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红鲸
蒙古人的确出了事,而且所发生的还是能够影响到整个局部战场,并将会有比较深远意义的大事。///com///这件事情的发生,还是由那座肉山——索利派出的孛斡勒,由他们中的一人因为口述城北战场的情况而引发。
斡陈那颜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为什么会连连吃亏,打了好几场说大不大的小败仗,死掉了不多不少大约四千多将近五千兵卒。让他这位灭金右路军大帅心痛的是,死掉的五千左右士兵中,有一半以上是蒙古族的人,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呐。
还有一件事,是使斡陈那颜既痛心又愤怒,让他当时就急得从马上摔下地的最严重的事件。那就是他的孙子,整个弘吉刺部最小一辈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弘吉刺部族今后繁衍壮大的种子——赫罗刺思受伤了。这位弘吉刺部族做人种的赫罗刺思,伤得很不是地方,卑鄙无耻的南人竟然用他们的天雷将一个人种的关键之所在——男人的子孙根——给伤了。而且,几位军中兼任萨满的百夫长与长生天通了灵之后都说,齐根而断的子孙根再无恢复的可能。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赫罗刺思这个寄托着斡陈那颜所有希望的孙子,再没法担负为弘吉刺部族下种而获得增加人口的重任了。况且,一个人的子孙根断了,虽然已经用药止住了血,可这个人能不能活命还在未定之天,没人能对此打保票,即使是身为通灵的萨满也不能。
自从那天上洛口镇的回回军被南人的天雷打击后起,斡陈那颜就一直在想,打了败仗的原因到底在哪里?
是这次北上到山东的南人特别强悍,特别能征惯战,以至于连蒙古勇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这不可能。一贯懦弱地南人连金国的女真人都打不过。遇上了金国那样不禁打的军队,宋人无一不是一触即溃,逃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蒙古铁骑可是将女真人打得丢掉了大半个国家,连京城中都也弃守南逃的最强军队,怎么可能被南人打败。
难道说,到山东这里的南人是宋国皇帝派来的最精锐军队?
仔细想想后,斡陈那颜又觉得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蒙古与宋人是有过合手夹攻金朝之议,虽然宋人嘴巴说得很响,但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况且。宋国连专制山东行省的李全都打不过,他们决不会派出他们的精锐到山东。如果斡陈那颜知道李全已经在去年底就败亡于扬州城下。他此刻可能会有另外一种想法了。可惜的是,现在的斡陈那颜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南方的宋朝与大蒙古国之间的来往,斡陈那颜可说得上是清楚得紧呐。斡陈那颜还记得很明白,那是在哪一年?好像是羊儿年(1211年)罢,蒙古人的骄傲,伟大的合罕(可汗)——英明神武的成吉思可汗。也即是斡陈那颜的姐夫铁木真,实在是看不起那个刚当上金国皇帝的家伙。就凭那样一个像是女人般的完颜永济也能成为皇帝?!文弱书生型的人都当得了皇帝,那就说明金国再不是以前强大的金国,它已经从上到下全都变成了只会在豪华的宫室内享福的娘娘腔,变成了只知饮醇酒、抱美女享乐,不思征战进取的懒汉懦夫了。而且,伟大的成吉思可汗和整个黄金氏族的所有人都认为,蒙古人的羽翼已经极为丰满了,有足够的资格和力量与变成一副女人样的金朝一决雌雄。何况,金朝以前曾经杀死过俺巴孩可汗。还有更早之前的巴儿合黑,正好可以用这些借口对金朝用兵。
蒙古和金国打了八年的仗以后,成吉思汗觉得很有希望将金国灭掉,于是便在羊儿年派了者卜客到南方去与宋国商议联合夹攻金人。不过懦弱的宋人过了三年才派了一个叫芶梦玉的汉官到寻思干(撒马儿干)求见可汗,鼓吹陈述“南北连和。夹攻金人之利”。狡猾的南人,好像成吉思可汗提出“夹攻金人”的事是他们首倡的一样,用一句汉人的话来说,宋人这是“贪天功为己有”啊。但后来也不见光知道玩弄嘴皮子的宋人有什么行动,南北夹攻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斡陈那颜很有点疑惑的暗思:是他斡陈那颜本身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在无意之中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以至于得罪了“永生的天帝”。使得长生天勃然大怒吗?
不是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斡陈那颜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所行所事。连他自己也没法给所有曾经做过的事情做出结论。
还有一种可能,斡陈那颜一直都不愿意去想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面对的可能性:那就是所有蒙古人都很虔诚信奉的长生天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永生的天帝”会突然间不再眷顾于他,或者说从大草原上来的蒙古人了呢?
另外,或者就是这些与伟大的蒙古人作对的南人太过狡猾,得到了他们信奉的神祗的庇佑……对呀,肯定是这样的了。
斡陈那颜猛然间想起了前些天还在济南府时,曾经有一个从中都太极观来的道士求见,唠唠叨叨地向自己讲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一个劲地劝自己不要去攻打占了几州数十县的那个南人商贾,好让他去和奸诈的南人商量,将去年被掳去的蒙古勇士用驱奴和别的物事换回来。
沉浸在马上就要率军南下灭金兴奋中的斡陈那颜,自是没理那个陈道士,若不是看在死鬼丘老道是这人的师傅份上,早把这个道士给赶出营帐去了。当时,这个陈道士临走前说过,好像是讲那南人商贾也是个学得了无上大道,得到了什么、什么“仙体”的“上人”。可惜的是,斡陈那颜根本就没把陈道士的话听到耳朵里去,只是让人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便罢。
如今回想起这些,斡陈那颜不由得暗自后悔,如果能多听听陈道士说些南人的事情就好了,自己现在也不会落到把部族的繁衍希望都给断送掉。
有鉴于此。斡陈那颜已经得出了他这段时间以来事事不顺的原因,结论是:大草原的长生天到了汉人的地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里的陌生环境,需要关照的事情太多,没把全部的事情都顾到;而狡猾的南人则得到他们的神祗庇佑,获得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可以发出天雷的兵器,所以才让自己的铁骑打了两次小小的败仗。不过,长生天还是比汉人的神祗厉害,只是他太忙了,有个别地方照顾不过来罢了。若是我们的长生天缓过了手。到时候就等着看吧,哼哼!
大草原的长生天到了汉人的地方。也许真的是还没有适应这里的陌生环境吧,在有些地方仍然不敌汉人的神祗,昨天的事实就很好地证明了这样的猜测。
昨天傍晚,他和兄弟阔阔思一手训练出来的黑鹰铁骑,还没有与南人接战就吃了一个大亏。因为按以前的惯例,在冲锋接战之时。如果发现敌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部队就要进行转向,改变原定的攻击方向。并以黑鹰铁骑的精湛骑射之术先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让接下来的冲锋攻击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可是,出乎斡陈那颜和黑鹰铁骑各千夫长意料之外的是,南人的几百铁甲骑军面对十多倍于他们的铁骑冲锋,非但没有显出惊慌失措,反而下马组成一个步阵抗击骑兵的阵式。让领头冲锋的铁骑千夫长在不明南人意图的情况下,只好按惯例放弃直接冲阵而转向。
由于右转的前面地形刚好位于南人坚守的小山,那位千夫长带队做出了回到主阵再相机出击的决定。
没想到狡猾的南人却又弄出一种更为古怪的兵器——会自己走路、并能射出天雷的大箱子。这种箱子上所发的天雷让黑鹰铁骑都伤亡了一百多人马。更没想到的是,斡陈那颜唯一的儿子,可怜的赫罗刺思,弘吉刺部的人种,被南人那种怪箱子发出的天雷打伤了。赫罗刺思的其中一处伤。使得使弘吉判部今后再无增加纯血统的本族人口、在众多草原部族中悄悄崛起,成为新一代草原霸主的希望,让弘吉刺族从此陷入了杂种族群的万劫不复之境。
在听到赫罗刺思的伤势后,斡陈那颜吐出了非常大的一口血,从马背上一头撞下地去。好在他的头触地之前,被一个眼快的亲兵一把拉住了袍子。这才免去头脑破裂的厄运。但他还是被跌得头昏眼花。被人扶上马后,在没有想出如何对付南人的箱子之前。斡陈那颜只好痛苦地下令撤兵。
狡猾的南人太可恶了,几天的小打小闹战斗中占了一些小便宜就得意忘形起来,夜里不断地派出小股部队在营地周围骚扰,又是敲锣打鼓高声喊打喊杀,还时不时地向自己的大营发射火箭引燃野草毡帐,更有好几次把天雷也打进营地里来。死伤在南人骚扰中的士兵不多,只不过数十个人和数十匹马罢了。但这一夜下来,所有人和马匹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真让人觉得窝囊。今天一早起来,斡陈那颜发现不但自己,几乎能看到的人都显得萎靡不振。虽说斡陈那颜知道,在追杀敌人的时候,自己的铁骑可以连续两三天不眠不休地赶路杀人,但在直面与同样强悍的对手战斗时,他可不敢保证他引以为傲的黑鹰铁骑还能不能有同样的精神与勇气。
由于昨天事出意外,使得蒙古精锐没射杀一个南人、没砍下一颗人头就避战退兵,让好战嗜杀的黑鹰铁骑勇士们愤怒得哇哇怪叫。为了安抚麾下的精锐铁骑,斡陈那颜强忍住失去部族最后一个纯正蒙古人种的悲痛,答应了来请战的几个铁骑千人长要求,让他们做好在午时之前出营与南人决战的准备。
今天的西北风吹得比昨天更盛,心情、精神两不佳的斡陈那颜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全身酸痛。随身孛斡勒见到老主人的脸色通红,两眼通红,两手颤抖、两脚颤抖,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不但说话声小了很多。一句话多说长点就会气喘好一会。他们只得让老主人先躺下休息。
几位心急如焚的千夫长好不容易等到辰时左右,斡陈那颜才升帐发令,准备要出兵与南人决战。
也许是蒙古人到中原大地上作了太多的恶事,惹得天怒人怨罢。正当斡陈那颜要发令出兵时,一个随在乃弟阔阔思身边的孛斡勒浑身泥水的闯进大帐,尖叫道:“大帅,不好了,家主快死了。”
“什么,我的兄弟阔阔思快死了?!”斡陈那颜不知道哪里来地力气,猛地从褥子上跳起来。伸出右手指着那个阔阔思派来的孛斡勒,剧烈的喘气声让帐内的十多个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没法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两个随侍的亲兵急忙上前为斡陈那颜轻捶背部,好不容易才使他咳了几声。
平复了气息的斡陈那颜抖着手嘶声问道:“我……我那侄……侄儿脱忽亦呢?他……他……他还好么?”
脱忽亦虽然只有二十八岁,比二十三岁的赫罗刺思相差不过四岁的年纪,但却是赫罗刺思的堂叔叔,他们是弘吉刺部最后两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人。现在,赫罗刺思的子孙根已经没有了。能不能活得成还须看长生天肯不肯降福给他。即使能活下来,他也只能是个废物,没法完成为部族繁衍的大任了。
只要脱忽亦还好,整个弘吉刺部的发展壮大就还有最后的一点希望,虽然他也还没能为部族留下一粒种子,但接下来的这些年,总不至于还像过去般一无所得吧。
阔阔思可不比斡陈那颜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女人为他生了四个儿子。不过,可惜的是,斡陈那颜很早就有了一个孙子。而阔阔思还只有孙女,相较之下谁也不比谁有更多炫耀的本钱。阔阔思的第一、第二个儿子都为成吉思可汗征伐战死了,他们除了留下几个女儿外没有留下一个男的后代。阔阔思的第三个儿子赤塔却是个……唉,怎么说呢?这个赤塔有三十多个妻子,他的女人除了放屁排便外。没有给家族生出哪怕是一个女孩子出来。这个赤塔啊,他只喜欢和那些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奴隶厮混……
当斡陈那颜听到脱忽亦已经在昨天被南人的天雷炸死了之后,心里出现的唯一念头就是“完了,弘吉刺部没指望了……”
………………
蒙古大营外,林强云看着没有半点动静的鞑子营寨,想了好一会都不得要领。一时抬头看天。一时低头盯着草丛中的蚂蚁出神。许久后才抬起头吁出一口气。看到乔老耿还站在身边,不由得对他说:“老耿大哥。鞑子龟缩在大营内不出来,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如这样,我把情况都告诉你一遍,请老耿大哥来帮我参详参详……”
“局主言重了,这样的事乔老耿是做不来的。”乔老耿看林强云有点失落的脸色,连忙接着说道:“不过,末将倒是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帮局主出出主意。”
“啊,有人可以帮我出主意,老耿大哥,快告诉我是什么人,他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将此人请来一会?”林强云听了乔老耿的话,高兴得一把抓住他的手,兴奋地叫了起来。
乔老耿憨厚地笑笑:“局主不必心急,这个人是和属下一起从灰熊山来的,名叫李叔临,过去曾进过学,喜好读些兵书,也时常与我们讲些打仗的谋略。现时正在后面的护卫队中待命,末将这就去将他叫来。”
“末将李叔临参见局主。”
“哎哟,不用多礼。快来帮我参详参详。”林强云转过身,一把拉住这位三十多岁的部将,蹲下地找了根硬草梗画出这一带的形势图,把自己的困惑向他讲了一遍。
清瘦但很结实的李叔临面颊显得比常人高,看似不是汉人模样。他轻捋项下四寸来长的胡须目注地上的图,一边点头一边朝左右看了一眼,向林强云小声说:“局主恐怕还不知道,末将仍契丹人,原姓萧,在……”
林强云闻声知意,打断李叔临的话说:“李将军,且不论你是哪一族的人,到了根据地的人。就是我该管的子民百姓;参加了护卫队,那就是我们所有汉人的兄弟、战友,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打退入侵的敌人,保卫我们已经取得的安稳生活。不要担心,只管将你的看法说出来,看看我们应该如何对付这里的蒙古军队。”
李叔临沉吟了一会,铿锵有力地吐出几句话:“任他使出千方百计,我用一定之规以应。按局主的布置来看,是准备放开西北角的小清河沿岸一线。让蒙古兵有条逃生之路的了。好,好得很呀。局主也用上了蒙古人惯用的围三厥一之势,真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属下以为,这就已经深得兵法之要了。即使不能将其全歼,也可将其打残。没什么好说的,抓紧时间,打!”
“打!”林强云一拳砸在泥地上。跳起身喝道:“传令,小炮队先发射攻击鞑子兵地箭楼,然后与子母炮群一起向鞑子兵营内轰击。其他各军原地戒备待命。”
首先遭殃的,正是蒙古兵营内几十个能站十来人,高有两三丈的望台兼箭楼。箭楼上的蒙古兵天亮前就接到命令,南人不来攻营就不得首先攻击,以免坏了黑鹰铁骑稍后的杀敌大计。他们从一个多时辰前开始,就瞪着睡眠不足的红眼,看着大营外的南人进逼到二十多丈的近前,从容不迫地设下这种不知做何作用的古里古怪阵式。除了空自挥拳跺脚地恨恨咒骂,谁都不敢将手里的箭射出去。照南人以多出一倍盾兵相护所排出的阵式来看,只有十来个人的箭楼,就是向南人的阵地上射箭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即使射完箭楼上全部人的箭矢。只怕也伤不了几个南人。时间稍长,箭楼上一夜没睡好的蒙古兵也骂累了,反正南人没来攻营,这点小气也就忍了吧,有那么多力气向南人叫骂,还不如借这难得的机会打个盹更好。
让这些蒙古兵没想到的是。他们将一肚子气忍下。可恶的南人却没有体会主宰天下蒙古人的好意,竟然敢在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发起进攻。随着各个小炮阵地上小红旗的挥动、一声声“点火。开炮!”的厉喝,在“通通”的沉响中,十多个一簇,十多个一簇的子窠纷纷朝箭楼飞到。
打击,在人们昏然中突如其来。爆炸,在不经意中发生。高高箭楼望台上蒙古人的弓箭兵,很多人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被死神招唤,一缕迷失了自我的阴魂飘荡到远离家乡的天空上。
鞑子兵大营朝南这一面的几十个箭楼兼望台,小炮队的十个炮阵只用了两轮齐射,就将其全部报销。箭楼上的几百个蒙古兵,没来得及射出一箭,就全部去见他们永生的天帝了。
片刻后,蒙古鞑子大营中乱声才起,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各由三十六架小炮组成的十个小炮阵,八十架子母炮组成的两个左右翼炮群,共五百余个寸半、两寸大,带有尾翼的子窠像一群群黑老鸦飞入蒙古鞑子的大营中。几百枚小小的子窠集中到几个区域内同时爆炸,比之刚才打掉箭楼时的情况大为不同。其展现出从所未有的威力,别说是在后阵里警戒的护卫队、募役民夫们了,就是各个阵地上的炮手和他们的官长们,也是被自己打出去子窠所产生的惊人效果给吓住。
蒙古人的士兵、战马遭到四下飞溅的大小火点无情地射杀。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些人和契丹兵一起费尽千辛万苦竖起,坚实得能够抵挡汉人弩床、砲石的寨栅、寨墙,非但没能起到保护自己人马安全的作用,反而成为限制自己人闪避行动,为敌人的天雷杀伤自己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南人在这种近距离里的天雷射击,一处处区域内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密集的子窠砸下爆炸杀伤,在一片爆炸哀嚎声中,没中彩的蒙古兵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坐在原处不言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猛烈的爆炸声把昏倒在帅帐内的斡陈那颜惊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这么多的天雷声?”他自己觉得能传出数里的喝问声,仅仅能让帐内缩在一角偷懒的孛斡勒勉强听到些许动静。
“咦……啊!”那个孛斡勒一惊而起,神情晃忽中被外面传来的爆炸声吓着了,一转头发现兽皮褥上的斡陈那颜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一蹦而退撞到篷帐的弯木上。这人顾不得背臀的疼痛。跳到兽皮褥前看清主子确实是张开了眼,抖动着嘴唇想要说话。立即冲出去大叫:“大帅醒了,快来人呐,大帅醒了……”
斡陈那颜头部像有千万根针在刺一样痛得厉害,时不时有晕炫的感觉。头部左边有一股既像热,又像冷的物事,正慢慢而又极为稳定地向整个头颅漫动。他想动,但发现连手指动一下都难于登天。他想叫,可没法张嘴,喉咙里的声音叫不出。鼻音也听不到,拼尽全力说出的声音自己也听不到。他这时已经明白。自己因为急怒攻心之下,正是犯了在大汗处的汉人医官所说的“中风”之症,一旦头上那股不冷不热的物事占据了自己全部的头部,那也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令得斡陈那颜心急如焚的是,他的耳朵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灵,外面连续不断的天雷爆炸声。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奔跑喊叫声,牌子头、百夫长语无伦次互相矛盾的杂乱命令声,无不清清楚楚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可他所希望出现的千夫长带领铁骑突围的命令,却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
“该死,这时候应该下令由黑鹰铁骑向外冲突,找出一条可以离开南人包围圈的路来,我们的士兵才有部分逃得出去。”斡陈那颜心里一急,头脑里的那股让他痛入骨髓的物事速度快了起来,不到一会功夫就将他的意识完全遮盖掉。最后一刻,他看到冲进来好多人。其中有黑鹰铁骑的几个千夫长,心头一松之下,斡陈那颜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几百架小炮、子母炮集中而且连续不断的轰击,给蒙古人造成的杀伤,以及心理上的震撼是不可估量的。即使黑鹰铁骑几个经过万里征战。杀戮无边的千夫长,遇上了这样凶厉、无可阻挡的打击,他们也是只能束手无策。眼看再不对南人天雷的进攻做出因应的对策,整个蒙古军营内的全部人马将被天雷轰杀得一个不留,被血与火引发了凶性的几个千夫长,在经过开始的一段失措。在发现大帅斡陈那颜成了一具还有口气的活死人的惊慌后。这些蒙古贵族的悍将总算想到要拼死一博了。
三刻时辰,整整三刻时辰的轰击。活着的人没法估算出地上究竟有多少死人、死马。总之,蒙古兵营里被天雷轰炸过的地方,断手缺脚、肢体分离的人马死尸杂合鲜红的血浆、花花绿绿的内脏铺了一地,让杀惯了别人、见惯了死尸,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蒙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没完没了的天雷还继续在大营里狂轰滥炸,无论是普通的蒙古兵卒、黑鹰铁骑的勇士当上了,都不能幸免一死,照样会被天雷炸得尸骨无存。几个千夫长亲自吹响集合的号角,呜呜咽咽的凄厉号声,传达了冲出大营拼死博杀敌人的命令。不一会,整个大营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同一种牛角号声。
蒙古兵的行动十分迅速,躲在营寨南面没被炸死的士兵拼命冲到南寨门,在残存的百夫长、牌子头的指挥下,不顾伤亡的将两扇寨门打开。与此同时,抓到了马匹的蒙古士兵蜂拥而出,一匹匹战马飞跃而起,越过地上的尸骸冲出寨门。一把把粗糙的短弓紧握在手上,夹着几支箭的右手不停地拉弦放箭。
在蒙古兵号角方才响起之时,林强云就命令敲响了铜锣,十个小炮阵的十哨炮队立即依令撤退,在鞑子兵冲出大营的时候,他们已经退到了步军的防线后面开始架炮。
原本分得较为疏散的八十架箱子般的战车,也在铜锣敲响的第一时间内往鞑子的营门处靠拢,车顶上的炮塔也转了个微小的角度,让露出一截的炮管指向鞑子大营的寨门方向。
战车里的战士听到,鞑子的骑兵才一出门露头,一批批长箭就朝自己的战车迎面射到,直射过来、从天而降的箭矢带着尖利的啸声扑面而到,“噼噼啪啪”、“叮叮咚咚”如暴雨般地敲击在车厢的外板上。好几个粗心大意的战车兵没及时用护盖板遮挡,被高处落下地箭矢钉在头脸胸肩上,巨大的冲力把他们狠狠地压进车厢内,把惨叫声闷在战车里。
冲出营门的蒙古兵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的先头部队才离开营门不到二十丈,十来个箱子顶上子母炮的引线已经烧到底部,十多下“轰隆隆”的发炮声响起的同时,出了寨门的六七十骑蒙古兵和战马,几乎被上万粒二分大的铁珠给撕成了碎片。
蒙古兵的南寨门犹如决了口子的石砌长堤冲出来的蒙古铁骑如同咆哮的洪水,更像被激怒了的野牛群,根本对寨门外的人马碎尸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用脚猛踢马腹狂冲,双手不停地射箭。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向挤得紧紧的那些高大的黑箱冲撞。
可惜的是。蒙古人大营的南门做得太小了,只有不到两丈宽的寨门只能并排冲出六七骑。面对把八十架战车排成弧形封堵在门外的战阵来说,不管鞑子兵的速度有多快,他们的骑术有多么好,都是出去一批就死一批。到了后来,甚至鞑子骑兵才在寨门露头。就被成片、成片打过来的铁珠杀死在营门内,根本连出门的机会也没有。就这样,两刻时辰间有数百鞑子兵被撕裂成大小不一的肉块死在营寨南门内外。
开始的时候,蒙古兵是不相信世间竟然有这样的武器,这样大面积的射击,轻松的就让这些曾经纵横草原,灭掉西夏,南伐金国,西征万里的同伴们消失在世间,死的如此突然而迅速。甚至超过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此前,无缘无故从天而降的天雷,虽然明知是南人所发,但没有亲眼看到南人怎样发出天雷,除了心里的恐惧外他们只有一些怨恨。现在。南人杀死伙伴们的不是天雷,而是明目张胆地用铁管射出一种圆圆的黑珠,这就引起了蒙古勇士们的愤怒了。
如此结果,更是蒙古人难以接受的。上千条活生生的生命,五六百个昨夜还在一起说话的伙伴就这么消失了,就算再心性残忍的蒙古人也会有一丝难于解释的哀伤。而这种哀伤的平息只有用敌人的鲜血。只有将那群可恶的南人全都杀死,才能稍微舒缓一些心头的伤痛。
而战车队的战士们也是没想到。原本只是按照训练要求编排的分组轮换射击,加上计算射击方位角度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竟然可以取得他们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战绩。这让正准备承受对方冲击的战士们觉得有些遗憾,总这样打下去的话,还怎么能够真实地检验一下局主所说的,要承受住蒙古骑兵的冲撞不倒,才算是真正合格的装甲车啊?!
蒙古的千夫长们还没有气昏头,他们很快收束自己的部下,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拆毁别处的寨栅,准备多开出几个口子让更多的蒙古骑兵朝外冲。
林强云在蒙古兵停止冲出南寨门的时候,也发现了鞑子兵营内的变化,立即将战车阵后移拉成一字,并命令两翼的子母炮群将目标锁定在指定的地段。
一队队骑兵从大营南寨门和新拆掉的两处寨栅处奔出,速度在出了营寨后越来越快,他们对躺在前方的族人碎尸视若无睹。蒙古兵的目标直指前方,要将那些躲箱子里的南人揪出来,让敌人尝尝自己的弓箭、战刀和铁矛,为族人复仇,为自己雪耻。
看到对方还这么不知死活的冲来,林强云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二十一日打掉鞑子兵的浮桥,封锁了小清河后,吴伟才只派出一百艘战船,让他们分别到嚣浮河及下游去担负封锁河道的任务。吩咐用八十船战船封锁小河角村以上的这一段河道后,他自己则率二十艘战船逆水而上探明水路。
昨天下午回来,在吴伟才派人将情况向局主禀报的同时,也接到了让他适时打击、消灭从小清河逃窜鞑子兵的命令。
巳时正末间,南面传来了轰隆隆的炮声,吴伟才正想发令所有战船上的子母炮朝鞑兵营地开火时,小清河这一面的蒙古营寨北门打开了。一队约有五六百骑的蒙古兵出现在千里眼内,他们的战马开始迈步到全力奔驰,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整个小清河上的空间顿时都响起隆隆的马蹄声,犹如黑色的乌云,向着小清河沉沉的压过来。
这支骑兵先是收拢成一条直线,犹如一支利箭一般直刺而来,跑到半途,队形突然又一变,犹如孔雀开屏一般的展放开来,将船上众人的视线填满,急剧的马蹄声正如声声战鼓,直入人心。
“点火开炮!”大片的黑影刺破河边快散掉的薄薄雾气,带着慑人心魄的破风声,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冲近至五十丈子母炮霰弹射击的范围之内的蒙古骑兵飞去。血光在刹那间迸现,正在狂奔的蒙古兵和他们的战马仿佛被狂风吹落的数叶,直接被铁珠射中胸腹。只听到马匹的痛嘶声,蒙古兵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身体就变成残酷的抛物线,划过一条短短的生命弧线,狠狠的摔落在地。二十艘战船上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只是一次齐射就将这差不多六百骑的蒙古兵连人带马射杀净尽。
眼睛贴在千里眼上死死盯住还在不断冲出营门的大批蒙古骑兵,吴伟才的右手高高举起,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当后续的鞑子大队又再次进入霰弹射击的范围内,吴伟才堪堪要将手刀挥斩下去的时候,对方阵营中传出牛角号声。这群朝河边冲锋的骑兵猛然一勒马,在战马不甘的嘶鸣声中,他们停下冲击的步伐,不甘心的看了对面河上的战船一眼,狠狠的一转马头,又从来路奔跑了回去。
吴伟才哪肯让鞑子兵逃掉,在敌人撤退的号角声响起时就果断地发出射击的命令:“射出霰弹后装远击的子窠,朝上游的西面轰击!”
