?”史天福在自己的营帐内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心里一直想不出什么妥善的方法:“继续打?不。自己手中黑军中的三流军队,肯定打这些拥有恁般厉害兵器的双木军不过的,再打下去只能让我的士兵死得越来越多,到最后只怕连自己的小命也会搭进去……再者,我们一天都没吃地了,仅有的数百匹马也在晚上杀掉。每人只分到几片不足一两肉,想打也没那个力气,走都走不动的人如何能与人对抗?白白送命的事可不能做,我史家的人还没有这么傻。”
史天福懊恼得用力捶了脑袋几下,痛哼了几下自语出声道:“不打也不行呐,蒙古人不会放过我们这些汉兵的,明天一定还逼着我们去送命。
缩在一角大气也不敢喘地一个小头小个子中年,这时悄无声息地走到史天福身前,小心地轻声说:“公子何不派人去与双木商行的人暗中商量一下,说不定还有点儿……”
“对对。精皮儿说得对,本公子就派你带几个人连夜出营去,找到双木商行的人与他们好好地谈谈,务必在今夜得出个子丑寅卯来。”史天福一把拉过脸色大变的精皮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笑嘻嘻地说:“若是能把上事办成,本公子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回去后赏钱一千婚、奴仆一百、良田五十顷,决不食言。快去,快去。”
年近五十五岁的忽都答是这支回回军的总帅,也是窝台大汗所封的回回万户。老家在忽章河(今锡尔河)右岸。靠近流入“花刺子模湖”阿杭格兰河口的费纳干。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去耶路撒冷朝圣,回程时辗转到了毛夕里(今伊拉克摩苏尔)。在那里学会了制造发石机,也即是现今大汗他们所说地回回砲。那年,忽都答记得是他刚刚回到家乡费纳干的第三年,也是这里的人叫做老虎的那一年(1218年)罢,反正这些事情也不大搞得懂,总之他只记得是在十四年前,蒙古的天可汗带兵来花刺子模国报仇,自己就这样胡里糊涂地被捉到军队中成为可汗地奴隶。
后来,因为在一次被派去“国王”的军队中帮忙打太原的时候,自己造出了好几具能将八十斤石头打到六十丈远的发石机,啊,是叫回回砲。有了回回砲的帮助,太原很快就被打下来了,因此“国王”教自己做了一个千户,再后来,天可汗命令自己做了万户。
忽都答原来以为除了毛夕里的师傅大匠师外,自己造的回回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地武器了,没想到这些天他见识到了比大匠师所制巨型回回砲更厉害百倍的武器。现在糟糕了,这种无可阻挡地、会爆炸的武器马上就将落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即将和那些死去的人一样,会被炸成东一块西一块的碎骨烂肉……
忽都答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他不愿意变成别人花好长时间都拼凑不完整的碎肉,就算自己愿意也不行,真主不会原谅自己的。可是,他更不想和那几个被炸成重伤后,痛哭嚎叫了十多天后才死去的徒子徒孙般,受尽折磨方才断气,那真不是人所能承爱得了的痛苦……无所不在的真主啊,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请告诉您虔诚的信徒,除了向会做威力巨大武器的汉人投降以外,您的子民还应该怎么办?
. 远离山东东路淄州邹平县西北方向数千里之外,客鲁涟河——汉人称之为“龙驹河”,女真人叫它“克鲁伦河”,蒙古的百姓,则叫这条既令人伤心,又让人离不开的河流为“怯绿涟河”——上游北岸的大斡耳朵(斡耳朵指都城、行宫),是大汗牙帐永久所在地。这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经过了冬天严寒的考验,细细的草芽有了毛茸茸的绿色,使经过一个冬天煎熬的牲畜们有了一点撒欢的兴奋。
整个上游,从不罕儿山南麓的萨里川,到金国开挖的防边壕西端,这一千多里的河两岸到处都在兴建各王爷、异密(最高掌权者)的定居离宫、斡耳朵。从西京路到客鲁涟河,近几年由奴隶们开出了十二条几乎是平行的南北大道。这些路最小的有丈五,大的宽阔到能够并排行走两辆轮距为二丈的“舆帐车”、“饭食车”。
蒙古人为了适应逐水草迁徙的游牧生活,以毡帐为家。毡帐有两种:
一种是可以拆卸的,用交错的棍棒做成圆形骨架作为基础,在顶端汇合成一个小圆圈,从这个小圆圈上伸出一个烟窗用以排烟和采光,顶部和四周用白色的毡毯覆盖,门帘也用毡毯做成。帐的大小不一,最大的可以容纳数百人。在停留某地住帐时,帐门朝南,主人的床榻安置于北边,女人起坐位于东边,火灶则一定在帐中央。
另一种“以柳木织定硬圈径用毡挞定,不可卷舒,车上载行。”载帐的车用牛拉挽。这种同帐的结构相当庞大,车的两轮间距达到二丈,车上的帐幕直径可达三丈,需要二十头牛分成两列前后并排来挽。这是贵族、异密们的“帐舆”,“车上空。可坐可卧。”“舆之四角,或植以杖,或交与板,用表敬天地,谓之饭食车。”
另外,还有一种驼车,用来拉挽载有卧具及贵重物品的毡柜。牧民们迁徙时,妇女赶着牛车,连绵数十辆缓缓而行。“帐舆”迁徙时则更为壮观,“派而五之。如蚁阵萦纡,延袤十五里左右。横距及其直之半。”像是一个缓慢向前推进的方阵。
每当停下住帐时,帐幕坐落在成行排列的东西两边车辆之间,“仿佛是坐落在两道墙之间一样”,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工事,以防止外来的突然袭击。
十二条大路上。日夜不停有牛车、马车、骆驼车北上南下,也有数不清的奴隶肩扛、挑担,背驮着轻重不一的货物各分左右行进,显得十分繁忙。除了从南方运来的蒙古军战利品,战领区上缴的赋税、实物外,这十多条路上运的既有南方来的奢侈品,也有建筑所用地石灰、砖瓦、油漆。
在这些路上走不了多远,能看到路边不远的草丛内有各种食腐飞禽争闹打斗,时起时落。这样的地方必定会有几具、十几具,甚至几十具倒毙后被录光衣物的奴隶。若是有人好奇心起。不惧臭味敢走近前去探视,就可以从这些只蒙了一张皮,身上有骨无肉形同骷髅、甚至手脚、肢体都已经被冻掉的尸体上,可以看得出草原上奴隶们的命运是多么的凄惨了。
面对北岸大汗牙帐区域四里,紧挨着河南岸的这一片十多里宽广地地域。是东西南北四面八方贵人大贾行商小贩博易买卖的繁盛商业区。
靠河边东部下游一线为马匹骆驼牛骡驴等的交易地,数十个以木条隔成的围栏圈着许许多多的成、幼牲畜,到处充斥着各种各样骚臭味和动物们的叫声、动物贩子的叫卖声和买主的讨价还价声。
此外,还有一种声音也时不时地会传到牲畜、人群中,那就是男女交合时全力以赴的“呼哧、呼哧”喘息,满足人客心理需要而喊出的呻吟。以及乐到极致时地嘶吼声。这种肆无忌惮又令人血脉贲张的宣淫声。是由各个围栏间的空位处盖的几间、十几间数量不等高仅丈许的小棚屋成样,蛇腰细得不成比例地妇人躬身问候:“小嬷媪安好。你的姐姐……啊,不对,你的阿妈可安康么?是否能请可敦的凤驾移玉内厢,让小诞由各个变成了龟公、老鸨蒙古人所蓄的女奴充任,而且收费低廉得很,任何只要付得起一点银钱、充抵物事的人,都可以到这里来将欲火发泄到那些可怜地女奴身上。
再朝下游走上五六十丈,就是奴隶市场,这里分布着十六排分成二十格用小圆木、大木条加铁钉、粗绳钉死、绑扎牢靠,七尺方大小地笼子。隔笼里分别关有三五个、七八个不等的待沽驱口,或只是一个孤零零地奴隶,算来总共关着不下千余大小男女。这些奴隶最老的约四五十岁,小的仅三四岁、五六岁。更小的则是由女奴抱在怀里,须要连大带小一起出卖。这样母子大小一起的奴隶价钱低得出奇,只须支付一条羊腿的钱,也就是五百分之一锭银子——每锭五十两,按汉人的秤算,仅为一钱银子——便可得到两个人。也有可能卖得更低,当然,那是指带孩子的女奴隶的身体太差、身材——特别是腰、乳、臀不合买主的意,被认为不能为主人多生出小奴隶——不好、年纪太大,或者她抱着的小奴隶是个没法估计将来样貌的女孩。至于一般会干活的强壮奴隶,买卖的价钱大约在五十分之一锭至二十五分之一锭——一两至二两,相当于半头羊到一头羊之间的价钱——银子。男的幼童小奴隶,以十来论价,用买下一个普通奴隶的钱可以得到十个左右。至于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还可以生育的女奴,价钱的多寡相差十分悬殊,这要看买卖双方对她们的喜欢程度而别。这都不过是一般百姓、较穷的小贵族、有头脸的孛斡勒涉足之处,基本上是入不了贵族老爷们法眼的下贱之所,只是人们为了增加自己的牧奴劳力而进行交易的地方。
现在是二月仲春,北方大地才见到姗姗来迟春天地倩影,但残酷得要了许多人、畜性命的冬日身形,却是迟迟还不肯离去,时不时会带着凛冽的北风跑回来走动一番。让人们永远记住它——冬天,才是能让天下万物生死的主宰。
这个时候,也是一年中奴隶交易最兴旺的季节,经受了雪灾肆虐的牧民,必须将用不着的奴隶卖掉,换成牲畜以壮大自己受损过度的畜群,让今年的冬天可以安然度过。失去了部分奴隶的人们,要补充冬天被冻饿死去地人手,准备好充足的劳力迎接即将开始地迁徙,尽快寻找到水草丰茂的地方放牧。
整个数里方圆的奴隶市场内人来人往、喧嚣尘上。
人们或在隔笼外对笼里眼光呆滞、木无表情的大小奴隶挑肥捡瘦;或退到一角。头碰头的小声商谈,有不通语言的则伸出手指比划。以此来进行讨价还价。
此地的奴隶市场外围,另有四个专卖特色奴隶的地方,那是用木架、毡布、牛马皮革等搭盖围起的巨大圆形篷帐。四个篷帐各有专司,北面,出售的是年轻貌美女奴,专为贵族添补充实后宫。作为下陈家妓之用。南边,是身怀各种技艺工匠男奴的卖场,也是精明的贵族要经常光顾的帐篷。紧靠牲畜市场的西向帐篷,此处出卖的战奴极为有名,许多家无男丁勇力,只剩幼儿寡妇的牧民家庭,经常会到这里买几个战奴回去,既可作为普通牧奴使用,又能在遇上狼群、马贼时保护牲畜及家人的安全。但到这个篷帐光顾得最多的,是些边远的小部族。以及藏匿于草原上的小股盗马贼,其原因不言自明,也没人会去多管闲事。
位于东方的那个篷帐,这里的人称之为“秘帐”,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开张一次。是出卖强壮男性奴隶的地方,也是贵族当家女人没事时最喜欢来转上一圈的所在,更是奴隶市场中最神秘的地方。知情人懂得,这里出卖的也是男性奴隶,但却与战奴与匠奴那儿卖的不一样。这里卖出的奴隶无论相貌丑与俊,年龄大或小。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的男根都极为特别,是以能够取悦女人为上品。
到这个秘帐来的客人。有五六成是蒙古贵族的成年女性,甚至有些五六十岁、六七十岁老母牛般的老妇,也会三五个结伴到这里来走上几趟,把年轻人挑剩下的下等货用很低——相对来说——的价钱买上几个,带回去过过她们的风流瘾,再寻回一星半点她们已经不再,但却令人念念不忘的青春**。
今天,窝阔台合罕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正是秘帐开张的日子。从太阳升起有两丈高的时候起,三四十架数头牛拉、几匹马挽的帐车,以及十多个数十强壮奴隶手抬的帐辇,纷纷从四面八方来到秘帐东边的空地。每到了一架帐车或是帐辇,就会有这里穿戴得怪里怪气、挺着各式材料所制极夸张假**的男仆上前,引领走下车辇的蒙面女人走进外面挂着白毡的秘帐内。
日上三竿,一个有四十个高大回回奴隶抬着的,以各色彩绸和红白毛毡垂边,用金银珠翠装饰得十分华丽的帐辇,由百余骑武士围护进入空地停下。二十几个身披毡毯的回回奴隶壮汉从辇后抬了几捆红地毯,到辇侧向秘帐的一个小门滚去,片刻间就铺就了一条十余丈长的红毯路。一大群女奴也由后面的几架牛车上纷纷下地,围在帐辇周围待立。
秘帐的回回人大管领塔木忽,颠着一身乱抖的肥肉,带了六个赤膊挎刀的胖大壮汉,屁颠屁颠地跑到帐辇侧边,小心地陪着笑脸向走出帐辇门的一个穿了白绸袍,扎了白腰帕,蒙了白色包脸罗巾,却又有意无意地时时拉开罗巾,丰胸大得不像话,大臀翘得不成样,蛇腰细得不成比例的妇人躬身问候:“小嬷媪安好,你的姐姐……啊,不对,你的阿妈可安康么?是否能请可敦的凤驾移玉内厢,让小的们侍奉一碗奶茶,品尝几颗从南方贩来如蜜般甜的糖果。”
可敦,是皇后的蒙语称呼,窝阔台大汗有六十多个妻妾,分处在四个斡耳朵居住。能被人称为可敦的只有八位妻子,长妻孛刺合真氏和她生的皇子合失一样早逝。而合失只为窝阔台留下一个皇孙海都。大斡耳朵现在住地是二皇后乞儿吉思氏、六皇后脱列哥那两位可敦。脱列哥那曾是最得大汗宠爱的女人,由于她为大汗生了大皇子贵由,所以也是在窝阔台众多妻妾中最有权势、最富心机的女人。乞儿吉思氏则生了二皇子阔端、三皇子阔出。
窝阔台八位正妻共生有五个儿子:合失、贵由、阔端、阔出、哈刺察儿。其中皇子合失早死,没法讲说。现在的大皇子贵由自小多病,直到近年得了一个大萨满的医治后,身体才有所好转。而三皇子阔出最得窝阔台的钟爱,大汗有意将来让阔出接受蒙古的合罕大位。
大斡耳朵只有乞儿吉思氏、脱列哥那这两个女人才能当得上可敦的称呼。虽然其他的方的可敦也能到这里来购买奴隶,但她们住的地方远,是不会用奴隶抬了帐辇走几百里路到此地来地。在这里的两个可敦,乞儿吉思氏听说一向不喜与人交往。也绝少外出,更不会来到这里让别人说闲话。也就是说。这个帐辇里的人,除了大皇子贵由的母亲脱列哥那以外,再无别人了。
这位当先走出帐辇的妇人叫法迪玛,是一个精通各种法术的通灵大萨满,极得脱列哥那可敦的信任。此时听到塔木忽的问候,不由笑着问道:“你这胖管领。想不到汉人的学问也精到得很,凤驾,移玉,内厢的话语说得这么顺溜。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小嬷媪?”
塔木忽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奇道:“咦,难道小嬷媪不是法迪玛大萨满的妹妹,或者她的女儿吗,我看小嬷媪和大萨满长得极为相像啊。难道我看错人了!?”
“叽叽。叽叽叽……”法迪玛发出一串嗲得令人寒毛直竖的笑声,更在发出笑声的同时扭腰摆臀,将胸前一对硕大的奶子扭得上下左右乱甩,笑完后伸手在塔木忽的胖脸两颊上重重地捏了一把,笑道:“哎哟。弄我两手油,叽叽……小嬷媪,妹妹,又还女儿什么的,我哪有女儿啊。嘻,把我叫得这么年轻。真会讨人喜欢。我法迪玛愿意听你的奉承话。胖管领,前些天你说的好货到了没有。今天可敦来是一定要将人带走的。”
这妇人蒙面的罗巾没了手抓,立时便露出她保养得极好,令人消魂,荡魄的俏丽胡人美脸来。只见她年纪在三十五六上下,头发金黄色,似蓝又似黑的媚目中一闪一闪射出亮光,好像一道道勾魂摄魄的令符吸引你去跪拜,也锐利得只须一扫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又似像在向你招呼快点上前去和她亲热。
“阿哈,这个老婊子真能做作,只看她这发情淫蛇般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年买去的那些个大器壮男是怎么死的了。嘿嘿,若是也能将此尤物制服得千依百顺,再弄到胯下骑她一回,想必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心里的鄙视与非非之想没敢露出一分半点,塔木忽趁着回答地时机,结合他夸张地展现出一脸惊奇的模样,再次重重地拍上一通马屁:“啊哎,小的该死,真是没想到才一个冬天没见,大萨满竟然年轻了十多岁!好货到了,昨天刚刚送到。告诉萨满大师,两个好货的伟器垂软时与别人比稍长稍大些许,一旦起了性则可达七八寸,粗壮得紧呐。不过么,这两个人身子稍嫌太黑了,不知大萨满和可敦能否看得上眼。”
“看得看不上眼也须等验了货后才知道,废话少说,快带我们去见识一下两个好货。”法迪玛用一根绸巾缚好蒙面巾,转身掀起帐辇毡门,扶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身材娇小的女人,慢慢踩着早趴伏在地上奴隶的背走到地毯上。两个女人在二三十个女奴簇拥下,朝地毯那头的秘帐小门走去。
距这个华丽的帐辇十来丈远处,一架毫不起眼的牛拉帐车内,坐着三个也是将脸面包裹得非常紧密的女人。她们中的一人对其他两个女人说:“唆鲁禾帖尼,你们母女看看,她们多么招摇,多么得意!要我说,当年忽里台(蒙语:聚会,大会的意思)选汗时拥载四王爷的人占了七成以上,根本就不必把汗位让给三王爷。如果王爷成了大汗。哪轮得到她脱列哥那现时这样作威作福啊。这个乃蛮女人是极有野心的,你们姐妹看着吧,窝阔台一死,她的亲生儿子,那个自小就病秧秧地贵由肯定会被她弄到当上大汗。”
说话的女人声音粗老,想来年纪很不小,她见另两个女人没回答,便又凑近了些,将声音放得极低的说道:“你们知道吗,照我的看法。这个大皇子贵由,极有可能不是我们黄金氏族的人。而与大王爷术赤般是外族人生的,大概是蔑儿乞惕族的野种。”
这时,一个女人抬起头低声厉叱道:“噤声,这事我们心里有数就好了,此话不得到处乱说,以免祸及王爷和家人。也速不花留在车上等候。我们进去,看看那两个妖精想弄些什么鬼,顺便也为其他的姐妹买几个合用的奴才。”
“我不,大家都能进去,为什么我就不行。”被称为也速不花的人听声音只有十三四岁,扭动腰身站起来就要向外走。
“放肆,你父王已经和我说过了,待他一回大斡耳朵就叫斡陈将你娶回去。”女人一把拉住也速不花,将她按在坐垫上,严厉地说:“如果再不听话。我就将你嫁到森林百姓的地方去。”
三个人坐着地时候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她们站起来后,就能让人看出有两人的身形比其他的蒙古女人高出半个头。两位高个的女人一个是拖雷的妻子唆鲁禾帖,另一个是她的女儿也速不花公主。最早说话的那个女人,则是拖雷的母舅按陈的妻子哈真。
蒙古的四王爷拖雷共有十一个儿子。正妻唆鲁禾帖为他生下了二子一女,长子蒙哥今年二十四岁,此时正与拖雷一起南征灭金,四子忽必烈今年十七岁,还留在大斡耳朵这里的宫帐内跟着汉地掳来的士人学文,与蒙古同胞们一起习武。女儿就是这个被叫做也速不花的公主了。今年刚刚才十二岁。
已经许了给特薛禅的二儿子,今年也仅十七岁的斡陈为妻子。
这位已经死去的特薛禅。姓孛思忽纪,属弘吉判族,本名特,因跟随成吉思汗征战有功,被赐名为薛禅,所以被人称为特薛禅,他的女儿孛儿帖是铁木真的妻子,也是拖雷与窝阔台大汗的亲生母亲。照这样说起来,特薛禅的儿子按陈、斡陈、纳陈等人都是也速不花的舅公,斡陈竟然可以娶孙甥女为妻,也不知道蒙古人是那一根筋坏了,这样的事情也可以?!
如果林强云和陈君华也在这里,听到她们间的对话,一定会大感奇怪。在邹平城西被俘,如同活死人一般的那个斡陈那颜,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家伙,他怎么可能会娶也速不花这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斡陈那颜的那个兄弟,在邹平城北被炸掉了一手一脚,即将去见他们长生天地阔阔思,也是五十来岁地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说白了,这也全是蒙古贵族一贯以来使用替身,让人替名以障人眼目求得自保的办法。当年李全李蜂头所遇地孛鲁是这样,现时林强云、陈君华等人见到的斡陈那颜及未见面的阔阔思也是这样。将来还有多少蒙古贵族会这样做鬼作怪,谁也不能说得清,但肯定还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就是了。
实际上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兄弟的母舅,年纪最大的按陈那颜今年也仅三十五岁,小舅子斡陈只有十七岁,更小的纳陈,今年才是十三岁的孩童。
此次带兵南下灭金,到山东淄州邹平县打仗的“斡陈那颜”,是弘吉刺部的一个分支部族的异密,仅是借了斡陈国舅的大贵族名头,以便于镇慑回回人、契丹人、汉人及女真人,能够以大贵族的名份统兵作战罢了。
这样的情况,又岂是李全李蜂头,林强云和陈君华等一干不明内情的汉人所能知晓的?被其迷惑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法迪玛已经四十岁了,她是波斯徒思城(今伊朗马什哈德附近)人,很小的时候跟随做买卖的父亲到花刺子模,在那儿长大到十六岁。也正是十六岁的时候,法迪玛在花刺子模的旧都城玉龙杰赤,嫁给了她深爱的人为妻,过上了极为幸福的生活。并且很快有了他们的四个孩子。
心满意足的法迪玛,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与丈夫和孩子们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直到老死。
没想到受了魔鬼咀咒的“花刺子模·沙”(花刺子模国王)阿拉·乌德丁·穆罕默德,也就是别人所说的那个狂妄自大而又胆小如鼠的“摩诃末”,屠杀异教徒派来的大商队,招引来了蒙古兵,生生地破坏了她的幸福生活。那是在十二年前,也是法迪玛所熟知的回回历六一七年(1220——1221年),不信真主的异教蒙古兵来到玉龙赤杰城下。连续对这个闻名几千万里、有着三十多万人口的繁盛都市强攻了七个月。她的丈夫、她的两个儿子都在保卫自己家乡的战斗中被敌人杀死了。她为了保护两个刚**准备出嫁的女儿,也在异教徒攻进城后奋力参加了巷战。但最终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死了那么多的人,也没能保住这座城市。两个女儿被掳去成为异教徒的奴隶,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她自己却因为会编织地毯的手艺而保住了性命,被带到这个叫做大斡耳朵的地方。然后又被一个六十多岁叫做“喇嘛”的异教徒买了去。
让法迪玛觉得幸运的是,成为喇嘛性奴隶的两年中,她忍受住了一大群“喇嘛”无休无止的性事折磨,也从中得到了男女同参“欢喜禅”的乐趣,并学会了许多助长人们交合快乐的方法。法迪玛在两年后的一天里,突然被那个老喇嘛转送给了一个蒙古人最出名的巫师萨满。由于有了从喇嘛们那儿学会的“搽儿法”(房中术),法迪玛立即就得到新主人的欢心,并且很快学会这个名声极大萨满的全部本事。在新主人于众多的贵人面前宣布,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大萨满之后,充满仇恨的法迪玛用毒药害死了她的新主人。自此以后。她就利用新的身份和所学到的各种本事,在寻找两个女儿的同时周旋于蒙古贵族之间。前几年,让她结识了对黄金氏族充满了恨意的脱列哥那,一个伟大的复仇计划在法迪玛地心中形成了。
今天,法迪玛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地盘算:“希望这次能找到合格的壮男。我就能够慢慢地开始计划了。”
脱列哥那是乃蛮人,她的父亲是乃蛮地太阳汗太亦不合,脱列哥那早先已经嫁了她自己看中的蔑儿乞部族长脱黑脱阿之子忽秃,并在脱黑脱阿打了败仗后与丈夫一起逃到薛良格河上游。鼠儿年(1204年),已经嫁人四年的脱列哥那十五岁,铁木真带兵去打她的父汗。经过他们的牧地时忽秃被窝阔台认出并杀掉了。美丽的脱列哥那被掳到军中后,成吉思可汗将她赏给了窝阔台。于次年春天生下了儿子贵由。
与自己深深相爱的丈夫忽秃被杀,自小就一直痛爱自己的父汗随即也战死了,母亲与兄弟姐妹们全都被杀或者被掳,活着的人成了孛尔只斤族人的奴隶,脱列哥那从那时候起就恨透了所有孛尔只斤族的人。她发誓,只要还活着,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为父汗和丈夫报仇,要将孛尔只斤这个黄金氏族的人全部都打成比别人更凄惨的奴隶。
只有脱列哥那自己才清楚地知道,贵由并非窝阔台所生,他的父亲正是已经被窝阔台所杀,自己曾经深爱着的丈夫忽秃。脱列哥那也明白,自己和忽秃的儿子贵由,自从窝阔台正妻孛刺合真氏所生的大皇子合换死了后,贵由就成了大皇子。不过可惜的是,贵由这孩子也许是没出生的时候受到自己又惊又怒心情影响,自打出生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很是难养。幸亏长生天保佑,让自己前几年遇上了法迪玛这个大萨满,由她帮着请来了许多汉人郎中,用掉了无数的金银去金国、赵宋贩购了数十驮的药物,才将贵由医治得强壮起来。这不,贵由在两年前就开始跟着吐蕃和汉地到这里的武师学功夫,而且看起来身体已经好得多,像是个真正的蒙古汉子了。
脱列哥那和法迪玛商量过,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儿子登上汗位,才能长久地保持住她这个皇后。实在说。皇后不皇后的,脱列哥那根本就不在乎,但她却明白只有让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的一条路,才能为亲爱地丈夫和父汗报仇,才能使自己二十多年前对着长生天所发的誓言兑现。一旦贵由做了蒙古的大汗,黄金氏族费尽了千辛万苦,死了无数战士夺到的万里江山就上属于蔑儿乞族的了。哼,到时候,再来收拾他们孛尔只斤族的人。
脱列哥那要学着铁木铁的手段,将这个部族高过车轮的男人打杀得一个不留。将他们的妻子、儿女和所有的财产掳掠净尽,让孛尔只斤族从此以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永世不得翻身。
两个各怀鬼胎地老女人都在打着利用对方,以期达到自己内心深处目的的心思。两个人都极力要在对方面前,以各种的方式表现出自己只是贪恋男女欢娱,只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将全部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争宠谋私利的勾心斗角上,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毫无其他野心的短视女人。
法迪玛利用自己可以随意进出设于大斡耳朵地“在内诸王牙帐”。以学得的“搽儿法”、“天魔舞”,萨满的通灵、古怪医术、占卜,以及认识了不少到此地买卖博易的金国汉人等等,备受各牙帐王爷、“异密”(首领、酋长、最高长官的意思)及他们的女眷欢迎。借此时机,向各王爷、异密们探得相当多有用的消息,也向这些深信自己的贵人灌输必要的想法和教给他们做法。以便今后要达到自己的目地时有无数的助力。
这段时间,法迪玛更是得到一个神秘人的支持,取得了一批对她极为有用的汉药、货物和几件无价之宝,使她在各个牙帐中更受欢迎,行事也更方便。所说的话也更得贵人们言听计从了。
汉药有好几种,让法迪玛最高兴的就是那种让年轻女人吃了后,从此不再生育的药了。这种药的方子,法迪玛花掉了五百锭金子才从那个神秘人的手里得到,让她高兴得当时几乎要昏过去。现在。那张写有汉字的方子已经被法迪玛烧掉了,但她把三种药名和用量记在了心里。虽然做这种药还得请那个神秘人做,但法迪玛还是觉得心满意足。现在她又心里又默念:“藏红花一两,安南桂肉一两,大理麝香三钱,共研细末。炼蜜月为丸。搓成绿豆大小。取朱砂五钱,研末为衣。服前先以牛膝二钱煎汤。每次二十丸以牛膝汤送服,连服五天。用药二十五天内不得与男人合体行房,不得进食辛辣。还好,还好,记得十分清楚,我那五百锭金子总算还在。这可是本萨满暗中报仇的第一种利器,我要一步一步地让王爷、异密们每个妻子吃下这份绝种的药,慢慢地让这些异教徒都断子绝孙全都没了后代。”
法迪玛心里恶毒地咀咒了一番,又在考虑如何将另两种能让男人在女人肚皮上变得很勇猛,令女人皮肤变得细嫩洁白的药卖出好价钱,然后再拿出那面可以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宝贝镜子,让这些人从里面看到自己变成勇猛、美丽的容貌……
那位神秘人还让一个与自己接面传信商贾,悄悄运来了一种极烈、似水般白色的酒,并告诉自己可以想办法让蒙古人的合罕窝阔台喝,这种烈酒容易喝醉,可以间接破坏异教徒的大事。
是啊,喝醉了酒误事,这是连女人孩子也能懂得的。法迪玛这时突然有了灵感,她想到窝阔台有一个宝儿赤(厨子),是亦巴合的儿子。亦巴合是唆儿忽黑塔尼别吉的姊妹,唆儿忽黑塔尼别吉的主人怯台那颜又是法迪玛最忠实的信徒。因此,法迪玛决定要从唆儿忽黑塔尼别吉身上下手,先让这个人成为自己死心塌地的亲信,然后再通过他来控制住亦巴合和她做了窝阔台宝儿赤的儿子。再用各种手段引诱本就嗜酒如命的窝阔台喝上这种烈酒,然后,她就可以鼓动脱列哥那这个愚蠢的异教蒙古女人……法迪玛嘴角露出了一道淡淡,然而却是极为阴森的微笑。
句家财是西京路大同府人,这里在五代时为云州,是那个对契丹人自称为儿皇帝的石敬塘于天福元年十一月割让给契丹耶律德光的。所以句家的祖辈都教子孙不可忘了自己乃是大唐的汉人,应时时思谋以幽云十六州回归中华。虽然近三百年来。在幽云十六州生活地汉人百姓没忘自己的出身,却并不认同二十四年后代周自立,但又无力夺回这十六州土地的大宋。句家与别人不同,一直坚持祖宗的遗训,全都以力促幽云十六州重返汉人所立皇朝为己任。他们句家在等不到大宋军北来收复失地的情况下,也只能把这种想法放在心里,口口相传给自己的后代以待将来。
去年四月,句家财认识了一位从大宋来的游侠丁成志,总算让他有了一个能为汉人出力的机会。
开始时,这位姓丁的中年侠客带了数件宝物和一批据说是南方时货的物事来找他。想要请句家财利用与蒙古几位千户相熟,经常贩运到漠北博易地机会。和他一起到般贩去蒙古,欲去大斡耳朵一带游历。
这位丁大侠带的数件宝物让句家财看得目瞪口呆。特别是那两面只有半尺大,名为“仙人镜”的奇珍,把个见多识广的句家财看得几乎不愿放手。他明白,仅这两面镜子带到大斡耳朵去,就能从蒙古奴隶主大贵族那里换得一辈子也吃喝不完的金银钱财。
不过。句家财最看中的却是这位丁成志带来的其他所谓的南方时货,这几项物事哪是什么时货呀,在句家财的眼里简直就是能赚大钱的宝货呐。比如,南方产的红糖、再由红糖精制而成的洁白糖、带着各种浓郁花香和有薄荷味、桃子味、酸梅味德行各式水果味的糖果;一种色淡如白水,却又猛烈得能醉死人的“火酒”……哎哟,错了,丁成志说这叫做“烧酒”,“火酒”两字中的“火”字,是句家财自己加上去的,可别弄混了。以后叫顺了口的话要坏事的。因为尝了这种酒的那天,丁成志为了向他讲明些酒的辨识方法,特地打着了火折子将酒杯内的酒水点燃,那种看似淡蓝色的火苗竟然能将酒杯也给烧裂成碎块。
以句家财做了多年蒙古人生意的经验,他知道现时的蒙古人不比从前。他们已经富得什么都有了,只有这如蜜般香甜的糖果,红糖、白糖,和如此强猛的烈酒才能赚取蒙古人的银钱。以句家财所知,人们所食用的甜食,除了蜂蜜就是糖了。糖。在大宋虽说已经有不少。连一般民户也能花上百数十文买些尝尝。但金国却是少见,有些从边境榷场般贩来的红糖、黑糖。价钱贵得普通人家根本没法购买。至于糖霜,虽然也有般贩,那却是金国朝庭皇室和达官贵人方能品尝的奢侈品了。以句家财与蒙古人、回回人博易的经验所知,不但是蒙古草原,就连回回人所到的极西之地,所食用的甜品也只是为数不多的蜂蜜,红糖黑糖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他甚至能保证那些到草原上与蒙古人做生意的回回商贾,绝对会把糖看得极重,作为与丝绸、瓷器一样的宝货,般贩到极西之的的番邦外国去大发其财。
句家财觉得这是一个赚钱的大好商机,他能够在往来南北博易的过程中赚得十分丰厚的身家,让自己的家人把日子过得比别人好。
问清了这几种糖在大宋的价钱,盘算了一番般贩路上所需的使费以及风险,并得到货源的保证后,句家财下定决心,无论会有何种危险,他都要和丁成志一起做上几趟生意。
当时句家财依约将丁成志带到大斡耳朵,并将他介绍给了几位熟识的蒙古贵族家的孛斡勒,由他自己去与那些有头无脑,却是凶狠恶毒的蒙古鞑子打交道。
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丁成志从句家财的言行及平日的所行所事中,觉得可以将某些事向其说明,才让句家财知道这位侠客丁成志是为一个汉人社团做事的细作。
他想为汉人的朝庭尽些心力,以使强悍凶猛且嗜杀成性的蒙古兵少对汉人造些杀戮。
在问清了汉人社团叫“复汉社”,它的团头仍大宋民间的商人,“复汉社”的目标是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希望将来可以让全天下的细民百姓都能过上不愁吃穿,安居乐业的和平生活。句家财二话没说便愿投这个“复汉社”,发誓愿为“复汉社”所定出的目标舍生出力。
卷十第五章
年近三十五岁的丁成志与父亲丁家良分手已经有近一年半了,他身形稍高,瘦长脸,颔下三寸胡须修剪得很整齐,外表上看像是个四海为家的挂剑游学书生。他与父亲丁家良脸形有几分相似,但和丁家良壮实身体、长方脸的老实人模样有些不大靠得上谱。这一年多,丁成志把行走江湖主要行道的去处,放到黄河以北的金国,足迹甚至远达西京路、北京路。在出生于江淮一带金宋两国经常交战区域的江湖客中来说,他算得上是对北方大地比较熟悉的了。
开始的半年时间里,丁成志先在金国所剩的国土上游历。几个月的时间让他看得太多金国朝庭狂征暴敛,令生活于金国境内的契丹人、汉人细民百姓破家完税,以至于无数流民逃户充斥于山野以避苛政。导致许多田地因缺少民户耕种而荒芜,所产出的粮食连平时的半数、三分之一也不到,造成整个金国的粮食十分缺乏。因此之故,又使逃亡在外的人雪上加霜,不仅易子而食,而且猎杀同是逃匿山野间的人为粮,更冻毙饿死了大量毫无准备就离家的人户老小。面对此等凄惨的情况,丁成志倒是做了好些行侠仗义的舒心事,很是杀了几个仗势欺压细民百姓的兼并豪门、恶吏及其家奴、帮凶。但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反是引得兼并大户与官府对管辖地的细民疯狂报复,大有雪上加霜越演越厉之势。这使得丁成志深深地体会到,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太过微小,根本没法改变挣扎于生死线上之人生存状况。
丁成志又到蒙古人的占领地区走了一小圈,所见的情况让他更是触目惊心:蒙古军队多年对内地的征战侵掠,使得所行之处遍地尸骨、千里无人,很多村庄无一幢整房,人无一个青壮。即便来到有人烟处。所见的也多是蒙古人的驱口奴隶,过得比金国境内的人们更为不堪,可说比猪狗还不如,比蝼蚁还低贱。
会有这种状况,除了蒙古人天生地野蛮嗜杀,以战争杀人为职业,以不思劳作掠夺别人的财产为荣誉的强盗逻辑有关外,同属野蛮的游牧民族所建金朝的措置失当,也有很大的关系。当蒙古崛兴之际,在他们侵金劫掠之初。“金人疑辽(契丹)遗民有他志,下令辽民一户。以二女真户夹居防之。”此策效果不但差,而且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使大量的契丹人投入蒙古军的旗下反过来助蒙攻金。
金国境内,女真人与汉人的矛盾也很尖锐,女真猛安、谋克人户除当兵外,不与赋役。女真人与汉人争讼。只就女真理问。禁止汉人收藏军器,把汉族分划为汉人与南人两种,进行分裂和挑拨。执行严格地里甲制度。特别是多次括田分给内迁的猛安、谋克人户,使许多农民丧失土地,甚至连祖茔、井灶都被圈占,以致破产流亡。猛安、谋克人户又恃势强夺田地,欺凌乡民,苛敛佃户,虐使驱奴,这些都使汉族人民怨恨刻骨。金朝国势本颓。蒙古军地连年侵掠,大大削弱了它的统治力量。金宣宗南迁以后,河北、山东等地,更是“盗贼满野。向之倚国威以为重者(猛安谋克户),人视之以为血仇骨怨。必报而后已。一顾盼之顷,皆狼狈于锋镝之下,虽赤子不能免。”“仇拨地之酷,睚眦种人,期必杀而后已。若营垒,若散居。若侨寓托宿。群不逞哄起而攻之,寻纵捕影。不遗余力。不三二日,屠戮净尽,无复瞧类。”
这样的情况令得丁成志不敢再深入蒙古人的占领地,很快决定返回大宋,他要与父亲商讨,想出个什么办法能为天下千百万细民百姓做些什么事。
就在丁成志回到金国境内的去年初,一位十几岁姓王的孩子,带了父亲地信和一批大宋出产的货物寻到许州(今许昌市)来,要求自己想办法远赴大漠,在蒙古人的心腹之地安设细作,并相机给鞑子们制造些麻烦。丁成志和这位叫王金见的大孩子方一交谈,不禁惊奇地发现,这孩子虽说成天对人笑嘻嘻的像一般少不更事的人,但却在初相交时并无别的见面熟、善交往的人那种信口开河的缺点,而是对所要办的事丝毫不露口风,直至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后,方将父亲的信交付。即使是已经证明了自己这个丁成志确实是江淮大侠丁家良的儿子,将信交给自己以后,王金见还是没把他所有的来意说明,仅谈到要自己带他和那些货物到漠北一行博易。实际上,丁成志看过了信后,已经按他们丁家约好的方法,从信中相隔四个字里读出了王金见地来意了。直到丁成志说出了信中隐秘的内容后,这小鬼头方把要办的事和盘托出。
丁成志发现,王金见非仅十分谨慎,而且于细作、暗探这一行竟然十分精到,所告诉自己的各种方法有许多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又极为简单且保险的手段。令丁成志没想到的是,王金见这个只有十六岁地大孩子,竟然还是京东东路对外探事营三位都头之一,且是专管黄河以北地总领都头。也就是说,丁成志在受父亲丁家良委派,为双木商行办事的时间里,这个叫王金见地小子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会有这样的事,让丁成志大侠的心里觉得怪怪的,既觉得好笑,也多少有那么一点不是太舒服的样子。
本来,两人商量好要一同去大漠办事的,但却因临安发生了一些急事,将那王金见召了回去。因此,到大漠去办事的重任,就只好由丁成志这个临时出家的和尚来担当了。
去年四月末,丁成志与新认识,此后被吸收为传信细作的一位大同府商贾,结伴到大漠去走了一趟,认识了好几位蒙古的王公贵族,还与一个成了大萨满的回回女人达成了同盟。借了这个回回女人与蒙古人仇深似海的报复心里,利用带到此地的数十盒雪花膏、几具万花筒和数百斤糖果,化名吴仁。对居住于大斡耳朵的蒙古王爷、异密们开展了一系列上层交往活动。
从这些蒙古族高官们的口中,大致明了成吉思汗死后,蒙古的高层贵族们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照样和金国、大宋的朝庭一般,充满了无形的重重危机和感觉不到的杀气。
蒙古,虎儿年(开禧二年,1206年)初春,铁木真在斡难河(鄂嫩河)上游河源的驻冬地树起九尾白纛。各部族大会于这里隆重地召开忽里台(大聚会),拥戴铁木真为成吉思可汗,建国号为大蒙古国。
在铁木真没有死去以前。由于蒙古人都认为他是长生天的代表,所做的一切都符合长生天的旨意。再加上铁木真无人能比的超人魅力,其汗位实是牢固无比,无人可以取代。
虽然铁木真在生前也有过明白地表示:汗位应该由第三个儿子窝阔台来继承。但是,遵行铁木真遗志的人,还是按照蒙古人地惯例,新汗必须经过宗亲、贵戚与勋臣忽里台进行推选。
大汗与臣属各宣誓约后,才能算正式即位行使汗权。
因此,成进思汗死后,先由铁木真“看家的小儿子”拖雷,从猪儿年(1227年)七月开始摄政监国,到前年(牛儿年,1229年)八月二十八日选出窝阔台为大汗止,共两年余的时间。
前年的那次忽里大会从七月十九日开始,争吵厮闹了四十天时间,开始时。有人要选二王爷察合台,更多人则要选四王爷拖雷,人们根本就不管成吉思可汗的什么遗愿,不愿让窝阔台成为大汗。
最后,只是因为拖雷坚持按父亲的遗愿办。决心不愿当这个大汗,人们无奈之下才不得已推举窝阔台成了大汗。因此之故,拖雷一系的人马与察合台一系的人马一样,对于窝阔台大汗并不是那么忠心,无论是公开也好,私下也罢。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说法。
丁成志便是抓住了这一点。与法迪玛同时大肆活动,与成吉思汗四个儿子的家人与部下结交。向他们进献宝货示好,不动声色地进行游说,不经意地进行挑拨离间,顺便还刺探有用的各种各样消息。丁成志周旋于各王爷、异密之间,向他们介绍精于参欢喜禅的吐蕃喇嘛,并相机高价提供“昚(音:慎)恤胶”、“五石散”、仙灵脾、“颤声娇”与“腽胬脐”等春药,既可以收取这些蠢鞑子的银钱,又令达蒙古官贵人们增强对自己的依赖性。而法迪玛则进出于各王爷、异密的内帐鼓动以狼为图腾,本就崇尚野性并对男女性事无甚大防,且又因为男人经常不在身边而饥渴难耐的贵族女人们,自寻欢乐极尽所需宣淫。两人互相配合,在大斡耳朵如鱼得水,成了蒙古贵族和达官地“奉家先生小“家内大萨满”,极得他们的信任,可说是对这男女两个人言听计从。
丁成志有感于练武读书都须从少儿时开始,他也想在这些贵族子弟的身上花些功夫,用了好些手段,让贵族们从掳来的驱奴中选出许多读书人,让他们对其年幼的小儿进行教学。没想到此举还甚得各王爷地一力赞同,都还肯出力为自己的儿女延师修习汉文儒学。
今天,丁成志很早就被四王爷的王妃唆鲁禾帖尼召到牙帐后宫,因是经常出入宫帐的熟人,又且是个书生,帐外的怯薛侍卫们连他佩的长剑没看上一眼就放行了。女奴将他带到内帐外时,正逢唆鲁禾帖尼向其次子、四郡王忽必烈训斥:“……你已经十七岁,是个大人了,可我直到现在也还没听说你和哪个女孩有过交合的事……”
只听唆鲁禾帖尼说到这里,又将声音放柔:“好孩子,你知道吗,我的外公在十三岁的时候,外公家里的年轻女奴隶就没有一个是安全的,几乎每个二十岁以下的女奴都被我外公征服过……”她的话说到这里又严厉起来:“今天,忽必烈,我的好儿子,教你练武的师傅会和你一起出去,他将教会你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如果今天你不能在女人的身上得到证明,你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的好儿子。你就不必回王帐,等到成为男人后才允许回家。”
唆鲁禾帖尼喝道:“我的话听到了吗?很好,扎昔者,小郡王就交给你了。”
一个男声有点胆地说:“主人……王妃,我……我……只怕有心无力,不能给小主人做好样子……”
唆鲁禾帖尼:“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请‘奉家吴先生’了,他会给你一份必须的药物的。吴先生,请进来吧。”
听到这里,丁成志才明白这位四王妃召自己来此的目的。不由苦笑了一下,摸了摸怀中的几包药丸。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长剑,信步走入时心中暗道:“阿哟,想不到我这名满江淮的‘仁心快剑’,丁成志,来到这漠北之地倒成了蒙古人的春药箱子了,不知他们对我推介的真正先生又是怎么看的,那些蒙古贵族的孩子对儒家的那一套是否学得进去。不知他们得了这样的学问会有何想法?”
将一包五石散交与一个粗壮的蒙古汉子,丁成志对唆鲁禾帖尼作了个揖道:“王妃,在下还有些事情想要和忽必烈郡王说,不知可容在下先行告退。”
唆鲁禾帖尼眉头皱了一下,对一个身材肥胖得厉害的男孩说:“忽必烈,你和扎昔者先到外面稍等一会,我与吴先生说几句话后再让他对你教诲。”
帐屋内的人都退出去后,唆鲁禾帖尼向丁成志伸手示意他坐下:“吴先生,你来这大斡耳朵前后也有大半年了,照先生这段时间的察看。我们需要怎么做才能将大汗的位子夺回?”
“王妃……”
唆鲁禾帖尼道:“吴先生放心说吧,所有的话出先生之口,入本王妃之耳,决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若要大计得成,必须先具备四个条件。”丁成志举起右手伸出四个手指。缓缓地沉声说。
唆鲁禾帖尼:“哦,还请先生赐教。”
“当今大汗驾崩,乃先决条件之一。大汗驾崩后不能立即召开忽里台大会,最好能拖上数年时间,让‘当家的小儿子’摄政监国,以引起众多王爷的不满之心。
也令四王爷看清只有他登上汗位。方能长保成吉思可汗带领众多蒙古勇士流血流汗打下的江山稳固,使四王爷不再向人推让大汗之位。此其二。”丁成志逐次收起四个手指:“第三。请王妃督促两位郡王学会汉书儒学,将治理国家的本事掌握到手,一则可以协助王爷荣登汗位时帮助治国,二则将来可以传承江山社稷。另外,便是结好其他左手、右手,在内的各位王爷和各部异密,特别是须得与故去的大王爷术赤一系的后人,和二王爷察合台打好交道,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一旦召开忽里台大会,便可一举成功。”
说完了大致的必备条件,丁成志便分析窝阔台和他的后人:“只不过,当今大汗正在盛年,只怕要等他驾崩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等得来的事情。按现时的情况看,最小的皇子昔里吉既非皇后所出,也最是顽劣多事不得大汗喜欢,可以说得上极为讨厌,被送到西边的原封地去守龙兴府邸了。长皇子合失已死,只留下一个三四岁的海都皇孙可不用去管。贵由,有大智怀大志,平常行事不张扬,是个潜在的汗位继承人。但其一来自小体弱多病,是否能活到大汗驾崩的那一天谁也说不准;二则此人既无战功,又不会收买人心,帐内太少心腹爪牙,外在的助力也很少;其三么,大皇子与窝阔大汗一样好酒嗜饮,经常不分时地大喝特喝,且喝醉后地酒性又十分不好,一时间谅他难成大事,因此可将大皇子地事押后再行解决。阔端愚鲁心里放不住事,较缺心机,又喜好男风,很不待见于大汗;哈刺察儿好勇爱斗,经常做些出格的事情,让大汗很不满意,这两个皇子一时也可暂且放下不理。至于合丹、蔑里两位皇子,由于系妾妃所出,不可能有得汗位的机会,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内。”
讲到这里,丁成志有意向唆鲁禾帖尼点出其应除掉的目标:“因此,窝阔台大汗驾崩后,‘当家’的儿子这一位置,决对不可能是大汗的小儿子昔里吉。在下估计,应当会落到最得窝阔台大汗喜爱的四皇子——哦。现在应该称他为三皇子了——阔出身上。依在下这一段时间以来地所闻所见推测,这位阔出三皇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则他与其兄贵由一样,对汉学儒学等治国之道十分用心;二是他极会收买人心,相待各王爷、异密及各贵族朝官一视同仁,显得有礼恭顺,甚得众人的好评;其三,阔出的帐内收有大批谋士文臣和勇力过人惯于行军打仗的武将;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深得大汗喜爱。却言行谨慎从无逾越,时常代大汗理政却事事老到极少错失。且从未以这些事夸耀表功。此人实是王爷、王妃要行大计的第一大障碍啊!望王妃和王爷商量妥当,尽早做出决断。”
唆鲁禾帖尼听得眼中厉光连闪,不经意地看向丁成志时露出极浓的杀机,待到丁成志的话说完,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起身按汉人的礼数福了一福:“多谢先生指点。本王妃须得细细地想一番,并待四王爷回来商量之后方能定策。日后还会请先生不咎赐教。”
“看来这唆鲁禾帖尼也是个过桥抽板的恶毒妇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来个杀人灭口消除痕迹,我可得小心提防才好。”随时留意周边动静以确保自身安全地丁成志哪会放过这种眼光,一边想一边慌忙作揖回礼,嘴里连声谦让道:“在下不敢当得王妃言谢,为四王爷、王妃出力,乃在下份内之事。若无别事,在下告辞。还有些要多学治国之道的话想对小郡王说。”
丁成志出帐后,从帷幕后转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纪大的女人正是哈真,她神色严肃地对唆鲁禾帖尼说:“唆鲁禾帖尼,这位奉家先生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呐,须得好好相待。使他不致被别家拉走,只让我们所用才好。”
年纪小的女孩是最得拖雷、唆鲁禾帖尼宠爱的女儿也速不花,只听这个才十二岁地小女孩“哼”了一声,在将剥开了包装蜡纸的糖果塞进嘴里之前,恶狠狠地说:“我看这汉人长得獐头鼠目,肯定不是个什么好人。王娘还是早点找个理由将他杀了才好。”
别看也速不花实际年龄才十二岁。从她鼓起的双乳和出现后翘的臀部,怎么看也是长成开了情窦的姑娘。实际上。也速不花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和堂兄阔端的一个男宠有了第一次交合的经验。虽然当时在被那个也只有十五岁的男宠进入身体里时痛得大声哭叫,事后也将那个男宠一刀杀掉了。但那种痛完了之后很久才到来的快乐,却是让她怎么也难以忘怀,令得她一直后悔出手太快,没把那个曲意奉承的奴隶给留下来。但到了后来,也速不花只是责怪那该死地奴才,谁叫他把自己弄得那么痛,没有想办法早点让自己得到后来的那种快乐呢,一刀杀掉他算是对其有恩了。好在阔端的男宠相当不少,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又有一个阔端的奴隶宠男被也速不花看上,让其强拉到隐秘处玩了一回欢好地游戏。此后,深陷于无边快乐中的也速不花,被那个白白净净的奴隶男孩给迷住了,家里她所知道的事情都会在极度的快乐间不经意地说给这个人听。她并不知道的是,那个和其大玩快乐游戏地奴隶男孩,在她走后一转眼间,就会将她所讲的话半字不差地告诉其主子阔端。
也速不花的事情,多多少少让丁成志这位被各王帐尊为“奉家先生”的人听到一点风声,他实是不忍心眼看这个才这么一点大的小女孩沉迷于肉欲之中,更不愿看到她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而不自知。因此曾于没人时对也速不花淡淡地暗示提醒了一下,没想到却因此而引来了也速不花的不满与仇视,实非丁成志始料之所及。
唆鲁禾帖尼板起脸轻叱道:“休得胡说,此事王娘和你父王自有区处。你在帐内呆着,王娘和你舅婆去秘帐一行……”
“啊,秘帐?!听说那里有许多鸡条子长得和马般大的奴隶,我也要去看。”不待唆鲁禾帖尼和哈真出声,她已经一溜烟跑得影都不见了。
唆鲁禾帖尼对哈真一脸无奈相对苦笑了一下,问道:“舅母对这位吴先生的话是如何看的?”
“吴先生话中之意,我想……他是在暗示我们。须得先除掉……”哈真朝上空指了一下说:“和最得其宠爱的三皇子阔出,否则现时他们家已经大权在握,又有四王爷死心塌地的扶持,很难让大位回归于我们手里。至于其他的两件事么,那倒是容易办得紧,完全不必担心。”
唆鲁禾帖尼脸上现出一派阴森森地厉色,咬牙道:“四王爷那儿不须担心,所有的事不让他知道就可以,到时候大事已成,他再要将汗位推出动也没人敢于接受了。舅母。请你回去时将此事给按陈兄弟说说,让他也帮忙想些法子先除掉阔出。然后再来对付老三。另外,那个病秧子贵由也不能放过,须得想个办法将其身体弄垮,即使是时间花得长些,王爷本人坐不上汗位也在所不惜。我想,只要我儿蒙哥、忽必列能将大位弄到手就可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去秘帐现现身,有合适的奴隶就买几个送人罢。”
就在化名为吴仁的丁成志与忽必烈深谈,把有关儒家学说的种种好处吹得天花乱坠,籍以引其发生兴趣的时候。由二皇子升位为大皇子的贵由,进行去年他的父皇窝阔台派给一项任务。此刻贵由带着两个安答一道,正来到斡耳寒河(鄂耳浑河)上游故成吉思可汗的斡耳朵。
一票五十余人的蒙古兵成两列纵队停在一个山坡下,所有人都是朝前方地西面,或者向南,还有介别人往来路的东方不住张望,就是没什么人对北边地山坡看。即使偶尔有人转过头看了下山坡。也是扫过一眼就迅速把目光移开,对那里的物事视而不见。
平缓的山坡零零散散的长了十来棵径大尺许的树,四五群各有三四十头的羊,在四五个披了破皮袍,穿着翻毛皮裤地牧奴驱赶下。互相推挤,十分不舍地连连回头,它们看着坡地上刚刚长出半寸长的草芽,在鞭子的“啪啪”声中和用皮兜甩来的石头威胁下,“咩咩”地叫着朝更高处慢慢走去。
随着鞭子的“啪啪”声、羊群的“咩咩”声渐渐远去、慢慢消失的同时,山坡的一棵大树下传出的叫喊呻吟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在这队人马不过五六丈。
一个穿了旧绸缎衣裙。约有十八九的女孩双手按在大树上翘起臀部“哦哦……啊啊……”地叫个不停。
女孩的裙子下摆被掀到背上,露出光光的大腿、浑圆的屁股和半截细腰。她身后站了一个头戴皮盔、披皮甲的高个子蒙古武士。双手紧抓女孩大仅一握地腰部,“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发力挺动。不多一会,女孩发出一声“啊呀……”的尖叫,那武士片刻后也满脸带笑地走回队伍中。
队伍正中一个骑在马上的圆脸虬须武士叫勃古思,他是中书右丞相镇海的大儿子,从外貌上看似毫无心机的粗人,实则是个足智多谋的精灵。此时轻笑了一下,对走回来踩镫上马地武士说:“也速蒙哥,这个姑娘看来是这一带小贵族地未嫁女儿,样子很不错啊,你们在一起整整玩了有一刻多时辰呐,是不是准备以后把她抢回去做你的第十二个妻子呀?”
也速蒙哥是蒙古二王爷察合台地大儿子,闻言哈哈笑道:“勃古思,你看了眼红是不是,那姑娘还没完全被我驯服呢,不如你再去和她玩一回怎么样?”
“不不,不……我们是安答,在你没死之前我是不会收下你的女人,也不会打你收内女人主意的……”勃古思双手乱摇,连声推辞:“而且我也有六个妻子了,再多就养不活她们喽……”
他们前面一骑马上一位个子高瘦脸色苍白的正是皇子贵由,他露齿一笑,大声说:“两位安答,时间不早了,我们赶一程到前面的斡耳朵扎营,明天就可以开始在这一带多察看一番,尽早将建城的地点选出来,好回去复命了。”
勃古思高叫了一声“起程”,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对身侧的也速蒙哥说:“我这些时间去那些先生的帐篷里听过几天汉学,觉得汉人的那个儒家讲的东西很有道理,对我们将来治理国家极有好处。两位安答,你们有空闲时也不妨去听听。也好多长些学问,多懂些道理,多学会些做人处世的礼节……唉,就拿今天也速蒙哥到了这里,看到一个长得好看些地姑娘,就大白天当着大家的面上了她,这可是不大好看呐……”
也速蒙哥“咳”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我们是狼的后代,供奉、崇敬的是我们的祖先野狼。”
也速蒙哥看勃古思没出声说话,便骄傲的更大声说:“我们要做扩大部族。增加族里人口的事,也就应该和祖先——狼一样。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在其他的狼面前做。并不需要和汉人一样,既想痛快舒服的与女人相好,又要偷偷摸摸地躲着唯恐让别人知道。这是狼的规矩,也是我们蒙古人地自祖上留传下来的规矩。有什么不好看地?!你们大家都看到了,金国的女真人,他们的军队原本多么厉害,就是去学了汉人的儒学……哈哈,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了?不是被我们蒙古能干们打得落花流水,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被我们占了大半个国家,马上就要灭亡了么?南方的那些汉人,他们懦弱得连这样的女真人都打不过,肯定是长久学得了他们的儒学所致。我才不要学这样害人的儒学呢……”
附近的蒙古兵哄然大笑,不少人大声叫道:“是啊,我们是狼的子孙,就应该和狼一样做任何事……”
勃古思只听过几天的儒学,还是个连皮毛都没摸到的门外汉。对此一知半解也没得,如何能与也速蒙哥争论,他只好闭嘴闷声不响,心里却在暗道:“光天化日之下,当众与女人交合行淫,非但不知羞耻。还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通道理……唉。难怪那些汉人会说我们是野人蛮夷了……啊,希望贵由安答别要也是这种想法就好了。”
贵由这个皇子。在他母亲的长期影响下,从小就开始接触汉学与汉人,对汉人的儒家学说倒是比勃古思还更多了解,也对汉学相当有好感。此时他却并不想对这事进行评说,以免坏了两位安答的兄弟情谊。他在母亲的教导下,很小时就有了争夺汗位做皇帝,统治蒙古帝国,征服天下的欲望。结交也速蒙哥,为的是争取察合台一系人马的支持,也是要利用也速蒙哥的勇力为其打仗。与勃古思成为安答,则看中了镇海治国理政的能力,自己一旦登上汗位,必须要有人帮助他将国家整治好,才能抽出大部分精力来征服天下。
“好了,我们快些走吧,别耽误了扎营的时间。”贵由出声阻部下的吼叫,吩咐说:“汉人儒家的学说对我们有没有用,要看这种学说能不能治理好大蒙古国,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讨论。看,前面已经是黑岩团了,我们就到那座山下扎营。”
客鲁涟河南岸距河三里,也是在牲畜市场西南角,有两家一新一老的打铁铺子。老铁匠铺是个脱了奴籍地回回老三斯丁所开,一般打地是铁弯刀、铁马蹬、马掌铁之类。不过自去年四五月开始,老三斯丁的铁匠铺地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现时已经可怜到连赚钱糊住五个人的口都很困难了,若不是早几年还存下一些老本,只怕他们早被饿死在这远季故土的他乡异地喽。
新铁匠铺是去年春三月才开张的,这家新铁铺也是有师傅、徒弟和老板共计五个人。他们全是南方来的汉家青年男子,年纪大的老板兼铁匠师傅只有三十岁不到,年轻的仅帮锤徒弟仅十七八岁的样子。新铁匠铺才一开张,将他们所精制、打磨得雪白光可鉴人的马蹬、马掌、锄头、草刀、斧头及切菜刀方挂出销售,就轰动了整个大斡耳朵的百姓、属民及各色商人和这一带的蒙古兵。这家铁匠铺的打出的锄头,表面有一层虽不怎么平整,但雪白亮滑得连飞虫也站不住脚,听铁匠铺的徒弟们说,那是因为在锄头上镏上了可比精钢般硬的生铁水,不但比一般凡铁耐用五六倍,还特别锋利好使,开荒垦地挖树根掘顽草不费吹灰之力。更特别的是这家铁匠铺所打制的劈柴斧、切菜刀与小匕首,比之从西域来的回回刀绝不稍差,甚至能用打了“小木”两字钢印钤记的刀斧砍断小铁条,以其坚实的程度来论,就连以锋利传诸于世的回回刀也不能望其项背。这可不是吹的,也不是别人道听途说编造出来的。而是新铁匠铺开张的那几天所有在场的人亲眼所见:那些“切菜刀”、“劈柴斧”往砧板上一斩,上面放着的分许大的铁条“铮”一声便有半截飞出了好远,而其刃口却不见有什么折损;再看那几把装于硬木鞘内,只有两个手掌长,刀面寸许宽,以山梨木为柄的小尖刀——铺子里的人说,那叫匕首——老板在路过的骆驼身上拔了几根驼毛用劲一吹,好家伙,好多驼毛便断成两半,锋利得让人心惊肉跳。而且,这家铁匠铺的铁器、刀具虽然比其他铁器、铁刀要贵限一倍以上,但价钱却比回回刀便宜了一大半,让这里的穷牧民、垦田户可以花费比较少的畜产、银钱就能得到他们需所要的小型农具、刀子。
这家铁匠铺子所打制的三把劈柴斧,本是没什么人要买的,但被这里的士兵知道他们所打的刀具有那么好之后,不几日就被赶来的人抢购掉了。而后却成为孔武有力的蒙古武士们之最爱,他们将这种能砍断战刀、长枪,还能轻松劈开盾牌的斧头,花大价钱买去当成了自己的战斗武器,许多人甚至一再与同袍们比试,以自己的战斧累累劈毁回回刀,来显示自己所得的战斧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所花的半锭二十五两银子是多么地物有所值。不过可惜的是,这家自号为“小木”的铁匠铺只卖出了十把劈柴斧后就再不打制了。据说是铺子里由大宋带来的钢料已经用完,就是再多钱也无法取得此等极品钢料了。
“小木”铁匠铺的铁器所以能打制得这样好,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内就在大斡耳朵打出了自己的招牌、名气,是与他们凡事都由自己人亲力亲为分不开的。每月初,小木的老板都要去中书省匠户都管衙门一次,申领到西路采买铁料的路引文书。并在月初亲自到西京路大同府买好铁料,自己押运回大斡耳朵。铁匠铺内使用的燃料——木炭,铁匠师傅和徒弟们也必定要抽出几天的时间,自己几个人去山野里伐木烧炭,并还不让别的任何人能窥探他们的薪炭是如何烧成,又要经过怎么样处理的。
今天,铁匠铺与往常一样,师傅五个人在申时初就关门收工了。
“喂,别关门,我要定做铁器。”正当帮锤的“泥鳅”要将柴门拉上时,丁成志匆匆赶到,叫声让泥鳅喜色上脸,探头朝门外看了一眼,退到门边让出通路。
丁成志进入铁匠铺后,将一封写好的信交给老板,急声道:“木子,立即将此信用你们的密法改写发出。另外附上一条刚刚得到的消息,这次蒙古大军南下灭金,四王爷拖雷那厮野心比窝阔台大得多,他想趁这次借道大宋绕道南京路攻金的时机,大肆掠夺利州东路,更想在宋军不备时一举攻克襄樊,以便在灭金之后有南下掠夺宋地的财富以为其所用。希望上面的人能及时通知朝庭做好防范的准备。”
话说完,丁成志出门前又匆匆丢下一句:“我还要去寻几个消息灵通的人,多打听些事情印证一下,不和你们多说了。走也。”
. 铁匠铺往西南三四里地,有一片地方是售卖各色粮食、肉类、杂货的区域。摆放了各种食物的商铺中,间或有些丝绸、瓷器、杂货店相插。这里虽然并不像牲畜市场、奴隶市场那儿般臭气熏天,但也是到处垃圾脏乱不堪。附近的各部族百姓、属民,以及来此做买卖谋生的回回人、契丹人、女真人、汉人,还有回回教的阿匍、别处极少见得到披着黑袍的景教神父、犹太教徒行走其间。
蒙古草原上近一二十年来吹起阵阵宗教风,天下各地的教门道瓣膜蜂拥到这里落脚,一旦扎下了根,就再也不肯离开半步。各门各类的什么教、门、派所以会到此地,他们看中的是这里突然增加得让人瞠目结舌的财富,全部冲这片草原上的金银财宝而来。由于蒙古人从东到西的大量屠杀抢掠,几乎将半个天下的财富都集中到这里了。
实在的说,无论什么教门派要在此地落脚并非什么难事,蒙古的贵族奴隶主们还忙着征伐天下,忙着抢掠他人的财富,没空来打理这些披着宗教外衣的贪心鬼。但若是要大量发展他们的教徒,除了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及得到蒙古上层贵族的支持外,也有点颇不容易,壮大十分困难。
草原上,除了一些较早来此的回回教建有稍好些的清真寺,景教、犹太教的教堂还是十分简陋。而后来的佛教,回其喇嘛带有不少房中秘戏之技,深得蒙古奴隶主贵族的喜好;全真教是得到成吉思可汗的敕令认可,长春真人还被封为国师,是属于官府的国教,故而这两大教门的寺庙宫观倒是建得十分辉煌气派,完全不同于别的寺、堂般那么寒酸。
道教符录派也借了全真教的余荫,这些年也进入到大草原上装神弄鬼。此时的草原上,特别是大斡耳朵这一带,挤满了五花八门的各种教派,行道传教的人四处乱窜。使得这里好不热闹。整个蒙古草原,佛道两家的信众最多、势力最大。也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神仙与菩萨明争暗斗各显神通,让人觉得眼花缭乱无所适从。他们虔诚地代言人及弟子——道士与和尚——不时在香火利益的驱动下,于各寺庙宫观的神迹显现后觉得不过瘾,经常气不过对方一时占了上风,信众、香资大量流失。便纪念徒子徒孙上门聒噪吵骂,一旦动嘴不行而交起手来,伤人的事件层出不穷,甚至于命案发生也是有的。
在大斡耳朵这一块地面上,由于有符录派在此建了四五个草庵。他们的加入,却是令道教明显优于佛教。虽然符录派的人除了打打醮祈福求平安,画些灵符驱邪赶鬼,祝由加丹丸药散治病,顺带倒卖不老金丹、下三春药骗些银钱外并不多事,对佛道之争也不想多管。不过符录派的道士们也实是有些法力、表面上看颇具神通,什么用了把桃木剑砍刺在收了妖怪的黄裱符录上出现红色的血痕便是诛妖。什么滚油锅内按下邪物煎炸除鬼而不伤手等等,唬得各色人等一愣一愣的。有如此道法神通在身,也没什么不开眼的喇嘛和尚会无事生非的去惹他们自找麻烦。势力有不明显的差距,势弱的一方自是不敢造次生事,凡事忍让一二,也就和气生财了。
出了铁匠铺往南走出三里,丁成志走到一个破栅棚边,听到里面传出“嗳……哟……死了。奴家要被大爷弄死了……”做作讨好的娇吟声。只有几条小方木条钉成的方窗中,可看到两具白生生的裸体纠缠在一起正在进行剧烈的运动。
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自己。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今天可是个拜灵的好日子呀,我要去告诉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们,应该做些能起波浪的事情了。”
丁成志走远,缩于栅顶上偷窥兼晒太阳,懒洋洋有一下没一下在身上抓痒的小乞丐,忽一下跳起身,捞起一根打狗棒爬下栅棚,出溜一下钻进南边的人丛中不见了。
在此商业区周边地建有富商的宅院外,因为建筑材料十分紧缺,燃料也不多,所以像样的房子相当之少。这里,也没什么像样的铺子,只有各不想靠的上千间又是店铺,又当房旅舍的低矮棚屋,散落于这一片数里方圆的平地上。除了棚屋主人——坐贾所开地店铺、客栈外,其他做生意的买卖人——行商、小贩,都是把自己的货物摆成地摊,或大声叫卖,或闷声不响地等着人客到面前挑捡。
句家财的杂货铺子就位于这片商业区的中心位置,照这间棚屋的高度与规模来看,这位句老板可以算得上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商家了。那是一个长宽各十丈左右,四面都开有铺面的大棚屋。以这间棚屋为中心,正好有四条街市由四边向外延展,句家的这间棚屋也就成了这个井字中心的那一块,四个铺面都是占了最好的位置,旺得不能再旺的铺子。所以这句老板所开店铺的生意也格外的好,人来人往进出的客人相当多。
句家财的铺子西北街角去年有人搭了一个三丈宽两丈深的戏台,每天都有各色走江湖卖艺的人到此台上,或是汉人演些南戏、傀儡戏,或是回回女郎露出肚皮跳那天魔之舞,或是深目高鼻、肤色苍白又多毛的景教神爷在上面大声赞美“主啊”什么的,拉住人喋喋不休地劝说入教。
今天,天色已经是未时初,可能因为是到了午餐的时间吧,戏台上下都没人做戏,一个四面挂有薄毡毯、麻布遮拦的抬床由八个穿戴整齐的奴隶提着抬杠由北向南走来。抬床晃动间,可以从布幔间看到上面有一个年近四十,打扮得极为光鲜的蒙古贵妇斜坐于抬床上,目光四下游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里嘈杂忙碌的贱民奔走。她不时看一眼画在竹木为骨外涂泥土墙壁上的那些行淫作乐图,对这些图画和写于旁边的那些汉字,更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嘴里不住地念叨:“想必墙上的女人写的是合里罕,挺着那根肉棒去插合里罕的肯定写了田镇海的名字了。真是好得很啊,这下他们一定会翻脸喽。”
此时,一个披着灰色羊毛粗线布的矮壮回回匆匆走到抬床边,悄悄对这女人说了几句话。她听了不由得小声笑道:“你是说,他们前几天就翻脸分手了,镇海这些时日都没到合里罕家去?很好,拿去吧,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酬。”
矮壮回回抹了一把满脸的大胡子,眨动四方脸上的小眼睛点了点头,接住对方丢来的一个袋子,用一种疯狂而又迷醉的眼神盯住贵妇的双眼,伸手朝她高耸的胸脯上探去。一脸淫笑地轻声说:“我尊贵的主人,银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知道我希望得到的是些什么。”
贵妇打掉矮壮回回按到丰乳上的手,沉着脸轻喝道:“太放肆了,如果你在哪一天能办好让我满意的事情,我说不定会付出你想要得到的相应酬劳。”
矮壮回回接过贵妇再次丢来的小袋子,狠狠地盯了她高耸的胸乳和裸露出大半的腿脚一眼,跳下抬床匆匆走了。
这位蒙古贵妇叫扎尔喝儿,原来是汪古部族长阿刺兀思剔吉忽里长子不颜昔班的第十九个小妾,自不颜昔班和其爷阿刺兀思剔吉忽里被他们的部众杀死后,被别人掳为半奴隶半妾侍的下等孛斡勒。后来。成吉思汗在云中府找到阿刺兀思剔吉忽里的妻子阿里黑和其幼子子孛要合,封阿里黑为高唐王妃。扎尔喝儿得到了消息后,带着自己为新主人生下,但还是被看成奴隶的一子一女,还有一个亲信老妇,逃到大斡耳朵来找这位昔日的婆婆投靠。虽然扎尔喝儿并没有得到入住阿里黑宫帐的允许,但也受赐了很多的财物,她便用所得的财物在这片商业中心之南建了一座占地四五亩的大屋,并购了数十个各色奴隶,做起了富家婆来。到了牛儿年(1217年)被成吉思可汗叫到大斡耳朵来,但还不是十分得意。当时和只有三十多岁的镇海结识了,两人很快成了相好的情人。窝阔台登上了大汗的位子后,耶律楚材得到了重要,举荐镇海做了大官。镇海在大斡耳朵的地位节节攀升,连带扎尔喝儿脸上也大有光彩。
不过扎尔喝儿也有不顺心的事。那就是在她没有与镇海成为相好之前,镇海另外还有一个女人,是许兀慎族一个贵族的寡妇合里罕,此人与镇海原先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若不是扎尔喝儿的出现,说不定镇海就会娶了合里罕。
即使与扎尔喝儿成了情人,但镇海还是更多到合里罕家去留宿。这不,镇半半个月前刚刚从中都办完事回来,并没有踏进扎尔喝儿的家门,而是直接到合里罕的家里住下。这种既丢面子,身体又得不到慰藉的情况,让希望得到镇海怜爱,并借其权位和财物来支持这个家的扎尔喝儿极为愤怒。
十天前,扎尔喝儿想出一个让合里罕名声大臭又极度丢脸,更可能使镇海与她绝情分手的好办法,那就是让人在这片商业区,也是镇海与合里罕到大汗牙帐办事必经之地,在各处显眼的墙上画出男女交合的淫图,并写上合里罕和镇海的名字。
果然,现在扎尔喝儿的目的达到了,她现在知道,镇海过几天,不,也许今天他就会来找自己。
正当扎尔喝儿高兴万分的时候,呆在家里的亲信老妇快步迎上来,老妇坐到抬床上后,贴住扎儿喝儿的耳朵小声报告说:“我刚刚得到可靠的消息,合里罕一大早就去西北河边的一个教堂里淋了满身的牛血拜灵,听说她在灵前对那个什么邪神许下大愿,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主人加于她的侮辱、伤害报复到主人和小主人身上。”
扎尔喝儿阴沉着脸问道:“打听清楚她带多少去了吗?”