遭受如此打击,这队已经回过头背向而去的蒙古骑兵丝毫没见惊慌,身体在马上左右摇晃,战马也随之以微小弧线行进,显露出一手精湛的骑术。
可是,即便蒙古兵用出他们的绝技,还是有相当多的人马没能逃过杀身之祸,数百骑鞑子兵纷纷摔倒,从此再没能起来,成了这一带即将新垦农田的肥料。
吴伟才在轰隆隆的炮声方落,便又向望斗上的旗号兵高喊:“旗号兵,命令下游附近的战船上行到这里,除留下二十艘直击鞑子兵营外,其他的战船沿河而上见到蒙古兵就打,一直打到济南府为止。///com///”
“遵命!”望斗上的孩儿兵高兴地回应了一声后,立即在同伴一连串“希、阿,去”,“衣、欧,阳平”的呼叫声中,面朝东方飞快地打出各种不同的旗号。
经过昨天的侦察,他自己带着战船直达济南府城下五里,派人化装进到城内去探查过,发现整个济南城只有不到一千老弱残兵驻守,若不是自己手头没有能守住城池的足够兵力,守吴伟会不顾一切地将济南城占领了再说。此刻他敢发出这样的命令,说明已经得到了林强云明确的指示。
从北面冲突而出的鞑子骑兵,正是蒙古人引以为傲的黑鹰铁骑。他们以百人为一队,连同空着的从马一起,出了寨门便朝西狂奔而去。即便如此凶狠的黑鹰铁骑,在面对子母炮轰击的时候,也不敢轻捋水战队的虎须。不过,黑鹰铁骑的战斗力和应变能力太强了,就是在逃命的情况下,他们也是和平时作战一样,以十人为一组,一百人为一队,每队相隔十来个马身,长矛队在前突击,战刀队在侧翼掩护,弓箭队在后射击。士兵们驱赶着没人乘骑的马匹冲撞开路,巧妙利用优势互补,互相保护,奋勇突击,在牛角号的指挥下一往无前。
可是,再怎么勇猛,再怎么善战的黑鹰铁骑也没法与子母炮射来的子窠相抗,每次队伍中的爆炸都会带走几条人马的生命。他们的冲锋队伍前面却并没有敌人,除了催马加快速度逃离此地之外,蒙古兵是有力没处使,有气没对象撒。
武诚和武不惭地铁甲军正立于距河岸四里处的一个小山上,并没有在黑鹰铁骑出现的时候阻击。他们知道自己这不到四百骑的人马,就是冲下去也没可能把几千蒙古兵挡住,不如待到鞋子兵的后队来到时再出击,反而能够在损失不大的情况下消灭相当部分的敌人。何况,这时候小清河里的战船正不断朝蒙古骑兵的队伍中发射子母炮,自己这些人冲下去不就和水战队的人争功了么。再说了。万一有几个子窠落到自己人的头上,那可不是玩的。就算是人马身上都穿有铁甲,也绝对抵挡不了火器爆炸的威力。
一批又一批的蒙古兵,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冲开硝烟尘土丢下被自己人踩得肉烂骨裂的同伴从山下逃过,一路奔驰一路血,一路逃跑一地尸。
前天刚调到铁甲军里的顾大郎。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逃走自己无所作为,急得一直在抓耳挠腮。
眼看着第七队的鞑子骑兵都快过完了,武诚和武不惭都还没出动的意思,顾大郎再忍不住心里的焦急,拍马走前两步对武诚问道:“武将军,我们再不下去的话,蒙古兵就全部跑光了……”
“呵呵,大郎兄弟别着急呀。已经过去的鞑子兵太多了,我们的胃口太小吃不下。”武诚把手中的千里眼递到顾大郎的面前,喜滋滋地说:“看看。后面还有一块合适的肉给我们吃呢,这就冲下去将最后押阵的蒙古兵全吃下肚里去。”
武诚一把将千里眼从顾大郎的手里夺下,暴喝道:“各人检查自己的长短火铳,上好子弹,取出护盾跟我冲。”
不到三分水的山坡。不会太陡也不至于平缓,这样的地形最适合铁甲军的冲锋。
斜冲而下,速度越来越快的铁甲军,蓦然觉得天色一暗,整个天空都被疾飞的箭矢所布满,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虫。带着嗡嗡声从左右和前方漫天飞来的箭雨。落到披挂了铁甲的人马身上。不过,此时蒙古兵所用箭矢的铁料也太过差劲。不仅锋利说不上,连硬度和韧性也与护卫队的无羽箭没法比。他们的大部分箭头击在护身的小圆盾或是铁甲上,只是发出一声“铮”的一声响,马上就碎成了小块的铁屑,只能令铁甲军的战士们受到重击而痛上一阵子。
铁甲军的战士们在强大的力量撞击下,身体显得前后晃荡。他们当然也不会客气,将马铳架在左手的小圆盾上,适时扣下火铳的扳机,发出“砰砰啪啪”的火铳射击声,朝蒙古人的骑兵撞去。
这一批百名左右的黑鹰铁骑,他们射出的箭雨没能阻止铁甲军的冲锋步伐,他们自己反而受到了重击,被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中飞来的物事几乎杀光。在铁甲军的火铳射击声中,上百个蒙古骑兵倒撞下地,使得原本成一个厚带形的逃亡队伍和他们的箭雨都猛然一滞,一下子被武诚带领铁甲骑兵切入两队人马的接合部,截下了后面的七八队兵马。
和武诚并排为锋尖的顾大郎,手一动便把打出子弹的长铳甩到背上,右手同时挥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猎鹿刀”,在黑鹰铁骑的横切面上横冲直撞。他仅用“猎鹿刀”就无人能挡,一刀一个蒙古兵连人带刀被他劈成两半,所向披靡。
武不惭带领中军杀到,他右手的手铳打掉两个鞑子兵后,“嚓”一声将手铳插回皮套内,取过挂在左手上的战刀,指着黑鹰铁骑大声呼吼:“击杀,击杀他们……把敢于侵入我们根据地的蒙古兵杀个片甲不留!后队的人马分出一半往东围杀,快分出人马往东围杀鞑子。”
黑鹰铁骑已经过了截杀段的两队蒙古兵,并没有因为后部被拦击而稍有停留,还是狠命地鞭打马股、猛踢马腹狂奔而去。他们在急驰的马上扭身,射出的箭不分敌我一视同仁。这样一来,铁甲军没伤着,倒是把后面红了眼的蒙古兵射杀了不少。
“希律律……”突然一声凄厉的哀鸣响起,一匹身中数箭的骏马将它背上的骑士甩出丈许一撞下地,然后又跌跌撞撞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它原本粗壮有力的马蹄不住的打着颤,雄俊的身体被绷的笔直。似乎正在使出身上的每一分力气来完成这个以前轻而易举的动作。
这匹马全身纯黑,异常雄俊,而且毛色油亮艳丽,正当五六岁的壮年,不难想见,它在以前是如何善跑利奔。但是,现在它强健的躯体只是让它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四五支深插在胸腹的箭矢,和已经流掉了很多的血液早将它的生存可能变为零,它此刻的挣扎。只是更增添自己的痛苦而已。
“嗖!”一支利箭划破空气正中马头,此马挣扎的躯体突然一僵。无力的低鸣了一声,轰然倒地,溅起点点带血的泥浆。箭是蒙古人射地,在射出这支箭的同时,后面的黑鹰铁骑凶猛向一百多名拦路冲杀的铁甲军扑来,他们的队形排布得很散。而且奔跑的路线也左右漂移,充分展示出他们傲绝天下的骑术。
后队两百骑铁甲军依武不惭的口令,分出一百人从右边围了上去,被拦截下来的黑鹰铁骑人马,比铁甲军多了一倍以上。但对于不惧箭矢和战刀的铁甲军来说,黑鹰铁骑的战士此时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被几百把寒光闪闪的战刀,几百支短铁管般的乌黑手铳任意斩杀,随时射毙,被真正的铁甲骑兵尽情蹂躏。
铁甲军对黑鹰铁骑形成了包围后。从多个角度,多个距离轮番向蒙古骑兵猛扑,无论你是前还是后,无论你在左还是右,只要你留在这个空间。任何人都无一幸免。
黑鹰铁骑既没有护身的盾牌,他们的战刀没有铁甲军的刀般锋利,也不如铁甲军的战刀结实,百人的一队在转眼之间被吞噬一尽。
飞溅的鲜血让河边的薄雾都染成一层淡淡的红色,无数濒临死亡的惨叫马嘶让人产生一种难于言语的迷醉,似乎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幕傀儡。一幕编排好的南戏。
顾大郎连续五轮破阵冲出又冲入后。这一片原野的场地上已经再也看不到能让他挥刀斩杀的皮袍蒙古人了,当他细看到场中的景象时。心里也是十分震撼。在这感觉中短短的一瞬间,近千条生命就倒在了这里。近千条?不,包括那些被杀的战马,一千多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这短短的一刻完全消失,生命离去的速度已经超过他可以想象的程度之外。
鲜血缓缓的在地上流动,干渴的大地贪婪的吞噬着,将它变成自己的养分,浑然不顾这些鲜血的主人有的已经面目全非,有的已经变成肉浆,只能模糊的分辨出他们曾经作为人类存在过。另有一些尸体是圆睁双眼,脸上写着无比的震惊和不能置信,似乎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们也未曾想到,一向让他们看不起的南人,所用的长短铁管威力竟然可以达到如此程度,就算曾经数次凭借精湛的骑术死里逃生的他们,也没想到,南人仅仅只有四百骑不到的人马,就可以让他们上千黑鹰铁骑饮恨西归。
“不要去管鞑子兵留下的战马了,集合……快集合,我们去冲杀鞑子兵的大营。”武诚高叫阻止住想要抓马的战士,下达了继续战斗的命令。
………………
陈志平这次受蒙古国王塔思所托,到山东东路来与双木商行的林飞川情商,要以金银财帛或者用驱奴人口将他的数千蒙古兵将换回去。塔思在写给尹志平的信中,甚至还愿意把自己的妹妹用于和亲。当然了,这是在能够将那些蒙古兵换回去的前提下,才谈得上以蒙古贵族的女性和亲的举措。
昨天陈志平没来得及将这些话说完,就让林强云给请出了军帐,心里实在是郁闷得紧。好在今天双木商行的军队忙于展开对蒙古人的进攻,看守师徒俩的十个军士也没什么为难他们,甚至还在请示了林飞川之后,同意让一老一少两个道士随着运送弩车的民夫一起,前去观看与蒙古兵的战斗。
双木商行对这次与蒙古兵的战斗,以陈志平看来准备得十分充份。原先他一路踊着民夫们走,一边还能有对徒弟讲说一些双木商行与林飞川的奇闻趣事。待到看清数千契丹兵被大火困在一个山坡上,无数的活人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最后成了一段段的焦炭之后,他就再没了游戏的心思了。
“几千条人命。几千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一把火给烧死……不行,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样的杀戮……”陈志平的徒弟述律敬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契丹年轻人,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这样被活活烧死,不由得悲愤交加。心急之下也没顾上征得师傅的同意,便加快脚步往前越过民夫的队伍,要赶去与林强云理论。
“敬儿,不可鲁莽……”还沉浸在震撼中的陈志平惊觉徒弟要去做什么事时,那全真教第四代弟子中武功排在十位之内的述律敬已经跑出十多二十丈了。
被拦在远处的陈志平师徒俩,面对十具手弩里寒光闪闪的四棱箭矢,既便是自认武功高强的全真好手。他们也不敢以身试箭。看清另外还有十根并在一起的双筒短铁管,虽然不明白这些铁管是做什么用的。但看持手弩的士兵见到有铁管的人到达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陈志平和述律敬就知道这些物事肯定比一发三箭的手弩还更厉害。陈志平也想起昨夜林飞川就是用相同的铁管指着自己相威胁,作为天师道的“上人”,能在众多属下的面前说出会将自己立毙当堂,想必也不是信口开河的虚妄之语。
让陈志平十分不解的是。林飞川已经排好了攻不似攻,守不像守的奇怪兵阵,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师徒俩只见林飞川一时站立,一时蹲下在不知与人说些什么。最后,他们但见林飞川身边的两个年轻士兵,同时挥动两面三角小红旗上下左右的画出图案。
述律敬移近师傅身边,小声问道:“师傅,林飞川身侧的两个兵卒……不对,可能是穿了战袍的小道童,可是依那厮……”
“放肆。林飞川乃天师道前辈的入室弟子,也是道门中的‘上人’,其辈份比为师都不知高了多少,你何敢如此不敬!”陈志平放低声音厉叱。
述律敬一惊,也知道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弟子知错……师傅呐,那两位小道兄是否按飞川‘上人’的吩咐画符,如此临阵作法便可令蒙古兵败绩么?”
陈志平:“此中内情,为师也不是很清楚。道教大体上可分为‘符箓科教派’与‘金丹炼养派’,本派的全真教即是金丹炼养派之一。本教以断情绝欲为修道的前提,以清静无为为修炼要旨。你的祖师爷长春真人即认为‘一念无生即自由,心头无物即仙佛’,主张性命双修。但本教南宗相反。倡导先性后命,以性为主。常曰‘吾宗惟贵见性,水火配合其次也’。而天师道则是符箓科教派,不重修持,崇拜神仙。主要法术是画符念咒,祈禳斋醮,为人驱鬼降妖除魔,祈福禳灾。正如敬儿你所言,这位天师道的‘上人’大有可能是在临阵作法,那两位穿了战袍的道童相信正是在凌空画符。我们且不要去搅扰,就在此地看看符箓派天师道的‘上人’道行有多高,是否如此画些符箓便能将蒙古兵打败。”
“弟子遵命。”
师徒俩一时间也看不出林强云身边的旗号兵到底是否在画符,也没能看到画出的符箓对蒙古兵有什么干碍。但接下来数百架小炮和子母炮的轰击,却是让陈志平师徒大吃一惊。
述律敬结结巴巴地自语,又似是向师傅请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兵器?太……太可怕了……人、马的残肢断臂都被打得飞上天,‘上人’他……他……是怎么做到地……”
“无量寿佛!年纪轻轻便练成了如此高深的仙法道术,果然得到了前辈上仙的真传。”陈志平心中的震撼不亚于述律敬,他回答的语声里带有微微的颤抖:“林飞川如何做到的为师不知,想来不外是传说中‘上人’所用的法器罢。就不明白这位‘上人’何以有恁般大的法力,竟能一次祭起如此之多的法宝攻敌,其道行真是深不可测呐……”
西北风把蒙古兵营里的硝烟吹向另一边,使师徒两人不能嗅出火药味,也就没在第一时间里解开他们的疑惑,却把林强云的神通广大记住了,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深烙印。陈志平回想起昨夜的状况。不由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幸亏自己见机,没敢多说什么惹怒此子。若是林飞川真要发起狠来诛杀自己师徒,那可的确是不费吹灰之力。在如此厉害的法器面前,任凭武功再高的人,也难逃一死。难怪连江淮大侠丁家良也对这林飞川赞誉有加,难怪会有如此之多的正道侠士愿为双木商行助力。”
陈志平想要看清楚三十多丈外的那些方阵,他轻轻扯了述律敬一下,用眼色示意徒弟跟自己来。两人慢慢式探着往前走去,盯着他们的亲卫和护卫队员见他们没朝局主处走,也就不再出声阻止。只是亦步亦趋地紧随他们移动。
营寨里的蒙古军队总算有所动作了,那些在大箱子前面的十个方阵。也于蒙古兵冲出营门的前片刻,在官长模样的人喝叱下,迅速而有序地退到了箱子后面三四十丈设阵。
陈志平不解地看着黑漆红纹的箱子缓缓收拢,好一会才见到那些大箱子底下有轮,心中恍然道:“原来是四面封死了的车呐。”
就算是知道了这些箱子是一种特别的车,他看到蒙古兵的箭射到车板上就掉下地时。还是吃了一惊。当车顶上的子母炮发出射击的响声时,更把师徒俩吓了一大跳。而成片的蒙古兵连人带马一起,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在自己的面前被莫明其妙地击碎、撕裂,那种惨状令陈志平和述律敬有股转身就跑,尽快逃离这片人间屠场的冲动。
“天呐……”述律敬的双手不知是掩嘴呢还是掩眼,只发出了短短的两个字就僵在那里再不能移动分毫。
“道长,喂……”不知过了多久,述律敬被人推了一把,心神从震撼的迷失中清醒过来:“什么?”
“道长请和我们一起退后。鞑子兵马上要出来冲阵了。”
述律敬发现师傅正从前面往回纵跃,回到这里时脸色不正常地说了声:“我们退到弩车阵后去。”
出得营来的蒙古兵只仅有不足四千人,这支队伍排列的整整齐齐,前后左右都有照应的向着前方缓缓压来,一部分人甚至还有闲心跳下马将那些挡路的尸体搬开。扫出通路,似乎对这犹如地狱的景象毫不在意。
“全部床弩,成二分水仰角齐射!”已经占位于退到后面战车前的床弩阵中,领军的部将突然间高举起战刀发出了射击的命令。他们发现眼前这支蒙古队伍似乎全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如果让他们就这样从容不迫地排好阵,又再被他们发起冲锋的话。那相距只有不到一百丈的这些弩兵。将会全部成为鞑子兵的弓箭弯刀下的冤死鬼。
片刻之间,由民夫和护卫队充任的弓弩手就完成弩床仰角的调整。随着一声“射”字的高叫,各弩床负责击打机关地什长抡起手上地木锤,朝木制的机括狠狠地敲下,有人还大叫出声:“去死吧,来根据地破坏我们安宁生活的蒙古狗杂种!”
六七百架弩床上万支粗大的弩箭,这一瞬间离槽而出,顺着一定的角度向着天空飞,一时之间只见满天空都是扑向蒙古兵战阵飞翔过去的弩箭。
蒙古人明知自己这几千人在如此之多的弩床面前出现,完全只是白白送死,但还是鼓勇而出直面死亡。看似凶悍无比的蒙古兵,在亲眼见到无数的弩箭犹如旱灾后的蝗虫扑来、如巨大的冰雹从天而降,恶狠狠的砸到自己的队伍方阵中的时候,也是骇然变色。只不过他们没有叫出声,只是一脸惨然地目注漫天的箭雨。
一时之间,毫无防箭的蒙古兵和他们的战马纷纷中箭,有不少弩箭甚至穿透他们的身体,再贯入后面的人体,显示出很强的穿透力。
只一波的弩箭射出,至少就让将近四分之一的蒙古骑兵和他们的马匹躺下。
在弩兵们忙着开弓装箭的时候,林强云及时举手叫停,策马到弩阵前大叫:“丢弃兵器,下马跪地投降者不杀!”
蒙古兵的方阵中,数千具人马的尸体多是中箭而死,虽然大部分都已经断气,可还是可以看到数十上百个芶延残喘的伤兵。骑在马上的蒙古人对林强云的呼喊声理都不理。只是露出对死亡地恐惧与害怕,对命运的无奈与无力,还有对生命的不舍和渴望,以及部分人一副早就知道会如此的神态。而唯一没有的,就是原本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凶猛强悍,和以往那种在杀戮与征战中的不顾生长死与嗜血疯狂。如今的这些蒙古兵,有如一群没有了多少生气的行尸走肉,只会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紧握着他们的弓箭和战刀发愣。
照这种情况看,全部歼灭他们已经毫无疑问了。只是双木商行的人肯不肯放过他们,或者是斩杀这些蒙古人所要花费的时间长短而已。
不知道他们是没听到。还是听不懂汉话,或者他们已经成心想死。蒙古人对可以让他们有一条活路的投降叫声听而不闻,完全不予理会。
好一会都没人出来回答自己的招降,林强云的调转马头回到弩床边,高举起右手准备发令。
“大人……且慢,恐怕他们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容小道述律敬试试去劝降蒙古人如何?”述律敬不顾一切地冲到林强云不远处,在四五个人的手里挣扎着抬起头大声叫道:“无论如何也请大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不能劝降这些蒙古残余,大人再下令发弩诛杀不迟……大人求求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他们一条生路走吧!”
“放开他。”林强云挥手让亲卫松开述律敬,对他亮声说:“道长大哥,给你一刻时辰去和蒙古人说,若是在一刻时辰内他们还不投降的话,休怪林某人要对这些蒙古鞑子斩尽杀绝了。”
看着远去地述律敬。林强云心里其实也是很紧张的,这样残酷的血与火,他和别人一样看得心惊肉跳,觉得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今天的杀戮最好就到此为止。
幸亏述律敬不到半刻时辰就回来了。他一脸兴奋地向林强云稽首:“林大人,小道幸不辱命,剩下的蒙古兵愿意投降了,只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
林强云举手打断述律敬的话,沉声说:“已经无力反抗的残兵败将,没有资格向我们提任何条件。述律道兄请再辛苦一趟。告诉他们说。只能无条件投降,我们将保证他们不死。”
这次和述律敬一起到林强云面前来的。还有四个蒙古人。没等述律敬开口,四个蒙古人就在三丈外跪下趴伏在地上,其中一人抬头“叽哩呱啦”说了一通就不再出声。
述律敬走近林强云身边大声道:“蒙古人说,他们已经打了败仗,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胜利者的驱奴,现在听候亲主人地吩咐。”
“总算不用将他们全部杀掉了。”林强云心里很高兴,脸上一副严肃地说:“让所有蒙古人下马,交出他们的兵器后到指定的地点听候发落。”
在蒙古兵解除武装投降的时候,蒙古兵的大营里冲出地铁甲骑兵也来到了。不过,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什么事,正好让铁甲军好好地休息一下。
“阿尔撒,你去后面选出几个学会了讲汉话的族人,让他们跟这位将军去,负责告诉这些俘虏来的蒙古人到什么地方,应该怎么做才不会犯了我们这里的规矩……”
正在林强云身后不远的阿尔撒猛增然听到叫声,一时还没会过意来,直到后背让人给用力地捅了一下,才明白是得主人飞川那颜在喊自己,一惊之下慌得差点掉下马背,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是……是……我尊贵的主人,阿尔撒马上就去给马匹洗刷……”
一片哄笑声中,阿尔撒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多说几句话并不会招来皮鞭地抽打,红着脸争辩道:“这些马匹虽然有上万,但只要我们一百多人用十多天就可以全部先完的。”
林强云露出笑容,对阿尔撒再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吩咐道:“……再派些族人带医护兵去那个大营里,将受伤不太严重可以治好的人都给他们医治。这两件事情办完了后,就叫你的伙伴们把这些还完好的战马看管好,以后我们还有大用呢。
看看阿尔撒走出了数步,林强云又叫了起来:“阿尔撒……”
阿尔撒马上跑回马头前,低下头等候林强云吩咐。
林强云跳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面死伤了一地的马匹说:“你看,有那么多的马,如果不将它们的皮肉都……”
“天呐!主人那颜竟然和我这个孛斡勒说这件事,而且还是用商量的语气!”阿尔撒“通”地一声跪下,以首碰触林强云的鞋子,哽咽道:“我尊贵的主人,您的奴隶,我——阿尔撒决不会再阻拦别人剥马皮、剔马筋、腌马肉了,请主人放心吧。”
午餐吃过。天色已是未时初了,留下部分护卫队和武装民夫打扫战场和清理蒙古兵的大营。林强云嘟喃了一声:“希望接下来的战斗别死太多的人才好。”
然后就下令,要全部没有任务的护卫队和民夫立即赶往城北,进行下一场歼灭战。
城北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脱斡接过了索利的指挥权后,马上将自己军队所面临的缺粮、缺兵器箭矢补充,来路被南人截断。去路有敌军阻击的不利情况,都向其他四族的领军主帅说明清楚,让联军的将领们都明白,这次攻城若是能胜,则可以生,取不下邹平城,则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南人冒死前来与我们二十多万大军相抗的,只有一万多兵卒和三万个驱奴。邹平城里有他们数不清的粮草、兵器与女人,只要各位出力将这个城池打下,就有吃的不至于饿肚子。有箭矢刀枪补充可以继续打仗,有女人让你们玩耍。谁先打进邹平城,可以得到三成夺来的粮食,其他的战利品一成也归他。”把南人的军队说得少些,可以提高些许士气。再诱之以利。脱斡最后使出威胁的手段说:“你们汉军、女真军和契丹军都是大汗的百姓,家室财产都在我们蒙古国的土地上。想想吧,立了功,你们和家人都能得到荣华富贵,可以高人一等的做贵族。若是攻城时不出力,那就别说我们大蒙古的贵族没给你们表现自己的机会。不但是你们自己会受到惩罚。就连家人也将从贵族一下子变成别人的驱奴。别的不多说了,汉军负责城墙的西段。契丹、女真两军主攻北城门,现在就开始,你们立即出动攻城。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ωар1⑥κcn(1⑹κСn文學網”
这回,史天泽、严实和绰号刘黑马的刘疑三家,应蒙古汗庭的征召,共派出八万五千人的汉军参加灭金的战事。此刻,严实军的二万五千人已经被他的侄儿严忠城带去投了双木商行,跟在蒙古人屁股后做走狗的就只剩下了史天福的三万余“黑军”,和刘添琳所带二万五千“蓝帽军”,总共不到六万汉军。
说到这两天的境况,无论是蒙古军、回回军,还是契丹军、女真军,包括几支汉军在内地大军都很糟糕。蒙古兵的情况是最好的,一由他们本身就比较吃苦,二来他们的马匹众多,不仅所带的干酪加水化开后可充饥解渴,其马奶也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主要食物。最不济的时候,还能够杀马裹腹。回回军现在已经成了蒙古人的世仆,不到最后关头,鞑子们是不会让他们饿死的。契丹、女真两军自成一体,没人知道他们的情况怎样,蒙古人、回回人都不闻不问。只有黑军、蓝帽军在这里凄惨得紧,要打仗就有人管,要吃要喝就没人理,真正是蒙古坐说话的工具。刘添琳的“蓝帽军”还好些,在过浮桥的时候他多了个心眼,让部下带了三天的粮食,刚好能吃过今天。
而史天福的“黑军”就惨了,不但在过浮桥时没有带多少粮食,昨天晚上就断了粮,而且昨天的首次攻城战中还死了两千多兵卒。
知道攻城战主要是由自己这些汉军负责的事,临出战之前,史天福找到刘添琳商量攻城的事宜。
“今天,我们两家的人轮流上,狠狠的攻他一天,死多少人都没办法了,一定要把这个邹平城拿下。”史天福摇晃着他那颗肥硕的大脑袋,脸上露出十分无奈的神情说道:“我军中今天早饭后就没一粒粮食了,若是不趁士卒们还能撑得住的时候打下城池,再过几天的话,不要别人来打,饿都会把我们全给饿死。”
“是啊,今天,如果攻不下邹平,取得双木商行存放在城里的粮草、兵器,不但我们没法活下去,只怕连蒙古人也得埋骨在这里。”刘添琳也是脸色沉重,随后的话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史兄,你知道么,这次我们将要面对的是双木商行的东主林飞川,也就是赵宋朝所封的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的那个林强云。听说此人不但尽得天师道前辈上仙的真传,修成了的行仙之体,还精于道法仙术,他带来迎战军队所用的兵器,就是这个天师道的‘上人’飞川大侠弄出来的法器……”
“阿也,刘老弟所说的可是真的?”史天福见刘添琳严肃地点头,不由得心慌起来:“哪……我们怎么办?你看我们打还是不打,学严忠城的样投双木商行是肯定不成的,老哥我一家数百口人都握在蒙古人的手心里,一旦被蒙古人知道我早早就降了,整个史姓家族怕是要死数千人呐。刘老弟,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刘添琳苦笑道:“你们史家有这些难处,我们刘家又何尝会有例外。依小弟看,我们还是先为蒙古人尽一天的力,攻得下邹平城当然最好,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再做主意不迟。”
史天福苦着脸道:“攻城,攻城,昨天我的人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了,现时全军总共也只有不到一万支箭,叫我怎么攻啊”
“没办法了,我军中的弓箭手本就没你的黑军多,三千弓箭手的箭全部搜集到一起也只有数万支。我们只有用部下的人命去填,老天爷保佑能少死些人把邬平城夺到手才好。”刘添琳也是没什么办法好想,摇头用虚妄的话来安慰自己。
史天福咬牙道:“拼一回罢,如果拿得下城池,算我们命大。若是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带了人……”
“史兄噤声,谨防隔墙有耳。”刘添琳眼睛扫到几名部下走来,急切地阻止史天福再说下去:“我们心中有数就好。”
城战由三处展开,正面是女真军和契丹兵用木驴、愤辒、修橹相护,送了大批土袋加宽加大前一天填好的那段护城河。///com///后面则是七八架数丈长的巨木尖头冲车,先后有如僵直的百足蜈蚣般往北城门冲进。
战争,给契丹人和女真人长了不少见识,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这次的攻城战,也同样地使得原本靠战马冲杀的契丹人与女真人动起了脑筋。在被击退四五次进攻,死伤了两千多人后,契丹军和女真军都学乖了,他们将头车、木驴、愤辒、木幔的队形散得很开,以期尽量减少士兵的伤亡。推动冲车的人手,也在没有进入发力冲锋的时候减少到刚好能使冲车较快地移动,倒下一个就从随行的木驴内出来一个补上,只要冲车没有停步就不再增加人手。一旦冲车到达需要加速的时候,从头车、木驴、愤辒里就会跑出足够的士兵,蚁附在冲车上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冲撞。虽然近十次的冲锋没能使冲车有一次撞到城门上,但却把城楼附近小炮队的注意力大部分吸引到这些冲车和头车、木驴、愤辒上,放松了对城门左右云梯的打击。
被索利抽调到北城东侧的三万女真军,也不知道索利许下他们什么好处,在那些派来督战的蒙古兵逼迫下,发了疯似的蜂拥而来。好在这些女真兵的云梯只有两百多架,能躲过炮火和雷火箭架到城墙上的实在太少,倒还不至于对这一段守城的护卫队造成太大的威胁。即使这样,因为守城护卫队、民夫的人数不足,这里也是时时吃紧,不可能抽出兵力去支援别的地方。
这次史天泽让叔伯兄弟史天福带来参战的黑军,在黄河以北颇有些名气。“黑军”是前“国王”木华黎在鸡儿年(1213年),于霸州(今河北霸县)将降人中的壮丁集中了编成的汉军。当时黑军的统领是史怀德。也就是史天泽的叔父。
那一年(1213年),老家在河北永清的史天泽跟随父亲史秉直,带着他们史家的族人、亲戚、邻居、朋友共一千多人,自动西行一百多里到涿州去找木华黎,投降发誓效忠。在这以前,还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汉人会自动找上门来投降发誓的,当时木华黎十分高兴,就叫史秉直管理“降人家属”并屯守霸州。这支黑军先后随木华黎打下了北京(大定府)、收降兴中府的石天应,再随阿只乃打下金州、复州、盖州,再后又随木华黎打下晋安、绥德等五十多个城池和平阳附近的青龙堡。可说是为蒙古人侵掠伐金出尽了死力。
史天福地黑军与刘添琳的蓝帽军进攻地是北门的西侧城墙,另外还有三万女真兵被索利派到北门的东侧攻城。这样。整面邹平北城三里多长的城墙,全部都处于四族联军的攻击范围内。
先说北城西侧,在付出四千多条部下的生命之后,史天福地部队终于在填出了一段护城河后,将三十多架云梯送到了城墙边。黑军做到了这些,因为没有食物空着肚子。再支持不下去了,只好先行退下。
接下来就是由刘添琳的蓝帽军上场了,这支名为“蓝帽军”的军队是刘添琳的祖父刘伯林所组建。蓝帽军的建成比黑军稍迟了几年,名气也没有史家的黑军般大,但其战力却并不比黑军稍差。在金国卫绍王完颜本济大安三年,也即是大宋朝的嘉定四年(1211年),当时任金朝济南防城千户的刘伯林见蒙古兵势大,其本人又与女真知府事有私仇,便缱城出降蒙古了。刘伯林降了蒙古人以后,跟随“国王”木华黎去打中都。然后又随蒙古军打太原、潞州、晋安,一直都极为卖力,此后替蒙古人守威宁。在刘伯林守威宁的十年中,将本家的宗亲六百多人招到防地,以这些人为底子。学着金朝汉军花帽军的样,组织了这支“蓝帽军”。
吃饱了肚子的军队和饿着肚子的军队就是不一样,蓝帽军不但行动比黑军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他们也更懂得如何利用现有数量不多的头车、木驴、愤辒、木幔(蒙了生牛皮的大盾牌)来躲避城上的子窠、雷火箭,在送掉两千多人的代价后,总算有不少蓝帽军的士兵爬上了云梯登城。
可是。没有城下弓箭的掩护。即使能侥幸冲到城下、爬上云梯的人,也和其他没冲到城下的人一样。纯粹是到这里送死。城头上的守军,不但护卫队战士可以放开手脚发弩射铳,就是应召前来搬运杂物的募役、原邹平城中李璮留守的军卒们,也时不时抽空捞起一块石头,兴高采烈地朝云梯上的敌人砸去,过一过战斗杀敌的瘾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四族联军不顾伤亡前仆后继的拼命进攻下,越来越多的云梯被靠在了城墙上。越多云梯被竖起,就会有越多的敌人需要对付,这就使得守军的人手越发不足应付。不足一万人的守城军,包括民夫一起总共才两万余人,又要分出部分去守卫其他三面城墙,这就显得人手有些不是很充足。若非是有这些募役民夫的协助,护卫队恐怕连轮班休息也很难办到,所有人都得派到城头上去了。
北城门楼附近的护卫队,基本上是集中力量对付朝城门进攻的契丹军和女真兵,对于用上了大量头车、木驴、愤辒、木幔掩护冲车、箭楼的敌人来说,小炮、雷火箭是最好的杀伤性利器。不过,今天北城上的小炮、子母炮明显不如昨天那么多,主要是因为一大早就被都统陈君华勾抽了七十架小炮,十六架子母炮,各占总数的大约三分之一到城西南去。
入午时分,蒙古鞑子也加入了攻城战,在他们不顾死活冲到城下以弓箭进行掩护的时候,城头上的争夺战便开始了。
田静举盾挡住鞑子兵射来的箭,一刀削掉了刚刚从垛口冒出脑袋的敌兵头颅。其他城头上来不及拉弩弦、装子弹的战士,也各自举着盾牌护身,在不住点燃雷火箭镞扔下去的同时。也开始接过民夫送来地石头,擂木,朝云梯又砸又滚。城上的护卫队员、民夫开始出现相当的伤亡。他们在蒙古人的箭雨下不断发出惨叫,倒在城墙上或者掉落到城墙外。
“子母炮集中消灭近城的鞑子骑兵,不能让弓箭射到城头上。”小炮的射程不及鞑子仰射的弓箭远,陈君华只能让子母炮来对付蒙古兵:“传令,城内休息的部队立即上城参战,打出旗号,命令城西南的子母炮、小炮马上转移到北城上来支援。”
陈君华发出命令后,抡动钢枪朝田静防守的城段上扑去。嘴里大吼:“跟我来,将上了城地敌人杀下去!”
在经过了最初的几轮接触后。刘添琳地蓝帽军士兵有的已经跳上墙垛,有的已经杀上城墙,肉搏战开始越来越激烈。为了保护城上的小炮和子母炮,哨长田静带领的一哨人,在城上闷声不响地与不断翻墙而来的蓝帽军士兵殊死博杀,钉在各个垛口地位置上一步也不肯退让。他们不但要承受着蓝帽军精锐的连续冲击。还会受到发现这里有大批人拼杀,而赶来的蒙古神箭手的精准射击。
这些刚由守备军转成护卫队的战士,还没来得及换他们的装备,除了近战的刀枪之外,远攻的只有部分钢弩,他们中不断有人被戴着蓝帽的垂死敌人砍翻,更多的则是被城下射来地冷箭射杀。不过才半刻时辰的时间,田静这一哨一百二十五人的护卫队就在城上倒下了五六十个战士。
这一段城墙上的攻防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空中箭矢纷飞,人头大的石块被一块块砸下。一排排擂木顺着云梯飞速滚下。敌人地攻城士兵或者被无羽箭射杀,或被石头砸下简易的梯子,再有就是被擂木巨大的冲击力撞飞。躲在城墙根的士兵不是被一个个落下的雷火箭镞炸倒,就是被滚沸的金汁(稀粪便)烫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地血腥和熏人欲呕地粪便臭味,城墙下敌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受伤士兵地哀鸣声夹杂在厮杀声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刘添琳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墙一点,每五百士兵一队,轮番对主要目的地发起无休无止的进攻。主攻北门的契丹军、女真军似乎也和蓝帽军、黑军有了默契一般,对城门这里展开一波紧接着一波的间歇冲击,迫使守城的护卫队无法抽出兵力支援西侧。
各种各样的吼叫声。厮杀声。角号声夹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城北战场的天空。
由于蒙古兵也参加了战斗。史天福不敢怠慢,也将黑军派上去增强攻城的力度。这时候,西侧城墙上更多的士兵涌上了城头。田静他们剩下不多的人马已经没有办法对付了,他们只好稍退一步,顺便让其他前来支援的战友帮助阻击敌兵。此时,田静一个人的凶猛已经毫无作用,他被敌人围在中间,虽奋力鏖战,却无法制止敌人杀死自己的战友。田静的钉钢朴刀已经砍卷了刃口,但他依旧虎吼着与敌人拼博。一个戴了蓝帽的精瘦汉子从城垛口探出身子,看到自己高大的同伴被田静一刀劈死了。
这人愤怒之下,一个纵身跳上城墙,在田静朴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之前,用一把只有尺许大的小弓对准田静的咽喉射出了一支小箭。蓝帽汉子带着卡在颈上的朴刀摔下城墙,田静睁大含着笑意的双眼,双手按在咽喉上,耳听精瘦汉子拖着长长摇曳而下的惨号笔直的仰面倒下。
田静的身体还没有落地,他的耳中传来了陈都统的高声大呼:“杀啊……”
田静心里喜悦的说:“总算支持到援兵来了,这段城墙没在我田静的手上丢失……”
扎合玛伸到背后的手停住了,他已经射完了皮箭壶里的箭,无奈之下他只好策马离开,让出这块地方给还有箭矢的人去朝城上射箭。
这个时候,正挥舞着战刀呼喝部下前进到城下去射箭的扎合玛,看见城墙上突然冒出一个年青的敌方士兵。这么远的地方也能清晰地看见这人双手举起一根黑棍子,好像他还冲着自己露齿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接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左肩被什么物事狠狠地撞了一下,大力冲得他差点坐不住摔下马去。然后。紧靠他左边帮忙传达命令的亲兵叫声倏止,身体后翻倒跌出去。扎合玛左肩窝发痛,是那种让人忍受不了地剧痛。他低头看望,一个孔洞出现在左胸近肩部位,鲜血从那个洞里涌出,沾湿了内里穿的丝绸小衣,很快又浸透薄绵衣,等他张嘴痛叫出声时,鲜血已经流到袖子掖在腰带的皮袍上,连腹部也有了一道腥红的粗线。
扎合玛按住伤口缓缓抬头朝那个对方士兵望去。年青人不再笑了,他还是将那根黑棍子指向自己这里。只见士兵手里的棍子上冒出一股白烟,身边不远的一个勇士大叫了一声,就“通”地一下掉下马去。那人好像再稍微动了一下,棍子上又是一股烟喷出,身边的另一个勇士立即一声不吭的稍稍后仰,再前俯趴在马背上。很慢、很慢地歪着身体,缓缓滑下马背落到地上。扎合玛看清掉下马的人时,他才发现这个百夫长的额头上开了一个手指般大的孔洞,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已经涂了百夫长的满脸,还在缓缓地流出那个小洞。
扎合玛附近的蒙古兵一下子慌乱了,勒停马围了上来,有人大叫:“千夫长受伤了,百夫长和牌子头都死了,箭也射光了,我们怎么办啊……”
“这是什么东西打伤了我。又杀死了百夫长?!妖术!一定是妖术……”又惊又怕的扎合玛两眼无神地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因为他看到另两个死去的人也是百夫长和牌子头。
就这一会儿地功夫,城头上猛然间升起阵阵白烟,烟雾迷漫中多出了无数穿白袍蓝衣的南人士兵,已经占据了一段城头的一百多个蓝帽军、黑军。只支持了片刻时间,就被一拥而上的南人淹没,如汤沃雪般地被化掉消失了。
扎合玛附近的蒙古兵将,在这一段不长的时间里,还是在不停地栽下马去。好在死伤的人马还不是很多,到现在为止只有十多骑人马伤亡。并且伤亡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总要每隔个四五息的时间。才会有两骑被妖魔的眼睛给盯上。当然了,一旦被无形妖眼看上地人。他的人或马的身上那就必定会出现一个血洞。运气好的只是马匹被打倒,运气稍差的伤而不死,最糟糕的就是当场毙命了。
城下直接进攻的仆从军就没有蒙古人那么幸运了,当上了城的士卒被围杀的同时,无数的小烟团在人丛中升起,分不清点数的炸裂声汇成串地“轰隆隆”爆响,城下地人群成片的被炸飞倒下。几股向城墙壁冲击地人流浪潮,似是给一条巨大坚硬的条石猛砸截断,水花四溅中“哗”地一下子朝后退下。
阿速吉木尔喘着粗气冲来,赶开围在外面的蒙古兵,朝他大叫:“扎合玛,所有人的箭都射光了,南人又有大批援军到达……他们的兵器太厉害了,我们抵挡不住……快退吧,你不走还留在这里等死啊……”
看到这里不断有战士被不知所来的物事击中,不住有人惨声大叫、摔倒,而安答扎合玛像是失了魂似的还在慢腾腾的策马。看到扎合玛左胸上的鲜血不住从孔洞内往下流,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阿速吉木尔急了,他可不想让看不见的妖物给打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安答再挨上一记白白地死掉,便一把捞住扎合玛的缰绳,吆喝了一声,调转马头就跑。
陈君华站在城楼上,目送五族联军缓缓退出子母炮的射程外。大雷神的炮管已经极热,炮手们几个时辰下来也很累了,陈金贵请示了陈君华之后也下令暂时停火,使炮管得以冷却,让炮手们休息好了再候命开炮。
今天的激战完全在陈君华的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就是敌人竟然在今天,就派出了几乎全部军队的四分之一,进行孤注一掷式的攻城战。
“难道说,城南的鞑子兵被我们全歼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了?”陈君华不相信的摇摇头,他也是在林强云带来的两军护卫队支援,击退了敌人的进攻后才得到的报告,隔了一个城的敌人哪里能有得到准确消息的渠道呀。再说了,如果真是城南鞑子兵主力被全歼的消息传到敌人耳中。城下的汉军、女真军和契丹军肯定不会这样为鞑子兵卖命,起码要放慢攻城的动作等待消息得到证实,然后他们才会相机做打算。
“君华叔,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林强云的话声在身边响起,陈君华方恍然觉得刚才好似有人在远处叫唤,回头问道:“强云,你说,若是把城西这一路的蒙古精骑已经被我们全歼,鞑酋斡陈那颜已经成了个活死人的消息。传到城下的这些蒙古兵和各族联军中去,他们会怎么样?”