“来报信的人说,她只有八个抬软榻的奴隶,其他并没有保护的人手。”
“好,你立即去告诉那个听我们使的回回……”扎尔喝儿的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耳语了几句,然后才说:“去吧,告诉他,如果今天能把事情办好,傍晚就可以到我们家里来,领取他一直以来迫切想要得到的酬谢。”
扎尔喝儿走了以后,这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先是几个景教的神父按例最早出现,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愿意,拉着走去的人就叫人去听他的教堂里的唱诗,还有什么不知所谓的什么福音啊、受洗啊等等。
接着一伙做戏的,大约也是信上帝的人来了,他们和神爷见了面后,同样在胸前划了十字,嘟嘟喃喃地念了句“……阿门”,便各自跑去台上准备。
在这人们将聚未聚的当口,一抬软榻在八个黑不溜秋的郭耳(阿富汗、印度一带)奴,或者说天竺的褐奴抬挽下走到戏台前。
突然间,从路两边闪出十多个用粗麻布包裹着头脸的人,各抢到那些褐奴身后,捂了他们的嘴用一把小刀将其咽喉割断。
抬起才离地仅三四寸高的软榻微微一沉,几乎令榻上的人察觉不到的落地,另三条人影一下冲到软榻边,把上面一个惊得张大嘴叫不出声的中年美妇拉年下地。一人抱头捂嘴,一人动刀割去她的头发,另一人也用锋利的小刀将美妇的衣袍边割边脱,只片刻间就将其剥得一丝不挂的成了一只大白羊。
杀掉几个褐奴的蒙面人,此时高声用汉语、蒙古语、回回话和契丹、女真话大叫:“大家快来看呐,这个女人就是勾引大蒙古国田镇海大人的妖妇合里罕,快来看看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妖精呐……”
随着一声唿哨,十来个蒙面人推倒光溜溜的女人,抱起从她币上割脱下的绸缎衣料四散奔逃,眨眼间跑得不见了踪影。
蒙面人一走,四下里连滚带爬地冲出五六个手足残废的乞丐,对散落在地上的几颗彩包着的糖果、数十枚金银币、铜钱和几块碎银抢去。糖果是这几个人的首选,这可是贵族老爷才能买得到的甜食呐。没了糖果,碎银、铜钱也不可放过,他们三不管捞到东西,然后就艰难地退回藏身的原处躲避。
不知何时回到破栅棚顶上晒太阳的那个乞丐,先一步溜下棚顶,认准一个向自己这方跑过去的蒙面人,悄悄地跟了上去,不一会就和那人一起消失了。
打杀奴隶,这里的人已经司空见惯,在这一带可说是常有的事,只要不会波及到自身的安危,没人会多事出头去管。但是,一个不可一世的蒙古贵妇被人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让人剥得精光,赤身露体,这还是大斡耳朵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事。数百人面无表情地放慢脚步,故意从这个妇人身边走,眼里射出的目光是好奇、兴奋、淫邪,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你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鞑子婆娘,也会有落到如此地步的这一天啊。
倒在地上的这个许兀慎部族主的遗孀合里罕,被冰凉的冷风一吹,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用迷茫的双眼朝四周扫掠了一下,呆呆地发了一会愣,然后猛地喊出可以刺破苍穹的尖叫声:“啊……”
一个时辰后。晒太阳的乞丐来到位于商业中心西南角的一间土坯砌筑、粉了红褐色灰浆为墙,顶盖薄木板、树皮为瓦的大房子外。不一会,门开处出来一个像男人更多过似女人的老妇,与小乞丐交头接耳的说了一会话,然后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朝小乞丐丢去。
小乞丐倒是极为精灵,笑嘻嘻地侧了一下躺倒下地,右手的打狗棒挥动间直探老妇下阴,伸出左手捞住落在地上的钱袋,身体往旁边滚了一圈,闪开光临颈部的一只枯手。一溜烟似地跑出数十步,回头用蒙古话怪叫道:“老虔婆。要杀人灭口么,好在小爷身子还灵便没让你得手。哈哈,这样你们以后休想再得到我来出场的消息……”
老妇一击不中,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厉光闪闪看着小乞丐溜进远处的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发一言的返身进内。
片刻后,五六个人影从开了一条缝的门内闪出,匆匆向商业区走去。
天色入夜,这座大房子里各处都已经燃起了火把,照得四周通明。既是暂歇云帐又作为会客房的大厅,与外面相比暗得像没点灯烛一样。几根小牛油烛发出的微弱光线,无论如何不能将六七平方的厅帐全部照到。
下午光着身子跑回家的合里罕,这时正躲缩在暗影内一张铺垫子厚厚兽皮、绵被的锦榻上,不住发出喃喃的咒骂。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从另一边的暗影中走到锦榻边,合里罕猛一下坐丐,咬牙问道:“问清楚没有,是谁指使他们这样做的。”
幽灵老妇用干嘎的声音向合里罕说:“已经拷问清楚了,他们十二个全部是海门的人。”
合里罕:“海门?是那个从大食国来的犹太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幽灵老妇说:“是的,他们是那个犹太人的手下。这个被我们抓住的犹太贱猪招供说,他们并不清楚主使人是谁,海门也是收了别人的钱才叫他们这样做的,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海门是扎尔喝儿的人,这件事一定是扎尔喝儿叫那个犹太人干的。”合里罕语声平静的向幽灵吩咐:“海门在这里有不少人帮他做事,我们一时间也动他不了。把抓来的这个砍掉手脚,如果他还能活下去就养着,留来以后做活口人证。”
…………
丁成志在句家财店铺的顶棚内,观看了合里罕被辱的全过程,直到那个光溜溜的女人当众甩着大奶子,裸身发疯似地尖叫逃离,他才满意地攀梯下到一个小间内。
他在大斡耳朵呆的时间越长,对蒙古人统治的下体越是深入,心里也就越来越是感到对那死鬼鞑酋成吉思可汗大为佩服,也对天下大势越发的忧虑。
蒙古鞑子倒是收罗了好些个人才呐,且不说那些投了蒙古鞑子的文人,他们目前还不曾得到蒙古人的重用,不足为患。倒是那原先只被铁木真作为卜卦师,窝阔台成了大汗后得其信任的契丹人耶律楚材,就使丁成志觉得大为头痛。
复汉社,是丁成志想出来的细作社名,其宗旨便是以恢复汉人的江山,建设一个以汉人为主,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虞吃穿的汉唐盛世。
没到大斡耳朵之前,丁成志见过蒙古人派到各地的达鲁花赤——行政官员,这些人无不是不学无术的野人,除了动辄抡鞭抽打、抽刀杀人外,又哪里懂得管治地方。故而丁成志断言,蒙古鞑子只占地方不事生产,他们必不长久。
哪知这里所探得的消息却是让他觉得大为不妙:耶律楚材和他保荐的镇海、粘合重山,他们三个都是个治国的能人呐。若是让这些人都为蒙古鞑子所用,凭着鞑子骑兵的强大战力和凶悍气势,要想复汉那就会是十分之难办的事了。
粘合重山是金国的宗室,铁木真在世时被送到草原来做人质,后来向成吉思可汗投降。此人对金国的山川人物极熟悉,原是耶律楚材准备大用的人才。不过现时虽得耶律楚材举荐,还不曾发挥他的真正作用。
粘合重山也还罢了,镇海却深得窝阔台大汗和大部分蒙古贵族的信任,手下也有不少忠心的死士。
镇海,也被人俗称为“田镇海”,此人和粘合重山大不相同。如果光从田镇海这个名字上看,他倒是很像汉人,但其却是客列亦惕族人。只因曾奉命在黑岩团一带屯田,取得相当不错的成绩,便得到了一个“田”字用为绰号。镇海数年前入了景教信奉天主,又精通畏吾儿文,大汗对西方各地的文书已经交与此人办理了。
蒙古的高官中,最厉害的还是耶律楚材,此人为窝阔台出了不少妙招,也因为他的劝说救活了不少汉人。
一个是契丹人、一个是客列惕族人,还有一个是女真人。全都非蒙古的族人。想要在大斡耳朵搞出乱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这三个人的身上下手。而丁成志首选的目标,便锁定在了耶律楚材及与其相关的人身上。
在蒙古,要说嫉妒、怨恨耶律楚材的人大有人在,可以说得上是太多、太多了。按丁成志的看法,耶律楚材是个好人、能人,但却也是个蠢人。他竟然笨得以非蒙古人的身份,要想去做大蒙古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若是此人能活得长命。那可真是老天爷帮助蒙古鞑子,合该金国和大宋的千百万各族细民百姓倒霉。要长久做蒙古奴隶了。
在窝阔台的汗帐内,首先想要耶律楚材死的,便是窝阔台的近侍——别迭等蒙古人,他们主张将汉人全部杀光,把中原田地一概改成牧场,以便蒙古人能有水草更丰美的牧地。大部分蒙古兵认为此事天经地义,而且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但这事却在窝阔台即大汗位后,被耶律楚材进谗言给坏了。这些蒙古贵族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觉得大大丢面子,便将他们的火气发到耶律楚材这个非蒙古族的人身上。
还有也是想联系群众死的,那就是很早便投降了成吉思可汗的汉官、女真官员。他们听说大汗要设置中书省,有意封耶律楚材为中书令,自是大觉失落。中书省是什么样的衙门,大家可能还不大清楚。人们只是知道,中书省在唐朝时是专管颁发诏令文书的一个衙门。
但,从汗帐付出的消息说,中书省的职权与唐代基本一样。除了颁发诏令文书之外,另外还增加了“建官立法。任贤使能,分州县,定课赋,通漕运”的权力。这样一来,那……中书少不就和唐朝与金国的尚书省一样,是个管理全国政治的衙门了么。那么,中书令也就成了大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众官之首,和赵宋、金国的丞相执宰一般了。这还了得!这些人不忿耶律楚材能得窝阔台重用,官位竟然后来居上压过他们这些最早卖国的汉奸、女真奸一头,自是千方百计与耶律楚材为难作对,甚至要杀之而后快了。
最恨耶律楚材,也最想要他性命的,是在外任一方阃帅的一个叫石抹咸得不的人。此人仗着父亲石抹安明曾做过“太保”,其本人又袭燕京留守,不但自己“恣为贪暴”,他所用的部下也是既嗜杀又贪财。在其管治下的燕京,不仅权贵子弟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富民这中勒索、打打杀杀,而且差人役吏与恶棍歹人相勾结,令得治安奇差,盗贼横行。成吉思可汗死前,曾令塔察儿与耶律楚材一同赴燕京查办,捕杀石抹咸得不手下爪牙——包括其最宠爱的小妾和几个兄弟——十六人,燕京治安方得以稍稍好转。石抹咸得不一是觉得丢了大脸,二则那几个小妾天天在其耳边哭闹,便发誓要诛杀耶律楚材报仇。
耶律楚材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太妙,增加了本身及家人的护卫以防暗算,窝阔台南下征伐时还特意留给他二十名勇士予以保护。
丁成志认为,必须想办法先让这三个非蒙古族的能人失势,然后再说支,或者将其掳走,让他们到山东东路去帮那里的官府。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有狠下心来除掉他们了。
有鉴于此,丁成志没人好商量的情况下,便决心先拿镇海开刀,在精神上给他一个打击。因而,也就有了将消息透露给争风吃醋有仇怨的两个女人,以致出现了今天折辱合里罕的一幕好戏。
此时丁成志还不想出去,他在等天黑。今天夜里,他要到商业区外的一处地方,去见被红到此地来的一伙马贼头目,说动他们到山东东路去为那里的官府出力。
丁成志摸了摸怀中有个牛皮套装好的物事,这是刚才到这里时句家财连同一封信交给他的物事,为了先明了街上发生的事件发展如何,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信上说的那么厉害。
取出皮套子将那物事拿在手上,不到一斤的重量只有他使用长剑的四分之一,两根尾径四分端站粗红五分余、镏了铜面且打磨得极光滑。长有三寸半的铁管焊在一起,连同端部的击锤机括,用半分厚的铁片以铜铆钉牢牢地装在一个曲尺形、漆成褐色的木制手柄上。曲柄的弯弧部,用一块薄铁片做成四分之一的圆圈,护住伸出曲柄的两把悬刀,可以让使用手铳的人不致在没扣机括时击发射出误伤自己人。
“总算那小王都头没失信,万里迢迢派人将手铳送来了。”这时丁成志想起王金临走时示范给自己看的那一下,他那把大手铳发出一声大响,将七丈远处立着的四分杉木板也击穿了一个洞。再看看自己手上这把,实是觉得太小了点。总共才与小王都头当时的手铳一半大,丁成志不由嘀咕了一声:“难道说官位大的人这兵器也更大么?照信上说的,这是什么局主新做的利器,威力比原先的手铳不输分毫……”
丁成志一时想不出。这么小的一把手铳,仅靠撞击力并不是很大的击锤,是如何把从端部塞入铳管内的子弹打出去的。他也实在是弄不明白,能够做出如此精巧且又威力强横暗器的那位局主,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而且江湖上也默默无闻。这是绝不可能的!
…………
已经开始有点不太圆的月亮,千千就从东边的草原尽头朝天空中升起她本来那张胖乎乎的脸不一会就变得越来越小了。
天色一暗下来,百来骑人马就来到距离商业区东南十里一个小山下。跃下马的骑士在月光下围着山顶用石头砌成,既是作为“翁衮”(可与长生天相通的“灵”),又是可以根据砌筑式样不同而让人认清方向识路的敖包跃跪拜祈祷。然后在他们的头目手势的指挥下,分成几拨向周围散去。小山地西北面,只剩下四个高矮不一的人站着,他们中一人牵马立于后头六七丈外。别三人面朝西北。很久都静静地不言不动。
眼看月亮已经升到半天高,站在左边的一个人“哼”了一声:“差不多到时辰了。连人影也没有一个,我看那个汉人肯定是骗我们的,他不会来了。”
左边的大个子咧嘴笑了笑:“桑其哥,多等等也没关系吧,约定的时辰不是还差一会么。如果汉人真能让我的泰亦赤兀部的族人去他们的地方安身一段时间,待发展壮大后再回到草原上报仇雪恨,就算是多等一时又何妨呢。”
左边叫桑其哥的人说:“别里,我们塔塔儿部的人可不这么想……”
中间站的小个子举起右手,两边的人马上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也看到远处一匹马正朝此地奔来。
“有劳各位等候了,想必几位都有了主意,今天可以决定了吧。”把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丁成志跳下马背,说出不怎么道地的蒙古话仅让三人听得出意思:“路上的一切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你们决定开拔出发的时间了。”
站在中间的矮个子这时开口了,此人一说话便让人听出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但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汉语却讲得极为地道:“这位先生,按你说的我们到了汉地只要不懒惰,肯出力气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能养活我们自己,并可以吃得饱穿得暖,此话可真?”
丁成志斩钉截铁地大声道:“此事决无虚言。本人在此多讲一遍,到了我们那里后,愿意当兵打仗的可以去我们的军队里成为奇兵,做老本行冲锋陷阵杀你们的仇人;老弱和女人则可以到我们的作坊做工赚钱养家,或者由官府租给你们一块田地种粮维生;孩子们可以不必交钱就去学堂认字学算数,长大了能用所学的本事自己赚到吃穿用度。若你们信不过的话,可派人先到那儿去看看,合了意时再举族搬迁过去。若是你们觉得那个地方不适合,也可以继续留在大草原上,我们会借给粮草、兵器、药物,让你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前提就是你们必须参加我们的军队,接受改编、训练,由我们派来的人指挥对黄金氏族的军队进行战斗。”
这些被黄金氏族打败的各部蒙古人,大部分青壮、男童被杀,妇孺无不让成吉思可汗掳走成了其他蒙古贵族的奴隶。只有少数机灵的,或是运气实在是好得出奇的才侥幸逃得性命。这些死硬不肯投降的人,他们知道投降也是死路一条,生活在草原上是一条无可更改的铁律,因为胜利者不会在自己的身边留下有深仇大恨的敌人,哪怕是心甘情愿投降的也不行,这些都是他日自己亡种灭族的祸根呐。
说起来,能逃过敌人追杀的这些蒙古人,他们这数十年来的日子委实不好过,生活得也是十分凄惨。逃得性命活下来的失败者们,在战斗中丢失了他们全部赖以生存的所有生产、生活资料——马、牛、羊等牲畜,帐篷、毡毯、车子、斧凿等工、用具。选出的首领将剩下不多的族人带往北方,有些人甚至去到了大泽海(贝加尔湖)以北几千里。那里比原来的蒙古草原不知苦寒了多少倍,都是些人们不愿意去的地方,这样才能保住本族的人苟延残喘。
即使到了人烟更为稀少的北方,也不是可以安安稳稳地修身养息了,他们照样还需要面对不少敌人。同样是以游牧、打猎为生的各族原住民,与这些新的外外者会时时起冲突。只不过,那里的部族比较小,人数上没有太大的优势,也还没像成吉思可汗般组织起像样的军队,战斗力没有那么强,对这些经过多场残酷战争考验的勇悍战士一时还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就是了。
现在活动在蒙古草原上的马贼,很多就是受不了北地那里的苦寒,从遥远的北方折返的人。他们一没有多少可供放牧的地盘,二缺乏足够的牲畜,除了做马贼之外根本没法活下去。再者说,虽然年轻人大多没有经历过当年草原上的统一大屠杀,但他们从父兄长辈的口中还是传承了他们仇恨,杀起人来半点不比别人差。
客鱼涟河上游流域到斡耳罕河、土兀刺河一带,活动着大大小小的马贼二十多伙,他们以不儿罕山、哈丁里山、月贴古忽兰山和杭海岭的山区为根据地,抽空子四出劫掠往来于大蒙古国到西域、金国的商队、贵族的牧场,以及任何能抢来维持生活的所有物资,给蒙古草原造成相当的混乱和麻烦。
马贼帮伙大小不一,人数最多的有两三百人,人数最少的也有三四十骑。今天丁成志约来这里见面商谈的,就是这里最大的三股马贼头目,合起来总人数在一千骑出头。
年轻女子想了想,对丁成志说:“这样好了,我们先去一半五百人,如果确实像先生说的那样,再把余下的五百人和各族的老小搬去。可以吗?”
丁成志:“可以。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说定了后要先为你们的人装扮一下,路上才不会出事。”
年轻女人:“我们去将人马带来,需要怎么装扮今天晚间马上做,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到南方去。”
. 回过头来看看山东东路淄州邹平县城,时间是二月的二十四日。
昨夜有两军轻骑、两哨硬探与一百多武功好手步骑配合四下截杀,着实将出营哨探的蒙古鞑子和各族军兵或杀或俘的歼灭了不少,弄得蒙古人自半夜以后就再没敢再派斥候、哨探队出来现世了。
昨天才入夜,林强云几乎在半个时辰内连续接获几分从中都大兴府,济南府,东平府及胶西紧急传来的密报,他对着各路细作们草草画就再组合到一起的地图看了又看,在桌前整整坐了近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方伸了个司腰站起来。
开始送达的几份密报向林强云表明,不仅山东两路的形势对根据地来说是一片大好,就是整个河北两路和中都路,只要他手里有足够的兵力,这些地方也是唾手可得。这种情况不但也对林强云提出了挑战,也对根据地的经济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第一份中都大兴府来的密报说,中都路的所有州县,除蒙古人派到各地的达鱼花赤(临临官),数百至一两千的蒙古汉军、契丹军或是女真军外,基本上没有一个蒙古兵在驻守。中都的大兴府城内,现时契丹族的官员有:中都留守、兼“管蒙兀汉军兵马都元帅”石抹咸得不;太师、“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耶律阿海的弟弟“太傅、总领那颜(总管庶政地贵族)”耶律秃花。中都城内总共有一千蒙古骑兵和石抹咸得不的一万余全是老弱契丹兵驻守。而且基本上没有多少守城器械。
中都,这个原金国的都城,经过去年十一月整整烧了一个月的一次大火,把全城的十六个粮仓全部烧掉,毁去近三十万石粮食。此时的中者,不仅是个人口繁多的大城市,而且银钱与粮食都十分紧缺,每升粟(小)米卖到走过三百钱,升麦价为二百五十钱以上。日有饿死都数十以至上百人,死人根本不须掩埋。一旦断气马上就会被围在边上等候的人吃掉。
密报中还特别说明,中都城里现有军民人等共计户二万一千余。总丁口红六十五万出头。其中,属于蒙古人的工匠宫的匠户为七百五十五户,共有熟练工匠四万五千三百五十五人,大部分是汉人、女真人的奴隶精工二十万左右。
“六十五万人,按能够活命的每人每日需食用半升粮计,一天就要三千二百五十石粮食。等到秋粮成熟还须半年,这半年下来怎么也得运去五六十万石粮。”当时,林强云在脑子里急速地算了一下,以根据地现存的近三百万石储备粮来说,即使连种子一起用掉六七十万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就算用这些粮食来换取四万五千多熟手的工匠。那也是大大的有利可图。这么多的熟练工匠,结合自己刚想起的几项鲜物事做将出来运往各地博易,一年下来起码能为自己赚回数千万以至上亿贯的齐鲁纸钞,到南方去购买粮食的话,连运费一并算上,弄回一千万石粮食根本不在话下。
二十余万的奴隶粗工,这更是个不小的数目。既然说成粗工。那就肯定是年轻力壮的男女了。这些人就以男女各一半来算好了,男丁便有十余万人,若是弄回根据地将养一段时间,并在此期间选出身体好的进行严格地训练,充实到护卫队中,那自己就将在几个月至一年内增加一倍的兵力了。
“看来,是得抽出一部分兵力去中都走一趟,好歹试试才能安心。”林强云皱着眉自语。今年和去年眼睁睁地看着华北平原干瞪眼着急的时候比起来,现在根据地的情况已经在不想同了。就拿这次迎战斡陈那颜的二十多万大军,自己不也凑出了六万多人的护卫队么。虽然林强云觉得军队太少,而且整体的战斗力也是尽如人意,但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还是万分合不得这样放弃掉,无论如何也得捞到点好处才甘心。
接到第二、第三份由东平府、济南府送达的密报时,林强云的脸色有点变了。
东平府,现在是张荣在镇守,有蒙古治军三千人左右。本地的百姓和寄留于此的蒙古贵族驱口过得十分苦,有人曾大略计算了一下,东平府共有各色人等十八万一千余户,人口五十五万三千五百七十七人。可粮食的粮食的消耗却是十分之少,按衙门里的统计数据看,连军队所需食用在内,东平府每日消耗的粮食大约为五百石。也就是说,整个东平府的所有人,平均每人每天吃到肚子里的粮食不足一合(每升为十合,一合约五十多克)麦粟。这一点米麦粒让人吃下,什么也做不动,什么都干不了,仅是只能吊住一条小命罢了。
东平府内的存粮倒是不少,有从各地调来的鞑子军粮六十万石,草六万多束,全部是为斡陈那颜南征军准备的。
林强云觉得,即使能够将东平府的六十万石粮食全部完好无损的夺来,起码也还得填进六七十万石稻麦进去方能解决人们吃饭和春耕的问题。
济南府报来的情况和东平府差不多,由于蒙古人要南下征伐金国,蒙古占领区的钱粮、壮丁基本被征集一空,那里的四五十万人中缺粮缺钱,再不解决粮食问题的话,再过二天半月的时间,两府的人口将会减少三分之一至一半以上。
此时正是春耕正种的关键时刻,再不解决粮食、种子使田地适时耕作播种,粮食的问题将不止是眼前短期的几个月,而会延续到整整一年。到时候不仅仅这两府的人丁将完全死光,甚至会引发许多不可知的灾祸,而且这种大有可能会蔓延到根据地内。
再说了,人口那可是建设和战争最最重要的资源,林强云从去横坑村起始,至临安、根据地这些所在以来,他可是对“人多好办事”深有体会呐。
最后送到林强云手上,是胶西转来的一叠十多张纸的情报与分析:
一、以皇北荣润候赵与欢和勾当皇城司公事卢清为首,于去年十一月奉旨新组建一个探事司“京淮逻卒厅”衙门。据混入这个衙门的特务营细作回报,京淮逻卒厅有逻卒二十人,占了探事司逻卒数的四分之一,且又高价招募了大批各门派的武功高手,专司京东(山东)、淮南这四路的巡检、探察,似乎是以双木商行为其主要目标。
估计当今圣上要避开朝廷枢密院采取什么行动了,对双木商行具体是好是坏还无法得出定论,提请根据地的张国明、沈念宗、陈君华和局主等有官位的众位提高警惕,以防不测。
二、宰相史弥远派了他的女婿、也是赵善湘的二儿子赵汝楳,将于三月中出发来京东(山东)东路。据特务营和合坛的弟子报告:今年正月,曾有蒙古人的细作到史相公府上,呆了五六个时辰才出来。经过多方探查,得到不怎么可靠的消息说,蒙古人是想要请史弥远做中人,蒙古大汗窝阔台愿意以宗王察合台之女喃加真不刺公主下嫁给林强云为妻,并赐封给喃加真不刺公主中都路以北,包括其属国高丽在内的六路一国为其封地。
无独有偶,出人意料的是,胶西县也在前几天接到金国由一个叫完颜尽忠的王爷为首的使节团,说是带了金国皇帝的圣旨和一个公主前来根据地册封并赐婚。要求双木商行增加售给他们的轰天雷的数量,要求能够大量提供钢制刀枪,适量购买雷火箭、子母炮等新式兵器。
据使节团那位王爷透露出来的口风,金国皇帝愿意把鄜延路以东、南京路以北,就是黄河以北的所有路份,也等于是说,完颜守绪把大半个金国的土地全部都赐给下嫁的那位什么公主,只要林强云肯点头娶这位不知道是真清寒是假的公主,上面提到的所有土地就都是他这位驸马的了。
张国明与沈念宗的分析也随同这些情报一起送到林强云手上,他们说。金、蒙两家都没安什么好心。
金国的情况估计是已经到国库空虚钱财全尽的地步,再拿不出多少银钱来向双木商行购买他们急需的兵器。却又受到蒙古大军压境灭国的威胁,所以拿出已经被蒙古人占领的地域做个顺水人情,争取一些时间苟延残喘,以图伺机寻找恢复往日的强盛。
蒙古鞑子则可能是现在他们要全力灭金,一时间既无足够的兵力来应付山东根据地,也没有太多时间让斡陈那颜的南征大军与护卫队在山东一地纠缠。很有可能是希望斡陈那颜立即挥军南下,迟早形成对已经摇摇欲坠的金国进行三路合围,争取一战而定灭掉金国。
当然了,蒙古大汗送一个女人倒没什么,但他们蒙古人却是绝不会拿大片打下的土地白送的。想必是用这些土地作为看得见摸不着的诱饵,先稳住根据地的人,让他们腾出手将金国灭了以后再来对付我们。而且,只看蒙古人所说的大片土地并没有把山东路提到,而是指了一块数千里外的地方做饵,其目的便可想而知了。
“嘿,想不到我林强云一个打铁仔,只会做一点古里古怪的物事赚了些钱,这时却成了他们几个大国的珍珠宝贝了,人人都忙着送公主来给我做老婆,送土地作陪嫁。不过么,黄鼠狼给鸡拜年,绝非安了什么好心,其中一定有承诺。哈送到嘴过的肥肉只怕是没那么好吃。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我林某人可不会那么傻。”林强云甩动了一下有些昏昏地脑袋。很快取出马尾做的牙刷沾了些揩牙药塞到嘴里刷了几下牙,匆匆在亲卫打来的洗面盆里拧了一把布帕,胡乱擦了下脸,就信步走出大厅朝北城墙上走去。
偶尔能看到传令的骑兵匆匆驰过,街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了。林强云没到墙头上,他已经暗自决定了下一步的战略大计:“无论如何,必须立即出兵抢占比较近的济南和东平两府,再想办法攻占中都。不管是否能将中都掌握住,且令鞑子的后方偏院着火。起码把那里的四万五千多工匠和十多万汉人、女真人奴隶弄到根据地来再说。说不定这样一来,可以使金国在蒙古铁骑兵地铁蹄下多拖些时日。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做好抗击蒙古兵的准备。”
陈君华和轻骑、硬探一样,也是一整座没怎么睡,好几次刚刚躺下都被叫起,接待几起四族军领兵将军派来打探口风的密使。
“无条件投降,全部军队从官长到士卒都必须接受改编,生活上可以受到优待。否则,一旦开战,那就后果自负。”这是陈君华给他们几个密使的回答。
这些密使来来往往了两趟,也没带回肯定的答复。陈君华不耐烦了,索性让精神奕奕地应传赐去应付这些密使。他从林强云处得到了全部的消息后,也自躲回房里歇息,养足精神准备来日的大战。
今天,从寅时开始,南风吹得盛了起来,东方的天色露出曙光不久。已经可以见到发红的朝霞了。
邹平县城北门,在卯时正就已经大开。护卫队步军出了城后,数百架带轮的子母炮和千余架弩车才由民夫相帮顺序出城,在城北的平原上各成方阵静候进攻的命令。
城东、城西两个占车集团,也在护卫队、民夫们帮助推车“嘿嗬、嘿嗬”的号子声中,带着“轰隆隆”地大响缓缓来到。
“强云,下定决心没有,今天打不打?”陈君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城墙上,在林强云地身后小声探问。
“打。”林强云没有回头,眼睛看着城下排成有近十里长的部队,一股豪情油然充塞胸臆,嘴里只吐出一个有力的字。
“君华叔,我们现在是胜券在握,不打完这一次唾手可得的胜仗,怎么对得起自己啊。”在陈君华没有离开之前,林强云又说:“不管宋、蒙、金三国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先把能拿到手的果实先摘到自己的袋子里再说。胜仗打得越多,我们的实力也就越大,越有实力,说话也就可以越大声。总之任他们有千方百计,我自按一定之规行事。叔,这仗打完后,我们马上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动,在先取得山东西路得到莱芜监和利国监两处铁冶、石炭的情况下,看看是天渊之别还有能力发兵北上直取中都,把那儿的工匠和奴隶全弄到根据地来。”
陈君华:“唔,若是此仗不会白折损太多兵力,我们的各种子窠又供应得上的话,派出全部骑兵和二十军护卫队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听说中都城坚墙高,不是那么容易能打下来呐。”
“呵呵,任他城再坚、墙再高也不怕,把这里的二十架大雷神带去,什么城墙也禁受不了几百枚以至上千枚那么大的子窠轰击,打下中都城倒是完全没问题。”林强云笑首说了这句话后,拍拍还有点昏的头说:“现在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就是打下了中都城后,是否占住这个大城不放,或是攻下中都后我们立即就撤回到山东,是否要运些粮食去先收拢那里的人心。叔,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呀……”
“嘿嘿,论打仗你小子找我还有几句话好说,这些为政治理地方上的事情么,你还是去与张大人和念宗哥商量吧。”陈君华听了纭的话,扭头拔腿就走,临下城墙时回过头笑眯眯地丢下一句:“想要打仗,你就快点下来,让你也过过消灭数万敌人的瘾好了。”
巳时初,一百架黑黝黝的战车间隔约五丈,各由十多个盾牌兵排挤十来个民夫推动,在高低不平的原野上成一线齐头并进。战车的后面地二十丈是护卫队大军排列成数十个方阵稳步随行,每个方阵极为整齐,战士们一起一落的脚步,把这片大地踩得一上一下的震颤发抖。
战车一边前进一边做好射击的准备,只要看到废堤上的敌人冒出头来,立即就是一炮轰过去。时而响起一下的炮声,“吱吱哑哑”的车轮声和整齐地踏步声混杂在一起,让整片原野上慢慢腾涌起无边的杀气。这股凶厉的杀气随着大军前进的步伐越来越重,渐渐地充斥到天地间。连升到半天高的太阳也被这般冲天的杀气遮蔽黯然失色。此时此刻,别说是契丹、女真和蒙古汉军不敢出来现世。恐怕连一向悍勇无双的蒙古斥候也被打怕了,远远的露了下头,看清遍野涌过来的人潮后,就没命地飞奔回去报信了。
正当护卫队的许多军官战士都在暗自高兴,思量着那些自夸天下无敌的蒙古鞑子,是不是就这样龟缩在他们的大营等死的时候,出乎他们的意料。废堤另一边尘头大起。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来渐近:真有不怕死的出来冲阵了。
战车行进了不到两里地,距离废堤还有一百五六十丈,蒙古鞑子的骑兵在废堤上一闪,在战车还没有开炮的时候即往下猛冲。鞑子兵在一段三里长的废堤上,分成四路出击。像四支射出的利箭朝战车的横队插下。以图破掉战车的一字长蛇阵后,再将后续的护卫队方阵冲开。
一百个子窠分散射出。蒙古兵对被杀伤的百多个同伴看都不看一眼,只管紧攒着他们的弓箭继续猛冲。一进入百丈以内弓箭的射程,就连续不断地引弓射箭。
协助推车的民夫在鞑子兵一出现,车上的炮声响起的时候就按出发前军官们发出的命令办,与排挤他们的盾牌兵一起向后跑,躲起护卫队军的方阵里方才止步。
战车上的炮手们装上了霰弹后,鞑子骑兵丝毫没有发现他们射出的箭雨并不像所想的那样钉在箱子上,而是“叮叮咚咚”地撞上箱子后就弹开落地,他们也没有发现几千支箭射出去并没有杀伤一个敌人。蒙古兵们只是按他们惯常的战法,将手上的箭矢射出,与敌人的距离够近了时,就将粗糙的短弓换成战刀继续前冲。此时,最前面的鞑子的骑兵已经接近到战车的二十丈以内了。
冲过废堤的蒙古骑兵发现这些会自己行走,显得怪里怪气的大箱子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自己这方的四个千人队冲到近前了,也不过在越过废堤时被打死打伤了一两百骑。鞑子们以为南人的怪箱子也不过技上于此,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不由得胆气大增,在千夫长、百夫长等军官的喝叫中开始大吼:“嗬……呼……杀……”
鞑子兵的好运就在他们开始大喊大叫,气势汹汹准备冲向怪箱砍杀的时候结束了。
“轰隆隆”的巨响似乎就在蒙古兵的耳边,在一片“嗖嗖……”的破风声与雨打残荷般的“沙沙”声中,鞑子兵们也同时感到身上有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物事钻入,许多人的整个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往后凌空飞起,或翻转,或直接倒摔下地。
四支蒙古鞑子冲锋队伍的箭头,当上了迎头泼过来的无数霰弹铁珠,仅仅在眨眼间就被割掉了一大截,犹如一支很大的牛油巨烛缓缓伸进了大火里,它的前半部分被猛烈的火焰烧烤得“刷”地一下突然消融了一样。蒙古战马不再那么容易受惊,但前面中了铁珠的马匹痛得嘶鸣乱跳,把未遭击中而魂飞天外的的蒙古兵狠狠地甩下马背,自顾乱冲乱撞,一下子把还待继续冲锋的鞑子队伍搅得乱成一团。
只有后队的蒙古骑兵灵巧地拐了一个小弯,绕过一地的尸体还是往前冲来。
“弓弩兵弩臂提高两分水、火铳兵直接瞄准……射击!”护卫队钢弩和火铳虽然在射程上比鞑子的粗短弓箭稍有不如,但在四五十丈远则恰巧是最具杀伤力的距离,各方阵的部将们哪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马上就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数百骑蒙古兵冒着钢弩和火铳构成的箭弹雨点冲到战车前,他们愤怒地吼叫着挥舞锋利的战刀,狠狠地照着战车砍下。
清脆的“铮”然金属相击声,沉闷地“噗噗”利器入肉之声,“砰砰啪啪”的火铳射击声,还有令人牙根发麻的“吱啦啦”的硬物磨擦声,“希律律……”的战马嘶鸣声,以及人们临死前的“啊……哎……”之类惨呼痛号声和狂喝大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幕战场交响曲,不紧不慢地传入人们的耳中。
随着第二次、第三次“轰隆隆”的炮声响起,蒙古兵的后续部队连续两次被成片成片地射倒,到达箱子前的骑兵不断栽下马去,他们的战刀砍到箱体除了震麻自己的手,溅出一溜溜的火星外又对方形的怪物无可奈何,鞑子的千夫长们终于醒悟:这些方形的大怪物决非人力可以毁坏的物事,与其让他们的战士白白送死,不如先退回去再想其他的办法。
凄厉的牛角号声压过各种杂音,原本一往无前的鞑子兵在“呜呜咽咽”的号声响起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拉转马头向后跑。
两刻时辰,仅仅只有两刻时辰的时间,四个蒙古的千人队就溃败了,蒙古兵似一阵风般的冲来,又似一阵风般的丢下三千多具人马的尸体退去。
“保持原来的攻击阵形,继续前进。”
随着陈君华一声令下。身到方阵里的民夫和盾牌兵立即回到战车边,喊着“嘿嗬……嘿嗬……”的号子再次朝前推进。
越过了废堤,蒙古各族联军大大小小的上百个方阵和他们六个巨大的兵营陈列在眼前。从这些方阵的排列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契丹军、女真军的方阵不是那么整齐,只能说还算是规整。蒙古骑兵以每个千人队为一个单位,也许是他们的战术使然罢,蒙古兵的战阵占地最大也显得稍乱,但各个千人队间有数丈的位位置,能够很快进行冲锋突击。队列排得最好、最整齐的,是蒙古兵东侧白色衣袍的回回兵,和西侧一个士卒戴了蓝帽子的汉军方阵。这两个方阵全是以盾牌在前,枪兵在稍后,盾音伸出寒光闪闪的长枪,体现出他们的战斗力相当不俗。最靠近小清河边的那个方阵最为混乱,从他们所打出的黑色大旗看,这恐怕就是史天福带来的所谓“黑军”了。
黑色漆了黄虎纹的战车。一直进到蒙古联军方阵四十丈方停,每架战车停稳后民夫们取了三角木垫好,才与盾牌兵一起缓缓而退。不多一会,各战车顶上伸出一棱角小红旗摇动了几下。
可能是想看清双木军准备怎么打,也可能是他们的箭矢已经快射光了。不但其他的四族军不出一声、没发出一支箭,连蒙古骑兵也是看着对方从容布阵,静悄悄地无动于衷。只在对方官长的叫声在东南风的吹着下,传入耳际时联军的人才发出几声嗡嗡的轻响。
“刀盾兵掩护,小炮上前投阵。”两军的小炮队在盾牌兵的围护下,快速地跑到战车前方将一具具有铁脚的铁管斜杵到地上,炮手们在片刻间握住子窠放于炮口凝神待发。
左右两侧的子母炮队此时也被调到护卫队的方阵中。并装好了远击的子窠候令发射。
陈君华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带着从林强云那儿要来的,作为临时能事的阿尔撒,两人两骑策马来到蒙古兵的阵前,对着鞑子叫道:“有晓事能做主的出来一个说话。”
机灵的阿尔撒在陈君华话声刚落,便朝远处的蒙古兵一阵大叫。
肉山索利是最后出大营的一个千夫长,他的部下也是最后一批到达指定的位置列阵的一支军队。索利骑着他那匹特别高大的骟马和护卫他的十多个亲兵走出大营时,看到南人的军阵已经列成,并有个极为粗壮的大汉到阵前邀战。过利怕死得很,躲躲闪闪地避开下面跑到侧边,抖动着一身颤颤巍巍地肥肉探首观望。
大帅阔阔思死了。另一个大帅斡陈那颜又好几天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身为这里最大官位,可以任意指挥这十多万人马的索利问题高兴不起来,他的心里一直都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昨天的攻城战不但没取得预定的效果,反是送掉了七千多各族军兵卒的命,虽然这些人天生就是用来填沟、挡箭送死,为蒙古人创造胜利而消耗用的驱口,但还是让索利觉得有点心痛,特别是扎合玛带去支援攻城的一个蒙古千人队,回到大时只剩下七百骑不到,连千夫长扎合玛自己也不知道被什么物事打中受了伤,弄得他一只左手没法抬起。听说扎合玛的伤是被城上的南人用仙法道术所致,这更让索利心里凛然而惊,草原上那些道士们种种神通跳进脑子里,在此时好像得到了最好的印证。(更新最快wap.《》.)
这次出来打仗好象太不顺利了,英勇善战地蒙古战士为什么连南人都打不过?索利脑袋有点不够用,他无论如何转不过这个弯,也怎么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连大帅都会被南人给打死,而且死得那么凄惨。阔阔思断掉的腿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可那条不知飞到何处去的右臂,却是寻来数十条都对不上号。人们无奈之下,只好让英勇无敌的阔阔思大帅就这么少掉一条手臂,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大帐内,等这场仗打完以后送回草原安葬了。
索利在心情怯怯之余,又有点觉得做了亏本生意的感觉。以前一到敌人的所在地,他不必与别人一样去打生打死,坐在马背上就每天都会有不少财物和驱口收入。可是这次,我们伟大高贵的索利千户大人到了南人的地面上已经好几天了,不仅没得到半点财物,没得到一个驱口,反倒是部下的蒙古战士死伤了上百人。甚至于……甚至于,连大帅阔阔思也去了。索利千户大人这时候心里真的很怕,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大帅阔阔思一样,什么时候被南人的仙法道术缠上,就那么样的把一条手臂一条腿丢了。他想想手脚血肉模糊离开自己身体的鬼样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那样一定十分疼痛,我可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种痛苦。”
捏古思前天追敌中了两支没有尾羽的箭,拖到昨天晚上才心有不甘地死了;扎合玛左肩的伤虽然暂时不会要命,但也无能出去与人博战;阿速吉古木尔有心计会打仗,但勇力不足不能让他出去送死;索利那个胖得连路都走不动的肉山,倒是现时蒙古官位最高、能做得了主的千户大人,可他那个样子,别说是去和阵前的南人大汉拼杀了,就是骑上马背也困难万分,如何还能指望他去见对方的大将呢?
现在的整个蒙古军中,只有自己才有勇力与人拼杀,脱斡实是出于无奈之极的情况下,也带了一个亲兵出阵,来到陈君华面前数丈停下。为了显示出伟大高贵蒙古人的气势,脱斡露出一副目中无人地主子面孔,斜着眼睛发话:“呔!你这南人可是要来与我们蒙古勇士一对一的拼杀,不怕送命么?”
陈君华听得阿尔撒把单打独斗说成“一个与一个对打”,不由浮现一丝笑容,脸色一变下沉声喝道:“兀那鞑子,你这化外野人也想单打独斗,再来几个也非本帅敌手。阿尔撒,告诉此人,让他下令放下兵器投降,本帅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脱斡听了阿尔撒的话后勃然大怒,怪叫着抽出回回弯刀就朝陈君华冲来。
陈君华左手控缰,右手挺枪相迎之时,还不忘对阿尔撒喝了声:“你先回去,待本帅生擒这个蒙古将军后再回来。”
阿尔撒拉转马头方才起步,背后传来“铮”的一声大响,陈君华的喝叱声也在哗然惊呼中入耳。回头一看,陈君华对脱斡的战斗已经结束。那位蒙古军的千夫长的刀正刷的一声插入地上颤颤地抖动,脱斡本人则面如死灰地被陈君华提在左手上。
此刻,陈君华右手高兴夹钢枪凌空画了几个圆圈,向蒙古军的战阵大喝:“快快投降,以免死无葬身之地!”
阿尔撒正想转回去将陈君华的话说给蒙古兵听,却见陈君华已经掉头驰来,并向自己叫道:“我们回去,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是不会死心的。”
阿尔撒心道:“这位陈元帅这样也叫劝降。那些蒙古族的人如何听得懂汉话,不是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在心要将我们蒙古人赶尽杀绝么……”
陈君华没有参加去年的那一次战斗,只是听到了被解救出来的驱奴们说起过,蒙古鞑子是如何将汉人根本不当人看的种种惨事。这时候他确实是不想让蒙古人投降,一心要将其杀光为那些受非人待遇的汉人出气。
此刻,抓了一个蒙古将军,回过头后立即将高举的长枪往下一压,向小炮队的官长们做出发射的示意。
“点火,各小炮连发五枚子窠!”两位目不转睛盯住陈君华的部将一见可以开打了,立即高叫下令。
面对蒙古骑兵的两百多架小炮。它们第一轮射出的两百多枚子窠同时砸进一处地方,爆炸开来的那个呼声和那样巨大的威力,别说护卫队的其他战士和随军来的募役民夫了,就连陈君华和小炮队的两位部将看了也惊得目瞪口呆。
小炮队的战士可不管别人怎么样看,也不管敌人的情况如何,炮长一心一意射出一发就调动一下方位,让其他炮手断续点火发射。炮手们忠实地按照官长的命令,一发打完再转身又取过一发子窠。直到实实在在的打出五枚子窠才肯停手。
一千多枚子窠不间断地狂砸在蒙古骑兵阵里,当着的人和马无不肉烂骨裂成为一地的碎尸。这样集中到一起狂轰的情况。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集中用炮的效果落到蒙古兵和其他四族军的眼里,除了震撼就是害怕得发懵。
这种毁灭性的效果,也让陈君华、林强云和炮队的官长们看到了一种新的战法。
被一知多枚子窠消灭的鞑子兵并不是很多,总算起来也就一千多到两千骑。被炸死的人也和前几天一样断肢裂腹,变成一块块碎尸烂肉。可是,只在短短的不到二十息时间内,在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这一点时间里,有这么多人变成一堆堆烂肉的死去,实在是太恐怖了,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了。
小炮停止射击了,再没有会炸开的物事飞来杀人了,受惊的马冲撞一会后,在它们的主人竭力安抚下慢慢静下来,没受伤的蒙古兵紧紧地勒住自己的战马,呆呆的看着一地的肢体内脏,呆呆地看着一地的鲜血与汁液,呆呆地听着伤而不死的伙伴发出的呻吟号叫,呆呆地……
许久,过了许久,人们的号叫声变为呻吟。许久,又过了许久,呻吟渐渐低沉,战马的喷鼻声渐渐消失。
“希律律……”
“长生天啊……”
陡然,不知是哪一个人,也不知是谁的马同时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叫号,和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嘶。在惨号声和嘶鸣声中,“哒哒”地马蹄声也起,一个蒙古兵发疯似的鞭打他的战马,绕开其他的人往大营冲了回去。
这人身边的牌子头和百夫长一脸漠然,对逃走的人不理不睬,视而不见。
双有两骑跟在那个人身后冲回大营,接着是五六骑……
不过片刻时间,几千蒙古骑兵如同见一鬼一样,轰隆隆一窝蜂朝他们的大营逃进去。数十个惊魂不定的蒙古兵猝不及防之下,被经过身边的人撞落跌倒,只是叫出几声惨呼后便没了声息。
. 陈志平自那日见了林强云一面之后,就与自己带来的亲传弟子述律敬一起,被安置到一座营帐内歇息。次日的围歼战,师徒三人除了小炮、子母炮和大箱子似的战车不让他们接近外,他们在一什护卫队的监视下倒也可以随意走动。他和徒弟跟在护卫队大军后面,亲眼看到双木军全歼强攻山中的契丹军。目睹数千人被大火活活烧成黑炭。随即又在双木军的战阵后看着小炮和子母炮轰掉蒙古人的箭台望楼,看着上面个被称为战车的大黑箱子喷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屠杀蒙古骑兵。至此,一直以来积攒在心里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释,连蒙古人中六大精锐之一的“黑鹰铁骑”,也在这种犀利的兵器下落得败亡之局,难怪去年那五千蒙古骑兵会一个也没逃回去。
先一刻看到契丹军被大火烧得一塌糊涂时,陈志平就已经认为这些人死得太痛苦了,没料到蒙古骑兵与双木军的战斗,双木军的人一个都没伤到,而蒙古兵那种粉身碎骨地死法,比契丹兵死得更为凄惨,更加恐怖。契丹军的四千多匹战马没在火圈内被双木军全部掳获,总还算是完好无损地能够活着,而且还有一千多人虽然成了俘虏,毕竟是被双木军的人从火海里救出来了。蒙古人就不同了,三千多骑蒙古兵出或冲锋,不但没能冲到双木军的战阵内,而且只能挨打白白送死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粉身碎骨地死得一个不剩。
还是没有及时冲出大营来地蒙古兵运气好,逃过死无葬身之地的命运。但是,吓破胆的蒙古兵残余,却成了双木军的战利品,为又木商行增加了与蒙古人谈判的筹码。
最可悲的是,五千黑鹰铁骑——大蒙古国的六大精锐之一,竟然只从小清河上游拼死逃出两千余人,其他的将近三千骑葬送在了这个邹平野上了。
可怜啊,骄傲悍勇、天生好杀嗜血的蒙古兵也会有吓破胆的一天。被俘的这些蒙古人,直到被押送到邹平城内关起来后,有许多还在颤抖。没有从那种失魂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中部的战场只是一瞬间便解决了问题,西边列阵的蒙古汉军再不敢拖泥带水地犹豫了,马上派人来向制武军元帅请降,陈君华很快便带了人去处理受降事宜。
林强云正准备和陈君华一起去,有快马前来报告,东边四里外的回回兵开始进攻了。他们那里又出现了一些状况。
听到远处随风传来的隐隐喊杀声,陈志平拖了述律敬一下,说:“走,我们去那儿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练有武功的人使出轻身功法时速度几可与奔马相匹,让林强云的十名亲卫拼了老命地狂奔。还是落后了半里有余。即使陈志平师徒用那么快的速度奔跑,他们来到东边的战场后面时还是迟了一步,没看到第一次战斗进行的情况。陈志平、述律敬有点不解的是,那位他们眼里的天师道“上人”林强云已经先一步到达,骑在马上正面色严肃地举着一个大头径粗三四寸长的铜制管子,似乎是用此物注视着发生在面前不远处的杀戮。
挨近到能看清整个场地的位置,陈志平与术律敬不由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距又木军方阵二十丈外到六十丈以内,密密麻麻铺了一地的尸体。这里的死人倒不像刚才蒙古兵那样被炸得骨肉分离惨不忍睹,每具尸体还保持着一个人的样子。不过,死人的头脸和身上都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有如无数的刺猬蛰伏在地上。从那些人体中箭处流出来颜色鲜艳的浓血,已经淌到草地上没被土地吸收变成暗红色血块的,浸入了地下令得灰黄色的泥土变成褐色的血迹,照样能够给人极大的震撼。从那沾满了鲜血的白色衣袍。散落各处的、比蒙古兵所用长大得多的弯刀上可以看出,此地死去的上千具尸体,全是西域来的回回胡人。
“师傅快看,林飞川身边的小道童又在凌空画符了。”术律敬在陈志平身侧目不转睛地盯住两位站到马背上的旗号兵,伸出右手想拉陈志平的衣袂,在捞了一个空后才问道:“现时不知林飞川会祭出何种法宝,刚刚才施过一次道术,他的功力不知是否还能有原来般厉害。”
这次师徒两从站得比较前,也就看得稍清楚些。只见里许外,数个由千人结成进攻战阵的回回胡兵,举着临时做好近乎人身般高的大木盾,一边用他们的弯刀敲击上下左右舞动盾面,一边迈着整齐的步伐,用力跺着地面向前推进。
述律敬有些弄不明白的是,四五尺高,宽达两尺多三尺的生湿厚木制成的盾,怎么看也有七八十斤重吧,可放到这些高大的回回兵手里,似乎是大人在玩孩子的小玩具似的,就那么毫不费力地翻来转去地耍弄,好象这些在他们手上的木盾没有重量一般。
回回兵有这么多的大木盾防护,射出的箭矢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大量杀伤,这仗有些难打呐。刚才没有看到战斗过程的陈志平和述律敬,心里虽然很不愿意看到大规模杀戮的场景,但此时自己的汉人同胞也有面临被屠杀的危险时,却是隐隐有点为双木军着急,不由强睁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双方,握住腰间的长剑默默地为双木军战士们使劲。
陈志平和述律敬虽然不懂打仗的事情,但他们也能看出这里的护卫队战阵不一样,和中部战场双木军阵式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双木军的刀盾兵在前列以盾为墙,手执丈二长枪杆的长矛兵稍后站立,长矛从盾牌上方伸出。或是从对面看过来,肯定有如一片闪着白色光芒的森林。四五排人形成的人墙后面,空出一道三四丈宽的间隙,由于有一大片双木军队的方阵阻挡,即使陈志平那么高的个子,他就是尽力踮起脚尖也不能看到这道空隙中放的到底是什么物事。而这时候陈志平和述律敬也不敢跳跃腾空,以免引起误会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将疑问存放在心里,自个儿暗中纳闷。
“陈道长,请你们师徒两个和我一起去那个望台上观战好么,站得高些或许能看得比较清楚。”身后蹄声“嗒嗒”,上人的声音在侧背响起。述律敬一回头,见林强云与一个五十余,一个三十左右两个挂剑的文士笑眯眯地站在一起,他们拉着战马已经来到近前,指着一个原木搭起的丈许高的望台向自己师傅说话。述律敬看师傅还没回身,忙悄悄地拉了陈志平的衣摆一下,对林强云躬身稽首为礼,脸上露出狐疑地神色问道:“上人的意思……是让弟子与师傅跟随上人一起到那高台上去观战么,你难道不怕我们会有异心,得了机会后突起发难伤了上人?”
敢情这个道士还记着师傅受到不友好对待,两三天来被一什亲卫防贼似的看守,心里的怨气满满的无处发泄!
林强云信手一指身边的应俊豪、陈青云两人,脸上笑容可掬地对述律敬说:“哎哟,看这位小道长说的什么话,想要突起发难杀伤林某人,你们师徒俩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别的不说,光是我祖公应俊豪和我大哥李青云两位,我看你们师徒就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说到此处,林强云脸色突变,一拍腰间挂着的双管手铳,震得同挂在一起皮匣里的子弹一阵“铿锵”乱响,严肃地沉声警告说:“即便你们确实是武功高强,过得了祖叔公和青云大哥那一关,林某人的法宝也不是吃素的。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两位有所行动之前可要想仔细了,我林飞川虽然不懂武功,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地与人相斗搏拼。但身上也有些小玩意可以自保。假如被林某要用以自保的物事打中一下,那可是会死人的呐。闲话少说,你们要不要去台上观看吧。”
陈志平被徒弟拉了一下才回过身来,如今有机会与林强云接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片刻前徒弟不满的话一说,他便皱起了眉头,生怕林强云会发怒坏了大事。此时听得林强云的话里既有警告与威胁,又带着和解与接纳之意。他哪敢与这位双木商行的东主兼山东一地的强人翻脸作对。立时朝述律敬狠狠地瞪了一眼,向林强云稽首应道:“无量寿佛,贫道和小徒不敢对上人有丝毫不敬之心,更甭说敢对上人有动刀动剑的不利之举。贫道师徒此来实是有要事上陈,一则是受人所托。另外也是为数十万我汉族同胞向上人讨个人情……”
林强云淡淡地打断了志平的话:“陈道长师徒到此的事……我们打完仗后再谈,现在还是先看看林某人的军队如何消灭蒙古鞑子吧。怎么样,愿意到望台上去观战么?”
陈志平再次稽首:“无量寿佛,既是如此,贫道师徒二人就多谢上人抬爱了,这就随上人到那望台上去观战。”
走近前去,述律敬发现这是一个匆匆搭起的高台。平台上倒也有丈许宽广,尽够他们和两个被说成是道童的旗号兵七个人观看、活动绰绰有余了。
从高处看下去,能看到双木军前排的人墙后,却是密密麻麻地排着两三百架已经拉开弦、箭兜里装好了箭矢的弩车。弩车后面,则摆放着百来架样子古怪得很的车子,那咱两个轮子上放了一条粗铁管的车子后面,又是数百个用两个细脚支撑,斜杵于地上径粗难有两三寸大的黑色桩子。
远处,仅这不到半刻时辰的耽搁,回回兵已经前进了三四十丈。
述律敬眼睛回到高台上一扫。正好看到林强云从他背着一个极似招文袋的、厚粗布缝制的有一根布带的发白黄色包内取出一具四寸许长的小铜管,递给师傅说:“陈道长,用这个千里眼,你能将战场上的情况年利清楚一些。”
述律敬第一眼看到林强云所背的袋子时,就发现那种看来极厚的粗布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他也没听说过现时有何地可织造出这样的不同凡响的结实布料,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好奇的暗自忖道:“乾坤袋!这个一定是人们传说中的乾坤袋了,不知这个传说中的乾坤袋真的能装下天地吗?!不知上人此刻从乾坤袋里取出的东西又是何种仙家宝物……”
此时,听到林强云说出“千里眼”三字,述律敬猛然一愣,又惊又喜地脱口大叫:“千里眼?!天呐……哦……无量寿佛,世间果真有此等法宝?!上人原宥则个,弟子失态了。”
那位叫李青云的中年文士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对陈志平将“千里眼”地用法说明之后,便从怀中拿出另一具钢管自朝回回兵处看。
陈志平按李青云所教的法子,将钢管拉长至近七寸左右,直到听清钢管发出一下轻微的“嗒”声,心知这宝物的卡簧已经到了位,这才将钢管的小端凑到眼睛上往下看去。这一看,陈志平的心一下子快速地跳了起来。他发现此宝虽然并非其名所说的般能远望千里,但却可以将景物从远处拉到近前让人看清,果真是妙不可言。嘴里虽然没将心里话说出口,但他已经确认此物确是具有道家无上妙用的宝贝。从那钢管小的一头孔中望出,不仅把中呲牙咧嘴的回回兵面貌看得一清二楚,连他们中一个人口中流出的涎水,也能看到滴落于衣襟上。
将“千里眼”往回一点,陈志平发现在弩车后头,那些只架了一根大约五尺长粗铁管的每架车侧,以及斜立于地的小黑桩的边上都站着几个双木军的战士。而且,每架怪车边和桩子旁的人群中,还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根……好象是指指头般粗、依稀冒出缕缕轻烟的棒香。
林强云喝道:“传令,先以弩车集中一次向回回兵的后队射击,待敌人前进到二十丈内子母炮装霰弹、小炮发射空爆子窠给我狠狠地打。”
在两个孩儿旗号兵依林强云的喝声打出旗语时,陈志平明白这两个孩子哪里是道童,分明是“上人”的传令兵呐。陈志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默念“子母炮、霰弹、小炮、子窠”等闻所未闻的名词,一面把手中的千里眼交给述律敬,叹道:“敬儿,我们师徒都看走眼了,他们是以无上妙法将上人的谕旨传给其部下,用以指挥军队打仗啊。这件道家的法宝你也看看吧,记住你所看到的一切,把握住上人给我等师徒二人的学道机会,细心领悟上人的一举一动,能得到多少修为的助力、能增进多少道基,就看我们师徒是否有何种天分了。敬儿呐,即使我们都领悟不到上人于道行修炼方面的无上奥妙,起码回去以后可以给师兄弟们说说在上人这里的所见所闻,也可以了解符录派修炼的道法仙术是怎么回事。”
述律敬恭声应诺,接过师傅手上的千里眼,学着师傅的样子将其举到眼前。这一看这之下,述律敬就再也舍不得放下,嘴里一迭连声的说:“好宝贝呀……好宝贝……”
下面,护卫队的部将们看到旗号兵传来的局主命令,一连串的吆喝中,战阵前排的人墙“哗”地一下往侧闪开。
已经走到护卫队的战阵前五六十丈,还在一步一步缓慢前进,憋足了气势的回回兵们发现,他们正想着是不是已经要吹号起冲锋的时候,前面的敌人却突然逃开了……不,应该说是让开了一条让他们可以冲锋的道路。哎呀,不对,敌人让开的地方,出现的是数百架瞪着森森魔眼的弩车。自恃有大盾护身的回回士卒们,觉得根本不怕弩车射来的箭矢。他们心中还在暗笑面前的汉人不知死活,还想像刚才一样把没有盾牌防护的人射倒,那不是笑话吗。
回回兵阵中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胡人士卒们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高呼大叫的吼声随着号角吹响而从胡人们的嘴里发出,脚下不再跺地,而是回忆了步伐开始提速向前冲锋。
在胡人的号角吹响的同时,护卫队的一位部将大吼:“全体弩车兵注意,弩车臂槽端头上仰四分水,全部弩车一次齐射,发完弩箭后立即将弩车拉到后阵。让出位置给子母炮、小炮的兄弟们开荤。”
这些以兽筋为弦的弩车,它们的射程虽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其发射仰角的调整却是方便得很,只需将一根弩槽尾部固定弩臂的插销抽出,换插到下面的圆也位置便成。
只过了片刻,“某某哨弩车的射角已经调好”的报告声不断传来。部将默算出全部弩车都报告完后,立时喝令:“射击!”
部将待到弩车发出地“嘣嘣嘣”响声止歇。又是一声大喝:“快,立即将弩车拉到小炮阵的后面,行动快点……再快点,不要影响了子母炮的发射。”
两百多架弩车所射出的三千支弩箭,从高处落到四个冲锋胡人方阵的后队中,只击倒了不到三百人。这种情况好象是在涌来的人潮中投下了一把数量不多的沙子,只是打起了一点小小微波,眨眼间就平复了。护卫队的弩车确实并没有给回回兵造成多大地杀伤。让这些胡人以为有了大木盾遮挡,自己就是安全的。敌人根本无法奈何得了自己。但是,胡人们也清楚,如果对方的弩车连续不断的射击,每次都杀伤几百人的放在,他们也是很难承受得起这样的折损,况且胡人们谁也不愿意成为先别人而死的倒霉鬼。因此,这些胡人士兵尽量回忆自己的脚步,只盼着能快点冲进敌人的方阵里。他们知道,一旦与个子不如他们高大的敌人进行混战,不仅没有弩箭的威胁,还能在战斗中利用自己这方身高体大力量超强的优势,对个子矮小,力量不足的敌人进行毫无顾虑地大肆屠杀。
掏都答虽然是回回军的总帅,他的心里也认定了,只有向什么都比别人出众的汉人,自己这些虔诚信奉真主安拉的教徒们才有获得生命的可能。因为,忽都答很清楚,蒙古人是邪恶的异教徒,他们崇尚的是战争与劫掠,完全不符合伊斯兰和平的教义。邪恶的蒙古人将会被真主安拉审判,他们肯定进不了天堂,而是会被送进火狱。
忽都答确信,除了死亡之外,投降汉人是唯一的出路。即使是先知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也会向真主的信徒们提出这样的告诫。
此时忽都答静静地站立在大营的门边,对于那些好战的同伴——其他的几位天可汗所封的万户,也只能看着他们去送死,只能在他们走上残废的路上报以深深地叹息,只能无助地大声诵念:“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真主使者。”
忽都答虽然是这支回回军的总帅,但他只会制造发石机,哦,又错了,应该叫“回回砲”,完全不懂得打仗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也不敢把自己投降汉人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害怕,他怕那些同样是天可法封做万夫长的几个同伴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万一要是不小心被邪恶的异教徒——蒙古人——知道了的话,那就会招来天大的灾祸,只怕在这里所有信奉真主的伊斯兰教徒都会被杀害,那就全部人都将被投入到火狱里去受苦受难了。
当然了,今天早上在做完晨礼之后,忽都答曾经以先各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的名义向几位万夫长劝说过,叫他们不要出去和汉人打仗,因为这是不符合穆斯林教义的行为。可惜的是,几位万夫都都是很凶残的异教徒,不肯听从他的劝说,一听到蒙古人的号角声就是他们出战的时候,就匆匆忙忙地召集了五千多原本用于保护他们这些工匠的穆斯林士兵出去战斗了。
忽都答眼看着第一批一千多人的战士去向汉人挑衅,在还没有接近汉人的时候,就连率领土完整军队的一个万夫长一起,全部被汉人弩车发射的箭矢杀死。除了叹息和诵念“清真言”以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现在忽都答看到穆斯林战士因为带上了自己做给他们的木盾,没有受到汉人弩车的伤害。心里欣喜之余,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已经准备向汉人投降的原因吧,也可能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就把邪恶的异教徒看成是伊斯兰的敌人,现在则进一步把敌人的敌人看成了自己的朋友,他情不自禁地又为前面的汉人担心起来。
接下来的战场变化,出乎忽都答的意外。又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忽都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汉人射出了弩车上的箭之后,把弩车拉到方阵后面去了。紧接着,原来摆放在弩车背后的一大排有轮子的古怪东西。突然就发出巨大地响声,并且喷出了奇怪的白烟。即将攻到汉人方阵的战士们,好象被无数的巨大镰刀割过一样。连人带盾一起成片、成片地倒下。回回军的士卒们没有见过……啊,不对,他们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恐怖的杀人兵器。他们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天底下竟然会有一下……仅仅是一下就能把一个人……哦,应该说是一群人—还是不对,要准确地说,是一下子就把一支军队,在眨眼地时间里打得分崩离析,把一支军队的战士一下子就大片、大片地打伤、杀死。
冲在前面,还没有被击中的回回兵士卒们。耳朵里听着前片刻还和自己一起高呼狂叫和有气无力的呻吟;眼睛里看着眼前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伤而未死的战友无助地爬动,他们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渐渐缩小暗淡的血迹。他们看着自认为可以保护自己安全的大木盾吓傻了。
汉人军队里发出的轰隆隆响声停止了,冲在最前面的回回兵被突如其来地打击震撼得发昏也收住脚步停下。冲在后面的回回兵虽然被惊天动地地炮声把吼叫吓回肚子里去,但他们的脚步却没能及时的收住,带着惯性的冲力把前面的好些同伴撞得摔趴于地上,在原有的号叫呻吟声中又添加了几许被踩者的尖叫。好不容易才收住脚步的回回士卒们,看了前面的景况后,呆呆傻傻地站着,脑子里的思想忽然间被一个唧筒给抽空了,不动不弹,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就是踩到了活人、尸体也丝毫没有发觉这样站得十分辛苦,完全无视者那种急于脱身以求活命的挣扎。
远远的,在大营里或者站高高的了望台上负责观察情况并起到报警作用的了望兵们,以及躲到栅墙的缝隙间往外看,还有跟着忽都答到营门边探出头来观看战斗情况的回回工匠们,全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汉人的这种兵器竟然会有这么厉害,比他们最拿手制作的、威力无比巨大的发石机——回回砲还厉害几倍,几十倍,也许,甚至,厉害得超过一百倍都有可能。
“伟大的真主安拉,无所不知的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训试他的信徒:不能让我们的穆斯林再去送死了!”忽都答此时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他没办法保持表面上的无动于衷,再耽误下支的话,那些还没死掉的几千穆斯林教徒将会被汉人杀得一个不剩。
忽都答匆匆的把已经准备好放在一旁的一面白旗拿到手上,向身边还在诵念“清真言”的人们吩咐说:“你们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到对方的阵前找汉人的大‘异密’,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出几步,忽都答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发现不对,回头一看,身后竟然跟来了很多人。他不由得急道:“真主看着我们,告辞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与我同在,安拉会保佑我们所有人平安的,大家放心吧。你们千万不要跟来,人去多了会引起汉人的误会,那就什么话也说不成了。”
虽然忽都答这么说了,但还是有五个身材极高大,力气超乎常人的铁匠跟了过来。这几个人任凭忽都答怎么说,他们只冲这位万户大人憨厚地笑笑,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忽都答对他们毫无办法,只好向这几个铁匠狠狠地瞪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冲锋的回回兵呆站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就在忽都答打着白旗走出营门不到五十丈的时候,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这些傻站着的回回兵们有了动作。
前排的人如见鬼魅似的拼命想向后退,他们急着要离开这有如火狱般的场地,他们一部分人闭上眼睛,另一总分人无意识地将手中还没掉落的大盾片举到眼前遮挡住视线。人们都不想再看,人们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这样残酷的杀戮场面。
前面的一动,后排的回回兵也醒过神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发出一声真冲天际地号叫。长长的、扶摇直上的叫号声惊起了所有已经清醒,或者还沉浸在震撼中的人。在一片“呛啷”、“砰噗”声中,回回兵丢下所有能丢弃、会妨碍逃跑的物事。转向拔脚就逃,狂奔逃命地速度无与伦比,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中的最高纪录,便可能的是。这些人恐怕终其一生都没法打破由他们自己创造的快跑速度了。
忽都答高举着表示投降地白旗,一边高声喝叫失了魂般往回逃跑的回回战士,一边努力穿越埋头狂奔地人流。艰难地左弯右拐行走。好在那五个高大威猛地铁匠在回回兵们冲近的时候就把他护在中间。这才让忽都答不至于被频频回头的回回兵冲倒踩死。
林强云在忽都答打了白旗出营的第一时间,就从千里眼中看到了,他立即下令子母炮、小炮停止射击。若非如此前来冲阵的几千回回后还不给打得性起的炮手们全杀光。即便如此,能够逃回去的回回兵也只有一半左右,白白在战场上留下两千多具白衣白袍的回回尸体。
林强云很爽快地见了忽都答,答应接受回回兵的投降,要求忽都答约束所有的回回兵和工匠收集他们的兵器,静待处理。临行前林强云向他们保证生命财产安全,然后好方安慰了几句便匆匆走了。这里只留下一军护卫队和一万多民夫,负责收缴回回军大营里的兵器和所有物资。
蒙古汉军的两个大营现在很平静,一部分兵卒被史天福、刘添琳派到小清河边搬运粮食。说起来也让人好笑,这些粮食原本是他们带来的,前几天被护卫队的水战队截留在小清河西岸,现在成为护卫队战利品的粮食,反过来是由于投降才得以回到他们的手上用以饱肚。若非护卫队的官长——那位卫襄卫大人出于同情心,按每人每天五合给付度支,只怕他们现时只能吃到两合半的粮食。而且这种情况一直要维持到投降的人全部给甄别出聪愚好歹、分配整编后方能过上正常吃饱肚子的生活了。
这事用根据地的上层高官们的话说,这是因为:
首先,必须让这些降兵降将们先感受一下,只有一点粮食吊命,吃又吃不饱,一时半会又饿不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
其次,先将降兵降将们饿上几天,让他们中的歹人身体虚弱得没了力气来反抗接下来要进行的甄审判决,既省下大量的粮食用于将养降兵中的好人,又省得到时候那些蒙古人帐下为非作歹的坏蛋出手伤人。
最后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现在正逢乱世,整个蒙古人的占领区基本上都是政体混乱,蒙古人只会屠杀抢掠,根本不思生产。粮食这样重要的战争、生活物资,能省一点是一点,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浪费掉。
卫襄这时候被林强云央请带了五哨护卫队到小清河边,负责少一点两个蒙古汉军的总人数,按人头分发蒙古汉军们当天应该领受的粮食。别看这么简单的少一点与分发,说起来这可是件苦差事呐。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位最高统帅都对他交代过,对所有投降的人员,无论他们的个子大小、身体好坏,只能三日领一次粮,决不可多给,以防生变。
…………
三时大好,人的心情也是因为打了一场漂亮地歼灭战而更加的好上加好。
林强云和陈君华在处理蒙古五族联军的投降事宜后,马不停蹄地回到邹平县城内,躲进县衙大厅里埋头盘算商量手头能用的所有兵力。
现在的情势已经明朗,蒙古大军全部南下灭金,在他们占领区的腹地基本是个空壳子,估计总共各地的守军不过六七十万人,而且这些军队全是以汉军为主,辅以契丹军、女真军。以陈君华和林强云对护卫队这两次和蒙古军作战的经验来看,留守的蒙古军队实在是没有什么战斗力,仅就现有的六万左右护卫队,横扫整个北部中国。特别是这次完胜的一仗打下来,护卫队获得了纯种蒙古战马将近三万匹,足可再组建一支万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即使现在把骑马的人都配以马匹,也能让三万步兵几倍的提高机动行军能力。
可是,陈君华和林强云两个都十分清楚,看似有六万人的护卫队,真正可以拉出去打仗的充其量只得两成左右。要以两万人去和几十倍的敌人相搏,即使是有数百架子母炮,有上千架小炮这种利器,也还不敢打保票能够纵横天下。
林强云苦恼得连连拍击自己的脑袋,呻吟着说:“君华叔,君华叔哎!华北平原,我们的华北平原……我们中华民族的摇篮啊!就这样眼看着能收复到自己的手里,却因为我们的兵力太少而白白地又错失了一次良机,这叫我怎么甘心呐!这可怎么办,我们应该怎么办好啊?”
陈君华连连地“唉”了两声,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待林强云眼巴巴地等他说出什么好主意的时候,却又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首不出一声。
林强云一时气结,只好傻乎乎地又坐回原位,手托下巴皱起眉头苦苦寻思。
不多一会,林强云右拳一击左掌,恨声道:“哎哟,头好痛啊,这叫什么事呐。不管了,按我们的原定计划,先派兵去将济南、东平两府,连同泰、兖、滕、邳、沂、海这六州一并取下再说。至于北清河以北,南清河以西的那些地方么,现在一时间是没办法了的。等着吧,等我有了强大的军力时,再去从蒙古鞑子的手中夺来就是。”
看看陈君华还是垂着头没有答话,林强云一击桌子喝道:“来人。”
盘国柱应声而入:“国柱在,恭候局主吩咐。”
林强云:“传令,立即通传护卫队各军部将,让他们把手头的事情交给副将处理,在一个时辰内全体将军必须到达此地议事。”
盘国柱走了以后,陈君华这才抬起头来。
林强云看到君华叔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直在埋怨,忽然见到叔的眼里露出欣慰的笑意,不由得气道:“叔啊,你是成心要让小侄出乖露丑的,是么!”
. 河北东路的清河,宋太祖黄袍加身从柴家孤儿寡妇手里夺得江山之前,称为乾宁军。这里一直到太宗皇帝将当皇帝的哥哥弄死自己坐上宝座之前,都是沿用这个名称。后来,于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抢了兄长帝位来坐的赵炅——本名匡义,又叫赵光义,大概是觉得这个名称不好罢,便改成现在的清州了。金国的女真人占了大宋朝的半个江山后,这些野蛮的鞑子除了会骑马打仗、杀人抢掠之外,如何能知道应该怎么理政。所以在女真的占领区内,除了坚决将他们的奴隶制保存下来以外,其余的一切依旧,清州也还是依宋例叫做清州,直到比女真人更野蛮、更会打仗的蒙古人来将大半个北中国抢占去,也还是叫做清州。
清州赵宋朝南渡之前该管的地面,只是御河的北端到作为界河的白沟河这一段的黄河北流河道,连两岸往外各三十至六十里不等的狭长地块。到了金人占去此地之后,把沧州北部的大块也划归清州,总算让这个州有点州的样子了。
现在,因为黄河在百多年前改道,原先黄河北流的入海口到潞水、巨马河交汇处这一百五十多里,也即是早先宋辽的界河,它的河道变得小了很多。不过,少了黄河带来的大量泥沙,这条河的水清澈了不少,有些河面宽,水较浅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数尺深的水里游鱼呢。
这一段河道的南岸,大宋朝为了辽国的契丹人南下攻掠,曾建了十七个屯戍守的坚寨。时过境迁,现时只余当初金人南下时,守将放弃抵抗投降的直沽寨还保留下来。其余的十六个可以屯兵三千以上的,包括能驻兵万人的泥沽寨、双港寨、玉女寨、小南河寨等防边的大寨子全部被金人付之一炬,烧得片瓦无存了。
直沽寨位于潞水、巨马河与御河的交汇处南岸,它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东扼海路入河上通中都。西阻船行巨马河,西南控制住御河主航道,是个极为敏感的战略要地。这么重要的地方。就连完全不通水战的蒙古人,也在此寨放了两千汉军驻守。
二月二十九日卯时正末之间,一个瘦骨伶仃穿了百孔千疮破皮袍的人走出睡房。早上的晨风吹来凉凉的,让长期空着肚子的人觉得有点寒意。他缩了缩头,抬首望天正想说些什么,猛然间鼻子发痒,张大嘴“啊……啊……啊……”地叫了三声。“哈去……哈去……哈去……”一连串打了三个长长喷嚏。此人擦了一把喷在破皮袍上的口水,满怀疑惑地自语道:“怪事,如今老子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光杆一个。认识我直狗剩的人连部下的兵卒在内,也仅有不到两百个人,谁还会在背后念叼我这样的奴隶呢?”
正说话间,鼻孔再次发痒,又是一个喷嚏打出。这下他没提防,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捂住喉咙,一手按住腹部。一张脸被憋得变成酱紫色,好半天才回过气来。
“吃没得吃,穿没得穿,正是‘行船偏遇顶头风,屋漏又遭连夜雨’,这日子还怎么过呀。真真是有鬼了!今天的运气怕是不怎么好,到寨墙上去值守时,得吩咐我的手们对来往的大小船只不要太多留难,按例收了过关钱便立即放行,千万别惹恼了从水路行走的什么达官贵人。以免引来横祸上身。”直狗剩不敢再将话说出口,急急跑回睡房内提出他的兵器——缺了好几个大口的朴刀,匆匆朝寨墙上跑去。
直狗剩走到寨墙半坡,一个同样是只剩了一把骨的手下慌里慌张的正欲从墙上走下,见到官长来了,不由呼出一口长气,向百夫长叫道:“直大人。快点上来,大河里行来了几百条……不,是几千条好大好大的船,马上就要到我们的关卡前了。”
几百、几千条好大好大的船?直狗剩的头有点发懵,见到稍大点地水浪都会害怕的蒙古人,这回抢到船不烧掉了,他们转了性不成,他们什么时候弄到了那么多的大船了?不可能肯定是这个兵卒看错了。
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墙上,所有的手下近百人都伸长脖子往东看。直狗剩扒开人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有几百以至几千条大船啊。
里许外的大河面上,一眼望不到尾巴,不知有多少的船只大张开高挂的竹帆,乘着东南风正逆水而上。真狗剩地眼力还算可以,能看到这些船上插了很多红的、黄的、白的各色旗帜。还有一点让直狗剩觉得大为奇怪,那就是每条船上都有一道或浓或淡的黑烟,把那一片天染成了像是平白升起好多黑霾,好似那里有什么妖物带了它的小妖化风而来,令人看着有点心惊胆战的不妙感觉。
直狗剩向那跟回家墙的士卒急叫:“你快去把这里的事向刘大人禀报,就说大河上有很多很多、好大好大的船趄我们驶来了,请刘大人来看看这些船是何来路。”
来船的速度相当不慢,比起以往看到过的大小船快了很多,不消多少时间就接近到五六十丈。所有的人全都有看得发呆,两条共有三层的最大楼船长达二十多近三十丈,怕是能载三四万斛货物。其余的五六条两层小楼船倒是有在这里见过,估摸着是五千至一万斛左右的载货时。另外那些更小的也是有一二千斛上下,有人认得是水军所用的海鹘战船。
“天啊,好大的战船呐!”
“看看大船上的人,还有马……啊哟喂,刀枪如林呐……快看,他们有好多弓弩……哈,是军队,好威风的军队啊!”
“嘿哟,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穿得这么漂亮、整齐的军队,啧啧啧……真是神气得很啊,红边的露袖蓝上衣,白袍子飘飘,哟。白袍内里还穿得有袴呐,外面的灰袜套到膝头上……唉,他们可穿得真是暖和。这连头上的遮阳笠也平平整整的好看得紧啊。”
“哎呀,他们是大汗的派来的水军么,有没有人认得字,快来看看那些绣了一朵白云的大旗上写的是什么啊?”
直狗剩这话一出口,百把人全部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一个人出声。是啊。谁认得字,快点看看那大旗上写的是什么,也好知道这几千条大船是什么人。是那一位将军带来这里的呀。
让直狗剩和他的部下兵卒们丧气的是,他们这近百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识字的,别说是那些大旗上绣得弯弯曲曲的篆书了,就是现时大宋朝与金国通用、写得方方正正的普通汉字也没人认识几个啊。
“嗬,好大的船,好多彩旗,好威风、好漂亮、好雄壮的军伍!喂。狗剩,这些大船是哪位大人率领的,他们船上的旗号有否表明官长姓什么,他们是否要到我们的码头上歇脚?”
听了问出的这些话,直狗剩就知道刚到城头上的上官、姓刘的千夫长也和自己这些人一样不识字。他对千夫长躬了下腰,苦着脸说:“大人,我们不知道,那些大旗上的字也不认得。”
“哎呀!你们也不认得船队上的旗号,不知道……咦!他们果然是要到我们这里来的,哎哟。我们寨里本就没有多少粮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怎生承受得了。如果……万一率军到此地将军要将我们的存粮征了去,叫寨子内的一千多弟兄接下的大半年里吃什么?这下可惨喽……这……这可怎么是好?!”千夫长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船队,注意到其中有几条船离开大队朝这里驶来,不由得顿脚急道:“那……你们在这里站着发呆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码头上迎接……快,快。下令你的人快点去码头,若是迟了,别说是你们这些人,便连老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快点,你们先下去,我去将其他的兵卒们也叫到寨门边列队相迎。”
直狗剩被千夫长的话说得吃一惊,若是果真因为迎接迟了,而惹怒带了大队水军船只来此的大官,那可不是玩的。自己这些奴隶兵皮肉吃点小苦头那是家常便饭,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则罢了,弄得不好的话连吃饭的家伙也有可能就此被砍掉。直狗剩慌忙招呼部下的兵卒们赶快下去,到码头上迎接这些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带领的水军船队。在百夫长一迭连声的催促下,这段时间每天总算还有五合粟米为粮的士兵们动作还迅速,很快就开启了寨门来到码头上排好队伸长脖子静候。
直狗剩鼓起所有的气力对手下的兵卒们大声说:“儿郎们,拿出点精神来,让至此的官长们知道我等很认真值守的,说不定官长们一高兴,会多留点粮食让我等多吃几勺粥。”
此时,五条海鹘战船已经降下船帆来到直沽寨关下,这些船两侧有如蜈蚣脚爪般的十八支大桨动作整齐的一起一落地在水里划动,朝北寨门外的检察、收税码头驶过来。
片刻后,五条海鹘船靠上了码头,直狗剩的话让正跳到码头上的一位官长听到了,大步行将过来,伸手在直狗剩肩上一拍,笑道:“好,说得不错。本将军听了你的话很高兴,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弟兄。告诉本将军,你叫什么名,现时在军中任何职份?”
“禀报将军,小的姓直,名唤‘狗剩’,是这直沽寨驻守军兵的百夫长。”直狗剩能得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夸奖,心里喜滋滋,这位嘴有点碎的百夫长半是讨好半是辛酸地说:“不怕将军笑话,我这名字很难听。不过,听老辈人讲,这名字是我那早死的老爹,在小的出生后请村里一个年纪最大的祖叔公起的,说是起了个被狗吃剩下的名字,能活得长久些,很可能被爹娘不费什么力就带大了,好养。不敢再起我哥哥叫‘大碗’那样容易打坏的名字,爹娘将他好不容易才带到三岁,不料却在过完三岁生日的时候得了病,一下子就死了……”
“哎呀,狗剩,你给官长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干什么呢。还不请这些官长们进寨里歇息,喝口水解解乏去。”千夫长匆匆来到近前,听得属下的百夫长对着一个高大雄壮。像是这一队正下船军伍长官的人叨唠,知道他嘴碎的千夫长,生怕这人说话不牢靠,给自己这里惹来什么麻烦,便急急出场将话头岔开。
千夫长刘大人喘吁吁地跑到将军面前,先按蒙古人的样子行了个击胸礼,想想来的人明显和自己不一样。似乎是契丹族的将军,便又拱手弯腰作揖道:“将军大人,这就请到寨内歇息一回。有何要事尽管吩咐小的去做。”
这位将军正是护卫队部将李叔临,看着眼前一个个骨瘦如柴,有气无力,连站在地上不动都东倒西歪地士兵,眼里流露出的神色十分复杂。暗自叹息一声:“唉,为蒙古人打仗的兵卒都成了这样,不用看也可以想见他们治下的百姓是困苦到什么程度了。”
李叔临对千夫长问道:“这位又是姓甚名谁。在此直沽寨所任何职,这里最大的官长又是何人?仔细给大将军报上来。”
“禀报将军,小的刘长福,现时正是这个直沽寨最高官长千夫长,此地原有奴隶兵两个千人队守寨,共一千五百三十二人。现在……现在因粮食太缺,去年让原来的蒙古官长杀了几个,后来又得病、缺粮饿死一些,目下还有一千一百二十人……”
“哦,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官长,此地并没有蒙古人的官长在这里么?粮食倒不是问题,这不,我们船上正运来一些,稍时搬下船来就可以先让你们支撑一段时间。”李叔临信手往背后下船的护卫队一指,猛然想到什么又问道:“耶,你刚才说什么,奴隶兵?”
刘长福:“回禀将军。我们这里的一千多人全都是大汗的奴隶兵,至于没有蒙古官长的事,是……是这样的,去年因为大汗要去打金国,把所有的蒙古官长都勾抽到南下征伐的军队里去了,因此只有十个蒙古官长留下来管我们。三天前,有个蒙古官长带了一个工匠营地细作到这里以后,这个蒙古官长就他那个蒙古人一起去了中都,所以此刻本寨并无蒙古官长。据说,这两个人从山东东路的叛逆那里偷到了一件叫做什么……哦,对了,是名为‘雷火箭’的宝贝,要赶回中都去,向他们的四路工匠都总管候大人献功请赏。只因那宝贝‘雷火箭’关系十分重大,这里的十位蒙古官长昨天全部坐船护送那两人去了中都。故此,小的就是这里最大的奴隶官长了……”
“哎呀,我们的雷火箭被人偷走了一枚,而且还被蒙古鞑子的细作送出了根据地,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还好,还好,鞑子的细作昨天才将雷火箭送走,他们的工匠都总管再是有天大的能力,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两天时间内,破解出局主这位天师道上人用仙家密法制出的雷火箭。天幸之余,挥手打断刘长福的话道:”好,这事本将军清楚了。刘长福听着,大帅有令,命你在一个时辰内选出一百个最精壮的人,跟大帅一起随船赶赴中都,一路上由你负责与沿河各寨守军交涉。此地直沽寨的守卫由本将军接管,你部留下的一千人划归本将军部下统带。刘千夫长,时间不多,军令如山,误了大帅到中都的时间可是要处斩的。快去准备吧。”
刘长福走了以后,李叔临对百夫长道:“直狗剩,你现时立即回去寨内,将所有兵卒都带到码头上来手动粮食到寨内。今天开始,你们每人每日可按一升的粮食度支。去吧。”
那直狗剩刚应了声“是”,正欲待转向进寨时,却见他身体左右摇晃了几下,一个站立不稳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原本站成两排的奴隶兵一见之下,哄地一下围到百夫长身边,嘴里一迭声的呼叫:
“直大人……”
“百夫长,醒醒……”
“狗剩大哥,你可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们呐……”
事出意外,李叔临也不知这直狗剩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这上百人都对其关心的情况来看,此人甚得这些人的心。李叔临忙排开众人,喝道:“不要惊慌。让本将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兵语声带着呜咽说:“将军大人,狗剩大哥是个好人,请您救救他吧。”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位百夫长是怎么样的一个好人。”
小兵道:“狗剩大哥从不欺负我们这些手下,吃的也是和我们一样每日只有几碗粥,不肯多喝一口。有时甚至还将自己的饮食省下给生了病的人吃。他这病就是因为吃得太少,饿昏的……”
李叔临一听小兵的话。再看清直狗剩的脸色,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病症,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对这些兵卒们喝了声:“快去取一碗滚水来。再不进行救治此人会没命的。”
小兵正想走时,却停下问道:“将军,我们这里一时没滚水,冷水可以吗?”
“干净的冷水也行,快去取来。”李叔临说着,从腰间的布囊中取出两粒彩纸包的糖果,拿在手上掂了掂。眼睛一扫下看到不远处有块小木板。便叫人将木板取来,将彩纸剥开放于板上,用防身的小刀把两粒糖果打碎。接过小兵送到面前的小缺口的破碗,小心地把全部碎糖扫入碗中。过了好一会,待到碗内的硬糖全部溶化了,方将碗里的糖水灌入直狗剩嘴里。
人们静静的看着李叔临救治他们的百夫长,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感激之色。
不过十数息的时间,地上躺着的直狗剩发声了:“啊哟,好香……好甜,刚才你们给我吃下了什么?”
李叔临见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且又清醒能够说话,心知他的“低血糖”之症已经好了,丢下一句“甭管吃了什么,快去办你的事情。”便走了。
李叔临直到战船边,吩咐承德的五哨护卫队立即先把已经卸下的二十架子母炮和三十架小炮看得到寨墙上安好,并接手直沽寨的守卫事宜。又下令再往码头上多卸下一些粮食,然后匆匆招来一条小哨船。驶出码头朝停在河中十多丈处的大海舶划去。
李叔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原本带了五条海鹘战船和五哨护卫队,来到这条河上的每一个要冲之地时,他还认为再怎么也得用船上的子母炮射上几十枚子窠,令得守军破胆后,才可以将直沽寨夺下。
可他们还没前进到码头上,就看到这里的守军竟然排好队来迎接自己了,亏得他想将船驶近一些,射出的子窠更准确一点,既能将寨门轰开又不损坏这里还要使用的寨墙,才没有浪费局主的银钱。
这次局主亲自出马,带了水战队与十军护卫队从水路北上直取中都,局主原计划是要在夺取了这个紧扼四河交汇处的要塞后,再以五哨护卫队来守住万一的退路。
没成想,现在连兵器也没用上就夺下这个扼守住四河交汇处的要塞,还平白得了一千多不明真相的奴隶兵。
按李叔临自己的想法,多出了这一千余的奴隶兵,若是让他们就这样胡里糊涂的留在此地,应该也可以省下两三哨的兵力,增加对中都城攻击的力量。
但他又怕如果没有对这些奴隶兵说明真相,一旦有起事来时,万一这些奴隶兵们还是认死了不算,还害得进取中都的护卫队大军的退路也丢失,那才是得不偿失的冤枉事呢。
到底应该怎么办,李叔临想来想去都拿不定主意,他觉得还是回去大海舶上问问局主方才放心。此外,他还得把那位刘长福所说被人偷出一枚雷火箭的事禀报上去,以便局主能在取了中都,寻不回那枚雷火箭时好因应对策。
…………
以前——就是在这次北上欲取中都的军事行动之前,林强云感到和蒙古仆从军、鞑子兵们打仗很不舒爽,甚至可以说过得相当憋气。原因无他。一则战前有各位将军和参攒给自己出谋划策,怎么打,如何打。应该怎么做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人们会为自己想得好好的,只要到时候想清楚了下决心下达命令就是。到了战场上打起仗来,又有君华叔、各部的将军带领护卫队战士们拼死拼活地阻拦了,连上到将军,下到普通战士。见了自己都无不苦苦相劝,竟然完全把自己这个全军的最高统帅排除在战斗行动之外了。总之,一到打仗的时候。林强云就觉得自己完全是个游手闲人,实在是气闷得很呐。
不过打完了仗后,林强云才发觉在打仗的那些天里,自己过得真的是既清闲又惬意啊。反倒是没打仗,自己有事情做的时候,日子才过真是太辛苦了。别的时候不讲。光说上了上海舶的这些天吧,又要自己动手去做,还得动嘴向二十多个人解说。
本来带着徒弟,自己动手做出喜欢做的物事,这是林强云的最爱,也是他干得最起劲地活计。但是,这次却完全不同了,这些事情做起来让此时的林强云有点穷于应付、以至弄得他心烦气燥了。主要的原因,就是这次他所带的徒弟人多,而且年纪又大小不一。小徒弟、大徒弟和老徒弟中,从最小仅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算起,一直到已经年近六十的司马景班,各种年纪的人都有。对徒弟们讲说得口干舌燥还则罢了,最头痛的就是,差不多有一多半平日里看来机敏精明、头脑灵活的人,对自己所讲的事物问题不能很快理解。而且好长时间都弄不明白。往往才给这几个人讲说清楚了,那边又来人向这位小师傅请教;今天、昨天的才讲完,徒弟们似懂非懂地离开后,不多一会又有人来问起前几天所讲的事物。这样的嘴说手动不停的讲话,累得他连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最令林强云气闷的是,他已经开了个头必须做出让徒弟们看的实样,却因为打打停的没时间,三四天了,也没做出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零件。
直到此刻。林强云还一直埋怨自己怎么会那么贪心,一下子弄了二十多个人来做徒弟。但埋怨归埋怨。事情总还得要自己去做,除了自己知道怎么做以外,包括吴炎和司马景班在内的这些人中,还真没一个能马上帮自己忙。
自己找的事就自己受吧,林强云常常懊恼得连连敲头,没办法啊,谁叫自己为了打仗,几乎把根据地里积存的所有银钱和粮食都用掉了呢。若是再不想办法挣到大笔银钱,赶紧派人到江南去购进粮食运回根据地的话,说不定接下来的里子会很难过。
想想也是呐,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好不容易积攒下一亿九千余万贯银钱,还有三百多万石粮食,就是因为自己要对付斡陈那颜的大军入侵,用去了三分之一。更为严重的是,护卫队、水战队赖以无往而不胜的火药硬原材料竟然已经用完了,特别是最最重要的、用于配制爆炸威力巨大横硝的主料雄黄与硝石,整个根据地内竟然连百斤还不到。就是铜、铁等物资,仓库里也只还有少量库存。
咳,好死不死的,自己得到了中都没什么蒙古兵驻守,又清楚中都竟然有四万多各族工匠和二十多万强壮的奴隶精工,十二万分的心动之下,一时发昏就下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进取中都。
二十四日下午,林强云和陈君华回到县城不久,就接到沈念宗的又一封信,告诉他们泉州、温州、广州三地的十四家双木船厂,制造出来的五艘二万斛大海舶,十艘五千斛战舰和五百艘海鹘战船全部完工,并招募到足够的船夫操控,如今已经到达胶西码头待命。
林强云和陈君华大喜,立即如今所有部将以上的军官到邹平县衙议事,由于已经把斡陈那颜的二十万大军全部消灭,两人在一百多将军的面前,当众颁下了两道命令。
其一,要是最短的时间内占领御河东岸到黄河北岸的山东两路全境,以及大名府路全部,南京路的曹州一部、单州、徐州一部。这个战役由山东制式军都统陈君华全盘负责。
第二,在山东一地尽量征募到足够的货船,以两艘海舶为主,配以五艘五千斛的战舰,再加上两百艘海鹘战船,运载十军护卫队和一军子母炮队,及二十架大雷神从渤海北上,直取中都城。打下中都后将鞑子的所有工匠及工匠营的奴隶全数掳回根据地。
林强云和陈君华一样,原本以为现时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夺得中都这个大城,即使攻下来兵力不够没法守,也可以将数万工匠和二十多万强劳力弄到根据地。没想到打得好好的算盘,被次日吴炎、司马景班等人带来的张国明一封信给弄乱了。
张国明的信并非向林强云等人祝贺消灭蒙古鞑子二十万大军,而是向林强云、陈君华两位提出警告:这次与入侵地蒙古鞑子大战,根据地的各个兵器作坊、火药子窠作坊等全力以赴生产,已经把积存的铁料、火药等材料全部用完。已经制成的各种子窠等,算来要再进行一次同样规模的大战是绝对不敷应用的。张国明还有一点极为忧虑的是,根据地官府里的银钱,也因为度支给新到的五百多艘战船、战舰、海舶,被提领一空。现时官府所有的银钱仅余一百三十万贯左右,除了留下一百万贯度支新占领地区的财富,其余的三十多万贯全部拿出去,只够买到部分目前急需的材料。张国明郑重地提请两位上官,必须早做打算了。
林强云看到信的时候,陈君华的三十军骑了马的护卫队,两军轻骑、武诚不惭的铁甲骑兵及五十架战车都已经出发了。陈君华的大军分为两路,一路由陈君华自领,带了铁甲军、两军轻骑、二十五哨护卫队和五十架战车直扑济南府,再从济南分兵,一队取东平,赴济州、滕州再直落邳州,拿下位于承县的大铁治利国监后,再取涟水消灭李蜂头的残余。手机轻松阅读:wap.《》.整理
第二路由张承祖率一军护卫队和五哨小炮队。从邹平出发过章后、穿越丘陵山区夺占另一个大铁冶莱芜监。
另外,为了配合抢占山东两路和大名府路这么大的一片地盘,五百艘海鹘战船,也载上了二十军护卫队分两路出去。一路水军从北清河走,沿途分兵封锁北清河及南清河。另一路水军南下到淮南东路的黄河,从入海口溯流而上,直到河北西路的卫州御河口,然后分兵尽量封锁这一段河面。
此外,护卫队硬探营和双木特务营的硬探、特务、细作,凡是在这一片地区的人都已经传令。要他们开始行动,除探清有关的消息外。也动手诛杀当地有势力并有大恶的汉奸、大的兼并之家、恶霸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要改变计划已经来不及了,林强云也就索性按原定计划进行。只是临时增加了一点事情,那就是要吴炎和司马景班两人带着他们随行的弟子一起上船,在北进去攻击中都的路上,把早就想要教给他们做的物事提早到船上来教授。
回想起吴炎、司马景班第一天来到海舶上讲说时的情况。林强云脸上出现了一副很无奈的面色。
那天,树在海舶上的议事厅里,正与十多位北上的部将商谈此去中都的战事时,亲卫来报:“禀报局主,吴管事、司马管事已经到船上了。”
“哦。快请他们进来。”林强云对进来通报的亲卫说,一边站直身不好意思地对厅内的众人道:“各位,稍坐一时,小子去拿些物事,马上就出来。”
林强云走回大厅,做了个手势叫站起身的吴炎、司马景班坐下,笑呵呵地说:“坐下,坐下,有几样物事要两位和你们的徒弟们做,若是做得好时,可以将江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孙的银钱大大地捞到我们根据地来,更能使我们的‘齐鲁纸钞’在大宋进地境上将朝廷的会子挤得没处安身。”
林强云让亲卫们将圆桌搬到厅中,把众人招呼到桌边坐下,
林强云看着吴炎、司马景班问:“我们上次做装甲车还剩下的那些小条小块的木料应该还在,不会丢掉吧?”
司马景班奇道:“东主上次吩咐后。老头儿就已经叫人收集起来了,小块的铁木倒是全部还在。却不知小指尾般大都不到的物事能做些什么,令人好生不解。这次我也带了一些小块的铁木,就是想问清楚用来做什么的。”
“哦,带了有材料,那就最好不过了。”林强云取出一叠图,抽出一张放于桌上笑道说:“你们来看,这是放大了十倍的图纸。喏,这一端画的物事名为‘蛤蟆子’,另大半边画的一大一小两种葫芦状的薄片、一根细杆、一个空心圆柱,做好后把它们组装用铆钉钉合起来后,则是‘链条’。不要看我将图画成这么大,看清楚上面写下的尺寸,‘蛤蟆子’做出来时只有三分长、分六宽、一分厚,小得紧呐。就是这两种葫芦形薄片,你们看,这里标出来地也是仅有七分长三分五大,厚度则是四厘。”
又抽出一张图,林强云指点着说:“再看这个,我们将此厚圆板开出两个小槽,装入‘蛤蟆子’,再用一根细钢丝作弹簧将其顶起翘出露头,外头套上这样的齿圈,就成了两个爪身藏于内部地棘爪。看好了,这个圈外面的三十六个齿是专门钩挂‘链条’的,内圈的二十五个平齿,则用于顶住‘蛤蟆子’,这一百盖上一块封口的圆片,就成了一个只能单向转动的小棘轮。”
“另外,这里还有三角架、链盘、把手、前叉、轮子、车轴、踏脚板等等……”林强云把手上的图纸一张张放到桌上,嘴里一样样地讲说:“所有这些,除了链条中的葫芦形的薄片是用钢料制成的外,其余的都是要用那些比铁还硬的细小铁木废料来做的物事。”
吴炎做过装甲车后,深知那些木料的硬度与目前所用的各种工具有得比,要做出这样细小的零件来实在是没那么容易。再看清图纸上标明的数量后,不由怪叫道:“师傅呀,你想累死我们铁工场的弟子么,恁般小的物事合起来要做出数万个,叫我们怎么做,要多久才能全部做完?死了,死了,这次我们铁工门的人是铁定被师傅你害死了!师傅,实话告诉你,没有合用的工具,我们是没法将这些物事做出来的。”
. “呵呵,师傅叫你做东西,怎么会不给你们合用的工具呢。”林强云笑嘻嘻地扫了吴炎一眼,不紧不慢地坐到椅子上,端起身侧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对想要开口说话的司马景班打了个眼色,这才正色说:“前些时日,我已经和瓷窑的那些师傅们一起,用好几种筛过的硬砂与泥上混合,烧出了好多大小、厚薄和样子都各不相同、硬度不一的‘砂轮’。前些天你们来的时候,不是一起带上了十多个由你打出的一根曲轴,并在两端锉了螺纹加上螺母、大垫片,再交由司马大叔做出可以用脚踩的木架子么。告诉你吴炎吧,那就是专用于装上砂轮打磨钢铁件的砂轮机。有了这些砂轮机,我们完全可以用砂轮将所需要的这些东西打磨出来。吴炎,你的铁工场里留下足够的人手外,还能抽出多少人来做这些物事,说说看,让师傅也好心里有个底。若是你觉得不想做的话,那就把你的徒孙调一百名出来,师傅让他们另外成立作坊,专做这些东西。”
吴炎想来想去,这又是一个觉得师傅通天本事的好机会,他如何肯就此白白地放过,但又不愿就这样被师傅三两句话说得低头,便耍赖似的向林强云求告道:“师傅啊弟子不是不愿意出力来做这些细小的物事,而是一下子不明白这一点点在的东西到底可以做些什么用。按师傅所讲的。做得好时,可以将河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孙的银钱大把、大把地捞到我们根据地来,既是这样,师傅总该告诉弟子这些物事是干什么用的吧,它们做出来后是什么样子总能和弟子们说一说罢。”
林强云深知这位老徒弟的脾性,你越是不把事情给他说明白了,他便越是会出死力去做,一旦学会了他想要学的手艺、知道了其中的道理,他就立时变得懒懒地提不起劲头来,再不把自己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了。此时便正好利用吴炎的这样我。斜了眼看了他一下,从挎包里又拿出一叠纸来。将话头转了另一个方向,对司马景班说:“司马大叔,你来看看,这些全是木匠做的泛读,做好了的话也是能赚到不少银钱花的。”
景班一拿到那叠纸,只看了面上的一张就说道:“哦。除了木鸢前、后两端的两个小方箱外,其余全部须得用极薄的胡桐胖木片制成……咦,我的天!东主啊,你图上画的是传说中公输般祖师爷所制的木鸢么!?”
“木鸢?传说中会飞地木鸢!”吴炎一听这个名词,蹭地一下窜到司马景班身边。一把抢过图纸细看起来。
林强云一时没会过意,目注司马景班问:“公输般祖师爷,我怎么没有听过,这又是什么人来的?请司马大叔给我们说说好么。”
景班以为林强云故做不知,让自己讲出来让在座的将军和其他铁工门的弟子了解自己木匠的祖师爷何许人,借此来提高木工门的地位,心下也觉得高兴。便正色环顾了众人一眼,徐徐说道:“公输般,也有人叫他公输班,乃春秋战国时的一位木、石、泥瓦大匠师,因其是鲁国的人,故而俗称其为鲁班……”
林强云暗道:“原来鲁班的名字叫做公输般,这倒是第一次听到,多长了一点见识。”
正低头研究图纸的吴炎。打断景班的话,不屑地撇嘴怪声怪气地大声说:“错了。错了,公输般叫做鲁班是不假,但会飞的木鸢却鲁班所制,而是墨家的祖师爷墨翟,也就是墨子做出来的。你这司马老儿可不要贪天功为己有,把如此精巧却又已经失传的器物发明搅到你们泥水木匠的祖师爷身上去……”
司马景班气道:“胡说……”
牙尖嘴利的吴炎抢过话头:“一点也不胡说,这些话全是一本《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的书里简黑字写着的,书里说:‘……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飞)一日而败。’这就是说墨家祖师爷墨子带了三百弟子,花去三年时间做出来的木鸢,只不过仅飞了一天就坏了……若是不信,你司马老儿可以回去胶西官府的‘藏书苑’,寻了这书来看看就知道了。”
景班嘿嘿一笑,冷然对吴炎说:“别把书搬出来欺我老头子,《淮南子·齐俗训》里也说:‘鲁般、墨子以木为鸢而飞之,三日不集。’还有《论衡·儒书篇》引儒书说:‘鲁般墨子之巧,刻木为鸢,飞之三日而不集。’这些不也是白简黑字写着的么,我鲁班先师如何不是做此木鸢的发明人了?!”
“好了,这事有什么好争的,纸上画的图样是我过去做的航……”林强云一不注意,差点把“航空飞机模型”六个字给说了出来,急急止住即将出口的话语,笑道将底下的两张纸取到面上,指着图形道:“不只是做出外形像木鸢这么简单,你别看此物就仅六、七片极薄的胡桐胖木制成轻飘飘的物事,它可是能在天上飞好些时候的东西呐。你没见到这木鸢的善还有一个可以旋转的铁片竹蜻蜓,另外还有两根带双联齿轮的小轴、两根只一个大齿轮的小轴和一个小传动室么,这里头却是又有蹊跷的。看清楚了,传动室里铁蜻蜓短轴端这个十齿的小齿轮,与它侧边两根有双联齿轮的轴用于绑扎前端牛筋的另一头,这两个双联齿轮却是又有讲究,小的是传动齿轮,大的则为止回棘轮;中间这根带较大齿轮的轴是用于上紧牛筋发条的。整个木鸢做好使用之时,将这木鸢头上的铁片竹蜻蜓按住不让其旋转,以尾部这里用一个上紧发条的手柄将牛筋转紧了,只须在放手间同时往空中一丢,这整个木鸢便能在天上飞好长一段——唔,做得好的大约能在空中飞行一百来息到两三百息的时间。一般能飞一里到二里左右,最远的可以飞出四五里呢。还有,尾部不是另有一片要用胶粘上去的么,这是和我们的船舵一样的方向舵,将其粘得正或者做鸢骨时连这块一起留下时,木鸢放上天就会直飞;而若是将其粘得稍斜一点,这木鸢便在天上转着圆圈来飞了。”
林强云讲解这木鸢的结构时,不但吴炎、司马景班和他们的徒弟们听得聚精会神,连那些部将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整个大厅里五六十人没一个发出声音,只能听到他一个人在讲说。
林强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这次把那么多库存的大动物熟筋腱都用来将到弩车上使用,剪割下来的尾部细牛筋多得堆成了小山,好在我早早就让木匠师傅和民夫们收起来镶着以后好用。山东地面此时又有极多的胡桐胖,光是在此邹平县,这次被鞑子砍下的就有近千棵,还因为不合用于制作攻城器械,又被气急败坏地蒙古兵砍成又短又小的废料。况且。这种树做什么都不大好用,百姓们用它来烧火都嫌不旺,却正好是做这种小木鸢玩具的好材料。一则,我们可以将这些成了废料的胡桐胖、细小无用的动物筋腱利用起来,不使其浪费掉。二来么。把薄板的材料做出后,可分到各家各户去叫本地的民户们按图样切割成形,也能让大家赚些油盐钱。然后再令熟手木匠将其用鱼胶粘好,再涂上一层薄漆防潮。只待装上竹蜻蜓和细牛筋,试过能飞的用植树木箱装好,就能运到江南大宋朝各地去卖了。”
“至于,这些大小齿轮、棘轮,也不用担心其难做。因为其最大的也仅不到一寸的直径,厚度只有半分,只是小齿轮稍厚些,也就一分余,完全可以做出冲模用我们的夹板锤冲裁成型,只须稍用锉刀修整一下毛刺便可以了。装配成部件的事,可以让工匠的家人或是工匠们自己带回家去利用空余的时间来做,也可以让一些手巧的女人们去做。我这样说,大家可都明白了么。”
大厅里的人听到林强云说可以让任何人来做这些手工活计,不仅能赚钱贴补家用,还使得家里的女人、孩子都多学得一门手艺,一时间讨论得嗡嗡声四起。
司马景班想了想说:“喝,若是此物真能在天上飞上数息以至数十息的时间,倒是不失为一项极新奇的玩具,想必大宋境内的那些大富人家的孩子们见了,拼了命也会买上一具来玩上一玩……嘿嘿,这种物事别说孩子们见了,就是大人见了,也照样肯花大把银钱买上一个玩玩过瘾。依老汉估算,一个能飞的木鸢大约卖他二十贯钱是不在话下的,那些大富佬有钱人家也买得起。只不过……”
司马景班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苦着脸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的小东主呀,只不过,你又如何能保证我们做的每一个木鸢都能在天上飞呢?按老汉想来,如此费时费事灵机巧妙的物事,能有一半可以飞就算好的了。若是这样,那不能飞的一半不就……不就成了废物么?”
这种情况林强云早有对策,不慌不忙地说:“呵呵,一半,司马大叔说得太过容易了,依我过去做此等木鸢的情况来看,做好的一百个木鸢中,能有十个、八个能在天上飞行的就算不错的了,其他九成以上肯定是飞不起来的。”
这下,不仅司马景班脸色不好看,连吴炎也急得问出声:“师傅啊,若是这样难做的物事,我们还是不做也罢,省得到时候费工费料。还落得个亏了老本……”
“别急,别急,就是不能飞的木鸢,也并非就不可以卖钱,照样能让我们赚上一大笔。”林强云笑得贼兮兮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抹了下嘴才悠然说道:“不会在天上飞的木鸢么。只须在其上部中间合适的位置钻个小孔,另外加上一条数尺长的精麻线,把此物吊在空中,它就又成了另一种虽然不能在天上飞,却可以被麻线吊着在空中转着圈走的好玩意。虽然这种转圈飞行的玩具只一会子就又要给它上紧扭弦,但是如此新鲜好玩的物事。照样也能卖出大价钱来。只不过,此物只能像万花筒般,只赚得到一时的银钱,刚拿到市面上去时人们会贪一时的新鲜花大价钱去买,时间一久就也会厌烦了。另外还有一个缺点。这么容易做的物事,比较容易被人学了去。好在,我们所用的齿轮、棘轮等难做得紧,别人学会了也没那么容易做得好。况且,这里的胡桐胖和细牛筋等材料用完,即使别人也做出同样的物事来争利,我们大可放手不再做这等物事,让别人学去了也没什么关系。”
吴炎学了师傅那种贼兮兮的笑容。凑到林强云面前问道:“我的好师傅呀,既是你能做出用来玩地木鸢。徒儿也相信这世上确实是可以做出师傅所讲能飞的机关了,那师傅何不索性将可以坐人会飞的机关、还有装上深鼎烧出蒸汽后便能够载人运货的车子做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呢……”
见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林强云苦笑:“吴炎呐,载人会飞地机关林某人做不了,汽车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若是我有足够的时间,也许在数年内能做出一架马力不大的汽车来让大家看看。好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先把目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一位叫宋焕章的部将问道:“局主,这些时间外面一直在传,说局主将做出一种能缝制衣服的机关,不知此事确否。趁着现时大家在船上都没什么事闷得很,能不能请局主也给我们讲讲呀。”
林强云苦笑,他现时已经做得差不多的倒也确实是可以用来缝纫衣服,但却不是缝纫机。而是他曾经为了赚钱而做过的手摇补鞋机。这段时间,林强云心里一直埋怨山都,这家伙早早就把事情给他的老婆蔡锦儿讲了。谁知那蔡锦儿为了夸耀,又将此事给说了出去。
不过,这倒是给林强云提了个醒,虽然这种手摇补鞋机缝纫的速度没有真正的缝纫机那样快,但若是改装一下,倒也确实可以当成缝纫机来使用的。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有了既可以车制厚皮革,又能缝纫衣服的机器了么。在这个时候,谁又敢出面来指责自己做的东西不三不四呢。
当下,林强云笑道对部将们说:“能缝制衣服的机关确实是有,而且我已经做出来了,只是现时因为机关上所用的针还没做好,所以一时间不能使用,也没法给大家讲。这样吧,等此行中都的事团体赛,我回到胶西尽快将那种机关上的针做出来,到时候一定让所有的人都来看看。”
吴炎:“师傅啊,飞天机关和吹气会走的车子不肯说给我们听也就罢了,你总得给我们讲讲这些用铁木做的小件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吧。只要师傅说出来了,弟子一定拼了老命将师傅所要的零件按要求做好。怎么样?”
林强云眼睛一瞪,庄容问道:“说话算话?!”
司马景班“咄”了一声,撇嘴道:“吴小个子是‘小人一言乌龟可追’,他讲的话也可以相信么?”
吴炎急于得到林强云的答案,挥动小拳头向景班进行威胁,脸上笑嘻嘻地对林强云连连点头:“师傅,别听司马老儿乱讲,弟子用三年的工钱来担保,若是到时候不能按师傅的要求做好这些零件,就让师傅扣下三年的工钱给那个什么‘奖赏基金’做本钱,说到做到。”
司马景班:“连‘发明奖励基金’也给这吴小个子说成了‘奖赏基金’,瞧瞧他这是什么样的掌门人呐。”
林强云笑道:“好,大家在这里都听到了,我这位徒弟用三年的工钱保证,如果他知道了这些小零件是做什么用的后。一定按我的图纸上的要求做出全部东西来。吴炎,听好了,这图纸上做地东西,全部完全以后,可以组装成一种叫‘单车’的物事。我们只要骑在这个单车上面,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在比较平整的路上跑得比平常走路快去一倍到一倍半。若是让我骑了一架这种单车走在平整大路的话,可能像我大哥李青云般练了武术会轻功的人,都不一定能赶得上我,即便他在某一段路程上能比我快很多,但走的时间和中途长了以后,肯定是我骑这种单车比我大哥走得快。并且,人们骑在单车上,可以和骡、驴一样在单车上载几十斤、上百斤,甚至一百多斤的货物走,速度既快又省力。你说,恁般好用的物事做将出来,能不能让我们赚上大钱呢?”
听到这是做如此精巧的机关,吴炎顿时心痒难熬,掉头就走,嘴里却说:“既是如此。本掌门现时便去先做出些来,让师傅装好后骑上去给我们看看……”
还是那位宋焕章头脑更灵活,一听林强云说了这单车的诸般好处,马上打断吴炎的话抢着说:“局主呀。若是我们护卫队的步军每人都配上一架单车,那不就能将机动能力提高一倍到一倍半么。到时候我们怎地还用发愁步卒不能快速运动呢……哎哟,不对。恁般精巧难做的机关价钱一定高得不得了,看来我们队是用不起这等车子的了。”
“宋将军说得不错,这种单车不可能用到军队上。”林强云也认为宋煓章说得有点道理,便向他解释说:“一则,这种车子价钱不低,我们的护卫队一时还用不起。二来么此车只能走在平整的路上,上坡时须得下来推它,军队用起来实是不太方便。还有,单车虽然好用,但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时不时的会出些毛病,需要修理,除非使用的地方分布了很多备用零件的修理铺子才行。所以,这种车子只可用在民间、官府,或者军队里少量的配一些用于送信、传令等项。具体怎么用,如何发挥其最大的效益,还得等将单车做出来后再说。好了,没有别的事,请将军们先退下。”
眼看铁工们的十多个弟子一脸兴奋地也要随吴炎出去,林强云喝了一声“且慢”,将吴炎招回面前郑重地吩咐道:“图纸上的东西可以让你那些徒子徒孙去做,你得和师傅一起先把要用的加工、测量工具做出几把来。否则,我们做出来的物事不能通用通配,那‘单车’以后坏了要修理时就会十分麻烦。记住了,让你铁工们的人做这些零件时先做得稍大一点,留下些许精修的余量,我们的工具做好后才全力做成上所标明的尺寸。”
林强云所说的测量工具,虽然以前曾做出了刻度平板尺、内外卡钳等,但这些都是很不精密的工具,此时要做出所谓的“单车”,最急需的便是机械制造中必不可少的“游标卡尺”。
要制造出游标卡尺,则又遇上了和以前一样令人头痛的问题,那就是使用什么长度标准。过去做平板尺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对用他们从严都没见过的什么米呀、分米、厘米、毫米,一致要求沿用大宋朝官府颁行的尺度。故而做出的平板尺是三尺长,以寸、分为一刻的尺子。而林强云一直以来画出的所有图纸,也同样是以大宋现时的尺、寸、分来标注。
这次,林强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和吴炎、司马景班商量了以后,学着英寸的划分方法,将寸以下,分的长度分成四份,总算勉强解决了这个引起争论的大问题。经过了吴炎和几位巧手弟子的全力配合,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方才做出两把表面倒是极为油亮光滑,分度宽窄均匀度却粗糙得很、最大量程仅有三寸的小游标卡尺。不过,无论林强云认为它们是如何的达不到精确度的要求,好歹他心目中真正的游标卡尺总算问世了。这样做出来的卡尺,同一个零件的同一处测量位置,两把游标尺量出来的尺寸相差很大,准确性和精度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但却比原先只用平板尺测量时好上了千百倍。若是以同一把尺子作为标准做出地零件。倒也是能够达到精度要求,十足十的可以进行通用通配的。
有鉴于此,林强云没收了其中一把游标尺,只放出一把刻度做得比较均匀准确的卡尺让铁工门的人使用。以防止上标注的同一个尺寸,被加工的人做成了相差太多的大小,到时候进行装配的人无法顺利组装半成品、成品。
这些,就是林强云到了大海舶上几天来的情形。
今天。林强云从早晨起来后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拿着最后只剩下半截的铅笔,回忆开螺纹的板牙、丝锥,还有打孔地麻花钻头以及手摇台钻的结构,努力要把这些要紧的工具画出来,再准备于中都回到根据地后再从容想办法尽快将其制造出来。只须以手工造出一副最原始的工具。此后的事情就是吴炎他们铁工门的事情了,自己也可以放心的地到临安打理赚钱的大计。”
“禀报局主,李叔临将军有要事求见。”
亲卫在门外的报告声打断了林强云地思绪,怔了一下他才想到李叔临是带着五哨护卫队去夺取直沽寨的,怎么连炮声都没听到就回到海舶上来了。不由得微微一惊:可能直沽寨的蒙古守军太多不好打,回来要求加派援军的吧。
林强云立时放下手中的铅笔,抬头叫了声:“请李将军进来说话。”
听了李叔临所说的情况之后,对于雷火箭被盗走一枚的事。林强云倒不是十分担心。因为里面装填地橙黄色横硝,与现时大宋及金国所使用的黑火药颜色完全不同。作坊里配制也做了种种迷惑外人的保密措施,不仅整个根据地只有少数的三四个负责配料的人知道,取用那几种编号的材料加进料桶内搅拌。而且配料的人也仅是知道用放置在一定位子上的编号材料,而不清楚编号所指的材料具体是什么东西和名称。别说是火药了。就连双木商行内,除了林强云自己掌握了配方之外。只有沈念宗、陈君华两人保管的密件中,才有西方和具体的说明。其他的人么,即使是最亲的人,包括三儿在内,也仅有不足十人听说了此种炸药是由硝石及其他几样材料配成的。如此颜色不同、威力比黑火药大得不可以道里计的炸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很快破解配方秘密的。另外,自己的两万多大军马上就要去取中者,目标恰恰就是蒙古人的工匠营,说不定那位什么四路工匠都总管姓侯的,才刚拿到雷火箭,还没看仔细就又被自己给夺回来了。
不费一支箭矢,不伤一兵一卒轻松取得如此着急的一个要塞,林强云当然很高兴了。而对李叔临所说那一千奴隶兵的事,林强云想了想,以商量的口气向李叔临道:“李将军,既然多了一千多鞑子的奴隶,而且蒙古人又是把这些人作为送死耗箭、填路的炮灰,我看还是将五哨护卫队留在此地好一些,加上这一千多人也更有把握将直沽寨守住。不如这样,你干脆去将我们的来历向这些奴隶兵说明了,问清楚他们若是肯投降参加我们另求生路,就将他们免去奴籍收留下来。不愿意留下到根据地的先看起来,中都的事情解决以后,度支一些粮食叫他们过河去蒙古的人占领区,或命令他们往西过御河的蒙古占领区也可以。愿意参加我们的人中,有年轻精壮愿意当兵的,可以编入守备队、护卫队。年老体弱和不愿意继续当兵打仗的,以后的家具种子运到时,安置到各屯田堡寨中耕作,让他们自食其力。必须要告诉他们,不管是在护卫队里当兵也好,还是到各堡寨屯田也罢,所有人都要按根据地的规矩行事,遵守根据地的律法。不然,若有干犯律法的事情出现,也是会同样受到惩处的。如此做法,李将军觉得可好?”
李叔临:“局主说的是,奴隶、奴隶,就是已经变为牲畜不如的人,他们已经无家无室无亲无故了。若是局主开出这样好的条件,他们还不愿意到根据地去的话,那……我就先将其关押起来,以免走漏风声。待我们诸事底定以后再放了。任他们继续做鞑子猪狗不如的奴隶好了。如没有其他地吩咐,属下告退。局主也可动身北上了。”
林强云点了点头,笑道:“留给你的五艘海鹘战船可要看好了,这是你们的火力支援和赖以封锁这一段河面的保证,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遵令。”
…………
图日勒和四个伙伴自那天看到了本族族长纳牙阿吉之后,总算在第三天见着了这里一个姓游的汉人那颜。这位断了一条左臂的游谨那颜,听说是南人中很大的官。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所有成了驱奴地蒙古俘虏的生死。
见到了这位游谨那颜时,图日勒等人觉得这位南人大官对他们的态度相当不错。这个大官不但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坐下,让人给他们上茶、端来叫做鸡蛋饼、寿糕的点心和彩纸包的糖果,还客客气气地摆出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弥勒佛般的和气样。事后想起来,图日勒和伙伴们真是懊悔啊,他们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位游谨那颜的笑容。真的很像狐狸提着礼物去给鸡拜年呢,以至于四个人都被这个游谨那颜耍弄了。
那天,游谨那颜和他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在赎人地条件谈不下去的时候,南人便说肚子饿了。必须先吃饱了才能继续商量。咳,南人官府的酒菜真是好吃,特别是那种像水一样清白的酒啊,是图日勒和他的三个伙伴从来没有喝过的。那是什么酒?图日勒几个人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喝到嘴里后,一股极为辛辣、猛烈、刀子刮过般,又冷、又热的液体直入肚子腹,又以极快地速度游走于全身四肢百骸。长生天!这种从来没有过地舒服,简直能和在女人身上鞑伐、能与挥动战刀杀人地滋味相媲美。
不久之后。四个喝得说话大舌头的蒙古人被游谨那颜说动心了,他们都胡里糊涂地一致认为。这些是因为运气实在不好才被俘虏地蒙古人,完全应该值得了这么多金子,只有用这么多的金子来赎人,才能体现出蒙古人是多么的高人好几十等,是多么的尊贵。毫气干云的蒙古人在这位南人大官的劝说下,四个自认为聪明的鞑子代表去年所有被俘的蒙古人,一点也没再犹豫地往写好的契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后得意洋洋地带了一张契书,由几个护卫队员送他们回到了租住的客栈歇息。
齐自砺直到次日中午,方才从四个自吹自擂地蒙古人嘴里了解到,他们昨天已经和双木商行的人写下了赎人的契书。拿到那张契书一看,就是见过大笔钱财来往的齐自砺,也是对蒙古人也是对蒙古人为了赎取他们的俘虏,有如此大的手笔,竟然肯付这样多的赎金而心惊不已。
不过,齐自砺再仔细一想,仅是十多万两金子,对全天下几乎都快被他们抢遍的蒙古人来说,其实不然也算不了什么。
实际上,图日勒要想赎回族长和残存的一百多个族人,所需一万三千多两金子的条件,不是他这个在族里地位不高的百户所能决定的事,必须将事情带回去,让族内的长老们商议后方能做出决定。
其实,图日勒知道自己的部族除了拥有大量的金银绢帛外,在冀州还有近十万的驱口寄留,可以用来充抵一部分赎人黄金的。但是,这个什么双木商行的人那颜也真会算计,答应可以用驱口予以抵算,只是必须按蒙古人自己定出的价钱来计数。或是这样的话,一个女人只能抵四两银子,一个强壮的男人才抵二两银子,小孩则更少一些,要十个孩子才能算二两银。即使以他们这里“金行”的比价,一两金子折算十一两半银,那得要多少驱口才给将族长换回来呀。就算是一个普通的蒙古士兵,那也得六七十个驱奴来换。
不过。图日勒想想又觉得十分骄傲,自己这些伟大、高贵的蒙古人在南人的眼里竟然这么值钱,一个普通的蒙古都要上六十来个汉人才能抵得上一个,他自豪得想不骄傲都不行。
已经谈妥了赎人价钱的游谨,心情大好之下,很爽利地为图日勒办好了由海路北去回中都转赴大斡耳朵的路引,并好心地派人去帮着图日勒寻到了一条往北行的顺路货船。
图日勒决定让三位同伴留下来帮忙照顾被俘的族长等人,自己赶回部族里将情况向长老们禀报,以便尽早将族长他们赎回去。
二月十八日那天,图日勒在过去的辽宋老界河(海河)入海口南岸被放下船时,与他一起下船的还有一个名叫武奕铭的高大汉人。图日勒听此人自己说,他是大汗帐下四路工匠都总管候瀚的部下汉军工匠百户。
武奕铭也是被临安、淮河上两场双木商行、双木军水战队的情景给吓怕了,一旦听说图日勒是蒙古的百户,立时便百般讨好巴结,并把自己受命到江南,现时已经取得一件双木军的雷火箭镞之事讲了,请求图日勒予以帮助带他回中都。
河北东路的清、沧两州,从金国的金章宗完颜璟泰和年间,杨安儿起兵金时起,这里也有数十小股变民学样起事反金。当时这些变民各占一处据地为王,或是有一定的实力后成了匪盗到处流窜。他们虽然也穿着红袄,自号为红袄军,但却从未与杨安儿等真正的红袄军有过任何联系,也不服从刘二祖以及后来的彭义斌、定远大侠季先,及再后来的李全节制,还是我行我素的各自为政,各自流窜。这些真正的红袄盗既与到这两州的蒙古鞑子拼命,也残害当地的细民百姓。总之这里的红袄军,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拿起兵器,他们从来没有任何对将来的打算,实实足足的是一些盗匪之类的绿林好汉。
贞祐元年(1213年),蒙古军进入山东侵掠,这里首当其冲。第一次被如同狂风一般扫过的蒙古鞑子,着实杀灭了好几股盘踞在卫河南岸的红袄贼人马。其后,这里于正大元年(1224年)、正大三年(1226年)这里又两次遭到蒙古鞑子兵的大杀特杀,在这卫河两岸已经成了赤地千里,除少数几个建造得十分坚固、一直没被各路盗匪、军队攻破的堡寨还有一些人丁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烟的了。
此时,想要沿河而上到达直沽寨共有一百五十余里的路程,间中在距界河出海口四十五里处,还有一个以条石砌成堡墙,名叫宛家堡的大寨子。这个堡寨不但堡名让人觉得奇怪,就是这个堡主的姓名“宛弯”也十分的少见,除了一两个堡主的亲信外,谁都不知道其姓名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知道这位寨主叫做宛弯的人也没有几个,堡内的民户们都称其为大堡主而不名。
. 宛家堡,早在十多年前叫做杨家寨。原来此寨的寨主杨静安定本地大主户拥有良田三百余顷,不但是个习武之人,且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尤喜结交江湖上的朋友,颇有百多年前梁山泺(梁山泊)义贼黄麻胡之遗风,在灞州、清州、沧州北部这一带相当有些儿名气。(北宋哲守赵煦登基[1086年]前后,一向是盗贼渊薮的梁山泺有义贼黄麻胡,有泺内的梁山聚三四百人为盗,贼众中有失意的江湖客、逃户、配军、流民等,专事水面和附近州县劫掠不仁的富商、官宦、大户,但对细民百姓却是从不骚扰,并时时周济。故有义贼之称。)特别是在十多年前蒙古人入侵河北、山东诸路时,金朝的官兵无不望风而逃,就是这位杨寨主带领堡内的七千多男女老少备起想抗,连续几次与数倍于己的鞑子兵拼命,打退了攻寨的蒙古人,方把这个寨子保全了下来。
这个寨主老杨家的祖上还有一项密技,那就是能将捕得的大鱼,和猎得的野兽经秘法加工后,可以做成一种称为“鱼松”及“肉松”,很容易长久保存的食物。此等表面上看去如同浅色细茸般的食品,入口即化香甜美美味,是就酒送饭的上品。杨家作坊所产的鱼、肉二松天下无双,行销中都、河北数路,一向极得人们欢迎,近百年来此等秘技不但为杨家挣下了金银钱财无数,而且还在好几场天灾人祸中救了全堡数千人的性命。
不过,令人惋惜的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正当盛年的杨寨主,连同他的一家老小三十一口,突然于贞祐三年(1215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失踪了。自杨寨主一家失踪后,享誉百多年的杨家鱼肉二松品质再不复原先的色香味俱佳,成了粗制能保存得长久些的鱼肉干丝。况且。在战火连绵千里无人烟的情况下,盗匪满天四处横行肆虐,般贩出行的商旅绝迹,商路无一处不断,即使鱼肉二松还能保持住以往的品质也没法运出去。而附近数百里残存的人们连肚皮也填不饱。又何来余钱食用这等美味。因此之故,这十多年来杨家精制的鱼肉二松再也没有在各地市面上出现过。
在杨寨主一家失踪后的第三天,就有这个自称为杨寨主表弟的宛弯,带了三百多据说是家丁的健卒,护送着数十个男女家眷来至此地,半强制半劝说的。好歹让杨姓家族的耆老们同意让他接手杨家寨的治理、维护大权,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杨家寨。
此后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杨寨主的几位本家老人。也就是当初接待过宛弯的那几个耆老,陆陆续续地全都莫名其妙地暴病死了。而后,这个杨家寨就被改成宛家堡了。
宛家堡,其实是个相当大,而且建筑得不错的一个小城镇,堡周八里一百步。想当年。那位杨寨主敢以区区七八千男女之力与数万鞑子兵相捋,实在是个抗击外敌入侵的民族英雄。如此人物在当地是极受人尊敬和爱戴的。
现时,堡寨里头常住的在籍户有三百四十四户。人口五千三百六十七人,即使把清州治所会川县,兴济县算在内地话,是除了直沽寨以外人丁最多的一个城镇。光从这点上看,就知道蒙古鞑子几次侵掠地杀戮有多重了。
宛家堡这里,除了由大堡主指派的一个专断杂事的四堡主,与及四堡主手下的二十个堡丁维持当地的治安外,没有任何一国派来的官府。堡内的一切大事小情,都是由大堡主和他的几个结拜兄弟——二堡主、三堡主等四位堡主等人说了算,所有人的来去生死,全凭四人一言而决,他们几家完全成了占地一方的土皇帝。
宛堡主和他的三位结拜兄弟都是练武之人,家中同辈和小一辈的子女,除了那些女眷外,全都从小就跟随他们的父兄辈练了几年以至一二十年的武功、武艺。就算是四堡主那个小儿子,今年才九岁的小娃娃,若是一言不合发起狠来时,也敢拿着小攮子(匕首)将人捅个透心凉,完全把伤人、杀人不当回事。堡内的民户们,无论是此地几十户杨寨主的本家,还是其他杂姓的原住民,都对这些外来强占了杨寨主基业的宛家,及他的那伙恶徒欺压堡内的人户不敢声张。至于此后陆续逃入本堡的外来户,更是任由这些人鱼肉。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到处都没了安身之地。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气拖家带口走出堡外欲离开的人,如果不是运气特别好,那就得面对附近的小股盗贼,还有时不时会到这一带巡游一番的蒙古鞑子奴隶兵的劫杀。而且,这数千里方圆根本就没一处可以容人安生的地方。因此之故,外逃的十几户人家被盗贼抢掠,被蒙古奴隶兵们截杀之后,再没人敢出逃。为了活命,人们只有忍气吞声在此地继续硬捱下去。
还真别说,在这界河两岸的数百里方圆内,也就仅有数得上的几个堡寨是好些的。像宛家堡这里,就是一处可以让逃难的细民百姓可以有主家投靠,可以凭人们一家大小全体出动为主家干活,因此而吃上一碗半饥半饱的安稳饭。乱世人命不值钱呐,能够苟活一时就算一时罢,苦虽然是苦了点,但毕竟还不会冻饿而死算是好的了,大家在这里忍气吞声也还能挨下去。
堡寨周围的熟土地除了了部分是当地原住民的产业外,已经全部成了四位堡主的私人财产,虽说全堡经金朝官府核发契书的田地也不过才是六百多顷,而实际有人耕种的有一千顷上下,田契只占其所有土地的六成多一点。即便是蒙古人入侵之前,这里已经是兼并成风。占有大量土地地主家就使出了各种的手段隐瞒田地的占有量以逃匿赋税。更何况在如今一无官府、二无原主的情况下,即使四个堡主将整个北部清州暗中全算成他们的私产,也不会有人敢于提出异议。
此地地界河两岸数千里方圆都属蒙古人占领区,但无知又野蛮的鞑子只喜欢打杀抢掠,除了放牧外别无谋生的手段。他们根本的目的就是将所有的人全都杀光,把抢占来的土地变成可以随意放牧的肥美牧场。既是没人的牧场,根本没必要派人看顾,这里也就是在上游的三河交汇中处的直沽寨,有三两千名蒙古汉军在驻守。别无其他官兵。因而此地也就成了一些溃败的抗蒙义军、红袄贼、绿林盗匪、杀人凶犯及避世逸丁地逃逋薮,也是少量海路般贩走私的最好通道。这里的人凭着武力各据一地安身,各以武力的强弱和人数的多寡划分势力范围。平日里,或者说在没有意外的一般情况下,各方的势力倒也能安于现状,按不成文的约定各守本份互不侵犯。当然了,由于利益的关系及生存的需要。免不了时时出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之类的火并。又或在食物吃完了以后,窥探别处占地为王的势力。趁便掳得些肉人以度饥荒。总之,这里既有人在聚众自卫保一方平安,也有人为了生存向同类大打出手,是一个弱肉强食胜都为王的没官管世界。
宛家堡周边十五里方圆,是这个堡寨的势力范围,一般很少有什么不开眼的人会无缘无故的进入这个区域来惹事生非。界河两岸数十股大大小小的势力中。宛家堡是这里人数最多、武力最强悍的一家。因为有杨寨主的威名在前压着,十数年来绝少有人有主动向此时改为宛家堡的这股势力挑衅。
去年十二月中,到现在的二月底为止,已经有两个半月不见雨雪。去年说冬后的雪也算是下过几场,但都显得太小了些,没能让这里的土地有足够的水分滋润。早在大宋朝没被金人占去之前,这里就因为是接辽的边地,许多在中原各地盛行的新法、新技,一般都不会推行到这里来。此处的人们也就还是按过去的耕作方式耕田种稷粟,连麦子也较少人种植,完全不似其他地方般一年能收获两季粮食。今年的春耕还得等到三月,天上有雨下时才能开始,所以此刻还是各家各户休闲的时节。
今天一大早,大堡主的九小姐带了两个女婢,三个女人同是一身窄袖战袍套着背子的骑装,外面是一件无袖皮裘,提弓挂箭又挎刀的骑着马在堡内的街上疾驰。早起在两丈许宽的街上行走的人们,一见到这种肆无忌惮纵马在大街上奔驰。并看清领先一人紫袍青背子的穿章打扮,什么也顾地快步避到路边屋橼下让出道路。
三骑人马到了寨堡的东门,对堡丁头目叫嚷着说是这些天来在堡内呆得太闷了,要去东门外十里的滩涂草地上打猎散心,在几个堡丁合力打开大门时便立即冲了出去。
这位九小姐乃宛堡主死去的二十五房小妾所出。现时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自小跟随父兄习武,武艺不怎么好身体却发育得相当不错,人又长得漂亮,是堡内出了名的几朵待采鲜花之一。
宛淑英可以骑马奔驰,也能开弓射箭,但其性子极野、脾气也很不好,对堡内的民户和家里的下人动不动就将碍眼的打个半死。
几天前听家里的兄弟说起过,堡东十里的河边湿地发现银狐和红狐,九小姐决定今天来碰碰运气。主婢三人到了兄弟所说的地头,在这里游走了一个时辰左右,豪猪、兔子、江獭倒见着了不少,甚至连野猪也有两三头出现在她们的弓箭射程内,但就是没看到几位兄弟所说的银狐和红狐。
三人来到一株大树下,一个女婢看看天色,有些着急的问道:“小姐,已经到巳时左右了,我们还要搜寻银、红双狐么?”