林强云一愣之下。随即大喜,“嘿”地一声叫道:“君华叔的好主意,只要将消息放出去给蒙古人和这些仆从兵知晓,他们一定会军心大乱。哦,我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告诉叔,城北的鞑子大帅酋阔阔思。昨天被我们城上的大雷神击中,失了一手一脚,也将去死不远了。
我们不如找些人……不对,应该放几个俘虏回去,叫他们把这些消息都告诉鞑子和那些仆从军,要他们无条件投降,相信效果会更好。叔看怎么样?”
陈君华:“此计可行,就算鞑子兵和其他几族仆从军一下子不肯投降,他们也必然没了斗志,于此后我们要进行的歼灭战就会轻松得多了。你在城头上等着。我这就派人去办。”
林强云紧贴垛口站在城头,望着躺在城墙上护卫队员和民夫的遗骸,在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之前转身面朝城外,以免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这些为了保家奋战而死去的人,林强云虽然不认得。除了田静以外其他人甚至连见也没见过,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们都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战友,可现在都已经成了记忆。
残酷的战争呐!可是,战争的残酷又岂能仅用“血腥”这两个字来概括。
林强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侧身偏头偷看了田静还带着笑容。但毫无生气的脸一眼,垂下头默然无语。
“这段城墙上的一哨护卫队还剩下多少士兵?”林强云好不容易止住了狂涌而出的泪水。待到心情稍许平静下来后,头也不回地轻轻问道。
身后一个刚走回来的亲卫回答说:“除掉重伤的,还有四十二名士兵活着,但全部都受了轻重不一地伤,有十六人伤势还很严重,有好些人恐怕治不好了。他们都说,一旦敌人再来攻城时,拿起刀枪手弩照样还可以作战。”
林强云抬起手按了按被风吹动的发脚,放下臂时悄悄抹了一把眼睛,趁势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擦掉,转过身来说:“我们走,到城头的各处去看看。”
因为北门洞内的泥石没清理掉,城门还没法开启,城楼这里有十多个人用藤篮把一个个地蒙古兵、契丹人、女真人和汉人俘虏缝下城去,让他们把需要这些人传带的话语和消息送到敌军中去。
其他的人忙碌着收拾敌我双方的尸体,清扫残破的兵器和各种会妨碍作战的杂物。
林强云走到正指挥几个人清点战果和损失地陈君华身边,小声问道:“君华叔,算出来没有,我们总共战死了多少人,有多少受伤地?”
陈君华的脸色平静地指了一下城外地一地尸体说:“战果还没有计算,但我们的护卫队和募役民夫共伤亡二千八百多,其中战死的约九百左右,重伤的有一千来人,另外近一千左右伤得较轻的也起码要医治半月以上,甚至更多的时间才有可能恢复。”
“一战就损失差不多三千人?”林强云几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些重伤员有希望治好么?”
“难说得很呐!新分配到各军的救护兵全都被叫到这里来了。但他们中熟练的没几个,其他的基本上全是新手,用小刀割肉取箭手会发抖,用弯针羊肠线缝合伤口的速度也太慢,只怕很多人等不及救治就死了。另外,好几个伤兵因为忍不住治伤时的疼痛,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痛死了。唉,真是可惜啊!”陈君华连声叹息之余又有点欣慰:“好在你叫人弄出来的金不换药粉与鸡膏配合在一起使用相当不错,不然将有更多的伤兵没法治愈呢。”
林强云狠狠地一拳敲到自己脑袋上,懊恼地自责:“蠢猪!我真是头世界上最笨的蠢猪。怎么会没想到治伤必须用麻药,早应该弄些‘睡圣散’给救护兵使用。我真该死,白白让许多战士受尽皮肉之苦,还有人因此而丢了性命……”
陈君华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强云,别自责了,你又不是真的神仙,那能事事都想得周全呢,以后再将‘睡圣散’买来给军中使用就是。”
林强云:“小侄就是看到死的人太多了,这才……啊。不说这些。叔,刚才我又想起了一种更好、更有效的疗伤圣药。名叫‘七厘散’。”
“疗伤圣药?”陈君华问:“七厘散?”
林强云:“是用朱砂、麝香、冰片、乳香、没药、藏红花、血竭及茶叶做成的。”
陈君华:“你讲了七种药材和茶叶,所以把它叫成‘七厘散’么?这些药材都是很贵的物事呀,若是像金不换药粉一样全军每人都发上一瓶,那得要多少钱才够啊。”
林强云:“不不,这种药并非这样取名,它是可以外敷内服同用的药物。每次内服时只须七厘就足够,所以才称其为七厘散的。做这种药花费的银钱虽然贵了很多,但用量极少,效果也比金不换粉更佳。”
“既是这样,那就先制些试试再说好了。”讲完了这句话,陈君华语声沉重地说:“强云,你知道么,你刚才走过来的那一段城墙上护卫队伤亡最惨重,冲上城头的敌人虽然是汉军,却凶悍得紧。那里有一半左右的人是死在那些汉军手上。其他的死伤全都是鞑子骑兵的弓箭造成地。除哨长田静以外,我们有两位部将也中箭阵亡,小队长、什长等也有五十多个被鞑子兵射死的。”
林强云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怎么会这样,鞑子兵的弓箭这么准,他们专射我们护卫队的下级军官么?”
“鞑子兵的弓箭射得准是不错。但小队长、什长们要指挥战斗,比较会露出身形,也就多了被鞑子射中的机会。倒不是鞑子有专射我们护卫队的官长这回事,他们还没那么厉害。”陈君华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般的问道:“倒是你,强云呐,叔就觉得十分奇怪。刚才仅你一个人就用这把双管长铳将远在六七十丈外的鞑子头目干掉了十多骑人马。你是怎么办到的?你可别告诉叔,这些人的死伤是你在长铳上施了道法仙术所致吧?”
陈君华这话。问出了林强云的亲卫想问而没敢问出口来的心声。这些亲卫虽说平常没外人时与林强并无很严格的上下之分,但对这件事却是半点也不敢造次轻易发问,一直都神色怪怪地看着局主。
林强云笑道:“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前些时我觉得这把枪的射程不够远,而且稍远些就打不准目标,想了很久才弄明白,是子弹头的重量太轻的缘故。因此上我叫吴炎做了数十个铁皮壳的空心子弹头,又灌了铅进去加大重量。今天一试,才发现我这把火铳用上了那样的子弹有如此好的效果。咦……”
陈君华被林强云“咦”的一声叫得一愣,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林强云想了一会才小声说“唔,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想应该可以办得到。”
陈君华:“什么事啊,是如何让我们护卫队的官长可以少些损伤么?看你的样儿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呐。”
拍拍背着的双管长铳,林强云沉声说道:“这一仗打完后,我回去胶西做些加长铳管、能多射数十丈远的火铳,给这种加长铳做些加重的子弹头,再选出火铳打得极准的人来,派他们到战场上专杀敌人的大小头目,相信在打仗时也好,在别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几天都轮不到与主人说话的山都,这下可算是得到机会了,抢上前叫道:“系啦系啦,杀头目最好,躲藏在草丛树叶中的暗处,连长铳也不用,可以打冷冷(客家话:悄悄的)杀死坏人的头子。就像在泉州的老新屋中杀那些坏人一般般……”
林强云轻抚山都的头顶。叹了口气说:“是了,你这小山猴子就是专用此法杀人的老手,以后若是将加长的火铳制好后,可以让你去教会那些人藏身草丛树叶中杀人的本事。”
陈君华沉吟道:“是这样帆……不错,若是在战斗进行中指挥作战的官长突然间死了,那肯定会引起军队的大乱,最起码也会让那死鬼所率的部队暂时失去作战的能力。这个办法好,有用。”
林强云附到陈君华的耳边悄悄说道:“叔啊,我还能做出一种打中人身后就会炸开一个大洞的开花子,被这种子弹击中的人连治都没法治。只要打在胸腹上就是必死无疑,用在专杀敌人头目的加长铳上最好不过了。”
陈君华:“哎呀。你别和叔讲,只须做出来好用就得……”
此时陈金贵来报告:“局主、元帅,我们的炮管已经凉了,是否立即向鞑子开火?”
另一位部将也上来报告北城门洞里的填充泥石已经清掉,城门可以打开了。
陈君华看了林强云一眼问道:“强云,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黑。我们今天要不要出城去打?”
林强云取出千里眼,对废堤前的五族联军看了一会,说:“叔快看,他们的队伍有些乱了,不少人朝那道堤坡后退去。我看经过一天的战斗大家都有些累了,况且离天黑的时间也太短,怕是来不及收拾他们,干脆留到明天再打吧。”
“哪……好吧,依你就是。”陈君华皱了皱眉头,喝道:“大雷神开始射击。将敌人赶过废堤后去。传令,各河道上的水战队加强巡逻封锁,不得让一个鞑子逃出包围圈;王宝、罗家旺的两支战车队和护卫队左营第四、第五军负责邹平城东至嚣浮河设防,阻住鞑子南侵的去路。硬探营及今天没参战的张全忠部轻骑兵今夜全部出动,俘捉、劫杀敢于到包围圈附近的任何人马。其他各军抓紧救治伤员。好好休息,准备明天全歼城北的蒙古兵和他们的走狗。”
天色入黑后不久,盘国柱带一哨亲卫和葛再兴的硬探小队押着一千多契丹俘虏回到邹平城里,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前些天到章丘去刺探的苗起家一什人。
接到苗起家的报告,林强云和陈君华才知道,现时地邹平县与章丘一样。只是在名义上归李蜂头管。并不属于李璮的地盘。这两个县的主事人是章丘的大地主,于正大三年(1226年)投降。被蒙古“国王”孛鲁授任为山东行尚书省兼兵马都元帅知济南府事张荣。现时章丘城内只有张荣的三千兵据守,而且张荣对蒙古人是死心塌地做帮凶地,替鞑子收取十户丝、五户丝压榨百姓不遗余力,在章丘县民愤极大,人人都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此人和他的五个儿子一样,都嚣张得很,口出狂言说,凡有双木商行的人敢到章丘他的地盘上来活动,将斩尽杀绝。在苗起家到章丘暗探的这几天中,就有好几个本地民户被张荣抓去,硬说他们是与双木商行的人暗通消息,全都让张家地人录下人皮填入碎草挂在四个城门上示众。按照苗起家地看法,他只要带上五哨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轻取章丘城。
“啊,这章丘的事还是稍迟几天,待我们将这里的蒙古鞑子全都消灭了再说。”林强云安慰苗起家道:“苗队长请放心,我们此次的战略目标就是北至北清河,西至梁山泊、黄河岔道,南至黄河下游的山东东路及山东西路的大部,这里全部的地面都要收归根据地的版之内。不但章丘我们要取,张荣要诛,其他新纳入根据地的各处地方豪强,只要是有民愤的都绝不会放过,到时候来个一体算总账。好了,你们先去休息吧,后半夜说不定还要出动剿杀鞑子兵的斥候呢。我们明天也还要进行一场大战。”
当夜,除了张全忠的轻骑和硬探们,与五族联军的细作有过几次在原野里的追逐、拼杀外,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一夜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史天福心里十分后悔自己的不智,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明明清楚在乱世中有实力就能活下去。势力越大的人,也就可以活得越好越安全。自己倒好,不知是被那路鬼神给迷了心窍,今天竟然在几个时辰之内,把族兄交与的后营黑军又葬送掉了好几千人。
出来时的三万五千军,一点益处还没得到呢,如今就剩下二万七千人了。若是被族兄知道了,那还不气得把自己的皮给剥掉。
“绕道西面夹攻的蒙古精锐全灭,斡陈那颜和阔阔思两位蒙古大帅又成了废人,他们不但没法指挥打仗。连能不能活都还是未定之天。我该怎么办?”史天福在自己的营帐内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心里一直想不出什么妥善的方法:“继续打?不。自己手中黑军中的三流军队,肯定打这些拥有恁般厉害兵器的双木军不过的,再打下去只能让我的士兵死得越来越多,到最后只怕连自己的小命也会搭进去……再者,我们一天都没吃地了,仅有的数百匹马也在晚上杀掉。每人只分到几片不足一两肉,想打也没那个力气,走都走不动的人如何能与人对抗?白白送命的事可不能做,我史家的人还没有这么傻。”
史天福懊恼得用力捶了脑袋几下,痛哼了几下自语出声道:“不打也不行呐,蒙古人不会放过我们这些汉兵的,明天一定还逼着我们去送命。
缩在一角大气也不敢喘地一个小头小个子中年,这时悄无声息地走到史天福身前,小心地轻声说:“公子何不派人去与双木商行的人暗中商量一下,说不定还有点儿……”
“对对。精皮儿说得对,本公子就派你带几个人连夜出营去,找到双木商行的人与他们好好地谈谈,务必在今夜得出个子丑寅卯来。”史天福一把拉过脸色大变的精皮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笑嘻嘻地说:“若是能把上事办成,本公子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回去后赏钱一千婚、奴仆一百、良田五十顷,决不食言。快去,快去。”
年近五十五岁的忽都答是这支回回军的总帅,也是窝台大汗所封的回回万户。老家在忽章河(今锡尔河)右岸。靠近流入“花刺子模湖”阿杭格兰河口的费纳干。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去耶路撒冷朝圣,回程时辗转到了毛夕里(今伊拉克摩苏尔)。在那里学会了制造发石机,也即是现今大汗他们所说地回回砲。那年,忽都答记得是他刚刚回到家乡费纳干的第三年,也是这里的人叫做老虎的那一年(1218年)罢,反正这些事情也不大搞得懂,总之他只记得是在十四年前,蒙古的天可汗带兵来花刺子模国报仇,自己就这样胡里糊涂地被捉到军队中成为可汗地奴隶。
后来,因为在一次被派去“国王”的军队中帮忙打太原的时候,自己造出了好几具能将八十斤石头打到六十丈远的发石机,啊,是叫回回砲。有了回回砲的帮助,太原很快就被打下来了,因此“国王”教自己做了一个千户,再后来,天可汗命令自己做了万户。
忽都答原来以为除了毛夕里的师傅大匠师外,自己造的回回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地武器了,没想到这些天他见识到了比大匠师所制巨型回回砲更厉害百倍的武器。现在糟糕了,这种无可阻挡地、会爆炸的武器马上就将落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即将和那些死去的人一样,会被炸成东一块西一块的碎骨烂肉……
忽都答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他不愿意变成别人花好长时间都拼凑不完整的碎肉,就算自己愿意也不行,真主不会原谅自己的。可是,他更不想和那几个被炸成重伤后,痛哭嚎叫了十多天后才死去的徒子徒孙般,受尽折磨方才断气,那真不是人所能承爱得了的痛苦……无所不在的真主啊,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请告诉您虔诚的信徒,除了向会做威力巨大武器的汉人投降以外,您的子民还应该怎么办?
远离山东东路淄州邹平县西北方向数千里之外,客鲁涟河——汉人称之为“龙驹河”,女真人叫它“克鲁伦河”,蒙古的百姓,则叫这条既令人伤心,又让人离不开的河流为“怯绿涟河”——上游北岸的大斡耳朵(斡耳朵指都城、行宫),是大汗牙帐永久所在地。///com///这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经过了冬天严寒的考验,细细的草芽有了毛茸茸的绿色,使经过一个冬天煎熬的牲畜们有了一点撒欢的兴奋。
整个上游,从不罕儿山南麓的萨里川,到金国开挖的防边壕西端,这一千多里的河两岸到处都在兴建各王爷、异密(最高掌权者)的定居离宫、斡耳朵。从西京路到客鲁涟河,近几年由奴隶们开出了十二条几乎是平行的南北大道。这些路最小的有丈五,大的宽阔到能够并排行走两辆轮距为二丈的“舆帐车”、“饭食车”。
蒙古人为了适应逐水草迁徙的游牧生活,以毡帐为家。毡帐有两种:
一种是可以拆卸的,用交错的棍棒做成圆形骨架作为基础,在顶端汇合成一个小圆圈,从这个小圆圈上伸出一个烟窗用以排烟和采光,顶部和四周用白色的毡毯覆盖,门帘也用毡毯做成。帐的大小不一,最大的可以容纳数百人。在停留某地住帐时,帐门朝南,主人的床榻安置于北边,女人起坐位于东边,火灶则一定在帐中央。
另一种“以柳木织定硬圈径用毡挞定,不可卷舒,车上载行。”载帐的车用牛拉挽。这种同帐的结构相当庞大,车的两轮间距达到二丈,车上的帐幕直径可达三丈,需要二十头牛分成两列前后并排来挽。这是贵族、异密们的“帐舆”,“车上空。可坐可卧。”“舆之四角,或植以杖,或交与板,用表敬天地,谓之饭食车。”
另外,还有一种驼车,用来拉挽载有卧具及贵重物品的毡柜。牧民们迁徙时,妇女赶着牛车,连绵数十辆缓缓而行。“帐舆”迁徙时则更为壮观,“派而五之。如蚁阵萦纡,延袤十五里左右。横距及其直之半。”像是一个缓慢向前推进的方阵。
每当停下住帐时,帐幕坐落在成行排列的东西两边车辆之间,“仿佛是坐落在两道墙之间一样”,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工事,以防止外来的突然袭击。
十二条大路上。日夜不停有牛车、马车、骆驼车北上南下,也有数不清的奴隶肩扛、挑担,背驮着轻重不一的货物各分左右行进,显得十分繁忙。除了从南方运来的蒙古军战利品,战领区上缴的赋税、实物外,这十多条路上运的既有南方来的奢侈品,也有建筑所用地石灰、砖瓦、油漆。
在这些路上走不了多远,能看到路边不远的草丛内有各种食腐飞禽争闹打斗,时起时落。这样的地方必定会有几具、十几具,甚至几十具倒毙后被录光衣物的奴隶。若是有人好奇心起。不惧臭味敢走近前去探视,就可以从这些只蒙了一张皮,身上有骨无肉形同骷髅、甚至手脚、肢体都已经被冻掉的尸体上,可以看得出草原上奴隶们的命运是多么的凄惨了。
面对北岸大汗牙帐区域四里,紧挨着河南岸的这一片十多里宽广地地域。是东西南北四面八方贵人大贾行商小贩博易买卖的繁盛商业区。
靠河边东部下游一线为马匹骆驼牛骡驴等的交易地,数十个以木条隔成的围栏圈着许许多多的成、幼牲畜,到处充斥着各种各样骚臭味和动物们的叫声、动物贩子的叫卖声和买主的讨价还价声。
此外,还有一种声音也时不时地会传到牲畜、人群中,那就是男女交合时全力以赴的“呼哧、呼哧”喘息,满足人客心理需要而喊出的呻吟。以及乐到极致时地嘶吼声。这种肆无忌惮又令人血脉贲张的宣淫声。是由各个围栏间的空位处盖的几间、十几间数量不等高仅丈许的小棚屋成样,蛇腰细得不成比例地妇人躬身问候:“小嬷媪安好。你的姐姐……啊,不对,你的阿妈可安康么?是否能请可敦的凤驾移玉内厢,让小诞由各个变成了龟公、老鸨蒙古人所蓄的女奴充任,而且收费低廉得很,任何只要付得起一点银钱、充抵物事的人,都可以到这里来将欲火发泄到那些可怜地女奴身上。
再朝下游走上五六十丈,就是奴隶市场,这里分布着十六排分成二十格用小圆木、大木条加铁钉、粗绳钉死、绑扎牢靠,七尺方大小地笼子。隔笼里分别关有三五个、七八个不等的待沽驱口,或只是一个孤零零地奴隶,算来总共关着不下千余大小男女。这些奴隶最老的约四五十岁,小的仅三四岁、五六岁。更小的则是由女奴抱在怀里,须要连大带小一起出卖。这样母子大小一起的奴隶价钱低得出奇,只须支付一条羊腿的钱,也就是五百分之一锭银子——每锭五十两,按汉人的秤算,仅为一钱银子——便可得到两个人。也有可能卖得更低,当然,那是指带孩子的女奴隶的身体太差、身材——特别是腰、乳、臀不合买主的意,被认为不能为主人多生出小奴隶——不好、年纪太大,或者她抱着的小奴隶是个没法估计将来样貌的女孩。至于一般会干活的强壮奴隶,买卖的价钱大约在五十分之一锭至二十五分之一锭——一两至二两,相当于半头羊到一头羊之间的价钱——银子。男的幼童小奴隶,以十来论价,用买下一个普通奴隶的钱可以得到十个左右。至于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还可以生育的女奴,价钱的多寡相差十分悬殊,这要看买卖双方对她们的喜欢程度而别。这都不过是一般百姓、较穷的小贵族、有头脸的孛斡勒涉足之处,基本上是入不了贵族老爷们法眼的下贱之所,只是人们为了增加自己的牧奴劳力而进行交易的地方。
现在是二月仲春,北方大地才见到姗姗来迟春天地倩影,但残酷得要了许多人、畜性命的冬日身形,却是迟迟还不肯离去,时不时会带着凛冽的北风跑回来走动一番。让人们永远记住它——冬天,才是能让天下万物生死的主宰。
这个时候,也是一年中奴隶交易最兴旺的季节,经受了雪灾肆虐的牧民,必须将用不着的奴隶卖掉,换成牲畜以壮大自己受损过度的畜群,让今年的冬天可以安然度过。失去了部分奴隶的人们,要补充冬天被冻饿死去地人手,准备好充足的劳力迎接即将开始地迁徙,尽快寻找到水草丰茂的地方放牧。
整个数里方圆的奴隶市场内人来人往、喧嚣尘上。
人们或在隔笼外对笼里眼光呆滞、木无表情的大小奴隶挑肥捡瘦;或退到一角。头碰头的小声商谈,有不通语言的则伸出手指比划。以此来进行讨价还价。
此地的奴隶市场外围,另有四个专卖特色奴隶的地方,那是用木架、毡布、牛马皮革等搭盖围起的巨大圆形篷帐。四个篷帐各有专司,北面,出售的是年轻貌美女奴,专为贵族添补充实后宫。作为下陈家妓之用。南边,是身怀各种技艺工匠男奴的卖场,也是精明的贵族要经常光顾的帐篷。紧靠牲畜市场的西向帐篷,此处出卖的战奴极为有名,许多家无男丁勇力,只剩幼儿寡妇的牧民家庭,经常会到这里买几个战奴回去,既可作为普通牧奴使用,又能在遇上狼群、马贼时保护牲畜及家人的安全。但到这个篷帐光顾得最多的,是些边远的小部族。以及藏匿于草原上的小股盗马贼,其原因不言自明,也没人会去多管闲事。
位于东方的那个篷帐,这里的人称之为“秘帐”,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开张一次。是出卖强壮男性奴隶的地方,也是贵族当家女人没事时最喜欢来转上一圈的所在,更是奴隶市场中最神秘的地方。知情人懂得,这里出卖的也是男性奴隶,但却与战奴与匠奴那儿卖的不一样。这里卖出的奴隶无论相貌丑与俊,年龄大或小。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的男根都极为特别,是以能够取悦女人为上品。
到这个秘帐来的客人。有五六成是蒙古贵族的成年女性,甚至有些五六十岁、六七十岁老母牛般的老妇,也会三五个结伴到这里来走上几趟,把年轻人挑剩下的下等货用很低——相对来说——的价钱买上几个,带回去过过她们的风流瘾,再寻回一星半点她们已经不再,但却令人念念不忘的青春**。
今天,窝阔台合罕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正是秘帐开张的日子。从太阳升起有两丈高的时候起,三四十架数头牛拉、几匹马挽的帐车,以及十多个数十强壮奴隶手抬的帐辇,纷纷从四面八方来到秘帐东边的空地。每到了一架帐车或是帐辇,就会有这里穿戴得怪里怪气、挺着各式材料所制极夸张假**的男仆上前,引领走下车辇的蒙面女人走进外面挂着白毡的秘帐内。
日上三竿,一个有四十个高大回回奴隶抬着的,以各色彩绸和红白毛毡垂边,用金银珠翠装饰得十分华丽的帐辇,由百余骑武士围护进入空地停下。二十几个身披毡毯的回回奴隶壮汉从辇后抬了几捆红地毯,到辇侧向秘帐的一个小门滚去,片刻间就铺就了一条十余丈长的红毯路。一大群女奴也由后面的几架牛车上纷纷下地,围在帐辇周围待立。
秘帐的回回人大管领塔木忽,颠着一身乱抖的肥肉,带了六个赤膊挎刀的胖大壮汉,屁颠屁颠地跑到帐辇侧边,小心地陪着笑脸向走出帐辇门的一个穿了白绸袍,扎了白腰帕,蒙了白色包脸罗巾,却又有意无意地时时拉开罗巾,丰胸大得不像话,大臀翘得不成样,蛇腰细得不成比例的妇人躬身问候:“小嬷媪安好,你的姐姐……啊,不对,你的阿妈可安康么?是否能请可敦的凤驾移玉内厢,让小的们侍奉一碗奶茶,品尝几颗从南方贩来如蜜般甜的糖果。”
可敦,是皇后的蒙语称呼,窝阔台大汗有六十多个妻妾,分处在四个斡耳朵居住。能被人称为可敦的只有八位妻子,长妻孛刺合真氏和她生的皇子合失一样早逝。而合失只为窝阔台留下一个皇孙海都。大斡耳朵现在住地是二皇后乞儿吉思氏、六皇后脱列哥那两位可敦。脱列哥那曾是最得大汗宠爱的女人,由于她为大汗生了大皇子贵由,所以也是在窝阔台众多妻妾中最有权势、最富心机的女人。乞儿吉思氏则生了二皇子阔端、三皇子阔出。
窝阔台八位正妻共生有五个儿子:合失、贵由、阔端、阔出、哈刺察儿。其中皇子合失早死,没法讲说。现在的大皇子贵由自小多病,直到近年得了一个大萨满的医治后,身体才有所好转。而三皇子阔出最得窝阔台的钟爱,大汗有意将来让阔出接受蒙古的合罕大位。
大斡耳朵只有乞儿吉思氏、脱列哥那这两个女人才能当得上可敦的称呼。虽然其他的方的可敦也能到这里来购买奴隶,但她们住的地方远,是不会用奴隶抬了帐辇走几百里路到此地来地。在这里的两个可敦,乞儿吉思氏听说一向不喜与人交往。也绝少外出,更不会来到这里让别人说闲话。也就是说。这个帐辇里的人,除了大皇子贵由的母亲脱列哥那以外,再无别人了。
这位当先走出帐辇的妇人叫法迪玛,是一个精通各种法术的通灵大萨满,极得脱列哥那可敦的信任。此时听到塔木忽的问候,不由笑着问道:“你这胖管领。想不到汉人的学问也精到得很,凤驾,移玉,内厢的话语说得这么顺溜。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小嬷媪?”
塔木忽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奇道:“咦,难道小嬷媪不是法迪玛大萨满的妹妹,或者她的女儿吗,我看小嬷媪和大萨满长得极为相像啊。难道我看错人了!?”