“找,今天非要将其中之一打到带回去不可,省得空着手白走一趟让那贱人嘲笑。”九小姐这段时间不知如何似乎与三堡主的四儿子走得较近。没成想二堡主十六岁的四女儿也看上了同一个人。
三堡主那位十九岁的四公子这几年曾随其爷到江湖上游历,不仅去过被蒙古人占领的中都,也到过蒙古人位于克鲁伦河源头北岸的老营斡耳朵,甚至南下去赵宋朝的行在临安走了一趟。最后在去年回来时,因为遇上高密县一带打仗。四公子在山东东路的胶西县也住了半个多月。
这位四公子也许是见过了江南佳丽地千依百顺,喜欢上了那种娇小可人又温婉贤淑,并善解人意的类型罢,对两人这种可以舞刀弄枪,动辄便以力相向、以武论理的北地胭脂完全不感兴趣。对她们两个一直示好的姑娘都是以兄妹之情相待,毫无接受她们感情的表示。两个动了春情的女孩当然不会,也不敢对四公子有什么不满,却是把自己的一肚子火气全倒在了竞争对手的身上,暗中较劲要给对方难看。
今天要是能射中连兄弟都没打到的银、红双狐中的任一只,肯定能压过口中的贱人一头,会令看上了的决中人高看。当下,九小姐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手上的马鞭朝所立处的东面一指。大声对两个女婢吩咐:“你们两个从这里往下走三里沿这块湿地往上趟,试试看能不能把两只畜牧赶过来。本小姐就藏身于这树后,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
图日勒和武奕铭两人沿着贩私货之人走出的小道分枝拨草往西走了十多里,便走上了已经长满了杂草快要湮没,但还能看出大量模样的前朝边寨传迅越稀少。突然,领先前行的图日勒上住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嗬”了一声,回头对武奕铭说:“武汉儿。你可听得前面有什么动静么?”
武奕铭也学着图日勒的样听了一会,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啊,除了风吹草梢的‘刷拉’声外,小的没听出有什么动静来。”
图日勒冷冷地“哼”了一声,“铮”一下抽出弯刀,语气极为肯定地说:“前面有三骑人马,不知是盗贼还是奴隶兵的斥侯。走,我们分头潜行过去,不管是哪一路的人马,去将人杀了把马抢来做脚力。”
这时的河北地面上,因为经过了蒙古鞑子数次地侵略屠杀,流落于山野之间残存的汉人、女真人和契丹人,除了少数被吓破胆、甘心做奴隶的软骨头之外,稍有点骨气的无不在家园的废墟里寻出能用于伤人杀人的家什、家具,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进行拼命。这片土地上,凡是落单或者结伙人数不多的路人行旅客商,很有可能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更有可能落入饿极了的盗贼们手中成为他们的裹腹食物。这些年来,凡是敢于行走在这一带的人,若非约好了数十上百人同行,就是带有大批身具武功的刀客剑师进行保护。另外有些一二人落单行走的,也肯定身无长物并自恃武功高强能够自保,不虞会有人打他们的主意。而在这一带出没的人经过这么长时间与天斗、与地斗和与各种各样的人物拼斗,也是性子狂暴凶残,为了活命再顾不得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死活的心硬如铁之辈。
图日勒到山东之前,就向中都的蒙古人问清楚了此地的情形,但并未放在心上。一则他是蒙古人的百户,认为有天生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这里的盗贼、逃民见了他身上的左衽窄袖袍、和脑袋上的辫发三搭头及耳坠,肯定知道是蒙古人,不敢动手加害。二来图日勒自恃勇力,遇上几个小毛贼他也不怕。此际,听出前面有三骑人马,心里正为还要徒步行走一百多里路大感不耐,在北地蒙古占领区横行惯了的图日勒,杀个人最多也只须事后赔头驴钱也就够了,这时因为有急事在身,哪还会能放过有马骑着赶路的机会,嘴里不假思索地就叫出准备动手杀人夺马。
武奕铭在中者时也曾听说过此地的一些大略情况,他毕竟还是个汉人,也走过几天江湖,可没有图日勒那么托大得想以两人之力就能在此地横行无忌。不过,北上到中都虽然不是甚远,怎么也还有三百多里的水陆路程,他也还得依仗这个蒙古人的百户地位相护,方能顺利地回到匠户营。便苦笑了一下,伏低身子钻入路右的草中向前潜前。
人与马的脚程是不能够相比的。但如果人在行走而马站立不动,那么就算是千里马一天真的能跑千里,在站着不动地时候也没法与慢腾腾走路的人相比。潜踪匿迹的两里地让武奕铭觉得好累好累,但在看到不远处一株大树下的一个青衣紫裙的娇好身影时,这些疲累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黄、淮河道里逃得性命。心惊胆战地由涟水、海州到达胶西,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武大公子都没敢沾女人的身,心里的躁欲之火把他快憋得发疯。由于自身的安全没有保证,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还能勉强把持住忍下欲火。此刻眼看已经进入蒙古占领区,再有数百里地、只须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回到安乐窝了,这股子火又渐渐地大了起来。特别是在此刻,见到了一个穿着皮裘的富家女人。那股欲火腾地一下直冲脑际,再也无法遏制了。
宛九小姐这些天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心目中的男人早些天被派往界河对岸。与宛家堡隔河相对的分堡办事去了,想要与人争强斗胜却没人来欣赏便觉得引不起兴趣。此刻她只是两眼无神呆呆地望向前方,对这片滩地上有些什么视而不见。
前面似是有个面目不清的翩翩公子缓缓而行,拿着自己送上的一领朱色狐皮,啧啧有声地翻来覆去细看……猛然间,眼角有物出现。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后脑被击头晕眼花的同时。一只大手已经捂住口鼻,把叫声堵回喉咙里了。
须臾。被人从后面抱着躺于草地上的九小姐昏眩感渐消,没有空气又憋得她几欲死去,一把带有磁性的悦耳男声起自耳畔:“小亲亲,答应我不出声叫唤好么,小生有事和你商量。”
九小姐没法再支持了,拼命想要点头又挣扎不动,此时只觉捂口的大手稍松,让她能吸入一点空气不致昏迷,这才得以将头点动。
另一只大手放开,九小姐才发现她被人双手一起夹胸抱着,数粒带有异香的药丸塞进嘴里,那个男声小声厉喝:“吞下后就放你一条生路……”
又怕又羞的九小姐吓了一跳,依言将那几粒药丸吞下。
嘴上的大手倒是将手指叉开可以让她喘气了,另一只手却又回到面前探入衣内,在她胸部按柔了起来。在身后之人轻笑声中,九小姐地喘息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片刻后已经只会发出“依依唔唔”的销魂呻吟了。
当天傍晚,出堡搜寻九小姐的体味丁在堡东十里外的大槐树下,发现了三具赤裸裸的少女尸体。天暗时分,一条小哨船从本堡码头驶出,载着十余大汉向对对岸的宛家分堡行去。同一时间,十多匹快马分三拨出堡,分别向百里外御河边的窝子口寨,清州治所会川、霸州三处疾驰。第二天,清州、霸州分别有快船、快马向各地急赶。不久,江湖上暗中有人传出消息,河北东路老界河边的宛家堡,愿度支五百两金子买两件东西:一把刻有暗记的错金柳叶刀、一个错银飞凤碧玉佩。而宛家也在第三天,将得暴病死去的九小姐匆匆下葬完事。
…………
三月初一近午时分,通州城北三里外的闸河水关上值守的老卒,缩成一堆儿卷在哨棚角落,闭着眼睛坐着动也不动,不耐烦地对摇动他手臂的狗娃叱骂道:“一天两碗能照见人的稀米汤水还没化掉么,你吃得太饱想找抽啊。真是的,打个盹也不让人安生……”
一日两餐,每餐只有一碗可以数出几粒米的粥汤,这就是蒙古汉军全部待遇了。
“合……合叔……不是……,是有蒙古大人坐的大……大船……来了……”饿得猴精也似狗娃说几个字就喘,断断续续地将他要表达的意思分成好几截才讲完。
“什么……”这下可不得了,误了蒙古人的事,自己这几个还没饿死的汉兵即时就会没命。“蒙古大人”这四个字入耳,把老卒合叔的瞌睡赶到九霄云外。狗娃不知道和自己一样饿得站着都摇晃的合叔,这一会哪儿来的那么多力气,竟然一翻身就跳了起来朝水闸外看。
可不是么,从闸口外二十多丈处一直到通州汉所潞县的城墙转弯处,怕是有上千条从来没有见过的战船和漕船停在河道上。此时,两条十余丈长带有箭垛的战船紧靠在守闸关卡的码头,一个身穿皮袍剃三搭头的蒙古人,正用蒙古话向河中的其他船只大喊大叫。
“咦,真真奇怪极了。这些船到底是怎么回事?”合叔年纪毕竟大了二三十岁,见识比狗娃多了不少,很快就发现河道里的船队与所见过的有什么不同。他一只手插入嘴里沾了口水伸出哨棚,整个手指只是朝东南那一面有点微冷,说明东南风很小,根本不足以将高张竹帆的船吹得停在河面上,更不用说可以在没人拉纤的情况下逆水而上。可他极目远眺。河面上的不少战船上倒是冒出有黑烟,尾部也能看到有一条大绳索拖着其他漕船,潞水两岸却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千把艘船,拉纤所需要的数万人一下子会跑到哪里去了。
而且,合叔清楚地知道,蒙古大汗窝阔台因了要去灭掉金国,下令中都路所有人口中必须二十丁中抽出一人去当兵。而那些降了蒙古的女真、契丹和汉官们,为了在新主子面前邀功争宠。以便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升官,自是实实在在的按令行事。他们在石抹咸得不地指挥下。于去年三月开始捡括中都的所有男丁,不论大小老少就是以二十丁强征一个青壮。一下子为蒙古征集到了十九万军队。自那以后,至今的一年时间里,这条由潞水通往中都大兴府的闸河内的船就明显的少了下来。除了每月定期走上五趟的运粮漕船队以外,十天八天都没有一艘民船进出,更不用说能看到如此大的一支战船和漕船队伍了。
合叔人老成精,看到的这支船队上下来的这数百人,虽然没有披甲戴盔,但一见到他们袍服光鲜、队伍整齐、行动快速、进退有序的样子,便知道这是比契丹糺军更能打仗的精锐军队,甚有可能与正宗的蒙古兵相比都不遑多让。
此时几天都没有得到官府的通令说会有船队经过,带人守闸的汉军孛堇早上来此地转了一下便回去,整个闸口处也就只有合叔和狗娃两个倒霉蛋值守。
“大帅有令,开闸。”阿尔撒陪着孔绾大踏步走到哨棚外,对着颤抖的合叔、狗娃喝问道:“这个水闸就你们两个人么,如何能开得了闸门?”
“大……大人……我……我……”战战兢兢地说了几个字,身子一歪便瘫下地去。
阿尔撒有李叔临在直沽寨的经验,也依样画葫芦地丢了两粒糖果到狗娃面前:“这是救命药,你们两个一人一粒剥掉外面的纸吃下去,然后告诉我们如何开启水闸。”
闸河,是金朝定都大兴府以后,为了方便各地漕粮入京,逐年派发民夫凿开连贯潞水与卢勾河的专用水运渠道。主要的闸口是水位差为七尺的闸河西端接卢勾的金口闸,这东头通州的水闸处,闸河与潞水的水面基本上持平,故而只是一道可以拦船而不挡水的栅门而已。闸河水道原本能单向通行四千斛的漕船,但自从金帝完颜守绪守弃中都以后,十多年未经疏竣,如今只能险险地通行一艘三千斛左右的漕船了。好在水闸到中都的水程仅五十里左右,水战队的防沙战船又小,尺可安全快速的进入闸河水道。而两艘五千斛的战船及其他三千斛以上的货船、漕船可以留在已经取到手中的通州相候,让中都出来的半大客货船将人货转到大船上便行。由于准备将中都的数十万奴隶和愿意离开此地到根据地去的民永都带走,能干活的人手多得很,倒船耽误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原计划两艘海舶也要一同直赴通州的,却因吃水深达八尺。潞水航道无法通行而滞留在界河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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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金朝迁都至此后方才改的名称,这里过去称为燕京,也叫析津府(今北京),是金国海陵王完颜亮杀金煕宗。夺取帝位之后,于贞元元年(1150年)派人到北增广旧城营建宫廷。蒙古人占了这里以后,又再次改为燕京,不过百十年来人们已经叫中都叫习惯了,大家还是将这个原金国的都城叫做中都。
贞元元年三月二十六日金迁都。改元“贞元”,改燕京析津府为中都大兴府,汴京为南京(今河南开封),将上京辽阳府(今辽宁辽阳),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依旧。并分着汉地为十四路,设总管府。完颜亮迁都中都后,恢复了殿试,“惟以词赋、法律取士;去酷刑、订车盖式样”等制度。
贞祐三年(1215年)三月蒙古兵围城,到了五月初二日这天。已经得到金宣宗派来的救兵在霸州被打垮后,作为全部守城部队指挥官的左副元帅抹燃尽忠吓得半死,他一点也不想为金朝尽忠,决定到了夜间就带着亲卫悄悄南逃。当天,中都被指定为留守的金朝最高长官右丞相兼都元帅完颜承辉,探知抹燃尽忠要逃跑的消息。便将他的亲信完颜师姑杀了,写了奏章交给尚书省令史帅安石。叫他带去汴京,然后服毒自杀。五月初三城内的官吏父老僧道开了城门。出来向蒙古军的统帅石抹明安请降。当时,中都除金朝皇室、官宦、大户的大量金银财宝被蒙古兵搬走,金朝的皇宫被焚毁之外,倒是没有被杀多少人,城内的民房也没遭到什么大的破坏。
几次蒙古兵来到中都,他们全都被从来没有见到过、高得让人仰看要掉帽子的中都城墙所惊倒,基本上是没有对这个城市进行过攻击。蒙古人只在大安三年(1211年)九月,一部蒙古军在大将哲别的率领下,第一次来到城外时,有点不信邪的蒙古兵击败了出城迎战的金军后,轿车微对城西的“开华门”试着打了一下,觉得打不动就退走了。蒙古兵的那次进攻,根本对城高墙坚的中都城没有任何威胁,仅仅只在护城河外留下一千多具人与马的尸体,在城墙上下留下数万支钝头的箭矢而已。因此,中都的城墙直到如今也还是基本完好,少量损坏处也并不难修复,只须有个十天八日的时间就能完成。
这里是中都震荡北角的光泰门外,紧靠闸河南岸的回回匠户营,工匠营正回回万户扎撒阿坐于他的大房间内。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房间里已经点上了好几支牛油烛,扎撒阿对着一具扭弦弩炮模型,比对着一架兽筋模型弩车冥思苦想。都是利用兽筋的弹力来发射弩箭的杀伤性开口,这两种弩可说得上是各有千秋,但也各有各的缺点。他是想将两种开口的缺点去掉,把它们的优点结合到一起,另外做出一种更好的武器来。
外面有动静,人们急速奔跑的脚步、嘈杂混乱的嚷声,让扎撒阿极为恼火,扬首大声吼叫道:“去,把那些吵死人的奴隶都赶开,别来打扰我。”
不一会,随着喝叱声的响起,外面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扎撒阿吁了一口气小声自语道:“安静了好,安静了可以让我想出能将它们做得既方便手搬运,又能够保持最大的威力。”
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桌前,一具三尺左右大的手弩“咚”地一下重重地放到桌上。
正想把桌上妨碍自己研究东西抓起丢开的扎撒阿,在那具手弩入手的瞬间,就感到这件东西出乎意料的沉重。仔细一看,“阿”了一声后才抬起头对自以为是女奴的人问道:“这是总管大人的宝贝,他怎么肯叫人送来的……哎呀……你们是谁?!”
桌前站着的林强云和阿尔撒都听不懂扎撒阿的话,只是好奇地瞪着满脸大胡子的回回人微笑。在扎撒阿又叽哩咕噜地吐出一串话语之后,林强云打断他的话声问道:“听不懂你说什么,会讲汉话吗?”
“我……我……会……会……”
“会讲汉话就好。”林强云的笑容真是说得上灿烂无比:“听着,这是我们的……”
“会讲一点……”两个人抢着说话,谁也没听清对方的意思,两个人此时却又同时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对方把话说完。
大眼瞪小眼地静了好久,还是那个阿尔撒“噗”地一声笑出来,才把你看我,我看你的林强云和扎撒阿唤醒。
“局主,护卫队已经进入大都城了,几位将军正在我们混入中都城内的特务陪同下,押着那些奴隶兵去攻鞑子和契丹军的兵营。”盘国柱一头撞进房间,高兴得直嚷嚷:“哇哈,这次我们发财了,这个大营里找到了数十万斤铜器和各种铁料,找到了有五六万石硝石、绿矾还有别的东西……这里的工匠、奴隶正将所有的铜铁和硝石等物事搬上船,装满了货物的船只已经开始陆续掉头回去了。”
“哎哟,盘牯仔,这事有那些将军们去做就好,别要来这里吵吵嚷嚷地碍事,明天我再去中都城里看看好了。现在我要和这位回回匠师说话呢。”林强云挥手止住了盘国柱,指了指钢弩向扎撒阿问道:“这件武器你看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的吗?”
“怎……怎么样……好……好大力……的弓……”看似这么小的一具手弩,但用尽了双手的力气就是没法将其拉开。发现弩槽前端还有一个马镫般的物事可以脚踏,扎撒阿躬下腰踩住,以腰身双手之力方将弩弦的护块拉到机括位置。他的汉语虽然说得结结巴巴地词不达意,但对林强云所说还是能听懂小半,这话又是问到他最得意的特长上去,自然也就很用心的对手上拉开了弦的钢弩打量起来,嘴里说道:“如果……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我可以想办法将它……它改成……很……容……易拉开……弦的弩……弩……”
“那好,你现在跟我们走,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去想办法。”林强云自己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能使钢弩可以轻松拉开弦的法子,此刻听了这个回回工匠的话,自是欢喜得很。
“真……真的?啊……不……不可以,我的主人不会答应让我跟你……你们走的。”扎撒阿眼里射出惊喜的目光,但眼里的神采马上又暗淡了下去:“侯……大人叫我做的弩炮……还没有想好怎么做……主人答应将我卖……给你……一下子也走不了……”
阿尔撒情急之下走上一步将那具手弩劈手夺回,指着扎撒阿用蒙古话说:“你的主人?哼哼,他们已经被飞川那颜打败了,现在你们整个匠营的人都是我们的战利品,这位和你说话的那颜大人才是你们这些回回奴隶的主人了。还不快向你的新主人认错,难道你想害死你们的族人不成。”
老回回扎撒阿,在蒙古人所说的龙儿年(1220年),从花剌子模的玉龙杰赤城被抓到大漠草原,已经足十一个看年头。他从当年才四十岁的壮年,现在已经成了花白头发的老翁。当年和他一起被成吉思可汗迁到东方的十万的十万玉龙杰赤城里的工匠奴隶,十多年来在草原上、金国这里,受尽非人的折磨死掉了一大半,现在已经只剩下四万多人了。
做了蒙古人十多年的奴隶,扎撒阿早就学会了听、讲蒙古话,因此阿尔撒的话他听了以后很是吃惊:“大人,您是说这位那颜的军队已经把我们的主人打败,我们现在成了这位胜利者的财产了?这个……大人……能告诉我吗,这们……那颜是哪儿来的异密啊。”
. 从中都城东北侧的“施仁门”进入中都城,落在林强云等人眼里这个原金国的首都,到处是大火过后的断壁残垣,一地的碎砖烂瓦。在废墟中用烧过的木条、新折的树枝搭盖,以烂泥糊壁的破棚,密密麻麻地挤了无数瘦骨嶙峋的男女老少。不多的百十个牛皮帐篷,里面的人大部分也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各处的角落里堆着人骨、兽骨,不仅无人打理清除,甚至还有人在人兽骨头堆里仔细地翻寻,不时会拿起一根白骨放到嘴里“嘎吱嘎吱”地又咬又啃。这哪里还像个城市,简单是一处围有高大城墙的人间地狱。
“国柱,你去传令,将全部十万石粮米运到内,并要护卫将解救出来的奴隶找几千个还能搬动货物的,在城内尽可能多的设立粥厂,立即煮些稀粥让这里的人分食。”
盘国柱虽然不明白局主为什么把四分之一的粮食说成是全部,但看到林强云对他使的眼色,也知道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顺着话意大声复述了一遍:“是,命令在新解救出来的奴隶中挑选几千身体稍好些的,将全部十万石粮食运来城内,在城中各处多设粥厂施粥救人。”
听到林强云的命令,述律敬脸上露出既恭敬又欢喜,再加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陈志平则走前几步深躬问讯:“上人施粥,可救活中都上百万生灵,实乃功德无量,于增进道基大有裨益。本教长春观便在震荡北的闸河对岸,还有全真弟子数百人可以帮忙。请上人也让本教弟子为这里的百姓一尽心力,庶几也增添些少功德如何?”
林强云喜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们全真教是地主……这样罢,陈道长快点回你们长春观。请贵教的道士们全部出来帮忙,另外把贵观的大锅也都借出来如何。此事越快越好,怕稍迟一刻便会有人挨不过去。”
陈志平、述律敬师徒同时施礼应道:“谨遵上人法旨。”
陈志平对述律敬吩咐说:“敬儿,就由你速速回观,向掌教真人禀明此事,请观中的各位师叔和师兄弟们带了所有弟子到中都城来,全都跟着上人成就此一段大功德,以增进各人修炼的道基。为师还须陪上人四处走走,并与上人讲讲蒙古军制和他们有今日强大的原因。”
林强云正为不了解蒙古人的底细而烦恼,听到陈志平的话大喜。待述律敬走了后就迫不及待地向陈志平探问道:“小子正想向道长请教有关蒙古军队的事,就请道长边行边说好吗?”
陈志平整理了一会心中想要说的话,他明白若想达成自己此行来见林强云的目的,必须取得这位道门上人的信任。再者,经过这几天对林强云、陈君华两人,及护卫队和根据地的了解,觉得也有必要向这些同胞尽些心力,便开声道:“家师长春道人从极西之地见了成吉思可汗回来后,曾经和弟子们讲过。贫道也依家师所说的仔细思量,觉得蒙古人今日所以兴盛,是有其得以强盛的原因所在。以下所说的俱是贫道先师的见解,及贫道的一得之愚,说将出来由上人裁断。若有说得不当之处,上人但请原宥见识不到之处。”
林强云:“林强云洗耳恭听,道长请不咎赐教。还望尽管将话全部说出来。就是有什么不好听的也请直说无妨,林飞川非宰相。却不会小肚鸡肠,也不是不识好歹气量狭窄之人。听些逆耳忠言,兼纳容人的气度也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成吉思可汗统一蒙古之前,他们大漠草原上,诸部并立不想统属,草原贵族集团之间,攻战杀伐,略无宁日。而蒙古的崛起,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间的事,他们之所以能在短期内得到统一,原因实是很多,归纳起来不外乎如下数项:一则天佑蒙人,出了成吉思可汗这样一个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此人不仅英明果敢,深知兵法,而且任人唯才,不以种族出身而有所偏颇,使得蒙人上下一心,很快统一了大漠。二是蒙人自幼就行狩猎,习骑射,所以论及骑兵之精锐,天下难挡其锋。他们的骑兵往往一人有乘马数匹,既能多带箭矢、给养,又可彼此换乘互代,终日驰骋而不虞马乏。对敌之际就可穷追猛打,使敌未有喘息之机;军队需要运动之时又可于数日之间远扬千里,让人无从捉摸。三是大漠草原本是个苦寒之地,便也让蒙人养成了生活简朴刻苦之习性,遇食充饥,如此便可支持数日,故其行动之速甚急,能适度所不能。四是蒙人一贯过着兵民合人的游牧生活,编户以十递进,按千户、百户、牌甲该管,在指定地点区域内放牧;他们上下之间门禁森严,无论是行军、打仗,一概以所长之人在前,部下在后不得逾越,有违犯即治以重罚;各等户长,皆对其部下有生杀之权,部下无论何事都需禀明而行,一经驱谴,不得推诿,否则无论贵贱必加以处罚,故上令下行,如臂使指,军令畅通。五是蒙人男丁虽然出战,但兵甲器具、马匹食物等都要自备,而且仍然需要完税,所以蒙人往往使其妻子守家,岁完其税;因之蒙人年年兴兵,军资仍然不缺。而且掠夺所得财物也分其将领士卒,并不以首领独占,故人人效命之外,还俘获大量男女奴隶分配给有功部族、将领、士兵,使之人口不致因征战而有所缺损,反到有越加壮大之势;战场之上,凡耗损之战皆是由占奴承担,以减少蒙人自己的损失。以战养战。”
林强云听了陈志平的这一番话,不由得陷入深思,嘴里喃喃地自语道:“全民皆兵!这正是……他老人家所讲的‘全民皆兵’呐,实在是难于对付……”
陈志平待林强云将注意力回过来后。继续说道:“另外,时下蒙人军队由五大系统构成,其一为大汗的宿卫亲军,内中又分为怯薛军和侍卫亲军。这两支是蒙古人训练最好、战力最强的军队,类似于赵宋朝和金国皇帝的亲卫军。铁木真十二年(1217),成吉思汗命太师、国王木华黎从蒙古族外的其他弘吉剌、赤乞列思、兀鲁兀、忙兀、札剌亦儿、及汪古部等诸部中挑选矫健士兵,混合组成王投下精锐的勒千骑,在蒙金战争中充当前锋。蒙人把此等专门执行危险艰苦任务的军队称为‘探马赤军’。探马赤军长于奔袭、迂回作战。同是草原上求存的民族,其凶悍不在蒙古本部族的军队之下。因而在木华黎麾下进入中原后杀戮极重,屡建战功。这支探马赤军在随木华黎进入金国后,由于木华黎一改之前的抢掠为占领,便被派随处镇守,散处于真定、彰德、邢州、东平、大名、平阳、太原、卫辉、怀孟等路。他们的人数时多时少,但已经成了蒙古军的定制,是蒙古人中次于宿卫亲军,战斗力比其他军队高得多的精锐军队。此次窝阔台大汗南征灭金,将所有五投下探马赤军大部分都勾抽派置于中路军和右手(西路)军。斡陈那颜所率大军中只有原驻于东平府的一部,名为‘黑雕军’中的少数,只有大约四五千人,故而他的十多万大军才会被上人的护法军轻易打败。再有第三,就是一般蒙古各部听调的出征部队,士卒年龄大小不一,老者有五六十岁。幼者十三四岁,战力参差不齐。但行动迅速,是蒙军中人数最多的本族主力。这部人马于战时聚。战后又各散归本部族,无定员,无常制,战时是兵,无战事时是民,如此全民皆兵之国,最是令人束手,无法可破。蒙古军的第四部分,便是归服于蒙古的各族听调出征的普通仆从军,和主动投入蒙古人中的其他各族仆从军了。这两部分军队曾经有过训练,自己也有严密的组织,虽比不上前述三种蒙古本部队伍和探马赤军的战力,但毕竟是正规的军队,不容小视。这些仆从军中也有两部军队战斗力特强,一为原金国的契丹糺军,一为原西夏降军。他们与普通蒙古军比可能还厉害一些,有人估计其战力差堪与探马赤军相捋。蒙人由于疆域扩大,战线漫长早已感到兵力不足,不得不从被其征服的民族中纠集兵力组成仆从军。仆从军又以汉人为主的军队人数最多,契丹军、女真军次之,回回军的人数最少。早在成吉思可汗时代,特别是木华黎受任专征金国期间,一批投附蒙古的汉人军队已经形成,有力弥补了蒙古军兵力不足的需要。窝阔台大汗即位,于去年正式建成了由刘黑马、肖扎剌、史天泽为长的三个汉军万户。这些仆从汉军虽是缺乏训练、兵甲也差,却胜在人数众多,只要其主帅不死,军队就可以随损随即在降军]掳来的人口中强征补充,很难将其全部消灭。最后,就是迎风而降的原金国军队、各地豪强私兵及啸聚流窜的盗贼,虽说这些军队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混在蒙古各军中参战时却也不可小看,须得用心对付。”
对陈志平所说的这些,林强云感到大为头痛,在这次与斡陈那颜所率大军开战之前,原以为蒙古军队无论怎样骁勇善战,他们的人口总归只有那么一点点,就算是全民皆兵把全部蒙古人都带到战场上来,他们的兵力充其量也就三四十万到顶了。即使再加上一些投降的军队和奴隶兵算在一起,估计不会超过百万之数。林强云真是没想到,蒙古人另外还有这么多的兵力来源。若是真正把蒙古人给打痛、惹急了,他们在短时间纠集出一支数百万人的军队恐怕也并非什么难事。要想凭自己目前一个只有百多万人口的根据地,已经有的一支仅是六七万人的护卫队,去与蒙古数百万军队相捋、相抗,实在是自取灭亡之举。即使护卫队已经有了火铳、火炮和钢弩之利,林强云也认为自己这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决不可能在蒙古大军的全力进攻下拖过半年以上的时间。吓出了一身汗的林强云,此时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中都城决不可占领,必须在把这里的工匠和奴隶弄走后马上退回山东。另做谋划打算。
陈志平的话还在不断的传入耳中:“正是由于蒙人此时所占领的疆域广大,他们征伐的战线也相应拖长,而他们本族和其他草原民族的军力也日益显得严重不足。所以,蒙人在对金国的战争后期。才会一改过去杀灭男丁,只劫去财货增强国力、掳走子女充实人口的办法,变成了现时采取抵抗则屠城,投降便不杀之策。蒙人往往更将未杀的所有男丁集中到一起,编成用于消耗的奴隶兵。蒙人往往在攻城时以奴隶兵填壕,在野战中以奴隶兵冲阵。既消耗了敌人的箭矢和体力,又不损本部军一兵一卒,实在是……实在是……贫道无话可说了,唉!”
陈志平将蒙古军队的事情一口气说完,想了想后,又觉得还应该把其他的事情也说一说,接着道:“早先的蒙古诸部,除有沿金国边境有极少数人学会了种植稷、粟等粮食外,在他们的发源地——大漠草原上——只有游牧可以出产些牛羊马匹。完全靠畜产来勉强维持其族人的生存,别无生活来源。这种困境也是造成蒙古兵不以劫掠为耻,而视用武力抢夺别人的财物为荣的野蛮行为。另外,蒙古人的官吏、军队也根本没有奉禄与军饷一说。官吏一应生活所需,均由所在地的百姓为其度支,军队上一元帅、将军,下至百夫长、牌子头及士卒的收入,也全部是靠能得到除交给大汗外的战利品按官位大小来分配。他们的战利品分得极为公平。就是没有随军出征的蒙古官吏、贵族也能在战利品中分到他们应得的一份。因此,蒙古军队的战力全是以这种方式来得到提高的。”
有了主意的林强云此时也懒得再花脑筋。心道::“既然这位全真道士把话都给我讲清楚了,看来他们倒也不是完全心甘情愿帮助蒙古人去做汉奸的。否则也不会将蒙古鞑子恁般重要的内情说给我听了。也罢,先问问这次来山东找我想为蒙古人做些什么再讲。”
转过头对陈志平问道:“多谢陈道长赐教,林某人感激不尽。你说吧,那们蒙古人的国王塔思让道长到山东有何贵干啊。”
陈志平说的一番话道出了其中的部分内情,让林强云对现今自己所创办的双木商行,在当今世上所起的作用有了一定的了解。
早先,蒙古高层与宋金两国一样,对新崛起的双木商行并不十分注意,认为这个以些少保镖武力维护自己利益的商家,充其量也就是规模相比于别的民间商户稍大,做的生意较杂、较多,赚的钱比较多一点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前年李蜂头为了一把名为“猎鹿”的宝刀,心甘情愿地将山东三州十三县换给双木商行之事,于次年初传到大汗耳朵后,就引起个别蒙古贵族的注意。特别是派到南方赵宋朝的细作,传回双木商行铁匠作坊不难可以制作天下无双的宝刀宝剑,还能大量打制钢弩和不亚于回回刀的兵器,并派人送回有“双木”钤记、锋利无缘的朴刀与单刀后,即刻使刚刚坐上大汗之位的窝阔台,还有察合台、拖雷等黄金家族掌权者的高度关注。
对于双木商行,蒙古人中有几种不同的看法,提出的应对措施也各不相同。
其中,以拖雷为首,中侍别迭等附从的大部分贵族强硬派认为,李全已经是投入大蒙古国的汉人,也得到嗣国王鲁承制授给了李全“专制山东行省”之职,他竟然胆敢把由蒙古人打下的一块地用来换取一把刀,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大蒙古国应该立刻必兵征剿,连同那个什么双木商行一并剿灭,将其工匠掳至大漠为奴,为蒙古各部打造兵器。他们提出,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占领的金国地面上的人全部杀光。把所占地域全部改变成蒙古人的特地。
另一部分较温和的蒙古贵族以察合台为主,他们认为李全麾下有二三十万悍卒,不是十分容易对付。而目前蒙古所占的地域相当广大,征伐金国的战争也还在进行。本部军队又太少,此时还不足以再分兵去剿灭李全。况且李全所部已经去了赵宋朝的淮东,完全不必去管他,可以任其自生自灭。至于那个什么双木商行。既然有此打制锋利兵器出场的能耐,并且还是以赚钱为目的的商家,不妨以利诱之,向其商行购买北方缺少的宝刀利器和那种什么“雪花膏”、“仙人镜”等宝货商品。为了打好关系,索性将那已经落入商行东主手里的十数个县一并赐封给他们,反正蒙古人的特地已经尽够大了。也不在乎那样小的一块地皮。
还有一派人则是耶律楚材、粘合重山、刘敏及镇海等四个非蒙古族的人为首,他们向窝阔台大汗建议说:双木商行的人虽然用了一把能斩断镔铁棒的宝刀,换去了李全十几个县的地皮存身,但那块地方却并非哪个私人的封地,还算是黄金家族的公产。双木商行的东主因为得罪了赵宋朝的官府地方阃帅,大批这样的人才逃到大河以北并不是什么坏事,反是对大蒙古国有利,应该尽力拢络住这些人才是。大汗要对其封官许愿,让这些巧匠、大商家为蒙古所用。或者,再进一步,选出一个蒙古公主赐嫁,让陪嫁带去的孛斡勒对其东主形成制约……
窝阔台一时之间也因为不了解双木商行的情况,没有办法当时就决定如何对待,只是让这几拨人都按自己的办法去试一试。
因此之故,拖雷才会在去年五月派了塔思的舅舅,留在中都守卫的蒙古怯烈部提控赤那颜合勒扎。让他率领本部五千蒙古兵,再加李璮的数万汉兵来清剿山东东路。没想到双木商行的护卫队会将赤那颜合勒扎所率的五千蒙古骑兵与数万李璮的汉军打败。连从中都随军一起到山东,塔思的两个弟弟。十七岁的霸都鲁、十六岁的伯亦难都失陷在山东密州。
这次陈志平受塔思所托到山东来,就是想探清赤那颜合勒扎、霸都鲁和伯亦难两人的生死。若是他们还活着的话,塔思愿意用他的几兄弟所有的驱奴户和封地内的奴隶,总数约有三万余的十余万人口来换回这三个人。
陈志平所说的话,虽然只代表木华黎一系,也仅是塔思一个人的意思,但这么多的人口能到根据地来,却也让林强云大为心动。长长的叹了口气,赤那颜合勒扎这个蒙古提控已经死了,这是林强云知道的。另外那一对蒙古年轻人还会不会活着,恐怕整个根据地的人都不知道,只有回去山东后再让人去认真查一查了。苦笑了一下对陈志平道:“陈道长,你所说的这三个人,那位蒙古提控赤那颜合勒扎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没法换了的。至于另两个蒙古人么,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的生死。这样吧,这里中都的事了之后,我们回去查。如果真有这么两个人的话,再商量换人的事情如何?”
“谨遵上人谕旨。”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又能说些什么呢,陈志平也只能施礼应承。
“另外,我们走了以后,这中都城里施粥救人的事就交给贵教来办。还请贵都上下人等多辛苦些,不要让中都城里饿死太多人。”林强云招了一个亲卫,在他耳边悄悄吩咐了几句话,挥手让亲卫走了后再对满脸疑惑的陈志平说道:“道长不用担心,此次带来的十万石麦、稷我将用来与本地的军民换各项用得着的物资。走之前会将余下的粮食全部留下给贵教赈灾之用,希望不要让蒙古军和他们的官吏弄走才好。”
陈志平:“这个……上人的护法军就要走了,中都城不要了么?”
林强云:“那是当然,你说林某人占了这样一个大城,既无法守,又没有那样的能力来将其修复,也养不起这数十万人。我要它来干什么呢。这次北上来到中都,只不过是看上了这里的数万回回工匠和那些奴隶的劳动力,将这些工匠及奴隶弄回山东去就罢了,实在是不必往自己的肩上多弄个重担来挑呐。”
陈志平想想,觉得上人讲的其实不错。
去年十一月初三夜间,中都原金国皇帝住的宫城,在东北角后宫还完好的各宫室改成的数个粮仓,不知因何引发起了大火。这里早年蒙古兵入城时就已经被纵火烧过一次。一直没有修整过。蒙古人所派的大小官吏除了向城内的大、小人户索取金银财物外,根本没人想到要如何管治这样的一个大城,更不会想到将原金国的“潜火队”恢复,甚至连原先建成的望火楼也因蒙古人的命令而被拆除了。因此,那一次由宫城内起的大火,因北风而延烧到皇城。再后来又被越发强盛的北风将火种吹到了外面。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中都城内的大火灭了又起,起了又灭,令得中都城慢慢地被烧了整整一个月的大火毁掉大半,死伤人数高达三万余。蒙古人根本对中都城里各族人的生死漠不关心。火起时既无组织人进行抢救,事后也没一点赈灾地行动,致使中都城内的人口在三个月内锐减了将近一成。
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走间他们看到陆续有全真教的道士带了大锅在各处设灶。本地饿得发昏,但还有力气的人们,在护卫队战士的指挥下寻找石块、砖头架锅,另一些体力较好的则在马上就有食物的激励下,到河、井去提水。那些没力气能帮忙的,则拼了老命拿着破碗、破盆之类的盛具,慢慢挨到火灶大锅近前。准备一旦开始施粥就先分到一碗来救命。
李柱子派人来报告,从俘获的契丹兵一个千夫长的嘴里,了解到这几年有大批金国的火药兵器工匠被蒙古人抓住,也做出了好些霹雳火球、火药箭之类的兵器。蒙古军从前年至今年的一些攻城战中也用这些火药兵器起了好大的作用。这些制作火药的材料都贮存在中都路靠潞水的通州、漷阴、香河等县,卢沟河广利桥头的宛平县,据说,这几处地方的仓库里囤积了大量的硝石、硫磺、乌头、信石、厚纸等诸般物事和部分粮食。
林强云当机立断,马上命令李柱子率本部两个军的护卫队去攻占宛平县,用夺得的粮食作为搬运其他物资的工钱,将能搜寻到的所有东西全部搬到中都装船。要李柱子把宛平县的物资全部运走后,护卫队也马上撤到中都,随大军一同返回根据地。
林强云还吩咐盘国柱,立即写住放出信鸽,通知根据地的人做好准备接收这里运回去的人货,并以最快的速度再加派尽可能多一些船只赶赴中都,以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中都的人货全部抢运回山东。此外,为防万一,要求张国明、沈念宗在组织好春耕的同时,立即在北清河、南清河沿岸的根据地一侧开出大马路,先将路基夯实,以后再逐段铺设路面;并以粮食为工钱尽可能招募新占领地区的民夫,修缮加固加高两河沿边各城市的城墙。
在此期间,不断有各部将本人,或者派专人来向林强云报告,把昨天占领中都后的各项情况说明清楚。
被丢弃的中都的一万二千上下契丹军,名义上说是石抹咸得不麾下的镇守中都部队,但却根本无法保证他们的军粮供应,每十天只能从宛平县的转运仓库里去领到二百来石大、小麦的食物,平均每个契丹兵只有可怜的二合麦。这种情况从去年十一月中都大火过后,一直到现今都没有改变过。三个月来,这些契丹兵已经有走过了一千一百人病饿而死,而他们的总帅、司粮官又精得很,死了多少人不用多久就知道了,每次去领粮的时候都会把死去的人减掉,只按实数拨给粮食。
这样连路都走不稳的军队,别说要他们负起守住中都城的责任了,就是每天轮换值守要爬上城墙都很难办到。昨天下午,护卫队的战士们去抢占各城门时,城上城下的契丹兵非但没动过抵抗的心思,反而因为有人来接手他们的任务而无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话都不多说一句就丢下兵器相扶相挽回他们的军营去了。
林强云他们走到原金国的皇宫北门外时,恰好见到已经升任为裨将的罗佳运带人押了一大帮子垂头丧气的人出来。
“局主,我们发财了,里面有个专铸银锭的工场,光是铸好的银锭就有三千多个。还有其他未铸的杂碎银子不下七八万两。另外,被资的雷火箭镞已经被我们找回来了,同时搜到的还有一具小号女用钢弩和二十支专配小弩用的无羽箭。”罗佳运悄悄把林强云拉到一边避开那些俘虏的耳目,将一枚雷火箭镞和一具钢弩及箭匣从囊袋中取出来。
见到这具自己亲手专门制作的小钢弩,凤儿和叔妈的身形面貌立刻出现在眼前,恍惚之间凤儿向自己扑来,还大声叫唤着什么放。
“局主……局主,你听到属下说的话了吗?”
“啊,什么?”林强云一惊,茫然回过头问道:“罗兄弟刚才说了什么?”
罗佳运:“刚才属下说,这里抓到的那个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姓侯的,也是个汉人,钢弩和雷火箭都从他那儿搜出来的。此人要怎么处置,是将他一并带回根据地去么?”
“既然是四路工匠都总管,那就肯定会一些机巧的物事,带回根据地去也好。即便他不是工匠,也能让这样的人去做做苦役,让他为做了汉奸而付出相应的代价。”林强云沉声道:“罗兄弟,请你先问问这个姓侯的,这钢弩和雷火箭镞是谁交给他的,这两个人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问清楚以后,马上将情况告诉我。蒙古人的细作竟然潜到根据地来搞三搞四,一定要清除掉,决不能放过一个。”
话才说完,一名亲卫匆匆走来送上一张写了密密麻麻绳头小字的信纸,并在林强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胶西“暗察院”主事三菊姑娘派人来急报。他们近日破了一起大案子。是金国一个什么王爷派来商购兵器的商队,内里夹带着的暗探想借着到根据地购物的机会。以图窃取轰天雷制造的机密,在那些人被搏杀的前一刻,甚至还定下了劫持几个兵器作坊工匠的计谋。幸亏暗察院的人动手得早,根据地方面并没什么损失,十六个金国的暗探被击毙十四人,重伤昏迷的两个还不能拷问,没法供出谁是主谋。
这种情况令林强云大为恼怒,他心里也暗自警惕:“婊子养的,蒙古人派出的探子细作不但到赵宋朝去搅反作乱,为取得钢弩、宝刀的制作秘诀而害死我叔妈和凤儿。事情一旦不成,便又弄出什么和亲的鬼把戏,要将个鞑子公主塞到根据地来下嫁。如今金国的人为了省下买兵器的银钱,不但派钦差来册封官职,还干脆将公主送到根据地来了。暗中则搞三搞四想要偷窃、绑人趁火打劫。还有我们那个大宋的皇帝赵昀,近日也弄出个什么‘京淮逻卒厅’来,肯定是想对自己的双木商行、山东根据地下手的了。”
“狗娘养的,我林某人是扫垃圾的清洁工么,蒙古鞑子,金国女真人的公主怕是丑得紧罢,怎么那些皇帝、王爷都把他们没人要的公主硬塞给我,这是什么事呐!”想着、想着,林强云不由得恨恨地喃喃骂出声来:“好罢,既然你们做了初一,林某人也就可以做十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弄些人去你们的地方搅动一下,各处的风雨和浑水一起,让大家都不得安生,来个一拍两散……不,来个一拍几散最好,看谁能硬挺到最后。”
林强云猛然间忽然想到一件事,暗中苦起了脸大叫道:“哎哟,不好。若是将金国和蒙古人的示好都硬邦邦地挡回去,我的根据地可就会不大妙了呐。金国是要帮忙他们保住不能马上就被蒙古人灭掉的,否则鞑子兵马上就来和根据地开战了。蒙古……也不可和他们失了和气,免得派来大军围攻,根据地只怕不消几个月就会灰飞烟灭。看来……林某人得做一回扫垃圾的粪斗,将他们的丑八怪公主先装起来,要不要这些公主做老婆以后再说,起码也有个人质在手里,会让人觉得更有点安全上的保证。”
有了这个思量,林强云不过一会便想出了个隐身幕后的自保办法,那就是学学李全李蜂头的样,对宋、金、蒙古三面都先虚与委蛇一番,既不明目张胆地与他们对敌,也不低声下气地受人辖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壮大自己,然后相机进一步向外扩张。
早先到手的三州地境还是奉大宋朝为主,以赵宋的羁縻州自居,稳住宋朝的皇帝和朝廷再说。
稍后夺占来的淮、密、莒三州,和新到手的益都、济南、东平三府,连同淄州、泰安州、兖州、滕州及徐州一部,还是以李璮作为蒙古的专制山东行省的傀儡出头,能糊弄蒙古鞑子多久就糊弄他们多久,实在混不过去了再做打算。
蒙古人要和亲,那也由得他,叫他们先把公主送来看看,让蒙古公主到根据地住下先,若是鞑子的公主不是太丑,又果真得到东北的六路地面和高丽国,而根据地又还在手上的话……嘿嘿,多那么一两个甚至三四个公主来做小老婆么,倒也并不是什么非要拒绝不可的坏事。
若是以上这些计策都不成,或者有一二差池,那就与前来进犯的敌人拼个鱼死网破,反正在中都这里已经捞到数万斤硝石与硫磺,怎么也能打上几场大战了。宛平县能有多少暂且不论,回程时去通州、漷阴、香河等地把那里的硝石等物资全部抢回根据地,保不定多弄个十万、八万斤的也难说得很呢。再者说,即使山东根据地实在是保不住了,有几艘大海舶和那些战舰,带着护卫队逃上船另外往海外发展就是,自己还年轻,就算从头做起,也不须多少年就能再次开辟一片天地。
“唔,钢弩、刀枪,再配上些雷火箭,西夏的西平郡王李昕应该可以给蒙古人搞出点麻烦,肯定能对蒙古鞑子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林强云开始考虑给蒙古的后方制造麻烦了,暗忖道:“这里回去以后,必须另外再派些人到蒙古鞑子的老巢去,也将他们坛坛罐罐都打得稀巴烂,看他们还派得出多少细作到根据地来。此外,应该多卖些火药兵器给金国了,他们若是没有钱来度支的话,可以先赊账后收钱,或者叫金国的人弄些其他什么有用的物事来也行。”
. 现在林强云最为头痛的,还是要怎么样来应付赵宋朝庭。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林强云对于这个属于汉人自己的朝庭,从心底里来说还是很有认同感的。不管是以前,或者是现在,甚至在将来,双木商行要赚钱、要得到粮食、要有进行海外贸易的货源,还是必须从江南取得。只有得到赵宋朝那样富裕境地内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支持
且不说这种支持并非是朝庭层面上的,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经由等价交换得到的,自己创办的根据地才能大有所为,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大宋朝庭上下现时可能还并不知道,山东这几个羁縻州是由自己做主,这样的支持必须通过半公开的商业运营来进行,但根据地得益于大宋朝的支持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一旦失去江南大地上的人力、物力和银钱方面的收益,仅仅凭根据地数州,甚或十数州的实力,根本无法在蒙古人的面前立足,极有可能于很短的时间内就被鞑子的铁骑踏得粉碎。
林强云这时候总算有了明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忐忑不安的原因何在了。他觉得双木商行及所属的根据地,要在蒙、宋、金三国的夹缝中求得生存,首先必须维持现时三国四方的原状。外交方面,必须紧紧地背靠南方赵宋这位个子高大,身体百病丛生,心理懦弱的巨人;对于西南那个即将被蒙古人灭掉的金国,绝对不能眼看它就此消亡,根据地要尽最大的努力予以扶持,就是派兵带上自己的火器去为其博战也在所不惜,必须让这个大宋的世仇国家尽量坚持下去,为自己和赵宋王朝抵挡住残暴凶悍的蒙古鞑子。先将蒙古铁骑地兵力消耗掉相当部分再说。
至于窝阔台坐上了汗位的蒙古,林强云也大费心思地想了很久。根据地现在实在是太过弱小了,虽然此时刚刚才依仗着大小火炮和火铳、钢弩之利打胜了一仗。护卫队消耗了大量的火药、子窠和四千余人的伤亡,相对于仅被逃掉两千多人的黑鹰铁骑,十多万大军连同他们的两位主帅一死一伤,基本上被全歼来说,根据可以算得上基本没有什么损失。但这次来入侵的蒙古骑兵只是二万五千骑,真正有战斗力的探马赤军——“黑雕军”的黑鹰铁骑——仅仅只来了五千人。而根据地则是投入了所有军力和全部战争资源,方才打败了敌人,实在是胜得侥幸万分。
如果蒙古人再派一支比斡陈那颜所部更强大的军队到来……不。只要立即派来一支相同实力地军队,根据地马上就会被打得灰飞烟灭。因此上。林强云暗中下了决心,目前的情况下对蒙古人还是要以和为主,安安份份地守着已经到手地山东两路,有可能的话以李璮的名义将大名府路和河北东路的御河以东之地也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此外,不能再挑起事端惹怒他们了,先与蒙古鞑子虚与委蛇的周旋一番。
南方的福建路可是自己的根。还有广南东路也万万不可失去。属于双木商行掌控的十四家造船厂,倒是有十一家在福建、广南两路,另外三家则在两浙东路的温州、台州、明州。根据地以后所需要的大量海舶、战舰以及外海、内河湖泊中使用的大小船只,都必须由在这三路的船厂来制造。如果不抓紧多造出些大的海船,恐怕以后万一有起什么事来的时候,自己和少数的护卫队逃命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根据地的这些细民百姓呢,难道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蒙古鞑子地屠刀之下么?真是那样的话,不但会失去根据地的民心,而且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后。将会使人们认为自己也将和赵宋朝庭一样,是个只知芶安不思进取的懦弱政权。一旦失掉了这两三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地形象,以后要再像现在这样只用两三年的时间迅速崛起就不可能了;想要成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影响的独占一方势力,可能就会有很大的困难了。
林强云心里很是不解,按理说皇帝赵昀身边有极为得宠。而且已经成为皇后的谢道清给自己说好话。大内又有杨太后那个老妖怪,她身边的男宠赖得荣也在特务营“双合门”地控制之下,怎么说也会讲些好话并送出有用地消息来。但这几个人都没起到他们应起的作用,无法影响到皇帝,赵昀还是照样弄出个针对双木商行地“京淮逻卒厅”来。
“这样下去不行,以后可能会出大事。回去后我应该马上再去临安一趟。从皇帝赵的和史老奸的身上下手。务必取得他们的信任,为根据地多争取一些发展壮大的时间。”林强云狠狠地咬了咬牙。决定忍痛暂时先将手头上那些技术方面的事情放一放,先解决目前根据地看来不错,但却是危机四伏的状况再说。还有一点,那便是即使去了临安,也还有空闲的时间可以继续技术工作的进行,不会有太多的耽搁。
临安的权相史老奸处比较好办,毕竟他那种胃病还需要自己提供的“天地丹”来医治,又有其体内的妖魅这样一个借口,好歹能为自己拖上一段时间。
至于弄出个京淮逻卒厅来的皇帝就比较麻烦了,自己还真想不出有什么能左右赵昀的办法。
林强云一边走一边仔细思量,也没注意到街头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各处粥厂也开始将煮好的稀粥向人们分发。一阵嘈杂的人声响起,被吵吵声惊动的林强云看到几辆装着粮食的车子旁挤满了衣着整齐、看来全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女。这些人一个个拿着铜铁金银和准备盛粮的箩筐布袋,大呼小叫地争吵推拥,生恐稍迟些就会没法换到他们急需的粮食。看到这些穿绸着缎的官宦富人之流,此时为了一点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你推我挤的争先恐后,男的像是市井闲汉泼皮,女的如同骂街放泼的愚妇。全然不顾自己富贵人家老爷少爷、夫人小姐的形象。与粥厂处安安静静排队顺序领粥的贫民相比,真真是像两个阶层的人换穿了各自的衣服一样,哪里有他们平日里所表现出来高高在上的风度了。
一个看似十六七岁的女孩带着几个婢女费力地抱捧铜铁器具,垂着头怯怯地站人圈外,看样子也是要拿这些铜铁来换取粮食的。林强云见了这几个女孩,立时便想起去年有一个老媪送了个女子到游仙苑,似乎听人说是一位姓贾的什么官宦之后,准备学成了媚男之技后,送进宫去讨好皇帝赵昀谋求富贵地。他还记得当时曾吩咐过姬艳那个家伙,叫他的双合门把此女收为门下弟子。以期将来能发挥出大作用。
“阿哈,有办法了。”林强云不由得心喜万分。心道:“想必经过这么长地时间,此女已经成了双合门的弟子了吧,姬艳那个老怪师傅逍遥散仙密崇,不知将人调教得怎么样了。此次再去临安,一定要叫人把她送到赵的的内宫去,让她得宠后好为我们吹吹枕头风说些好话。事关根据地一二百万人的生死。万万耽误不得。史老奸那里,想来性命和家族的命运同样重要,精过鬼般的老头子应该不会与赵昀走在一道,狠得下心来连自己的命和家族后人都不要对付自己,一时间倒还是不必担心的。不过,有必要寻着米先生与他商量一番,也许让其来根据地看看是个相当不错的办法。”
天色已近巳时,林强云发出一连串的命令让信鸽和派人以快船急送回胶西后,一行人慢慢接近彰义门。城西北部这一带倒还没有被烧了一个月的大火波及,三丈宽的街面由大板石块拼接而成。平整又光滑,走上去与临安的街面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令人有一种更加干爽顺滑的感觉。因为护卫队进城后,除了对一千驻扎于原金国皇宫内的蒙古兵发起突袭外,其他的方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战斗。因此。城中的人们有很多甚至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暂时换了主人,故而街道上地不少商铺也依然开门做生意,除了四五间门外站着十来个大汉守护的粮食铺子有较多人进出外,别的铺子实在是门可罗雀。只有两三间持着酒招的酒店和酒楼,还是人来人往生意相当不错。
林强云从陈志平介绍中了解到,中都城周三十六里。是个正方形的城市格局。共开了十三个城门。城内八十一平方里地面积,皇城占了五分之二。城中包括穿过皇城的四条街道在内。共有横三、纵三六条垂直交叉的大街道。
后面传来了吆喝声,回头看时却是又有百十名护卫队战士押着数百个民夫,快步推了二三十架装了大麻包的般载车,一路行走一路嘴里高声大叫:
“换粮,换粮,家有金银铜铁的人户,都快拿出来换粮了。三斤铁器换一斤粮,一斤铜抵三斤铁喽……”
“招工喽,愿意去我们南边做工的青壮男女可以全家都一起去,要去地快来报名呐。有手艺到作坊里做工地,发狠(努力)些一月能赚到两石稷粟,够一家四五口人吃饱;没手艺有力气的,也有开山炸石、修路架桥、建屋筑房地粗活好干,不怕辛苦的照样能挣到一石米粮,养活一家大小四五口人……”
“官府募佃啦,没手艺、没大力气的种田人,我们的官府也要呐。去我们那儿的农户每口人最少可以向官府租佃十亩田,租期最少四五十年不变。去南方种田好处多多,有现成的房屋可租住,租钱少得几乎像是没有一样不说,官府非但赊借口粮、农具、种子、耕牛,每年的田租、赋税连同还给官府的债款一共只须种出来的四成上供,直到将债还清为止。年成不好时可以将租赋延后,官府还会放粮赈灾,保证不会让一个人挨饿受冻……要去山东的人户快来呐,过了这个村就再没店好找了啦……”
“解籍啦,身在奴籍的人若是肯到南方去的话,可以即时消去奴籍,到了南方就是自由人了。到时候愿意做工的可以做工,愿意种田的照样能向官府租佃,一家大小不再分离,团圆在一起有吃有穿多么和美……”
“又是一批粮食进城了。经过这样一阵折腾,可能会将中都城内的铜铁弄走大半。”林强云觉得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办法相当不错,所得地利钱只怕并不比做出几面镜子和几套玻璃杯少。
陈志平听闻护卫队的人所叫的“招工、募佃”,还有替身为奴婢的人解籍之语,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上人难道想将中都的人口全部都迁徙到山东去么……依你们的章程,那里可能安置得了如此多的丁口?唔,赊借口粮、农具、种子和耕牛,又要先建起房屋让他们安身,这笔开销实在是不小呐,山东那几个州的官府是否有此财力呀?”
在蒙古人的铸银场得到二十多万两银子。起码能够解决安置数万人丁的钱财了,连同省下购买硝石、硫磺。还有用粮食不知能换到多少地铜铁所得的上百万贯齐鲁楮币,加上原就准备好地银钱,算起来安置三四十万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心喜之余,林强云脱口应道:“这个倒是不必担心,肯定能让到山东去的所有民户都过得比他们现时的生活更好。另外,接下来我还打算由官府每年度支能够得以温饱的银钱。给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让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并对所辖地境内地孤寡老人、身有残疾者实行‘五保’。”
陈志平:“哦,由官府度支些钱粮敬老养老,贫道实为山东的老人们庆,也为上人有如此的道心大庆。
只是,何谓‘五保’,上人能否将这事说得清楚一点。”
林强云:“这个‘五保’么,就是指凡在我们所属的管辖范围内,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和身有残疾者,只要到了一定的年纪。或者是再没法挣钱养活自己了,无论是男是女,官府每年都会度支给他们足够的钱粮,使其有吃、有穿、有住,病了保证能得到医治。一旦去世了,官府出钱为其送终。”
“啊!哪……哪得要多少银钱才够度支……”陈志平觉得有点不可思义,转念一想又觉得本该如此,因为山东双木商行所辖之地原是奉赵宋朝为正朔,既然大宋朝庭都有福田院这样供养孤寡的地方,山东的此举不过是换过一个方式来落实这种福泽于民的善政罢了。令他想不通地是。连赵宋朝那样富裕的国家。都没有足够的银钱来维持,不能够始终一贯地将此等善事坚持下去。仅只是做些表面文章而已。山东这么个仅仅占地数州数十县,并且还被赵宋朝庭视为羁縻州的小地方,根本无法得到朝庭的支持,它又是又如何能够有如许多地财力来举办必须要耗费大量钱财的善事呢?
“呵呵,无论是林某人的道心,还是天心,都让我必须在短期内做好这件可以收拾人心的大事。”林强云暂时放下心中的烦恼,抛开一切笑着对陈志平解释说:“山东一地的细民百姓,还有那些心慕山东能吃饱饭来到山东的各地流民,太久以前的事情我不能说什么,仅是知道他们在这二十年来受过太多的苦了。道长请想想,自嘉定四年(1211年)蒙古入侵金国进行抢掠性地征伐以来,北方直接死在鞑子屠刀下和因为冻饿而间接死于战乱的汉、契丹、女真等各族人民只怕不下千万之数。据林某人所知,好多地方在蒙古鞑子经过之后,往往是数十、数百里,以至于千里之内不见人烟。如今,既然山东已经可以由我们掌控,能为当地的细民百姓做些好事就尽我们的能力去做吧。”
谈谈说说中来到了城西靠北端的彰义门,林强云与城门洞内值守的护卫队员们打了个招呼,便顺着上城的台阶走上城头。城外北面三四里外有个叫做莲花池的小湖池,女真人把这里定为都城后,心慕南渡后大宋朝的繁华,也学着将其改名为西湖。不过,这个西湖和行在临安的西湖根本没得比,它不但小——东西长为两里,南北宽仅一里不到,而且还像极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水滴,除了盛夏时可以看到一大片的荷叶莲花之外,再无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了。
城外的田野上,百多人一队的小部队来往奔驰。这是夺得了鞑子数千匹战马的护卫队几个军地战士,按林强云发出的命令。在他们各自的部将指挥下,对中都城外进行了一次大扫荡。以确保搬取完中都路的所有物资之前,没有任何敌对势力敢于破坏双木护法军这次获取胜利果实的行动,也借此搜捕至今不见踪影,也没有任何消息的蒙古委派在中都的高官。
“兼管蒙兀汉军兵马都元帅石抹咸得不,太师、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太傅、总领那颜耶律秃花,这三个已知的蒙古大官一直没有被找到,也许是已经逃出中都城去了吧。”林强云在城楼前呆站。以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到北京来朝圣。他也从来不敢奢望一个“黑五类”的狗崽子,竟然可以这样站在这个全中国人民心目中“神”所居住的地方。而且还站得这样笔直,这样理直气壮,没有半点低人一等地感觉。他默默地想道:“中都,北京,这两个地名是不是指同一个城呢?也许,七百多年后的北京。并不是以这个中都城为基础建设起来地吧?”
一名护卫队员骑着快马到城门洞边,似是有什么急事前来报告。盘国柱迎下去一会便又匆匆上来小声禀报:“局主,城北来了一小队蒙古骑兵,大约有四五百人的样子。见了‘会城门’设防的护卫队后,有一个自称叫丁成志的汉人前来接洽,他说是特务营的金见兄弟属下,特去蒙古草原招览了一些马贼,现将其中的一部分带来,准备让他们到山东去效力。”
“丁成志?!”林强云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一时间没想起在哪里听过。正要仔细再问清楚时。突然记起丁家良曾经与自己说过,他有个儿子就是叫这个名字。心里也拿不准现在来地这个人是不是丁家良的儿子。但能把数百草原上的马贼说动带到山东去,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在此同时,又一条计策在心中形成,便兴冲冲地说道:“走。我们去看看这位丁大侠的本家老爷,也顺便探看那些能够在草原上做马贼的蒙古英雄好汉,说不定这次偷袭中都的账可以算在他们的头上去。”
与蒙古马贼的商谈分外顺利,这队以塔塔儿部族人为主,泰亦赤兀部族人辅助的马贼首领们公推那位名叫忽兰地年轻女人出面与林强云谈判。
林强云根据自己的想法,向这位马贼的女头领建议。他们还是回到大漠草原上去更适合他们的生存。一则可以肆无忌惮地屠杀抢掠,对他们的仇敌进行报复。二来也能帮助目前还显得十分弱小地根据地。让现时正在成长的根据地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壮大自己。
能够不用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女头领当然高兴了,这正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生养他们大草原的,所有这些蒙古雄鹰的一致心愿。忽兰代表马贼们提出,只要双木商行能够提供兵器和粮食的支援,他们可以为友好的汉人安答在大草原上作战,
得到护卫队支援了一千把锋利的战刀、三千张蒙古人惯用的粗短弓、十多万支雕翎箭和一千石粮食,还有他们提出来的各种需用的工具后,所有来到这里的蒙古马贼都乐得合不拢嘴。
忽兰信誓旦旦地代表马贼向林强云保证说:“这位公子安答请尽管放心,我们蒙古塔塔儿部和泰亦赤兀部的英雄说话算话,一定会对黄金家族和他们的帮凶发起无情的攻击。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就会让他们永远不得安宁,叫他们不能召集到足够的兵来打仗,叫他们不能收取足够的税来养活他们的兵卒。”
林强云与忽兰商量好今后如何接济他们的相应有关事宜,却不肯让这批马贼就此离去,而是提出要求请他们这几百人暂留一下,帮助攻掠中都路的各个城市,提出具体的要求说:“忽兰姑娘,我也派五百兵马和你们一同行动,利用你们蒙古人的身份骗开各地的城门。不过,有一点必须先讲好,除了黄金家族派到各地的官府中人和他们的军队,还有各地的州、县府库外,不能对细民百姓有任何的杀戮和抢掠**。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们的约定就谈成了,所得的战利品双方也按讲好地五五分成。怎么样?”
“好。离开这里以后我们会听你派来的那颜吩咐,所得的金银宝货按五五分成。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忽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脸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射出喜悦而且坚定的目光,很有男子气概地斩了下右手,断然的语气确实表现出领军人物的果决。
“对,就这样说定了。离开这里之前,你们必须到这个城市里的各条街道上走一遍,让这里的人们知道,是草原上比成吉思汗子孙更英雄地勇士。遵奉长生天的旨意打下了中都,也是你们这些英雄带来无数地粮米救活了全城人的命。
另外。草原上的雄鹰们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战斗,也要随时小心自己的安全,如果不能用你们蒙古人的身份骗开城门,千万不要强攻。你们是林强云最关心地蒙古安答,我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人有任何损伤。答应我,忽兰姑娘。你一定要把你们的族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到大草原上,勇敢顽强地生活下去,我随时等着听到你们的好消息。”林强云的眼睛里充满了和蔼的笑意,诚挚的语气中更是显示出对朋友的无尽关怀,他的心里暗自偷笑:“这次的生意又赚到了!”
“你,汉家地林安答,为什么会对我们这样好?”从眼睛中涌起的雾气里,能看出这个女人心情激动,忽兰有些颤抖的语声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勉强说出了这句话后低下了她原本高傲的头。
“因为。我们汉人这几百年来遭受了太多地战争苦难,知道被灭族亡种是什么滋味。”林强云仰首向天,似乎是向什么不知名的神祗宣告,沉声说:“所以,我要帮助你们。让所有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都起来与黄金家族对抗。这里,有一首歌可以说明我们的决心。”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林强云的歌声出口,眼前幻化出火光中蒙古人攻进市镇后屠杀无辜百姓的惨状;铁骑掠过后白骨遍的人烟稀少的凄凉大地;穿着不一。拿着锄头、扁担等农具奋起反抗的各色人等;还有护卫队以钢弩、弩车、火铳、子母炮向蒙古鞑子狂冲而至的骑兵开火。射出复仇的无羽箭、雷火箭、弩箭和各种子窠,把眼里放射着嗜血疯狂的蒙古兵钉成刺猬、炸得粉身碎骨……
低沉而激愤的歌声传出很远很远。把在周边戒备能听懂歌词的护卫队员,只听得出蕴含爆发力量音调的蒙古汉子,全都吸引得不由自主地挽起身边之人的手臂,一齐迈动他们的脚步,慢慢,却是坚定地缓缓走到两位不同种族头领商谈抗敌生存大计的房屋周围……
三月初四,在夹有五百换了蒙古装护卫队的蒙古马贼们离开中都,往西南方向的良乡、涿州出发展开攻掠行动时,林强云也将中都的所有事务全交给了留下善后的几位部将和陈志平,自己和卫襄及专程赶来禀报楮币发行情况的周夤一起,坐上防沙海鹘战船从闸河出潞水,顺流而下到界河,然后换乘已经装上半船人货的大海舶急赶回山东。
“师傅呀,你快来看看弟子做成的板牙和丝锥!”激动得跟孩子般嘣嘣跳跳的吴炎,听到林强云的说话声,以和他矮小个子毫不相称的速度从舱房内冲出来,左手高举着一块四四方方装于有柄铁框内的小铁块,左手挥舞一根四分大的螺丝,大喊大叫地蹦到甲板上:“真是快,真的是快了不知多少倍,三根四分粗两寸长的螺丝,只用了一刻时辰不到,就被弟子做出来了。这下可好喽,我铁工门的人再不用为修锉那么多的螺丝花去大半人力,可以将省下来的人工用在做其他重要的事情上罗。”
这个吴炎,果然不负所望,到底在几天的时间里,用带到海舶上的小炉子和其他工具,带了他的几个弟子将林强云未完成的板牙和丝锥做出来了。
接过吴炎送到面前地板牙板手和开成的一根螺丝,看清这个工具和它所加工出来的物件后,林强云心中狂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淡淡说道:“有点像是板牙的样子,但要做出真正的板牙来,吴炎呀,你们还得再继续努力才行呐。”
虽然几副攻丝工具并不能达到标准的要求,但好歹也能用它们开出牙形不是很好的螺栓和螺帽了。有了第一副开螺丝的工具,以后再做其他的板牙和丝锥就显得容易多了,起码不必全部的螺丝牙形都得先将锉好地螺丝为模,在外面包上红热的铁料打出牙形后再用微小地异形锉刀一点一点的来修锉。现在,工人们只须在板牙和丝锥加工完的基础上,再用异形微锉刀稍微修整。达到要求就可以进行淬火。可以预见的是,自今以后。制造螺栓和螺帽再不会成为铁工门工作量最大、加工要求相当精细的一项活计了。
“这……这样的物事,还……还不能让师傅满意么?”吴炎地兴奋情绪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结结巴巴地问道:“师傅倒是说说看,我们的板牙和丝锥要做到什么样才算好?”
林强云把那根开好的螺丝伸到吴炎眼前,不悦地说:“你自己没看到吗,这根螺丝虽然是有了样子。
但它的螺牙不但有些地方烂掉了一点,而且既不怎么光滑牙形也太细瘦了些。这样的螺丝只要多拆装几次就会滑牙报废,万一当时没发现即将坏掉的螺丝,又把它装到机器上的话,对我们的机器可是致命的隐患。告诉你,当板牙和丝锥的牙形做到合格以后,淬火完了还要用细砂轮将其牙壁磨光,开出来地螺丝才会又快又好。”
吴炎:“丝锥的牙壁露在外头还能用细砂轮、油石打磨,可是……板牙……板牙的牙……牙……唉,弟子愚鲁。实在是没办法领会,也想不出用何等方法方能用砂轮将板牙的牙壁磨光。”
林强云想起已经按牙医用的磨牙机做出地那架机器,不由笑道:“放心,师傅哪会让你们用大砂轮来磨这么小的物事,回到胶西后不但有极小的砂轮。还有一架小砂轮专用的砂轮机可以让你们使用。不过,师傅的话可是说在前头,拿到我交给你的机器后,你须得按那种样子做出几架来,而且板牙与丝锥也要按大小各做出数套以至数十套。否则地话,你这铁工门地掌门也就别怪师傅……哼哼!”
吴炎被林强云的两声哼吓得一缩头。急忙点头道:“师傅放心。若是有你老人家做出地模样摆在面前,弟子一定按样子做出相同的机器来。有了能打磨螺丝牙齿的机器在手,我铁工门的人一定会做出让师傅满意的板牙和丝锥来的。”
离开吴炎回到自己的舱房内,林强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拿出只剩下最后不到寸半长的铅笔,又开始他的画图大业。一边在纸上画出线条,林强云一边想,是该多做些普通细民百姓也能用得起的大路商品来赚取更多的银钱了,比如用石墨粉和粘土压制,再装进开了槽的木条内就成的铅笔,哦,还有光用酒精和香料加上颜色混合在一起便成的花露水等等,这些都是既容易制造,销量又大并且能赚大钱的大路商品呀。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林强云听到船舱外有人长长的叹息,一怔神间几个人的话语声入耳:
“唉,中都城内的人们真是惨,听他们说,连过去家有大片良田的大富人家,现时也是既无银钱又缺粮。前一段我们没去的时候,城内的粮米已经卖到一千钱一升了,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呐……唉,他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咳,这都怪蒙古鞑子,既然占了中都这么个有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将财物抢光了也罢,他们却又完全不管城里人的死活,就说去年十一月的那场大火吧,人们都说整整烧了一个月呢,大家也看到了上百平方里的中都城内,被那场大火烧掉了一大半,一则城里的房屋全是木头所建,二来蒙古人委派的官府根本没有在起火时组织人抢救……”
“房屋是木头制的,容易引起火灾。”林强云即时就想到,现在根据地各城市的房屋也还全部都是以木结构为主,仅是有部分的墙体系泥土夯实建成,若是一旦发生火灾,或是有人进行破坏纵火,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特别是胶西这个目前根据地的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城市,几乎有一小半的商家、货物和生产资料集中在那里,更是万万不容有失。
但是目前的情况下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种不利的局面呢?
“防火,防火,这是我们接下来要下大力气做好的事。”心里不住念叨:“应该怎么才能将根据地的防火做好呢?”
心念至此,猛地一拍桌子,失声惊叫道:“糟了,大事不妙啊,若不早做准备的话,我们根据地的各个城市只怕也会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给毁于一旦。”
坐在一角昏昏欲睡的盘国柱没听清局主说些什么,只是被林强云发神经般的爆发叫声给吓了一大跳,一蹦而起冲到林强云面前,紧张地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局主,怎么了?”
舱外与人闲谈的卫襄与周夤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林强云,想问话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林强云顾不得回答他们的问话,一直在回想刚才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件什么事。
卫襄、周夤和盘国柱三人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局主回应,只是见林强云傻伤地坐在凳子上发呆。性急的卫襄不由得小声埋怨道:“今天的局主这是怎么了,一下子大喊大叫的说什么会被大火毁于一旦,一下子又坐在那儿对别人不理不睬。”
“若是将主要以木材建造的单层房屋,改建成砖瓦水泥的楼房就好了。起码不会一烧一大片……咦,水泥,洋灰……哈哈……红毛泥,对,就是用红毛泥来做房子,可以避免大火毁灭一个城市。”想起自己的那个年代,小县城里的人们因为没有真正的水泥使用,各种建筑都还是用石灰黄泥沙桨。后来,有人从外地学会做一种水泥,这是种不必使用大型机械就能做,简单易制的建筑粘结剂,当时人们笑称其为“红毛泥”。
. 这种红毛泥林强云也做过,而且几种配方也还记得清清楚楚,精神振奋的抬起头,对他们几个人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不要大惊小怪。助之兄、敬深兄,还请你们二位帮忙记一下……不不,请你们二位中的一人具体负责这件事情最好了,回到胶西后立即让张国明张大人委派一千人的役夫也好,或者是勾抽一部分被判了刑的苦役也行。由你们俩中的一个带人监督他们搜集并出银钱向民间大量收购碎砖瓦破陶器、炼铁炼钢作坊倒出来烧结成块的大小废炉渣……哦,还有破碎的瓷器。这些破烂货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不过,这三种物事可不能混在一起存放,务必要分开堆放不可混杂才好。”
听得一头雾水的周夤在林强云话声一顿时,立即抓住空档不满地发问:“碎砖瓦破陶器、烧结成块的大小废炉渣、破烂的瓷器碎片,而且还是多多益善。局主呀,你要我们去弄如此之多的垃圾,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些天曾经看到我们吃饱饭没事做吗。实话说,从打与蒙古鞑子开战前做准备的时候开始,我们两人就忙得气都没功夫喘。要监督人检视印出来的楮币会否有些少错误,到各州县去查看金行库房内的金银铜钱够数没有,是否将坐台的掌理人、伙家配齐,以便发行纸钞不出一点疵漏;既有那些破旧弩车的修理、安弦要去指点照看,又要安置抓到比我们护卫队多了一两倍的俘虏,按规定分派他们所需的粮食,不能让他们饿死,还得保证这些人在没得到有效控制之前不会作反……”
一番唠唠叨叨的话说下来,让林强云的头都大了不少,急急打断周夤的话说:“且住。且住……敬深兄先且停止一会。兄所说的这些林某人都知道,不须再讲给我听了。敬深兄呐,别看交给你们两位做地是收集破烂砖瓦,此乃于我们根据地今后的发展大计有莫大关系的要事啊。”
见周夤又要开口话,林强云马上接着说:“你们两位兄台倒是讲讲,现时我们根据地各城镇中,当前最关键的是什么事啊?”
卫襄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大力推行劝农兴工,助以般贩加快各色宝货的流通了。”
林强云:“若是我们在保证农桑得盛,作坊多开。而使得粮米有余,器用富足。又有行商坐贾为各地取其有余,贩来不足的物事,人们都不愁吃穿得了温饱,有钱用度日用不愁,并想这种日子能过得以长久,还须做些什么事来稳固此等成效呢?”
周夤也在此时明了这位局主是在用话引导他们的思绪。便函在思索了一会之后应道:“无他,在细民百姓都吃穿不愁的情况下,人们所求的就是一个平安了……哎哟,局主的意思是说,分派我们中地一个带人去收集这些碎砖破瓦等物,也是与根据地人们的平安有关地么?”
林强云加重语气说:“助之兄、敬深兄,人们所谓的平安,一是指社会治安良好,没有小偷小摸、盗匪歹徒来搅乱他们的安静生活;二是细民百姓希望官府体恤下情,不会收取人们承受不了的赋税以资国用。且吏治清明,没有贪官污吏从中上下其手;三则祈求上苍垂怜,得以年年风调雨顺,不敢发生天灾人祸,特别不希望发生打仗。旱涝虫等人们无法以力相抗的灾祸。说实话,小偷小摸能用圣人之学予以教化,令其越来越少,以至最后完全消灭;盗匪歹人可以派兵清剿,一段时间后也能消灭;当政治理地方的官府得看各地民户地运气,也可以向朝庭或上官请愿。或者能令当政者爱惜治下的百姓。贪官污吏可以让百姓首告由官府清除。由外敌引发的人为战争之祸,也是能够在根据地的官民一体通力的抗御下。将想破坏我们幸福安康生活的家伙拒之于国门之外,即使是被敌人打入根据地来了,相信在我百多万军民一体抗击下,也能将其驱逐出境。只有天灾这一项,是我们人力不可抗拒的。但是,不可抗拒的天灾并不等于说我们就没法预防,有许多天灾还是能在事发之前做好一些准备,将其损害降到最低的限度,降到我们能够承受,使我们在受灾后能够以最短的时间恢复过来地程度。比如说,对国计民生至关重大的旱涝二灾……”
一直听得胡里糊涂的盘国柱此时总算明白了一点,说到种田人至关重要的水旱灾害,心情一下就激动起来,叫道:“这个连我般的笨人也明白,发大水和天旱时,弄得不好就会颗粒无收,是会饿死人地。另外,还有虫子,也是叫人头痛的物事,虽然那些小小的虫子没有大水和天旱般一下子要人命,却也将种田人害得好苦呐。可是,来到根据地一年多了,我看这里的田地都好得很,不但官府和百姓们都发力开出不少水渠、水圳,还在田间挖出了许多数亩、十数亩大的池塘,各条溪河边又有不少各色水车。按我想来,不管是大水也好,天旱也罢,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了。”
林强云:“国柱说得不错,也说错了。你别朝我瞪眼,听我说下去觉得不对再来反驳不迟。眼下,根据地对一些短时间地小旱,一般洪诱是不必怕地,在这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西北边地北清河、小清河、淄水,中部的洱水、丹水、白狼水、潍水、胶水,还有东部半岛的沽水等河流,集水面积都不大,即使针发洪水也危害不大,我们的力量足以将其整治住。正因为扩大后的根据地有了这些条河流,就是老天爷不开眼放出旱魅数月时间不下雨,我相信只要早做准备,多制出些水力拖动、人工踩踏的水车提水,充分利用我们已经开出的田间沟渠,是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一种不用人工不需水力。只要放入石炭、木柴去就自己会将水提上岸来的抽水机了。”
说到这儿,林强云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喃了一句:“希望我能将锅驼机尽快做出来,也许可以在大旱之年解决一些问题。”
林强云目注盘国柱,笑着说道:“至于虫子,国柱呀,你刚才说小小的虫子不会一下子要人的命,这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在南方可能没有听到过,一种叫做蝗虫的物事,一旦成了灾时,那可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以亿兆之数飞来的,虫群所过之处。就和被大火烧过一样什么东西也剩不下,你敢说虫灾的事不大么?好在,我给了一张方子叫化学道院的道长们去调配了一些药物,让他们先试着看看,做出的药能杀些什么虫子,也好在有虫害发生时灭掉一些减少损失。”
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向众人示意请茶,自己喝了一口,砸了砸嘴说:“刚才听你们说起中都城内被烧掉大半的惨事,这就让我想起我们根据地各大小城镇的房屋全和中都一样,也是木质结构做起来地,万一我们哪个城镇也发生火灾时,那不就害苦大家了。况且,我们根据地以后将会有越来越多人人口,再接下去也会需要建造越来越多的房屋,若是全都按现时只是用木头来建房地话。一则于防火大是不利,二来我也舍不得将好好的农田被大量用来做房子占掉。所以么,我就想做出一种‘红毛泥’……也有人叫它‘洋灰’或者叫成‘水泥’的物事,用于建造几层高的楼房。这物事既能用于砌砖勾缝,又能用来做楼板可以省下大量珍贵而有大用的木材。我们建了楼房后。既可省下大片能耕种食物的田地,又不虞有火灾时所有的房屋都被一阵烧得精光。而且,同样大小的一块地上还能多住几倍的人口,实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怎么样,你们两人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刚刚才被林强云说的蝗虫弄得大失面子的盘国柱,此时大惊小怪地叫道:“哗。砌砖勾缝。还可以代替木材做楼板,这可是盖房建屋的好宝贝呐。”
林强云:“何止啊。此物除了盖房建屋外,凡是泥水建筑方面它都能有大用,特别是这种‘红毛泥’最能耐水,就看我们能做出多少来使用罢了。不过呢,它也有一点小毛病,就是不怎么耐冻,而且也容易出现一些裂缝。”
周夤还是有点怀疑的问道:“局主,我们非得用此等碎砖瓦破陶器、废炉渣、破瓷器来做你讲的那种什么‘红毛泥’、‘洋灰’和‘水泥’么,却又为何要把三种同样的物料分得那么清楚,按各物的用量多少一并量好混在一起便是,也省得有那么多的麻烦。”
林强云笑道:“嗬,你倒是想得简单呐,做这‘红毛泥’哪有那么容易的。告诉你们吧,沪渣和碎砖瓦倒是合在一起做并无什么不妥,就是做出来的‘红毛泥’标号比较不好掌握,还是将其分开做会好些。至于那种破瓷片,则万万不可与其他两种物料混杂,用其做出的‘红毛泥’另外有它的作用。其实这三样物料可以做出三种‘红毛泥’,一种叫‘炉渣泥’一种叫‘砖瓦泥’……”
盘国柱拍了下大腿叫道:“我知道了,还有一种就叫做‘碎瓷泥’,是不是,局主?”
林强云噗一声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自己一身,骂道:“你倒是会乱说,什么‘碎瓷泥’,不对,不对,用破瓷片做的叫做‘白洋灰’,是一种能够和石灰一样,但又比石灰更好,色泽更像玉石般,用于粉刷装饰抹灰用的好东西呐。”
卫襄忍不住好奇心,也出言探询道:“局主,能不能告诉我们,除了这三样材料能做三样‘红毛泥’之外,其他还需要什么物料?”
林强云:“那当然,光是这三种材料还不够,另外必须有石灰和石膏这两种材料才能做成‘红毛泥’。干脆这样吧,我把‘红毛泥’的做法和配方告诉你们,此后就由你们中的一个人去负责做这件利国利民地大事,如何?”
周夤对这种新鲜东西很是心动,但他本来是在帮助进行楮币发行地,虽然因为目前只有三千万贯的数量,但各种有关地事务还很多。回到根据地后必须在金行坐镇协调,心想自己怕是没法分身,迟疑不决地没敢立时表态。
卫襄此时已经把弩车的事情做完,手头再无别样的事务可干,而且这种能为国家百姓谋利的事正是他所愿为,马上就高兴地向林强云拱手施礼道:“局主,敬深兄正帮着楮币的发行使用事宜,怕是没法再领此责,卫襄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好干了,不如就将此项差遣交给在下吧。”
林强云:“好。取文房四宝来,我说。助之兄写,以后就可按今天记下的来进行生产了。”
看看卫襄已经磨好墨,执笔在手准备写了,林强云放缓速度说道:“取烧结程度充分的炉渣,清除能沤烂的枝叶杂物和砂土,分拣出白渣和红渣并分别洗净。晒干、磨细、过一百三十目以上筛便可得到炉渣灰……”
卫襄急叫:“且慢,何者为一百三十目以上筛,这是什么样的筛子?”
林强云一愣,想了想才说道:“呵,这倒是个问题,此事以后另外再说,我们继续。其二,陶土烧制的碎砖瓦、陶罐、陶盆等碎片,依前例洗、晒、砸,而后研细成粉过筛得合用的陶粉。第三。碎瓷片也像以上两样一般处理,制得瓷粉。但是,瓷粉的制作过程中,却是要尽量不用铁器,以免做成的白色‘红毛泥’会变成其他的颜色。然后,三种材料分别存放备用。”
“另外,把石灰化开,也过同样的筛子。还有一种材料是石膏,将其磨细后放于锅内升火热炒,炒至石膏粉在锅内不再冒泡,就表明水分已经除净。等石膏由白色炒成黄灰色即成。这里有三种配方。助之只山记好了。其一,炉渣灰六十斤。石灰三十五斤,石膏粉五斤。其二,砖瓦粉七十斤,石灰二十五斤,石膏粉五斤。其三,瓷粉七十斤,石灰十斤,石膏粉二十斤。每种配方的物料一定要搅拌均匀,然后用盛器或大纸袋装好放入仓库贮存,也方便出仓时的运输。此外,另外准备大量芒硝……嘻,以前我们买白泥面时错买到的几万斤芒硝,此后除了药铺出卖之外,另有更大的去处了。这可是好得很呐。哈哈……”
林强云笑完了很久,卫襄没等到局主再说话,不由抬起头来问道:“这就讲完了?你说得那么好,能用它来建筑楼房的‘红毛泥’就这样简单?那么,我们在建筑各项工程的时候要怎么去用它呢?”
“耶,这样还不够你们忙的啊。助之兄,‘红毛泥’可不是做出三几万斤就足够的,我们需要的是几十万、几千万以至于数千兆亿斤的量呐,就是让你带了人做上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做不够我们用呢。想想看,那么多数量的光是挑捡、清洗、晒干、敲碎、磨粉就够得你忙的了。”林强云想了想,似是回答他,又像自语般地说道:“对呀,接下来我还得为你们做出破碎机、锤式粉碎机、振动筛和粉料搅拌机来,才能让这个工厂能顺利地运行下去……”
话说到这儿,林强云大惊:“哎哟,我可是惨了,光画出这些机器的图纸就要我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可怎么办呐!?”
盘国柱倒是老神在在,随口说道:“咳,这有什么难的,机器没有做出来之前,让那些民夫苦役犯用手工去敲砸,然后再用水车碓来舂成粉就是了。机器么,还不是要用水车来带动,不然你又能拿什么拖动它。所以说,机器可以慢慢做,做好后再让他们用机器。反正我们有的是人力,也不差在那几架机器。”
林强云想想,觉得盘国柱说得也是道理,现时没有发动机,即使做出了破碎机、粉碎机之类地物事,也还得用人力来摇动,除了工作效率高些,生产的速度快点之外,还真没法做到可以减轻劳动强度。
动力,动力是自己现时最需要的东西,有了动力才能大幅度地提高生产率,所有的机器都必须有动力才行啊。
自己已经花了绝大部分空余时间暗中和山都一起做的锅驼机,现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汽缸部分了,只是因为还有许多诸如曲轴、轴瓦的润滑、活塞环槽、密封环,以及汽门联动齿轮的计算等等问题没有解决。即使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做出来的锅驼机功率也不会很大。最多也就四五匹马力的样子。至于人们一直在传说中的汽车,则是林强云打算在锅驼机完成的基础上,将小锅炉从机器上分出来,把蒸汽机装和加大了的锅炉装到车上,试着做成像自己看到过,以木炭为燃料,爬坡时必须停下来憋足了汽后方能走一段路的汽车。这仅仅还是在想象中的事,要实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必须在很久以后方可以达到目的。
另外,虽然过去曾经修理了不少破旧的锅驼机。对这种机器十分熟悉,自己认为一定能够做出好用的锅驼机来。但由于没有车床。自己想要做的锅驼机能不能做得成,心里可不敢保证,这种机器地成败也还是在未定之天。所以,锅驼机的事林强云也不敢在人们的面前说出来,以免到时做不成时被人耻笑。
甩甩有些发痛的头脑,林强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不胜烦恼地大声说:“唉,算了,助之兄还是先用人工来做这种‘红毛泥’吧,如果有命的话,说不定我能做出不要工人出太大的力气就能自己做事的机器呢。至于应该怎么使用,到时我自会向要用此等‘红毛泥’的人说知。你们走吧,到达胶西之前别来打扰,我要仔细想想还能做出什么适合根据地用的好物事出来。”
经过三天的航行,林强云的座舶到达胶水入海口内二十五里的海仓镇,一众人等在海仓码头换乘了平底防沙海鹘战船。逆流而上而奔高密桥码头,于两天后的三月初八日上岸,当天傍晚就回到了胶西。
在林强云他们到达高密桥码头的同时,金国的南京路河南府治所洛阳县,在三月初八日中午。于南侧门外一里洛水边最大的上林码头排出了两千人的迎宾队伍。十来位高官带着近百地各级胥吏,焦急地不住朝东面的码头下游张望,他们要在此地迎接一支乘船到此,据说带了极厉害兵器和操作这些兵器的支援军队。这些几近被夸大说成是天上才有,地上无双的神兵利器,以及使用这些兵器的军队。援军和他们的粮草辎重。将由三十艘大小战船护航。五百五十多艘漕船组成的庞大船队负责运送。
一骑快马从下游的河岸上急驰而来,远远的看到众位官员就大声高叫“报……”快马近前,骑士滚鞍跃下马背,冲到为首一个五十多岁穿朱袍扎玉带,圆脸虬须的老者身前跪下,喘吁吁的大声说:“禀报移刺大人,李全之妻杨妙真所属的山东‘白云军’,其先头探路地巨舰和漕船已经到达三里外的卢家镇,一刻时辰内就将来到此地。”
移刺大人脸一沉,不悦地喝道:“胡说,即使是两个多月没下过雨,在洛水上逆流行船,拉纤地民夫也不是能似空手奔跑般快得起来的,你这厮好大的胆,如何敢断言一刻时辰内那些船能逆水行到此地。你且下去吧,某家估算没有两到三刻时辰,他们的船队一定到不了。各位大人,今天的日头也太大了些,我们且先到凉棚内稍歇一时,待望台上的守卒见到了他们的船队再慢慢到码头上迎接不迟。”
这位前来禀报的谋克孛堇心里极不服气,欲待说些什么话时,众位官长已经向数十丈外的棚子走去了。此人不由暗道:“若非是某家亲眼所见,自是不会恁般向你禀报。也罢,稍时我且躲远些,以免船队来到时被他们这些觉得丢了脸的上官拿了自己来出气。”
十数个够资格去棚子里纳凉的高官还没走到凉棚前,城头上报信的“篷篷”鼓声已经响起,望台上的小卒挥动他们的号旗,示意有一队船只已经来到了半里之内。那些个凉棚外的官员们只好满怀疑惑的回身往码头走,一边小声向左右的人探问是否望台上的人也看错了远处的景物。
“奇异哉,怪事也,此乃何种船只,既无明轮于外不是车船,又不见伸出船外的大桨划动,它们究竟是如何行到此地来的呢?”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但却表露了数十位金国的大员的心声。金国的官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每艘船都冒出一股黑烟。
不需民夫拉纤就能逆水上行的五条数千斛大船,每条大船的后面还拖了三条小漕船,似慢实快地往这里驶来。一时之间,全部人都傻傻的不言不动,官员们连早已准备好迎接的女乐也忘了下令吹奏。
原本率军驻扎在陕州阁阌乡,前两天刚刚来到此地调集军队与粮草的参知政事移刺蒲阿,陕西行省平章完颜合达,本地的中京留守、兼行枢密院事撒合辇三人,在第一艘大船拖着小漕船徐徐靠上码头,大船上的人呵呵笑着向他们招呼的时候。这才才清醒过来。看清了来人后,三个人俱都在心里暗骂:“又是这个蛮汉来此搅局。这次他莫要又坏了我们拒蒙大计才好。”
随山东军的船队一起来到河南府地,金国河东南路总帅纥石烈牙吾塔,此时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先而行的一艘四千斛地防沙大舰船头。他看到码头上一众文武官员们的样子,顿时忘了自己看到这些船时的形态,乐滋滋地拱手大声叫道:“移刺相公,合达大人。下官带了朝庭从山东购得的两万多枚‘轰天雷’、‘小炮子窠’等兵器,以及雇请来使用小炮助战的‘白云军’听候调遣。”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撒合辇等人,除了这段时间耳熟能详的“轰天雷”外,虽然听不明白为何又多出了一种名唤“小炮子窠”的物事,心里暗道这样东西想必也是与轰天雷一样,同为极厉害的的杀人家伙。移刺蒲阿拱手话中有话的说道:“牙吾塔大人,原来是你去山东购得如许多的利器,还是大人与赵宋朝的京东安抚使处有面子呵!”
牙吾塔在正大二年(1225年)以前,一直在南京路的宿州、泗州驻守,多次侵入大宋的凉州、盱眙军、楚州。此人性情刚烈暴躁。一贯骄悍而且自恃勇力喜欢与人挑斗约战,并十分嗜血好杀。他喜欢无缘无故地用鼓椎击人,宿州、泗州一带的人都称其为“卢鼓椎”,其名可以吓阴小儿夜啼。这家伙为人鸷狠狼戾,专好结交小人。屡屡不听朝廷节制。时有入朝觐见,来到中书省时,经常出言诋毁参知政事等宰执,金帝完颜守绪因为牙吾塔屡败宋兵,威震淮、泗,要倚赖他镇守东方边地。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加责罚。牙吾塔尤其不喜欢文士。就是他自己一刻也离不了地属僚有穿袍服长裾者,非得捉住用刀将下摆截去方罢。他还喜欢凌侮到自己管辖属地来的使者。但凡朝廷遣使来到,牙吾塔必定先用酒食招待,要强迫来人喝得大醉。如果有人推辞不肯喝酒的话,因便以刀兵相威胁不准吃食,让来人空腹而去。
“在宋朝的京东安抚使处有面子”,就能购回两万多枚轰天雷和小炮子窠,而调军使花了大价钱也仅从山东弄来最多数百枚的杀人利器。移判蒲阿话里地意思,是牙吾塔与赵宋朝的张国明有交情。牙吾塔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怔,随即就想到移刺蒲阿内藏的杀意玄机。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里通外国诛九族的欺君谋逆大罪,万一被有心人以此为由奏闻上达天听,自己又恰好没在京师无法解说自辩,那还了得!牙吾塔边走上跳板边尴尬地说:“非也,非也,移刺相公此言大错,下官可不敢掠人之美。此次能从山东购得这四千枚轰天雷和一万多枚小炮子窠,主要乃是圣上洪福齐天,驸马都尉崂山郡王公忠体国,力劝赵宋南朝那位张国明安抚使所致,我大金方能以十万斤铁料、十万斤硝石和十万两银的低价从山东购得这批利器。”
“驸马都尉崂山郡王,我大金国何时多出了这么个皇亲国戚了。纥石烈大人,这位驸马都尉是谁,本官可认得地么?”完颜合达扬声问道。
牙吾塔面色尴尬,但还是对三位迎上来地官员说:“这位驸马都尉所尚的乃贺国长公主与南国公主二位,至于他的姓名与来历么,一则下官确是不知其人姓甚至名谁;二来么,圣上有严旨不得任何人对外泄露驸马的姓名来历,下官即使是知晓他的姓名来历也不敢抗旨。”
贺国长公主完颜琼花,是金帝完颜守绪的长女,今年才十七岁。却是个守了三年空房的寡妇。她于十四岁、正大六年(1229年)九月,以金军收复潞州大胜蒙古兵的好彩头得封为贺国公主并奉旨成亲。没想到在这位刚刚被封为贺国长公主地完颜琼花命相十分不好——旭夫,成亲的当天才进夫家的门不过数刻时辰,驸马便在酒宴上被仇家给杀了。
南国公主乃完颜琼花的异母妹妹完颜幻云,还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金帝完颜守绪之所以会将一大一小两个亲生女儿同时下嫁给一位驸马,估计是已经无路可走,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保住自己的江山才出此下策的罢。
完颜合达,汉名瞻,字景山。
从小就生长于军伍中,有谋略、善行军布阵。熟悉弓马,武艺相当不错。性子宽和且重义轻财。能与部下同甘苦,有俘获即分给众将兵卒,遇敌则不避矢石身先士卒,所以能得到部下的拥戴肯为他出死力。对敌征战很注重远远派出大批斥候探马,故而熟知敌情。但他对朝庭中的事不怎么关心,一门心思只想着自保。听过了牙吾塔的话便算。
移刺蒲阿是契丹人,自小从军,因劳而积升至提控,主要是因为完颜守绪做太子时选了他为亲卫军地总领,并在宣宗死时提兵拥立完颜守绪登上帝位有功。此人虽是从军日久,也得完颜守绪的信任此时坐上了参知政事地高位,但他却是个大处于军政国事无勇无谋,于小处细事奸诈无比的家伙,且不自知其短而刚愎自用。移刺蒲阿多年领兵在外徒刑战,与蒙古兵交锋的数年间胜少败多。最得取大的胜利是在正大元年(甲申年。1224年)九月泽潞之役与正大六年(己丑年,1229年)的泽潞之役两次收复泽州、潞州。如今,虽然是国家危难,但大金国还据有临兆、凤翔、庆原、鄜延、京兆以及南京等六个路份,军队算起来也掌握了四五十万人马。一时半会没什么好担心的。此时,移刺蒲阿最大的心愿,一是在此次抗蒙卫国的战争中运气好点,能多打几次胜仗,最好能将蒙古兵赶回到黄河以北去。他希望蒙古人碰上几次硬钉子,此后回到他们大河以北的占领区便能知足。不再南下征伐了。第二么。他远离皇帝在外征战,时间久了自是会被人渐渐淡忘。必须尽量结交朝中新贵为自己说话,以便能巩固完颜守绪的圣眷和宠信,在高位上坐得久一些,此后才能尽情享受荣华富贵。此时,移刺蒲阿听了牙吾塔所说,心中不由忖道:“能够得到主上一次将两位公主下嫁的人,倒是万万不可小觑,此后须得想办法打听到是何许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与其结交成一党才是为官之道……”
下了大舰的纥石烈牙吾塔,手上高举一卷黄绫,亮声道:“圣上有诏,权参知政事移刺蒲阿、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完颜合达、中京留守撒合辇接旨,其余的闲杂人等且先行退开。”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行礼如仪。听完宣读接过圣旨后,移刺蒲阿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别人不能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便函指了指码头上的大舰,尽量压低声音向牙吾塔叫起苦来:“圣旨上严令让我们在半月内,先将二十五条平底防沙战船和五十条漕船送到陕州,然后派一万军兵沿河护送其直到凤翔府,相机救应凤翔各城。请问牙吾塔大人,所有地船都是这般大的么,如今大河(黄河)水道虽然还可以通行恁般大的战船,但纤夫行走的栈道已经年久失修,根本没法容得那么多人在上面发力拉纤行走。若是将二十五条大船和五百多条漕船都全部拉过去,怕是要花两三个月的时间,还须动用数万人地民夫拉纤才办得到呐。此事本官万万无法办到,只有偏劳牙吾塔大人你来承担这个差遣了。”
移刺蒲阿所说的话,的确是实情。
黄河出潼关,东流一百一十三公里,至“三门峡”,入豫西峡谷。豫西峡谷,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湍流险急。邸道远的《水经注》云:“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者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三穿既决,水流疏分,指状表目,亦谓之三门矣。”然“自砥柱以下,五户已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桀出。势连襄陆,盖亦禹凿以通河,疑此阏流也。其山虽辟,尚梗湍流,激石云汩,澴波怒溢。合有十九滩,水流迅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三门峡”与豫西峡谷是黄河漕运的必经河段。
自秦始皇统一中国,建都关中,到汉王朝结束的四百多年间,由于关东与江南租粮西给京师地需要,和陆路运输受运输工具及崤函古道艰险难行地制约,黄河漕运就成了当时唯一的运输渠道。由于黄河中游河道比降大、水流急。逆流航行困难,特别是三门峡天险地阻隔,给黄河漕运带来难以克服的障碍,造成巨大的运输成本。为保证漕运的正常运行,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对黄河三门峡河道疏治。当时。对三门峡天险大规模整治所采取的主要措施,就是疏凿航道和开凿供纤夫行走的栈道。
黄河漕运栈道西起三门峡人门栈道,东到渑池县与新安县交界处的“八里胡同”。
这一段河上的栈道入宋以来,只是在赵宋朝南渡之前的宋哲宗赵煦圣绍四年(1197年)整修过一次,到了金朝入主后历来是只会使用,却是没人去管。已经不可能像过去般能同时用数百人在上面拉纤引船上行了。而且。总长二百多里的“三门峡”与豫西峡谷,即使在栈道还完好地情况下。一般装满了粮米千斛左右的漕船,用上二十几名纤夫一天能上行二三十里,大约需要十天左右地时间。若是一条满载四千斛物料的大船,即使用上六七十、上百个纤夫硬拉过去,也非得十多二十天不可。何况,已经百多年未经修检过的栈道,能否承载得了上百人同时用力拉动大船也还在未定之天,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出事。
“不,不,不。移刺大人误会了。”牙吾塔可不敢接手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两人甩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他知道这两位手握数十万大军兵权的大人,可能根本没把金国的皇帝完颜守绪放在眼里。正月蒙古兵围攻凤翔府,完颜守绪连下两道圣旨,第一次要他们出兵北进,他们却推说时机不对拒绝行动;第二道圣旨要他们率军出潼关去解凤翔之围,他们连理由也不找,硬是让二十多万大军窝在阌乡不肯动弹。牙吾塔赔上一副笑脸,讨好地说道:“圣旨上所说地半月内送过三门峡去的二十五条战船,指的是还在后头护航的千斛左右的平底防沙海鹘船。另外,这次逆河而上的五百五十条漕船,也是不超过一千斛的小漕船。”
牙吾塔凑近两人的身前,放底了声音说:“两位大人,你们可知道么,这二十五条战船另有巧妙,它们逆水上行并不是很难,实际上不用民夫拉纤也能办到。不过,听他们的统兵将军说,为了赶时间,也为了他们的战船能像练武地人一般省下些什么‘真气’,此次过这段河道还是要用纤夫来帮忙拉船的。移刺大人,实不相瞒,如今朝庭的意思呢,是让这支杨妙真‘白云军’的战船和军队带了‘轰天雷’及其他几样极厉害的兵器西行,若是能打败蒙古兵解了凤翔之围最好。要是来不及赶去解救凤翔地话,就要‘白云军’的战船和步军协助两位大人和忠孝军,守住京兆府路,并让大人腾出手来,寻得战机进击歼灭入侵的蒙古兵,相机收复鄜延、庆原、凤翔、临兆诸路份。”
牙吾塔转身向已经下了大舰的护卫队裨将宋焕章招呼:“宋将军,请过来这里说话。”
待宋焕章大步走到众人面前,牙吾塔笑道:“来来来,下官为移刺大人、合达大人引见。这位是白云军的宋焕章将军,此次奉忠义军首领杨妙真之命,率了两军共两千八百虎贲之师和极多的‘轰天雷’等攻防利器前来助我大金与蒙人作战。”
. 完颜哈达的注意力没在牙吾塔的身上,也没对介绍的白云军将军宋焕章有多大的兴趣。他的眼光从一开始,就落到了与宋焕章同时走下大舰三个很矮小的人身上。这三个人最高的也只到宋焕章的耳边,稍高的比宋焕章矮了一个头,最矮的仅到宋焕章的腋下。三人中稍矮的全身褚色皮甲、皮头盔,他的头盔上还多钉了一个可以掀起的同色护脸面具。其他两人只是戴了布质露顶遮阳帽,最小的那个帽缘有薄纱,看不清脸面。
四个人走近后,完颜合达看出头盔内、帽缘下显露的是两张只有十二三岁的娃娃脸。一人除了皮甲、头盔外什么也没有,另两人穿了合体的白战袍,高个小孩上身套了宝蓝色的多层夹背子,束了宽有寸半的大皮带;矮个小孩的背子则像是用褐色的巨鱼皮所制,指甲般大的鳞片光闪闪的煞是刺眼。他们两人身上的各色装备,除了看起来比宋焕章戴着的稍小了一号外,所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而且三个人的衣料丝光隐隐,比那位宋将军的细布好得多了。
那个看不到面目个子最矮的小孩最不安份,行走间步子快速细碎,左蹦右跳的行动如风,让人看了生出这个孩子不是人的感觉。
完颜合达觉得其中那个穿皮甲的细人似乎极为眼熟,但又记不起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见过这孩子。只见他笑嘻嘻地拉住高个同伴系于腰间的丝绦,时不时小心地偷看年纪较大且自顾行走的伴当一眼,一副生恐稍不留意就会被不愿带其出外玩耍的兄长甩掉的弟妹模样。他其余的大多数时间是向四下里不停地张望,好奇之心和贪玩之状表露无遗,十足是个长久被关在家里不能涉足户外,充满了对自由无限向往的可爱顽皮小孩。
另一个看来年纪稍大些地,则是对拉住其腰间丝绦的兄弟显得很不耐烦又无奈。其人小小年纪一脸饱经世故的苍霜。眼睛中射出淡淡的冷厉神色,还有面对一切都看成死物的漠然。完颜合达能够感觉到,在他还未长成并不高大的身体里,隐隐透出些许阴森,行走间身上泛出经过压抑了后还似有似无的杀意戾气。
这三个孩子身上的一切,让纵横战场多年,见惯了杀戮的完颜合达也生出些许寒意:“这三个使人生出三种完全不同感受的小娃儿,他们会是白云军中的什么人,领兵的宋将军对他们的神态亲切中还带了点勉强的讨好,倒似是面对比他的位高的同僚般。就像自己和移刺蒲阿在一起时的样子。”
上林码头能同时靠泊二十余艘大小船只,刚好容纳得下这支船队的二十艘船。还略微显得有些宽松。
这时,一队队穿了灰白窄袖战袍,上身外罩蓝背子,腰扎宽皮束带,脚下白色薄底黑面轻巧半统战靴,袍袂内的小腿连裤管以布带缠扎。头戴油布遮阳露顶宽缘笠地战士,井然有序地从船上鱼贯而下。足有四千多人的这么一支军队,每人悬木鞘腰刀、手铳、皮匣、连鞘短匕,背着叠扎得方方正正的被毯睡具,背包上绑着或长或短的怪样油布囊,肩膀上交叉斜挂着硬皮水壶、紧扣在水壶上的木碗,还有拳大的食物长布袋,在二千多迎宾队伍的“啊”、“哦”赞叹惊呼声、“嚓嚓”的整齐跑步声中,迅速地在码头广场的空旷处排成三十三个方阵。
这支军队在整个下船、集合、列阵的过程中,除了偶尔响起几声军官地喝令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外。基本上不曾发出过任何声音。细心些的人,还有那些军中的武将及掌军的元帅们发现,就连一般军伍列队时能经常听到地兵器、甲胄撞击声,他们也似乎也没什么听到。
最让金国这些高官们感到惊奇的还不在这些,而是他们见到这支军队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系小个子兵。眼力好的人仔细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一千多由小个子组成的军队,士兵与官长竟然全部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先于这批军队下船的一百多小个子小孩士兵,每人端着两尺多长、镶嵌于木柄托子上像是空心地头粗尾细铁棒,在十来个手提短铁棍地小兵头指挥下,于相隔宋焕章他们五六丈处。散而布于他们四个人左右与身后。隐隐形成了一个几近半圆的防护圈。而相当部分孩子地目光都灼灼地射向金国大员官吏们。似乎这些来迎接白云军的高官显贵,才是他们要重点防范的刺客杀手一般。
牙吾塔回过头,见到宋焕章身侧的三个小孩,神情一怔间被那年纪小的“哼”声中瞪了一眼,立时便眼珠一转不再朝他们看,转而对宋焕章笑道:“宋将军,这是我大金国参知政事移刺蒲阿相公,这位是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完颜合达大人,他们俱是我大金国能文能武的将将帅材,如今我大金国就全靠他们两位大人支撑起这月江山了。”
面色冷厉的孩子抢先一步开口,用一种众位金国大员听不大明白的南方口音对宋焕章说:“焕章叔,小侄去其他船边看看,我要让随行来的孩儿兵多练练大哥和山都所教的各事,我们就不陪你与这些大官笃打交道了。山都,我们走。”
那百多守护在身后左右的小孩战士,也随着三个孩子的离开一同走了,他们保护的对象显然是这三个不知是什么来历的孩子。
宋焕章与几个金国的高官客气了一番,趁机说道:“各位大人,你们看,本军押送来要随军带了西去的粮草辎重还未曾上岸,是否请众位大人派得力干吏延募役夫,以便尽早将船上的各项应用之物和骡马等卸下。本军的大队人马将带了这些辎重,与贵国配合的军伍一起兼程前往京兆府,期望能早些赶到凤翔府去施以救援。”
牙吾塔脸色有点不太正常地从白云军的方阵、及身后那些孩子的身上收回目光,对站立在身侧的宋焕章问道:“宋将军,不是说好了要留部分兵器和一队操控兵器的贵部于河南府地么,怎么……”
见有官吏在一人的吩咐下匆匆离开,想来是去招人卸船。宋焕章这才不慌不忙地微微弯下腰,态度恭敬且不失自尊地抢着回答说:“大人说得没错,我们将留下两百箱轰天雷和两百箱小炮子窠在河南府,另外还会有一哨专门操控兵器的人马也将同时留于此地,协助贵国朝庭的大军守城。”
宋焕章道:“蒙古鞑子的大汗窝阔台于今年正月就亲率大军围攻凤翔府,诸位大人明鉴,我家大帅曾吩咐末将,贵国朝庭现时南京以外的蕃篱重镇,往西的方向有庆阳、凤翔、京兆(西安)、潼关及本处河南府;北面乃剩河中、卫州两大要地;往东则是徐州、归德、睢州;大帅说,与赵宋朝交界的南边。一时倒也无碍,可以暂时不必多管。”
完颜合达有些失意的话语中带着微微的气馁。连连叹了几口气说:“唉,只可惜朝庭北面仅余地两大屏障——河中府与卫州,现在只剩下河中一地了!原先恒山公武仙镇守的卫州,则在旧年十月被蒙人地史天泽部汉军所夺,直接威胁到我朝汴京的安危了。唉,都是我等统兵将帅无能。致有今日大金国岌岌可危之局!”
宋焕章微微一笑,正欲答话时却被牙吾塔抢先了一步,只听他“哈”的一声欢快地叫道:“两行省怕是还不知道罢,卫州和新乡县已经被‘白云军’于本月初四日,仅是随随便便的发了两通轰天雷和小炮子窠就收复取回,早些天已经交还给朝庭派军驻守了。非但如此,便是滑州、浚州和卫县三城,也在同一天被白云军轻取,一并交还朝庭治理。蒙古人派驻于卫州的史天泽那汉儿……哎哟,对不住了。宋将军息怒,本帅这话只是专说史天泽那厮的……他,就是蒙古人地走狗史天泽,和其所部的数万大军,吓得屁滚尿流一声不吭地开启卫州北门溜了。被这位宋将军率领数千白云军赶得没命地逃往相州的汤阴县去。听说,史天泽那厮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过来看一眼。宋将军,你说是不是,嗬!”
见到上岸这支白云军如此整肃的军容,队伍中弥漫的浓郁恨意和透出的无边杀气,让牙吾塔这样的凶人也有种避之则吉的感觉。其他的金国官员吏役们。在护卫队的方阵初成时。就不想再用眼光去直面了,他们受不了这支队伍中大多数人朝自己看来时。眼睛里射出有如面对生死仇敌般地目光,也想不通为何这支有“白云军”这么好听名称的队伍,怎么面对自己的同路人时,也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
这次应林强云的要求,调出来受雇于金国的五个军护卫队共七千余人,其中占了六成以上是由去年初郑衍德押送丁口时,带至胶西地河北、山东悍卒。
去年初,在所有俘虏里总共遴选出一万五千多原属红袄军的骄兵悍卒,当初在把这些人整编成护卫队后,由于担心他们的军心不怎么稳定,就全部调到宁海州西北角上只有一条通路的之罪岛上去整训。不把这些肯拼死会打仗的人训练好,根据地的几位首脑是不会放心将他们用于战场上去地。就连这次根据地面对近二十万蒙古鞑子大军入侵,己方兵力严重不足地情况下,陈君华和张国明、沈念宗等到人也不敢将他们调出来使用。只是于部平大战之前,又做了一些安排,战后再将其分插入各扩充了编制的护卫队中,把其中安插悍卒最多地五个军派往金国作为雇佣军来使用。
宋焕章这次准备带到关中去解凤翔之围的人马,就是其中的两个军。至于与宋焕章同来此处,由孩子组成的一个军,则是另有缘故,稍后再说。
其他的护卫队,除了林强云带到中都去的两个军,陈君华、武诚各率五个军扫荡各地以外,则被分成多路派往各地进占山东两路的州县各城。
虽说已经与盗匪无异的红袄军悍卒,每个人都有种种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这些人无一不是对蒙人有刻骨的仇恨。他们大多数人小时候亲眼见到入侵的蒙古鞑子作恶,不仅杀死了自己的家人父兄辈,母亲姐妹被异族人凌辱不算,连年幼地弟妹一起被人掳去做驱奴。至今不知生死下落。二十多年来,这些充满仇恨的孩童或因生活无着自行投入各支忠义军,或被已经变成了盗贼般的红袄军裹胁而四处征战抢掠。战争和动乱,不与人拼命、不去抢掠就无法继续活下去的环境,把这些人全都造成了只会杀人放火、能够在战乱中使尽一切手段求存活命的野兽,他们除了抡刀舞枪之外,别无可以谋生的一技之长。
这批人杀既不能,让他们服苦役又没正当的理由,留下在根据地里安置的话,这些人做工种田又不会。他们要生活就只有凭借其孔武有力的身体和凶悍弱肉强食。况且,悍卒们自由自在散漫惯了。肯定会对根据地的治安造成大麻烦。这倒是让张国明、沈念宗和陈君华头痛了不少时间。好在根据地初创,正是需要这种能够上战场与敌人博杀地亡命战士,只须对其加以严格的训练,用军法纪律进行制约不使扰民,另外多留意控制以防被有心人利用就可以了。经过一年多地整训下来,配上了钢弩、火铳和新近才加上的小炮。这些悍不畏死的军队倒也成为根据地除了林强云亲卫军、原护卫队之外,另一支战斗力极强的武装力量。
面对这样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杀意弥漫队伍的统帅,饶是牙吾塔凶悍暴烈嗜杀之人见了,心里也不愿得罪宋焕章。刚才“汉儿”两字说走了嘴,为了减轻对方的敌意,最后那句带着点讨好语气地话,正是对宋焕章表达歉意所讲的。
宋焕章松下脸对牙吾塔微微一笑,借此机会向几位金国的方面大员提出要求:“大人客气了。此乃我们白云军按合约应当做的,不敢当得大人如此夸奖。各位大人,存放轰天雷和小炮子窠的仓库必得位于高处,要寻个干爽不易潮湿的所在才好。在安置好留于本府的一哨战士后,末将便需率军立即西进。望大人们派军予以配合。另外,还请尽快派人到洛水入河口处,安排我们的战船及漕船上行,使得我军解了凤翔之围后能有充足的兵器粮草补充。”
当移刺蒲阿与完颜合达听说白云军的一哨兵卒仅是只有不到一百三十人时,两人地脸都沉了下来,对于现有人口二十多万的偌大一个河南府城来说。一百余人加入到这里城防军中。又能济得甚事?
虽然这些身穿白战袍蓝背子的兵卒看上去气昂雄壮,像是能与陈和尚的忠孝军相匹的精锐。但是,再能打的步军,只有一百多步卒,也会在千军万马中被人海所湮没。若是将他们投入战斗中,恐怕连个漪涟也看不到就完蛋大吉了。
两位久经战阵的统兵元帅心下虽然不悦,却也并非毫无见识的人,他们对这一哨百多人随身带着,装在布囊、皮套里,只能隐约看到外形的钢弩、长短火铳、小炮,和箭壶中露出三四十支扎得紧紧的光身杆箭矢很感兴趣。看了好一会不得要领之后,他们与撒合辇相约走近刚下船还在整队的护卫队侧边,歪起头不住猜估这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都是些什么样的兵器。
不一会,大舰旁传来的号子声又惊动了三人,两百多架双弓弩车,一捆捆地弩箭,无数大小不一的木箱正在金兵、役夫的努力下卸到码头中间。码头靠东的另一边,大批骡马慢慢被牵下漕船。在一位相貌丑陋的文官的指挥下,百余个金兵帮助数十名白云军战士将各项物资放上骡背绑扎好。那个丑文官却也是怪,一边吆喝别人将木箱抬上马背,自己也捋袖扎脚的捧着木箱往几架驴车上搬,看他的样子,双手捧起上百斤的箱子似乎根本不怎么吃力。
牙吾塔“咦”了一声,啧啧赞叹了好一会,方转身向撒合辇及随他们身后跟来的一众河南府官吏们问道:“难得,真是难得呐,想不到我大金国在此危难之时,还有文职官员可以放下架子,与兵卒民夫们一同出力。这位不惜掉价的吏员是谁,此人现任何职?”
撒合辇回头向后面的随员看了一眼,时任河南府步军总帅的任守贞急走两步。上前施礼回应道:“回禀大人,此人姓强名伸,乃本府酒醋监衙下的巡查小吏……”
牙吾塔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想有人会回答自己,此刻竟然有人将他的问话真当成了回事,心下自是得意,挥了下手道:“罢了,我等还是去看看那些兵器是怎么回事吧。”
完颜合达对于传说中的“轰天雷”和现时多出来的“小炮子窠”到底如何,心里其实没底,向牙吾塔问道:“乞石烈大人。此等‘轰天雷’和‘小炮子窠’的威力你可曾亲眼见过,如今有这么多送到军中使用。可否下令让你带来的‘白云军’试给我们看看。了解了兵器犀利的情况,此后才好在与蒙人的战斗中相机发挥作用。”
移刺蒲阿也被引发了好奇心,劝说道:“是啊,请牙吾塔大人下令,让‘白云军’将出‘轰天雷’与‘小炮子窠’寻个地方试给我们看看。”
牙吾塔想在这些人面前摆架子,但实际上他却指挥不动护卫队的任何一个人。自己也没有见过“轰天雷”和所谓的“小炮子窠”用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心中苦笑,面子上却不能失脸,拍拍胸脯大言道:“轰天雷只有武仙在卫州使用过两三次,其威力如何实是不知其详。本帅也仅是听说轰天雷像石弹一般,可以用砲架远发,落地会炸,数丈方圆内的人畜无一幸免,且其飞溅出的‘火点’能穿透重甲。那个名为小炮子窠的新鲜物事,则是这次驸马都尉峙山郡王说合,才从山东购得的新兵器。本帅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东西。这样吧,众位在此稍待片刻,本帅这就去与宋将军情商,让他将轰天雷和小炮子窠都试用给大人们见识一下。”
正解散码头上地护卫队,让战士们埋锅造饭并抓紧时间到树阴下休息的宋焕章。听了牙吾塔的要求后,倒也没有让他为难,一口就答应了这个看似无礼却是正当无比的要求。宋焕章同时也向牙吾塔提出,小炮子窠的威力不及轰天雷十分之一,但胜在发出很快、数量较多,而且只要金国有银钱度支的话还会源源不绝地运来。试给众位大人们看看。熟悉一下这种兵器的作用并无不可,用掉一二百枚倒也无妨。而轰天雷威力巨大。仍是专用于守城、且需要用砲架才能发射的兵器,带来的数量也有限,不可随便浪费,故不宜用来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大有面子的牙吾塔对此议当然也是没口子的赞同,两人一并过来要当地的官员们提供试射的地点和派出警戒的军队后,宋焕章立即回到护卫队中准备。
宋焕章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还有点欢喜,他认为炸掉的轰天雷和小炮子窠都是金人花了钱购买的,用去多少自己根本就不必心痛,反而能使金国多向根据地购买兵器。更可喜的是,他打算让这些分插到护卫队里的,才接触到小炮不久的新兵多发射一些实弹,能够多得到一些操炮的心得和经验,也就给他们多了一份杀敌生存地保证。
但是才回去一说,这个如意算盘就被别人给破坏了,那位被同伴紧紧跟住的孩子第一次露出笑脸,赔着小心说:“焕章叔,你们此去京兆和凤翔与蒙古鞑子打仗,有数不清发射小炮杀敌的战斗,不如将这个机会让给我那些没有射过多少子窠的小孩儿兵练练手眼吧。焕章叔啊,我们此去邓州救人,须得翻越伏牛山、熊耳山,小孩儿兵又不比你们大人和大孩儿兵,人小力弱不说,山道难行又无法多带小炮子窠,若还不趁此时机多发几炮,以后真有战斗起来,子窠太少便只有以准头来补了。否则,我们只怕是会吃大亏只。焕章叔,你肯定不希望我们这些子侄辈让人欺侮是不是?嘻嘻,焕章叔不说话就算是首肯,我们这样定了……”
小鬼头不等宋焕章回答,自顾朝见机围过来的几个孩子喝道:“小孩儿兵五哨六哨,带上你们的小炮,去那边堆放弹药处搬取十五箱小炮子窠,整好队伍随时听候本铳领地命令出发试炮。”
不多一会,两哨小孩儿兵在这位统领及宋焕章率领下,由当地金兵一位猛安孛堇地引领,带着他们的全部装备及十五箱小炮子窠。绕过洛阳城地东南角,选中了洛水北岸一个小山顶为试射小炮地阵地。
炮阵左右各有一个稍矮,距离近百丈的小山包,若是由护卫队来此设置小炮阵地的话,旧式小炮还真是没法射到这么远。但这里的环境和地势却是极为适应新制出,射程达到百丈的小炮发挥。
洛阳城外数十里地,因为城防的需要,稍大些的树木已经全被伐光,三个小山上除了些少灌木和浓密的杂草外,没有一株高出丈五以上的树木。
百丈远的距离。位于另外两个小山上地假想敌军,除非他们拥有弩车、床弩。或者其军中有能拉开两石以上力强弓的弓箭手,才能射达近百丈地山头,方会对小炮阵地产生威胁。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及撒合辇等,对选中这样的地势来检验兵器效果相当满意。他们心怀好奇之念,带着自己的亲兵往孩儿兵小炮阵地的山头上走,想要去看看这些兵器是如何使用。
数十人刚刚起步。却被碰过钉子的牙吾塔拦住了:“三位大人,白云军所用兵器不是我等外人可去看的。他们奉有军令,不得让闲杂人等窥探其虚实;皇上也恩准了白云军听调不听宣,其军中地一切事务由他们自己做主的请求。要我说,大家就别过去了,还是站得远远地看这些兵器如何发挥它们的威力吧,以免到了那儿不让我们进阵,在各位大人的面子上须是大大的不便……”
牙吾塔的话才出口,顿时便被移刺蒲阿堵了回去,他大感不悦地沉声道:“牙吾塔。你这是什么话,既然白云军来到本帅管辖的地方,又是前来听令参战的军伍,哪有不让主帅观看详察其所用兵器之理。走,我们到他们的军阵中细看。”
不再理会一直叫唤的牙吾塔。移刺蒲阿率先朝山包走去,完颜合达朝牙吾塔苦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便跟着走了。
牙吾塔叫了几声没人理会,只好叹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来,稍时你们失了面子。还得老夫去做和事佬说好话……唉!”
上到半山坡。相距小炮阵地二十丈左右,值守的小孩儿兵便有一人迎上来阻拦:“众位大人敬请止步。我家统领刚刚重申过,大帅曾有明令,凡距本战阵的十五丈内,非本军之人一律不得靠近。”
统领?!
白云军率队来到河南府的最高统兵将军,就是宋焕章这位裨将了,他距统领的武职还差了三级,这孩子嘴里所说的统领肯定不是这位宋将军。
大帅?!
移刺蒲阿与完颜合达两人本身就是统率金国西南所有军队的最高正副统帅,他们哪会将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嘴里,还不知是何人,也不清楚身在何地的什么大帅放在眼里。况且,这个孩子硬邦邦的话语声让移刺蒲阿感到极不舒服,他一贯身在高位颐指气使指手划脚惯了的,平日里只有别人听他的命令,自是对这样的话心中有火。他见这个孩子似乎是个伍长、十夫长之类的小小士卒兵头。而这个看来地位比谋克孛堇还不如的小兵头,竟然敢在这么多下属同僚地眼前掉自己参知政事的面子,叫他如何下台。虽说白云军并非自己的直接下属,这些孩子兵也让他非常好奇,但移刺蒲阿还是摆出上司的官架子,板起脸来喝道:“笃,大胆,本帅仍西南所有大军的总帅,尔敢阻拦上官前来查察你部的兵阵?!好狗不挡道,滚开。你这小厮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在本帅面前说三道四的阻拦于我。”
自己等人保护的上官发怒开口,面前又是个随手一掌都能将他打得半死的毛孩子,移刺蒲阿的十余个护卫刀剑出鞘,狐假虎威地抢在主官面前就欲冲上去动手。
“好狗不挡道?!这个鞑子竟敢骂我!”受了侮骂拦路的孩儿兵什长脸色由红转白。
根据地里,在林强云的一味翼护下,谁不是把这些局主视同宝贝的孩儿兵当成宠儿看待。他们所接触的人除了自己同龄的官长外,其他人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别的孩子及其家长,更是把能够参加孩儿兵看成是无上的荣耀。人们对这些林强云从饥饿与苦难中明说是购买,实际是收养的孩子都带有一份极深的感情。这位小什长除了在训练中被官长喝叱过,用军棍责打过之外。何曾让人如此侮骂过。此时职责所在,放过一人进内就是阵前立斩的大罪,他们的统领可不会因为自己的部下还全部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就不把军法当回事。
小什长心中只有统领官长的命令,他可不管这些人是什么金国的高官低官,左手指着身后地上新划出的一条线,身体缓缓朝坡上退去地同时,左手高举过顶,右手紧握刚抽出压下了击锤的小手铳指向移刺蒲阿的亲兵,稚气极重带着尖声的语音厉叱回以颜色:“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白云军中的一名小战士。若是你这厮敢在山东如此辱骂于人。当叫你去苦役营劳改三个月。现时本人有军令职责在身,你又不在我们山东地境地该管,故且暂不与你计较。现在,再给你们这些老悖的狂妄之徒重申一次,这里往上仍军事重地,若有不听劝阻。胆敢妄过此线一步者,将被视同敌人的细作探子,可以当场格杀,决不宽贷。”
大金国的参知政事、行省平章与一方大军的总帅,在这孩子口中竟然被说成了“老悖的狂妄之徒”?!
移刺蒲阿气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儿郎们,给本帅冲过去,我就不信他们些小顽童能拦得住身高力大、武艺高强的勇士,本帅不信他们敢对本帅动武阻拦……”
在这一面阵地外警戒的九名护孩儿兵。一见什长的手已经举起,立时端起手中已经装好无羽箭的小号钢弩瞄向前来扰乱的金国高官护卫,同声大喝道:“妄过生死线一步者,当场格杀。”
十余个稚嫩的嗓子同时发出的尖叫,让正想起步前冲的十多个护卫迟疑了。
护卫们朝上看。九具手弩,共有二十七支寒光闪闪的小箭矢对着自己,另外还有十多个同样的装束的孩子提着同样的小手弩向这一面山坡奔跑赶来。别说仅有十余个人朝上冲,就算是连完颜合达的十多个护卫加在一起,也仅是形成差不多一对一的平手局面。而他们身形体力上占有的优势,却被这些孩子们手上的弓弩给抵消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像是反落在了下风。以单刀对上一发三矢的弩箭。没人敢保证在数丈的近距离内可以不被击中,二十几个人冲上去。只怕在眨眼间就全部会死得一干二净。即使有个别人毫发无损地侥幸近前了,上去的人绝不可能逃过二十多个孩子第二轮手弩箭雨的围杀。
完颜合达摇手止住自己蠢蠢欲运的护卫,适时喝了一声“且慢”,走上一步到移刺蒲阿身侧,小声劝道:“大人千万不可造次引发冲突。这些孩子是白云军的一部,而白云军又是朝庭花了银钱雇请来助战的,他们可不比我们麾下的军兵般可以随意指使呼喝。若是想去他们设下的战阵观看,等那位宋将军来时再与其商量才是正道。”
这时候,数十个想跟来看看,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轰天雷是怎么个样子,其发出时的情况又是如何的官吏,已经缓缓退下到十丈以外了。这些人谁也不愿意做冤大头,为了满足一点好奇心,为了移刺蒲阿个人的一时之气,陪他把自己的老命送在此地。
正在与小统领商量他们这次发射的小炮是否进行齐射,以便给这些金国的方面大员们造成震撼其心效果的宋焕章,也发现这里争闹出了问题。匆匆走来向举弩扣刀待发的小战士们问清了事情的起因后,先就到那位什长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夸赞了几句。大踏步迎上到进退不得的移刺蒲阿、完颜合达及撒合辇三人面前,隔着十多名护卫对他们拱手,赔上一副笑脸,嘴里说的话却是不怎么客气:“三位大人还请见谅,这里已经设置了要紧的阵式,不相关的人去了实是大有不便。况且,我们出兵之初,曾得贵圣上允诺,受雇来援的白云军听调不听宣,本军的一切事宜全由本军自行处置。贵国的任何人都不得加以干涉。因此,末将恳请各位大人,你们千万不要以身相试强行冲阵,免得在此干犯军法枉自送了身家性命。我们的士卒奉有严令,任何人没得到本军允许,或得了允许又未取得令牌为信记地,只要敢于踏过入阵外的十五丈内,无论是谁都必将血溅当场。先前,各位想必是不知此等事故,情有可原。现时各位还是听我好言相劝。请不要再往前了,还是到下面便于察看的地方去观赏吧。”
宋焕章看到牙吾塔慢吞吞地从山坡下上来。待他走近后脸色一变而成沉肃,语寒如冰的问道:“总帅大人,几位大帅不知我军规矩,也不清楚贵圣上与我方约定的规条,为何大人不将情事向几位大人述说明白,以至有此争闹。”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wap.《》.(《》文.學網
宋焕章摆手止住欲辩解的牙吾塔。接着说道:“若是大人们真想要观看白云军兵器的威力,这就请移驾,到下边一点的坡地上去,或者就留在在此地也行,但绝不可进入警戒线内。现时是否可以开始了?”
牙吾塔走近前来,向宋焕章问清了白云军是要以左右两个山头为标的,作为假想敌所在的阵地进行攻击。他估量了一下,觉得就在这个山坡上也能看到两边地山头被击中后的情况,便笑着商量道:“宋将军,依本帅看。不如就给几位大人面子,让大家在此观看。本帅保证不会有人到山头上偷窥贵军的战阵。如何?”