“叽叽。叽叽叽……”法迪玛发出一串嗲得令人寒毛直竖的笑声,更在发出笑声的同时扭腰摆臀,将胸前一对硕大的奶子扭得上下左右乱甩,笑完后伸手在塔木忽的胖脸两颊上重重地捏了一把,笑道:“哎哟。弄我两手油,叽叽……小嬷媪,妹妹,又还女儿什么的,我哪有女儿啊。嘻,把我叫得这么年轻。真会讨人喜欢。我法迪玛愿意听你的奉承话。胖管领,前些天你说的好货到了没有。今天可敦来是一定要将人带走的。”
这妇人蒙面的罗巾没了手抓,立时便露出她保养得极好,令人消魂,荡魄的俏丽胡人美脸来。只见她年纪在三十五六上下,头发金黄色,似蓝又似黑的媚目中一闪一闪射出亮光,好像一道道勾魂摄魄的令符吸引你去跪拜,也锐利得只须一扫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又似像在向你招呼快点上前去和她亲热。
“阿哈,这个老婊子真能做作,只看她这发情淫蛇般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年买去的那些个大器壮男是怎么死的了。嘿嘿,若是也能将此尤物制服得千依百顺,再弄到胯下骑她一回,想必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心里的鄙视与非非之想没敢露出一分半点,塔木忽趁着回答地时机,结合他夸张地展现出一脸惊奇的模样,再次重重地拍上一通马屁:“啊哎,小的该死,真是没想到才一个冬天没见,大萨满竟然年轻了十多岁!好货到了,昨天刚刚送到。告诉萨满大师,两个好货的伟器垂软时与别人比稍长稍大些许,一旦起了性则可达七八寸,粗壮得紧呐。不过么,这两个人身子稍嫌太黑了,不知大萨满和可敦能否看得上眼。”
“看得看不上眼也须等验了货后才知道,废话少说,快带我们去见识一下两个好货。”法迪玛用一根绸巾缚好蒙面巾,转身掀起帐辇毡门,扶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身材娇小的女人,慢慢踩着早趴伏在地上奴隶的背走到地毯上。两个女人在二三十个女奴簇拥下,朝地毯那头的秘帐小门走去。
距这个华丽的帐辇十来丈远处,一架毫不起眼的牛拉帐车内,坐着三个也是将脸面包裹得非常紧密的女人。她们中的一人对其他两个女人说:“唆鲁禾帖尼,你们母女看看,她们多么招摇,多么得意!要我说,当年忽里台(蒙语:聚会,大会的意思)选汗时拥载四王爷的人占了七成以上,根本就不必把汗位让给三王爷。如果王爷成了大汗。哪轮得到她脱列哥那现时这样作威作福啊。这个乃蛮女人是极有野心的,你们姐妹看着吧,窝阔台一死,她的亲生儿子,那个自小就病秧秧地贵由肯定会被她弄到当上大汗。”
说话的女人声音粗老,想来年纪很不小,她见另两个女人没回答,便又凑近了些,将声音放得极低的说道:“你们知道吗,照我的看法。这个大皇子贵由,极有可能不是我们黄金氏族的人。而与大王爷术赤般是外族人生的,大概是蔑儿乞惕族的野种。”
这时,一个女人抬起头低声厉叱道:“噤声,这事我们心里有数就好了,此话不得到处乱说,以免祸及王爷和家人。也速不花留在车上等候。我们进去,看看那两个妖精想弄些什么鬼,顺便也为其他的姐妹买几个合用的奴才。”
“我不,大家都能进去,为什么我就不行。”被称为也速不花的人听声音只有十三四岁,扭动腰身站起来就要向外走。
“放肆,你父王已经和我说过了,待他一回大斡耳朵就叫斡陈将你娶回去。”女人一把拉住也速不花,将她按在坐垫上,严厉地说:“如果再不听话。我就将你嫁到森林百姓的地方去。”
三个人坐着地时候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她们站起来后,就能让人看出有两人的身形比其他的蒙古女人高出半个头。两位高个的女人一个是拖雷的妻子唆鲁禾帖,另一个是她的女儿也速不花公主。最早说话的那个女人,则是拖雷的母舅按陈的妻子哈真。
蒙古的四王爷拖雷共有十一个儿子。正妻唆鲁禾帖为他生下了二子一女,长子蒙哥今年二十四岁,此时正与拖雷一起南征灭金,四子忽必烈今年十七岁,还留在大斡耳朵这里的宫帐内跟着汉地掳来的士人学文,与蒙古同胞们一起习武。女儿就是这个被叫做也速不花的公主了。今年刚刚才十二岁。
已经许了给特薛禅的二儿子,今年也仅十七岁的斡陈为妻子。
这位已经死去的特薛禅。姓孛思忽纪,属弘吉判族,本名特,因跟随成吉思汗征战有功,被赐名为薛禅,所以被人称为特薛禅,他的女儿孛儿帖是铁木真的妻子,也是拖雷与窝阔台大汗的亲生母亲。照这样说起来,特薛禅的儿子按陈、斡陈、纳陈等人都是也速不花的舅公,斡陈竟然可以娶孙甥女为妻,也不知道蒙古人是那一根筋坏了,这样的事情也可以?!
如果林强云和陈君华也在这里,听到她们间的对话,一定会大感奇怪。在邹平城西被俘,如同活死人一般的那个斡陈那颜,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家伙,他怎么可能会娶也速不花这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斡陈那颜的那个兄弟,在邹平城北被炸掉了一手一脚,即将去见他们长生天地阔阔思,也是五十来岁地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说白了,这也全是蒙古贵族一贯以来使用替身,让人替名以障人眼目求得自保的办法。当年李全李蜂头所遇地孛鲁是这样,现时林强云、陈君华等人见到的斡陈那颜及未见面的阔阔思也是这样。将来还有多少蒙古贵族会这样做鬼作怪,谁也不能说得清,但肯定还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就是了。
实际上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兄弟的母舅,年纪最大的按陈那颜今年也仅三十五岁,小舅子斡陈只有十七岁,更小的纳陈,今年才是十三岁的孩童。
此次带兵南下灭金,到山东淄州邹平县打仗的“斡陈那颜”,是弘吉刺部的一个分支部族的异密,仅是借了斡陈国舅的大贵族名头,以便于镇慑回回人、契丹人、汉人及女真人,能够以大贵族的名份统兵作战罢了。
这样的情况,又岂是李全李蜂头,林强云和陈君华等一干不明内情的汉人所能知晓的?被其迷惑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法迪玛已经四十岁了,她是波斯徒思城(今伊朗马什哈德附近)人,很小的时候跟随做买卖的父亲到花刺子模,在那儿长大到十六岁。也正是十六岁的时候,法迪玛在花刺子模的旧都城玉龙杰赤,嫁给了她深爱的人为妻,过上了极为幸福的生活。并且很快有了他们的四个孩子。
心满意足的法迪玛,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与丈夫和孩子们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直到老死。
没想到受了魔鬼咀咒的“花刺子模·沙”(花刺子模国王)阿拉·乌德丁·穆罕默德,也就是别人所说的那个狂妄自大而又胆小如鼠的“摩诃末”,屠杀异教徒派来的大商队,招引来了蒙古兵,生生地破坏了她的幸福生活。那是在十二年前,也是法迪玛所熟知的回回历六一七年(1220——1221年),不信真主的异教蒙古兵来到玉龙赤杰城下。连续对这个闻名几千万里、有着三十多万人口的繁盛都市强攻了七个月。她的丈夫、她的两个儿子都在保卫自己家乡的战斗中被敌人杀死了。她为了保护两个刚**准备出嫁的女儿,也在异教徒攻进城后奋力参加了巷战。但最终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死了那么多的人,也没能保住这座城市。两个女儿被掳去成为异教徒的奴隶,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她自己却因为会编织地毯的手艺而保住了性命,被带到这个叫做大斡耳朵的地方。然后又被一个六十多岁叫做“喇嘛”的异教徒买了去。
让法迪玛觉得幸运的是,成为喇嘛性奴隶的两年中,她忍受住了一大群“喇嘛”无休无止的性事折磨,也从中得到了男女同参“欢喜禅”的乐趣,并学会了许多助长人们交合快乐的方法。法迪玛在两年后的一天里,突然被那个老喇嘛转送给了一个蒙古人最出名的巫师萨满。由于有了从喇嘛们那儿学会的“搽儿法”(房中术),法迪玛立即就得到新主人的欢心,并且很快学会这个名声极大萨满的全部本事。在新主人于众多的贵人面前宣布,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大萨满之后,充满仇恨的法迪玛用毒药害死了她的新主人。自此以后。她就利用新的身份和所学到的各种本事,在寻找两个女儿的同时周旋于蒙古贵族之间。前几年,让她结识了对黄金氏族充满了恨意的脱列哥那,一个伟大的复仇计划在法迪玛地心中形成了。
今天,法迪玛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地盘算:“希望这次能找到合格的壮男。我就能够慢慢地开始计划了。”
脱列哥那是乃蛮人,她的父亲是乃蛮地太阳汗太亦不合,脱列哥那早先已经嫁了她自己看中的蔑儿乞部族长脱黑脱阿之子忽秃,并在脱黑脱阿打了败仗后与丈夫一起逃到薛良格河上游。鼠儿年(1204年),已经嫁人四年的脱列哥那十五岁,铁木真带兵去打她的父汗。经过他们的牧地时忽秃被窝阔台认出并杀掉了。美丽的脱列哥那被掳到军中后,成吉思可汗将她赏给了窝阔台。于次年春天生下了儿子贵由。
与自己深深相爱的丈夫忽秃被杀,自小就一直痛爱自己的父汗随即也战死了,母亲与兄弟姐妹们全都被杀或者被掳,活着的人成了孛尔只斤族人的奴隶,脱列哥那从那时候起就恨透了所有孛尔只斤族的人。她发誓,只要还活着,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为父汗和丈夫报仇,要将孛尔只斤这个黄金氏族的人全部都打成比别人更凄惨的奴隶。
只有脱列哥那自己才清楚地知道,贵由并非窝阔台所生,他的父亲正是已经被窝阔台所杀,自己曾经深爱着的丈夫忽秃。脱列哥那也明白,自己和忽秃的儿子贵由,自从窝阔台正妻孛刺合真氏所生的大皇子合换死了后,贵由就成了大皇子。不过可惜的是,贵由这孩子也许是没出生的时候受到自己又惊又怒心情影响,自打出生后就一直身体不好很是难养。幸亏长生天保佑,让自己前几年遇上了法迪玛这个大萨满,由她帮着请来了许多汉人郎中,用掉了无数的金银去金国、赵宋贩购了数十驮的药物,才将贵由医治得强壮起来。这不,贵由在两年前就开始跟着吐蕃和汉地到这里的武师学功夫,而且看起来身体已经好得多,像是个真正的蒙古汉子了。
脱列哥那和法迪玛商量过,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儿子登上汗位,才能长久地保持住她这个皇后。实在说。皇后不皇后的,脱列哥那根本就不在乎,但她却明白只有让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的一条路,才能为亲爱地丈夫和父汗报仇,才能使自己二十多年前对着长生天所发的誓言兑现。一旦贵由做了蒙古的大汗,黄金氏族费尽了千辛万苦,死了无数战士夺到的万里江山就上属于蔑儿乞族的了。哼,到时候,再来收拾他们孛尔只斤族的人。
脱列哥那要学着铁木铁的手段,将这个部族高过车轮的男人打杀得一个不留。将他们的妻子、儿女和所有的财产掳掠净尽,让孛尔只斤族从此以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永世不得翻身。
两个各怀鬼胎地老女人都在打着利用对方,以期达到自己内心深处目的的心思。两个人都极力要在对方面前,以各种的方式表现出自己只是贪恋男女欢娱,只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将全部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争宠谋私利的勾心斗角上,要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毫无其他野心的短视女人。
法迪玛利用自己可以随意进出设于大斡耳朵地“在内诸王牙帐”。以学得的“搽儿法”、“天魔舞”,萨满的通灵、古怪医术、占卜,以及认识了不少到此地买卖博易的金国汉人等等,备受各牙帐王爷、“异密”(首领、酋长、最高长官的意思)及他们的女眷欢迎。借此时机,向各王爷、异密们探得相当多有用的消息,也向这些深信自己的贵人灌输必要的想法和教给他们做法。以便今后要达到自己的目地时有无数的助力。
这段时间,法迪玛更是得到一个神秘人的支持,取得了一批对她极为有用的汉药、货物和几件无价之宝,使她在各个牙帐中更受欢迎,行事也更方便。所说的话也更得贵人们言听计从了。
汉药有好几种,让法迪玛最高兴的就是那种让年轻女人吃了后,从此不再生育的药了。这种药的方子,法迪玛花掉了五百锭金子才从那个神秘人的手里得到,让她高兴得当时几乎要昏过去。现在。那张写有汉字的方子已经被法迪玛烧掉了,但她把三种药名和用量记在了心里。虽然做这种药还得请那个神秘人做,但法迪玛还是觉得心满意足。现在她又心里又默念:“藏红花一两,安南桂肉一两,大理麝香三钱,共研细末。炼蜜月为丸。搓成绿豆大小。取朱砂五钱,研末为衣。服前先以牛膝二钱煎汤。每次二十丸以牛膝汤送服,连服五天。用药二十五天内不得与男人合体行房,不得进食辛辣。还好,还好,记得十分清楚,我那五百锭金子总算还在。这可是本萨满暗中报仇的第一种利器,我要一步一步地让王爷、异密们每个妻子吃下这份绝种的药,慢慢地让这些异教徒都断子绝孙全都没了后代。”
法迪玛心里恶毒地咀咒了一番,又在考虑如何将另两种能让男人在女人肚皮上变得很勇猛,令女人皮肤变得细嫩洁白的药卖出好价钱,然后再拿出那面可以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宝贝镜子,让这些人从里面看到自己变成勇猛、美丽的容貌……
那位神秘人还让一个与自己接面传信商贾,悄悄运来了一种极烈、似水般白色的酒,并告诉自己可以想办法让蒙古人的合罕窝阔台喝,这种烈酒容易喝醉,可以间接破坏异教徒的大事。
是啊,喝醉了酒误事,这是连女人孩子也能懂得的。法迪玛这时突然有了灵感,她想到窝阔台有一个宝儿赤(厨子),是亦巴合的儿子。亦巴合是唆儿忽黑塔尼别吉的姊妹,唆儿忽黑塔尼别吉的主人怯台那颜又是法迪玛最忠实的信徒。因此,法迪玛决定要从唆儿忽黑塔尼别吉身上下手,先让这个人成为自己死心塌地的亲信,然后再通过他来控制住亦巴合和她做了窝阔台宝儿赤的儿子。再用各种手段引诱本就嗜酒如命的窝阔台喝上这种烈酒,然后,她就可以鼓动脱列哥那这个愚蠢的异教蒙古女人……法迪玛嘴角露出了一道淡淡,然而却是极为阴森的微笑。
句家财是西京路大同府人,这里在五代时为云州,是那个对契丹人自称为儿皇帝的石敬塘于天福元年十一月割让给契丹耶律德光的。所以句家的祖辈都教子孙不可忘了自己乃是大唐的汉人,应时时思谋以幽云十六州回归中华。虽然近三百年来。在幽云十六州生活地汉人百姓没忘自己的出身,却并不认同二十四年后代周自立,但又无力夺回这十六州土地的大宋。句家与别人不同,一直坚持祖宗的遗训,全都以力促幽云十六州重返汉人所立皇朝为己任。他们句家在等不到大宋军北来收复失地的情况下,也只能把这种想法放在心里,口口相传给自己的后代以待将来。
去年四月,句家财认识了一位从大宋来的游侠丁成志,总算让他有了一个能为汉人出力的机会。
开始时,这位姓丁的中年侠客带了数件宝物和一批据说是南方时货的物事来找他。想要请句家财利用与蒙古几位千户相熟,经常贩运到漠北博易地机会。和他一起到般贩去蒙古,欲去大斡耳朵一带游历。
这位丁大侠带的数件宝物让句家财看得目瞪口呆。特别是那两面只有半尺大,名为“仙人镜”的奇珍,把个见多识广的句家财看得几乎不愿放手。他明白,仅这两面镜子带到大斡耳朵去,就能从蒙古奴隶主大贵族那里换得一辈子也吃喝不完的金银钱财。
不过。句家财最看中的却是这位丁成志带来的其他所谓的南方时货,这几项物事哪是什么时货呀,在句家财的眼里简直就是能赚大钱的宝货呐。比如,南方产的红糖、再由红糖精制而成的洁白糖、带着各种浓郁花香和有薄荷味、桃子味、酸梅味德行各式水果味的糖果;一种色淡如白水,却又猛烈得能醉死人的“火酒”……哎哟,错了,丁成志说这叫做“烧酒”,“火酒”两字中的“火”字,是句家财自己加上去的,可别弄混了。以后叫顺了口的话要坏事的。因为尝了这种酒的那天,丁成志为了向他讲明些酒的辨识方法,特地打着了火折子将酒杯内的酒水点燃,那种看似淡蓝色的火苗竟然能将酒杯也给烧裂成碎块。
以句家财做了多年蒙古人生意的经验,他知道现时的蒙古人不比从前。他们已经富得什么都有了,只有这如蜜般香甜的糖果,红糖、白糖,和如此强猛的烈酒才能赚取蒙古人的银钱。以句家财所知,人们所食用的甜食,除了蜂蜜就是糖了。糖。在大宋虽说已经有不少。连一般民户也能花上百数十文买些尝尝。但金国却是少见,有些从边境榷场般贩来的红糖、黑糖。价钱贵得普通人家根本没法购买。至于糖霜,虽然也有般贩,那却是金国朝庭皇室和达官贵人方能品尝的奢侈品了。以句家财与蒙古人、回回人博易的经验所知,不但是蒙古草原,就连回回人所到的极西之地,所食用的甜品也只是为数不多的蜂蜜,红糖黑糖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他甚至能保证那些到草原上与蒙古人做生意的回回商贾,绝对会把糖看得极重,作为与丝绸、瓷器一样的宝货,般贩到极西之的的番邦外国去大发其财。
句家财觉得这是一个赚钱的大好商机,他能够在往来南北博易的过程中赚得十分丰厚的身家,让自己的家人把日子过得比别人好。
问清了这几种糖在大宋的价钱,盘算了一番般贩路上所需的使费以及风险,并得到货源的保证后,句家财下定决心,无论会有何种危险,他都要和丁成志一起做上几趟生意。
当时句家财依约将丁成志带到大斡耳朵,并将他介绍给了几位熟识的蒙古贵族家的孛斡勒,由他自己去与那些有头无脑,却是凶狠恶毒的蒙古鞑子打交道。
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丁成志从句家财的言行及平日的所行所事中,觉得可以将某些事向其说明,才让句家财知道这位侠客丁成志是为一个汉人社团做事的细作。
他想为汉人的朝庭尽些心力,以使强悍凶猛且嗜杀成性的蒙古兵少对汉人造些杀戮。
在问清了汉人社团叫“复汉社”,它的团头仍大宋民间的商人,“复汉社”的目标是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希望将来可以让全天下的细民百姓都能过上不愁吃穿,安居乐业的和平生活。句家财二话没说便愿投这个“复汉社”,发誓愿为“复汉社”所定出的目标舍生出力。
卷十第五章
年近三十五岁的丁成志与父亲丁家良分手已经有近一年半了,他身形稍高,瘦长脸,颔下三寸胡须修剪得很整齐,外表上看像是个四海为家的挂剑游学书生。他与父亲丁家良脸形有几分相似,但和丁家良壮实身体、长方脸的老实人模样有些不大靠得上谱。这一年多,丁成志把行走江湖主要行道的去处,放到黄河以北的金国,足迹甚至远达西京路、北京路。在出生于江淮一带金宋两国经常交战区域的江湖客中来说,他算得上是对北方大地比较熟悉的了。
开始的半年时间里,丁成志先在金国所剩的国土上游历。几个月的时间让他看得太多金国朝庭狂征暴敛,令生活于金国境内的契丹人、汉人细民百姓破家完税,以至于无数流民逃户充斥于山野以避苛政。导致许多田地因缺少民户耕种而荒芜,所产出的粮食连平时的半数、三分之一也不到,造成整个金国的粮食十分缺乏。因此之故,又使逃亡在外的人雪上加霜,不仅易子而食,而且猎杀同是逃匿山野间的人为粮,更冻毙饿死了大量毫无准备就离家的人户老小。面对此等凄惨的情况,丁成志倒是做了好些行侠仗义的舒心事,很是杀了几个仗势欺压细民百姓的兼并豪门、恶吏及其家奴、帮凶。但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反是引得兼并大户与官府对管辖地的细民疯狂报复,大有雪上加霜越演越厉之势。这使得丁成志深深地体会到,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太过微小,根本没法改变挣扎于生死线上之人生存状况。
丁成志又到蒙古人的占领地区走了一小圈,所见的情况让他更是触目惊心:蒙古军队多年对内地的征战侵掠,使得所行之处遍地尸骨、千里无人,很多村庄无一幢整房,人无一个青壮。即便来到有人烟处。所见的也多是蒙古人的驱口奴隶,过得比金国境内的人们更为不堪,可说比猪狗还不如,比蝼蚁还低贱。
会有这种状况,除了蒙古人天生地野蛮嗜杀,以战争杀人为职业,以不思劳作掠夺别人的财产为荣誉的强盗逻辑有关外,同属野蛮的游牧民族所建金朝的措置失当,也有很大的关系。当蒙古崛兴之际,在他们侵金劫掠之初。“金人疑辽(契丹)遗民有他志,下令辽民一户。以二女真户夹居防之。”此策效果不但差,而且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使大量的契丹人投入蒙古军的旗下反过来助蒙攻金。
金国境内,女真人与汉人的矛盾也很尖锐,女真猛安、谋克人户除当兵外,不与赋役。女真人与汉人争讼。只就女真理问。禁止汉人收藏军器,把汉族分划为汉人与南人两种,进行分裂和挑拨。执行严格地里甲制度。特别是多次括田分给内迁的猛安、谋克人户,使许多农民丧失土地,甚至连祖茔、井灶都被圈占,以致破产流亡。猛安、谋克人户又恃势强夺田地,欺凌乡民,苛敛佃户,虐使驱奴,这些都使汉族人民怨恨刻骨。金朝国势本颓。蒙古军地连年侵掠,大大削弱了它的统治力量。金宣宗南迁以后,河北、山东等地,更是“盗贼满野。向之倚国威以为重者(猛安谋克户),人视之以为血仇骨怨。必报而后已。一顾盼之顷,皆狼狈于锋镝之下,虽赤子不能免。”“仇拨地之酷,睚眦种人,期必杀而后已。若营垒,若散居。若侨寓托宿。群不逞哄起而攻之,寻纵捕影。不遗余力。不三二日,屠戮净尽,无复瞧类。”
这样的情况令得丁成志不敢再深入蒙古人的占领地,很快决定返回大宋,他要与父亲商讨,想出个什么办法能为天下千百万细民百姓做些什么事。
就在丁成志回到金国境内的去年初,一位十几岁姓王的孩子,带了父亲地信和一批大宋出产的货物寻到许州(今许昌市)来,要求自己想办法远赴大漠,在蒙古人的心腹之地安设细作,并相机给鞑子们制造些麻烦。丁成志和这位叫王金见的大孩子方一交谈,不禁惊奇地发现,这孩子虽说成天对人笑嘻嘻的像一般少不更事的人,但却在初相交时并无别的见面熟、善交往的人那种信口开河的缺点,而是对所要办的事丝毫不露口风,直至证实了自己的身份后,方将父亲的信交付。即使是已经证明了自己这个丁成志确实是江淮大侠丁家良的儿子,将信交给自己以后,王金见还是没把他所有的来意说明,仅谈到要自己带他和那些货物到漠北一行博易。实际上,丁成志看过了信后,已经按他们丁家约好的方法,从信中相隔四个字里读出了王金见地来意了。直到丁成志说出了信中隐秘的内容后,这小鬼头方把要办的事和盘托出。
丁成志发现,王金见非仅十分谨慎,而且于细作、暗探这一行竟然十分精到,所告诉自己的各种方法有许多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又极为简单且保险的手段。令丁成志没想到的是,王金见这个只有十六岁地大孩子,竟然还是京东东路对外探事营三位都头之一,且是专管黄河以北地总领都头。也就是说,丁成志在受父亲丁家良委派,为双木商行办事的时间里,这个叫王金见地小子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会有这样的事,让丁成志大侠的心里觉得怪怪的,既觉得好笑,也多少有那么一点不是太舒服的样子。
本来,两人商量好要一同去大漠办事的,但却因临安发生了一些急事,将那王金见召了回去。因此,到大漠去办事的重任,就只好由丁成志这个临时出家的和尚来担当了。
去年四月末,丁成志与新认识,此后被吸收为传信细作的一位大同府商贾,结伴到大漠去走了一趟,认识了好几位蒙古的王公贵族,还与一个成了大萨满的回回女人达成了同盟。借了这个回回女人与蒙古人仇深似海的报复心里,利用带到此地的数十盒雪花膏、几具万花筒和数百斤糖果,化名吴仁。对居住于大斡耳朵的蒙古王爷、异密们开展了一系列上层交往活动。
从这些蒙古族高官们的口中,大致明了成吉思汗死后,蒙古的高层贵族们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照样和金国、大宋的朝庭一般,充满了无形的重重危机和感觉不到的杀气。
蒙古,虎儿年(开禧二年,1206年)初春,铁木真在斡难河(鄂嫩河)上游河源的驻冬地树起九尾白纛。各部族大会于这里隆重地召开忽里台(大聚会),拥戴铁木真为成吉思可汗,建国号为大蒙古国。
在铁木真没有死去以前。由于蒙古人都认为他是长生天的代表,所做的一切都符合长生天的旨意。再加上铁木真无人能比的超人魅力,其汗位实是牢固无比,无人可以取代。
虽然铁木真在生前也有过明白地表示:汗位应该由第三个儿子窝阔台来继承。但是,遵行铁木真遗志的人,还是按照蒙古人地惯例,新汗必须经过宗亲、贵戚与勋臣忽里台进行推选。
大汗与臣属各宣誓约后,才能算正式即位行使汗权。
因此,成进思汗死后,先由铁木真“看家的小儿子”拖雷,从猪儿年(1227年)七月开始摄政监国,到前年(牛儿年,1229年)八月二十八日选出窝阔台为大汗止,共两年余的时间。
前年的那次忽里大会从七月十九日开始,争吵厮闹了四十天时间,开始时。有人要选二王爷察合台,更多人则要选四王爷拖雷,人们根本就不管成吉思可汗的什么遗愿,不愿让窝阔台成为大汗。
最后,只是因为拖雷坚持按父亲的遗愿办。决心不愿当这个大汗,人们无奈之下才不得已推举窝阔台成了大汗。因此之故,拖雷一系的人马与察合台一系的人马一样,对于窝阔台大汗并不是那么忠心,无论是公开也好,私下也罢。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说法。
丁成志便是抓住了这一点。与法迪玛同时大肆活动,与成吉思汗四个儿子的家人与部下结交。向他们进献宝货示好,不动声色地进行游说,不经意地进行挑拨离间,顺便还刺探有用的各种各样消息。丁成志周旋于各王爷、异密之间,向他们介绍精于参欢喜禅的吐蕃喇嘛,并相机高价提供“昚(音:慎)恤胶”、“五石散”、仙灵脾、“颤声娇”与“腽胬脐”等春药,既可以收取这些蠢鞑子的银钱,又令达蒙古官贵人们增强对自己的依赖性。而法迪玛则进出于各王爷、异密的内帐鼓动以狼为图腾,本就崇尚野性并对男女性事无甚大防,且又因为男人经常不在身边而饥渴难耐的贵族女人们,自寻欢乐极尽所需宣淫。两人互相配合,在大斡耳朵如鱼得水,成了蒙古贵族和达官地“奉家先生小“家内大萨满”,极得他们的信任,可说是对这男女两个人言听计从。
丁成志有感于练武读书都须从少儿时开始,他也想在这些贵族子弟的身上花些功夫,用了好些手段,让贵族们从掳来的驱奴中选出许多读书人,让他们对其年幼的小儿进行教学。没想到此举还甚得各王爷地一力赞同,都还肯出力为自己的儿女延师修习汉文儒学。
今天,丁成志很早就被四王爷的王妃唆鲁禾帖尼召到牙帐后宫,因是经常出入宫帐的熟人,又且是个书生,帐外的怯薛侍卫们连他佩的长剑没看上一眼就放行了。女奴将他带到内帐外时,正逢唆鲁禾帖尼向其次子、四郡王忽必烈训斥:“……你已经十七岁,是个大人了,可我直到现在也还没听说你和哪个女孩有过交合的事……”
只听唆鲁禾帖尼说到这里,又将声音放柔:“好孩子,你知道吗,我的外公在十三岁的时候,外公家里的年轻女奴隶就没有一个是安全的,几乎每个二十岁以下的女奴都被我外公征服过……”她的话说到这里又严厉起来:“今天,忽必烈,我的好儿子,教你练武的师傅会和你一起出去,他将教会你怎样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如果今天你不能在女人的身上得到证明,你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的好儿子。你就不必回王帐,等到成为男人后才允许回家。”
唆鲁禾帖尼喝道:“我的话听到了吗?很好,扎昔者,小郡王就交给你了。”
一个男声有点胆地说:“主人……王妃,我……我……只怕有心无力,不能给小主人做好样子……”
唆鲁禾帖尼:“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请‘奉家吴先生’了,他会给你一份必须的药物的。吴先生,请进来吧。”
听到这里,丁成志才明白这位四王妃召自己来此的目的。不由苦笑了一下,摸了摸怀中的几包药丸。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长剑,信步走入时心中暗道:“阿哟,想不到我这名满江淮的‘仁心快剑’,丁成志,来到这漠北之地倒成了蒙古人的春药箱子了,不知他们对我推介的真正先生又是怎么看的,那些蒙古贵族的孩子对儒家的那一套是否学得进去。不知他们得了这样的学问会有何想法?”
将一包五石散交与一个粗壮的蒙古汉子,丁成志对唆鲁禾帖尼作了个揖道:“王妃,在下还有些事情想要和忽必烈郡王说,不知可容在下先行告退。”
唆鲁禾帖尼眉头皱了一下,对一个身材肥胖得厉害的男孩说:“忽必烈,你和扎昔者先到外面稍等一会,我与吴先生说几句话后再让他对你教诲。”
帐屋内的人都退出去后,唆鲁禾帖尼向丁成志伸手示意他坐下:“吴先生,你来这大斡耳朵前后也有大半年了,照先生这段时间的察看。我们需要怎么做才能将大汗的位子夺回?”
“王妃……”
唆鲁禾帖尼道:“吴先生放心说吧,所有的话出先生之口,入本王妃之耳,决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若要大计得成,必须先具备四个条件。”丁成志举起右手伸出四个手指。缓缓地沉声说。
唆鲁禾帖尼:“哦,还请先生赐教。”
“当今大汗驾崩,乃先决条件之一。大汗驾崩后不能立即召开忽里台大会,最好能拖上数年时间,让‘当家的小儿子’摄政监国,以引起众多王爷的不满之心。
也令四王爷看清只有他登上汗位。方能长保成吉思可汗带领众多蒙古勇士流血流汗打下的江山稳固,使四王爷不再向人推让大汗之位。此其二。”丁成志逐次收起四个手指:“第三。请王妃督促两位郡王学会汉书儒学,将治理国家的本事掌握到手,一则可以协助王爷荣登汗位时帮助治国,二则将来可以传承江山社稷。另外,便是结好其他左手、右手,在内的各位王爷和各部异密,特别是须得与故去的大王爷术赤一系的后人,和二王爷察合台打好交道,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一旦召开忽里台大会,便可一举成功。”
说完了大致的必备条件,丁成志便分析窝阔台和他的后人:“只不过,当今大汗正在盛年,只怕要等他驾崩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等得来的事情。按现时的情况看,最小的皇子昔里吉既非皇后所出,也最是顽劣多事不得大汗喜欢,可以说得上极为讨厌,被送到西边的原封地去守龙兴府邸了。长皇子合失已死,只留下一个三四岁的海都皇孙可不用去管。贵由,有大智怀大志,平常行事不张扬,是个潜在的汗位继承人。但其一来自小体弱多病,是否能活到大汗驾崩的那一天谁也说不准;二则此人既无战功,又不会收买人心,帐内太少心腹爪牙,外在的助力也很少;其三么,大皇子与窝阔大汗一样好酒嗜饮,经常不分时地大喝特喝,且喝醉后地酒性又十分不好,一时间谅他难成大事,因此可将大皇子地事押后再行解决。阔端愚鲁心里放不住事,较缺心机,又喜好男风,很不待见于大汗;哈刺察儿好勇爱斗,经常做些出格的事情,让大汗很不满意,这两个皇子一时也可暂且放下不理。至于合丹、蔑里两位皇子,由于系妾妃所出,不可能有得汗位的机会,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内。”
讲到这里,丁成志有意向唆鲁禾帖尼点出其应除掉的目标:“因此,窝阔台大汗驾崩后,‘当家’的儿子这一位置,决对不可能是大汗的小儿子昔里吉。在下估计,应当会落到最得窝阔台大汗喜爱的四皇子——哦。现在应该称他为三皇子了——阔出身上。依在下这一段时间以来地所闻所见推测,这位阔出三皇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则他与其兄贵由一样,对汉学儒学等治国之道十分用心;二是他极会收买人心,相待各王爷、异密及各贵族朝官一视同仁,显得有礼恭顺,甚得众人的好评;其三,阔出的帐内收有大批谋士文臣和勇力过人惯于行军打仗的武将;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深得大汗喜爱。却言行谨慎从无逾越,时常代大汗理政却事事老到极少错失。且从未以这些事夸耀表功。此人实是王爷、王妃要行大计的第一大障碍啊!望王妃和王爷商量妥当,尽早做出决断。”
唆鲁禾帖尼听得眼中厉光连闪,不经意地看向丁成志时露出极浓的杀机,待到丁成志的话说完,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起身按汉人的礼数福了一福:“多谢先生指点。本王妃须得细细地想一番,并待四王爷回来商量之后方能定策。日后还会请先生不咎赐教。”
“看来这唆鲁禾帖尼也是个过桥抽板的恶毒妇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来个杀人灭口消除痕迹,我可得小心提防才好。”随时留意周边动静以确保自身安全地丁成志哪会放过这种眼光,一边想一边慌忙作揖回礼,嘴里连声谦让道:“在下不敢当得王妃言谢,为四王爷、王妃出力,乃在下份内之事。若无别事,在下告辞。还有些要多学治国之道的话想对小郡王说。”
丁成志出帐后,从帷幕后转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纪大的女人正是哈真,她神色严肃地对唆鲁禾帖尼说:“唆鲁禾帖尼,这位奉家先生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呐,须得好好相待。使他不致被别家拉走,只让我们所用才好。”
年纪小的女孩是最得拖雷、唆鲁禾帖尼宠爱的女儿也速不花,只听这个才十二岁地小女孩“哼”了一声,在将剥开了包装蜡纸的糖果塞进嘴里之前,恶狠狠地说:“我看这汉人长得獐头鼠目,肯定不是个什么好人。王娘还是早点找个理由将他杀了才好。”
别看也速不花实际年龄才十二岁。从她鼓起的双乳和出现后翘的臀部,怎么看也是长成开了情窦的姑娘。实际上。也速不花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和堂兄阔端的一个男宠有了第一次交合的经验。虽然当时在被那个也只有十五岁的男宠进入身体里时痛得大声哭叫,事后也将那个男宠一刀杀掉了。但那种痛完了之后很久才到来的快乐,却是让她怎么也难以忘怀,令得她一直后悔出手太快,没把那个曲意奉承的奴隶给留下来。但到了后来,也速不花只是责怪那该死地奴才,谁叫他把自己弄得那么痛,没有想办法早点让自己得到后来的那种快乐呢,一刀杀掉他算是对其有恩了。好在阔端的男宠相当不少,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又有一个阔端的奴隶宠男被也速不花看上,让其强拉到隐秘处玩了一回欢好地游戏。此后,深陷于无边快乐中的也速不花,被那个白白净净的奴隶男孩给迷住了,家里她所知道的事情都会在极度的快乐间不经意地说给这个人听。她并不知道的是,那个和其大玩快乐游戏地奴隶男孩,在她走后一转眼间,就会将她所讲的话半字不差地告诉其主子阔端。
也速不花的事情,多多少少让丁成志这位被各王帐尊为“奉家先生”的人听到一点风声,他实是不忍心眼看这个才这么一点大的小女孩沉迷于肉欲之中,更不愿看到她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而不自知。因此曾于没人时对也速不花淡淡地暗示提醒了一下,没想到却因此而引来了也速不花的不满与仇视,实非丁成志始料之所及。
唆鲁禾帖尼板起脸轻叱道:“休得胡说,此事王娘和你父王自有区处。你在帐内呆着,王娘和你舅婆去秘帐一行……”
“啊,秘帐?!听说那里有许多鸡条子长得和马般大的奴隶,我也要去看。”不待唆鲁禾帖尼和哈真出声,她已经一溜烟跑得影都不见了。
唆鲁禾帖尼对哈真一脸无奈相对苦笑了一下,问道:“舅母对这位吴先生的话是如何看的?”