宋焕章只要这些金国的官员们不到近前去,倒也是无可无不可,自是做出一副给牙吾塔极大面子的样儿,假意为难的迟疑了一会才应道:“既是总帅大人有令。末将自是遵令而行,就请各位大帅和大人在此地观看罢,末将也在此相陪。”
宋焕章回头对身后不远处的那位什长叫道:“向你们的哨长传本将军令,先以右侧山头为标地,然后转向攻击左边的山头,各进行三轮齐射。让他们即刻准备好。尽快开始射击。”
只有寸半大的小炮子窠。单个爆炸时也不见得有什么很好的效果,好就好在此次一发就是三十枚。间隔只有四五息,连续三轮的九十枚子窠,齐齐打在一处只有数十方丈的山包上,同时爆炸开来的声势和破坏力,在未曾见过火药兵器的人看来,其威力端的是非同小可。
牙吾塔、移刺蒲阿和完颜合达俱是知兵的人,看到仅十数息地时间内,就受到三次连番爆炸打击的那个山头上,片刻间烟尘腾起,枝叶、砂土与石块乱飞。过了片刻又是一次爆炸,进而引发了受击小山上十数个火头。正当他们为这样的情状吃惊时,又有一次爆炸出乎他们意料地出现了,整个受到攻击的小山包刹那间成了一片火海。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化,让所有地人俱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及轰天雷十分之一威力的小炮子窠就能有如此骇人的效果,一旦对敌时用上了轰天雷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三人此时心中再无疑惑,也明了白云军之所以不肯让其本军以外的人窥探其战阵,仅仅就出于怕原故,这样做也就足够了,实是无可厚非的事。再看过对另一个山头同样地打击之后,所有的金国将帅和官吏们默然了,各自想着心思回转城内。
移刺蒲阿嘴上不愿说些什么,以免长了别人的志气堕了自己的威风,暗自则在心中思量道:“妈妈呀,若是此刻我们与白云军相敌,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将本方的军马聚于那个山头前后左右,仅此一下便不知要死伤多少人马,对方如果兵力与我们相同,再趁机发起冲锋,能够不被杀得全军覆没就算运气十分之好的了。”
完颜合达心中不住地盘算:“白云军西进为两个军的兵卒,听说其军制包括其领兵部将的亲卫在内,每军共有十一哨人马一千四百余人。若是其军每部都与山上这哨人一样,全部配有恁般厉害的兵器,这两军的人马当能抵得上五万军兵来使用。”
当天,牙吾塔作为随军来宣旨的钦差,便与过几天要返回阌乡行省去的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两位大帅,请准他们下令派一支军伍会同白云军一起西进,以便及早赴援被围困了三个月的凤翔府,尽力保住汴京西面的重要门户。
. “立论严谨、重德忠君的首推儒家;宽容吸收、采纳精博,有容乃大的是为道家;事无巨细无不认真、依循理律,断事明决的是为法家;以诚相待、主张万物平等、冲和自守的算是墨家,此仍我泱泱中国古往今来数千年不灭于世所依持的四大家也,若有人能将其四家之说合而为一,则可建成真正的万世不灭之盛世。”
这是卫襄、周夤师从于理学事功学派大师叶适,所学得的最有用的道理,也是他们对根据地作出的最大贡献。别人对这话的看法如何不得而知,起码林强云自己就是持这样的观点,也对他们两位期以重望。这也是两位叶适大师得意弟子对林强云潜移默化所得到的最大成果,他们认为对此后在山东发扬光大本学派有莫大的好处。
理学,从小受父亲熏陶较新思想,特别反对把女人放于低人一等地位的林强云,一直认为理学和道学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东西,他对道学中的某些说法有种先天性的排斥,这连带着对理学也有一定的看法。经过这段时间卫襄与周夤对他剖析了其中的差别后,此时的林强云总算明白了道学与理学并非同类,而是有很大差异的。
占了小半边西天的彩霞,映照得整个天空与大地都是一片通红,这片平原大地上的田野里,一块块的田地间已经出了数寸高的稻秧、开始来起身及孕穗的麦子形成高矮不一的青绿,在晚霞的红光辉映下成了带着些许更浓的颜色。
“飞川兄,前些时日推行我们齐鲁纸币的间中,有人向在下提及农事,从去年根据地所种植稻麦的情况来看,山东两路之地依天时来说,并不能似兄所提出地一年能得两季收成。”骑在马上不怎么稳当的周夤。说话的声音在颠簸中高低发颤:“在下也向农人们探问过此事,特别是胶西城内那位专事制种的陆甲,去年只种了一季的水稻,到了秋天又种下麦子,说是可能在本月底下月初才能收成。此人担心,四月、五月插秧的稻子不知能否在冬天到来之前收割。他还担心,可能今年的麦子因为季节太迟,不能再种了。因为,去年就是有人种稻插秧迟了些,致使种麦太晚。可能会到五月才能收麦,这样的人户今年是肯定不能种稻了。气得他们唉声叹气的直埋怨自己太傻,白白地少了数十石粮的收成。因此之故,在下以为,山东一地地农事,最好是两年种三季稻麦。”
林强云心有所思,嘴里却应道:“是啊。去年我们虽说是出于一片好心,却没为农户们多所着想……咦,不对,敬深兄刚才不是说陆甲的麦子可在本月底下月初收完么,那就肯定能再种一季的水稻,有一百四五十天的时间刚好收割完稻子又再种麦……哈哈,往北林某人不敢说什么,但胶西一地可以种双季是肯定的了。好,真是太好了最起码胶西以南的地界肯定能种上两季农作,这样就等如我们根据地增加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和三分之一的粮食。哦。敬深兄有否问那陆甲,去年他制地稻种可收得多少,是否全都交由官府收购了?”
“唉,飞川兄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呐……”周夤取笑林强云时一不当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地去。慌得他双手紧抓住马鞍,好一会才将身体稳了下来。见林强云、卫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周夤不由得笑骂道:“看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我说,飞川兄。那陆甲可是和你的‘农桑道院’的道长们一起弄他那五十亩田。
去年种的稻子平均每亩收得干谷两石二斗六升四合,共收干谷一百一十三石二斗。除去赋税和还给官府的赊欠三十三石九斗六升,还度支给雇工所费的二十五石外,其家净得干谷五十四石二斗四升。此外,陆甲在农桑道院众位道长的帮助下,共选得了七斗余的稻种,据陆甲自己说,今年将用六斗选出的稻种播下,剩余地一斗多要留住以防万一,再有两年时间,他就可以将制得种成了的稻种送去官府收购了。”
林强云“唔”了一声,心里也为陆甲能在一年里有这么多的收获而感到高兴,但他此时被人提起了农桑道院,心思又转到去年要这个道院的道士们弄的香料中来了。将所要做地香料交代给道士们后,林强云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没得到农桑道院有关香料的消息,这时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花露水,立时便恨不得问个明白。眼看胶西县的城墙就在五六十丈外,嘴里叫道:“助之、敬深二位兄台,强云想去城北的农桑道院,看看有否按兄弟去年教他们的办法,做出我需要地香精来,你们且先回城内去歇息如何。”
“香精?!”卫襄和周夤半天的时间都在马背上颠簸,虽然只是缓步慢行,却也坐得他们腰酸背痛,本意是想一到城内就沐浴了上床去睡地。此时听得这话后,心里有点想不出平日里都是向蕃商买的香料,如今林强云竟然能教给农桑道院的道士方法,可以叫他们自行做出成了“精”的香料来。一时间哪里还顾得上身体的酸痛与疲劳,同声惊叫,又同时住口,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同时开声问道:“香‘精’……”
两人都把那个“精”字说得特别重,以示不解。发现了师兄弟同时开口,又都同时停下。
卫襄不好意思地向周夤道:“敬深师兄请先,代小弟发问也是一样。”
周夤:“既然有此新鲜物事,我们一同去农桑道院便是。请问飞川兄,香精为何等样的物事,用何物可以做出成了‘精’的香料来,须得用何种法子方能成得好事?”
林强云吆喝了一声:“亲卫一哨与我同行,到农桑道院去。其他四哨先回城去休息,并向我叔和张老伯禀报我们此行的情况。”
盘国柱听了局主的命令,立时派了两什亲卫先行,让农桑道院的人做好准备,自己带着另外的八什人马紧跟在三人的身后。
林强云调转马头后方回身对卫、周二人说:“咳,看敬深兄问得那样郑重。连什么成了‘精’的香料也问将出来了。所谓香精,就是一种有浓郁香味的精油而已,只须采集到足够数量有香味的花朵,就可以将花中的香油用加热的方法蒸馏出来。这种蒸馏收集到的香精只须加入少量到含七成量的酒精中,再放些好看的颜料着色,便可制成花露水用于出售。若是能大批量做出来的话,可是另种赚大钱的生意呐。”
卫襄听得用这样简单的方法就能做出赚大钱地物事来,不由急道:“哎哟,飞川兄呀,那我们还不快些赶到农桑道院去。若是道长们真个制出了香精,也好立即将你说的什么‘花露水’制出。立即运往南方去卖……”
一行人再不说话,催动马匹小跑着向城北驰去。
胶西北门外五里地涂坊村,过去是个有七十余户的大村子,这近二十年来蒙古兵数次大掠山东,到宝庆三年止,村里仅余劫后余生的二十三户残缺不全的人户。而绍定元年李蜂头为了脱身南下取信鞑子。凑足向蒙古人缴纳的驱口数,趁村民不备之时,竟然将全村二十多户一百三十四人全部都掳到济南去了。贼兵们离开之后,这里仅余下六个藏身于地窖中的二老四小六个人,也在村中呆了数日吃完地能找到的一点食物,相携逃灾去了。此后的涂坊村,在附近的人们眼中,已经只是一个还剩下一些残破房舍的鬼城,只是一个引人伤心的地名了。
自绍定二年腊月胶西以东的各州县转为大宋京东羁縻州以后,这个已经没有了原住民的余家村便扩大改建成了小孩儿兵的驻扎练兵的营房。次年。也就是去年地四月,孩儿兵的老营东侧,又营建起了占地六十余亩,房屋七十几间的村庄。自那时起,这里就成了以修炼道法为名。实际是进行农牧有关事务研究为主修课的农桑道院。
小孩儿兵老营由一圈七尺高的夯土墙围住,墙上数十面两尺宽四尺长地认军小牙旗在晚风中猎猎有声。除了风吹旗帜的“啪啪”微响外,整个老营静悄悄的,听不到平日里声达营外的尖啸笑闹,也没有稚嫩语声的口令喝叱、队列行走的整齐脚步。
过了老营大门,林强云这才由东南风送来地声音中。听到在胶西县城方向传来孩子们大队跑动地脚步和小官长鼓劲的叫喊声。回头看去。远远地一里多外尘头大起,取出千里眼细看时。林强云认得领头跑在前面的,是去年底专为新加入孩儿兵的孩子们派到这里的应家七弟,也是林强云称之为七叔的应天全。以跑回老营的人数看,这里只有二千左右个孩子,另有三分之一的孩儿兵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咦,打完仗的这些天,南松这小子和七叔为小孩儿兵增加了暮练远跑么,为何两三千人的老营会这么静。”林强云发现有些不对,但他心思放在了农桑道院的香精上头,还是继续往前方两里外的道院区而去,心里暗忖:“稍时去看小孩儿兵时,要与南松说清楚,他们这些孩子的年纪还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用时间来认字学算术,多学会一些道理长大后才能成为有用的人,千万不可过于操练,以免损伤了身体,得不偿失。唔,只有一百来个夫子也少了些,须得多找几十个夫子先生给小孩儿兵才是。”
农桑道院和孩儿兵的老营不同,周围并无墙栅拦隔,数十幢大庭院式的房屋错落散布于田间空地。走近了,能听到这些房屋间传出为数众多的牛哞、犬吠、鸡鸣与猪叫,间或还有嬉戏的孩童呼啸于田头野地里。
这哪里是林强云口中说的,是一处专事致力于探索农桑重事的道院,分明只是一个很大的普通农家村子么。卫襄与周夤相互看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目光中有很多的不解与疑惑,但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位林飞川不会骗人,其中肯定有什么原故。
农桑道院的主持是位个子比林强云稍矮,显得微胖的身体与精神都还极好的老道。只是此时他身上一件绣了太极图的青色道袍脏兮兮地,看来竟像是刚从泥地里打过了滚才出来见客一般。看到林强云等人来到道院外,刚迎到外面路口的老道精神一振,圆圆的胖脸上堆满了笑意,轻捻着颔下的胡须一副欢喜不胜的样子。见上人勒止了马匹,连忙神态恭敬地抢步上前,对正跃下马背的林强云稽首行礼:“无量寿佛!皇历上注明了今日吉从西来,现时果然应验了。今日偏云的左耳一直跳了好几次,心下虽知是有贵人来访,却未想到竟是上人鹤驾亲临。正好到此为弟子解惑指迷。呵呵,上人仍弟子们翘首盼了好久才得以到此的真正贵人呐!”
林强云笑道:“不敢当得道长贵人之称。小子看道长依旧龙马精神,心里欢喜得紧,真心诚意地为道长贺,也为我根据地的无数农户百姓贺。偏云道长,小子俗事烦忙,实是不得多少空闲。已经有半年多未来探看道长了。今日前来,实是为那‘香精’而至,不知道长经过大半年的提炼,可曾做出我们需用地‘香精’了么?”
已经年近六十的偏云道人见问,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弟子委实无能,依上人所授无上仙家秘法所行,将此地能大量采集到的花与香草收来,只炼出了四种嗅去有浓郁香味的‘精油’……”
听了农桑道院的主持说出不但将香精真的做出来,而且居然有四种之多。林强云喜得乐翻了心,急急扯住偏云道人的袍袖,迫不及待地叫道:“哈……四种……真是好极了,我们将有四种香味地花露水、香碱和各色需添香味的货品可以生产喽。好好,真是好得很。泱泱中华大国终于有了自己的香料了。道长此举将一改我中华上国所用香料几乎全靠蕃香的尴尬境地,实是修得了无量的功德,加深了数层的道基。快快,道长快把做成的香精给小子看看。”
“轻点,轻点呐……”偏云道人慌忙捉住林强云的手,不让他太过用力以防他将自己的道袍扯破。
嘴里同样是急急地叫道:“上人请松手罢。弟子只有这一身道袍了,若是再有破损的话,便再无可穿出见人的袍服喽。”
林强云愣了一会神才松开偏云道人的袍袖,不解地问道:“咦,只有一身道袍么,我不是交代过他们,各个道院的衣食、杂用器具全按道长们所需的度支,为何会只有……啊,对了,肯定是分派用度的哪个小官仔将银钱贪污掉,以致连道院里正常使用地物事都不足……”
旁边一个年轻道士插口道:“上人错怪度支户曹了,各项厘定了的粮油布匹每月一分不少的送至道院,连配属于道院助力的数十家农户也得以沾光不少。只是我们和农户以及他们的妻小都为交办的各事忙得昏头转向,所以没时间将布做成袍服,也没得空闲去请人来做。”
林强云对盘国柱吩咐道:“国柱,明天记得去郝大嫂的女营,请她派先几位会缝制衣袍地女兵,到各道院去为道长们将袍服都缝好。另外,要安抚使衙门的户曹吏员多留心,我们各个研究道院有什么难处,请他们想办法即时解决。有户曹办不了地事,可以去向我叔、张老伯说,或者直接来找我。”
林强云交代完这些话,一个道士已经小心翼翼地提了个编织得很好看的小篮子出来,篮子里放着四个径寸大的长颈细口瓷瓶,瓶口处用木塞堵住再加蜡封死。
林强云伸手接过小篮子,眼睛却被这细柳条做的篮子给吸引住了,一边走一面赞叹,并向那位道士询问:“呵,好漂亮的篮子,好精细的手工,这位能织出如此好看篮子的人定然是个织编物件的高手匠人。这位道兄,这是你的手艺么?”
道人连忙稽首回应:“有劳上人垂询,此篮仍距此东去六里的小陈村人所编织,弟子去年的某日去那村里收购香花时,见有人携了数个叫卖,就花了三十文钱购得五个,以便带回来装些细物使用。”
林强云转过头对盘国柱吩咐道:“国柱,你稍时记下这位道兄所说的地方,回去后告诉商行负责采买的主事。让他派人到小陈村去定购这种细柳枝编织的物事,以便运往各地贩卖。另外,你还要告诉他们,尽可能多找些我们根据地出产的货物,试着运到南方去,若能销得出去,也好让我们根据地的人户多几条赚钱谋生地活路。”
众人走到一座大院内,院西侧的空地上摆了一张四方桌和几把条凳,偏云道人语含歉意地说:“实在是对不住了,这里的每间房舍都堆满了各种杂物。实是没更好的去处招待上人一行。请上人屈尊在院内坐下歇歇吧。”
林强云连道无妨,将手里的篮子放到桌上后对卫襄说:“助之兄。此后就要看你的了,只要能尽快地做出‘红毛泥’来,我们就能很快为急需房屋的各个道院多建些楼房,也为我们商行多寻出一条生财之道。”
偏云道人探手取出小篮子中的蜡封瓷瓶,逐一交到林强云手上,介绍说:“上人请看。这是四种香精油的样品。瓷瓶上都贴有字条,这是由香草炼得的香草香精,这是由桂花提炼的桂花香精,此乃酴醾花炼出的酴醾香精,最后一种便是木樨花香精了。”
偏云道人叹了口气,不胜惋惜地说:“还有一种红得似火般地花,名为米囊,也叫阿芙蓉花,俗称罂粟花,还有人称其为断肠草。弟子于临安时曾在一家富民院中看过。他家内种了好大的一片,总有一亩多地吧。去年,请人去向那家富民情商得了十余斤花朵,谁知此花艳则艳矣,却是毫无香味。怎么也制不出我们所需的香精来。唉……”
林强云惊道:“耶,罂粟花?此时我大宋境内竟然会有人大量种植这种可……害人的植物么?”
周夤一听林强云的话,便笑了,打趣地说:“哈,想不到修成半仙之体的道门上人,也被在下发现了会有不明白地事啊。这被人戏称为断肠草的罂粟花不仅现时有种。早在数百年前的唐代就有了。据史书记载,唐朝乾封二年(公元667年)拂霖国(即大秦。东罗马帝国)遣使献底也伽。底也伽者,既罂粟花也,仍拂霖国之灵丹妙药,可治痢疾、解毒等。与此同时,此花的种子也由回回蕃商携入大唐,故而唐时的部分郡县也有人开始种植用于观赏。不瞒飞川兄说,此花其实是极好的一味药物,本朝南渡前,徽宗朝时的太医寇宗奭在《本草衍义》中曾有说过:‘罂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王磟也在《百一选方》中详记了罂粟治痢疾之方。王太医视罂粟为疗治赤白泄痢的灵药,且还为此专门将罂粟子、壳炒熟研末,加蜜制成药丸,患者服食30粒后即愈。此外,自本朝立国以来,医书多有记载,视罂粟为治痢疾等症的良药。医者还发现罂粟的其他功效,如治呕逆、腹痛、咳嗽等疾病,并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效。因此,罂粟子、壳也被视为是极好的大补之物。苏轼有诗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所言即是。苏辙的《种药苗》,则是对此说得更详:‘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杵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衲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
周夤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表现自己博学的机会,把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
林强云想插嘴,却一直没找到空挡。此时一听周夤的话声顿了一下,急叫道:“停,敬深兄快停下来喘口气,别要被自己的气给噎着了。”
林强云心里记下了罂粟花的事,心里暗自打定主意,此时不再理会愕然停下话声的周夤,向偏云道人问道:“道长且说说,这四种香精制得了多少,不知有否将我告诉你的方法做成花露水?”
偏云道人的胖脸上又一次浮起了潮红,吞吞吐吐地说:“香精倒是炼成了不少,香草香精有两大瓶两斤左右,桂花香精只得一瓶不足一斤,至于酴醾香精么。因为此花少了些,只有二两上下,木樨香精就更少了。就这小瓷瓶内的一两不到。这个……那个……花露水的事,弟子糊涂,事情一多忙起来却是给忘了,过年后酒坊运来地那种名为酒精的物事,和染坊送来染料,都还放在那儿还没动呢。”
林强云笑道:“呵呵,没事,没事,只要做出了香精就行了,而且别看制出的香精最多的才两斤。少的只有一两不到,实则我们有了这三数斤的香精在手。能做出相当多的花露水、香碱和其他货品了。烦请道长让人将酒精、颜料搬出来,再拿些这样的小瓷瓶和十几个可装一斤水的空瓷瓶、一把秤,本上人这就配出花露水让大家看看。”
周夤被林强云止住说话的兴头,心有不甘地埋怨道:“你们这些入了道门修行的人却也是怪什么东西一经过手,就全都变了一个样,连对这些物事的称呼、起的名字也变得怪里怪气……”
卫襄也不甘寂寞地抢着说:“周师兄讲得没错。任何东西一过你们这些修道人的手,都会成精变妖,就如这什么香‘精’吧,既然是从花草中炼出来的物事,就应该称其为花精、草精方才正确,哪有叫成香精的道理呀。还有啊,连酒也成了‘精’被道门的人弄出来了,哪又是何等样的物事呀?飞川兄也真是的,把我们师兄弟丢在此‘鸭子听雷公’,你倒是给我们讲讲。香精、酒精名称的由来,也好让我们增长些见识啊。”
林强云笑了,知道两位朋友不忿受冷落而说这些话来引起自己注意,其实他们并无丝毫恶意,便玩笑般故意学着他们的样子掉起文道:“喝。你们两位不虚心向本上人求教也则罢了,现时倒反过来数落我的不是。好罢,这就给你们说说这‘精’字叫法的由来。所谓的香精,那就是香料中的精华之意也。譬如,现时有一碗无香无臭的干净白水,我们只需将香精放一小滴到水里混合。这碗水便会有了香味。至于酒精么……”
“啊哈。在下明白了。”周夤兴奋地叫道:“至于酒精,则为酒中提炼的精华之物。只需在一碗毫无酒味的白水里放上那么一滴两滴酒精,这碗白水也就变成了烈酒。是也不是?”
林强云:“道理是这样没有错,但酒精却并非放入数滴便能令一碗水成为烈酒,而是应该多放些酒精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酒,只有放入一定数量的酒精那碗水才差可成为让人喝了容易醉的烈酒。好了,现在让我来配制花露水,并将方法和配制的先后次序说给你们听。
林强云接过道士们搬来的几个坛子放于桌上,一面将各物的重量称量好,嘴里不停地解说:“因为做成的香精纯度如何我们不知道,所以做花露水时必须将各材料的配加入量都要仔细地记录下来。先将这些含量大约是七成至八成左右的酒精称重,分成每斤一瓶装好。然后慢慢地将香精按一瓶——也就是一斤重量——酒精内由少到多分别加入香精,再分别加进少许染色的颜料,使其有些色彩,面后用木棒将其不停的搅拌使香精混匀、染料溶化,然后封好置于阴凉干爽处放上三至五日,即可检查各瓶内加了香精的酒精香味的情况。当确定了能以最少量的香精配出足够香味的酒精时,再用多层地细布反复滤去内中的不溶物和杂质,看清滤出地液体清澈鲜亮无杂质,花露水就算做成了。”
“去,在下等人还以为要如何、如何才能做成什么花露水呢,没想到就这么两样水一掺合,就成了你林飞川嘴里的赚钱物事了。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叫这样的水为花露水,它能起什么作用?”周夤是成心要报复刚才林强云没让他把话说完的气,立即出言挑起了刺。
林强云知道他心高气傲,只是笑笑说:“当然了,一项事物如果不明白它的道理时,就会让人觉得很神秘,一旦清楚了怎么做,你就会觉得其实有些东西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若是明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才能依法制出我们所需要做物事的道理,那我们就可以举一反三地把另外一些原理相同的东西做出来。这种加了香精的酒精之所以会称其为花露水,不外乎一是我们的香精俱为花草中提炼而得,此乃以意境而得其名也;二则是花露水的名字好听,让人一听便知此物得来不易,仍须每日清晨从花上扫取收集露水而得之意。这也是也让此物能有个高雅之名。能卖出较高地价钱,而我们取其销售的厚利而不致引人眼热。此实仍一举数得之举也。敬深兄啊,你倒说说看,对买卖各方都有利的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花露水非仅是人们认为的只有香味那么简单,须知含量为七成五左右的酒精,最是可以消毒。所以,这种花露水喷洒涂抹到衣物及身上,不但能让使用者带有宜人的香气令人乐于接近,还可趋避和治疗蚊虫叮咬。实是日常使用、出入雅堂的无上妙品。”
周夤默然,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林强云吩咐偏云道人此后便按自己刚才所说的方法。将数量最多的香草香精取一半做成花露水封存起来,待时间到了就可运往江南、临安等地装瓶销售。其他的香精则吩咐他们封装好,准备送到临安给三儿用于香碱地制造,以替代价钱高得吓死人的龙涎香。另外,林强云还交代偏云道人,今年应派出弟子到江南去大量收购各种能制成香精地花草。并在当地秘密制成香精,争取提炼出尽可能多的香精来。
偏云道人见林强云准备要走了,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一事弟子不明,请上人指点迷津。”
林强云:“什么事,道长但请直说无妨。”
偏云道人:“这次我们与入侵的鞑子兵大战,护卫队伤亡的人数相当不少,军中战士配备的药物,鸡油膏和三七散也基本用尽。前几日安抚使衙门派人来传令说,要我们道院立即赶制出一批鸡油膏以充库存,以防另有损耗时没法及时补足。只是。在赶在天气转潮之前取得大批鸡膏油,短时间内宰杀数万只鸡不难,难就难在这么多的鸡杀了一时间卖也卖不掉,再说了,这么多的鸡就此让人们一下子吃掉也太过暴殄天物。但应该如何处理。安抚使衙门又没个交代,派人去问时也得不到明确的回复。求上人能为弟子们指点迷津。”
“唔,这倒是个问题。”林强云低头想了好一会,也没得出什么好主意,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成千上万的鸡呀,这么好的东西一下子让人们给吃掉也真是太浪费了。可惜我们没有冷库。不然也能将好吃的……咦,好吃……好吃……煮菜时放入味精,煮出来的菜就好吃得多了。若是没有味精,放进鸡精也同样起作用。对,鸡精,就是用这些鸡来熬制成鸡精。不管如何,先让道士们试试看,若是真能将鸡精做出来的话,我们就又有一样能拿得出手,且销路完全不成问题的宝货了。”
林强云抬起头,对偏云道人说:“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解决问题,但能不能成小子也不敢保证。不如这样吧,这些取了膏的鸡,由我林强云全部买下,由你们代小子处理。方法是,你们将当天宰杀好褪净毛去内脏、取掉了膏的鸡全都放入锅内加水煮,待鸡肉煮得极烂脱骨时,把鸡肉鸡骨捞起。锅内地鸡汤汁则收集在一起继续用小火熬,最后会将鸡汤熬煮成一种黑褐色的膏状浓汁,然后用瓷瓶、瓷坛装好密封。不过,在这些鸡汁熬到最后时,必须派人守住,只以极小的火头,或是以烧存的炭火加热,千万不可将这些鸡汁烧焦让它带有焦味而报废。捞起的鸡肉与鸡骨分开,骨头丢弃,鸡肉则再放入锅中加上盐等调料继续煮,直至水煮干而成为鸡肉松。具体要怎么做,你们农桑道院要多去试验,打杂地人手不够的话可以花钱雇人来帮忙,或者你们自己再想想办法解决。”
接着,林强云把自己所知道的方法和制作过程不厌其烦的再向道士们讲了好几遍,直到他们全都把这些方法用纸记录了方罢。
就在林强云想向偏云道人了解有关牛羊猪等畜牧的情况时,一骑快马急奔到门外,一名刚回去胶西的亲卫冲进来在林强云地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什么?南松竟然带了……”林强云大吃一惊之下猛地站起,这句话脱口而出,好在他立时警觉,向偏云道人拱手道:“道长,小子现有急事,一时间要立即赶回胶西去处置,这就告辞了。国柱,我们走。”
天色已经暗了,朦朦胧胧地夜色和林强云这时的心情一样灰暗,看什么都是一片深色不清地轮廓。
“这孩子想去救人,他自己一个人去也就罢了,竟然把一个军的小孩儿兵也带到将要被蒙古人灭掉的金国去,这不是把我这一千多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花了好多精神力气才教养长大的孩子带去送死么。”林强云心情坏到无以复加,他不但担心南松和一千多小孩儿兵的安危,还担心这些孩子即使能从战乱中活着回来,也会在战争中被战火和杀戮浸炼成嗜血的恶魔。若是自己辛辛苦苦花了无数心血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却是一批心硬如铁的变态,那可就糟糕之极了。这样的人今后不仅无法溶入自己建立的人间乐土,甚至还大有可能会变成自己费了无数心神精力建成根据地的破坏者。林强云恨恨的骂道:“真该死,真该把南松早叫回到自己的身边来才对,没想到事情忙起来把这件最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
酉时末,林强云纵马冲进胶西子城,跳下马背急步走入公堂大厅,发现还在忙碌的吏员们愕然抬头看向自己,忙挥手止住这些准备起来行礼的人们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忙你们的事,我到后面去找张大人和沈大人二位。”
公堂后面的小议事厅里,不但沈念宗、张国明两人在,连这段时间一直负责打理暗察院的三菊、及数日前刚赶回胶西的应俊豪、李青云也都在座。
从几位长辈的叙述中,林强云才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委。
那是在林强云出发北上中都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六日一大早,张国明收到了冉琥从临安派人急赶送到的一份紧急报告:
在福建路被人劫持的黛丝娜姐妹俩,于上月初救回了妹妹荷丝娜,而怀有几个月身孕的黛丝娜,则被一个叫吴四英的汉奸,带了数十名帮凶逃向襄阳,并于二月十三日由金国的光化县逃到了邓州顺阳县境内。
亲卫哨长项慕林、谢衍两人率领二十多名亲卫和近两哨护卫队,和徐子丹父子、女儿带了一百多由各方约请来助阵的高手,一路紧追不放,于顺阳县境内追上了吴四英等一伙蒙古细作。蒙古细作发现无法再向北方逃走,便带着黛丝娜亡命逃入了山区一个叫倚松堡的大山寨内。
倚松堡所在位于一处山高路险的坡壁,堡寨坚固,堡内有亡命之徒近千,救人的亲卫和徐家父子这一方人数既少,而且所带去的雷火箭几个月时间内用掉了不少,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进行强攻,实在是奈何不了躲入这个坚固堡寨的吴四英一伙。而且吴四英一伙执有怀了五个月身孕的黛丝娜在手里为质,更令项慕林、徐子丹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吴四英等鞑子的走狗们自己脱身倒也是不难,但他们想要带了人质离开倚松堡却是万万办不到的事。双方在堡外一大片山林间展开外围的博杀行动,双方都不愿就此收手又有各自的顾虑,不敢放胆而为。项慕林和徐家父子心急黛丝娜和她腹中孩子的安危,派人回临安急报,请求予以人力物力上的急速支援。
当时正值林强云率军刚刚出发去取中都的时候,张国明和沈念宗不清楚黛丝娜所怀的孩子与林强云是否有关,此事除了林强云本人之外又没法做出定论。所以,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立即由留守在胶州湾的水战队中,勾抽五艘大舰和二十五艘海鹘战船,以送谢婚使到汴京的名义,先送一部支援项慕林的护卫队带小炮和弹药到汴京,然后相机想办法取得护卫队通过金国地境的通关文,再绕道赶赴邓州。
. 商量决定要办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则是另一回事了,其中有两项让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位安抚使犯愁的问题可不好解决。
整个根据地里能指挥作战的将军,只有留守并整训安插了最多悍卒五个军的裨将宋焕章一人,能派出去支援项慕林和徐子丹参加解救黛丝娜战斗的护卫队,也只有宋焕章所部作为机动兵力的这五个还未完全形成战斗力的五个军七千余人。这是根据地唯一的一支军队了,却要谨防海州、涟水、邳州一带李蜂头残余贼兵有所异动,是绝不能勾抽外出参战的。
当然,根据地还有各州县新组建的守备队,但这些刚由当地民兵转为守备军的部队忠诚是有的,但他们一则没有使用火铳、雷火箭等兵器野外作战的经验,二来在此护卫队已经全部出动的情况下必须紧守自己的防地,保证地方的稳定。
另外,在之罘岛还有已经发誓效忠新主林强云,发誓效忠根据地的七百蒙古兵和二千多女真、契丹等非汉族军兵。但沈念宗和张国明都一致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实在是不敢、也不放心使用这部分人马到金国地境去让他们为根据地出力,反是在此期间让管带的护卫队将官们对其进行更为严格的水军训练,准备此后将这批人安插到战船上充实水战队。
其次,说是要对金国派出谢婚使,夹带一部——哪怕是只有五百人这么少的——军兵去金国境内,又要取得其官府的通关文书前往邓州,这里面就大有讲究了。如果说护送谢婚使,再要经过与此毫不相干的往南,那……总得寻出能够说得过去的借口吧。另外,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要让林强云娶贺国长公主完颜琼花成为敌国的“驸马”,这在沈念宗、张国明两位视金国女真人为世仇地士子文人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事。既便他们不介意林强云多一些妾婢,而且世仇的公主成为地位卑下的妾婢能大快其心,也还有好些问题需要解决:
根据地里既有三菊姑娘,在外疗伤治病的还有应君蕙这两位,已经把事情通报给了林强云,也一直没有回复。林强云是怎么想的,会做出什么决定,到底会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公主为妾为婢。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人都不敢保证。
需要救急的时候无兵无将,即使有兵将可派。
也还有一个通过金国境地的大问题需要解决,张国明和沈念宗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之下,只能将情况向正指挥大军夺占山东全境的陈君华通报,并要求他以最快地速度将解决办法传回胶西。
幸亏山东地境内信鸽不至于迷失,幸亏陈君华还在济南府坐镇指挥,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就有信鸽将陈君华的信带回胶西了。接到信地两位安抚使立即按信中所说的办法。沈念宗去见阿海,与其商谈加大出售轰天雷数量,及售给雷火箭,租借小炮、操炮使箭军队的事宜;派人去请来了宋焕章,让他带人立即去甲杖库领取足够的小炮和弹药装备,并在整训的护卫队中遴选出五哨信得过的人马,由宋焕章自己率领,与一位名叫应师颜地应家子弟,假双木商行东主之名一同乘船南下,再沿黄河直赴汴京。得了金国的通关文书后取道去邓州会合项慕林,救回怀有身孕的黛丝娜。又紧急调回与王宝一起驻守益都的韩宗武,让其统带、继续整训宋焕章走后留下的四个半军护卫队。
胶西城南门外五里的苏台,是一个只有十来丈高的小土坡,码头通往胶西城的大马路就从苏台西侧的脚下经过。苏台北侧的马路边近里长地一段。是当地官府新建成不久,专门用于接待各方使节的驿馆。
长条形的十数亩地面上连片百多间房屋的驿馆,分为十数个只隔了一道夯土墙的、有院无园地院落。每个独立的驿馆各有两进十来间房舍,且院子都小得可怜。这样有如农家小院般青瓦泥墙只涂上几遍石灰水就算粉刷过的房子,对于住惯了雕梁画栋宽庭大院的人来说,这样的建筑无异于关押囚犯的牢房。即便是里面地人能够随意出外走动。这里也实在太拥挤了,让人有种伸展不开手脚地束缚感。
大金国的赐婚使、通州郡王阿海和他带来地金国长公主完颜琼花。还有一些随来的官吏及五十个宫女占据了最靠近胶西城的三个驿馆小院。护送公主及金银、布帛、铜铁等物的一千二百名护卫,则在苏台东北侧,也即是驿馆后面安营。
金兵们来到这里倒是很守本份,除了在军营里呼喝赌钱、叫嚷吵闹的声音稍嫌大了点外,连营门也不跨出一步,不需监视的护卫队、暗察院的人多所费心。能有如此军纪的金兵,不仅仅是这支军队全都是女真人,对金国十分忠心,而且他们有家人亲族在汴京为质。更主要的是这批金兵明白自己此行的任务仍是来求人,到达此地前上官也下了严令不得生事。再加上来到山东后官府对他们的食物供应不缺,粮米以外还有蔬菜、肉禽蛋等送至,过得比在汴京时还好。
一身汉装打扮的完颜琼花,按往常一样在宫女的服侍下花了半个多时辰草草打扮好,便百无聊赖地坐在窗下,静静地张大忧郁的双眼,似看非看地盯着只有数丈见方的院子,时不时没来由地叹上一口气,以表示心中的无耐。女真人的规矩,家庭中的女人和他们的奴隶一样,只是家主的财产,除了掌有实权的女主人之外,别的女人——包括家主的女儿在内——实际上与奴隶基本无异。作为父亲和家主的男人,有随意将属于自己的女人、女儿像奴隶一样送人、买卖的权力。即使是身为皇家的女子也是一样,随时有被作为礼物和其他的物品一样被“送”,或者说“赐”给别人的境遇。只不过皇家地女儿顶着一个公主的光环,让接收这件礼物的人觉得稍贵重一点,而且还有相当不错、甚至比主要的礼物更让人喜欢的搭头货——比公主更美丽的宫女、数量不菲的陪嫁财物——罢了。
完颜琼花这次莫名其妙地被带出来时,她还暗自庆幸:父皇总算想起自己这个自小就没有得到过一点亲情父爱的女儿了。更暗自高兴总算从那个连面都没见着的死鬼驸马家,那个有如牢笼一般的府邸中逃出来了。只是,所有见到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下嫁驸马时带去的十名宫女,还有另外又多出的四十个宫女,对于自己要被送到哪里去、做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什么事情也不清楚,或者是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完颜琼花也没有过多的去探问,反正能逃出那个只能在房间、后花园。还有就是小厅里走动外,就不能外出一步的地方就好。只要能看到野外的景物她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自己这次又要被父皇赏赐给什么人,接收她这位公主的新主子又是谁,这个人是丑是俊,是老是少都没有关系。她只要这个新主子还能人道,能给自己一点好几年前就曾梦想过的那种……男女间交合地快乐,让自己能品尝一下——宫里的那些老少女人一直在喋喋不休谈论的。一辈子都盼望得到的,哪怕是只有一次也好的——“宠幸”的滋味就可以了。体验过男女间交合的乐趣,也就不枉自己到人世间来走过一回。
经过十来天的船上行路,一行人来到胶西就被安置到一个小院子住下,在这里已经住了八九天,除了刚到此地时有个小吏来打理安排一切外,她们就再未见到过这里的任何一位官员。完颜琼花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反正她也认命了。
倒是作为赐婚使,并另外带有特殊使命的通平郡王阿海,这些天急得坐立不安。
阿海是个四十多岁地中年人。不怎么壮实但高挑的身材,配上一个显得相当不小的肚子,再衬托上因为纵情酒色虚浮的马脸,让他看起来很是滑稽,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个身在富贵中人的王爷。
阿海。早年是金国相当有名地儒将,更是金宣宗的四驸马。但自兴定三年(1219年)在淮阴一带败于李全,被解除兵权后,这十多年来阿海的名字差不多已经被人忘记了。若非这次满朝文武为了出任这件名利双收的赐婚差事争得你死我活,掌权的内族白撒和金帝完颜守绪无奈之下想起了他,恐怕阿海还是被软禁在家里不得外出。
今天。阿海像往常一样。一大早起来就吩咐带来的护卫守在驿馆门外,密切注意胶西城地南门。看是否会有本地官府地要人来见自己。按这位通平郡王现在的情况,他几乎已经对此行地目的差不多灰心了。他不敢奢望这里的官府会派多大的官员来打发自己,只求这里能随便派个官吏来将情况向自己说明一下,多多少少能用带来的金银财物,还有这个做了寡妇但还没破身的公主和数十名宫女,换得些轰天雷就好了。
一名护卫慌慌张张地跑进大门,过门槛时还被子拌了一下差点摔下地去,背手立于小厅门边的阿海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喝道:“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王爷,有宋国京东安抚副使沈念宗沈大人来见。”
阿海心下一喜,没来由的自己也慌张起来,一边掸袂整衣,一面急急吩咐道:“快……快快有请……”
沈念宗与阿海的商谈极为顺利,那位金国的王爷阿海一听说双木商行同意大批售给轰天雷,并还愿意卖出一千枚雷火箭,立时便喜翻了心。阿海以为,肯定是那位双木商行的年轻东主,也即山东东路的实际主事人,探知了贺国长公主的美貌,以及虽然长公主有寡妇之名却仍然是处子之身的消息,所以才会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结好大金国。
既然已经达到来此的部分目的,对于安抚副使沈大人提出,他们要以杨妙真“白云军”名义的六百多兵卒要借道去邓州公干的事,阿海自是拍胸打保票满口答应了下来。六百多人到南京路去能有多大的作为,在数十万兵马集中的地区里,六百多人比沧海一粟还渺小,阿海根本不怕会出什么事。所以敢担这个责任。当然了,为了此后还能继续从山东购得兵器,赐婚地事也不能放弃,若是双方成了亲戚的话,再怎么也要好说话些。因此,虽然沈念宗没给阿海什么肯定的回复,这位王爷还是在下午亲眼看着千余枚轰天雷装上船,次日随五艘大小战舰并回汴京的时候,将完颜琼花和副使留在了驿馆。
“强云啊,也是叔大意了。”沈念宗这几天又气又急。人已经看来老了不少,自责地对林强云说:“初一下午接获传回的信。明白你要抗蒙保金为根据地争取时间的计策后,为叔便派人去将在城北西营内与小孩儿兵厮混的山都召回,让他随韩宗武假杨妙真‘白云军’的部队一同赴京兆、凤翔,也不会让南松这不晓事的孩子,用你没收回留在他处的金牌假传军令,私自调出十艘防沙战船带了一军小孩儿兵南下……唉。他们都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呐,人小力弱,万一……这可怎么办啊?!”
“叔,别着急,明天我就和青云大哥等高手大侠们一起率亲卫到邓州去,将小孩儿兵、南松他们找回来,顺便也将黛丝娜一并带回。”林强云向沈念宗等人问清,那一百三十几个自己特别关照的小孩儿兵,这次全被南松带走了,心里更是放不下。不过。他还是暗自庆幸另外数十个年纪大地孩儿兵不归南松管,而且已经分派到各衙门和商铺去学习了,总算还留下了数十个忠心耿耿的底子。此时见了沈念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马上便决定带亲卫出动,好歹将小孩儿兵在没有完全损失之前保住一部分。
“局主万万不可。”张国明被林强云劝说了几次之后,也不再叫主上了,他倒是跟着护卫队的战士们一样叫起了局主,听林强云说要亲率军兵到金国境内去的话,立时就提出反对的意见:“到汴京追回小孩儿兵和南松小统领、增援徐大侠、项什长救人,派兵助金抗蒙地事已经有人去办了。怎么也轮不到局主亲自出马吧。现时根据地的楮币发行。各处新收到旗下的州县委吏安民,到临安去对朝庭上下打点游说。应对受蒙古委托将到此地的史相公之婿赵汝楳,以思谋对策为根据地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这都离不开局主主持呀。”
“不不,强云你不能去,叔也赞同张大人的意见,根据地需要你在此地主持大事。”听说林强云要亲自率军到金国,沈念宗同样是大吃一惊,他绝对不希望南松有了危险再赔上一个更重要的亲人。
林强云果决地说:“不用多讲了,我并不一定要从黄河上行再转道去邓州。据卫襄和周夤两位告诉我,还有一条沿大江而上到达汉阳军,防沙战船溯汉水而上可至襄阳、若是河道畅通,则还能直上到达光化军甚至可达此行的目的地顺阳县。如真能从这条水路走的话,有我们水战队强大火炮地支持,的何愁会有什么危险?!叔啊,你就放心让我去吧,如果真不能直上到被金国所占的光化军,强云也绝不会蛮撞到以身犯险的。”
沈念宗:“真能这样走?”
张国明对本朝的地理有较多地认识,想了一会后对沈念宗说:“沈大人,我朝水军的战船可直达襄阳、光化倒是不假,但自嘉定十二年(1219年)兴化军被女真鞑子夺去后,便不知襄阳以上那一段的河道是否可通了。”
林强云:“不如这样,我带一队战船先去襄阳,如果能继续上行就到顺阳县去办事,若是不行再转回临安。叔、张大人,你们看如何?”
沈念宗:“哪……刚才我们所说几项要紧事怎么办?”
林强云:“叔,这些倒不用太过担心。有几项事情给大家说,你们先记下,此后便按这些原则办理。根据地的纸币发行,按周夤来向我报告的情况看,主要是楮币还没有得到各商户的信任,故而一时还没法扩展到根据地以外地地方去使用。好在我们这次仅发行了不到两千万贯,正合根据地流通所需,现时再增加十数个州府,可以多发行一二千万贯,够用便好。到时候如有需求。我们再依金行地本金加大发行也还不迟。至于铜钱稀缺已经造成钱荒之事,我们不如将库房内的金银拿出一部分,铸成金银两种钱币结合铜钱一并使用试试,若是能行地话……”
“好啊!大哥话说得不错。”一直坐在边上没出声地三菊此刻娇声喝彩,并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币放于桌上道:“大哥这主意真好!爹爹、各位大人,去年有个回回蕃商到此出售硫磺,夸口说他们天方大食国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我们商行的管事气不过其盛气凌人的鬼样子,又知道大哥送了一面‘仙人镜’给小妹,便引其人到来花了一枚金币以求一观。那蕃商见了‘仙人镜’后惊为至宝,死乞白赖的向我们求购。小妹想。我大宋这些时的硝石、硫磺、雄黄等制造火药的材料,已经被我们大肆购买价钱贵起了不少。不如多几处可购进的商户让我们选择。便让商行管事告诉蕃商,让其下次全部运来这三种物料就会以物换物卖一面给他。诺,这便是那蕃商看‘仙人镜’所付的金币,按金行验金银成色的柜头说,这一枚金币按其成色与铸工算,可值‘小平’钱五百文足。”
众人取了那金币细看。只见其直径约为五分,厚仅半分左右,拿到手上大约一钱许重。一面中间为一个带光环拿根杖的人形,周边环状排有十一个比林强云所教给旗号兵拼音字母还怪的字,林强云也只能从中认得“q、o、d”三个,如何读法却是不得而知;另一面看似是株百合花的图形,周边同样环排了字母,不过却有十四个,这面的字林强云能多认出一个“a”。可能是很少使用或是刚铸出来不久,能看到铸工并不是很精细。表面上有明显的坑洼麻脸,粗糙得很,与本朝的铜钱相比,无论是铸造工艺和技术水平都差远了。
以前制作过金牌,林强云一看就知道这枚金币的含金量不足。其中肯定加有铜和银进去,心下不由一动,喜滋滋地说道:“我们的金银两种钱币,完全可以像冲制子弹壳般,做出钢范后用水车带动千斤锤头地大夹板锤来冲制,不必似朝庭各处钱监般的熔开金银材料后数枚数枚的铸造。此事可让吴炎派人主持。再令以前随我制作金牌的孩儿兵配合就行。另外。金币用八金、一银、一铜的比例配料,银币可用银八八、铜一二的比例配料。将金银币的材料熔制好后,用轧机将其压轧成冲制所需的厚度,再经退火处理过后,就可以进行冲压成型了。至于金银钱币要做成多少重,那就须得金行的人去认真计算,把结果交给吴炎,他们才好按要求的重量做出合适地钢范。”
摇手止住想要插话的李青云,继续说道:“新收到我们根据地旗下的各州县,北清河以内的,可以从原根据地的衙门中勾抽部分吏员,再配一些去年省试得中还在各衙门学习地举子,应该可以暂时满足这些州县的管理需要了。其他的地方用护卫队进行军管,先以霹雳手段清除当地有恶行的势力,等我们有人手时,再慢慢派出合格的吏员建立稳固的政权。”
“至于赵汝楳来根据地,以及谣传他将为蒙古人作说客,或者蒙古鞑子真要用其公主来和亲地事情么,我想先拖上一段时间再说吧。看看此次我们派兵援助,金国能保得住他们的多少地方,也看看接下来蒙古人对我们根据地的态度如何,然后来决定怎么样应对。总之,我们所做地一切,都必须以根据地得到巩固发展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为目的。”
“临安的朝庭既然把我们这里当成了羁縻州看待,那就还是照以往的办法,以原先的三州地面奉赵宋朝为宗主。其他新取的十数州不再向其奏报,北清河以东用李璮的名义,北清河以外则以严实出面分别和蒙古人周旋。为保证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这段时间里,在不影响根据地官府正常运转、不影响民生的情况下,可以向其交付一定数量的银钱财物作为赋税。当然了,若是蒙古人有过分的要求,我们也不排除像在邹平野一样,再给他们来一次狠狠的打击。”
“一旦我能够抽身了,便会立即赶赴临安。想办法得到当今圣上、史相公的信任和支持,以稳定江南市场,保住我们的根本,让根据地可以取得江南人力、物力、财力地支持。此外,根据地的农业还是以粮为主,加大桑、麻、吉贝(木棉)、白叠(草棉)的种植,大力发展本朝南渡前就在京东东路极为兴旺的纺织业;多寻找各色能往外运销的手工制品,扩大我们根据地的商品输出。还有,我已经将制造‘红毛泥’的方法告诉了卫襄,并委其总责此事。因此。趁着这次邹平大胜蒙古鞑子,手里有十数万青壮俘虏作为廉价劳力之机。要求每县都建几座大砖窑,争取把各州县城内的房屋一改从前以木材为主的平房建筑,尽量变为以砖瓦加‘红毛泥’竹筋为主的楼房,一则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火灾时的损失,二来能够节省建房用地。”
张国明听林强云说到“火灾”,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脱口惊叫道:“阿也,主上不提,下官还真个是得意忘形了。天佑我根据地上下官民,天佑我根据地数百万细民百姓呐。沈大人,明日我等即刻下令,要根据地各州县马上设立‘潜火铺’,组建‘潜火队’火灾。”
看看沈念宗、应俊豪和李青云等人一脸不解的迷惑神情,张国明长长地吁了口气说:“各位,休怪本官危言耸听,常言道水火无情啊。本朝南渡前本官不甚了了。仅南渡后本朝就生发了不知多少大火灾,死伤无数人丁,烧毁亿兆财物。各位,且听本官细说:绍兴元年(1131年)十二月临安大火,烧万余家。绍兴二年五月。临安火延六七里,烧万余家;同年十二月,临安又起大火,烧吏、工、刑三部,御史台及公私室庐损毁极多。嘉泰四年(1204年)三月,临安起大火。烧尚书中书省、枢密院、、六部、右宰相府、制敕粮料院、亲兵营、修内司。延及学士院、内酒库、内宫门庑,计烧二千零七十余家。嘉定元年(1208年)三月戍寅至四月辛巳。临安起大火,烧御史台、司农寺,将作、军器监,进奏、文思、御辇院,太史局,军头、皇城司,法务库、御厨、班直诸军垒,延烧五万八千多家。城内外亘十余里,死于火者五十,踩踏而死者不可计数。临安城中庐舍烧毁十之七八,当年的文武百官只好住到船上。此后,于嘉定十三年(1220年)临安起大火,烧三万余家。本官大略记得的就是这么多,其他还有大大小小的火灾也没法记全。”
应俊豪“呵”的一声叹道:“说起火灾的事,在下也想起一件趣事来了。据闻,绍兴十年(1140年)十月,一场大火烧尽了临安地数万屋室。当天火起烧发了性时,有一个姓裴的坐贾,不去抢救其所开质库(当铺)、珠肆内的财物珠宝,反是丢开一切跑出城外,凡百见了竹、木、砖、瓦,芦苇、椽捅便不问价钱全都买下。人们都道其人因大火烧光了他的家财而发了颠,各自暗中为其叹息。却不料到了次日,高宗圣上传下旨意:‘竹木材料免征税,抽解城中人作屋者皆取之。’故而这裴姓坐贾得了暴利,所得远远超过了其被火烧毁的全部财物。”
众人皆叹:“此人倒也精于算计,琢磨临安火后必是超量建屋的材料,故此敢于置万贯家财于不顾,反去做这笔更有利钱收入的生意。”
林强云仔细地将原先用石灰浆砌砖改为“红毛泥”砂浆砌砖、“红毛泥”竹筋用模板浇捣楼板的方法一一与众人详细解说,直到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意思方止。
沈念宗问道:“强云,照你说的话,每批红毛泥做成后应该制出四寸半大地方块,在压过得出其强度后方可使用;以及做楼板时必须在下面加几道红毛泥和竹筋的大梁,并要认真计算的道理叔懂,可是……为何在使用红毛泥时要在内里加入二、三分的芒硝,又还须得用热水将芒硝化开才能使用呢,这倒须得与叔讲清楚才行。”
“这个么……”林强云想了想才回答:“我们这种红毛泥须得一个多月才能固化成型不会变形,为了解决此一问题,要加入芒硝加快其凝固的速度,以便我们能快点将所建地房屋做好。”
“唔,我明白了。先将红毛泥的强度试验出来,就可以计算出应该加多少石子、细砂,再以计算出的结果做一二次试验,然后才能心中有数,可以得出大梁和楼板上能放多重的物事。强云,你是怕没经过计算、试验做的大梁、楼板会因不结实塌掉而伤人吧?”李青云问道:“强云,按你这么说,若是双木商行在临安也做成此‘红毛泥’出卖,不是也能赚取大量的银钱了么……”
“大哥说得对,就是必须在事前认真计算、试验后方能放心大胆地用红毛泥做房屋。呀!做成红毛泥在临安出卖。在临安建造红毛泥做的房屋……耶?!”林强云一愣之下,很快想起一事。大喜道:“对啊,去临安弄他几个建筑队,确实是能赚取那些大富人家的银钱,说不定连官府、皇宫大内的银钱也大赚它一把。好主意,真真是赚大钱的好主意呐。青云大哥,多谢你为双木商行出了个好主意啊。此后若能在临安有建筑队时。一定要大哥帮我来打理此事。”
李青云还一直在回味林强云所说的话,嘴里却回应道:“能帮得上兄弟的忙,大哥自是义不容辞。”
应俊豪见了人们的情绪不再为沈南松地事消沉,心里高兴之下也呵呵地笑道:“强云呐,此时你的双木商行又是日用百货,又是刀剑、轰天雷等兵器,再加上这种什么红毛泥,可谓样样齐全了。
现时青云贤侄也被你拉了去做房建屋,就不知祖叔公能为你做些什么帮得上忙地。”
“咦?”林强云被应俊豪的话说得一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闪而过。紧张地问道:“祖叔公刚才说些什么,请您再讲一遍。”
应俊豪笑道:“老夫是问有什么事祖叔公能帮得上忙,你小子尽管说出来就是。”
林强云:“不对,祖叔公再往前面讲。”
应俊豪:“前面的话,咳。老夫是夸你双木商行买卖日用百货、刀剑兵器和红毛泥……”
林强云拍掌笑了,叫道:“啊哈,祖叔公好厉害,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不又弄出一项生意来了吗。”
“此话怎讲?”几个人异口同声问出的话,让他们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林强云道:“祖叔公刚才说到了日用百货这个词。让小子想起了‘百货商店’来了。”
见人们瞪大眼睛等自己的解释。林强云顿了顿说:“我们双木商行在临安共有二十九间商铺,其中米面铺为十一间。日用杂货铺七间,珠子宝货铺五间其他六间为酒楼、行(妓)院和书画扇子等。除了行院、酒楼外,所有地店铺全都是单层的平房,扣掉住人的房间外所占卖货的面积都不是很大。况且各家店铺分得比较散,人客进到我们的店内要想买齐他们需要的货物时,一间店铺必然不能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这里就会走失部分生意。因此,我想将这二十多间店铺都进行改建,全都做成三层以上的楼房,用下面的两层来开商铺做生意,上面的则用于住人。这样我们商铺地面积就扩大了,可以将所有的日用百货全都集中到一间大店铺内来,让人客一进入我们的店铺里就可以买足他们所需的全部货物。只要我们的百货商店内出售的商品价钱比市面上的稍稍低那么一点点,哪……但凡进到我们百货商店里的客人,就会有很多一次性买足他们所需的物事了。”
应俊豪笑骂道:“你这小子,唉……倒也真亏了如此会算计!也罢,将来你们的百货商店真要是开得起来时,祖叔公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去帮你打理这般样样货物齐全的商铺。”
接下来林强云向三菊交代,让她在吴炎回到胶西后叫铁工门勾抽弟子,尽快做出各种不同规格地细钢丝筛,以便即将投入生产红毛泥地工厂使用。
请沈念宗通知双木的相关管事,通知运货地船队和南方的店铺,立即购进一批毛竹运到根据地、临安以备使用。
各种能想得起的杂事,让林强云和沈念宗他们一直忙到子时前后,大家方才散去。
……………………
三月初八午时,枣阳城西门外的大校场内。京西第五正将、神劲军统制孟棋,脸色肃穆地立于点将台——现时暂充地监斩台上。台下的九千神劲军将士,直面用木头搭起的刑台上五花大绑跪于前的原神劲军三个都头。所有的兵将们都知道,今日这三个胆大包天的都头会被当众处斩,完全是他们去年冬十一月,各自将配发于本都的五十支雷火箭盗卖了十支。值得庆幸的是,三十支雷火箭还没出枣阳地境,便事发被一次追回了二十七支,只有三支雷火箭流落在外不知去向,至今还没被追回。
“已至午时三刻!”一声长长的报时吼叫。一支令箭被重重地抛下地,再响起一下“斩!”的厉喝。三颗头颅在飞溅地鲜血中滚落台下。
……………………
同是这三月初八这一天上午,金国凤翔路凤翔府城南五里的雍水边,经过了七八百年争战,早在秦朝便建起地雍城现时已经是一个废墟了。此时,这片十余平方里的废墟,却成了蒙古灭金中路大军匠户的老营。到处是打制箭镞的铁匠炉;斧凿齐下对运到的大木料进行去皮、划线、修整的木匠厂;抡动大小锤黎将大块超过重量地石料修掉边角,使其达到控制的重量,以便于放到弹槽内发射的石匠。一片“叮叮咚咚”的响声,显得这里忙而不乱。
匠户老营的北面斜坡上,开出了一大片平地,这里一字排开四十多架刚做好巨大的架子,还没来得及装上活动砲杆、重料箱的回回砲。
每架回回砲架相隔十丈,各有数百高鼻深目肤色苍白的回回奴隶,在工头的皮鞭挥舞、高叫喝骂声中奋力地从远处往这里搬运五六丈长的砲杆、带有吊架地配重大木箱。
匠户老营西侧雍水河边,由近百名蒙古兵提刀执弓围了一个里许长的河岸。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此地进行。
安平、怀州、河南、平阳诸路工匠都总管孙威,身材倒是和蒙古人一样仅高五尺六七,粗壮阔大的身板显得孔武有力,腰间挂着的金符显示出他在蒙古军中地地位非同一般。身穿蒙古皮袍的孙威是个汉人,但却另有一个蒙古族名。就是蒙古成吉思可汗用强弓试射了他奉上的“蹄筋翎根铠”不能损伤后,高兴地赐给他的名字“也可兀兰”。
孙威有一张粗糙铜褐色的方脸布满点点的小疤痕,配上粗眉细眼实在是个很难看地人。裸露于外地手臂和脸上一样,也满是点点的小疤,内行地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年与火炉、锤子及铁钳等工具打交道的铁匠。
这位已经年近五十的大匠师身体相当差,与站在他身边与其身材、相貌都相同的儿子孙择比较。只怕是没几年的命好活了。
“可以点火射出……咳……咳……”孙威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话声。整个身体像一只大虾般弓成一团蹲下地。
“爹……你还是回营帐里去歇息罢,这里由孩儿来看着就好。怎么个情况孩儿定会详详细细地记下来。”孙择急急地拍着父亲的背,一面小心地劝说:“前天那支雷火箭将我们匠户营仅有的五个火药匠师炸死了三个,另两人又伤得厉害,到现时都还说不出话,我们此刻就是知道了雷火箭野外爆炸的威力,也没法破解此等利器,爹爹为何一定要浪费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雷火箭呢。射出了这支雷火箭后,我们不就只有一支箭了吗,以后还如何能研究出其火药是何等物事配制成的?”
“孩儿……咳……你不用说了……咳……”孙威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气喘吁吁地强自站起身说:“为父深受成吉思可汗的大恩,除献上做出的蹄筋翎根铠外别无建树,此时眼看活不了多少时间了,若能在有生之年再为大汗解开这雷火箭的火药之谜,也算报答蒙古两代大汗对我孙家的大恩了。择儿,你代为父下令,让他们将雷火箭点着火射吧。”
眼看着蒙古战士将点燃了引线的雷火箭射出,落在十五六丈的地方毫无动静,这下不但孙威着急,连孙择也不由得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孙择心里一急,便跃上马背策马往那支大头箭镞处冲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念叨:“不可能的,前天明明炸死炸伤了五个专研火药的大匠师,今天怎么就会会不炸了呢,完全不可能的啊……”
当孙威的马跑到距大头箭落地处还有一丈左右时,落于沙滩地上的雷火箭“轰”的一声爆炸了。只见地下爆出了一团黄白色的烟尘。孙择一惊之下,感到脸部、额头,还有眼睛上猛地一热,在他举起手臂遮挡抚摸、意图探清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觉得已经看不清眼前的物事了。与此同时,耳中听到有无数砂石雨打芭蕉般地冲到身上,击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孙择最后入耳的声音就是座下的马发出了嘶吼,似乎远处还传来父亲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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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州永福寺位于邗沟北脉北岸,罗城和政门通往金斗城的大街东侧,是个香火不是很盛,但也并非清冷的佛寺,。
高大户的宅第有五亩半大,除了占去总面积小半是后院的花园和蹴鞠坪,另有几分地作为前院外,宅内建有近六十间的房舍楼阁。在常州这个城内来说,高宅与其他的大户人家比,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小,只能算是中等人户罢。高宅紧挨在永福寺北首的街边,距和政门内的光化桥不足三十丈,朝西开的大门向着寺前街,后门一开就是一条幽深小巷。这条巷子的所有门户,都是这一带人家的后门,平时几乎没什么人人行走,冷冷清清的鬼打死人。往东越过二十多丈的一片宅第,县衙街东就是晋陵县衙。
高大户的家主高成栋,现时年纪不很大,仅有五十余岁左右,祖籍为利州东路的兴元府(今汉中市),。原本高家的祖辈也是以作坊、行商为业,金器的生意做得不小,一般是把自家制出的本地金器贩到江南、两浙诸路,再运回绢帛笔墨等物。
十二年前(嘉定十二年,1219年)三月,张福、莫简兵变红巾军乱起时,高家因为是当地的大财主,首先就遭到乱兵劫掠,高氏全家大小四十多丁口被屠戮尽净。当时,高家在恰好有建康的数笔尾款要收,并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到常州和相与的坐贾商量,当时的高老爷子高成栋的父亲——为了让儿孙接手家里的生意做准备,便于年初叫高成栋带上他两个十四五岁的孙子离开兴元府,到江南大地方与相好的商家走个熟脸。因此,高成栋与儿子和侄儿逃过了一劫。到了常州地高成栋在得知了家中财产尽失、妻儿老小全殁于兵匪之时,已经是当年的八月下了。
好在高成栋向建康相与的商户收回了十余万钱的货物尾款,除了心里饱受痛失亲人之苦外。倒也还不至于流落在外因为无钱而潦倒不堪。而且高成栋有了起家的本钱,便在常州置办了田地房屋商铺,又在元丰桥南购置了一间专织“晋陵绢”的作坊,总算在这远离家乡的水乡娶妻生子安下了家落下了户。
经过十余年的奔波,吃尽了开基创业的苦头,高成栋好不容易挣起了相当可观的一份家业,成了常州这一片数得上号地大财主。高成栋与儿子高应昌、侄儿高应盛三人,在做生意之初,虽说也不免和其他贪财的商贾一般,会弄些使假掺杂短斤少两。甚至还做出两桩谋财害命地昧心事。但赚到他们觉得足以够用的银钱之后,倒也渐渐的良心发现。
不常作此昧良心的事了。而后,高家父子叔侄三人因为心戚老家的父母兄弟和妻儿死得凄惨,为求先去的亲人在地府过得好些,并有心为先前被自己害死地人超度亡魄,以免冤死鬼找上门来寻仇,也想得个心安。除时时烧些纸钱、“像人”(纸糊的婢仆)、房舍等给阴曹的亲人用度外,每年还做些修桥补路、设置粥厂饵哺灾民乞丐、到各寺庙道观还神斋僧,故此得了个“高大善人”的名号,高家也被人尊称为“高大户”而出了名。
与高成栋一起分头出城四下奔波收取田租的高应昌、高应盛堂兄弟俩,回家后歇息了两天,自觉精神力气都回复了不少,于五月二十七日吃了早餐,便带了七八个家丁一步三摇地出家门,往城中心的繁华处
鱼行、大市、正素坊一带——行去,。
和以往一样,高家两兄弟准备从的热闹所在开始。慢慢走遍常州城内的大街小巷,趁着夏粮收起后的这段时间,招揽一批客户耕种自家的田地,也顺便贱价买上几个,甚至十几个清秀些地女孩。购得的女孩按高家的老规矩。若是长得好的,留下作为家里的婢女丫环。父子叔侄三人当然绝不会介意纳几个长得特别出色,或者是妖娆娇媚又能听说听教且贴心地到自己的房中,轮换着侍寝暖被调剂一下口味,在外消遣之时也有向朋友们夸口说道的事由。即便以后觉得这些丫环婢女玩腻味了,还可赏给家丁下人。借此收拢人心让得了好处的家伙甘心情愿为自家卖命。至不济。就算将那些残花败柳嫁与老实的青壮客户为妻,既收回了当初买人的本钱。又得个好名声,更把佃户拴在自家的田地上,实是一举多得地好事情呐。
若是要想来钱快的话,将收买来的小女孩养他半月一月的,待到白胖些时去质库弄几件半旧衣衫,给她们梳洗打扮得入人眼目,然后寻个口风紧的人贩子倒下手便可。只不过,人贩子肯花钱接手的,也是清秀出色的女孩,以便将她们卖入行院或“姆嬷”户主(两宋时专门养育、调教雏妓“瘦马”的人家)做“底子”(准备教会一些技艺,日后作为妓女的小女孩,江、浙、淮一带俗称“马底子”)。不管怎么说,做生意的人么,有机会在翻手之间赚上个几百上千贯钱,也算得上是一门相当不错的买卖了。
和政门内的寺前街要往正素坊那一片,有一远一近大小两条路。除走小巷穿城中心的乐家坊直通教场边,过鱼行桥的小路短了一半而外,要走得安稳舒服,就只有顺大街入金斗城的迎春门,再从南面的金斗门过甘棠桥,再沿内运河的河边街东行这一条大路了。
高家兄弟俩方出金斗门踏上甘棠桥,便听得小河上有人大声叫唤:“昌兄、盛兄,今日如何得闲到城内游荡,不要去城外收租了么?”
“哎哟,原来是齐老板,。”高应昌眼尖,游目一扫之下,已经瞅得桥下的花船舱篷之内有彩衫飘动,便向拥着一个美貌年轻女人坐于花船头,身穿锦袍的胖子拱手。笑嘻嘻地打趣道:“嘿呀,又收纳了几个美貌的婢妾啊,还公然带到船上四处游玩。怎么,不请我兄弟二人上船坐坐,想藏下来一个人吃独食?不怕我们兄弟讲出去。传到你家时跪春凳受苦?”