“吴先生话中之意,我想……他是在暗示我们。须得先除掉……”哈真朝上空指了一下说:“和最得其宠爱的三皇子阔出,否则现时他们家已经大权在握,又有四王爷死心塌地的扶持,很难让大位回归于我们手里。至于其他的两件事么,那倒是容易办得紧,完全不必担心。”
唆鲁禾帖尼脸上现出一派阴森森地厉色,咬牙道:“四王爷那儿不须担心,所有的事不让他知道就可以,到时候大事已成,他再要将汗位推出动也没人敢于接受了。舅母。请你回去时将此事给按陈兄弟说说,让他也帮忙想些法子先除掉阔出。然后再来对付老三。另外,那个病秧子贵由也不能放过,须得想个办法将其身体弄垮,即使是时间花得长些,王爷本人坐不上汗位也在所不惜。我想,只要我儿蒙哥、忽必列能将大位弄到手就可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去秘帐现现身,有合适的奴隶就买几个送人罢。”
就在化名为吴仁的丁成志与忽必烈深谈,把有关儒家学说的种种好处吹得天花乱坠,籍以引其发生兴趣的时候。由二皇子升位为大皇子的贵由,进行去年他的父皇窝阔台派给一项任务。此刻贵由带着两个安答一道,正来到斡耳寒河(鄂耳浑河)上游故成吉思可汗的斡耳朵。
一票五十余人的蒙古兵成两列纵队停在一个山坡下,所有人都是朝前方地西面,或者向南,还有介别人往来路的东方不住张望,就是没什么人对北边地山坡看。即使偶尔有人转过头看了下山坡。也是扫过一眼就迅速把目光移开,对那里的物事视而不见。
平缓的山坡零零散散的长了十来棵径大尺许的树,四五群各有三四十头的羊,在四五个披了破皮袍,穿着翻毛皮裤地牧奴驱赶下。互相推挤,十分不舍地连连回头,它们看着坡地上刚刚长出半寸长的草芽,在鞭子的“啪啪”声中和用皮兜甩来的石头威胁下,“咩咩”地叫着朝更高处慢慢走去。
随着鞭子的“啪啪”声、羊群的“咩咩”声渐渐远去、慢慢消失的同时,山坡的一棵大树下传出的叫喊呻吟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在这队人马不过五六丈。
一个穿了旧绸缎衣裙。约有十八九的女孩双手按在大树上翘起臀部“哦哦……啊啊……”地叫个不停。
女孩的裙子下摆被掀到背上,露出光光的大腿、浑圆的屁股和半截细腰。她身后站了一个头戴皮盔、披皮甲的高个子蒙古武士。双手紧抓女孩大仅一握地腰部,“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发力挺动。不多一会,女孩发出一声“啊呀……”的尖叫,那武士片刻后也满脸带笑地走回队伍中。
队伍正中一个骑在马上的圆脸虬须武士叫勃古思,他是中书右丞相镇海的大儿子,从外貌上看似毫无心机的粗人,实则是个足智多谋的精灵。此时轻笑了一下,对走回来踩镫上马地武士说:“也速蒙哥,这个姑娘看来是这一带小贵族地未嫁女儿,样子很不错啊,你们在一起整整玩了有一刻多时辰呐,是不是准备以后把她抢回去做你的第十二个妻子呀?”
也速蒙哥是蒙古二王爷察合台地大儿子,闻言哈哈笑道:“勃古思,你看了眼红是不是,那姑娘还没完全被我驯服呢,不如你再去和她玩一回怎么样?”
“不不,不……我们是安答,在你没死之前我是不会收下你的女人,也不会打你收内女人主意的……”勃古思双手乱摇,连声推辞:“而且我也有六个妻子了,再多就养不活她们喽……”
他们前面一骑马上一位个子高瘦脸色苍白的正是皇子贵由,他露齿一笑,大声说:“两位安答,时间不早了,我们赶一程到前面的斡耳朵扎营,明天就可以开始在这一带多察看一番,尽早将建城的地点选出来,好回去复命了。”
勃古思高叫了一声“起程”,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对身侧的也速蒙哥说:“我这些时间去那些先生的帐篷里听过几天汉学,觉得汉人的那个儒家讲的东西很有道理,对我们将来治理国家极有好处。两位安答,你们有空闲时也不妨去听听。也好多长些学问,多懂些道理,多学会些做人处世的礼节……唉,就拿今天也速蒙哥到了这里,看到一个长得好看些地姑娘,就大白天当着大家的面上了她,这可是不大好看呐……”
也速蒙哥“咳”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我们是狼的后代,供奉、崇敬的是我们的祖先野狼。”
也速蒙哥看勃古思没出声说话,便骄傲的更大声说:“我们要做扩大部族。增加族里人口的事,也就应该和祖先——狼一样。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在其他的狼面前做。并不需要和汉人一样,既想痛快舒服的与女人相好,又要偷偷摸摸地躲着唯恐让别人知道。这是狼的规矩,也是我们蒙古人地自祖上留传下来的规矩。有什么不好看地?!你们大家都看到了,金国的女真人,他们的军队原本多么厉害,就是去学了汉人的儒学……哈哈,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了?不是被我们蒙古能干们打得落花流水,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被我们占了大半个国家,马上就要灭亡了么?南方的那些汉人,他们懦弱得连这样的女真人都打不过,肯定是长久学得了他们的儒学所致。我才不要学这样害人的儒学呢……”
附近的蒙古兵哄然大笑,不少人大声叫道:“是啊,我们是狼的子孙,就应该和狼一样做任何事……”
勃古思只听过几天的儒学,还是个连皮毛都没摸到的门外汉。对此一知半解也没得,如何能与也速蒙哥争论,他只好闭嘴闷声不响,心里却在暗道:“光天化日之下,当众与女人交合行淫,非但不知羞耻。还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通道理……唉。难怪那些汉人会说我们是野人蛮夷了……啊,希望贵由安答别要也是这种想法就好了。”
贵由这个皇子。在他母亲的长期影响下,从小就开始接触汉学与汉人,对汉人的儒家学说倒是比勃古思还更多了解,也对汉学相当有好感。此时他却并不想对这事进行评说,以免坏了两位安答的兄弟情谊。他在母亲的教导下,很小时就有了争夺汗位做皇帝,统治蒙古帝国,征服天下的欲望。结交也速蒙哥,为的是争取察合台一系人马的支持,也是要利用也速蒙哥的勇力为其打仗。与勃古思成为安答,则看中了镇海治国理政的能力,自己一旦登上汗位,必须要有人帮助他将国家整治好,才能抽出大部分精力来征服天下。
“好了,我们快些走吧,别耽误了扎营的时间。”贵由出声阻部下的吼叫,吩咐说:“汉人儒家的学说对我们有没有用,要看这种学说能不能治理好大蒙古国,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讨论。看,前面已经是黑岩团了,我们就到那座山下扎营。”
客鲁涟河南岸距河三里,也是在牲畜市场西南角,有两家一新一老的打铁铺子。老铁匠铺是个脱了奴籍地回回老三斯丁所开,一般打地是铁弯刀、铁马蹬、马掌铁之类。不过自去年四五月开始,老三斯丁的铁匠铺地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现时已经可怜到连赚钱糊住五个人的口都很困难了,若不是早几年还存下一些老本,只怕他们早被饿死在这远季故土的他乡异地喽。
新铁匠铺是去年春三月才开张的,这家新铁铺也是有师傅、徒弟和老板共计五个人。他们全是南方来的汉家青年男子,年纪大的老板兼铁匠师傅只有三十岁不到,年轻的仅帮锤徒弟仅十七八岁的样子。新铁匠铺才一开张,将他们所精制、打磨得雪白光可鉴人的马蹬、马掌、锄头、草刀、斧头及切菜刀方挂出销售,就轰动了整个大斡耳朵的百姓、属民及各色商人和这一带的蒙古兵。这家铁匠铺的打出的锄头,表面有一层虽不怎么平整,但雪白亮滑得连飞虫也站不住脚,听铁匠铺的徒弟们说,那是因为在锄头上镏上了可比精钢般硬的生铁水,不但比一般凡铁耐用五六倍,还特别锋利好使,开荒垦地挖树根掘顽草不费吹灰之力。更特别的是这家铁匠铺所打制的劈柴斧、切菜刀与小匕首,比之从西域来的回回刀绝不稍差,甚至能用打了“小木”两字钢印钤记的刀斧砍断小铁条,以其坚实的程度来论,就连以锋利传诸于世的回回刀也不能望其项背。这可不是吹的,也不是别人道听途说编造出来的。而是新铁匠铺开张的那几天所有在场的人亲眼所见:那些“切菜刀”、“劈柴斧”往砧板上一斩,上面放着的分许大的铁条“铮”一声便有半截飞出了好远,而其刃口却不见有什么折损;再看那几把装于硬木鞘内,只有两个手掌长,刀面寸许宽,以山梨木为柄的小尖刀——铺子里的人说,那叫匕首——老板在路过的骆驼身上拔了几根驼毛用劲一吹,好家伙,好多驼毛便断成两半,锋利得让人心惊肉跳。而且,这家铁匠铺的铁器、刀具虽然比其他铁器、铁刀要贵限一倍以上,但价钱却比回回刀便宜了一大半,让这里的穷牧民、垦田户可以花费比较少的畜产、银钱就能得到他们需所要的小型农具、刀子。
这家铁匠铺子所打制的三把劈柴斧,本是没什么人要买的,但被这里的士兵知道他们所打的刀具有那么好之后,不几日就被赶来的人抢购掉了。而后却成为孔武有力的蒙古武士们之最爱,他们将这种能砍断战刀、长枪,还能轻松劈开盾牌的斧头,花大价钱买去当成了自己的战斗武器,许多人甚至一再与同袍们比试,以自己的战斧累累劈毁回回刀,来显示自己所得的战斧是多么的与众不同,所花的半锭二十五两银子是多么地物有所值。不过可惜的是,这家自号为“小木”的铁匠铺只卖出了十把劈柴斧后就再不打制了。据说是铺子里由大宋带来的钢料已经用完,就是再多钱也无法取得此等极品钢料了。
“小木”铁匠铺的铁器所以能打制得这样好,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内就在大斡耳朵打出了自己的招牌、名气,是与他们凡事都由自己人亲力亲为分不开的。每月初,小木的老板都要去中书省匠户都管衙门一次,申领到西路采买铁料的路引文书。并在月初亲自到西京路大同府买好铁料,自己押运回大斡耳朵。铁匠铺内使用的燃料——木炭,铁匠师傅和徒弟们也必定要抽出几天的时间,自己几个人去山野里伐木烧炭,并还不让别的任何人能窥探他们的薪炭是如何烧成,又要经过怎么样处理的。
今天,铁匠铺与往常一样,师傅五个人在申时初就关门收工了。
“喂,别关门,我要定做铁器。”正当帮锤的“泥鳅”要将柴门拉上时,丁成志匆匆赶到,叫声让泥鳅喜色上脸,探头朝门外看了一眼,退到门边让出通路。
丁成志进入铁匠铺后,将一封写好的信交给老板,急声道:“木子,立即将此信用你们的密法改写发出。另外附上一条刚刚得到的消息,这次蒙古大军南下灭金,四王爷拖雷那厮野心比窝阔台大得多,他想趁这次借道大宋绕道南京路攻金的时机,大肆掠夺利州东路,更想在宋军不备时一举攻克襄樊,以便在灭金之后有南下掠夺宋地的财富以为其所用。希望上面的人能及时通知朝庭做好防范的准备。”
话说完,丁成志出门前又匆匆丢下一句:“我还要去寻几个消息灵通的人,多打听些事情印证一下,不和你们多说了。走也。”
铁匠铺往西南三四里地,有一片地方是售卖各色粮食、肉类、杂货的区域。///com///摆放了各种食物的商铺中,间或有些丝绸、瓷器、杂货店相插。这里虽然并不像牲畜市场、奴隶市场那儿般臭气熏天,但也是到处垃圾脏乱不堪。附近的各部族百姓、属民,以及来此做买卖谋生的回回人、契丹人、女真人、汉人,还有回回教的阿匍、别处极少见得到披着黑袍的景教神父、犹太教徒行走其间。
蒙古草原上近一二十年来吹起阵阵宗教风,天下各地的教门道瓣膜蜂拥到这里落脚,一旦扎下了根,就再也不肯离开半步。各门各类的什么教、门、派所以会到此地,他们看中的是这里突然增加得让人瞠目结舌的财富,全部冲这片草原上的金银财宝而来。由于蒙古人从东到西的大量屠杀抢掠,几乎将半个天下的财富都集中到这里了。
实在的说,无论什么教门派要在此地落脚并非什么难事,蒙古的贵族奴隶主们还忙着征伐天下,忙着抢掠他人的财富,没空来打理这些披着宗教外衣的贪心鬼。但若是要大量发展他们的教徒,除了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及得到蒙古上层贵族的支持外,也有点颇不容易,壮大十分困难。
草原上,除了一些较早来此的回回教建有稍好些的清真寺,景教、犹太教的教堂还是十分简陋。而后来的佛教,回其喇嘛带有不少房中秘戏之技,深得蒙古奴隶主贵族的喜好;全真教是得到成吉思可汗的敕令认可,长春真人还被封为国师,是属于官府的国教,故而这两大教门的寺庙宫观倒是建得十分辉煌气派,完全不同于别的寺、堂般那么寒酸。
道教符录派也借了全真教的余荫,这些年也进入到大草原上装神弄鬼。此时的草原上,特别是大斡耳朵这一带,挤满了五花八门的各种教派,行道传教的人四处乱窜。使得这里好不热闹。整个蒙古草原,佛道两家的信众最多、势力最大。也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神仙与菩萨明争暗斗各显神通,让人觉得眼花缭乱无所适从。他们虔诚地代言人及弟子——道士与和尚——不时在香火利益的驱动下,于各寺庙宫观的神迹显现后觉得不过瘾,经常气不过对方一时占了上风,信众、香资大量流失。便纪念徒子徒孙上门聒噪吵骂,一旦动嘴不行而交起手来,伤人的事件层出不穷,甚至于命案发生也是有的。
在大斡耳朵这一块地面上,由于有符录派在此建了四五个草庵。他们的加入,却是令道教明显优于佛教。虽然符录派的人除了打打醮祈福求平安,画些灵符驱邪赶鬼,祝由加丹丸药散治病,顺带倒卖不老金丹、下三春药骗些银钱外并不多事,对佛道之争也不想多管。不过符录派的道士们也实是有些法力、表面上看颇具神通,什么用了把桃木剑砍刺在收了妖怪的黄裱符录上出现红色的血痕便是诛妖。什么滚油锅内按下邪物煎炸除鬼而不伤手等等,唬得各色人等一愣一愣的。有如此道法神通在身,也没什么不开眼的喇嘛和尚会无事生非的去惹他们自找麻烦。势力有不明显的差距,势弱的一方自是不敢造次生事,凡事忍让一二,也就和气生财了。
出了铁匠铺往南走出三里,丁成志走到一个破栅棚边,听到里面传出“嗳……哟……死了。奴家要被大爷弄死了……”做作讨好的娇吟声。只有几条小方木条钉成的方窗中,可看到两具白生生的裸体纠缠在一起正在进行剧烈的运动。
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自己。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今天可是个拜灵的好日子呀,我要去告诉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们,应该做些能起波浪的事情了。”
丁成志走远,缩于栅顶上偷窥兼晒太阳,懒洋洋有一下没一下在身上抓痒的小乞丐,忽一下跳起身,捞起一根打狗棒爬下栅棚,出溜一下钻进南边的人丛中不见了。
在此商业区周边地建有富商的宅院外,因为建筑材料十分紧缺,燃料也不多,所以像样的房子相当之少。这里,也没什么像样的铺子,只有各不想靠的上千间又是店铺,又当房旅舍的低矮棚屋,散落于这一片数里方圆的平地上。除了棚屋主人——坐贾所开地店铺、客栈外,其他做生意的买卖人——行商、小贩,都是把自己的货物摆成地摊,或大声叫卖,或闷声不响地等着人客到面前挑捡。
句家财的杂货铺子就位于这片商业区的中心位置,照这间棚屋的高度与规模来看,这位句老板可以算得上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商家了。那是一个长宽各十丈左右,四面都开有铺面的大棚屋。以这间棚屋为中心,正好有四条街市由四边向外延展,句家的这间棚屋也就成了这个井字中心的那一块,四个铺面都是占了最好的位置,旺得不能再旺的铺子。所以这句老板所开店铺的生意也格外的好,人来人往进出的客人相当多。
句家财的铺子西北街角去年有人搭了一个三丈宽两丈深的戏台,每天都有各色走江湖卖艺的人到此台上,或是汉人演些南戏、傀儡戏,或是回回女郎露出肚皮跳那天魔之舞,或是深目高鼻、肤色苍白又多毛的景教神爷在上面大声赞美“主啊”什么的,拉住人喋喋不休地劝说入教。
今天,天色已经是未时初,可能因为是到了午餐的时间吧,戏台上下都没人做戏,一个四面挂有薄毡毯、麻布遮拦的抬床由八个穿戴整齐的奴隶提着抬杠由北向南走来。抬床晃动间,可以从布幔间看到上面有一个年近四十,打扮得极为光鲜的蒙古贵妇斜坐于抬床上,目光四下游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里嘈杂忙碌的贱民奔走。她不时看一眼画在竹木为骨外涂泥土墙壁上的那些行淫作乐图,对这些图画和写于旁边的那些汉字,更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嘴里不住地念叨:“想必墙上的女人写的是合里罕,挺着那根肉棒去插合里罕的肯定写了田镇海的名字了。真是好得很啊,这下他们一定会翻脸喽。”
此时,一个披着灰色羊毛粗线布的矮壮回回匆匆走到抬床边,悄悄对这女人说了几句话。她听了不由得小声笑道:“你是说,他们前几天就翻脸分手了,镇海这些时日都没到合里罕家去?很好,拿去吧,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酬。”
矮壮回回抹了一把满脸的大胡子,眨动四方脸上的小眼睛点了点头,接住对方丢来的一个袋子,用一种疯狂而又迷醉的眼神盯住贵妇的双眼,伸手朝她高耸的胸脯上探去。一脸淫笑地轻声说:“我尊贵的主人,银钱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知道我希望得到的是些什么。”
贵妇打掉矮壮回回按到丰乳上的手,沉着脸轻喝道:“太放肆了,如果你在哪一天能办好让我满意的事情,我说不定会付出你想要得到的相应酬劳。”
矮壮回回接过贵妇再次丢来的小袋子,狠狠地盯了她高耸的胸乳和裸露出大半的腿脚一眼,跳下抬床匆匆走了。
这位蒙古贵妇叫扎尔喝儿,原来是汪古部族长阿刺兀思剔吉忽里长子不颜昔班的第十九个小妾,自不颜昔班和其爷阿刺兀思剔吉忽里被他们的部众杀死后,被别人掳为半奴隶半妾侍的下等孛斡勒。后来。成吉思汗在云中府找到阿刺兀思剔吉忽里的妻子阿里黑和其幼子子孛要合,封阿里黑为高唐王妃。扎尔喝儿得到了消息后,带着自己为新主人生下,但还是被看成奴隶的一子一女,还有一个亲信老妇,逃到大斡耳朵来找这位昔日的婆婆投靠。虽然扎尔喝儿并没有得到入住阿里黑宫帐的允许,但也受赐了很多的财物,她便用所得的财物在这片商业中心之南建了一座占地四五亩的大屋,并购了数十个各色奴隶,做起了富家婆来。到了牛儿年(1217年)被成吉思可汗叫到大斡耳朵来,但还不是十分得意。当时和只有三十多岁的镇海结识了,两人很快成了相好的情人。窝阔台登上了大汗的位子后,耶律楚材得到了重要,举荐镇海做了大官。镇海在大斡耳朵的地位节节攀升,连带扎尔喝儿脸上也大有光彩。
不过扎尔喝儿也有不顺心的事。那就是在她没有与镇海成为相好之前,镇海另外还有一个女人,是许兀慎族一个贵族的寡妇合里罕,此人与镇海原先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若不是扎尔喝儿的出现,说不定镇海就会娶了合里罕。
即使与扎尔喝儿成了情人,但镇海还是更多到合里罕家去留宿。这不,镇半半个月前刚刚从中都办完事回来,并没有踏进扎尔喝儿的家门,而是直接到合里罕的家里住下。这种既丢面子,身体又得不到慰藉的情况,让希望得到镇海怜爱,并借其权位和财物来支持这个家的扎尔喝儿极为愤怒。
十天前,扎尔喝儿想出一个让合里罕名声大臭又极度丢脸,更可能使镇海与她绝情分手的好办法,那就是让人在这片商业区,也是镇海与合里罕到大汗牙帐办事必经之地,在各处显眼的墙上画出男女交合的淫图,并写上合里罕和镇海的名字。
果然,现在扎尔喝儿的目的达到了,她现在知道,镇海过几天,不,也许今天他就会来找自己。
正当扎尔喝儿高兴万分的时候,呆在家里的亲信老妇快步迎上来,老妇坐到抬床上后,贴住扎儿喝儿的耳朵小声报告说:“我刚刚得到可靠的消息,合里罕一大早就去西北河边的一个教堂里淋了满身的牛血拜灵,听说她在灵前对那个什么邪神许下大愿,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主人加于她的侮辱、伤害报复到主人和小主人身上。”
扎尔喝儿阴沉着脸问道:“打听清楚她带多少去了吗?”
“来报信的人说,她只有八个抬软榻的奴隶,其他并没有保护的人手。”
“好,你立即去告诉那个听我们使的回回……”扎尔喝儿的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耳语了几句,然后才说:“去吧,告诉他,如果今天能把事情办好,傍晚就可以到我们家里来,领取他一直以来迫切想要得到的酬谢。”
扎尔喝儿走了以后,这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先是几个景教的神父按例最早出现,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愿意,拉着走去的人就叫人去听他的教堂里的唱诗,还有什么不知所谓的什么福音啊、受洗啊等等。
接着一伙做戏的,大约也是信上帝的人来了,他们和神爷见了面后,同样在胸前划了十字,嘟嘟喃喃地念了句“……阿门”,便各自跑去台上准备。
在这人们将聚未聚的当口,一抬软榻在八个黑不溜秋的郭耳(阿富汗、印度一带)奴,或者说天竺的褐奴抬挽下走到戏台前。
突然间,从路两边闪出十多个用粗麻布包裹着头脸的人,各抢到那些褐奴身后,捂了他们的嘴用一把小刀将其咽喉割断。
抬起才离地仅三四寸高的软榻微微一沉,几乎令榻上的人察觉不到的落地,另三条人影一下冲到软榻边,把上面一个惊得张大嘴叫不出声的中年美妇拉年下地。一人抱头捂嘴,一人动刀割去她的头发,另一人也用锋利的小刀将美妇的衣袍边割边脱,只片刻间就将其剥得一丝不挂的成了一只大白羊。
杀掉几个褐奴的蒙面人,此时高声用汉语、蒙古语、回回话和契丹、女真话大叫:“大家快来看呐,这个女人就是勾引大蒙古国田镇海大人的妖妇合里罕,快来看看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妖精呐……”
随着一声唿哨,十来个蒙面人推倒光溜溜的女人,抱起从她币上割脱下的绸缎衣料四散奔逃,眨眼间跑得不见了踪影。
蒙面人一走,四下里连滚带爬地冲出五六个手足残废的乞丐,对散落在地上的几颗彩包着的糖果、数十枚金银币、铜钱和几块碎银抢去。糖果是这几个人的首选,这可是贵族老爷才能买得到的甜食呐。没了糖果,碎银、铜钱也不可放过,他们三不管捞到东西,然后就艰难地退回藏身的原处躲避。
不知何时回到破栅棚顶上晒太阳的那个乞丐,先一步溜下棚顶,认准一个向自己这方跑过去的蒙面人,悄悄地跟了上去,不一会就和那人一起消失了。
打杀奴隶,这里的人已经司空见惯,在这一带可说是常有的事,只要不会波及到自身的安危,没人会多事出头去管。但是,一个不可一世的蒙古贵妇被人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让人剥得精光,赤身露体,这还是大斡耳朵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事。数百人面无表情地放慢脚步,故意从这个妇人身边走,眼里射出的目光是好奇、兴奋、淫邪,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你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鞑子婆娘,也会有落到如此地步的这一天啊。
倒在地上的这个许兀慎部族主的遗孀合里罕,被冰凉的冷风一吹,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用迷茫的双眼朝四周扫掠了一下,呆呆地发了一会愣,然后猛地喊出可以刺破苍穹的尖叫声:“啊……”
一个时辰后。晒太阳的乞丐来到位于商业中心西南角的一间土坯砌筑、粉了红褐色灰浆为墙,顶盖薄木板、树皮为瓦的大房子外。不一会,门开处出来一个像男人更多过似女人的老妇,与小乞丐交头接耳的说了一会话,然后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朝小乞丐丢去。
小乞丐倒是极为精灵,笑嘻嘻地侧了一下躺倒下地,右手的打狗棒挥动间直探老妇下阴,伸出左手捞住落在地上的钱袋,身体往旁边滚了一圈,闪开光临颈部的一只枯手。一溜烟似地跑出数十步,回头用蒙古话怪叫道:“老虔婆。要杀人灭口么,好在小爷身子还灵便没让你得手。哈哈,这样你们以后休想再得到我来出场的消息……”
老妇一击不中,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厉光闪闪看着小乞丐溜进远处的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发一言的返身进内。
片刻后,五六个人影从开了一条缝的门内闪出,匆匆向商业区走去。
天色入夜,这座大房子里各处都已经燃起了火把,照得四周通明。既是暂歇云帐又作为会客房的大厅,与外面相比暗得像没点灯烛一样。几根小牛油烛发出的微弱光线,无论如何不能将六七平方的厅帐全部照到。
下午光着身子跑回家的合里罕,这时正躲缩在暗影内一张铺垫子厚厚兽皮、绵被的锦榻上,不住发出喃喃的咒骂。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从另一边的暗影中走到锦榻边,合里罕猛一下坐丐,咬牙问道:“问清楚没有,是谁指使他们这样做的。”
幽灵老妇用干嘎的声音向合里罕说:“已经拷问清楚了,他们十二个全部是海门的人。”
合里罕:“海门?是那个从大食国来的犹太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幽灵老妇说:“是的,他们是那个犹太人的手下。这个被我们抓住的犹太贱猪招供说,他们并不清楚主使人是谁,海门也是收了别人的钱才叫他们这样做的,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海门是扎尔喝儿的人,这件事一定是扎尔喝儿叫那个犹太人干的。”合里罕语声平静的向幽灵吩咐:“海门在这里有不少人帮他做事,我们一时间也动他不了。把抓来的这个砍掉手脚,如果他还能活下去就养着,留来以后做活口人证。”
…………
丁成志在句家财店铺的顶棚内,观看了合里罕被辱的全过程,直到那个光溜溜的女人当众甩着大奶子,裸身发疯似地尖叫逃离,他才满意地攀梯下到一个小间内。
他在大斡耳朵呆的时间越长,对蒙古人统治的下体越是深入,心里也就越来越是感到对那死鬼鞑酋成吉思可汗大为佩服,也对天下大势越发的忧虑。
蒙古鞑子倒是收罗了好些个人才呐,且不说那些投了蒙古鞑子的文人,他们目前还不曾得到蒙古人的重用,不足为患。倒是那原先只被铁木真作为卜卦师,窝阔台成了大汗后得其信任的契丹人耶律楚材,就使丁成志觉得大为头痛。
复汉社,是丁成志想出来的细作社名,其宗旨便是以恢复汉人的江山,建设一个以汉人为主,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虞吃穿的汉唐盛世。
没到大斡耳朵之前,丁成志见过蒙古人派到各地的达鲁花赤——行政官员,这些人无不是不学无术的野人,除了动辄抡鞭抽打、抽刀杀人外,又哪里懂得管治地方。故而丁成志断言,蒙古鞑子只占地方不事生产,他们必不长久。
哪知这里所探得的消息却是让他觉得大为不妙:耶律楚材和他保荐的镇海、粘合重山,他们三个都是个治国的能人呐。若是让这些人都为蒙古鞑子所用,凭着鞑子骑兵的强大战力和凶悍气势,要想复汉那就会是十分之难办的事了。
粘合重山是金国的宗室,铁木真在世时被送到草原来做人质,后来向成吉思可汗投降。此人对金国的山川人物极熟悉,原是耶律楚材准备大用的人才。不过现时虽得耶律楚材举荐,还不曾发挥他的真正作用。
粘合重山也还罢了,镇海却深得窝阔台大汗和大部分蒙古贵族的信任,手下也有不少忠心的死士。
镇海,也被人俗称为“田镇海”,此人和粘合重山大不相同。如果光从田镇海这个名字上看,他倒是很像汉人,但其却是客列亦惕族人。只因曾奉命在黑岩团一带屯田,取得相当不错的成绩,便得到了一个“田”字用为绰号。镇海数年前入了景教信奉天主,又精通畏吾儿文,大汗对西方各地的文书已经交与此人办理了。
蒙古的高官中,最厉害的还是耶律楚材,此人为窝阔台出了不少妙招,也因为他的劝说救活了不少汉人。
一个是契丹人、一个是客列惕族人,还有一个是女真人。全都非蒙古的族人。想要在大斡耳朵搞出乱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这三个人的身上下手。而丁成志首选的目标,便锁定在了耶律楚材及与其相关的人身上。
在蒙古,要说嫉妒、怨恨耶律楚材的人大有人在,可以说得上是太多、太多了。按丁成志的看法,耶律楚材是个好人、能人,但却也是个蠢人。他竟然笨得以非蒙古人的身份,要想去做大蒙古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若是此人能活得长命。那可真是老天爷帮助蒙古鞑子,合该金国和大宋的千百万各族细民百姓倒霉。要长久做蒙古奴隶了。
在窝阔台的汗帐内,首先想要耶律楚材死的,便是窝阔台的近侍——别迭等蒙古人,他们主张将汉人全部杀光,把中原田地一概改成牧场,以便蒙古人能有水草更丰美的牧地。大部分蒙古兵认为此事天经地义,而且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但这事却在窝阔台即大汗位后,被耶律楚材进谗言给坏了。这些蒙古贵族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觉得大大丢面子,便将他们的火气发到耶律楚材这个非蒙古族的人身上。
还有也是想联系群众死的,那就是很早便投降了成吉思可汗的汉官、女真官员。他们听说大汗要设置中书省,有意封耶律楚材为中书令,自是大觉失落。中书省是什么样的衙门,大家可能还不大清楚。人们只是知道,中书省在唐朝时是专管颁发诏令文书的一个衙门。
但,从汗帐付出的消息说,中书省的职权与唐代基本一样。除了颁发诏令文书之外,另外还增加了“建官立法。任贤使能,分州县,定课赋,通漕运”的权力。这样一来,那……中书少不就和唐朝与金国的尚书省一样,是个管理全国政治的衙门了么。那么,中书令也就成了大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众官之首,和赵宋、金国的丞相执宰一般了。这还了得!这些人不忿耶律楚材能得窝阔台重用,官位竟然后来居上压过他们这些最早卖国的汉奸、女真奸一头,自是千方百计与耶律楚材为难作对,甚至要杀之而后快了。
最恨耶律楚材,也最想要他性命的,是在外任一方阃帅的一个叫石抹咸得不的人。此人仗着父亲石抹安明曾做过“太保”,其本人又袭燕京留守,不但自己“恣为贪暴”,他所用的部下也是既嗜杀又贪财。在其管治下的燕京,不仅权贵子弟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富民这中勒索、打打杀杀,而且差人役吏与恶棍歹人相勾结,令得治安奇差,盗贼横行。成吉思可汗死前,曾令塔察儿与耶律楚材一同赴燕京查办,捕杀石抹咸得不手下爪牙——包括其最宠爱的小妾和几个兄弟——十六人,燕京治安方得以稍稍好转。石抹咸得不一是觉得丢了大脸,二则那几个小妾天天在其耳边哭闹,便发誓要诛杀耶律楚材报仇。
耶律楚材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太妙,增加了本身及家人的护卫以防暗算,窝阔台南下征伐时还特意留给他二十名勇士予以保护。
丁成志认为,必须想办法先让这三个非蒙古族的能人失势,然后再说支,或者将其掳走,让他们到山东东路去帮那里的官府。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有狠下心来除掉他们了。
有鉴于此,丁成志没人好商量的情况下,便决心先拿镇海开刀,在精神上给他一个打击。因而,也就有了将消息透露给争风吃醋有仇怨的两个女人,以致出现了今天折辱合里罕的一幕好戏。
此时丁成志还不想出去,他在等天黑。今天夜里,他要到商业区外的一处地方,去见被红到此地来的一伙马贼头目,说动他们到山东东路去为那里的官府出力。
丁成志摸了摸怀中有个牛皮套装好的物事,这是刚才到这里时句家财连同一封信交给他的物事,为了先明了街上发生的事件发展如何,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信上说的那么厉害。
取出皮套子将那物事拿在手上,不到一斤的重量只有他使用长剑的四分之一,两根尾径四分端站粗红五分余、镏了铜面且打磨得极光滑。长有三寸半的铁管焊在一起,连同端部的击锤机括,用半分厚的铁片以铜铆钉牢牢地装在一个曲尺形、漆成褐色的木制手柄上。曲柄的弯弧部,用一块薄铁片做成四分之一的圆圈,护住伸出曲柄的两把悬刀,可以让使用手铳的人不致在没扣机括时击发射出误伤自己人。
“总算那小王都头没失信,万里迢迢派人将手铳送来了。”这时丁成志想起王金临走时示范给自己看的那一下,他那把大手铳发出一声大响,将七丈远处立着的四分杉木板也击穿了一个洞。再看看自己手上这把,实是觉得太小了点。总共才与小王都头当时的手铳一半大,丁成志不由嘀咕了一声:“难道说官位大的人这兵器也更大么?照信上说的,这是什么局主新做的利器,威力比原先的手铳不输分毫……”
丁成志一时想不出。这么小的一把手铳,仅靠撞击力并不是很大的击锤,是如何把从端部塞入铳管内的子弹打出去的。他也实在是弄不明白,能够做出如此精巧且又威力强横暗器的那位局主,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而且江湖上也默默无闻。这是绝不可能的!