齐老板将边上的美人扳倒在怀中,得意地眯缝眼睛揉捏胸乳,另一手向他们相招,现宝似的高声叫道:“快下来,船舱内有几个雏儿好货与你们共享,开了苞后还有好事与你们兄弟俩商量。”
高家兄弟俩刚才进入迎春门时,恰好从邗南小街转过永福寺的十来个汉子,也在探视地番子打出平安手势后,悄无声息地走到和寺前街上。这些人在街边的巷口稍为停顿了一下,便匆匆向高家的大门行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群挎刀带剑又在大热天用布帛包住头脸的人,也到达高家后门。一人快步上前在门上轻拍了数下。门扇悄无声息地打开,这群人也不声不响地匆匆而入。全部人都进了门后,最尾一个押底的人探出头来看了一下,轻轻嘟喃了声“鬼影都没有一个,谁会知道我们的事。”这道门又很快地关上了。
也还别说,门外的小巷确是鬼影都没有。
但这并不代表数十人走动的声响不会惊动其他的牛鬼蛇神。这条小巷发生的所有情景,俱落入一个没学成什么本事地梁上君子的眼中了。
常州高家住着地人大约两百余,数量很是不少的了,但其高姓本族的人丁却并不盛。高氏血亲除了高成栋和儿子高应昌、侄儿高应盛两代三人外,其他就再也没有一个高姓男丁了。虽然高家三个成年男丁高成栋、高应昌、高应盛——每人都纳了七八房妻妾,还有数量多少不一的美婢服侍,只可惜总数超过五十大关的妻妾婢女,她们所出的近十个高姓后人全部都是女儿。高宅内其他男丁不下一百二三十个,只不过全是做了高家地奴才、仆役后,方跟家主姓的部曲,。除了家主父子、叔侄三人外,算不得是高氏的正宗血亲。
高家大宅,男丁少而女眷众多,高家三位主人一则担心自己的头上会戴绿帽子,更主要的还是害怕日后弄出几个杂种。丢了脸面不算,更是辱没门风。因此之故,高家的前后院与内外院的管头极其严厉。
高得财的浑家梁婆,如今有三十二岁了,这么个年纪的女人之所以会被人叫做“梁婆”,除了她本姓梁外。主要是她来到这个财主家的年头最长。也是曾被高老爷收为侍婢地第一个女人。梁婆进入高家足足有十二年了,想当初。她在汉子病死后卖身葬夫,初入高家的第一天就成为家主老爷的侍寝婢。那时候,梁氏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寡妇,人长虽得没什么姿色,却因为丰硕的**,比别人挺翘地屁股被老爷看上。
但这十多年来,梁婆在高家的地位并不高,不愁吃、不愁穿地算得上消停,但日子却过得并不是十分舒心。原因是成了高老爷的侍婢才四天,高家买来的婢女又多了两个,侍寝的位置便给比她年轻、更比她俏的狐媚子们抢了去。实际上不做老爷的侍婢,梁婆也没什么好埋怨,她反而还更欢喜离开高老爷。因为两位才十五六岁刚知晓男女情事的小少爷,在高老爷收了两个狐媚子侍寝的当天,就让梁婆勾迷得神魂颠倒,到了夜晚便一前一后地溜到她的房间内,将童子之身让梁婆“吱吱啧啧”地生生给吃了。此外,有了两个小少爷撑腰,这妇人成了高府内管事,她实实在在的享了半个多月的福呢。
只可惜好景不长,梁婆在教会了两位少爷诸般床上功夫、玩乐的花头——实际上,梁婆除了被人骑和骑别人之外,就只会些“畚箕三叠”、“老汉推车”、“鲫鱼蹁肚”、“猴嬷上树”等几样,其他也没有多少花式——之后,便沦落到粗使浆洗房做个小管事去了。后来,还是得了高大老爷开恩,将其配与另一个外房小管事高得财为妻,总算夜夜有个男人痛爱了。最后么,这话提不起呀,前多年,她的那个汉子高得财,跟随二公子去饶州买卖时,死在湖匪强人的刀下,连个尸首也没运回来。
梁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即便是高得财年轻力壮本钱也大,每日一两番的交合都勉强只够解饥消渴,这下倏然间没了男人耍乐,。那漫漫的夜晚直如要了她的命一般长。好在高家除了内院的女眷多以外,家里使用的家丁仆役比女人还更多,耐不住寂寞的梁婆不消几天就勾搭上了另一个小管事高得贵。当然了,高得贵自家也有婆娘,只因为他的婆娘没梁婆般风骚,不时打打野食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梁婆自也像高得贵一样,到了晚间一得闲,便会与其他家丁仆役眉来眼去。日子长了,梁婆便有如高宅内养了个不收钱的行院小姐一般,有众多主头轮番赴阙。依旧能够夜夜**。
梁婆毕竟是在高家时间最长的老婢,几位管家、管事都是在她来了之后方到高家为奴的。因此之故,对梁婆与高得贵、别的什么人之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装作不知道,也没其他什么人来多事出头,倒也让她偷偷摸摸地快活了几年。
不知过了多久,从来没有过的痛苦,让出了一头冷汗的梁婆醒了过来。原本以为发出地惨叫声必定是惊天动地,却不料仅仅是感到大张着嘴而发不出一丝声音。这时候全身绵软无力的梁婆,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似乎是跨在一个物事上,突入阴部地物事有如又粗又长的马鞭,深深的捅入肚子里通心达肺,而且屄肉还不受控制的收缩松弛,伴随着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天啊,这不就是常听人讲起的‘木驴之刑’么,为何加诸到我的身上?!”梁婆想挣动头颅,张大泪珠滚滚的双眼对着不远处的油灯。咸咸的涕泪从嘴角流入。然后又从嘴角淌出,梁婆拼命摇晃身体,试图发出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
“嘿嘿,小娘子听好了。”发现她挣扎蠕动,背后一个男人操着阴森森的语声警告:“大爷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如若胆敢说谎,叫你生死两难。”
梁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她又发现背后的人一手提拉头发,一手按住自己的脖颈,将她上身摆控成凌空的昂头前倾状。痛苦让她很想回答这个男人,说自己一定会老实招供。只求稍减这种刑罚。但她也明白。刚才连惨叫都发不出声,如何能说得出话来。只有默然忍受痛苦静候处置。
按压颈项的那只大手伸到胸前,像是与自己有仇似地狠命抓捏,更为剧烈的疼痛传来,。
“啊……天呐……饶命……贱女子……愿……愿招……”梁婆的尖叫好歹能听到一点声音了,不过她很怀疑这么微弱的、泣不成声的话语,背后地人是否能听得清楚。
“嘿嘿,小声些,大爷听得见。”阴森森的声音入耳的同时,提拉住头发的手松开,腰背和后脑连受了几下不重的撞击,下腹部的肌肉马上松弛了下来,似乎喉咙也有些津液润渍了。
被胸前的手用力一收,梁婆的后背靠上了一个人的怀中,她的头无力地垂下,闭上眼睛之前,好像看到自己是坐在两条毛茸茸的大腿上。
前面没有人监视,梁婆头部不动以免引起怀疑,只是转动双眼悄悄地四下打量: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个房间,看房内的布置似乎还是在高宅内的某一处。她一面下意识的回答背后男人的问题,一连努力回想这是在宅内的哪里,为什么会被人捉到此地来受刑。
屋里点着油灯照明,说明天还没亮。现在应该……想来此刻大概还是五月二十七日罢,是梁婆到后门当值的日子。按规矩,她入夜时分就须到后门房去换人,并在那个房间里睡的。只不过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有相好约她吃酒,便以夜里欢好作为条件,让另一个相好代她先到后门房守一会。吃完酒后与高得贵在床上打了许久的擂台,耽搁到亥时才意犹未尽地动身到后院去。
梁婆记得,当时她慢慢地迈着步子绕过厢房,一边回味无穷的思量:“没想到那厮弄来的‘起阳丹’果真厉害,这死鬼仅只服了不足半粒,就能弄上两刻时辰,害老娘乐死过去两三回。稍时他们若是再寻到门房,非得让那些瘟生多陪老娘耍几回才是。嘻嘻……耶!”
猛嗅着从胯下漫飘上来的臊味,梁婆不经意间一抬头,远远看到一间没人住的下人客房亮着灯。她不由得好奇地小声自语道:“咦,今日有哪位姨娘、少姨娘的亲戚来了么?好像没听前院管事讲起过呀。”
梁婆知道,若是老安人——高成栋在十年前于常州娶的继室——娘家,。或是两位少奶奶有亲人来探望,都会被安置到前院厢房歇息,绝对不应该让他们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只有老爷、少爷的侍妾及宠爱地美婢有亲戚来了,才会送到这种后院的偏角房住下。至于其他下等的人客么,那就对不起得很了,各人自己挤一挤罢,高老爷家没执行的规矩。
怀着疑虑的心思放轻脚步走近,梁婆听到客房里面发出那种声音。这是自己在与男人快活时同样会喊出,此刻却是显得极为压抑,但又令人血脉贲张呻吟和喘息声:“啊……哟……哎……亲、亲……好人……我……要死、死、死……死了……快被你弄、弄、弄……死了……呀……”
“嗬嗬。这对男女倒也识趣,知道点上油灯来快活。想必两人都不会太过难看罢。嘿,说不得,老娘也去溜他一眼,见识一下那条宝贝儿出入别人身内的乐子,看了过过干瘾也是好的……天啊,这男子会是谁人。竟然恁般厉害,一驳(口)气弄了这么久?!不会是……里面的汉子也服了那种什么‘起阳丹’罢?”走到客房廊下,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后,梁婆有些吃惊。她倒是记得很清楚,老爷收她作陪寝婢时,那玉茎倒像自己最早的短命丈夫般细小,力道差不说,韧力更是不到半刻时辰便完事。
“嗯、嗯、嗯呐……嗳、嗳、嗳呀……噢!”房内传出女人一声轻呼,就只剩下了“滋啧滋啧”之音和男人粗重地喘息,还夹有帐钩碰到床架的轻微撞击声。
“竟然还不曾停下。这房内的汉子真个厉害,再下去只怕会将女人弄死了。”梁婆此时只觉得腹中燥热,浑身痒痒的不舒服,兜胯布上流下的水液顺腿而下快流到了膝头。飞快地摸了一把胯裆,湿漉漉的有些粘手。恨不能进内以身相代的梁婆。用沾了汁液的手指在窗纸上一按,而后小心地将淹软了地那块纸轻轻捅开,便待将眼睛凑上去往内瞄。梁婆的头还未挨到窗户,但觉得后脑被什么轻轻的刺了一下,头上一阵发晕就失去了知觉。
“就是这样了,泼贱货。服侍得大爷好时。便饶了你一条性命。”后面的男人站起身,强迫她趴伏在床沿上,。一边冲击一边在她身上扭捏,并喝叫:“贱货,叫,叫大声些,越叫得凄惨大爷越有兴头……”
被那么大力的抓扭,梁婆不用这人喝令便惨呼不绝,到了后来还昏死了过去。
当梁婆再次醒过来时,太阳光照到了紧闭的窗户上,估计是在辰末巳初之间,她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稍一打量就见到一屋子的二十多个女人全都精赤身子,身上无一不是和自己一样布满清紫淤伤。更有两个据说会武艺的女护院,不但身上有大片被打的肿块,胸脯上两处血淋淋的煞是吓人,恐怕连**也被撕掉了。
坐起来仔细看了一下,除了那两个女护院外,屋内的女人大部分俱是高宅有粗使下人。
虽然觉得全身无力,连下床都痛得发抖,总算还好,不但小命保住,而且受到的伤害不像女护院般厉害。
外面嘈嘈杂杂地走来一大帮人,梁婆依稀听得这些男人说什么“……只有不到二十个下女,我们近四十个人如何够得……”之类的话语,心下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
这时候,门突然被人“砰”一下撞开,一个穿了红色僧袍的和尚大步踏入门中,嚷嚷地叫道:“有会动的出来几个,穿上衣衫到厨下为大爷们煮食。”
梁婆一听大喜,这下不用以伤痛之身去遭受这些恶人地蹂躏,想来这条命是铁定能保得住了。连忙抢上两步,从那和尚手里取了衣衫穿了起来。
走出房门,梁婆真个是吓了一大跳,暗中庆幸自己运气不错,不必与这些蛮汉交往受罪。
数十个挎刀带剑,军汉不像军汉,闲人不似闲人,全部都是横眉竖目的家伙。
从这一刻开始。平平安安过了十二年的高家,一直以来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大肆兼并肥田腴地的好时运,随着今年连续几个月的干旱即将结束而到头了,。
五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常州南水门使入了两知大客船,在亭馆接上一个守候在此的大汉后,又沿城运地弧形运河东行,到了天宁寺边的码头,二十余个壮汉和十来位大和尚抬着一乘小轿绕教场直赴寺前街,转入高家后就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出现过。
辰时正,同样两条大客船也进入常州南水门。到了乌衣码头停泊,船上下来的正是从湖州的武康县一路追踪大力法王到此的特务营湖州分什疤面大汉宗什长、祖承福、顾大郎。和一众护卫队、特务营人众等约五十余位。他们下了客船后,立即进入一个两进的普通宅院。
不到一刻时间,宅院有人匆匆出门,一个向本地双木商行店铺急走,有几个则四下散开寻找当地的各路城狐社鼠。巳时末左右,一条八桨快船从乌衣码头出发。载着两个从这宅院出来的人向东南划去。
正午时分,这家宅院的人出走一空,全部集中到此城的永福寺、高家前后左右。刚过午时,武进和晋陵两县的捕头捕快也悉数出动,劝说政和门内直线这一段寺前街上地行人暂时离开。
当日夜晚,永福寺发生斗殴事件,没有人向州衙县衙报案,也不曾发现伤者和尸体。只有二十余位和尚在天亮后神色仓皇的离开寺庙,被两县地差人们送到天宁寺安置。
此后的几天中,除了寺前街南北走向的那一段绝少人来往外。整个常州城内十分平静,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件。
距常州一千二百多里外的南康军治所星子县,知南康军桂万荣这十多天来,整个人足足瘦了二十斤重。原本像女人怀了**个月孩子般大的肚子,现时也平了下去。起居走动也比以前利索了不少。若非这些天被那帮浑身都发出极臭膻味地鞑子搅扰,若非他让蒙古人的什么护运使逼迫得几欲发疯,现在的身体倒是和服食了陈自明大夫开出的去油(减肥)方后的情况一样。以桂万荣自己的感觉来说,他的身体甚至比吃下数十碗又苦又涩的药汁更好,更令人满意。只可惜,有了这百余个催魂逼命的鞑子“追比”,。还有那个就像不是大宋臣子般天天来衙门里作威作福的通事官为虎作休。合共番邦野人闹事,桂大老爷即便身上地油去掉了数十斤。令自己身轻体健,他还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六月初二下午,二十余个双木镖局的镖师进入衙门后,桂万荣总算松了口气定下心来。
初三日,耿长宝耿通事就像是南康军衙门内的役吏一般,于卯时初便来到衙门候点房,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顾这里三十余个人全都对他翻以白眼,自己寻了个空凳子坐下了。卯时二刻,大堂的云板一响,耿通事也一声不响地随在应卯的众人之后,顺大流走到大堂外站立。
“该死的东西,不就是一具用来学针灸的铜人么,又不是你们蒙古野人的物事,我大宋赠与给你们了,自己保护不力让让贼强人夺走了,这也要我南康军来负责。”第一眼看到耿通事又来到堂外,桂万荣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他只敢在心里咒骂,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笑脸,朝耿长宝点头示意作无声地招呼。桂万荣也知道只要这个耿通事一到,今天地麻烦又算是正式开始了。过不了一会,那些蒙古鞑子肯定要会来这里吵吵嚷嚷,要自己出动大军水师征剿鄱阳湖里的水盗湖匪,为他们夺回针灸铜人。
待得一众役吏点完卯各去办差后,桂万荣自知那些蒙古人过不了多久就要来寻麻烦。但作为南康军一方守臣地自己,对这样的麻烦却是避无可避,谁叫那些不开眼的湖匪水盗们在南康军境内作案呢。桂万荣正思忖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蒙古人静下心来等待朝庭对铜人被劫的处置时,就听得衙门外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桂万荣暗道:“这些蒙古鞑子留在此地争闹也不是办法,倒不如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只要能捱到枢密院的文书或者是圣上的诏书一到,无自己甚事。就算朝庭肯出动水师剿贼,枢密院自会勾抽别处的大军。后事当然由领军将帅去头痛。若是……以后即便有什么事故,有了存档在案,那也追究不到本官的头上来。”当下朝看着自己等候吩咐地师爷使了个眼色,让其出去安抚蒙古人,然后向堂外的一脸不悦的耿通事招手,叫道:“耿大人,耿老弟,且到堂中说话。”
让这位比自己低了三阶官品的耿通事坐下,桂万荣道:“耿大人,不就是朝庭赐与鞑子的一个针灸铜人被强人劫去了么,。贵官怎地恁般为蒙古人出力。想那蒙古人乃化外之民,大人与他们说合一下。让其另求朝庭赐些银钱绢帛就是了,何必死揪住我南康军衙门不放呢。耿大人呐,你我在大宋同殿为臣……”
大堂外一阵厉喝、惨呼,打断了桂万荣的话,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边叫连撞入:“大人。不好了,蒙古护运使的人杀进来了……”
桂万荣还未来得及询问,但见那摔了个大马趴的衙役被人一刀砍飞。正惊得魂飞魄散之际,有人一把将其拖下公座,耳边听得一人轻喝:“走,避开锋芒再说。”
转到堂后之前,数声机簧和厉呼狂喊响起,这位桂大人头脑一晕,便失去了知觉。
当日下午未时,奉命到南康军传送“金字牌”的摆铺驿卒来到衙门之时。所看到地情景是:星子县子城内排了上百具断手折足和头断腹裂的尸体。
这位驿卒只得又立即返程,将“蒙古护运使因不忿针灸铜人被劫,而迁怒无辜,斩杀南康军吏员差役八十七人泄愤……”的急报送往行在。
…………………………
林强云带人赶到常州城东水门外的时间,是六月初三丑时左右。在得到宗什长报告,说蒙古鞑子都还被困在北城的高宅、永福寺时,不由得连声叫好。
听过这几天情况的报告后,水门也已经开启了。
来到小码头,软榻才被推出船舱,林强云就听得小码头上有人恭声高叫:“属下常州(湖州、平江府)分什主事。恭迎局主车驾。”
林强云在软榻上拱手。对还在那么远就深深作揖的秦仲涪笑道:“哎哟,原来是越亮先生啊,。快起来说话,小子不敢当得先生如此大礼。啊,还有大郎兄弟,这位一定是平江府的刘什长,你们都好吧。”
林强云来到大厅,待其他人按序分左右坐下后,环目扫视了各人一下,问道:“这次我们对那个大力法王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大家先说说这几天你们在常州这里地布置,让后来的人多了解些情况。”
秦仲涪将大略的情况再讲了一遍,转而看着宗什长和祖承福说:“具体封锁高家的事情就是这些。另外,湖州分什的宗什长、祖什副也做了些安排,还是请他们为局主解说一下吧。”
宗什长还未来得及答话,祖承福就轻咳了一声道:“我们的什长负责外围,对此不大清楚。禀局主,这几天有三四个高家的粗使婆子出外买菜,属下偷空和她们见了几面,约定会按我们的吩咐做内应。”
听完祖承福的话后,宗什长:“那几个女人靠得住吧,她们到时候不会坏事吧?”
祖承福:“没事,仅是叫她们在汤、菜里多放几把盐,再胆小的人也不会不做地,何况高家几位幸存的女人心切报仇,必定不会坏事。”
顾大郎心性耿直,闻言不屑地向宗什长说道:“你这人看来很是能打,为何这样婆婆妈妈的唠叨不休。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大家到高宅去听局主令下杀入就是,何必偷偷摸摸地去寻些婆娘来帮忙。在菜里放盐济得甚事,我们日日吃的菜不也是要放盐的么。就算她们没往菜、汤里放盐,我们现时有三百多人了,直攻入去也不见得会费多少手脚。还有,刚才秦先生不是说已经定下用钢弩远攻地计策么,我就不相信有百多具大大小小的钢弩还对付不了**十个鞑子。”
秦仲涪听了后笑起来,向四下看了看,既是为顾大郎解答,也是向林强云及其他的人说明:“宗什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是本着‘小心使得万年船’啊。另外,大郎兄弟,别看仅是在菜、汤里多放一把盐这样的小事不起眼,须知人在一次吃多了太咸的食物后,会要大量喝水,。你想想,若是你一个晚上都喝水,数个时辰里肚内咣当、咣当地鼓鼓涨涨会是怎么样。别的不说,有起事来,你鼓涨着肚子能像平时一样与人拼博打斗么?!”
顾大郎一怔,仔细想了想,不由大是吃惊,叫道:“咦。看你这老先生不出,一副软塌塌的样子,论起打斗拼杀来倒是极有见地。不错,是得让那些个女人多弄些盐给鞑子们吃下,到时候看那厮们一个个鼓着大肚子如何来抵挡,呵呵……”
太阳下山以后,彩霞慢慢变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从距和政门不远处地“望火台”往下看,永福寺和高家的灯火到了亥时左右就基本灭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一道暖湿的风,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刮来,将高家大门前的草屑、落叶吹聚到一起,由南边的石狮子底部打着旋儿转往北向的石狮座侧停下,好像一只大扫把将门前地地面扫得干干净净。
高家前院不是很大,占地仅一亩不到,但却布置得相当不俗,这里不但有小池、水圳、假山。在卵石砌成的路边还有大小不等地花圃,十多株数丈高的阔叶树间或竖立于各个花圃里。只不过现时是一片破败的景象,花与树都无人打理,修剪过的枝桠虽然整齐,但被人肆意践踏过的花丛枝断叶落。较大的树干下部有被器物破坏地累累痕迹。
前厅门上挂着一个大灯笼,灯笼的光线虽然并不强烈,但配合厅内射出的一线烛光,倒也能将厅外两丈方圆都照得明亮,使这里走动的人不至于看不清路。也就是大厅前的这两丈方圆亮度较大,前院的其他的方却还是黑暗得紧。行走其间要小心些。以免被丢到路上的枝叶、草蔓拌个跟头。
大门内的门厅里,也挂有一盏小灯笼。昏黄的光照下,可以看到门厅里和照墙内各有一个提着单刀的守卫来回走动。照墙外地守卫想来是觉得枯燥无味不耐烦了,转过照墙走入门厅向同伴问道:“缪兄,有酒么,给兄弟喝一口。”
缪兄苦着脸应道:“咳,楚老弟,哪有酒啊,我连水都没带呢,。真是的,今日不知撞了什么鬼,吃了夜饭后一直口渴得要命,刚才去吃了好几勺水,肚子涨得难受,口渴却不见半点消解。”
楚老弟道:“是啊,今天临走前送行餐的晚饭,猪、牛、羊三牲的肉都有,丰盛是丰盛,味道也是极好,就是稍咸了些。早知道这样我就少吃几块肉……”
缪兄提起脚作势欲走,一边目注楚老弟:“少吃些肉也没用,老哥我这几日肚子不好,肉没吃下几块,只是多喝了点汤送饭,还不是照样渴得心烦意乱的……不如这样,你在这里帮老哥看住一下,哥哥我去寻些酒来,咱们悄悄喝上几杯消渴。怎么样?”
楚老弟闻言喜道:“好好,缪兄与几位长上相得,定然能弄到酒水。你可要快去快回,小弟也灌了好些凉水,现时肚内涨得不好受,口内却又委实是渴得紧,若是有酒的话,一定能解这口渴之苦了。”
楚老弟见缪兄下了门厅台阶转过照墙,他在门边的一张小板凳上坐下,对着照墙看了一眼,低头闭上眼叹息道:“歇会子先,等下才有精神跑路……”
估计缪兄去了一刻多两刻时辰,照墙那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耳中听得缪兄轻轻的“呃”了一声,似是在打嗝。已经有点迷糊的楚老弟没睁眼,伸手抹了下嘴角流出的口水,暗思:“老缪肚里的水怕是比我灌得多,走动几步也会打嗝……唉,稍后赶路时我们都有苦头吃了,只盼不会惊动双木商行的人,不至于被人追得太急才好。”嘴里嘟哝道:“缪兄,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寻到酒水么……”
话未说完,但觉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咽喉部位一凉的同时,“刷嘶”一下利刃割开喉咙地响声极为清晰。楚老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门厅中摇摇的灯笼与面前捂在嘴上的手,还有就是刚从脸侧移开的一把沾了血的白亮匕首,更有感觉到的剧痛和自己“噗噜噜”喷气的声音。
意识消失之前,楚老弟最后听到的是一个后生的轻叫:“什副,要打开大门么……”
. 整个平面成不规则纺锤形的常州城,水路的交通可谓四通八达,是江南运河上的一个极重要的州府,。除了西北偏西至东南偏东走向的江南运河作为主干漕运水道外,还有由城西通往宜兴汇入荆溪的西蠡河可入太湖。另外,更有能行走两三千斛大船的纲头河,让淮南东路的客货船只就近从大(长)江直入运河水道。
常州的正北门是青山门,次北门为和政门,东北则是东钦门。纲头河就在北门青山桥东三四十丈与护城河相连,南走过了北水门就进到城内金斗城东的后河,折向往东沿护城河过政和门、东钦门,转个大弯到通吴门则后就可到达江南运河的常州东段。
不过,此时的常州城虽然属于运河中处重要的货物、人客中转地,但运河沿岸不算在内的话,只有城南外这一大片才是商业的繁茂区。而北城外,则在几个城门外的小片地方才有较多的人家住户,四外仍然是田地或荒野。特别是在出了青山门后,仅四五十丈外就是宽广达十余平方里的芟草场,属狐鼠兔类的乐园,听说夜晚甚至还有狼在此地出没。
六月初二寅初时,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分,六艘竹篷上掩盖着乌油布幔的三千斛客货两用漕船,慢慢从驶入护城河。六艘船行到和政门东面的利和货栈左近,在船夫气势汹汹的大声喝叱漫骂中,强行挤开三四艘小小的乌篷船,依序靠上了货栈的私家码头,。
这六艘大船却也怪,下碇泊好船后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般忙着下客卸货,反而是那些不可一世的船夫钻入舱中就再没出来,惹得几艘小船上的水客小声咒骂不已。
寅时末,就在大雨倾盆而下,附近的所有人都已经缩入屋瓦下避风躲雨无暇他顾的当口。封闭得严丝合缝地竹篷打开了一扇边窗,一个人探出头窥探了一下,立时又缩了回去。随即,四条船的舱门都打开了,接连不断的人影冒着大雨跃上码头,在一个刚过来他家候之人的引领下,急急忙忙跑进利和货栈。整个过程中,除了快速的脚步踩水发响外,二百多人全都不出一声,很难被不相干的人发现。
在如此大的瓢泼大雨中。每个雨滴被除数狂风吹着打到人的身上,像是弹弓打中一般痛。而且厚重的雨幕也让人离得稍远些就无法看到详情,也确实很难让不相干的普通人发现。但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无所不在地眼睛在注意着人世间的一切,或许老天爷也会假手于人,将世界上所有阴暗中产生地邪恶暴露在世人眼中。
大雨下了半个时辰便慢慢小了,不过天上的雨并没有完全停歇,在大风中转变成一阵紧一阵松。而后又化为毛毛细雨。直至近晚的酉时左右,下了一整天的雨方正式不再降落。
午后,有一伙四个客商进入货栈,直至雨停后不久方才离开。
进入一年中最热、也是日子最长的六月天,夜晚的到来显得很迟,酉时太阳下山,戌时天色才会完全黑暗。不过今天有点不同,因为刚刚下过大雨又是月初,并且天上阴云还厚重得很,所以暗夜来得比平日里稍早了些许。天色在戌时正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隐藏在利和货栈里地人数百条汉子,在那四个客商走后,也三三两两地带了油伞,或是穿着蓑衣、头顶竹笠等雨具从货栈内出去。到了戌时正末之间天色黑透了以后,还没离开货栈的人一拨拨大批闪出货栈。溶入茫茫夜色之中。而后,大部分鬼魂般的黑影分别绕道从青山、政和、东钦诸门进入城内,还有少量的人则回到他们乘坐的船上,。
常州城处于江南运河的水路交通要道,这段运河又有多道控水闸门,更且又是与平江(苏州)、嘉兴并列的运河三大中转枢纽,城内外的瓦子勾栏、酒楼行院相当多。基本上说得上是个不夜城。除了开禧北伐(1206年)时有过一段时间实行半宵禁外。各大城门及水门在这种天下承平的日子里,一般都要到亥时前才会关闭。所以。进出城的外地人,只须每人交纳很少一点税钱,门丁连问都不会过问,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通行无阻。
……………………
收拾好了当天买卖地账册、银钱,蒋梦琪吩咐留在店内值守的伙家好生看顾,便趁着还能看清道路,提上已经买好的半斤羊肉匆匆向家中走去。
自家的小院门口已经点起了灯笼,十二岁的儿子和十岁地女儿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远远看到蒋梦琪,齐齐叫了一声“爹爹”,高兴地冲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举起手中花花绿绿的物事,叽叽喳喳地抢着说:“阿舅来了,带了一袋上白米和好大一块猪肉,爹爹你看,又还给我们买了糖果、鸡蛋饼呢。”
蒋梦琪知道自己的妻弟是个梁上君子,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来探看姐姐了,心下暗忖:这老婆弟不知又做了什么“买卖”,别招惹上那个刺头才好。
嘴上却说:“好,好。既是阿舅给你们买地,那就拿着吃了它吧。你们看,爹爹也买了羊肉给你们吃。走,我们回家去跟阿舅说话。”
看看一双直到这段时间方像个人样地儿女,蒋梦琪不由深深叹息:人生如梦回回醒,世事如棋局局新呐。这三年多以来,蒋梦琪经历了一起一落,又再上位的难忘过程。特别是在去年五月,他的一家四口眼看就要开始挨冻受饿的时候,他们家连东主魏七寡妇同一天时来运转,得到临安一位生意上相与的朋友相帮,方有了今日之福。
回想起那天卢先生到常州来寻之时,幸好自己天性豁达大方,能从家里仅剩的四文钱中拿出两文来买米煮粥——当然,间中也耍了点保住面子的小聪明——相待,才能得到人家的帮助,。
进入到堂屋小厅,那位自己极不待见的老婆弟——玲珑鼠朱三甲——正脸色煞白的坐在一角,妻子蒋朱氏喃喃地指着他不知在数落着什么。
见到当家人回来了。蒋朱氏低下头略福了一福,轻轻叫了声:“官人,你与三弟、孩儿们先安坐一时,妾身这就去煮好饭菜,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开膳。”说着话,狠狠地盯了朱三甲一眼,匆匆到厨房去了。
蒋朱氏走后,朱三甲抱起扑到他身上的外甥女,拉着外甥怯怯地叫了声:“姐夫,我……”
蒋梦琪一见这精瘦的妻弟神情。心下了然,他定是做了什么大事。来求自己出主意。摇了摇手道:“且先坐下,现刻两个孩儿在面前不便,稍时进食后再把这些时日的事讲给我听好了。”
戌时末,蒋家小院门开处,淡黄色的光线透出门缝,蒋梦琪左手持一盏灯笼。右手扯着朱三甲匆匆忙忙向乌衣街快步走去。
顾大郎之所以第一个被派出去,要他探查被蒙古鞑子占为主要巢穴高家的虚实,不仅是因为他身手灵活最为机警,而且还是心肠最硬、杀人最多最狠的一个。此外,顾大郎在双木旗下所有来到常州城内参与缉捕喇嘛僧的战斗人员中,也是武功最高、轻功最好的一个。
顾大郎投入到双木旗下以后,连他自己也觉得内功与武技提高了一大截,和过去在家里时相比,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主要是看在他所认下的小兄弟沈南松的面子上,天师道的几位仙长。应俊豪、武诚等练气、武功高士给予了一些指点。而沈南松这小家伙,则因为是林强云地名义上的妻弟、义弟,与林强云交好地人们当然要给这位局主又或东主面子,因此对顾大郎的指点虽然不多,但集腋成裘之下也足够顾大郎受益匪浅了。所以说。顾大郎内功武技,也是因为林强云的原因,才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有了不俗的提高。武功对顾大郎以后追杀国安用为父报仇来说十分重要,关于这一点,顾大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除了对沈南松十分爱惜维护外,。对林强云这位局主也是极为感激地。
这回是他到了双木旗下后第一次单独办事。顾大郎很清楚去高家查探的目的,所以接近高宅及进入高宅后都十分小心。他依照祖承福从高家几个婆子口中问来消息画出的图。从高宅北面的排水沟钻入,避开为数不多的几处明桩暗哨,先潜到位于高宅南边相邻的两个伙房。悄悄扑杀了两个监视厨下的两个小贼藏好尸体,找到还不知道死期将至,而为贼人们煮最后一餐食物忙碌的几个婆子、女人。问清喇嘛、鞑子及帮凶贼子们大部分集中在前厅,便嘱咐她们安心等人来解救。一路潜踪匿迹来到高家的前院大厅外,顾大郎都没有被鞑子恶贼们发现。
此刻地天时大约在亥时正末之间,今天是六月初三,前几天的大雨过后天气一直晴朗,天上星星点点,不觉得怎么黑暗。高家前院没有火把,暗中察看了一会,除来去匆匆的个别贼人外,没有发现院里有暗哨,也不见有明布的警哨走动。大厅两侧是十来间黑乎乎的厢房,只有大厅射出地火光,将厅门前两丈左右照亮。
如此轻易就突入到要害之处,顾大郎摸摸囊袋里的旗花号炮和腰间那把沉重的“猎鹿刀”,心下暗自欢喜:“唔,这些鞑子恶贼们倒是托大得紧,明暗警哨也不放一个,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其实也不能怪这里的鞑子,仅就不到百人既要占领数亩地的高家,又要再分出三几十人去永福寺驻守,前些时日派了警哨,底下的小卒累得要死却一直都没事。此刻马上就要离开之时,大家急着填饱五藏庙、收拾足够路上裹腹用地食物,还有高家地百多人必须立即处理,人手根本就分派不来,那还会有人想到派出警哨。即使是有个别地位较高的官长明知不派警哨危险,他也无兵可用。
顾大郎压低身形纵跃了几下,到房廊端头地台阶下伏下,探出头露半个眼睛朝四下里窥探。眼前近处零乱得很,过去十来丈的地方,不知什么东西堆了两三尺高,好像是新挖出的泥土。夹杂在鲜土味里,鼻中还嗅到一阵他非常熟悉的浓重刺鼻血腥。顾大郎心道:“刚才这里肯定有人被杀,不知是这些鞑子们反目内哄,还是高家的哪个可怜虫遭了殃,。”
依稀听得角门外地远处有人喝叱,一阵隐约的脚步“踢踏”声渐渐过来,顾大郎为防躲得太近露了行藏,用出从山都那儿学来的方法,慢慢将囊袋里的双色披风取出盖在身上,然后小心而迅快避开枝叶的向外爬。
“天呐,这些喇嘛番僧和蒙古鞑子还是人吗!”才移出丈多。借着厅里照出来的火光,顾大郎看得愤火中烧。前头两三丈高起来的确实是一个大坑新挖出的土。土堆上一片还在流血的尸体没被推下坑里。尸体基本上都是老妇和孩童,大约有十七八个。大部分死人都是绑身扎嘴被割开喉咙,只有两个似乎还要吃奶的婴儿,却是被开膛破腹,小小地内脏肚肠四下洒落。
顾大郎几乎被怒火烧昏了头,冲动的就待跃起抽刀杀进大厅。
他的手动作大了些。将身边的半干枯枝碰了一下,也许是花刺或者什么东西在其裸露的手臂扎了一下。轻微的疼痛让顾大郎冷静了下来,恨恨地暗自发誓:“老天爷作证,你们这些禽兽,既然不把我们汉人当人,以后也休怪我们不把你们当人看待。”
在大厅里的喝叫出声时,顾大郎已经离开坑边到了更远处。
身上有双色披风将整个人盖住,别说出来查看的人站在大厅门口,就算有人走近到三丈内,也不可能在这样高低不平的地上现有什么不同之处。
高家大厅里。二十多个各色人等俱是席地而坐,只有上首正中,方是几张矮几并起来的一具矮榻。在榻上半倚半坐、全身裹满了伤巾都还对坐在他身边裸女上下其手的大喇嘛,赫然是一而再从临安护国寺逃到武康,再从武康亡命逃到此地的大力法王。
大厅里原有的其他几案桌椅。全被或清出到别处去堆放,或是作为大厅中央篝火的柴禾用于烧烤一头小牛了。
大力法王左右,各是一个穿红色僧袍,同样蹂躏两个裸女的胖大喇嘛,。
很明显,这位受了伤也不忘玩弄女人的法王,是上首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除了上首的三个喇嘛僧外。大厅里还有其他恶形恶煞地十多个人。这些人无一例外,身边、怀里都有浑身布满青紫淤伤的年轻裸女。
下首分列左右两排地席上坐着的。依次是五个壮年喇嘛,七个戴皮帽光着上身、将皮袍一个袖子扎在腰间、看来墩实厚重、搞不清到底是蒙古人还是吐蕃人的虬须壮汉,末位还有八个穿武士服的中年大汉。
大厅里的所有男人似乎都有特别的嗜好,他们像是比赛谁更能虐待女人一样,不时抓捏揉搓,甚至啃咬、夹扭身边、怀里的可怜女人,直到她们发出痛苦的呻吟或微弱的惨叫方会住手。然后便在乐不可支的嘻嘻哈哈笑声中,得意地向同伙们扫上一眼,抓起面前摆放地酒水菜肉等食物填入嘴中。几个短靠箭衣地武士,有的是结了发辫的女真人,有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汉人。女真人还情有可原,可恼的是那几个汉人,对同是汉族的女子也下得去手行那虐待为乐,并在进食时也没忘用筷子代替爪指。就是喇嘛,也还知道让人准备布帛用来擦掉汤汁。吃相最为不堪的,便是那些个皮袍汉了,非但侧傍的女人淤伤与油渍比别的女人多,他们身上发出的臭味也,迫得武士、喇嘛渐渐移得越来越远。
厅里另外还有两个抬着酒水、分发菜肉的小喽罗,忙着为各人添酒加菜来回走动不息,忙忙碌碌的一刻也不得空闲。
突然,大力法王眼中厉光一闪,抓在女人**上的手略顿,见下面其他的人恍如未觉,便也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坐在大力法王右边排第六位一个穿青灰色武士服、外套亮紫色黄边背子的刀条脸三角眼汉人中年武士,原本只是仰面朝天看也不看厅内众人,不时抓起面前的大碗“咕噜咕噜”地喝上一大口。这时感触眼中年武士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却将送入口中时猛地停在嘴前,转首向厅外大喝:“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鬼鬼祟祟前来窥探,给老子滚出来看看是哪方土地?,!”
声落,那肉也随后进入嘴里。嚼动了几下后没听到动静,三角眼武士大感丢脸,冷哼一声将怀里的裸女推开,站起来随着手中筷子甩出身形一闪就到了厅门。
大力法王左边的喇嘛“杰”地一声怪笑,用蹩脚的汉话叫道:“兀那蛮子,你听到动静时那人已经走了,还是坐下来再乐一乐地好。”
三角眼蛮子武士没理会喇嘛的好意,盯住朝厅外的黑暗。嘴里厉喝下令:“阿里侃,你去看看值哨的守卫死到哪里去了。为何有人潜入到厅前也没发警号。”
厅内一个女真人武士应声而起,拱手说了句:“遵命。”便匆匆出厅去了。
大力法王张开闭着的眼睛,看厅里的人已经吃喝得差不多了,拍了拍短榻发出“啪啪”声让下面的人注意:“麻百户,这栋屋里剩下的百多人叫人去处置了吗?还有,你必须记得交代下去。我们离开之前一定要将所有的踪迹消除掉,以免给南人的朝庭上反对联合攻金的人找到说话的口实。”
原来那个三角眼武士姓麻,官职是个百户。
宗百户态度恭敬地拱手应道:“禀法王,除这前面的大坑外,后院也挖出了一个大坑,一起埋下百十个人不成问题。另外,即使处理不了有些剩下的,后院那口井还容得下不少东西,怎么着十几二十个人还是装得下的,到时候只须将人往下一推。再将圆石盖子搬上去就成。”
再次潜到前厅外枝叶丛中的顾大郎,听了麻百户的话心神大震,手上地钢弩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立时就待发作射出弩中的三支无羽箭。
猛然一个念头闪现心间:“前后院都没有派警哨,而这些奸贼又敢在大厅里当着这么多女人公然说此杀人灭口的勾当。难不成另有其他什么隐情?不对,只怕这些贼子知道我潜到近前,想要引我动手。好恶贼,他们定然是知晓手弩只能一发,妄图待老子的箭射出后再来动手,。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不曾察觉到我进来的动静……不管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谨慎些为妙。”
顾大郎再转念一想,这些奸贼既然要杀人灭口。必定会将人带到坑前、井边再下手,应该还有救出部分高家丁口的机会,已经扣上了悬刀的手指顿了一下没勾下。
再把自己接近高家外墙后到从排水沟进入宅内的过程想了一遍,一切都好像相为通畅,每一次避开巡逻、每摸掉一处警哨都极为顺利,好像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也就是这种一帆风顺的情况,让顾大郎觉得心里有种强烈地不安,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他又没法想得明白。
这时候,厅里的大力法王躬下身呛咳,似是不经意的抬了下头,朝厅外颇有意味的扫了一下,边咳边道:“吭吭……麻百户……你告诉本法王,这两天再没有我们的人应召前来吗,怎么直到今天……还是只有这么少的几个人啊……这不是将本法王……吭吭……置于……险境不顾了么?”
麻百户:“法王万安,我们增援的人因为要从谷城经襄阳坐船来,所以没有那么快。”
“咳,他们何时方可到达附近这一段江面?”大力法王大约是心急逃命,这句话问出来不但没有呛咳,声音也大了不少:“派去接的人可曾约定到那里会合么?”
“传令人已经乘快船去迎了,我们接应的人现时应该进入纲头河。法王大可放心。”
大力法王眼中厉光一闪,挥手道:“时候不早,你传令下去,立刻准备离开险地。”
麻百户:“属下遵命。”
悄悄潜回高家厨房,原本在此的几个婆子不知躲到何处去了,顾大郎将火媒子引燃,就在厨房门口点着用纸壳卷成寸大直径旗花的引线。直到三枚竹脚插于泥地上地物事,带着一溜长长地火焰射向半空炸开三个大大的红色花朵,这才在贼人们惊异地叫喊声中隐入黑暗之中,。
吃完了晚饭,几位主事得到局主点头确认可以按计划开展行动,便各自率领部开走了。不到两刻时辰,聚集了一百多近两百人的偌大宅院,就只剩下包括林强云在内地不到三十人了。
在所有应该出动的人都离开后,林强云慢慢地试着扭动了一下腰,半垂下肘抬臂成九十度稍微扩展了下胸部,双手十指用力抓了几下,左右各提了一把手铳朝厅外的黑暗中瞄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唔,恢复得还算不错,现在起码能够保护自己了。”
一面将手铳拆开用沾了牛油的布帛细心地擦拭。再将擦好的零件组装起来,一边杂乱地想道:“可惜以前没见过手枪。也不知道怎样的结构,不然做出可以连发的枪该有多好。咳,我这人怕是太过贪心了点罢,雷火箭、火铳、大炮都做出来,并打得天下无敌的蒙古鞑子毫无还手之力的落荒而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想做连发手枪。去!贪心不足蛇吞象。”
想想来到南宋这三年多来,只是在中学里和日常生活中得到的一些普通的知识,竟然弄出这样大的一番事业,连自己都觉得有如做梦一般。
银钱不少了,粗算一下光房屋、店铺、田地和各种搬不动的财产就有数千万贯,各地金行里存放、周转的金银一千六百余万两、铜钱近三千万缗,以及仓库内的材料、商品诸般物资,再加上山东根据地的石炭、金、银坑冶,和其他各色物事算起来,只怕是可以达到数万万缗之多了吧。富可敌国啊!
看来。古人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当真是不假,已经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并还怀上了孩子的黛丝娜及荷丝娜姐妹,“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正确之极。
对于这次缉捕大力法王这些在大宋搅七搅八的蒙古鞑子,林强云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学过武功。只会打铁的下九流匠仔,虽然手骨、肋骨都被打断受了相当不轻的伤,不仅没死在那恶喇嘛的手里,竟然还凭着几把程有效射程只四五丈的手铳,将大力法王打得落荒而逃,。据宗什长和祖承福他们报告说,那喇嘛法王伤得比自己轻不了多少。而且还似乎会有不治的可能。
不过。算来算去,林强云还是觉得自己的钱怎么都不够用。
关键问题是。他要为自己和亲人将来的生死安危担心。这可不是开玩笑,说不定那一天,蒙古铁骑在征服了苏联、欧洲没更好的东西抢了后,立即就将屠刀挥向山东、南宋。
“赚钱,赚钱,赚钱,老子还要大赚钱……呵呵!”情不自禁地唱了一句改了词的歌,林强云笑得眯起眼,心下暗自盘算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招集人来商量,在所有能够让车马到达的地方,相度路程的长短依根据地的例建立起客、货运输,以及客、货栈。
这几年的时间里,林强云虽然只是在福建路、山东根据地十来个州来往打转,但对现时大宋朝地交通、邮传情况还是有不少的了解,有心在这两方面进行投资。
交通这方面,实际上,大宋朝南渡前的首都为东京开封,位于北宋辖区北半部偏东,是华北东部的水陆(主要是水路)交通中心。东京京畿主要依靠东南地区的粮食供应,通向东南与真楚运河、浙西运河(江南运河)相接的汴河口,是最主要地航运渠道。本朝开国建都开封,即是以“大梁(开封)四方所凑,天下之枢,可以临制四海,故卜京邑而定都”。而汴河“首承大(黄)河,漕运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本朝南渡后,所有明面上地水陆交通都止于宋金边境而尽,浙西运河便成了行在临安命脉之所系,“国家驻跸钱塘(杭州),纲运粮饷,仰给诸道,所系不轻。水运之程自大(长)江而下至镇江则人闸,经行运河,如履平地,川、广巨舰直抵都城”。
另外,本朝各州、县之间都有官道相通,通驿传的官道也称为驿路、驿道,通常大多数官路即是驿路。
在各处地驿路、官道旁每隔五至十里设有“堠子”(里程碑),。驿路每隔一驿程(陆路一般四十里左右,或由于地理环境的关系,也有一驿程为五、六十里,极少数达七十里,水路则视一日航程的远近)设一所驿站(或驿馆)。驿站(或驿馆)建有馆舍,以供赴任、离任的官员住宿,路、府、州守臣、官员在辖区内“行部”(视察)也在驿馆内住宿。驿站(驿馆)是只提供食宿的官办旅舍,只有官身及其亲眷方能入住。对于商贾行人、细民百姓来说,驿站(驿馆)则是可望而不可及地高档住所,除非在没有官员在的情况下。又肯花大钱与驿丞商量,一般是不可能入住其间的。
大宋朝目前共有十七个路份。剔除广西、夔州、潼川府这三路的部分州县外,水陆两种道路约有八成左右的州县,甚至连部分村镇可用舟车通达。
林强云抬起头看了下外面漆黑的夜晚,扭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刚想伸个懒腰,猛然发现自己的伤还没好。不由得骂道:“娘的皮,一不留心就差点又要遭罪,好在我林某人机灵,还省得起受过重伤。”
小心翼翼地折起这张不知道有多少准头的地图放入怀中,心下盘算着从哪里开始下手:“按每日车程一百二十至一百六十里路设一间栈房计,少说也要数万间才敷应用,客、货栈里配上饭店酒肆,让人客连进食带住宿都一起解决。”
真是不得了啊,这里头能赚到多少钱,想想都让人心跳加速。
“对了。若是按根据地那样,再制造一些公共马车来载客运货,将人客、货物直接拉到客货栈去,只要收钱比别家稍便宜一点,应该最少会有一半地生意上门。”林强云很是得意地思量:“既然可以有接时开发的班车。那……为何不在水路上也弄他一些定期地班船呢,也许先在两浙路试试,如果可以的话,那就趁这大宋朝还没有和蒙古人开战的机会,先将钱赚够再说。”
这时候,亲卫盘山兔手里拿了一封信走入厅中。林强云接过拆开一看。原来是成都府夔福记的信。再看看底下的落款,却是商行大管事刘昌宇写于三月初六。
“三月初六写的信,。到现时六月初头才寄到临安,这也太慢了点吧。”林强云忽然“咦”了一声,自语道:“开客货栈,开骡马拉地班车,还有班船,那么我何不利用这种现成的交通便利,并利用这些行栈再开通代客传信送物的邮传通道呢?!”
大宋现时的邮传,与交通相比则是另一种情况。
本朝邮传有“递铺”,沿袭五代旧制设置,以递送官方文书为主。五代时将递铺作为细民百姓的一种差役,宋太祖立国的次年(建隆二年,961年)五月下诏:“诸道(以后的路)州、府以军卒代百姓为递夫。”改以兵士(以后称厢军)代替民户承担力役。当时,最长的邮递线路是“自京(开封)至广州”,长达四千七百里,而且是为邮传广州市舶司进口的“香药”(泛指进口的贵重物品)而设,实际上是极为专业的“香药纲”。
南渡前,递铺分为“三等,曰急脚,曰马递,曰步递,并十八里或二十里一铺”。
急脚递,通常称急递铺,是由年轻的“急脚军士晨夜驰走”传递,一般只设于主干线用于传递杨要文书,“事干外界或军机,若朝庭支拨借兑急切备边钱物,或非常盗窃”(叛乱之类),包括最重要的“御前金字牌”,“并人急脚递,日行四百里”。因此,有宋一朝,急脚递是最快的递铺。
马递,也称马铺,设于驿路干线,备有铺马(递马、驿马)。
不过,所有铺马都是“不堪披带”、“稍堪乘骑者支马铺”。马递铺虽有五百里、三百里的规定,实际却远不能达到。官员凭枢密院地“走马头子乘骑铺马,但这仅只是用于代步,而且就是在传递文书时这种铺马也不堪奔驰,速度比急脚夫递慢了很多。
步递铺普遍设于各州县,是大宋朝唯一允许传递私人信件的递铺,但这也只是传递官员及相关人员的信件。这件有利于官员、并开创了中国邮政史上里程碑的事情,是于景佑三年(1036年)五月开始的,当时的仁宗皇帝赵祯,“诏中外臣僚许以家书附递”。也还别说,仁宗皇帝这一纸诏书,确实是做了件功德无量地好事,。此前,官员们一旦远宦他乡,除处于高位地“达官贵人”可以派“专人驰书”,普通官员遂与家人音讯隔绝。
与北宋时基本适应和平时期需要的递铺不同,南渡初,朝庭新增设“斥堠铺”,专门传递军事情报,以适应战时形势。当时,金军南侵,军情随时变化,原先承袭于前朝地递铺已经不能适应战时的形势。在高宗只身出逃渡江的次年二月,知杭州康允之上言:因去年“维扬(扬州)无斥堠,故金人奄至而不知”。于是命“康允之措置本路(两浙路)冲要控厄去处摆铺斥堠,每十里置一铺,专一传递日逐探报斥堠文字,每铺五人,新、旧弓手内选有心力、无疾病、能行步少壮人充”。
稍后的绍兴三十年(1160年),金帝完颜亮准备侵宋,朝庭又设“摆铺”,“立九里或十里一铺,止许承传军期紧切文字”。
“不错,只要利用责成的油墨和印刷机弄出邮票,不但可以搞邮政,还能够与已经开成了的金行配合进行汇款。”林强云轻拍大腿,很是佩服自己:“我真是太聪明了,能赚大钱的主意多得没法说。哈哈,在**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唱了一句语录歌,林强云猛然闭口收声,左右看了看发现亲卫们离得还远,也没人注意自己在说、唱些什么,这才按了按胸脯放下心来。
在听到屋瓦上有人大叫的时候,林强云沉醉在兴奋的心神醒了过来,张目向头顶上看去。
盘国柱被林强云派出去另有他事,留在这里负责率领亲卫的一个应家弟子应传赐,迅速冲到厅门朝外问话,其他亲卫则分别举起火铳和钢弩戒备。
“传赐兄弟,出了什么事?”林强云向回到厅内的应传赐发问。
“局主,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应传赐的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惨呼声打断。
“有大批强敌入侵,通知下面的人保护局主,啊……”
. 出常州城西的朝京门,走二十多丈远就是运河,正对朝京门的进贤桥高高拱起足有两丈四尺,可以过六千斛以下的大漕船,。过了进贤桥往北五十丈是城外的草市,新建成的两座驿馆——高丽宁和朝京馆——便位于草市的北侧、西蠡河南岸。
现在是酉戌之交,占地数百平方丈的草市显得异常冷清,已经没有了早些时候的喧嚣。连个鬼影也看不见的空旷场地上,一阵打着旋的风刮过,被吹得滴溜溜到处飞舞的枯枝败叶,吸引了一只躲在角边屠案下的细幼小狗注意,干瘦的小狗懒洋洋地伏在前爪上的头动也不动,仅把眼略睁开一线,可能是发现没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又闭上眼不再理睬。
忽然,小狗又睁开眼睛,并用了很大的努力站起来,费劲地抬起脚踏出一步、两步、三步,以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屠案。
顺着小狗的眼光看去,远远的二三十步外出现一个蓝衣红裙的年轻女孩,只见她左手挎着一个小巧的藤篮,右手提了一个布袋快步走入空场中。这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见到小狗,大约是同情心发作,从藤篮里拿出一个馒头丢到小狗面前,然后匆匆朝草市南边走去。
草市的西南,是一片由柴草竹木等物搭盖的棚屋,这片棚屋的中间,出奇的杵立着一座三进泥墙青瓦房。
这房屋的大门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女孩走到位于东边的厨房开始忙碌,。
在这房屋的内进西厢一间房内,也有一个女孩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天空出神。女孩大约有个十**岁,身穿墨绿春衫下着紫裙。仔细一点去看的话,不能不说这个女孩确实是很漂亮,除了皮肤不够白皙之外,从衣着装扮和气质上来讲。她如果不开口说话,完全像是江南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女孩地眼睛显得空洞,双手纤长的十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条白丝帕,不时有一声没一声的叹气。
天色慢慢暗了,蓝衣红裙的女孩一手托着个大木盘走进房间,轻巧地将木盘分别放到正中的四方桌上,摆好饭菜和一付碗筷,这才直起身走到女孩身后,怯怯地叫了声:“喃加……”
坐着的女孩转过身狠狠的摔了一巴掌,喝骂道:“住口。你这该死的孛斡勒,竟敢又忘了叫我什么。你。必须给我牢牢的记住,从我们到了赵宋朝的地面上开始,就要假扮祐川县来此投亲地姐妹,你不再是我的奴婢忽都哥那,叫楚玉娟。在没有回到我们蒙古人的地盘上之前,我也不是你的主人喃加真不刺公主。而是你的姐姐,叫做楚玉珍。停下,不许跪,站着说话。”
站在女孩身后的忽都哥那,年纪看来比喃加真不刺小了那么两三岁,刚开口要说什么,就被坐着的喃加真不刺打骂。她惊慌地退开两步,想要跪下却又被骂得直起身体,含着眼泪不知所措的回应道:“啊,是。奴……玉娟记住了……”
捂着被打地脸颊,犯了错的忽都哥那不敢再出声,只是在心里回想来到赵宋朝后的情景,以努力想着新奇和欢快来缓解脸上和心里的疼痛。
还真别说,忽都哥那跟着自己的主子从大斡耳朵出发。经过早先西夏的黑山威福军司、中兴府,然后转道向东到太原府。只是因为南下灭金的蒙古军大败,她们一行只好再返向西绕道夏州、西平府过兰州、临洮府直下利州西路的祐川。
这一路行来,原西夏、金国的地面上大都残破不堪,人口也少得很,许多地方连大漠草原上都颇有不如,。特别是原西夏境内。党项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绝种了。人马行走千里所见的人,包括连遇上地盗匪在内。只怕总共还不过万数,而敢说自己是党项人的,她们还没见到过一个。
还是南方的赵宋朝好啊,过了被战火毁掉的岷州——如今的岷山寨后,虽然走地还是山区,但宽大的驿路已经可以让四匹马并排奔驰了。而且越往里走见到的人也就越多,完全不似西夏、金国般有时行走了一天都见不到一个鬼影。
原来忽都哥那还以为,有宋人四千多户、商铺五六十间的祐川县是个繁华的所在,看得她眼花缭乱的。哪里晓得离开祐川县后,每到一个地方都比祐川更繁荣,让她看到连眼睛都觉得不够用,吃的东西快把甜头都给吞下肚去。
见到忽都哥那吓得不敢说话了,喃加真不刺又转向着窗外,继续呆呆地想着心思。
喃加真不刺很是迷惘又非常不甘心,这半年多来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离开了几千里远,自己还是没能逃过长生天安排地命运。一开始,是无缘无故地被父王从驻扎在那么远的军队中急召回来。到了大大耳朵后,家里人又告诉自己,说是大汗下令要将自己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叫做林强云或者林飞川地、快要修炼成了神仙的汉人。
要将自己嫁到远方给不认识的汉人!想害死我喃加真不刺!?这样的坏主意一定是那些喇嘛国师想出来的,不会错了,肯定是!
不久的将来要成为自己丈夫的汉人,他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喃加真不刺不知道,大汗和各位王爷,以及家里人也从来没有给她讲过。但林飞川、飞川大侠这两个基本上连在一起的名字,在她回到大斡耳朵的那一段时间里,私下里和通过自己的孛斡勒忽都哥那打探,倒是于暗中听到许多人说起过,而且好与坏的传闻还真不少,也不知道那种消息才是真实的。
有人讲,这个叫做林强云的人,长得甚是普通,也就是说这个被人称为“飞川大侠”的家伙是个人不出众、貌不惊人的一般矮小汉人男子,这人年纪也不大,据说只有二十来岁,。只是这个汉人所以会这样出名,是他和其他到大漠草原来做买卖的汉人一样,一张涂满了油的嘴能把牛犊、羊羔说得甘心让他剥皮烧煮。能把野马、孤狼骗得乖乖跟他流浪……总之,这人是个奸巧巨滑、花言巧语的大坏人。
有人说,这个林飞川是“墨门”一个隐世高人地徒弟,学会了许多上古墨门秘传的巧器制作技艺。比如:可以在作坊里大批打制出来、宝刀般锋利的钢刀;堪比草原上最强力角弓、能一发三矢的钢弩;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诸如仙人镜、万花筒、水晶杯等宝贝,还有能杀灭虫子的蚊香、香碱、雪花膏等诸般好得不得了的物事。所以大汗和各部的王爷们才这样看重他,千方百计地想将他掳到自己的部落成为勃斡勒。
也有人又说,这个林飞川是天师道——就是和自己师傅的全真教一样的门派——某位仙长的入室弟子,而且尽得其师真传,已经修炼成了地行仙之体。能用道术呼风唤雨,会仙法使用掌心雷伤人。还可以教人长生不老的修炼方法。
更有人说,这个林飞川不但成了一个不死的地行仙。并且其道行的修炼高深无比,不但有诛心雷、照妖镜之类的道门至宝,还能在箭矢上加持道法,使得射出的箭能发出吓死人的响声、呛人又迷眼地烟雾,并还可以炸开杀人。
最要命,也是最让喃加真不刺感到害怕。而且又觉得奇怪的一种传说,与上面的几种完全不同。那就是:这个叫林飞川的人是个长得极为丑陋的恶魔,是个真正会吃人而且还不吐骨头的那种恶魔。据说,凡是被这个林飞川看上的女人,或者被他弄上了床的女人,最多、最多只能和他过上十天十夜,然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一点、一点的吃掉。当然了,如果不幸有了这个恶魔的孩子,那就是比被恶魔活生生吃掉还更凄惨地事……
想到这里,喃加真不刺激凌凌的打了个寒颤。比被人活生生吃掉还更凄惨,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没有人说得出来,因为没有人知道。越是没有人知道的事,喃加真不刺就越会去想,越想不明白她就越是害怕。
不过,。总算还好,这次跟随父亲南下灭金的军队一起出发,四王爷——也就是叔父拖雷——告诉自己,并不是一定非要将她嫁给林飞川,只要达到让这个道门的“上人”成为“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大蒙古国)的臣下,能够为黄金家庭做事的目的就可以了。
喃加真不刺想想也是。“长生天”是主宰一切的最高神。所有人的一切都是由“长生天的意志”安排地,(窝阔台)大汗是“长生天的说话人”。他的全部作为都是“长生天的意志”,由蒙古黄金家族一统天下、做全部人的共主是天经地义的事。
四叔拖雷王爷还告诉她,那个林飞川是不是恶魔、会不会吃人,有了他的孩子最后将会怎么样确实是不知道,但这个人并不丑陋,而且从表面上看,这个人还很好。
相信那一种说法喃加真不刺没法肯定,可四王爷既然这样说了,喃加真不刺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要先看看林飞川长得怎么样,再认真的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大汗和几位叔父王爷都千方百计地想将他弄到蒙古来。如果这个人真有本事的话,那就给他一个天大的恩赏,把快要有自己般漂亮的勃斡勒忽都哥那赐给他,叫这个林飞川也做自己的勃斡勒好了。
至于自己,除了心爱的柯力儿,她谁都不会嫁,更别说嫁给林飞川了。试问,这个天下,还能有谁能比像熊一样粗壮的勇士柯力儿,更能爱惜我喃加真不刺,更能令我喃加真不刺公主得到无尽的快乐呢?!
一想到这时候还远在昌八刺(今乌鲁木齐西北)的柯力儿,喃加真不判的身体马上热了起来,似乎他已经进入身体那根分身将自己填充得十分饱满,无尽快乐的刺激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拼命咬住嘴唇,喃加真不刺还是从喉咙和鼻子里发出抑止不住的呻吟,这种“嗯嗯啊啊”的叫声,立刻使还是**的忽都哥脸红耳赤,并将她那飞快人的赶出了房间。
许久之后,喃加真不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声大叫,然后她就在急促的喘息中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时候喃加真不刺地屁股下和腿内侧又粘又湿很不舒服,。浑身软软的感觉到十分乏力,她缓缓的伏到窗台上,疲乏得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分外困难。
依稀间,远方出现了一座看来不怎么大的城池,好像还是自己住了半年多的昌八刺。一队人马从昌八刺向自己这个方向冲来,渐渐近了,能够看到领头的一位高大骑士就是她心爱的柯力儿。
忽然间,跟在两人身后的大队勃斡勒全不见了,就像第一次和柯力儿单独会面时一样,不同的是他和自己已经到了帐舆内。
进行了一次**裸的**拼搏,让喃加真不刺终于从女孩变成了真正地女人。
场景又变。喃加真不刺跪在大斡耳朵的庙堂中间,喇嘛诵经声中有一个巨大地声音轰隆隆在耳内响起:“你,喃加真不刺,是个转世的法王,能够克制凶恶的魔鬼……学会了参修欢喜之禅,就能让魔鬼成为……勃斡勒……”
参修欢喜禅。该死的、又老又丑的喇嘛和尚,竟然几个老家伙一起玩弄尊贵的“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公主,害得这位公主三天都没能站起身,五天以后排泄时还会痛得全身发抖。特别令喃加真不刺气愤地是,连续三天的“参禅”活动,她记得进入自己身体的所谓“金刚杵”就超过了一百大关……
“玉珍……姐姐……”
玉娟惶急的叫声惊醒了喃加真不刺的噩梦,她这时候不但身上湿漉漉的非常不舒服,而且觉得肚子也饿极了,吩咐道:“再取一盆热水,再把我的衣衫拿来……哦。叫你准备的食物做好了吗,我饿了。”
换过衣服吃过了晚饭后,喃加真不刺就一直坐在窗前,忽都哥那也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喃加真不刺似乎是良心发现。小声说:“如果你站累了的话,那就先去睡吧。”
忽都哥那:“不,奴婢……玉娟还要服侍……陪伴玉珍姐姐,晚些睡没有什么,。”
喃加真不刺:“那……你也找个地方坐好了。”
忽都哥那本想去搬一张圆几,抬起头时忽然“啊”地叫了一声。
喃加真不刺猛回头,看到身边的忽都哥那眼睛睁得大大地盯住窗外。一手掩在嘴上。另一手颤抖着朝窗外的天空指。
“啊!真美。不过,那些是什么?!”喃加真不刺的叫声很小也很压抑。更多的是惊奇和迷惘,她回过头看窗外。
“奴……我不知道。”忽都哥那看到地是,东北方……好像是常州城内,接二连三的几道火光冲天而起。
喃加真不刺则只看到红光一闪,再闪,三闪,天上接连续不断地炸开了三朵巨大而炫丽的烟花。
只不过三四息的时间里,天上那三朵艳丽得极为妖异的花就消失了,花朵上四下散发的光线也同样无影无踪。
“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加真不刺双肘撑在窗框上,手掌托住两腮无限回味地说:“真是太好看了,可惜就是时间太短,没让我们看够。长生天保佑,让我再看一次这样的花吧。忽……玉娟,要是天上再有一朵花开出来给我们看就好了。咦……”
不知道是不是草原上地长生天来到了这里,还听清了喃加真不刺的话,并且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下两个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城内真的又有一条火光冲上天空,再次炸开一朵漂亮的烟花。
“好啊,好啊,真的是太好看了。”忽都哥那是个比喃加真不刺还小的孩子,一面跳跃拍手,一边欢声大叫。她心里还在想:“果然是黄金家族里的公主,她一开口,无所不在的长生天就显灵了。”
而喃加真不刺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她要去赵宋朝的临安,一定要看到那个林飞川,并且认真探查这个人到底是“地行仙”呢还是魔鬼,。
常州城的旧毗陵驿发生了强敌入侵事故,与林强云歇息的尤宅相隔两里多不足三里的高家,也同样上演了相似的一幕。
在顾大郎潜入高家后院的同时,宗什长与祖承福也各带了一个人攀上高家门楼内,并分从左右潜到高家门厅外面。后院的号炮升空炸开炫目地烟花之前的片刻,他们正好无声无息的杀掉两个大门边的守卫,拉开顶门撑托起粗大的门闩。
旗花信号炸开艳丽花朵的同时。两个人为避免在强光下身形暴露,挥手让另两人开门招引同伴支援,自己则在第一时间里就纵跃回身,分别扑到照墙两边探出头,朝大厅方向窥伺。
祖承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铜管,拉到四寸来长一面往大厅里照,一边摸了摸腰间的小手铳暗自赞叹:“我们这位局主不知是如何修炼的,听人说仅比我大了一两岁,就修成了地行仙,还能做出恁般厉害的手铳。又会炼制诸般法宝。希望我什么时候有那样的福气见上一回,看看道门地上人长成什么模样……”
厅门外。有两名守卫在来回走动,大厅正中的一扇门大开,能看到上首居中一张床榻,还有其上斜倚半躺地大力法王。
祖承福缩回头,见到另一边的宗什长朝自己看来,便收起千里眼往前指了一下。又回头朝还在门厅内注意自己的另一位同伴向还没打开的大门比划了一下,同伴会意地眨了眨眼再点头。祖承福与宗什长相视一笑,两人往地上一伏,窜入黑暗中不见。
不多时,祖承福潜到距大厅七八丈远的一簇两尺许高花丛边,这里已经能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祖承福知道不能再接近了,否则会被门前的两个巡哨护卫发现。
高家大厅里,大力法王更换了装束,一块裹了脸面的布巾连光头也包住,身边的两个喇嘛已经不在。下面席地而坐的十多个人,也换成了六个光着上身恶形恶煞的粗黑汉子,和两个相貌俊俏的年轻光头喇嘛,。
这八个家伙每人怀里搂着一个被剥得精赤的女人,他们有的对怀中的女人又啃又咬,有的对怀中的女人狠扭猛捏。那些高家的女人被折磨得只能发出有气无力的低低呻吟。两个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的小喇嘛,像是面对着生死大仇一般咬牙切齿,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盘着双腿撩起僧袍,各自按着一个胸乳才长出一点苞的小女孩蹲坐于他们地身上,一手提拉女孩的头发。一手环在女孩细小的腰臀上。扯动她们上下起伏。
看得出,这些女人遭受了这些鞑子和恶贼们数日的蹂躏。她们身上到处是青紫色的淤痕,已经全都只剩下半条命,连呻吟都无法发出多大的声音了。特别是那两个被喇嘛糟蹋地小女孩脸色青灰,眼珠翻白,有出气没进气,远远地看去眼睛紧闭毫无生气,眼见得是不活了。
突然间,后院“砰”的一声响,一溜火光冲天而起。
厅里的这**个人都是老江湖了,只是纷纷从地席上跳起,每个人都将裸女作为护身掩体,戒备着四下散开,仅神色稍变而未出现慌乱。
“砰砰”,又是两声爆响和两道拖着长尾的火光上天。三溜火光冲升到六七丈后,又“啪”地一声炸开,爆出三簇黄红色的炮团。
随即,接连几道橘红色的闪光从天空射入大厅,映照得还在厅内的人像涂上了一层染料。从厅门看出去,外头漆黑的天上接二连三的闪光耀目,三朵亮丽的烟花向人们展示她炫目的光彩。直到三朵大大的烟花炸开并开始四散下跌,“啪啪啪”三声脆响才从远远的地方传入人们的耳中。
“怎么回事,天上的是什么东西?!”心智绝高的大力法王最先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瞪大眼睛向同样从来没有见此等奇景的属下沉声发问。
“哈,大郎兄弟放出攻击信号了,这家伙硬是了得。”祖承福也不管这样暗摸摸漆黑的夜里别人看得到看不到,朝宗什长那个方向伸出拇指做了个夸奖的手势,将钢弩慢慢伸出枝叶对准大厅,。
一个贼人在天上的旗花落下后匆匆从角门出来,沿廊下快步向大厅走,通过眼角的余光,祖承福迎看到这贼人侧后面两三丈,另有一个人影像一头轻灵的猫般,无声无息地时起时落的跃进。
“唔,看身形和起伏跨进的身法。此人肯定是顾将军无疑。”祖承福用一只手举起拉长了的千里眼,放至眼前朝厅中看去。
跟在麻百户后头来到前院地顾大郎,将已经装上无羽箭的钢弩慢慢伸出枝叶,心里不住转着念头:“靠厅门的这几个贼人像是喽罗,到是不难对付,我这具钢弩可放倒一至两个,小手弩可击中一个,手铳……不,这种保命的物事要最后才用……上首椅上坐的想必是大力法王了,他和那几个作践大嫂、小妹的家伙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可他们有高家一众大嫂在手里为质,我该怎么办?等宗什长的人发起攻击后。我再动手?或者是等大门攻入的人到达时,我再趁乱冲入厅中扑杀?”
顾大郎不知不觉间嘴唇已被咬破,切齿暗思:“可怜的小女孩,即使现时能将你们救下,恐怕也是活不了。安心去吧,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厅后转出一个中年喇嘛对大力法王耳语了几句。大力法王点头挥退喇嘛,然后举手连拍数下,像是自言自语地叽咕了几句话。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在发泄兽欲间歇,出去传令的麻百户此时匆匆回到厅内,向大力法王行礼禀报:“属下已经下令准备停当,再有数刻时辰就可动身。启禀法王,可否请先行一步离此,出城到船上安坐。”
大力法王对麻百户点头赞许,阴阴地“嘿”了一声,向下面地席上地几个恶贼沉喝:“好了。你们耍够了吧,立即清灭活口准备动身。”
六个赤膊黑汉与两个喇嘛同时动作,一掌切在怀里早已半死女人的喉头,将还在抽搐的女人用劲一甩,发力将还在抽搐的尸体丢到一边,。看也不看一眼就抓了身边的弯刀跳起身开始整束结扎。
大力法王对麻百户吩咐道:“麻将军,你率这里的人去帮忙处置此屋剩下的南人,事后即可赴纲头河上船。另外,告诉我师兄让他们和你们一起先离开,不必等老纳了。哦,可曾有南人行都来的消息?”
“有人入侵……啊……”麻百户还没来得及开口。隐约传来警哨濒死前的惨厉号叫。
麻百户喝了声:“去几个人看看出了什么事。来敌太强就退回前院。”回过头对大力法王使了个眼色,拱手恭敬地说道:“谨遵法王令旨。稍时便去处置。临安这两天都没信息传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些少南人我们应付得了,还请法王带扎喜到内室暂避。
如何?”
“不必了,有你们在,相信不会有事,本法王就在厅中看看是何方神圣前来打野火。”
“哎哟,好像不大对劲?!”再次潜到前院准备相机杀贼救人的顾大郎,听大力法王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那里有半点重伤未愈的症状。而且,其人身上裹着的伤巾不但又黑又脏,还满是斑斑点点乌七八糟的干涸血迹。顾大郎心中疑云大起:“不可能呀,谁会在受了伤后的二十多天都没换掉裹伤布的,难道……”
不等顾大郎转过念头,大力法王阴阴地笑了一下,左手抓起水碗朝外一甩,喝了声:“着!”
眼看一只灰青釉面的大碗带着“呜呜”厉啸朝自己飞来,眨眼间就到达面前。顾大郎大骇之下将钢弩向后一抽,身体往花丛边一扑奋身急滚,身体滚动间顾大郎还不忘朝大厅内溜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扫过,顾大郎看到大厅边角上,横七竖八的总共堆着二十多具大大小小尸体。
“天呐,你们这些畜生,竟然谋杀这些女人和孩子……恶贼,纳命来,!”既然自己要救的人已经死了,目眦皆裂的顾大郎悲愤地大叫。他不肯逃避了,腾身跪起顺过钢弩就朝大厅扣下了悬刀。
但闻“嘣”的一声响过,三支无羽箭“咻”地一下穿门而入,大厅里两声惨号随之而起。
顾大郎脸色平静地长身站立,面对着四丈外涌出厅门地喇嘛、恶贼,面色冰冷的盯住他们,左手从容不迫地从腰间取下只有数寸大的小手弩,指向厅门以防万一。右脚一伸踩上弩前的脚蹬,微微弯下腰用宽大的右手握住夹弦铁,挺身站直时但听“嗒”的一声。弩弦已经卡在机括上。
“呀!”一个蕃人十指箕张,闷头闷脑地朝顾大郎奔来。
顾大郎一矮身,半蹲半坐,慢慢而且小心地将上好弦地弩放在地上,右手抽出三支无羽箭,摸索着往弩槽里按下。眼见蕃人冲至丈内,捞起钢弩向侧偏移两尺,左手掌中地小弩一伸,发出轻微的“乒”地一响,那个冲向他的蕃人吭了一下。“哗啦啦”从身侧掠过。
顾大郎信手向背后丢下小手弩,站直身体盯住一步步迫来的贼人厉喝:“灭绝人性的狗东西……我以顾家列祖列宗和炎黄子孙的名义发誓。不屠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我就不是顾家的子弟。不杀光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畜生,我就算不得大宋地子民,更愧对被谋杀的高家一门老少……”
“杀,杀光这些鞑子,为惨死的高家一门老小报仇。”宗什长与胡什副在院子左侧站起,他们的身后。刚从大门冲进的三十余个镖师迈着整齐而快速的步伐,手持钢弩对准这伙想扑上的恶贼。
祖承福从右侧走近顾大郎的身边,只是一眼就看到厅角那些**的女尸,脸寒如冰地叱道:“兄弟,休与这些豺狼多说,对他们只有斩绝方能慰藉这高家大小的屈死冤魂。给我射,不得放走一个。”
当顾大郎慢慢从硬刀鞘中拔出黑不溜秋的半长单刀时,冲出到厅门外包括麻百户在内的十来个恶贼,已经在“嘣嘣”“咻咻”的箭矢发射声中全都变成了刺猬,。
“杀!咦?!逃了,这些胆小鬼连博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逃之夭夭了?!还说是什么高手、勇士,只会门扇背舞杵锤的东西,胆子小得只有毛毛子大……**死你们祖宗十八代……”除了厅外的那些已经死透,或者还在一抽一搐握手蹬腿的鞑子,和侧边的二十多具裸女尸体外。已经熄灭了灯火的大厅里再见不到一个活人,气得顾大郎跳脚破口大骂。
厉吼喝叱夹杂着惨呼不断由后院传来,顾大郎将刀贴腰护身,人化狂风般朝后堂窜入。
常州与湖州两处特务分什的人冲到厅内,俱都长吸口气,还有人忍不住返冲出厅外躲于廊下干呕。
“留一什的人搜寻。其他人给我追。”宗什长比其他人老成。冲入厅稍一打量就急快地发出命令。
……
示警的高叫和临死前的惨呼声,应和北面天上晃眼地旗花光亮同时入耳。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好像来敌也用上了同一种进攻信号一样。身具武功的应传赐机警绝伦,一个箭步纵到软榻前舞动长剑,全力挡开箭矢并喝令:“保护局主,小心暗器……哎呀……”
但山葛儿却比应传赐更快了一步,在屋顶上的人发出警号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已经扑到了林强云的身上,刚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林强云腿脚部位地两支箭。
远处有人用听不懂地话声呼喝,数十支箭矢先后从窗户中射入厅内。
“你们发什么痴,不想死的就快躲到墙根下避箭啊……山葛儿,我地好兄弟!”林强云惶急凄怆的叫声,让惊得傻傻呆立在当地的亲卫们反应过来,慌忙闪身躲避。
盘山兔抄起一张高背椅护身,飞快地将软榻推到边上,一边指挥亲卫将被箭射中的兄弟拖到窗下。看着强忍住伤痛的同伴心下戚然,在震撼的同时亲卫们更是觉得愤火中烧,。因为,第一波射入大厅的箭矢,就击倒了七个亲卫。其中,为了替林强云挡住劲箭的应传赐,腿脚上贯穿了两支箭,而和身扑到林强云身上、刚勾抽到亲卫中的孩儿兵山葛儿的背部及后颈都中了一支箭矢。山葛儿软软的伏在林强云面前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大哥一面喊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撕扯布帛为其裹伤。
一个亲卫拆下后堂的门板,匆匆竖起拦在林强云身前,再把大厅里的桌几等杂物挑到厅门前,然后又将点了几个火把丢出厅外。
林强云没法救活山葛儿,他早在后颈中箭时就已经没气了。
“小牙短头粗刃箭镞,而且还这么轻,这是草原低贱放牧之人射猎所用的箭矢,并非杀戮征战的箭支。哼,来敌肯定是蒙古鞑子。局主,敌人太多,估计有百多人,他们又有强弩和弓箭,我们还是想办法避开锋锐再说。”应传赐在灯火熄灭后,借着外头照进来的火光拔出大腿上的箭,包扎好两处腿伤后,抓起射中他的箭看了一下再掂了掂,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地对林强云进言。
林强云的身边只留下四十多人保护自己,分派在外面巡哨警戒的十几个亲卫,在强敌进攻后便没一个能回到大厅,想来不是拼命阻击就是已经被杀,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厅里的二十余人又一下子死了三人伤了四个。好在,那四个被箭射伤的亲卫没有生命危险还不是很严重,拔出箭包裹好伤后依然能够持短铳守在窗下、柱边。
不过,在这种敌人有大量手弩弓箭的情况下,想要在十几个人的掩护下冲出去到安全的地方暂避,那是肯定不可能办到的。
“不行。”林强云一口拒绝了应传赐的提议,挣扎着下地走向窗边朝外探看,各处房廊挂的灯笼光照下,能够见到四下厢房上影影绰绰的敌人,向后伸出右手并断然下令道:“发射求救旗花,招人前来解围。只要坚守数刻时辰,我们的人就能赶来救援。另外,将屋里的桌凳和其他引火物丢出厅去点燃,准备好雷火箭和甩手雷,固守待援。你们当中有谁火铳打得准的,可以向外射击,有敢于露头的敌人都给我打掉。来,把长铳给我,婊子养的蒙古鞑子、汉奸卖国贼,不给你们一点厉害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一根长铳管插着一个号炮伸出窗外,“砰”声响处,一溜红色的火光斜射升空,引来外面一阵箭雨。那道红色的火光不管不顾地冲走,在天上“啪”的一声爆响,炸开一朵大大的旗花。
正对大厅的门楼边屋顶上,几个手持弓、弩的汉装贼人站起来大叫:“又有这物事出现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强云瞄准站得最高,挥动手上短弓指挥进攻的一个贼人,狠狠地扣下扳机,骂道:“婊子养的,叫你们敢用弓箭来伤了我的兄弟。”
“不要分心去看不相干的物事,大家继续用弓箭封锁下面的屋子,小心戒备不可让他们逃脱一个……哎呀,有人……有人暗算……”左胸部中枪的贼人弃弓按住伤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摇摇晃晃的一头栽下屋面。
在对面屋上的贼人四下张望,还没找出攻击是从何来的时候,林强云的第二枪又射出,再击中一个贼人。接着,“砰砰啪啪”一阵乱枪,将惊惶失措的贼人打下近十个。
此次进攻的敌人因为是客地,只能使用一些小型的兵器,所以用于这里射击的弓弩力量不是很大。再加上这里又是旧时的毗陵驿,各处的面墙与隔墙全由泥夯而成,门窗的木板也相当厚实,除了刚开始时因为站在门窗边的人较多,且出其不意地被射中了几个人外,短时间内倒也没有人继续伤亡。
但是,来敌不仅人数多达二百余众,而且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凶人,再次被火铳射杀了七八个探身开弓的弓弩手后,他们不敢露头了,却连续使出数种歹毒的手段进攻。
直接的弓箭不能威胁到据屋而守的林强云他们,恶贼们又采用了火攻之计,只可惜木板做的门窗少,很难将房屋引燃,即使有些少门窗被烧着了,也没法引发大火,里面的人还可以利用窗台的掩护,在角落里伸出铳管给露头的贼人狠狠打击。
. 求救旗花射上天后不到一刻半时辰,多次进攻不果的来敌掳来了六七个本地民户,让他们走在前面做肉盾,。看清来人中有妇人、有年迈的婆婆与老汉,不但林强云傻了眼,一直躲在窗下兴奋地朝外射击的十来个亲卫,更是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
“局主,怎么办?”亲卫们虽没说出口来,但都不约而同地用眼睛向林强云发问。
就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随着外面“……青子招呼”的喝叫声,厅门一暗之间,已经有两个敌方高手一人抓住一个人盾护在身前,舞动刀剑冲入门内。
两个在厅门边的亲卫发出被击中的“呃呃”声中,坐在窗台下的林强云,这时候已经放下没来得及装子弹的长枪,双手各拔出一把手铳。千紧万紧,危急之际先保住小命要紧,眼见得又有两个亲卫伤亡,又惊又惧的林强云什么都不顾了,那还管得了是否会伤及无辜。三不管的狠下心来,双手齐扬同时扣下扳机,“砰砰啪啪”向冲入的人连开四枪。嘴里大叫道:“休要顾虑太多,凡是接近意欲进入此厅的人,不管是主动进攻还是被胁迫来的,一体射杀!”
亏得林强云当机立断,亲卫再不迟疑端起铳、弩就向外射击。正好将两个以人质为盾,意图冲入厅内的敌方勇士射杀在厅门前。院子里的移动目标被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射击后,也完全清除掉了,总算将情势稳定下来。
也许是一时不能攻入大厅贼人们要另想办法,又或许是贼人的伤亡过大,人数不够了的原因,这一波的冲击后再没有人向大厅进攻。
夜深人静,四下里一点声音也听不见。连大热天的夏虫也被这里的杀戮惊着了,躲进它们地巢穴蛰伏。
不多久,外面传来火铳击发的清脆“砰砰”声、微弱的钢弩“嘣嘣”扣弦声、无羽箭飞射的“咻咻”声,甚至还好像能隐约听到弩弦发射后的“嗡嗡”震鸣声,在尤宅四外响起。
“我们的援兵来了!”这些平时习惯了不觉得如何的声音,掺杂着敌方的痛呼惨号,此刻在亲卫们的耳中不啻韶乐仙音,令闻者如同服食了金丹般兴奋莫名,。
“盘牯仔他们来得好快。”林强云嘟囔了一句,立刻大声下令:“各位弟兄,我们的援兵到了。放这些家伙进内,抽冷子从人缝中击杀。”
被林强云这样一叫。外头地贼人们倒是不敢再行冲入,就连几个从暗处现身的贼人也立马缩回了躲身之处。
得到求救信号紧急回军护主地亲卫,一个个急红了眼,两百多人如同疯虎似的横冲直撞,以钢弩、火铳来对付只有小刃短矢弓箭和刀剑类兵器的鞑子,基本上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如果不是林强云及时要亲卫去传达自己“投降可以免死”的命令。来犯之敌可能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在尤宅击溃来敌的战斗结束后不久,到北城参与缉捕大力法王的秦仲涪也派人传来了消息:高家之战只捕杀了一百三十余个为赏金而来的浪人恶客,并没有达到全歼的目的,不仅大力法王不见踪影,还有一股二十多个敌人从和政门方向朝内突袭,让部分喇嘛鞑子逃出了城外。而己方伤亡四十四人,其中战死十六人,重伤二十二人,眼下大队人马正朝和政门外追击。这样的战果十分之差,对林强云来讲。这次可以说是完全失败的一次追捕战斗。
而秦仲涪临走前曾悄悄地给林强云说过,据常州分什接获襄阳传来的消息:五月上,有一批喇嘛和蒙古鞑子在襄阳府新城经过。以这些喇嘛、鞑子们闲谈中的片言只语推断,他们应该是前来接应某位“法王”的援兵,估计近日将抵达两浙路。
“怎么办?”大力法王这恶喇嘛武功高强。就是连射了八枪都只伤而没死,想起那天在护国寺时的情景林强云就禁不住头皮发麻,全身都刀割般地痛起来。按林强云的看法,自己这方除了应俊豪和丁家良两个人外,好像没什么高手可以和那喇嘛僧抗衡。何况,那些即将来到的喇嘛及蒙古鞑子中。还不清楚会有多少和大力法王一样。或者说比大力法王更厉害的家伙。林强云心惊胆战地思量道:“几次眼见能够得手的追杀都被他逃掉,这该死地喇嘛还真命大得紧。他娘的。若是大力法王那厮养好了伤,让他还了魂回过头来寻我林某人的晦气,凭我仅有三、二十斤打铁的死力,只会用火铳装扮道门上人的骗人法术,别说很有可能会被他捉去做蒙古人的奴隶,弄不好只怕是连小命都难保,。”
“山都这家伙不知死在邓州干什么了,有他小子在身边就好了,凭他快得像鬼一般地身法,连天松、飞鹤他们都能一拼地能耐,应该可以抵挡得住大力法王差不多的高手吧。至不济,也能为我争取一点开枪地时间吧。”林强云双手摸了摸腰两侧的四把手铳,他既担心自己的安全,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一时间但觉既惊且怕的心烦意乱起来。
前院人来人往,众亲卫还在收拾,觉得傻傻的呆坐于软榻上烦闷得紧。再者,刚才受袭时曾下过地,腿脚有拐杖支撑倒是可以行动自如,而且胸胁部也没那么疼痛了,便拉着两条拐杖慢慢朝后院走去。
盘山兔不敢去扶林强云,山葛儿为保护少主死了,其他亲卫也伤亡了二十多个,只须看少主的脸色,就知道这时候他的脾气大得很,现在绝对不能去触霉头。
盘山兔小心翼翼地跟在少主身后,随时准备在少主不支时出手相扶。回头看看落后了一步的应传赐,以及跟在他后面两个新加入亲卫的应家弟子,盘山兔笑了:“这些会武功的应家子弟还太嫩了些啊。”
那两个姓应的亲卫看来像是警惕性不错,只不过他们抬起向四周戒备的手铳,却并没有压下击锤。就算是这时有敌人袭击,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内击发。盘山兔目光掠过应传赐,眼角的余光却发现这位应大侠客地眼睛里有一丝厉芒闪动。待要看清楚点时,应传赐又变成一副严肃又带点自信的微笑了。
“好似那样的眼光好阴险恶毒,就像有什么狡计将逞般的得意洋洋……咦,我看花眼了么,也许,是因为时才死伤了那么多兄弟的缘故罢?!”盘山兔用空着的左手擦了擦眼睛,离开屋子远了,照出来的光线不怎么亮,后院黑古龙冬的看不清暗外的物事,情景显得诡异。盘山兔心下嘀咕道:“今天是怎么了。好像那里有点不对的样子……”
“噗噜噜,!”数丈外传来一阵衣袂掠风声,好像人数还不少。
“这是在空中快速扑来的布帛兜风声……有人暗袭!”盘山兔在衣袂声入耳时心里就想到这句话。抬起的手铳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张开地嘴也没来得及出声,示警的枪声和喊声都不曾发出丝毫,他的后脑就先一瞬受到重击。盘山兔只听到自己的喉咙里轻轻地“呃”了一声,脑袋上巨烈的疼痛伴随眩晕漫涌而至,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数刻时辰。刚刚稍微安定下来的尤宅一阵大乱,然后就是火把晃动,宅内地人几乎倾窠而出向四周散去。
眼看差不多快到亥时了,再不出城远走只怕到天亮就跑不了多远,说不定会被有心人给追上将命送掉。
想想昨天在利和货栈见到那帮子身手绝高的恶人,片刻间便捉获十多个管事、伙家,杀起人来,一声令下仅用了数息时间就将全部人杀得干干净净的情景,朱三甲还是怕得身上发抖。直到此刻,虽然没能肯定发现自己见到他们杀人灭口之事是否露了馅。可玲珑鼠还是觉得必须尽快离开常州这个是非之地,逃得越远越好。不过,心里非常着急也没用,这个姐夫一听到消息后非但拉住他不让走,还一定要一起前去向他的什么东主将情况说明。若不是看在这世上仅剩下的一个姐姐。他又舍不得两个可爱的外甥份上,朱三甲早甩掉这个姐夫自己走人了。
蒋梦琪扯着朱三甲不放手,两人急急过了乌衣桥,转向西行的路走出不到三四十步,便被一伙粗壮汉子拦住,为首的泼皮说:本地大哥“青疤九”在这一带办事。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
“不……不要……声张。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蒋梦琪正欲与其相争说理,却被连声音也颤抖的朱三甲一把拉住。反过来扯了他回身就走。
转到新坊桥边时,兀自愤愤不平的蒋梦琪才开口询问:“三甲,刚才怎么了,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玲珑鼠,今日为何要怕这几个闲人?”
“姐夫啊,亏你是见多识广做生意的人,还是常州城内有名的大米铺管事呢,这也不曾看出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呐,还想去与人理论,太也不知死活了,。”朱三甲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心有余悸地微微叹息道:“适才,你难道不曾发现那个看似是游手的汉子并非青疤九的人,而且那人身边三个稍矮些许,身板像是四方块般的从人有什么不妥么?”
“只看出他们不是常州本地人,是不是青疤九手下的泼皮倒是大不清楚。只不过,他们几个孔武有力……会有什么不妥?他们还敢在城内行凶不成,我想,最多也就是……”
“不敢在城内行凶?!无知。惹上了这些人,打得你半死,断手折脚还是不欲生事的良善之辈了,就是杀了人,也不过让他们麻烦点,多费些手脚毁尸灭迹罢了。”蒋梦琪话未说完,就被朱三甲恶狠狠地打断,说出来的话倒像是教训小孩儿一般:“我来问你,这几个出面拦阻我们的人走近时,不是嗅到一阵又臭又浓重的腥膻味么。”
见姐夫点头认可自己说地没错,朱三甲道:“告诉你吧,那泼皮地三个从人中,最起码有一个不是我们汉人,起码不是我大宋朝的汉人。那厮必定是与小子昨日在利和货栈里所见地人一般,系日常以牛羊肉、乳为食的鞑子。由此可以断言,此人不是来自金国。就是正与金狗打得死去活来的蒙古。计较起来,这几个定然与利和货栈内地恶人是一伙的,故此可以肯定,他们到此应该是……”
蒋梦琪见朱三甲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低下头好像陷入沉思的样子,不由得奇道:“三甲,你怎么了?”
“姐夫,你所说与贵东主相与的大东家姓甚名谁,可是位会打制宝刀、会制劲弓强弩的大匠师?”
“与我家东主相与的大东家名唤林强云,字飞川。故而又有个‘飞川大侠’的名号……咦,你这小子如何会知晓那位林大东家的恁般事故……”
朱三甲断然道:“那就不会错了。这些恶人一定是为了针对这位飞川大侠来的。”
将梦琪脸上变色,想了好一会才郑重问妻弟道:“三甲,认得住在永福寺左近地‘芶屠儿’么?”
朱三甲:“不就是那个人长得瘦瘦小小,做了暴屠帮手的杀猪仔芶屠儿么,。当然认得了,他家我去过好几回,只不过此人和小子一样。穷得没几粒隔夜粮,每次都是空手而回。咳,运气最好地一次,也只从他的枕下翻出六文钱。”
蒋梦琪长出一口气,取出两张楮币,十分郑重地说:“姐夫累死了,没法再走快。三甲,你可有法子在半个时辰内到芶屠家去,不管见到他屋内出来的是什么人,就告诉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句话:‘局主有险。立刻救应。’说完后你便要立即回家收拾,天亮后马上出城去避祸。能做得到么?诺,这些纸钞给你,出门在外要省着些花销,日后姐夫……”
朱三甲将蒋梦琪递来的钱推回去。不悦地作色说:“姐夫,为你办这点小事要什么钱,两刻时辰内定将这话带到。”叹了口气,感慨道:“姐夫,小子这回见了不该看到的物事,又在那些人面前露了相。稍时天一亮……不。传完了话后,我便出城往南方去躲风头避祸。另外。小弟还有几贯钱老底,时才姐姐又给了我一贯纸钞,再说了,凭小弟能上屋会钻墙的身手,还怕到了外头会饿肚不成。姐夫啊,我就是舍不得两个外甥呢!唉,说那么多干什么,走也。”
朱三甲没有说大话,他去到芶屠儿家传达口信,只用了一刻多不到两刻时辰,然后再不肯耽误片刻,扭头一溜烟走了。
接到示警传信的盘国柱,在几十息的时间内,就召集了隐身于芶屠家左近的两哨亲卫,还有十多位武功好手朝尤家急赶。他们到鱼行门前时,正是林强云令人发出第一枚旗花信号求救之际。
常州城门是亥时三刻落闸上锁,一到亥时以后,若没有知府大人的手令或是本城守备大人的军牌,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厢军的兵勇们启封开门。朱三甲急匆匆地绕道武进县衙,从天禧桥赶到广化门时,在十余丈外的巷口探头只是望了一眼,就拍腿叫得一声“惨矣,!”浑身的气力像是一下子用得精光,一屁股坐到一条小巷口内。
原来,此时正赶上两扇尺许厚的城门关拢,十二个门丁戍卒抬着三根近尺见方地门闩送到槽斗上,还有一个都头模样的门卒手上拿着封条正涂抹浆糊,准备挂上锁后即贴到门闩上。这般情景,眼见得没法从城门出去了。
俗话说,人有人路,蛇有蛇道。像玲珑鼠这样的城狐社鼠,若是想要搏一搏逃出城去才能挣命时,别的城市不敢说有把握,但对于常州这个八陆、一水九个城门,又百多年来没出现过什么大状况,城墙也只不到三丈高的府城来说,攀出城去并非难事。
只是,此时朱三甲却没法从城墙上翻出城,因为他身上只有一条丈五长带抓钩用于上房地绳索,这还是习惯了偷儿的活计,收拾行装时顺手放到囊袋内的。
朱三甲喘息定了,心知没有绳索器具,即便是以自己惯于爬高伏低掏墙打洞,也无此从城墙上溜走的能耐。细细地梳理了一下心中所知的出城道路,北城的出城道路他倒是熟悉得很,但心中地恐惧让他没这个胆子从那个方向逃命。按朱三甲地打算,他要往南或者往东逃,离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越远越好。右手提了提扎在后腰上沉甸甸地囊袋。里头装着两贯十多斤铜钱,左手摸了摸怀中的一小包物事,站起来一面走一边暗自思量道:“城北虽是有几处可出去的路,但送上门去寻死的事我玲珑鼠可不会去做。没办法,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保命起见,这宝贝物事只索都给了那个贪心鬼。说不得,出了城后再寻些银钱计生活便是。”
一个时辰后,朱三甲万分心痛地割舍了一对玉蝴蝶、两只玉手镯。还有以那物事来起绰号的一只青玉老鼠,再花光了所有的两贯铜钱及十四贯会子、两贯齐鲁纸钞。方被人装在一个大木筒内由南水门送出城来。
被拉扯出木筒,让人丢在湾滩上的朱三甲,想起现时自己身上银无半分,钱无一文就觉得十分委屈。眼看两个赤条条水鬼的臭脸,朱三甲暗思道:“为今之计,必定要先弄些银钱方能南下逃命。城外不比城里。别处是捞不到什么银钱的了,只有去朝京馆或高丽宁,在番邦外国的蠢夯蕃人处或许能快些弄到财物,。”
城内影影绰绰地有火光移动,隐隐约约能听到喝叱奔跑声,朱三甲一路小心翼翼来到草市。
一脚踢走摇头摆尾前来讨好的一条小瘦狗,嘴里“呸”一声开骂:“大爷自己都要去行乞了,哪来物事填你的肚子。滚!”
在小瘦狗的呜咽声中,朱三甲游上广场中间的旗杆四下张了张,但见市场南边一处高出其他不少的瓦屋亮着灯光,似乎还有人影走动。这景况让朱三甲大奇。心道:“那处不是败了一回生意的丝贩陈二七家么,如何会半夜起来鼓捣不休……唔,只怕是他家的先人有财物填在地下,这刻想起出银钱再搏一回也难说得紧。若是陈三七家真有银钱,那可比去盗取番邦外国来地蕃人钱财容易得手。也罢。且去偷看下子,得便时悄悄地向他‘借,几文来做路费,即便没银钱,弄些食物饱肚也是好的。”
躲躲闪闪上到陈家主屋房顶,才翻过屋脊欲待看个仔细时,朱三甲习惯性的四周张望了一下。却见到北边远远几大团物事似慢实快地冲陈家这个方向而来。
玲珑鼠心下大叫“好家在。亏得老子有先见之明,不然等一下说不定要吃个大亏了。”连忙轻手轻脚地移到挡火墙边。缩身到北向后赶紧摊开四肢,尽量将身体贴伏在火墙与屋瓦的夹角上,屏住呼吸再不敢稍动。
忽都哥那的大声欢呼吵醒了喃加真不刺随行保护的从人,四个蒙古、女真族孛斡勒俱裸身而起,挤在门边朝外观看。大热天的,此时正是稍凉爽好睡,又见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四个人小声嘟囔骂了几句,又自回床上去睡了。
喃加真不刺心烦意乱的还不愿歇息,忽都哥那也只好陪着主子在屋内干坐。
应该是到了丑时前后,意欲去床上躺着的喃加真不刺和忽都哥那刚离开窗前,忽听得院内有人越墙而入,来人到了窗下用蒙古话轻轻叫了一声:“喃加真不刺公主,。”
喃加真不刺下意识地应道:“有什么事要禀报。”话声出口,她才意识到来人的口音不对,立时喝问:“咦!你是什么人,怎知道本公主在此?”
那人粗声道:“某家多轮法王,呵呵,公主难道忘了我们曾一同参过欢喜禅么。至于本法王会知道公主在此么,那是某家的弟子探知的。”
喃加真不刺听到“欢喜禅”三个字,身子禁不住一抖,虽然心里恨极,但口气还是软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道:“翁巴干布,你来找本公主有什么事?”
多轮法王笑道:“嘿,此人仍大汗和各位王爷所要的南朝匠师,烦请公主将其速速送回王爷帐下。”
喃加真不刺冲到窗前,果然有三个各抓了一人在手地喇嘛,其中一位胖大和尚右手提了个人站在数尺外。她想起曾被这妖僧一伙的喇嘛灌了软骨药,而后又连续几天让百余人奸宿,害得自己一个多月都不能回复的往事,不由怒视外头的多轮法王,满脸不悦地一口拒绝:“不成,本公主的事还没办成呢。不能就这样回去,你还是自己派人送回大汗帐前好了。”大约觉得语气有些生硬,喃加真不刺又和声说:“对了,大汗和我父王及四王爷他们现时都在河东路,你们只要过了大河便可征调大军护送了。”
多轮法王:“公主要办的事,不过是想到这南朝游玩,此后还有地是机会让你玩个够。现时先将这个匠师送回去才是正事。至于本法王,此刻另有要事待办,为……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醒过来……好小子……是诛……啊……”
多轮法王一声怒喝地同时。但闻“砰!”的一声大响。
喃加真不刺定睛看去,多轮法王手忙脚乱地往那南人匠师头上连点数指。法王自己也似乎受了伤,有些站立不稳,僧袍上好像还破了个洞,并且有湿渍渐渐透出。心下既是欢喜又有些不甘,暗中叫好:“这个南人匠师倒是个好汉子,不知他弄了什么兵器能让这妖僧受了伤。只是法王妖僧伤势显得不重,。看来一时半会还死不掉。可惜呀,真是太可惜了!”嘴上却是笑嘻嘻地问道:“哎哟,刚才是什么响声,听起来来好像很吓人地样子,法王仙人你没事吧?”
此刻喃加真不刺的从人听到响动又再次起来,他们手提弯刀一副准备厮杀的模样,到了门口见是多轮法王,俱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神情弛缓下来后只在一旁默默观看。
多轮法王见喃加真不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知这女子还在为欢喜禅一事愤恨自己。
他一张脸涨得红红的,深吸一口气极力装得若无其事,扳着脸道:“多承公主有心,某家武功高强,这不会半点内功的南人还伤不到本法王。”
喃加真不刺似笑非笑的道:“是么?不知法王有何要事待办。可是能让本公主与闻?”
“嘿嘿,本法王的要事么,那便是须得去将让盗匪劫去的针夷铜人夺回。怎么样,公主还有何话好说。”见喃加真不刺嘴唇微张,还待再与自己聒噪,多轮法王松手将提住的人往地上一丢。从怀中掏出一片黄灿灿地物事。朝喃加真不刺一晃又放入怀里,沉声道:“大汗调军金牌在此。喃加真不刺听令。”
“大汗竟然将金牌给了你?看来……”喃加真不刺一怔间立时收起笑容,右手按在左胸上躬身正色应道:“喃加真不刺在,恭领大汗金牌令,请令使吩咐。”
“大汗金令,着喃加真不刺公主将此人即速押过大河北岸,并可随路征调所遇的本军任一路提控护送至汗马功劳帐所在的大营。”多轮法王在此要紧的时刻也不敢大意,强自忍住伤痛,极为认真的向喃加真不刺仔细交待:“公主,这位匠师是个极为要紧的人,在南朝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其人会制作各种上好的兵刃器具,比那些回回厉害多了,实是于我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大蒙古国)有天大用处的大匠师。此番押送这人回去,你们一行务必要小心在意,依老衲之见,你们最好隐秘行踪悄悄北行,再将其改头换面让人不能认出他的真面目以保万全。”
“谨遵令合法谕,。”
…………………………
且不说,林强云在常州莫名其妙的失踪,让双木商行的所有人都乱做一团,陈君华、沈念宗和谢三菊等人接报后从京东路飞舟赶往临安,以至于京东两路很多紧要的事情都基本上停顿下来。甚至连斡陈那颜于六月下率十几万大军,分数路从河北东路突入清州、沧州、景州,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一路势如破竹地占了大名府路全境,也没能及时予以有力的抗击。这便让蒙古东路南征军乘船顺御河而下,不费吹灰之力就顺顺当当地到达了南京路,在曹州的东明、定陶,归德府地楚丘边缘一线从容征粮、集结。
更休提蒙古东路南征军在年轻统帅斡陈那颜的率领下,于南京路曹州、归德府打谷草整军备战,欲待寻机取归德、睢州,再西攻汴京,准备一举夺下金国的花花江山。
六月十二日巳时末午时初,淮南西路无为军的巢县,巢湖出大江濡须水口南岸的焦湖村。一辆本村地驴车从村北的小码头慢悠悠地返回村里。从小码头到村子约四里左右,一条两丈宽的大马路笔直地从码头穿村而过,出村后通往湖边的几个大村庄。
晴了多日的天又开始转阴,赶着汹涌奔驰云朵地东南风越刮越劲,吹得巢湖翻起了阵阵波浪。这样地风势虽然还不至于吹翻朗手驾驶的渔船,却也不是渔夫们能长久与其相抗地,因此湖面上已经没见多少船只了。
赶车人头上戴了一顶草编的露髻遮阳帽,靠在车拦上低垂着头呼呼大睡。拉车的健驴没人催促,很安闲地慢慢走着。没有一点同情心地完全不顾及坐在车上那位年轻女客地慌急心情,任凭那女人一直大声吵吵说要走快点。别要耽误了自己带来的人医治疾病,它只是不慌不忙地“踢踏踢踏”迈着方步慢慢前行。
太阳时隐时现。天气依然热得人大汗淋漓。可能是劳作地农人、渔夫们回家进食,又或许是时近中午需要歇晌,村东头除了一条黑狗躲在树阴下张大嘴巴呼呼的喘气外,只有十几个光屁股的小娃娃在玩耍,。自得其乐的孩子们中,那些大点的手持竹木小棍细棒,在田埂上树丛间呼啸奔走。应该是玩兵与贼的游戏。还有几个年纪更小地,则滚得像泥猴般,聚在路边的排水沟旁耍弄泥巴。
进了村子后,驴车没有立即停下来,沿着空无一人的大道走,直到快要走出村去了,那驴子才晃晃荡荡地行到一座房屋门口止住脚步,然后就“哦昂哦昂”的抬头叫了两声。这时候,赶车的老汉方懒洋洋地坐直身体,不慌不忙地伸了懒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停下嘴的年轻女人,大声嚷嚷道:“啊,这就到了么,我老人家好像才刚刚睡了一下子呐。”
赶车老汉动作利索地跳下车,走到那房屋的大门前冲里头高叫:“王先生。王郎中,快些出来。”
门内有个小孩的声音回应:“来了,来了,这么热的当昼(中午),也不让人消停歇会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三四岁、梳着两根朝天辫的小孩探出头来,见到赶车老汉,一脸不悦地没好气问道:“阿哟,我道是谁人如此不知趣。原来是驴老头。师父不在,去巢县城内请匠师替我打造银针了,有什么事同小地讲便是。”没待驴老头开口,那小孩儿又噼里啪啦吐出一串话声:“等等,驴老头,小子先同你讲哦,我家现时可是没一粒米,酒缸底也能晒谷了,就是复水酒都没得一滴。你若是要来讨米煮食、讨酒解馋的话,那就不用说出来了。你若是非要讲的话,回应只有四个字:‘没得商量’。喂,驴老头,你听清楚了没,若是听清楚了那就这样了,你回去罢。唉,困死我了,还是回去睡一觉先。”
小孩儿叽里呱啦没停歇的话,不但驴车上的年轻女子听得目瞪口呆,就是驴老头也连连张嘴没说出一个字来。此刻见那小孩儿准备关门,驴老头一把将门推住,叫道:“且慢,我告诉你针童,我老人家不是来向你师父讨米,也不是来混酒吃,而是为你师父带来了两位……哦,不对,是一位病人。怎么样,如今你这小东西还有什么话说?!嘿嘿,这下你们家有银钱收入了,再不须天天来向我老人家借米煮粥喽。”
针童抬头望了一眼驴车上地女人,不高兴的说:“这女人身上无汗,脸红唇白,只是水土不服有些发痧,只要用铜钱在背上刮刮就会好,。恁般的小病也来寻我师父,她敢情是嫌钱多了用不完么。叫她回去自个刮刮痧就是。别来这里打扰……”
驴老头连忙叫道:“不是她,不是她。车上还另外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呢,那个才是前来向你师父求治的。”
针童道:“那好,你们将那人抬进来吧。”
驴老头一边和女子一起将病人从车上搬入屋子,一面向针童笑道:“你师父去打制银针?这么说,你这小子将他的本事学到一点,可以为人看病了。恭喜,恭喜!”
车上的病人用一块大布单包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头发被割得只剩下了很短的一点,表面上看来像个和尚。
针童取出一张草席铺于厅中。让驴老头和女人把病人放到地席上。
“能不能快些为我的人医治啊,他已经昏睡四、五天了。”像是病人家眷的女子将人抬进来后,又去车上提了两个包袱进来,见针童还是站在那儿没什么动静,不由得向针童提出要求。
驴老头也在一旁帮着说话道:“是啊,是啊,针童你就给这位病人先看看吧。”又向年轻女人道:“这位小娘子,你看,人我已经给送到王针神家了,那个……小老儿的车脚钱是不是……嘿嘿。讲好三十文铜钱的,不算多吧。你就爽快些给了罢。”
“不成。”小娘子一副认死理的样子,看来没有那么好说话:“时才我们在码头上说好了的,须得送到针神家中,让他为我的人治病了,才能将钱给你。”
“这……这……”驴老头拿不到钱,心下也急了。将针童拉过来推到地席的病人旁边,连声催促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师父不在,难道你就不能诊治么。快快快,快诊病,若是不大要紧的小病,你自个动手为他下针就是,。快些动手,老儿我好拿到钱沽酒去也。”
针童心下倒是跃跃欲试,但他又有些迟疑。
不由得将眼睛看向那女子。
“你若能诊治,自顾动手不妨。不过,别把人给我治死便是。”
针童还在迟疑,驴老头急道:“小针童,已经跟师父习艺五年。还没学会如何认穴下针么。这就太也那个什么了!”
针童再看了女子一眼,似是问别人,又似是自问自答的小声说道:“可以么?!我想应该是可以一试。”
说完,针童便捋手扎脚的欲上前着手查看。
将包着的布帛掀开,驴老头见昏迷的病人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这青年呼吸急促。人也长得甚是丑陋。此人方方的脸形青一块黄一块。还因病而显得稍长,口眼歪斜嘴角有涎流下。
针童不由得脱口欢声叫道:“原来是中风,这倒容易。”站起身匆匆入内,一会功夫便又出来,手上拿了一个红布包。
布包打开时,女子所见包内是**枚长短不一的光闪闪银针。
针童在病人的头脸上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一会,慢慢的扎下数枚银针。期间,他低头想一会儿,就将针深扎一点。停了停又想一会儿,却将针提出一些,然后自语:“‘轻滑慢而未来’,此乃真气未到之象……唔,来了,来了,‘沉涩紧而已至’。哈,果然如此!”针童长铭笑嘻嘻的用拇食二指把银针来回搓动。
半晌后,不知是看的人心理作用还是确实有效,病人的口眼再不似刚才般歪斜得那么难看了。
针童将银针留在病人的脸上,脱下他的衣服又发现这人虽相当壮实却是很瘦,而且身上明显有伤未愈,。针童在病人的身上查看、各处吸嗅了好一会,这才拉起此人满是老茧的右手,似模似样的以三指轻按到寸关尺,闭上眼。
许久之后,针童突然喃喃自语:“怪事了,怎么会这样?”
驴老头和女子同声问道:“怎么了?”
那女子瞪了驴老头一眼,再出声问:“看得出来是何病症,你们能治好么?”
针童道:“放心,这又不是多么难的病症,有什么不能治的。只要他一时半会的不死,最多我师父回来后让他才人家出手便是。”
天色像是夜晚般越发地暗了,屋外的风声也越来越响,现时的云层想必已经浓厚得很,风也吹得比来时大上了许多。
院里“啪”的一声响,吓了一跳的驴老头探首往外一看,拍拍心口安慰自己道:“原来是一块瓦摔破了,这风可吹得厉害啊。”
驴老头缩加头呵呵一笑,对针章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又将手伸到女子面前,笑道:“嗳,小娘子,这下要把银钱给老儿了吧。三十文足,可不能少了让我老人家吃亏啊。”
女子转过头看了驴老头一眼,又仔细看看病人的脸,大约发现病人的脸已经恢复了很多,这慢吞吞从腰间荷包里拿出钱来,解开串钱索,一文一文地放到驴老头伸得长长的手,嘴里却在念:“一、二、三、四……”
驴老头被女子数得心痒难耐,也跟着“八、九、十、十一……”的叫。
没成想那针童已经起了病人脸上的银针,此刻正捏着一根针在病人头顶比划,被两人念得烦躁,停下手尖声喝叫:“别念了,吵死人,现在需要对其颅部下针,若是害我认错穴时,要你们两个赔他的命。”
两人不敢再出声吵着针童,默默地数足了三十文铜钱后,回转头去看时,却见针童颤抖着呆坐在地上,。
驴老头大奇,不由得走近前去,仔细听时才发现针童在自言自语:“……凡欲疗风,必选‘神庭’,此穴在鼻直,入发际五分……唉,针不针呢?”
针童抬眼看了女子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抖着左手分开病人的短头发,右手银针点在其头颅上,深吸了一口气,将针往下刺入。
在针童下针的同时,院子里屋瓦上传来疏落的“噼啪”声,女子小声道:“这雨总算下来了。”
突然,一道强烈的白光闪现,好一会之后,“啪啦”一声惊天的炸雷在屋外不远处响起。
被这声惊雷吓着的针童,捏住银针的手一抖,不自觉的往下用力又朝是一提,把银针拔了出来。
那躺在地席上一直毫无动静的病人,也似是被雷声惊醒,猛地掀开身上的布帛,“哎哟”大叫一声,只穿了一条短裤就这样光着身子赤着脚跳起,头也不回地望门外冲去。
听着外面如疯似狂“杀!一体射杀,不管是什么……”的叫嚷声渐去渐远,一老一少和那个年轻女子被吓着了,只是目瞪口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发一言,一动不动地傻呆呆站在厅内。三个人心里都在想:“那人病了多日,看得出已经瘦得露出骨头了,没想到还跑得那么快,叫得如此大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披着蓑衣戴了竹笠的人走了进来,他一面用手指刮下脸上的雨水,一边跺脚意图弄掉鞋上的烂泥,嘴里却说道:“可惜,真是可惜了那么一个年轻和尚,好好一个后生就这样投入湖中寻死,真真是太可惜了。”
《宋末商贾》第一部完。
(全书完)
武仙的人马在沂州那么他们就不是从6路来的。林强云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所能记得起来的地理知识再结合近段时间看到的地图。猛然想到不由得叫出声来:“对了用船用船从水路顺流而下就可以不必经过蒙古人的占领区。武仙的押送军队一定是从卫州顺黄河而下过曹州、归德、徐州到了邳州后再走6路入沂州。好大的手笔五千军马和数十万金银铜铁起码需要数百艘以至千余艘船呢看来金国和武仙都是真的全力以赴地要买轰天雷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强云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主意便向盘国柱吩咐道:“你先带老拐叔去休息再去交代袁通这几天专门派一个人陪我老拐叔到临安各处走走交代他多度支些银钱作为这些天所需的使费让老拐叔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陈老拐刚要站起身要走忽然又坐下解下背着的一个包袱放到桌上叫道:“哎呀真是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差点给忘了。局主请看这是张、沈两位大人叫老残废带来的楮币共是十八贯八百八十文。他们交代说局主看过后若没什么变动就要在根据地开始颁行使用。属下总也想不明白我点过了好几遍了这里算起来有几千贯纸纱呢两位大人为何都是说只有十八贯八百八十文。”
“哦我们的纸币印出来使用了这么快!蓝君清把印制纸钞的楮纸从成都府路运回来了么?”林强云两眼放光一面解开包袱一面向陈老拐问道:“啊哟不对呀不过才两个月哪有那么快又买又运的走完水6数千里路我们所用的楮纸是从哪里弄到的呢?”
“这个属下倒是不太清楚只是听说那位姓蓝的管事于十月抄就派人送回了几个工匠和好些楮纸到本月初就把这种楮币做出来了。”
几个人走了后林强云才把四海和应承宗叫到身边问道:“刚才还见了鬼似的躲着我现在怎么就不怕了?”
应承宗一反往日没大没小的孩子气表情沉重地缓缓将几张纸条送到林强云面前:“大哥这是我们散处于各地的探子及李青云所率的各位大侠们刚传回来的信。蒙古鞑子还有三年前被蒙古所灭西夏国的流亡皇族都知道我们会做‘轰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及‘大雷神’这等厉害火器的消息纷纷派出高手要对大哥有所图谋。李青云得到消息后就立即带人从太原府往临安赶他在信中说请大哥在他回到临安前务必小心行事不要离开这里到别处去一定要等他回到临安再作区处。”
四海也说:“公子飞鹤子道长带了二十多名弟子已经在大宅各处隐身以防有强敌入侵。他也说了天松子道长也会在这一两天内从山东赶来这里要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地防护。”
林强云看了几张信后皱起眉头自语道:“奇怪呀‘轰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已经使用过被人知道是有可能‘大雷神’却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用过不可能被人探知的怎么别人连如何使用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肯定是我们内部有人泄露了这个机密。”
“内奸”这两个字跳入脑海里林强云身上顿时觉得似乎有某种危险会在不久的将来降临到自己身上立即吩咐道:“四海你去将金来叫上通知他先到这里我有重要的事情让他办。就说要他领受任务后立即和我的亲卫一起赶回根据地将情况向我叔和张大人报告并马上着手在根据地另外再建一个针对内部的特务营有事可以由他做主便宜处置。”四海取过林强云的金牌后匆匆走了。
林强云对亲卫小队长交代了回去根据地的任务吩咐说:“你们这次回去由护卫队派出几哨人配合总的是以金来为主一切都要按他的命令行事。各兵器作坊和知道大雷神这种兵器的人进行全面清查对查出来的敌方细作及泄露机密的无论他是什么人全部定为重罪苦役犯除没收其所有的财产外投到各坑冶云挖矿至死方休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赦免。”
“十五十六的月光一队鲤鱼逆水上鲤鱼唔(不)畏山洪水嗳……”
“客家人唔畏开荒难哟……喂!”
林强云从史弥远的相府出来后就直接回城北右厢踏进家门时远远听到了家乡的山歌。
大客厅里由罗运天领头最后一句众人相和唱出了林强云级熟悉的山歌。这山歌也不由得勾起林强云的家乡情怀在厅内的歌声一落也亮开嗓子用连城话高声唱道:“过了一岭又一岭处处见到客(家人)垦山。种薯种芋想求饱劈坡育茶望求财。识得(知道)唔劳唔得食落力死命拼一番。转到屋下(家里)半钵粥呼呼喇喇一口清哟……喂……”
大厅内的八个人听得一怔待听到是林强云的声音后跟着齐声唱道:“见到弱钵等唔得呼呼喇喇一口清嗳……”
罗运天与七个同伴由一个升元楼的本地伙家相陪在临安最热闹的大瓦、南瓦云逛了两天时间今天只比林强云早了片刻才由那位伙家带着回到城北右厢的林家大宅。
罗运天他们八个人正在大厅内吵吵嚷嚷的闹成一片让林强云听得一脸兴奋地快步向大厅行去。还没进大厅林强云就用连城话高叫:“好啊你们一帮子玩得倒是痛快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受孤凄。快拿给我看下一天到夜去买到什么好货。”
几个人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都跳起来大叫:“飞川兄弟快来看有好多好玩又好看的物事。”
在一二十种玩具中林强云惊奇地现了一把以厚竹片为柄以马尾植毛的长柄小刷子除竹柄稍显得大了些用起来可能不太方便外与他以前用过的牙刷极为相似不禁欣喜地叫道:“哎哟这牙刷是什么地方买来的也是在临安瓦舍内买到的么?”
罗运天笑道:“咦你这林飞川敢是早就知道了这是牙刷呀我还道我们没见过你也是没见过的。心想啊买一把回来让你认不出也出出你的糗呢。哦我还忘了说了这是在金子巷口的傅官人牙刷铺里买的四文铜钱一把。你看一把这样的小刷子差不多要半斤多上白米钱花掉呢为了出你的丑我可是花了大本钱的。只可惜花云了我四文钱也还是难不住你这精似鬼般的家伙。”
林强云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嘻嘻地笑了声手指一刮罗运天的鼻头打趣道:“哈这东西林某人还是在一点点大、这么高的时候就用过了要考住我么你们是想都不用想的。四文钱一把?唔全数用手工硬做出来的物事四文铜钱么也算是价钱公道的了。这样吧大家明天再云和那间铺子的人讲如果要大批购买的话他们多少钱肯卖。你们讲的时候要先向老板说明只要他们能做得出来我们是有多少要多少价钱过高我们可就云找别家了。还有他们如果愿意和我们做这笔生意便要按这把牙刷其他地方不变只须将柄做得稍小些并打磨得光滑些才好。”
罗运天奇道:“咦飞川兄要那么多小刷子做什么你有多少嘴巴来用它呀。再说了你还没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个用法呢。”
林强云道:“要想知道怎么用的也行不过这把牙刷可是要先让给我现时我就可以做给你们看。怎么样?”
罗运天:“好不就四文钱的东西吗给你先用便是。你先讲讲这物事……哦这牙刷到底是如何使用的?”
林强云抓起牙刷取过桌上的茶含了一嗽过一边比划一边讲解道:“这把牙刷呢它还不是做得很好它的刷毛是很平整的平面与我们的牙齿不太合缝。真正讲起来它的刷毛表面应该做成内凹凸的弧形这才能与我们的牙齿相合。你们看将其纳入口中这样这样云刷动就能清掉牙上沾的杂物使牙齿保护得更好。不过在用它来刷牙之前上面要加些牙膏、牙粉之类……”
几个年轻人齐声问:“飞川兄什么叫牙膏、牙粉呀它又是拿来做什么的加上牙膏、牙粉后又会怎么样?”
林强云倒是被他们问得一愣不由傻傻地自问说:“什么叫牙膏、牙粉?是呀什么叫牙膏、粉呐这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罗运天等人看到林强云的傻样不由得失笑嘻嘻哈哈的又闹成一团。林强云自己也觉得刚才的样子十分可笑一把捞住罗运天伸手往他的胳肢窝里探去骚痒。罗运天当然也不示弱招呼了几个人对林强云群起而攻寡不敌众的林强云只好落荒而逃绕着大厅乱跑一气。
这等景象让还在院子里的一哨亲卫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哪曾见过名震天下的诛心雷、飞川大侠高高在上的局主也是会和他们一样是个爱笑爱闹的人呐。
这种景况也使有事回到大宅的公治渠看得脸露微笑站在盘国柱身侧不住点头感叹地捋动自己的胡须说:“难得难得啊我们东主今天才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显现出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呐。”
这些人中要数罗运天的年纪最大看看天色渐暗时间也差不多到吃晚饭了再见到院子里有百多人在笑嘻嘻地看往大厅心知不可再胡闹下去便脱身到人丛外大声叫道:“好了唱也唱过闹也闹过了大家静下来吧别人在外面看笑话呢。让飞川兄弟讲出他知道的物事我们也不会到处丢人现眼。”
林强云把牙刷的使用方法给众人再说了一遍最后为难地皱起眉头道:“玩到牙膏和牙粉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做的只知道用了它就可以使得牙齿变白更不会时时牙齿痛。”
林强云说间公治渠已经走入厅内亲卫们也拥到厅门前及廊下静听。
这时公治渠接口说:“牙膏和牙粉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物事但却是知道现时药店里有一种粉料出卖是人们专做来用于揩牙护齿的或许能用在这种牙刷上去。那方子我也还记得是由茯苓、石膏、寒水石、白芷、细辛、石燕子等炮制而成家有余钱的时人用其早晚揩牙。”
林强云喜道:“这下可好了既有牙刷又有这种揩牙药我再根据这药方多想想办法说不定能做出既香又甜的好牙粉呢。不过么就我所知现时我们用精制的细盐来刷牙也是极好的花钱既少效果也相当不错。”
对着厅门前和走廊上的亲卫们说:“现在我下令明天一旦有这种牙刷买来后先由亲卫里开始每个人每天早起及睡前刷牙今后凡是不按这命令刷牙的就回到山东去当备兵再接下去没学会习惯刷牙的那就只好请他回家去吃老米。好喽大家散了吧准备吃晚饭了。”
几个莲城来的年轻人看门口的亲卫都已经散去了便不住对罗运天指眉弄眼的做鬼脸罗运天苦笑了一下挥手赶人:“去去你们都先回去自己的房内等着我还有事和飞川兄弟商量稍时再将事情给你们讲说好了。”
林强云知道罗运天定然是受几个家乡的朋友所托想要自己为他们办些什么事便当先走向书房回头招呼:“子昌兄到书房来坐吧有什么事在书房里讲方便些。”
书房里的书架上已经多了很多书两个书架放了近半这些书大多是涂风的印刷作坊送来用油墨印制的新书还有小部分是冉琥和公治渠受三菊所托6续从各家书铺购买放在书架上用于装点门面。
林强云取过桌角上的纸倒了点水在砚台里动手磨墨对罗运天问道:“子昌兄你们鬼头鬼脑的在我身后挤眉弄眼做什么有事就直接说出来难道说我林飞川还会不帮着自己人吗。是不是给你们零花的银钱不够?明天我叫管家再给你们每人二百贯不够再去寻他要想用多少只管向管家拿不必再来和我说。”
“不不是的。”罗运天慌忙摇手急急说道:“两天功夫每个人五百贯钱钞哪能这么快就用得完那不成败家子了。实话说我们每个人都只用掉几贯钱全都还有四百多贯在身上放着呢。”
“那……又是什么事害你们那样做鬼做怪的?”林强云想不出自己的这些老乡朋友会有什么事这么难开口的不由得停下手向罗运天笑着问:“不会是要我将安南国带回来的婢女或者从高丽带回京东东路的女孩每人送你们一个做妾吧……”
“咳看你飞川兄说的什么话真要是每人带一个安南国的妾回去养得起养不起就不去说了有家室的人还不被家里的老婆给撕成碎块呀。你也知道的我们老家的女人可没那么容易讲话有些人的拳脚功夫就是她老公叫两三个帮手也打她不过的……”
“咦不是听说过有一句什么‘昆仑奴新罗婢’的话以此来表示这中富有吗。现时昆仑奴在澉浦镇就有一千多在学讲我们的汉话在山东的那千多高丽女孩也就是这里所讲的新罗婢怎么……”林强云笑着向罗运天问道。
“不说这些反正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有老婆一时也不会去想纳妾的事。”罗运天将凳移近了一点小声说:“飞川兄说实话的这次我们六大姓的八个人跟你出来到临安一是想趁此谋取一点功名借以光宗耀祖。经过这两天来在临安打听到的及所见所闻知道这种想法在大宋是办不到的了。故而我们几个人都想到兄弟的京东东路去请兄弟派给我们一份差事或者今后能得到个一官半职的回老家去在人前显眼。”
罗运天所以会这样说是他们已经从别人——就是已经参加过去年应举不第却因贫而不能返乡的举人——口中了解到想从科举这一途未官他们这次来的八人没一个有此能耐。一是书没读到那么多就是让他们去参与科考也绝无可能上榜。二是他们八个人根本就没进行科举的资格因为应试考生报名要向州府递交状纸上列姓名、乡贯、三代情况等内容。地方官据此进行审查其中乡贯的户籍要求很严格。乡试结束后由各府州军解合格举人(贡士)赴行在参加省试。他们八人连汀州的乡试也没有参加过何来参加会试的资格?
即使他们参与了乡试此后仍有两道审查关。一是地方官的审查和同行举人的互查。太平兴国七年诏令规定:“诸州长吏解送举人取版籍分明为乡里所推仍十人为保。保内有行止逾违者连坐不得赴举”。二是礼部贡院的审查。礼部兼领贡院“掌受诸州解进士、诸科名籍及其家状、文卷考验户籍、举数、年齿而藏之。”
这几位乡下来到京师年轻人自是不甘心就此白白地出来一趟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觉得只有到林强云的京东东路在自己乡亲的帮助下才会有所作为有出头之日。因此众人就推举年纪最大也是与林强云交情最深的罗运天出面向林强云说情要到京东东路去谋取一份差事。
林强云听了罗运天的话后感到头痛了。这些从没经过人生阅历的年轻人虽然是与自己同龄但遇事怕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说不定心急之下经常会做错事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如果就此看在乡亲的情分上随随便便给他们职务不但于理不合在此多事之秋也怕会坏了自己的大事。而且他们与自己不同全部是有根有底上下还有老小。今后万一与赵宋朝反脸为仇一旦被朝廷查出底细那还了得!?所以最好是不让这些家乡的亲人到山东跟随自己一起冒抄家灭族的风险。即使他们实在是想到山东谋展也应想办法将其族人先一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沉吟了好一会林强云才抬起头狠下心对罗运天说:“在没有考查过你们的各项能力之前我也不清楚你们几个人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不如这样吧过几天先和我一起到淮南东路去看看能不能趁此时机立个军功而得朝廷的封赏这才是正道。你们啊可以到根据地去先看看那时的民情风俗、各地方官府办事及细民百姓生活的情况了解一下律法、规矩。一切都透彻后你们仔细想好再决定是否要在京东东路求得一份差事。子昌兄实话告诉你虽然现时小弟是京东东路暗中的主人却也不能坏了自己定出来的律法和规矩一切都得按订出的制度办。只要你们有那样的能力、才干先从小事做起得到了官府磨勘后实有业绩就会得到提升。到时候不要说是一官半职就是做方面大员管领一县、一府一州或更大些做到管领一路的主官也都是大有可能的。我林某人决不会因为你们和我一样年轻就小看了大家也决不会因为你们是我的乡亲梓叔另眼相看而加以重用。当然了既然是自己的乡亲在相同的条件下要选人使用的话自是有人情可讲我会优先选用你们这些人的。希望子昌兄能去和众位兄弟们讲清楚别要怪林飞川做事石板不讲人情。”
“好有飞川兄这些话就可以了。”罗运天心里隐隐猜出林强云心怀大志而且他在与林强云初交往时就知道他的脾性也和其他几个人说过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心结。他们本身也是极为纯朴的客家人通情达理不说还惯于将心比心为别人着想。若能在淮南东路沾些光得到朝廷封赏谋个出身当然最好。因为他们曾听亲卫和护卫队员们说过要去京东东路倒是不费什么事但要想在那里谋取一份差事却是颇为不易必须经过层层考试。就是想去考试也得有人担保才能参加。此时既然征得了林强云的同意并有可能得其推荐这些看似困难的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何况林强云还说过会送他们到京东东路再怎么说也会对送他们的人有所交代吧。因此罗运天满意的笑着说:“在淮南东路能得军功也则罢了若是到了京东东路时我们这些人全部都能得过京东东路官府考试你可别想再推脱一定要将我们放到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去啊。”
“放心吧真正有才能的人我林某人最欢迎了一定不会让你们白白浪费掉的。况且你们还是我汀州莲城县的同乡呢。”林强云一边用毛笔在纸上写出方子并注明用法一边说:“若是我们莲城真能出几个治世的能臣、能征善战的将军元帅那可真是给我们客家人露了脸啦。子昌兄将来你们是想去地方上谋差事呢还是想到军中去疆场杀敌啊?”
罗运天兴致勃勃地看林强云在纸上写着不由取笑道:“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将来有个出人头地的一天就行……飞川兄啊你的字可写得不怎么样呐写出来的字只能和我这成天舞刀弄棒的乡下小子相比和别人写的字比哪可就差得太远了。”
林强云抓抓头皮尴尬地笑道:“咳不瞒子昌兄我这毛笔字是怎么也写不好的了就像父亲骂我的:‘这种字只比鸡爪的样子好上一点如去应试的话考官连看都不会看肯定连童生也得不到。’你倒是评评理鸡爪抓地能看得出字来吗?”
罗运天嘴里回答看着纸上的字念道:“你这字难看不假倒也还是容易认写的是什么呀……方一海带一两(洗净)、黄独(黄药子)四钱以水煎服治大脖子有大而下垂不觉疼痛、呼吸艰难、声音嘶哑者连服治愈方止。嘿就这么简单的两味?”
林强云头也不抬的说道:“那是当然了你以为要如何才能将病治好啊。”
罗运天再念道:“方二海带或紫菜一两昆布五钱生蚝一两或干蚝三钱同蒸服治颈有肿块急躁易怒、两眼突出、胸闷心悸、肢体无力、动则气粗甚者有时瘫之症。又方生海带四两入滚水稍氽即起切细丝以糖四两拦匀日食一两。或以紫菜也可则不须滚水氽过只洗净切碎拦糖可治以上两症须长年服食。呵这要花不少钱吧?”
“这是慢性病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了花钱治病是必然的……”
林强云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声:“报有鄞县男、直秘阁、京西转动判官兼提举常平安抚制置司参议官军器监丞兼权知枣阳军史大人嵩之来访有拜贴送到。”
“史嵩之?”林强云愣了一会方想起这位叫史嵩之的是史老奸的亲侄儿惊疑地自语:“他来拜访我这铁匠?!”
一贯以来史氏家族的所有人对自己这个铁匠出身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说相交来往了。连忙叫道:“把拜贴拿来我看看。”
拜贴上的语气很客气让林强云大感摸不着头脑。今天倒是出奇得很史氏家族的人竟然会到自己家上门拜访不由得小声说:“怪事史嵩之怎么地来找我而且还客客气气用上‘愚兄’两字明显地是以平辈相论。管他的先见上一见再说。子昌兄在书房稍候我去去就来。”
“有请史大人厅内相见。”林强云大声吩咐检查衣着大步朝大厅走去。
史嵩之年纪约在四十多岁也是不甚高大的个子相貌想当不错到了不惑之年还是显得风流倜傥他也没像别的高官般挺着大肚子还是肚腹平平一看到出大厅外迎接的林强云史嵩之紧走几步抢上前握住林强云的手说:“飞川贤弟愚兄来得冒昧还请见谅。”
“史大人林飞川一低贱工匠何敢与大人称兄道弟。”刚有情报说好几处的敌人欲对自己不利再加上他也不认识史嵩之其人不能就此对别人完全相信。手把抓住林强云吃了一惊马上警惕地挣开史嵩之的手向侧退开一步将手伸进衣内握住手铳暗暗压下击锤凝神对史嵩之注视了片刻才躬身行礼伸手肃容:“史大人请进厅中奉茶请益。”
史嵩之神情自然地与林强云对视了片刻微微一笑泰然举步先行说道:“如此飞川贤弟请。”
林强云转向向带了十多名亲卫监视史嵩之四个随从的盘国住吩咐:“国柱带史大人的几位伴当到侧厅宽坐好生相待。”
史嵩之坐定后从袖袋中取出两张纸递给林强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说:“飞川贤弟对你我是心仪已久数月来一直想与贤弟一会而不可得今天总算能与贤弟见上一面了。这是今天早朝时由郑文叔拟诏书及家叔手书贤弟请先看完再说。”
林强云展开第一张纸是史弥远的信只介绍来人是其弟史弥忠之子叫林强云可以信赖。忙站起身再向史嵩之行礼:“子由大哥休怪小弟刚才失礼实是小弟今年来多次遭人暗算心中多有害怕再者又与大哥从未谋面故而方有适才之举。请兄原宥则个。”
史嵩之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贤弟先看完抄来的诏书再详谈。”
再看第二张大些的纸只见上面写着:“……君臣天地常径;刑赏军国之大枋。顺斯柔抚逆则诛夷。惟我朝廷兼爱南北念山东之归附即淮甸以绥来。视尔遗黎本吾赤子故给资粮而脱之饿殍赐爵秩而示以宠荣坐而食者逾十年惠而养之如一日此更生恩也何负汝而反耶?蠢兹李全侪于异类蜂屯蚁聚初无横草之功;人面兽心曷胜擢之罪!缪为恭顺公肆6梁。因馈饷之富以啸集俦之徒;挟品位之崇以胁制官吏。凌蔑帅阃杀逐边臣虔刘我民输掠其众。狐假威以为畏己犬吠主旁若无人。姑务包含愈滋猖獗遽夺攘于盐邑继掩袭于海陵用怨酬恩稔恶恣暴。为封豕以荐食贪婪无厌怒螳螂而当车灭亡可待。故神人共愤岂覆载之所容!舍是弗图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夺官爵停给俸禄。敕江淮制臣整诸军而讨伐因朝野佥议坚一意以利陈。蔽自朕心延行天罚。”
“顾予众士久衔激愤之怀;暨尔边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于奋厉以共赴于功名。凡曰胁从举官效顺当察情而宥过庸加惠以衰忠。爰饬帮条式孚群听:应擒斩到全者赏节度使钱二十万银绢二万匹;同谋人次弟擢赏。能取夺见占城壁者州除防御使;县除团练使;将佐官民以次推赏。逆全头目兵卒皆我遗黎岂甘从叛?谅由劫制必非西心。所宜去逆来降并与原罪;若能立功效者更加异赏。郑衍德、国安用虽与逆全管兵然屡效忠款乃心本朝冯某、于世珍虽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宜晓逆顺如率众来降当加擢用。四方士人流落淮甸一是陷贼实非本心如能相率来归当与赦罪。海州、涟水军、东海县等处有为逆全守城壁者举城来降当各推恩。时青以忠守境屡立骏功;彭义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为逆全谋害俱加赠典追封立庙。”
“噫以威报虐既有辞于苗民惟断乃成斯克平于淮、蔡。布告中外感使闻知。”
文绉绉的词语林强云看起来很费劲但还算能读懂上面的意思。不由击案喝道:“好朝廷总算下决心进计李蜂头了小弟这就做好准备择日启程到扬州去。”
至此史嵩之哈哈一笑走到厅中站立大声叫道:“圣上有诏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接旨。”
林强云行礼如仪听史嵩之之乎者也的读了一通不外是要林强云择日率道门护法军赶赴扬州设坛打醮为国祈安并说太后出缗钱一百五十万其中一百万犒军缗钱由林强云一并带去别五十万则留于行在振瞻在京细民。
接过圣旨起来揉动了一下膝头林强云苦笑说:“这圣旨太长了跪得好生难受。”
“飞川贤弟你打算何时启程呀。”史嵩之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刚由亲卫卙好的热茶一边赞道:“好茶。”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情让林强云听得一怔想了想说:“好教子由大哥知晓小弟的护法军应该明天可到二十九日大吉正宜北上。”
史嵩之此时也不知听没听到林强云所说的话只见他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幻过了好久才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向林强云问道:“飞川贤弟愚兄治下神劲军听闻忠顺军得了贤弟一种名唤‘雷火箭’的兵器也见识过‘雷火箭’击后在威力愚兄来此是想……”
林强云一听“雷火箭”三个字就明白了史嵩之的来意马上打断他的话道:“子由大哥你的意思小弟知道了在运给忠顺军‘雷火箭’的同时我会要他们也送一批相同数目的箭到神劲军中去。不过这物事的制造十分麻烦且危险每次运来的不会很多可是要省着些使用。这样可好?”
史嵩之大喜连声说:“好好真是太好了能得贤弟之助有了此等犀利的兵器我枣阳各军又何惧金狗犯边何愁不能打得那些化外蛮夷落花流水。贤弟放心你那雷火箭每支二十五贯的本钱我们是会如数度支给双木商行的。”
“哗一定是陈鞾那老小子到处宣扬把这事传到了他的耳中难怪史嵩之会巴巴地从枣阳跑来向自己要雷火箭。我还以为是孟珙说出去的呢差点错怪了孟珙元帅了。”林强云在“二十五贯”入耳时方恍然只好尴尬地笑着说:“子由大哥别怪小弟贪心实是这等物事的本钱太大所需的数量又多我那小小的商行本小利微亏空不起呀。”
史嵩之见林强云装出一副奸商的嘴脸来应付自己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生平极为重视人才。这次在枣阳一听到部下说过孟珙遇不刺并在别人的帮助下消灭了数百刺客的情况后立即就对这种能爆炸伤人的兵器起了兴趣他对能制出这样犀利兵器的人那就更是急于见上一面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拉到自己帐下。故而在多次写信求得史弥远的批准后赶回临安这才打听到制出雷火箭的意是二叔认的义侄。史嵩之自己也明白林强云认了史弥远为义叔恐怕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对自己这个史氏家族的人自是不可能很信任不以本来面目所示小心提防自己是在情理之中。自己想要与其结交就需要折节以诚心想待。当下也就无奈的笑了笑对林强云说:“飞川贤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愚兄是怎么样的人此后贤弟定会有所了解。如此愚兄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