…………
已经开始有点不太圆的月亮,千千就从东边的草原尽头朝天空中升起她本来那张胖乎乎的脸不一会就变得越来越小了。
天色一暗下来,百来骑人马就来到距离商业区东南十里一个小山下。跃下马的骑士在月光下围着山顶用石头砌成,既是作为“翁衮”(可与长生天相通的“灵”),又是可以根据砌筑式样不同而让人认清方向识路的敖包跃跪拜祈祷。然后在他们的头目手势的指挥下,分成几拨向周围散去。小山地西北面,只剩下四个高矮不一的人站着,他们中一人牵马立于后头六七丈外。别三人面朝西北。很久都静静地不言不动。
眼看月亮已经升到半天高,站在左边的一个人“哼”了一声:“差不多到时辰了。连人影也没有一个,我看那个汉人肯定是骗我们的,他不会来了。”
左边的大个子咧嘴笑了笑:“桑其哥,多等等也没关系吧,约定的时辰不是还差一会么。如果汉人真能让我的泰亦赤兀部的族人去他们的地方安身一段时间,待发展壮大后再回到草原上报仇雪恨,就算是多等一时又何妨呢。”
左边叫桑其哥的人说:“别里,我们塔塔儿部的人可不这么想……”
中间站的小个子举起右手,两边的人马上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也看到远处一匹马正朝此地奔来。
“有劳各位等候了,想必几位都有了主意,今天可以决定了吧。”把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丁成志跳下马背,说出不怎么道地的蒙古话仅让三人听得出意思:“路上的一切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你们决定开拔出发的时间了。”
站在中间的矮个子这时开口了,此人一说话便让人听出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但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汉语却讲得极为地道:“这位先生,按你说的我们到了汉地只要不懒惰,肯出力气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能养活我们自己,并可以吃得饱穿得暖,此话可真?”
丁成志斩钉截铁地大声道:“此事决无虚言。本人在此多讲一遍,到了我们那里后,愿意当兵打仗的可以去我们的军队里成为奇兵,做老本行冲锋陷阵杀你们的仇人;老弱和女人则可以到我们的作坊做工赚钱养家,或者由官府租给你们一块田地种粮维生;孩子们可以不必交钱就去学堂认字学算数,长大了能用所学的本事自己赚到吃穿用度。若你们信不过的话,可派人先到那儿去看看,合了意时再举族搬迁过去。若是你们觉得那个地方不适合,也可以继续留在大草原上,我们会借给粮草、兵器、药物,让你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前提就是你们必须参加我们的军队,接受改编、训练,由我们派来的人指挥对黄金氏族的军队进行战斗。”
这些被黄金氏族打败的各部蒙古人,大部分青壮、男童被杀,妇孺无不让成吉思可汗掳走成了其他蒙古贵族的奴隶。只有少数机灵的,或是运气实在是好得出奇的才侥幸逃得性命。这些死硬不肯投降的人,他们知道投降也是死路一条,生活在草原上是一条无可更改的铁律,因为胜利者不会在自己的身边留下有深仇大恨的敌人,哪怕是心甘情愿投降的也不行,这些都是他日自己亡种灭族的祸根呐。
说起来,能逃过敌人追杀的这些蒙古人,他们这数十年来的日子委实不好过,生活得也是十分凄惨。逃得性命活下来的失败者们,在战斗中丢失了他们全部赖以生存的所有生产、生活资料——马、牛、羊等牲畜,帐篷、毡毯、车子、斧凿等工、用具。选出的首领将剩下不多的族人带往北方,有些人甚至去到了大泽海(贝加尔湖)以北几千里。那里比原来的蒙古草原不知苦寒了多少倍,都是些人们不愿意去的地方,这样才能保住本族的人苟延残喘。
即使到了人烟更为稀少的北方,也不是可以安安稳稳地修身养息了,他们照样还需要面对不少敌人。同样是以游牧、打猎为生的各族原住民,与这些新的外外者会时时起冲突。只不过,那里的部族比较小,人数上没有太大的优势,也还没像成吉思可汗般组织起像样的军队,战斗力没有那么强,对这些经过多场残酷战争考验的勇悍战士一时还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就是了。
现在活动在蒙古草原上的马贼,很多就是受不了北地那里的苦寒,从遥远的北方折返的人。他们一没有多少可供放牧的地盘,二缺乏足够的牲畜,除了做马贼之外根本没法活下去。再者说,虽然年轻人大多没有经历过当年草原上的统一大屠杀,但他们从父兄长辈的口中还是传承了他们仇恨,杀起人来半点不比别人差。
客鱼涟河上游流域到斡耳罕河、土兀刺河一带,活动着大大小小的马贼二十多伙,他们以不儿罕山、哈丁里山、月贴古忽兰山和杭海岭的山区为根据地,抽空子四出劫掠往来于大蒙古国到西域、金国的商队、贵族的牧场,以及任何能抢来维持生活的所有物资,给蒙古草原造成相当的混乱和麻烦。
马贼帮伙大小不一,人数最多的有两三百人,人数最少的也有三四十骑。今天丁成志约来这里见面商谈的,就是这里最大的三股马贼头目,合起来总人数在一千骑出头。
年轻女子想了想,对丁成志说:“这样好了,我们先去一半五百人,如果确实像先生说的那样,再把余下的五百人和各族的老小搬去。可以吗?”
丁成志:“可以。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说定了后要先为你们的人装扮一下,路上才不会出事。”
年轻女人:“我们去将人马带来,需要怎么装扮今天晚间马上做,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到南方去。”
回过头来看看山东东路淄州邹平县城,时间是二月的二十四日。///com///
昨夜有两军轻骑、两哨硬探与一百多武功好手步骑配合四下截杀,着实将出营哨探的蒙古鞑子和各族军兵或杀或俘的歼灭了不少,弄得蒙古人自半夜以后就再没敢再派斥候、哨探队出来现世了。
昨天才入夜,林强云几乎在半个时辰内连续接获几分从中都大兴府,济南府,东平府及胶西紧急传来的密报,他对着各路细作们草草画就再组合到一起的地图看了又看,在桌前整整坐了近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方伸了个司腰站起来。
开始送达的几份密报向林强云表明,不仅山东两路的形势对根据地来说是一片大好,就是整个河北两路和中都路,只要他手里有足够的兵力,这些地方也是唾手可得。这种情况不但也对林强云提出了挑战,也对根据地的经济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第一份中都大兴府来的密报说,中都路的所有州县,除蒙古人派到各地的达鱼花赤(临临官),数百至一两千的蒙古汉军、契丹军或是女真军外,基本上没有一个蒙古兵在驻守。中都的大兴府城内,现时契丹族的官员有:中都留守、兼“管蒙兀汉军兵马都元帅”石抹咸得不;太师、“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耶律阿海的弟弟“太傅、总领那颜(总管庶政地贵族)”耶律秃花。中都城内总共有一千蒙古骑兵和石抹咸得不的一万余全是老弱契丹兵驻守。而且基本上没有多少守城器械。
中都,这个原金国的都城,经过去年十一月整整烧了一个月的一次大火,把全城的十六个粮仓全部烧掉,毁去近三十万石粮食。此时的中者,不仅是个人口繁多的大城市,而且银钱与粮食都十分紧缺,每升粟(小)米卖到走过三百钱,升麦价为二百五十钱以上。日有饿死都数十以至上百人,死人根本不须掩埋。一旦断气马上就会被围在边上等候的人吃掉。
密报中还特别说明,中都城里现有军民人等共计户二万一千余。总丁口红六十五万出头。其中,属于蒙古人的工匠宫的匠户为七百五十五户,共有熟练工匠四万五千三百五十五人,大部分是汉人、女真人的奴隶精工二十万左右。
“六十五万人,按能够活命的每人每日需食用半升粮计,一天就要三千二百五十石粮食。等到秋粮成熟还须半年,这半年下来怎么也得运去五六十万石粮。”当时,林强云在脑子里急速地算了一下,以根据地现存的近三百万石储备粮来说,即使连种子一起用掉六七十万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就算用这些粮食来换取四万五千多熟手的工匠。那也是大大的有利可图。这么多的熟练工匠,结合自己刚想起的几项鲜物事做将出来运往各地博易,一年下来起码能为自己赚回数千万以至上亿贯的齐鲁纸钞,到南方去购买粮食的话,连运费一并算上,弄回一千万石粮食根本不在话下。
二十余万的奴隶粗工,这更是个不小的数目。既然说成粗工。那就肯定是年轻力壮的男女了。这些人就以男女各一半来算好了,男丁便有十余万人,若是弄回根据地将养一段时间,并在此期间选出身体好的进行严格地训练,充实到护卫队中,那自己就将在几个月至一年内增加一倍的兵力了。
“看来,是得抽出一部分兵力去中都走一趟,好歹试试才能安心。”林强云皱着眉自语。今年和去年眼睁睁地看着华北平原干瞪眼着急的时候比起来,现在根据地的情况已经在不想同了。就拿这次迎战斡陈那颜的二十多万大军,自己不也凑出了六万多人的护卫队么。虽然林强云觉得军队太少,而且整体的战斗力也是尽如人意,但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还是万分合不得这样放弃掉,无论如何也得捞到点好处才甘心。
接到第二、第三份由东平府、济南府送达的密报时,林强云的脸色有点变了。
东平府,现在是张荣在镇守,有蒙古治军三千人左右。本地的百姓和寄留于此的蒙古贵族驱口过得十分苦,有人曾大略计算了一下,东平府共有各色人等十八万一千余户,人口五十五万三千五百七十七人。可粮食的粮食的消耗却是十分之少,按衙门里的统计数据看,连军队所需食用在内,东平府每日消耗的粮食大约为五百石。也就是说,整个东平府的所有人,平均每人每天吃到肚子里的粮食不足一合(每升为十合,一合约五十多克)麦粟。这一点米麦粒让人吃下,什么也做不动,什么都干不了,仅是只能吊住一条小命罢了。
东平府内的存粮倒是不少,有从各地调来的鞑子军粮六十万石,草六万多束,全部是为斡陈那颜南征军准备的。
林强云觉得,即使能够将东平府的六十万石粮食全部完好无损的夺来,起码也还得填进六七十万石稻麦进去方能解决人们吃饭和春耕的问题。
济南府报来的情况和东平府差不多,由于蒙古人要南下征伐金国,蒙古占领区的钱粮、壮丁基本被征集一空,那里的四五十万人中缺粮缺钱,再不解决粮食问题的话,再过二天半月的时间,两府的人口将会减少三分之一至一半以上。
此时正是春耕正种的关键时刻,再不解决粮食、种子使田地适时耕作播种,粮食的问题将不止是眼前短期的几个月,而会延续到整整一年。到时候不仅仅这两府的人丁将完全死光,甚至会引发许多不可知的灾祸,而且这种大有可能会蔓延到根据地内。
再说了,人口那可是建设和战争最最重要的资源,林强云从去横坑村起始,至临安、根据地这些所在以来,他可是对“人多好办事”深有体会呐。
最后送到林强云手上,是胶西转来的一叠十多张纸的情报与分析:
一、以皇北荣润候赵与欢和勾当皇城司公事卢清为首,于去年十一月奉旨新组建一个探事司“京淮逻卒厅”衙门。据混入这个衙门的特务营细作回报,京淮逻卒厅有逻卒二十人,占了探事司逻卒数的四分之一,且又高价招募了大批各门派的武功高手,专司京东(山东)、淮南这四路的巡检、探察,似乎是以双木商行为其主要目标。
估计当今圣上要避开朝廷枢密院采取什么行动了,对双木商行具体是好是坏还无法得出定论,提请根据地的张国明、沈念宗、陈君华和局主等有官位的众位提高警惕,以防不测。
二、宰相史弥远派了他的女婿、也是赵善湘的二儿子赵汝楳,将于三月中出发来京东(山东)东路。据特务营和合坛的弟子报告:今年正月,曾有蒙古人的细作到史相公府上,呆了五六个时辰才出来。经过多方探查,得到不怎么可靠的消息说,蒙古人是想要请史弥远做中人,蒙古大汗窝阔台愿意以宗王察合台之女喃加真不刺公主下嫁给林强云为妻,并赐封给喃加真不刺公主中都路以北,包括其属国高丽在内的六路一国为其封地。
无独有偶,出人意料的是,胶西县也在前几天接到金国由一个叫完颜尽忠的王爷为首的使节团,说是带了金国皇帝的圣旨和一个公主前来根据地册封并赐婚。要求双木商行增加售给他们的轰天雷的数量,要求能够大量提供钢制刀枪,适量购买雷火箭、子母炮等新式兵器。
据使节团那位王爷透露出来的口风,金国皇帝愿意把鄜延路以东、南京路以北,就是黄河以北的所有路份,也等于是说,完颜守绪把大半个金国的土地全部都赐给下嫁的那位什么公主,只要林强云肯点头娶这位不知道是真清寒是假的公主,上面提到的所有土地就都是他这位驸马的了。
张国明与沈念宗的分析也随同这些情报一起送到林强云手上,他们说。金、蒙两家都没安什么好心。
金国的情况估计是已经到国库空虚钱财全尽的地步,再拿不出多少银钱来向双木商行购买他们急需的兵器。却又受到蒙古大军压境灭国的威胁,所以拿出已经被蒙古人占领的地域做个顺水人情,争取一些时间苟延残喘,以图伺机寻找恢复往日的强盛。
蒙古鞑子则可能是现在他们要全力灭金,一时间既无足够的兵力来应付山东根据地,也没有太多时间让斡陈那颜的南征大军与护卫队在山东一地纠缠。很有可能是希望斡陈那颜立即挥军南下,迟早形成对已经摇摇欲坠的金国进行三路合围,争取一战而定灭掉金国。
当然了,蒙古大汗送一个女人倒没什么,但他们蒙古人却是绝不会拿大片打下的土地白送的。想必是用这些土地作为看得见摸不着的诱饵,先稳住根据地的人,让他们腾出手将金国灭了以后再来对付我们。而且,只看蒙古人所说的大片土地并没有把山东路提到,而是指了一块数千里外的地方做饵,其目的便可想而知了。
“嘿,想不到我林强云一个打铁仔,只会做一点古里古怪的物事赚了些钱,这时却成了他们几个大国的珍珠宝贝了,人人都忙着送公主来给我做老婆,送土地作陪嫁。不过么,黄鼠狼给鸡拜年,绝非安了什么好心,其中一定有承诺。哈送到嘴过的肥肉只怕是没那么好吃。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我林某人可不会那么傻。”林强云甩动了一下有些昏昏地脑袋。很快取出马尾做的牙刷沾了些揩牙药塞到嘴里刷了几下牙,匆匆在亲卫打来的洗面盆里拧了一把布帕,胡乱擦了下脸,就信步走出大厅朝北城墙上走去。
偶尔能看到传令的骑兵匆匆驰过,街上基本上没什么人了。林强云没到墙头上,他已经暗自决定了下一步的战略大计:“无论如何,必须立即出兵抢占比较近的济南和东平两府,再想办法攻占中都。不管是否能将中都掌握住,且令鞑子的后方偏院着火。起码把那里的四万五千多工匠和十多万汉人、女真人奴隶弄到根据地来再说。说不定这样一来,可以使金国在蒙古铁骑兵地铁蹄下多拖些时日。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做好抗击蒙古兵的准备。”
陈君华和轻骑、硬探一样,也是一整座没怎么睡,好几次刚刚躺下都被叫起,接待几起四族军领兵将军派来打探口风的密使。
“无条件投降,全部军队从官长到士卒都必须接受改编,生活上可以受到优待。否则,一旦开战,那就后果自负。”这是陈君华给他们几个密使的回答。
这些密使来来往往了两趟,也没带回肯定的答复。陈君华不耐烦了,索性让精神奕奕地应传赐去应付这些密使。他从林强云处得到了全部的消息后,也自躲回房里歇息,养足精神准备来日的大战。
今天,从寅时开始,南风吹得盛了起来,东方的天色露出曙光不久。已经可以见到发红的朝霞了。
邹平县城北门,在卯时正就已经大开。护卫队步军出了城后,数百架带轮的子母炮和千余架弩车才由民夫相帮顺序出城,在城北的平原上各成方阵静候进攻的命令。
城东、城西两个占车集团,也在护卫队、民夫们帮助推车“嘿嗬、嘿嗬”的号子声中,带着“轰隆隆”地大响缓缓来到。
“强云,下定决心没有,今天打不打?”陈君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城墙上,在林强云地身后小声探问。
“打。”林强云没有回头,眼睛看着城下排成有近十里长的部队,一股豪情油然充塞胸臆,嘴里只吐出一个有力的字。
“君华叔,我们现在是胜券在握,不打完这一次唾手可得的胜仗,怎么对得起自己啊。”在陈君华没有离开之前,林强云又说:“不管宋、蒙、金三国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先把能拿到手的果实先摘到自己的袋子里再说。胜仗打得越多,我们的实力也就越大,越有实力,说话也就可以越大声。总之任他们有千方百计,我自按一定之规行事。叔,这仗打完后,我们马上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动,在先取得山东西路得到莱芜监和利国监两处铁冶、石炭的情况下,看看是天渊之别还有能力发兵北上直取中都,把那儿的工匠和奴隶全弄到根据地来。”
陈君华:“唔,若是此仗不会白折损太多兵力,我们的各种子窠又供应得上的话,派出全部骑兵和二十军护卫队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听说中都城坚墙高,不是那么容易能打下来呐。”
“呵呵,任他城再坚、墙再高也不怕,把这里的二十架大雷神带去,什么城墙也禁受不了几百枚以至上千枚那么大的子窠轰击,打下中都城倒是完全没问题。”林强云笑首说了这句话后,拍拍还有点昏的头说:“现在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就是打下了中都城后,是否占住这个大城不放,或是攻下中都后我们立即就撤回到山东,是否要运些粮食去先收拢那里的人心。叔,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呀……”
“嘿嘿,论打仗你小子找我还有几句话好说,这些为政治理地方上的事情么,你还是去与张大人和念宗哥商量吧。”陈君华听了纭的话,扭头拔腿就走,临下城墙时回过头笑眯眯地丢下一句:“想要打仗,你就快点下来,让你也过过消灭数万敌人的瘾好了。”
巳时初,一百架黑黝黝的战车间隔约五丈,各由十多个盾牌兵排挤十来个民夫推动,在高低不平的原野上成一线齐头并进。战车的后面地二十丈是护卫队大军排列成数十个方阵稳步随行,每个方阵极为整齐,战士们一起一落的脚步,把这片大地踩得一上一下的震颤发抖。
战车一边前进一边做好射击的准备,只要看到废堤上的敌人冒出头来,立即就是一炮轰过去。时而响起一下的炮声,“吱吱哑哑”的车轮声和整齐地踏步声混杂在一起,让整片原野上慢慢腾涌起无边的杀气。这股凶厉的杀气随着大军前进的步伐越来越重,渐渐地充斥到天地间。连升到半天高的太阳也被这般冲天的杀气遮蔽黯然失色。此时此刻,别说是契丹、女真和蒙古汉军不敢出来现世。恐怕连一向悍勇无双的蒙古斥候也被打怕了,远远的露了下头,看清遍野涌过来的人潮后,就没命地飞奔回去报信了。
正当护卫队的许多军官战士都在暗自高兴,思量着那些自夸天下无敌的蒙古鞑子,是不是就这样龟缩在他们的大营等死的时候,出乎他们的意料。废堤另一边尘头大起。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来渐近:真有不怕死的出来冲阵了。
战车行进了不到两里地,距离废堤还有一百五六十丈,蒙古鞑子的骑兵在废堤上一闪,在战车还没有开炮的时候即往下猛冲。鞑子兵在一段三里长的废堤上,分成四路出击。像四支射出的利箭朝战车的横队插下。以图破掉战车的一字长蛇阵后,再将后续的护卫队方阵冲开。
一百个子窠分散射出。蒙古兵对被杀伤的百多个同伴看都不看一眼,只管紧攒着他们的弓箭继续猛冲。一进入百丈以内弓箭的射程,就连续不断地引弓射箭。
协助推车的民夫在鞑子兵一出现,车上的炮声响起的时候就按出发前军官们发出的命令办,与排挤他们的盾牌兵一起向后跑,躲起护卫队军的方阵里方才止步。
战车上的炮手们装上了霰弹后,鞑子骑兵丝毫没有发现他们射出的箭雨并不像所想的那样钉在箱子上,而是“叮叮咚咚”地撞上箱子后就弹开落地,他们也没有发现几千支箭射出去并没有杀伤一个敌人。蒙古兵们只是按他们惯常的战法,将手上的箭矢射出,与敌人的距离够近了时,就将粗糙的短弓换成战刀继续前冲。此时,最前面的鞑子的骑兵已经接近到战车的二十丈以内了。
冲过废堤的蒙古骑兵发现这些会自己行走,显得怪里怪气的大箱子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自己这方的四个千人队冲到近前了,也不过在越过废堤时被打死打伤了一两百骑。鞑子们以为南人的怪箱子也不过技上于此,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不由得胆气大增,在千夫长、百夫长等军官的喝叫中开始大吼:“嗬……呼……杀……”
鞑子兵的好运就在他们开始大喊大叫,气势汹汹准备冲向怪箱砍杀的时候结束了。
“轰隆隆”的巨响似乎就在蒙古兵的耳边,在一片“嗖嗖……”的破风声与雨打残荷般的“沙沙”声中,鞑子兵们也同时感到身上有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物事钻入,许多人的整个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往后凌空飞起,或翻转,或直接倒摔下地。
四支蒙古鞑子冲锋队伍的箭头,当上了迎头泼过来的无数霰弹铁珠,仅仅在眨眼间就被割掉了一大截,犹如一支很大的牛油巨烛缓缓伸进了大火里,它的前半部分被猛烈的火焰烧烤得“刷”地一下突然消融了一样。蒙古战马不再那么容易受惊,但前面中了铁珠的马匹痛得嘶鸣乱跳,把未遭击中而魂飞天外的的蒙古兵狠狠地甩下马背,自顾乱冲乱撞,一下子把还待继续冲锋的鞑子队伍搅得乱成一团。
只有后队的蒙古骑兵灵巧地拐了一个小弯,绕过一地的尸体还是往前冲来。
“弓弩兵弩臂提高两分水、火铳兵直接瞄准……射击!”护卫队钢弩和火铳虽然在射程上比鞑子的粗短弓箭稍有不如,但在四五十丈远则恰巧是最具杀伤力的距离,各方阵的部将们哪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马上就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数百骑蒙古兵冒着钢弩和火铳构成的箭弹雨点冲到战车前,他们愤怒地吼叫着挥舞锋利的战刀,狠狠地照着战车砍下。
清脆的“铮”然金属相击声,沉闷地“噗噗”利器入肉之声,“砰砰啪啪”的火铳射击声,还有令人牙根发麻的“吱啦啦”的硬物磨擦声,“希律律……”的战马嘶鸣声,以及人们临死前的“啊……哎……”之类惨呼痛号声和狂喝大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幕战场交响曲,不紧不慢地传入人们的耳中。
随着第二次、第三次“轰隆隆”的炮声响起,蒙古兵的后续部队连续两次被成片成片地射倒,到达箱子前的骑兵不断栽下马去,他们的战刀砍到箱体除了震麻自己的手,溅出一溜溜的火星外又对方形的怪物无可奈何,鞑子的千夫长们终于醒悟:这些方形的大怪物决非人力可以毁坏的物事,与其让他们的战士白白送死,不如先退回去再想其他的办法。
凄厉的牛角号声压过各种杂音,原本一往无前的鞑子兵在“呜呜咽咽”的号声响起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拉转马头向后跑。
两刻时辰,仅仅只有两刻时辰的时间,四个蒙古的千人队就溃败了,蒙古兵似一阵风般的冲来,又似一阵风般的丢下三千多具人马的尸体退去。
“保持原来的攻击阵形,继续前进。”
随着陈君华一声令下。身到方阵里的民夫和盾牌兵立即回到战车边,喊着“嘿嗬……嘿嗬……”的号子再次朝前推进。
越过了废堤,蒙古各族联军大大小小的上百个方阵和他们六个巨大的兵营陈列在眼前。从这些方阵的排列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契丹军、女真军的方阵不是那么整齐,只能说还算是规整。蒙古骑兵以每个千人队为一个单位,也许是他们的战术使然罢,蒙古兵的战阵占地最大也显得稍乱,但各个千人队间有数丈的位位置,能够很快进行冲锋突击。队列排得最好、最整齐的,是蒙古兵东侧白色衣袍的回回兵,和西侧一个士卒戴了蓝帽子的汉军方阵。这两个方阵全是以盾牌在前,枪兵在稍后,盾音伸出寒光闪闪的长枪,体现出他们的战斗力相当不俗。最靠近小清河边的那个方阵最为混乱,从他们所打出的黑色大旗看,这恐怕就是史天福带来的所谓“黑军”了。
黑色漆了黄虎纹的战车。一直进到蒙古联军方阵四十丈方停,每架战车停稳后民夫们取了三角木垫好,才与盾牌兵一起缓缓而退。不多一会,各战车顶上伸出一棱角小红旗摇动了几下。
可能是想看清双木军准备怎么打,也可能是他们的箭矢已经快射光了。不但其他的四族军不出一声、没发出一支箭,连蒙古骑兵也是看着对方从容布阵,静悄悄地无动于衷。只在对方官长的叫声在东南风的吹着下,传入耳际时联军的人才发出几声嗡嗡的轻响。
“刀盾兵掩护,小炮上前投阵。”两军的小炮队在盾牌兵的围护下,快速地跑到战车前方将一具具有铁脚的铁管斜杵到地上,炮手们在片刻间握住子窠放于炮口凝神待发。
左右两侧的子母炮队此时也被调到护卫队的方阵中。并装好了远击的子窠候令发射。
陈君华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带着从林强云那儿要来的,作为临时能事的阿尔撒,两人两骑策马来到蒙古兵的阵前,对着鞑子叫道:“有晓事能做主的出来一个说话。”
机灵的阿尔撒在陈君华话声刚落,便朝远处的蒙古兵一阵大叫。
肉山索利是最后出大营的一个千夫长,他的部下也是最后一批到达指定的位置列阵的一支军队。索利骑着他那匹特别高大的骟马和护卫他的十多个亲兵走出大营时,看到南人的军阵已经列成,并有个极为粗壮的大汉到阵前邀战。过利怕死得很,躲躲闪闪地避开下面跑到侧边,抖动着一身颤颤巍巍地肥肉探首观望。
大帅阔阔思死了。另一个大帅斡陈那颜又好几天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身为这里最大官位,可以任意指挥这十多万人马的索利问题高兴不起来,他的心里一直都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昨天的攻城战不但没取得预定的效果,反是送掉了七千多各族军兵卒的命,虽然这些人天生就是用来填沟、挡箭送死,为蒙古人创造胜利而消耗用的驱口,但还是让索利觉得有点心痛,特别是扎合玛带去支援攻城的一个蒙古千人队,回到大时只剩下七百骑不到,连千夫长扎合玛自己也不知道被什么物事打中受了伤,弄得他一只左手没法抬起。听说扎合玛的伤是被城上的南人用仙法道术所致,这更让索利心里凛然而惊,草原上那些道士们种种神通跳进脑子里,在此时好像得到了最好的印证。(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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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来打仗好象太不顺利了,英勇善战地蒙古战士为什么连南人都打不过?索利脑袋有点不够用,他无论如何转不过这个弯,也怎么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连大帅都会被南人给打死,而且死得那么凄惨。阔阔思断掉的腿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可那条不知飞到何处去的右臂,却是寻来数十条都对不上号。人们无奈之下,只好让英勇无敌的阔阔思大帅就这么少掉一条手臂,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大帐内,等这场仗打完以后送回草原安葬了。
索利在心情怯怯之余,又有点觉得做了亏本生意的感觉。以前一到敌人的所在地,他不必与别人一样去打生打死,坐在马背上就每天都会有不少财物和驱口收入。可是这次,我们伟大高贵的索利千户大人到了南人的地面上已经好几天了,不仅没得到半点财物,没得到一个驱口,反倒是部下的蒙古战士死伤了上百人。甚至于……甚至于,连大帅阔阔思也去了。索利千户大人这时候心里真的很怕,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大帅阔阔思一样,什么时候被南人的仙法道术缠上,就那么样的把一条手臂一条腿丢了。他想想手脚血肉模糊离开自己身体的鬼样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那样一定十分疼痛,我可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种痛苦。”
捏古思前天追敌中了两支没有尾羽的箭,拖到昨天晚上才心有不甘地死了;扎合玛左肩的伤虽然暂时不会要命,但也无能出去与人博战;阿速吉古木尔有心计会打仗,但勇力不足不能让他出去送死;索利那个胖得连路都走不动的肉山,倒是现时蒙古官位最高、能做得了主的千户大人,可他那个样子,别说是去和阵前的南人大汉拼杀了,就是骑上马背也困难万分,如何还能指望他去见对方的大将呢?
现在的整个蒙古军中,只有自己才有勇力与人拼杀,脱斡实是出于无奈之极的情况下,也带了一个亲兵出阵,来到陈君华面前数丈停下。为了显示出伟大高贵蒙古人的气势,脱斡露出一副目中无人地主子面孔,斜着眼睛发话:“呔!你这南人可是要来与我们蒙古勇士一对一的拼杀,不怕送命么?”
陈君华听得阿尔撒把单打独斗说成“一个与一个对打”,不由浮现一丝笑容,脸色一变下沉声喝道:“兀那鞑子,你这化外野人也想单打独斗,再来几个也非本帅敌手。阿尔撒,告诉此人,让他下令放下兵器投降,本帅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脱斡听了阿尔撒的话后勃然大怒,怪叫着抽出回回弯刀就朝陈君华冲来。
陈君华左手控缰,右手挺枪相迎之时,还不忘对阿尔撒喝了声:“你先回去,待本帅生擒这个蒙古将军后再回来。”
阿尔撒拉转马头方才起步,背后传来“铮”的一声大响,陈君华的喝叱声也在哗然惊呼中入耳。回头一看,陈君华对脱斡的战斗已经结束。那位蒙古军的千夫长的刀正刷的一声插入地上颤颤地抖动,脱斡本人则面如死灰地被陈君华提在左手上。
此刻,陈君华右手高兴夹钢枪凌空画了几个圆圈,向蒙古军的战阵大喝:“快快投降,以免死无葬身之地!”
阿尔撒正想转回去将陈君华的话说给蒙古兵听,却见陈君华已经掉头驰来,并向自己叫道:“我们回去,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是不会死心的。”
阿尔撒心道:“这位陈元帅这样也叫劝降。那些蒙古族的人如何听得懂汉话,不是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在心要将我们蒙古人赶尽杀绝么……”
陈君华没有参加去年的那一次战斗,只是听到了被解救出来的驱奴们说起过,蒙古鞑子是如何将汉人根本不当人看的种种惨事。这时候他确实是不想让蒙古人投降,一心要将其杀光为那些受非人待遇的汉人出气。
此刻,抓了一个蒙古将军,回过头后立即将高举的长枪往下一压,向小炮队的官长们做出发射的示意。
“点火,各小炮连发五枚子窠!”两位目不转睛盯住陈君华的部将一见可以开打了,立即高叫下令。
面对蒙古骑兵的两百多架小炮。它们第一轮射出的两百多枚子窠同时砸进一处地方,爆炸开来的那个呼声和那样巨大的威力,别说护卫队的其他战士和随军来的募役民夫了,就连陈君华和小炮队的两位部将看了也惊得目瞪口呆。
小炮队的战士可不管别人怎么样看,也不管敌人的情况如何,炮长一心一意射出一发就调动一下方位,让其他炮手断续点火发射。炮手们忠实地按照官长的命令,一发打完再转身又取过一发子窠。直到实实在在的打出五枚子窠才肯停手。
一千多枚子窠不间断地狂砸在蒙古骑兵阵里,当着的人和马无不肉烂骨裂成为一地的碎尸。这样集中到一起狂轰的情况。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集中用炮的效果落到蒙古兵和其他四族军的眼里,除了震撼就是害怕得发懵。
这种毁灭性的效果,也让陈君华、林强云和炮队的官长们看到了一种新的战法。
被一知多枚子窠消灭的鞑子兵并不是很多,总算起来也就一千多到两千骑。被炸死的人也和前几天一样断肢裂腹,变成一块块碎尸烂肉。可是,只在短短的不到二十息时间内,在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这一点时间里,有这么多人变成一堆堆烂肉的死去,实在是太恐怖了,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了。
小炮停止射击了,再没有会炸开的物事飞来杀人了,受惊的马冲撞一会后,在它们的主人竭力安抚下慢慢静下来,没受伤的蒙古兵紧紧地勒住自己的战马,呆呆的看着一地的肢体内脏,呆呆地看着一地的鲜血与汁液,呆呆地听着伤而不死的伙伴发出的呻吟号叫,呆呆地……
许久,过了许久,人们的号叫声变为呻吟。许久,又过了许久,呻吟渐渐低沉,战马的喷鼻声渐渐消失。
“希律律……”
“长生天啊……”
陡然,不知是哪一个人,也不知是谁的马同时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叫号,和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嘶。在惨号声和嘶鸣声中,“哒哒”地马蹄声也起,一个蒙古兵发疯似的鞭打他的战马,绕开其他的人往大营冲了回去。
这人身边的牌子头和百夫长一脸漠然,对逃走的人不理不睬,视而不见。
双有两骑跟在那个人身后冲回大营,接着是五六骑……
不过片刻时间,几千蒙古骑兵如同见一鬼一样,轰隆隆一窝蜂朝他们的大营逃进去。数十个惊魂不定的蒙古兵猝不及防之下,被经过身边的人撞落跌倒,只是叫出几声惨呼后便没了声息。
陈志平自那日见了林强云一面之后,就与自己带来的亲传弟子述律敬一起,被安置到一座营帐内歇息。///com///次日的围歼战,师徒三人除了小炮、子母炮和大箱子似的战车不让他们接近外,他们在一什护卫队的监视下倒也可以随意走动。他和徒弟跟在护卫队大军后面,亲眼看到双木军全歼强攻山中的契丹军。目睹数千人被大火活活烧成黑炭。随即又在双木军的战阵后看着小炮和子母炮轰掉蒙古人的箭台望楼,看着上面个被称为战车的大黑箱子喷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屠杀蒙古骑兵。至此,一直以来积攒在心里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释,连蒙古人中六大精锐之一的“黑鹰铁骑”,也在这种犀利的兵器下落得败亡之局,难怪去年那五千蒙古骑兵会一个也没逃回去。
先一刻看到契丹军被大火烧得一塌糊涂时,陈志平就已经认为这些人死得太痛苦了,没料到蒙古骑兵与双木军的战斗,双木军的人一个都没伤到,而蒙古兵那种粉身碎骨地死法,比契丹兵死得更为凄惨,更加恐怖。契丹军的四千多匹战马没在火圈内被双木军全部掳获,总还算是完好无损地能够活着,而且还有一千多人虽然成了俘虏,毕竟是被双木军的人从火海里救出来了。蒙古人就不同了,三千多骑蒙古兵出或冲锋,不但没能冲到双木军的战阵内,而且只能挨打白白送死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粉身碎骨地死得一个不剩。
还是没有及时冲出大营来地蒙古兵运气好,逃过死无葬身之地的命运。但是,吓破胆的蒙古兵残余,却成了双木军的战利品,为又木商行增加了与蒙古人谈判的筹码。
最可悲的是,五千黑鹰铁骑——大蒙古国的六大精锐之一,竟然只从小清河上游拼死逃出两千余人,其他的将近三千骑葬送在了这个邹平野上了。
可怜啊,骄傲悍勇、天生好杀嗜血的蒙古兵也会有吓破胆的一天。被俘的这些蒙古人,直到被押送到邹平城内关起来后,有许多还在颤抖。没有从那种失魂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中部的战场只是一瞬间便解决了问题,西边列阵的蒙古汉军再不敢拖泥带水地犹豫了,马上派人来向制武军元帅请降,陈君华很快便带了人去处理受降事宜。
林强云正准备和陈君华一起去,有快马前来报告,东边四里外的回回兵开始进攻了。他们那里又出现了一些状况。
听到远处随风传来的隐隐喊杀声,陈志平拖了述律敬一下,说:“走,我们去那儿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练有武功的人使出轻身功法时速度几可与奔马相匹,让林强云的十名亲卫拼了老命地狂奔。还是落后了半里有余。即使陈志平师徒用那么快的速度奔跑,他们来到东边的战场后面时还是迟了一步,没看到第一次战斗进行的情况。陈志平、述律敬有点不解的是,那位他们眼里的天师道“上人”林强云已经先一步到达,骑在马上正面色严肃地举着一个大头径粗三四寸长的铜制管子,似乎是用此物注视着发生在面前不远处的杀戮。
挨近到能看清整个场地的位置,陈志平与术律敬不由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距又木军方阵二十丈外到六十丈以内,密密麻麻铺了一地的尸体。这里的死人倒不像刚才蒙古兵那样被炸得骨肉分离惨不忍睹,每具尸体还保持着一个人的样子。不过,死人的头脸和身上都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有如无数的刺猬蛰伏在地上。从那些人体中箭处流出来颜色鲜艳的浓血,已经淌到草地上没被土地吸收变成暗红色血块的,浸入了地下令得灰黄色的泥土变成褐色的血迹,照样能够给人极大的震撼。从那沾满了鲜血的白色衣袍。散落各处的、比蒙古兵所用长大得多的弯刀上可以看出,此地死去的上千具尸体,全是西域来的回回胡人。
“师傅快看,林飞川身边的小道童又在凌空画符了。”术律敬在陈志平身侧目不转睛地盯住两位站到马背上的旗号兵,伸出右手想拉陈志平的衣袂,在捞了一个空后才问道:“现时不知林飞川会祭出何种法宝,刚刚才施过一次道术,他的功力不知是否还能有原来般厉害。”
这次师徒两从站得比较前,也就看得稍清楚些。只见里许外,数个由千人结成进攻战阵的回回胡兵,举着临时做好近乎人身般高的大木盾,一边用他们的弯刀敲击上下左右舞动盾面,一边迈着整齐的步伐,用力跺着地面向前推进。
述律敬有些弄不明白的是,四五尺高,宽达两尺多三尺的生湿厚木制成的盾,怎么看也有七八十斤重吧,可放到这些高大的回回兵手里,似乎是大人在玩孩子的小玩具似的,就那么毫不费力地翻来转去地耍弄,好象这些在他们手上的木盾没有重量一般。
回回兵有这么多的大木盾防护,射出的箭矢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大量杀伤,这仗有些难打呐。刚才没有看到战斗过程的陈志平和述律敬,心里虽然很不愿意看到大规模杀戮的场景,但此时自己的汉人同胞也有面临被屠杀的危险时,却是隐隐有点为双木军着急,不由强睁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双方,握住腰间的长剑默默地为双木军战士们使劲。
陈志平和述律敬虽然不懂打仗的事情,但他们也能看出这里的护卫队战阵不一样,和中部战场双木军阵式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双木军的刀盾兵在前列以盾为墙,手执丈二长枪杆的长矛兵稍后站立,长矛从盾牌上方伸出。或是从对面看过来,肯定有如一片闪着白色光芒的森林。四五排人形成的人墙后面,空出一道三四丈宽的间隙,由于有一大片双木军队的方阵阻挡,即使陈志平那么高的个子,他就是尽力踮起脚尖也不能看到这道空隙中放的到底是什么物事。而这时候陈志平和述律敬也不敢跳跃腾空,以免引起误会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将疑问存放在心里,自个儿暗中纳闷。
“陈道长,请你们师徒两个和我一起去那个望台上观战好么,站得高些或许能看得比较清楚。”身后蹄声“嗒嗒”,上人的声音在侧背响起。述律敬一回头,见林强云与一个五十余,一个三十左右两个挂剑的文士笑眯眯地站在一起,他们拉着战马已经来到近前,指着一个原木搭起的丈许高的望台向自己师傅说话。述律敬看师傅还没回身,忙悄悄地拉了陈志平的衣摆一下,对林强云躬身稽首为礼,脸上露出狐疑地神色问道:“上人的意思……是让弟子与师傅跟随上人一起到那高台上去观战么,你难道不怕我们会有异心,得了机会后突起发难伤了上人?”
敢情这个道士还记着师傅受到不友好对待,两三天来被一什亲卫防贼似的看守,心里的怨气满满的无处发泄!
林强云信手一指身边的应俊豪、陈青云两人,脸上笑容可掬地对述律敬说:“哎哟,看这位小道长说的什么话,想要突起发难杀伤林某人,你们师徒俩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别的不说,光是我祖公应俊豪和我大哥李青云两位,我看你们师徒就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说到此处,林强云脸色突变,一拍腰间挂着的双管手铳,震得同挂在一起皮匣里的子弹一阵“铿锵”乱响,严肃地沉声警告说:“即便你们确实是武功高强,过得了祖叔公和青云大哥那一关,林某人的法宝也不是吃素的。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两位有所行动之前可要想仔细了,我林飞川虽然不懂武功,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地与人相斗搏拼。但身上也有些小玩意可以自保。假如被林某要用以自保的物事打中一下,那可是会死人的呐。闲话少说,你们要不要去台上观看吧。”
陈志平被徒弟拉了一下才回过身来,如今有机会与林强云接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片刻前徒弟不满的话一说,他便皱起了眉头,生怕林强云会发怒坏了大事。此时听得林强云的话里既有警告与威胁,又带着和解与接纳之意。他哪敢与这位双木商行的东主兼山东一地的强人翻脸作对。立时朝述律敬狠狠地瞪了一眼,向林强云稽首应道:“无量寿佛,贫道和小徒不敢对上人有丝毫不敬之心,更甭说敢对上人有动刀动剑的不利之举。贫道师徒此来实是有要事上陈,一则是受人所托。另外也是为数十万我汉族同胞向上人讨个人情……”
林强云淡淡地打断了志平的话:“陈道长师徒到此的事……我们打完仗后再谈,现在还是先看看林某人的军队如何消灭蒙古鞑子吧。怎么样,愿意到望台上去观战么?”
陈志平再次稽首:“无量寿佛,既是如此,贫道师徒二人就多谢上人抬爱了,这就随上人到那望台上去观战。”
走近前去,述律敬发现这是一个匆匆搭起的高台。平台上倒也有丈许宽广,尽够他们和两个被说成是道童的旗号兵七个人观看、活动绰绰有余了。
从高处看下去,能看到双木军前排的人墙后,却是密密麻麻地排着两三百架已经拉开弦、箭兜里装好了箭矢的弩车。弩车后面,则摆放着百来架样子古怪得很的车子,那咱两个轮子上放了一条粗铁管的车子后面,又是数百个用两个细脚支撑,斜杵于地上径粗难有两三寸大的黑色桩子。
远处,仅这不到半刻时辰的耽搁,回回兵已经前进了三四十丈。
述律敬眼睛回到高台上一扫。正好看到林强云从他背着一个极似招文袋的、厚粗布缝制的有一根布带的发白黄色包内取出一具四寸许长的小铜管,递给师傅说:“陈道长,用这个千里眼,你能将战场上的情况年利清楚一些。”
述律敬第一眼看到林强云所背的袋子时,就发现那种看来极厚的粗布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他也没听说过现时有何地可织造出这样的不同凡响的结实布料,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好奇的暗自忖道:“乾坤袋!这个一定是人们传说中的乾坤袋了,不知这个传说中的乾坤袋真的能装下天地吗?!不知上人此刻从乾坤袋里取出的东西又是何种仙家宝物……”
此时,听到林强云说出“千里眼”三字,述律敬猛然一愣,又惊又喜地脱口大叫:“千里眼?!天呐……哦……无量寿佛,世间果真有此等法宝?!上人原宥则个,弟子失态了。”
那位叫李青云的中年文士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对陈志平将“千里眼”地用法说明之后,便从怀中拿出另一具钢管自朝回回兵处看。
陈志平按李青云所教的法子,将钢管拉长至近七寸左右,直到听清钢管发出一下轻微的“嗒”声,心知这宝物的卡簧已经到了位,这才将钢管的小端凑到眼睛上往下看去。这一看,陈志平的心一下子快速地跳了起来。他发现此宝虽然并非其名所说的般能远望千里,但却可以将景物从远处拉到近前让人看清,果真是妙不可言。嘴里虽然没将心里话说出口,但他已经确认此物确是具有道家无上妙用的宝贝。从那钢管小的一头孔中望出,不仅把中呲牙咧嘴的回回兵面貌看得一清二楚,连他们中一个人口中流出的涎水,也能看到滴落于衣襟上。
将“千里眼”往回一点,陈志平发现在弩车后头,那些只架了一根大约五尺长粗铁管的每架车侧,以及斜立于地的小黑桩的边上都站着几个双木军的战士。而且,每架怪车边和桩子旁的人群中,还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根……好象是指指头般粗、依稀冒出缕缕轻烟的棒香。
林强云喝道:“传令,先以弩车集中一次向回回兵的后队射击,待敌人前进到二十丈内子母炮装霰弹、小炮发射空爆子窠给我狠狠地打。”
在两个孩儿旗号兵依林强云的喝声打出旗语时,陈志平明白这两个孩子哪里是道童,分明是“上人”的传令兵呐。陈志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默念“子母炮、霰弹、小炮、子窠”等闻所未闻的名词,一面把手中的千里眼交给述律敬,叹道:“敬儿,我们师徒都看走眼了,他们是以无上妙法将上人的谕旨传给其部下,用以指挥军队打仗啊。这件道家的法宝你也看看吧,记住你所看到的一切,把握住上人给我等师徒二人的学道机会,细心领悟上人的一举一动,能得到多少修为的助力、能增进多少道基,就看我们师徒是否有何种天分了。敬儿呐,即使我们都领悟不到上人于道行修炼方面的无上奥妙,起码回去以后可以给师兄弟们说说在上人这里的所见所闻,也可以了解符录派修炼的道法仙术是怎么回事。”
述律敬恭声应诺,接过师傅手上的千里眼,学着师傅的样子将其举到眼前。这一看这之下,述律敬就再也舍不得放下,嘴里一迭连声的说:“好宝贝呀……好宝贝……”
下面,护卫队的部将们看到旗号兵传来的局主命令,一连串的吆喝中,战阵前排的人墙“哗”地一下往侧闪开。
已经走到护卫队的战阵前五六十丈,还在一步一步缓慢前进,憋足了气势的回回兵们发现,他们正想着是不是已经要吹号起冲锋的时候,前面的敌人却突然逃开了……不,应该说是让开了一条让他们可以冲锋的道路。哎呀,不对,敌人让开的地方,出现的是数百架瞪着森森魔眼的弩车。自恃有大盾护身的回回士卒们,觉得根本不怕弩车射来的箭矢。他们心中还在暗笑面前的汉人不知死活,还想像刚才一样把没有盾牌防护的人射倒,那不是笑话吗。
回回兵阵中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胡人士卒们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高呼大叫的吼声随着号角吹响而从胡人们的嘴里发出,脚下不再跺地,而是回忆了步伐开始提速向前冲锋。
在胡人的号角吹响的同时,护卫队的一位部将大吼:“全体弩车兵注意,弩车臂槽端头上仰四分水,全部弩车一次齐射,发完弩箭后立即将弩车拉到后阵。让出位置给子母炮、小炮的兄弟们开荤。”
这些以兽筋为弦的弩车,它们的射程虽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其发射仰角的调整却是方便得很,只需将一根弩槽尾部固定弩臂的插销抽出,换插到下面的圆也位置便成。
只过了片刻,“某某哨弩车的射角已经调好”的报告声不断传来。部将默算出全部弩车都报告完后,立时喝令:“射击!”
部将待到弩车发出地“嘣嘣嘣”响声止歇。又是一声大喝:“快,立即将弩车拉到小炮阵的后面,行动快点……再快点,不要影响了子母炮的发射。”
两百多架弩车所射出的三千支弩箭,从高处落到四个冲锋胡人方阵的后队中,只击倒了不到三百人。这种情况好象是在涌来的人潮中投下了一把数量不多的沙子,只是打起了一点小小微波,眨眼间就平复了。护卫队的弩车确实并没有给回回兵造成多大地杀伤。让这些胡人以为有了大木盾遮挡,自己就是安全的。敌人根本无法奈何得了自己。但是,胡人们也清楚,如果对方的弩车连续不断的射击,每次都杀伤几百人的放在,他们也是很难承受得起这样的折损,况且胡人们谁也不愿意成为先别人而死的倒霉鬼。因此,这些胡人士兵尽量回忆自己的脚步,只盼着能快点冲进敌人的方阵里。他们知道,一旦与个子不如他们高大的敌人进行混战,不仅没有弩箭的威胁,还能在战斗中利用自己这方身高体大力量超强的优势,对个子矮小,力量不足的敌人进行毫无顾虑地大肆屠杀。
掏都答虽然是回回军的总帅,他的心里也认定了,只有向什么都比别人出众的汉人,自己这些虔诚信奉真主安拉的教徒们才有获得生命的可能。因为,忽都答很清楚,蒙古人是邪恶的异教徒,他们崇尚的是战争与劫掠,完全不符合伊斯兰和平的教义。邪恶的蒙古人将会被真主安拉审判,他们肯定进不了天堂,而是会被送进火狱。
忽都答确信,除了死亡之外,投降汉人是唯一的出路。即使是先知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也会向真主的信徒们提出这样的告诫。
此时忽都答静静地站立在大营的门边,对于那些好战的同伴——其他的几位天可汗所封的万户,也只能看着他们去送死,只能在他们走上残废的路上报以深深地叹息,只能无助地大声诵念:“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真主使者。”
忽都答虽然是这支回回军的总帅,但他只会制造发石机,哦,又错了,应该叫“回回砲”,完全不懂得打仗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也不敢把自己投降汉人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害怕,他怕那些同样是天可法封做万夫长的几个同伴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万一要是不小心被邪恶的异教徒——蒙古人——知道了的话,那就会招来天大的灾祸,只怕在这里所有信奉真主的伊斯兰教徒都会被杀害,那就全部人都将被投入到火狱里去受苦受难了。
当然了,今天早上在做完晨礼之后,忽都答曾经以先各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的名义向几位万夫长劝说过,叫他们不要出去和汉人打仗,因为这是不符合穆斯林教义的行为。可惜的是,几位万夫都都是很凶残的异教徒,不肯听从他的劝说,一听到蒙古人的号角声就是他们出战的时候,就匆匆忙忙地召集了五千多原本用于保护他们这些工匠的穆斯林士兵出去战斗了。
忽都答眼看着第一批一千多人的战士去向汉人挑衅,在还没有接近汉人的时候,就连率领土完整军队的一个万夫长一起,全部被汉人弩车发射的箭矢杀死。除了叹息和诵念“清真言”以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现在忽都答看到穆斯林战士因为带上了自己做给他们的木盾,没有受到汉人弩车的伤害。心里欣喜之余,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已经准备向汉人投降的原因吧,也可能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就把邪恶的异教徒看成是伊斯兰的敌人,现在则进一步把敌人的敌人看成了自己的朋友,他情不自禁地又为前面的汉人担心起来。
接下来的战场变化,出乎忽都答的意外。又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忽都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汉人射出了弩车上的箭之后,把弩车拉到方阵后面去了。紧接着,原来摆放在弩车背后的一大排有轮子的古怪东西。突然就发出巨大地响声,并且喷出了奇怪的白烟。即将攻到汉人方阵的战士们,好象被无数的巨大镰刀割过一样。连人带盾一起成片、成片地倒下。回回军的士卒们没有见过……啊,不对,他们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恐怖的杀人兵器。他们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天底下竟然会有一下……仅仅是一下就能把一个人……哦,应该说是一群人—还是不对,要准确地说,是一下子就把一支军队,在眨眼地时间里打得分崩离析,把一支军队的战士一下子就大片、大片地打伤、杀死。
冲在前面,还没有被击中的回回兵士卒们。耳朵里听着前片刻还和自己一起高呼狂叫和有气无力的呻吟;眼睛里看着眼前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伤而未死的战友无助地爬动,他们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渐渐缩小暗淡的血迹。他们看着自认为可以保护自己安全的大木盾吓傻了。
汉人军队里发出的轰隆隆响声停止了,冲在最前面的回回兵被突如其来地打击震撼得发昏也收住脚步停下。冲在后面的回回兵虽然被惊天动地地炮声把吼叫吓回肚子里去,但他们的脚步却没能及时的收住,带着惯性的冲力把前面的好些同伴撞得摔趴于地上,在原有的号叫呻吟声中又添加了几许被踩者的尖叫。好不容易才收住脚步的回回士卒们,看了前面的景况后,呆呆傻傻地站着,脑子里的思想忽然间被一个唧筒给抽空了,不动不弹,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就是踩到了活人、尸体也丝毫没有发觉这样站得十分辛苦,完全无视者那种急于脱身以求活命的挣扎。
远远的,在大营里或者站高高的了望台上负责观察情况并起到报警作用的了望兵们,以及躲到栅墙的缝隙间往外看,还有跟着忽都答到营门边探出头来观看战斗情况的回回工匠们,全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汉人的这种兵器竟然会有这么厉害,比他们最拿手制作的、威力无比巨大的发石机——回回砲还厉害几倍,几十倍,也许,甚至,厉害得超过一百倍都有可能。
“伟大的真主安拉,无所不知的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训试他的信徒:不能让我们的穆斯林再去送死了!”忽都答此时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他没办法保持表面上的无动于衷,再耽误下支的话,那些还没死掉的几千穆斯林教徒将会被汉人杀得一个不剩。
忽都答匆匆的把已经准备好放在一旁的一面白旗拿到手上,向身边还在诵念“清真言”的人们吩咐说:“你们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到对方的阵前找汉人的大‘异密’,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出几步,忽都答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发现不对,回头一看,身后竟然跟来了很多人。他不由得急道:“真主看着我们,告辞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与我同在,安拉会保佑我们所有人平安的,大家放心吧。你们千万不要跟来,人去多了会引起汉人的误会,那就什么话也说不成了。”
虽然忽都答这么说了,但还是有五个身材极高大,力气超乎常人的铁匠跟了过来。这几个人任凭忽都答怎么说,他们只冲这位万户大人憨厚地笑笑,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忽都答对他们毫无办法,只好向这几个铁匠狠狠地瞪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冲锋的回回兵呆站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就在忽都答打着白旗走出营门不到五十丈的时候,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这些傻站着的回回兵们有了动作。
前排的人如见鬼魅似的拼命想向后退,他们急着要离开这有如火狱般的场地,他们一部分人闭上眼睛,另一总分人无意识地将手中还没掉落的大盾片举到眼前遮挡住视线。人们都不想再看,人们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这样残酷的杀戮场面。
前面的一动,后排的回回兵也醒过神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发出一声真冲天际地号叫。长长的、扶摇直上的叫号声惊起了所有已经清醒,或者还沉浸在震撼中的人。在一片“呛啷”、“砰噗”声中,回回兵丢下所有能丢弃、会妨碍逃跑的物事。转向拔脚就逃,狂奔逃命地速度无与伦比,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中的最高纪录,便可能的是。这些人恐怕终其一生都没法打破由他们自己创造的快跑速度了。
忽都答高举着表示投降地白旗,一边高声喝叫失了魂般往回逃跑的回回战士,一边努力穿越埋头狂奔地人流。艰难地左弯右拐行走。好在那五个高大威猛地铁匠在回回兵们冲近的时候就把他护在中间。这才让忽都答不至于被频频回头的回回兵冲倒踩死。
林强云在忽都答打了白旗出营的第一时间,就从千里眼中看到了,他立即下令子母炮、小炮停止射击。若非如此前来冲阵的几千回回后还不给打得性起的炮手们全杀光。即便如此,能够逃回去的回回兵也只有一半左右,白白在战场上留下两千多具白衣白袍的回回尸体。
林强云很爽快地见了忽都答,答应接受回回兵的投降,要求忽都答约束所有的回回兵和工匠收集他们的兵器,静待处理。临行前林强云向他们保证生命财产安全,然后好方安慰了几句便匆匆走了。这里只留下一军护卫队和一万多民夫,负责收缴回回军大营里的兵器和所有物资。
蒙古汉军的两个大营现在很平静,一部分兵卒被史天福、刘添琳派到小清河边搬运粮食。说起来也让人好笑,这些粮食原本是他们带来的,前几天被护卫队的水战队截留在小清河西岸,现在成为护卫队战利品的粮食,反过来是由于投降才得以回到他们的手上用以饱肚。若非护卫队的官长——那位卫襄卫大人出于同情心,按每人每天五合给付度支,只怕他们现时只能吃到两合半的粮食。而且这种情况一直要维持到投降的人全部给甄别出聪愚好歹、分配整编后方能过上正常吃饱肚子的生活了。
这事用根据地的上层高官们的话说,这是因为:
首先,必须让这些降兵降将们先感受一下,只有一点粮食吊命,吃又吃不饱,一时半会又饿不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
其次,先将降兵降将们饿上几天,让他们中的歹人身体虚弱得没了力气来反抗接下来要进行的甄审判决,既省下大量的粮食用于将养降兵中的好人,又省得到时候那些蒙古人帐下为非作歹的坏蛋出手伤人。
最后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现在正逢乱世,整个蒙古人的占领区基本上都是政体混乱,蒙古人只会屠杀抢掠,根本不思生产。粮食这样重要的战争、生活物资,能省一点是一点,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浪费掉。
卫襄这时候被林强云央请带了五哨护卫队到小清河边,负责少一点两个蒙古汉军的总人数,按人头分发蒙古汉军们当天应该领受的粮食。别看这么简单的少一点与分发,说起来这可是件苦差事呐。林强云和陈君华两位最高统帅都对他交代过,对所有投降的人员,无论他们的个子大小、身体好坏,只能三日领一次粮,决不可多给,以防生变。
…………
三时大好,人的心情也是因为打了一场漂亮地歼灭战而更加的好上加好。
林强云和陈君华在处理蒙古五族联军的投降事宜后,马不停蹄地回到邹平县城内,躲进县衙大厅里埋头盘算商量手头能用的所有兵力。
现在的情势已经明朗,蒙古大军全部南下灭金,在他们占领区的腹地基本是个空壳子,估计总共各地的守军不过六七十万人,而且这些军队全是以汉军为主,辅以契丹军、女真军。以陈君华和林强云对护卫队这两次和蒙古军作战的经验来看,留守的蒙古军队实在是没有什么战斗力,仅就现有的六万左右护卫队,横扫整个北部中国。特别是这次完胜的一仗打下来,护卫队获得了纯种蒙古战马将近三万匹,足可再组建一支万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即使现在把骑马的人都配以马匹,也能让三万步兵几倍的提高机动行军能力。
可是,陈君华和林强云两个都十分清楚,看似有六万人的护卫队,真正可以拉出去打仗的充其量只得两成左右。要以两万人去和几十倍的敌人相搏,即使是有数百架子母炮,有上千架小炮这种利器,也还不敢打保票能够纵横天下。
林强云苦恼得连连拍击自己的脑袋,呻吟着说:“君华叔,君华叔哎!华北平原,我们的华北平原……我们中华民族的摇篮啊!就这样眼看着能收复到自己的手里,却因为我们的兵力太少而白白地又错失了一次良机,这叫我怎么甘心呐!这可怎么办,我们应该怎么办好啊?”
陈君华连连地“唉”了两声,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待林强云眼巴巴地等他说出什么好主意的时候,却又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首不出一声。
林强云一时气结,只好傻乎乎地又坐回原位,手托下巴皱起眉头苦苦寻思。
不多一会,林强云右拳一击左掌,恨声道:“哎哟,头好痛啊,这叫什么事呐。不管了,按我们的原定计划,先派兵去将济南、东平两府,连同泰、兖、滕、邳、沂、海这六州一并取下再说。至于北清河以北,南清河以西的那些地方么,现在一时间是没办法了的。等着吧,等我有了强大的军力时,再去从蒙古鞑子的手中夺来就是。”
看看陈君华还是垂着头没有答话,林强云一击桌子喝道:“来人。”
盘国柱应声而入:“国柱在,恭候局主吩咐。”
林强云:“传令,立即通传护卫队各军部将,让他们把手头的事情交给副将处理,在一个时辰内全体将军必须到达此地议事。”
盘国柱走了以后,陈君华这才抬起头来。
林强云看到君华叔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直在埋怨,忽然见到叔的眼里露出欣慰的笑意,不由得气道:“叔啊,你是成心要让小侄出乖露丑的,是么!”
河北东路的清河,宋太祖黄袍加身从柴家孤儿寡妇手里夺得江山之前,称为乾宁军。///com///这里一直到太宗皇帝将当皇帝的哥哥弄死自己坐上宝座之前,都是沿用这个名称。后来,于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抢了兄长帝位来坐的赵炅——本名匡义,又叫赵光义,大概是觉得这个名称不好罢,便改成现在的清州了。金国的女真人占了大宋朝的半个江山后,这些野蛮的鞑子除了会骑马打仗、杀人抢掠之外,如何能知道应该怎么理政。所以在女真的占领区内,除了坚决将他们的奴隶制保存下来以外,其余的一切依旧,清州也还是依宋例叫做清州,直到比女真人更野蛮、更会打仗的蒙古人来将大半个北中国抢占去,也还是叫做清州。
清州赵宋朝南渡之前该管的地面,只是御河的北端到作为界河的白沟河这一段的黄河北流河道,连两岸往外各三十至六十里不等的狭长地块。到了金人占去此地之后,把沧州北部的大块也划归清州,总算让这个州有点州的样子了。
现在,因为黄河在百多年前改道,原先黄河北流的入海口到潞水、巨马河交汇处这一百五十多里,也即是早先宋辽的界河,它的河道变得小了很多。不过,少了黄河带来的大量泥沙,这条河的水清澈了不少,有些河面宽,水较浅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数尺深的水里游鱼呢。
这一段河道的南岸,大宋朝为了辽国的契丹人南下攻掠,曾建了十七个屯戍守的坚寨。时过境迁,现时只余当初金人南下时,守将放弃抵抗投降的直沽寨还保留下来。其余的十六个可以屯兵三千以上的,包括能驻兵万人的泥沽寨、双港寨、玉女寨、小南河寨等防边的大寨子全部被金人付之一炬,烧得片瓦无存了。
直沽寨位于潞水、巨马河与御河的交汇处南岸,它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东扼海路入河上通中都。西阻船行巨马河,西南控制住御河主航道,是个极为敏感的战略要地。这么重要的地方。就连完全不通水战的蒙古人,也在此寨放了两千汉军驻守。
二月二十九日卯时正末之间,一个瘦骨伶仃穿了百孔千疮破皮袍的人走出睡房。早上的晨风吹来凉凉的,让长期空着肚子的人觉得有点寒意。他缩了缩头,抬首望天正想说些什么,猛然间鼻子发痒,张大嘴“啊……啊……啊……”地叫了三声。“哈去……哈去……哈去……”一连串打了三个长长喷嚏。此人擦了一把喷在破皮袍上的口水,满怀疑惑地自语道:“怪事,如今老子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光杆一个。认识我直狗剩的人连部下的兵卒在内,也仅有不到两百个人,谁还会在背后念叼我这样的奴隶呢?”
正说话间,鼻孔再次发痒,又是一个喷嚏打出。这下他没提防,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捂住喉咙,一手按住腹部。一张脸被憋得变成酱紫色,好半天才回过气来。
“吃没得吃,穿没得穿,正是‘行船偏遇顶头风,屋漏又遭连夜雨’,这日子还怎么过呀。真真是有鬼了!今天的运气怕是不怎么好,到寨墙上去值守时,得吩咐我的手们对来往的大小船只不要太多留难,按例收了过关钱便立即放行,千万别惹恼了从水路行走的什么达官贵人。以免引来横祸上身。”直狗剩不敢再将话说出口,急急跑回睡房内提出他的兵器——缺了好几个大口的朴刀,匆匆朝寨墙上跑去。
直狗剩走到寨墙半坡,一个同样是只剩了一把骨的手下慌里慌张的正欲从墙上走下,见到官长来了,不由呼出一口长气,向百夫长叫道:“直大人。快点上来,大河里行来了几百条……不,是几千条好大好大的船,马上就要到我们的关卡前了。”
几百、几千条好大好大的船?直狗剩的头有点发懵,见到稍大点地水浪都会害怕的蒙古人,这回抢到船不烧掉了,他们转了性不成,他们什么时候弄到了那么多的大船了?不可能肯定是这个兵卒看错了。
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墙上,所有的手下近百人都伸长脖子往东看。直狗剩扒开人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有几百以至几千条大船啊。
里许外的大河面上,一眼望不到尾巴,不知有多少的船只大张开高挂的竹帆,乘着东南风正逆水而上。真狗剩地眼力还算可以,能看到这些船上插了很多红的、黄的、白的各色旗帜。还有一点让直狗剩觉得大为奇怪,那就是每条船上都有一道或浓或淡的黑烟,把那一片天染成了像是平白升起好多黑霾,好似那里有什么妖物带了它的小妖化风而来,令人看着有点心惊胆战的不妙感觉。
直狗剩向那跟回家墙的士卒急叫:“你快去把这里的事向刘大人禀报,就说大河上有很多很多、好大好大的船趄我们驶来了,请刘大人来看看这些船是何来路。”
来船的速度相当不慢,比起以往看到过的大小船快了很多,不消多少时间就接近到五六十丈。所有的人全都有看得发呆,两条共有三层的最大楼船长达二十多近三十丈,怕是能载三四万斛货物。其余的五六条两层小楼船倒是有在这里见过,估摸着是五千至一万斛左右的载货时。另外那些更小的也是有一二千斛上下,有人认得是水军所用的海鹘战船。
“天啊,好大的战船呐!”
“看看大船上的人,还有马……啊哟喂,刀枪如林呐……快看,他们有好多弓弩……哈,是军队,好威风的军队啊!”
“嘿哟,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穿得这么漂亮、整齐的军队,啧啧啧……真是神气得很啊,红边的露袖蓝上衣,白袍子飘飘,哟。白袍内里还穿得有袴呐,外面的灰袜套到膝头上……唉,他们可穿得真是暖和。这连头上的遮阳笠也平平整整的好看得紧啊。”
“哎呀,他们是大汗的派来的水军么,有没有人认得字,快来看看那些绣了一朵白云的大旗上写的是什么啊?”
直狗剩这话一出口,百把人全部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一个人出声。是啊。谁认得字,快点看看那大旗上写的是什么,也好知道这几千条大船是什么人。是那一位将军带来这里的呀。
让直狗剩和他的部下兵卒们丧气的是,他们这近百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识字的,别说是那些大旗上绣得弯弯曲曲的篆书了,就是现时大宋朝与金国通用、写得方方正正的普通汉字也没人认识几个啊。
“嗬,好大的船,好多彩旗,好威风、好漂亮、好雄壮的军伍!喂。狗剩,这些大船是哪位大人率领的,他们船上的旗号有否表明官长姓什么,他们是否要到我们的码头上歇脚?”
听了问出的这些话,直狗剩就知道刚到城头上的上官、姓刘的千夫长也和自己这些人一样不识字。他对千夫长躬了下腰,苦着脸说:“大人,我们不知道,那些大旗上的字也不认得。”
“哎呀!你们也不认得船队上的旗号,不知道……咦!他们果然是要到我们这里来的,哎哟。我们寨里本就没有多少粮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怎生承受得了。如果……万一率军到此地将军要将我们的存粮征了去,叫寨子内的一千多弟兄接下的大半年里吃什么?这下可惨喽……这……这可怎么是好?!”千夫长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船队,注意到其中有几条船离开大队朝这里驶来,不由得顿脚急道:“那……你们在这里站着发呆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码头上迎接……快,快。下令你的人快点去码头,若是迟了,别说是你们这些人,便连老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快点,你们先下去,我去将其他的兵卒们也叫到寨门边列队相迎。”
直狗剩被千夫长的话说得吃一惊,若是果真因为迎接迟了,而惹怒带了大队水军船只来此的大官,那可不是玩的。自己这些奴隶兵皮肉吃点小苦头那是家常便饭,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则罢了,弄得不好的话连吃饭的家伙也有可能就此被砍掉。直狗剩慌忙招呼部下的兵卒们赶快下去,到码头上迎接这些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带领的水军船队。在百夫长一迭连声的催促下,这段时间每天总算还有五合粟米为粮的士兵们动作还迅速,很快就开启了寨门来到码头上排好队伸长脖子静候。
直狗剩鼓起所有的气力对手下的兵卒们大声说:“儿郎们,拿出点精神来,让至此的官长们知道我等很认真值守的,说不定官长们一高兴,会多留点粮食让我等多吃几勺粥。”
此时,五条海鹘战船已经降下船帆来到直沽寨关下,这些船两侧有如蜈蚣脚爪般的十八支大桨动作整齐的一起一落地在水里划动,朝北寨门外的检察、收税码头驶过来。
片刻后,五条海鹘船靠上了码头,直狗剩的话让正跳到码头上的一位官长听到了,大步行将过来,伸手在直狗剩肩上一拍,笑道:“好,说得不错。本将军听了你的话很高兴,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弟兄。告诉本将军,你叫什么名,现时在军中任何职份?”
“禀报将军,小的姓直,名唤‘狗剩’,是这直沽寨驻守军兵的百夫长。”直狗剩能得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夸奖,心里喜滋滋,这位嘴有点碎的百夫长半是讨好半是辛酸地说:“不怕将军笑话,我这名字很难听。不过,听老辈人讲,这名字是我那早死的老爹,在小的出生后请村里一个年纪最大的祖叔公起的,说是起了个被狗吃剩下的名字,能活得长久些,很可能被爹娘不费什么力就带大了,好养。不敢再起我哥哥叫‘大碗’那样容易打坏的名字,爹娘将他好不容易才带到三岁,不料却在过完三岁生日的时候得了病,一下子就死了……”
“哎呀,狗剩,你给官长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干什么呢。还不请这些官长们进寨里歇息,喝口水解解乏去。”千夫长匆匆来到近前,听得属下的百夫长对着一个高大雄壮。像是这一队正下船军伍长官的人叨唠,知道他嘴碎的千夫长,生怕这人说话不牢靠,给自己这里惹来什么麻烦,便急急出场将话头岔开。
千夫长刘大人喘吁吁地跑到将军面前,先按蒙古人的样子行了个击胸礼,想想来的人明显和自己不一样。似乎是契丹族的将军,便又拱手弯腰作揖道:“将军大人,这就请到寨内歇息一回。有何要事尽管吩咐小的去做。”
这位将军正是护卫队部将李叔临,看着眼前一个个骨瘦如柴,有气无力,连站在地上不动都东倒西歪地士兵,眼里流露出的神色十分复杂。暗自叹息一声:“唉,为蒙古人打仗的兵卒都成了这样,不用看也可以想见他们治下的百姓是困苦到什么程度了。”
李叔临对千夫长问道:“这位又是姓甚名谁。在此直沽寨所任何职,这里最大的官长又是何人?仔细给大将军报上来。”
“禀报将军,小的刘长福,现时正是这个直沽寨最高官长千夫长,此地原有奴隶兵两个千人队守寨,共一千五百三十二人。现在……现在因粮食太缺,去年让原来的蒙古官长杀了几个,后来又得病、缺粮饿死一些,目下还有一千一百二十人……”
“哦,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官长,此地并没有蒙古人的官长在这里么?粮食倒不是问题,这不,我们船上正运来一些,稍时搬下船来就可以先让你们支撑一段时间。”李叔临信手往背后下船的护卫队一指,猛然想到什么又问道:“耶,你刚才说什么,奴隶兵?”
刘长福:“回禀将军。我们这里的一千多人全都是大汗的奴隶兵,至于没有蒙古官长的事,是……是这样的,去年因为大汗要去打金国,把所有的蒙古官长都勾抽到南下征伐的军队里去了,因此只有十个蒙古官长留下来管我们。三天前,有个蒙古官长带了一个工匠营地细作到这里以后,这个蒙古官长就他那个蒙古人一起去了中都,所以此刻本寨并无蒙古官长。据说,这两个人从山东东路的叛逆那里偷到了一件叫做什么……哦,对了,是名为‘雷火箭’的宝贝,要赶回中都去,向他们的四路工匠都总管候大人献功请赏。只因那宝贝‘雷火箭’关系十分重大,这里的十位蒙古官长昨天全部坐船护送那两人去了中都。故此,小的就是这里最大的奴隶官长了……”
“哎呀,我们的雷火箭被人偷走了一枚,而且还被蒙古鞑子的细作送出了根据地,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还好,还好,鞑子的细作昨天才将雷火箭送走,他们的工匠都总管再是有天大的能力,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两天时间内,破解出局主这位天师道上人用仙家密法制出的雷火箭。天幸之余,挥手打断刘长福的话道:”好,这事本将军清楚了。刘长福听着,大帅有令,命你在一个时辰内选出一百个最精壮的人,跟大帅一起随船赶赴中都,一路上由你负责与沿河各寨守军交涉。此地直沽寨的守卫由本将军接管,你部留下的一千人划归本将军部下统带。刘千夫长,时间不多,军令如山,误了大帅到中都的时间可是要处斩的。快去准备吧。”
刘长福走了以后,李叔临对百夫长道:“直狗剩,你现时立即回去寨内,将所有兵卒都带到码头上来手动粮食到寨内。今天开始,你们每人每日可按一升的粮食度支。去吧。”
那直狗剩刚应了声“是”,正欲待转向进寨时,却见他身体左右摇晃了几下,一个站立不稳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原本站成两排的奴隶兵一见之下,哄地一下围到百夫长身边,嘴里一迭声的呼叫:
“直大人……”
“百夫长,醒醒……”
“狗剩大哥,你可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们呐……”
事出意外,李叔临也不知这直狗剩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这上百人都对其关心的情况来看,此人甚得这些人的心。李叔临忙排开众人,喝道:“不要惊慌。让本将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兵语声带着呜咽说:“将军大人,狗剩大哥是个好人,请您救救他吧。”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位百夫长是怎么样的一个好人。”
小兵道:“狗剩大哥从不欺负我们这些手下,吃的也是和我们一样每日只有几碗粥,不肯多喝一口。有时甚至还将自己的饮食省下给生了病的人吃。他这病就是因为吃得太少,饿昏的……”
李叔临一听小兵的话。再看清直狗剩的脸色,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病症,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对这些兵卒们喝了声:“快去取一碗滚水来。再不进行救治此人会没命的。”
小兵正想走时,却停下问道:“将军,我们这里一时没滚水,冷水可以吗?”
“干净的冷水也行,快去取来。”李叔临说着,从腰间的布囊中取出两粒彩纸包的糖果,拿在手上掂了掂。眼睛一扫下看到不远处有块小木板。便叫人将木板取来,将彩纸剥开放于板上,用防身的小刀把两粒糖果打碎。接过小兵送到面前的小缺口的破碗,小心地把全部碎糖扫入碗中。过了好一会,待到碗内的硬糖全部溶化了,方将碗里的糖水灌入直狗剩嘴里。
人们静静的看着李叔临救治他们的百夫长,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感激之色。
不过十数息的时间,地上躺着的直狗剩发声了:“啊哟,好香……好甜,刚才你们给我吃下了什么?”
李叔临见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且又清醒能够说话,心知他的“低血糖”之症已经好了,丢下一句“甭管吃了什么,快去办你的事情。”便走了。
李叔临直到战船边,吩咐承德的五哨护卫队立即先把已经卸下的二十架子母炮和三十架小炮看得到寨墙上安好,并接手直沽寨的守卫事宜。又下令再往码头上多卸下一些粮食,然后匆匆招来一条小哨船。驶出码头朝停在河中十多丈处的大海舶划去。
李叔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原本带了五条海鹘战船和五哨护卫队,来到这条河上的每一个要冲之地时,他还认为再怎么也得用船上的子母炮射上几十枚子窠,令得守军破胆后,才可以将直沽寨夺下。
可他们还没前进到码头上,就看到这里的守军竟然排好队来迎接自己了,亏得他想将船驶近一些,射出的子窠更准确一点,既能将寨门轰开又不损坏这里还要使用的寨墙,才没有浪费局主的银钱。
这次局主亲自出马,带了水战队与十军护卫队从水路北上直取中都,局主原计划是要在夺取了这个紧扼四河交汇处的要塞后,再以五哨护卫队来守住万一的退路。
没成想,现在连兵器也没用上就夺下这个扼守住四河交汇处的要塞,还平白得了一千多不明真相的奴隶兵。
按李叔临自己的想法,多出了这一千余的奴隶兵,若是让他们就这样胡里糊涂的留在此地,应该也可以省下两三哨的兵力,增加对中都城攻击的力量。
但他又怕如果没有对这些奴隶兵说明真相,一旦有起事来时,万一这些奴隶兵们还是认死了不算,还害得进取中都的护卫队大军的退路也丢失,那才是得不偿失的冤枉事呢。
到底应该怎么办,李叔临想来想去都拿不定主意,他觉得还是回去大海舶上问问局主方才放心。此外,他还得把那位刘长福所说被人偷出一枚雷火箭的事禀报上去,以便局主能在取了中都,寻不回那枚雷火箭时好因应对策。
…………
以前——就是在这次北上欲取中都的军事行动之前,林强云感到和蒙古仆从军、鞑子兵们打仗很不舒爽,甚至可以说过得相当憋气。原因无他。一则战前有各位将军和参攒给自己出谋划策,怎么打,如何打。应该怎么做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人们会为自己想得好好的,只要到时候想清楚了下决心下达命令就是。到了战场上打起仗来,又有君华叔、各部的将军带领护卫队战士们拼死拼活地阻拦了,连上到将军,下到普通战士。见了自己都无不苦苦相劝,竟然完全把自己这个全军的最高统帅排除在战斗行动之外了。总之,一到打仗的时候。林强云就觉得自己完全是个游手闲人,实在是气闷得很呐。
不过打完了仗后,林强云才发觉在打仗的那些天里,自己过得真的是既清闲又惬意啊。反倒是没打仗,自己有事情做的时候,日子才过真是太辛苦了。别的时候不讲。光说上了上海舶的这些天吧,又要自己动手去做,还得动嘴向二十多个人解说。
本来带着徒弟,自己动手做出喜欢做的物事,这是林强云的最爱,也是他干得最起劲地活计。但是,这次却完全不同了,这些事情做起来让此时的林强云有点穷于应付、以至弄得他心烦气燥了。主要的原因,就是这次他所带的徒弟人多,而且年纪又大小不一。小徒弟、大徒弟和老徒弟中,从最小仅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算起,一直到已经年近六十的司马景班,各种年纪的人都有。对徒弟们讲说得口干舌燥还则罢了,最头痛的就是,差不多有一多半平日里看来机敏精明、头脑灵活的人,对自己所讲的事物问题不能很快理解。而且好长时间都弄不明白。往往才给这几个人讲说清楚了,那边又来人向这位小师傅请教;今天、昨天的才讲完,徒弟们似懂非懂地离开后,不多一会又有人来问起前几天所讲的事物。这样的嘴说手动不停的讲话,累得他连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最令林强云气闷的是,他已经开了个头必须做出让徒弟们看的实样,却因为打打停的没时间,三四天了,也没做出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零件。
直到此刻。林强云还一直埋怨自己怎么会那么贪心,一下子弄了二十多个人来做徒弟。但埋怨归埋怨。事情总还得要自己去做,除了自己知道怎么做以外,包括吴炎和司马景班在内的这些人中,还真没一个能马上帮自己忙。
自己找的事就自己受吧,林强云常常懊恼得连连敲头,没办法啊,谁叫自己为了打仗,几乎把根据地里积存的所有银钱和粮食都用掉了呢。若是再不想办法挣到大笔银钱,赶紧派人到江南去购进粮食运回根据地的话,说不定接下来的里子会很难过。
想想也是呐,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好不容易积攒下一亿九千余万贯银钱,还有三百多万石粮食,就是因为自己要对付斡陈那颜的大军入侵,用去了三分之一。更为严重的是,护卫队、水战队赖以无往而不胜的火药硬原材料竟然已经用完了,特别是最最重要的、用于配制爆炸威力巨大横硝的主料雄黄与硝石,整个根据地内竟然连百斤还不到。就是铜、铁等物资,仓库里也只还有少量库存。
咳,好死不死的,自己得到了中都没什么蒙古兵驻守,又清楚中都竟然有四万多各族工匠和二十多万强壮的奴隶精工,十二万分的心动之下,一时发昏就下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进取中都。
二十四日下午,林强云和陈君华回到县城不久,就接到沈念宗的又一封信,告诉他们泉州、温州、广州三地的十四家双木船厂,制造出来的五艘二万斛大海舶,十艘五千斛战舰和五百艘海鹘战船全部完工,并招募到足够的船夫操控,如今已经到达胶西码头待命。
林强云和陈君华大喜,立即如今所有部将以上的军官到邹平县衙议事,由于已经把斡陈那颜的二十万大军全部消灭,两人在一百多将军的面前,当众颁下了两道命令。
其一,要是最短的时间内占领御河东岸到黄河北岸的山东两路全境,以及大名府路全部,南京路的曹州一部、单州、徐州一部。这个战役由山东制式军都统陈君华全盘负责。
第二,在山东一地尽量征募到足够的货船,以两艘海舶为主,配以五艘五千斛的战舰,再加上两百艘海鹘战船,运载十军护卫队和一军子母炮队,及二十架大雷神从渤海北上,直取中都城。打下中都后将鞑子的所有工匠及工匠营的奴隶全数掳回根据地。
林强云和陈君华一样,原本以为现时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夺得中都这个大城,即使攻下来兵力不够没法守,也可以将数万工匠和二十多万强劳力弄到根据地。没想到打得好好的算盘,被次日吴炎、司马景班等人带来的张国明一封信给弄乱了。
张国明的信并非向林强云等人祝贺消灭蒙古鞑子二十万大军,而是向林强云、陈君华两位提出警告:这次与入侵地蒙古鞑子大战,根据地的各个兵器作坊、火药子窠作坊等全力以赴生产,已经把积存的铁料、火药等材料全部用完。已经制成的各种子窠等,算来要再进行一次同样规模的大战是绝对不敷应用的。张国明还有一点极为忧虑的是,根据地官府里的银钱,也因为度支给新到的五百多艘战船、战舰、海舶,被提领一空。现时官府所有的银钱仅余一百三十万贯左右,除了留下一百万贯度支新占领地区的财富,其余的三十多万贯全部拿出去,只够买到部分目前急需的材料。张国明郑重地提请两位上官,必须早做打算了。
林强云看到信的时候,陈君华的三十军骑了马的护卫队,两军轻骑、武诚不惭的铁甲骑兵及五十架战车都已经出发了。陈君华的大军分为两路,一路由陈君华自领,带了铁甲军、两军轻骑、二十五哨护卫队和五十架战车直扑济南府,再从济南分兵,一队取东平,赴济州、滕州再直落邳州,拿下位于承县的大铁治利国监后,再取涟水消灭李蜂头的残余。手机轻松阅读:wαр⑴⑹Cn整理
第二路由张承祖率一军护卫队和五哨小炮队。从邹平出发过章后、穿越丘陵山区夺占另一个大铁冶莱芜监。
另外,为了配合抢占山东两路和大名府路这么大的一片地盘,五百艘海鹘战船,也载上了二十军护卫队分两路出去。一路水军从北清河走,沿途分兵封锁北清河及南清河。另一路水军南下到淮南东路的黄河,从入海口溯流而上,直到河北西路的卫州御河口,然后分兵尽量封锁这一段河面。
此外,护卫队硬探营和双木特务营的硬探、特务、细作,凡是在这一片地区的人都已经传令。要他们开始行动,除探清有关的消息外。也动手诛杀当地有势力并有大恶的汉奸、大的兼并之家、恶霸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要改变计划已经来不及了,林强云也就索性按原定计划进行。只是临时增加了一点事情,那就是要吴炎和司马景班两人带着他们随行的弟子一起上船,在北进去攻击中都的路上,把早就想要教给他们做的物事提早到船上来教授。
回想起吴炎、司马景班第一天来到海舶上讲说时的情况。林强云脸上出现了一副很无奈的面色。
那天,树在海舶上的议事厅里,正与十多位北上的部将商谈此去中都的战事时,亲卫来报:“禀报局主,吴管事、司马管事已经到船上了。”
“哦。快请他们进来。”林强云对进来通报的亲卫说,一边站直身不好意思地对厅内的众人道:“各位,稍坐一时,小子去拿些物事,马上就出来。”
林强云走回大厅,做了个手势叫站起身的吴炎、司马景班坐下,笑呵呵地说:“坐下,坐下,有几样物事要两位和你们的徒弟们做,若是做得好时,可以将江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孙的银钱大大地捞到我们根据地来,更能使我们的‘齐鲁纸钞’在大宋进地境上将朝廷的会子挤得没处安身。”
林强云让亲卫们将圆桌搬到厅中,把众人招呼到桌边坐下,
林强云看着吴炎、司马景班问:“我们上次做装甲车还剩下的那些小条小块的木料应该还在,不会丢掉吧?”
司马景班奇道:“东主上次吩咐后。老头儿就已经叫人收集起来了,小块的铁木倒是全部还在。却不知小指尾般大都不到的物事能做些什么,令人好生不解。这次我也带了一些小块的铁木,就是想问清楚用来做什么的。”
“哦,带了有材料,那就最好不过了。”林强云取出一叠图,抽出一张放于桌上笑道说:“你们来看,这是放大了十倍的图纸。喏,这一端画的物事名为‘蛤蟆子’,另大半边画的一大一小两种葫芦状的薄片、一根细杆、一个空心圆柱,做好后把它们组装用铆钉钉合起来后,则是‘链条’。不要看我将图画成这么大,看清楚上面写下的尺寸,‘蛤蟆子’做出来时只有三分长、分六宽、一分厚,小得紧呐。就是这两种葫芦形薄片,你们看,这里标出来地也是仅有七分长三分五大,厚度则是四厘。”
又抽出一张图,林强云指点着说:“再看这个,我们将此厚圆板开出两个小槽,装入‘蛤蟆子’,再用一根细钢丝作弹簧将其顶起翘出露头,外头套上这样的齿圈,就成了两个爪身藏于内部地棘爪。看好了,这个圈外面的三十六个齿是专门钩挂‘链条’的,内圈的二十五个平齿,则用于顶住‘蛤蟆子’,这一百盖上一块封口的圆片,就成了一个只能单向转动的小棘轮。”
“另外,这里还有三角架、链盘、把手、前叉、轮子、车轴、踏脚板等等……”林强云把手上的图纸一张张放到桌上,嘴里一样样地讲说:“所有这些,除了链条中的葫芦形的薄片是用钢料制成的外,其余的都是要用那些比铁还硬的细小铁木废料来做的物事。”
吴炎做过装甲车后,深知那些木料的硬度与目前所用的各种工具有得比,要做出这样细小的零件来实在是没那么容易。再看清图纸上标明的数量后,不由怪叫道:“师傅呀,你想累死我们铁工场的弟子么,恁般小的物事合起来要做出数万个,叫我们怎么做,要多久才能全部做完?死了,死了,这次我们铁工门的人是铁定被师傅你害死了!师傅,实话告诉你,没有合用的工具,我们是没法将这些物事做出来的。”
“呵呵,师傅叫你做东西,怎么会不给你们合用的工具呢。///com///”林强云笑嘻嘻地扫了吴炎一眼,不紧不慢地坐到椅子上,端起身侧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对想要开口说话的司马景班打了个眼色,这才正色说:“前些时日,我已经和瓷窑的那些师傅们一起,用好几种筛过的硬砂与泥上混合,烧出了好多大小、厚薄和样子都各不相同、硬度不一的‘砂轮’。前些天你们来的时候,不是一起带上了十多个由你打出的一根曲轴,并在两端锉了螺纹加上螺母、大垫片,再交由司马大叔做出可以用脚踩的木架子么。告诉你吴炎吧,那就是专用于装上砂轮打磨钢铁件的砂轮机。有了这些砂轮机,我们完全可以用砂轮将所需要的这些东西打磨出来。吴炎,你的铁工场里留下足够的人手外,还能抽出多少人来做这些物事,说说看,让师傅也好心里有个底。若是你觉得不想做的话,那就把你的徒孙调一百名出来,师傅让他们另外成立作坊,专做这些东西。”
吴炎想来想去,这又是一个觉得师傅通天本事的好机会,他如何肯就此白白地放过,但又不愿就这样被师傅三两句话说得低头,便耍赖似的向林强云求告道:“师傅啊弟子不是不愿意出力来做这些细小的物事,而是一下子不明白这一点点在的东西到底可以做些什么用。按师傅所讲的。做得好时,可以将河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孙的银钱大把、大把地捞到我们根据地来,既是这样,师傅总该告诉弟子这些物事是干什么用的吧,它们做出来后是什么样子总能和弟子们说一说罢。”
林强云深知这位老徒弟的脾性,你越是不把事情给他说明白了,他便越是会出死力去做,一旦学会了他想要学的手艺、知道了其中的道理,他就立时变得懒懒地提不起劲头来,再不把自己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了。此时便正好利用吴炎的这样我。斜了眼看了他一下,从挎包里又拿出一叠纸来。将话头转了另一个方向,对司马景班说:“司马大叔,你来看看,这些全是木匠做的泛读,做好了的话也是能赚到不少银钱花的。”
景班一拿到那叠纸,只看了面上的一张就说道:“哦。除了木鸢前、后两端的两个小方箱外,其余全部须得用极薄的胡桐胖木片制成……咦,我的天!东主啊,你图上画的是传说中公输般祖师爷所制的木鸢么!?”
“木鸢?传说中会飞地木鸢!”吴炎一听这个名词,蹭地一下窜到司马景班身边。一把抢过图纸细看起来。
林强云一时没会过意,目注司马景班问:“公输般祖师爷,我怎么没有听过,这又是什么人来的?请司马大叔给我们说说好么。”
景班以为林强云故做不知,让自己讲出来让在座的将军和其他铁工门的弟子了解自己木匠的祖师爷何许人,借此来提高木工门的地位,心下也觉得高兴。便正色环顾了众人一眼,徐徐说道:“公输般,也有人叫他公输班,乃春秋战国时的一位木、石、泥瓦大匠师,因其是鲁国的人,故而俗称其为鲁班……”
林强云暗道:“原来鲁班的名字叫做公输般,这倒是第一次听到,多长了一点见识。”
正低头研究图纸的吴炎。打断景班的话,不屑地撇嘴怪声怪气地大声说:“错了。错了,公输般叫做鲁班是不假,但会飞的木鸢却鲁班所制,而是墨家的祖师爷墨翟,也就是墨子做出来的。你这司马老儿可不要贪天功为己有,把如此精巧却又已经失传的器物发明搅到你们泥水木匠的祖师爷身上去……”
司马景班气道:“胡说……”
牙尖嘴利的吴炎抢过话头:“一点也不胡说,这些话全是一本《韩非子外储说左上》的书里简黑字写着的,书里说:‘……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飞)一日而败。’这就是说墨家祖师爷墨子带了三百弟子,花去三年时间做出来的木鸢,只不过仅飞了一天就坏了……若是不信,你司马老儿可以回去胶西官府的‘藏书苑’,寻了这书来看看就知道了。”
景班嘿嘿一笑,冷然对吴炎说:“别把书搬出来欺我老头子,《淮南子·齐俗训》里也说:‘鲁般、墨子以木为鸢而飞之,三日不集。’还有《论衡·儒书篇》引儒书说:‘鲁般墨子之巧,刻木为鸢,飞之三日而不集。’这些不也是白简黑字写着的么,我鲁班先师如何不是做此木鸢的发明人了?!”
“好了,这事有什么好争的,纸上画的图样是我过去做的航……”林强云一不注意,差点把“航空飞机模型”六个字给说了出来,急急止住即将出口的话语,笑道将底下的两张纸取到面上,指着图形道:“不只是做出外形像木鸢这么简单,你别看此物就仅六、七片极薄的胡桐胖木制成轻飘飘的物事,它可是能在天上飞好些时候的东西呐。你没见到这木鸢的善还有一个可以旋转的铁片竹蜻蜓,另外还有两根带双联齿轮的小轴、两根只一个大齿轮的小轴和一个小传动室么,这里头却是又有蹊跷的。看清楚了,传动室里铁蜻蜓短轴端这个十齿的小齿轮,与它侧边两根有双联齿轮的轴用于绑扎前端牛筋的另一头,这两个双联齿轮却是又有讲究,小的是传动齿轮,大的则为止回棘轮;中间这根带较大齿轮的轴是用于上紧牛筋发条的。整个木鸢做好使用之时,将这木鸢头上的铁片竹蜻蜓按住不让其旋转,以尾部这里用一个上紧发条的手柄将牛筋转紧了,只须在放手间同时往空中一丢,这整个木鸢便能在天上飞好长一段——唔,做得好的大约能在空中飞行一百来息到两三百息的时间。一般能飞一里到二里左右,最远的可以飞出四五里呢。还有,尾部不是另有一片要用胶粘上去的么,这是和我们的船舵一样的方向舵,将其粘得正或者做鸢骨时连这块一起留下时,木鸢放上天就会直飞;而若是将其粘得稍斜一点,这木鸢便在天上转着圆圈来飞了。”
林强云讲解这木鸢的结构时,不但吴炎、司马景班和他们的徒弟们听得聚精会神,连那些部将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整个大厅里五六十人没一个发出声音,只能听到他一个人在讲说。
林强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这次把那么多库存的大动物熟筋腱都用来将到弩车上使用,剪割下来的尾部细牛筋多得堆成了小山,好在我早早就让木匠师傅和民夫们收起来镶着以后好用。山东地面此时又有极多的胡桐胖,光是在此邹平县,这次被鞑子砍下的就有近千棵,还因为不合用于制作攻城器械,又被气急败坏地蒙古兵砍成又短又小的废料。况且。这种树做什么都不大好用,百姓们用它来烧火都嫌不旺,却正好是做这种小木鸢玩具的好材料。一则,我们可以将这些成了废料的胡桐胖、细小无用的动物筋腱利用起来,不使其浪费掉。二来么。把薄板的材料做出后,可分到各家各户去叫本地的民户们按图样切割成形,也能让大家赚些油盐钱。然后再令熟手木匠将其用鱼胶粘好,再涂上一层薄漆防潮。只待装上竹蜻蜓和细牛筋,试过能飞的用植树木箱装好,就能运到江南大宋朝各地去卖了。”
“至于,这些大小齿轮、棘轮,也不用担心其难做。因为其最大的也仅不到一寸的直径,厚度只有半分,只是小齿轮稍厚些,也就一分余,完全可以做出冲模用我们的夹板锤冲裁成型,只须稍用锉刀修整一下毛刺便可以了。装配成部件的事,可以让工匠的家人或是工匠们自己带回家去利用空余的时间来做,也可以让一些手巧的女人们去做。我这样说,大家可都明白了么。”
大厅里的人听到林强云说可以让任何人来做这些手工活计,不仅能赚钱贴补家用,还使得家里的女人、孩子都多学得一门手艺,一时间讨论得嗡嗡声四起。
司马景班想了想说:“喝,若是此物真能在天上飞上数息以至数十息的时间,倒是不失为一项极新奇的玩具,想必大宋境内的那些大富人家的孩子们见了,拼了命也会买上一具来玩上一玩……嘿嘿,这种物事别说孩子们见了,就是大人见了,也照样肯花大把银钱买上一个玩玩过瘾。依老汉估算,一个能飞的木鸢大约卖他二十贯钱是不在话下的,那些大富佬有钱人家也买得起。只不过……”
司马景班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苦着脸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的小东主呀,只不过,你又如何能保证我们做的每一个木鸢都能在天上飞呢?按老汉想来,如此费时费事灵机巧妙的物事,能有一半可以飞就算好的了。若是这样,那不能飞的一半不就……不就成了废物么?”
这种情况林强云早有对策,不慌不忙地说:“呵呵,一半,司马大叔说得太过容易了,依我过去做此等木鸢的情况来看,做好的一百个木鸢中,能有十个、八个能在天上飞行的就算不错的了,其他九成以上肯定是飞不起来的。”
这下,不仅司马景班脸色不好看,连吴炎也急得问出声:“师傅啊,若是这样难做的物事,我们还是不做也罢,省得到时候费工费料。还落得个亏了老本……”
“别急,别急,就是不能飞的木鸢,也并非就不可以卖钱,照样能让我们赚上一大笔。”林强云笑得贼兮兮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抹了下嘴才悠然说道:“不会在天上飞的木鸢么。只须在其上部中间合适的位置钻个小孔,另外加上一条数尺长的精麻线,把此物吊在空中,它就又成了另一种虽然不能在天上飞,却可以被麻线吊着在空中转着圈走的好玩意。虽然这种转圈飞行的玩具只一会子就又要给它上紧扭弦,但是如此新鲜好玩的物事。照样也能卖出大价钱来。只不过,此物只能像万花筒般,只赚得到一时的银钱,刚拿到市面上去时人们会贪一时的新鲜花大价钱去买,时间一久就也会厌烦了。另外还有一个缺点。这么容易做的物事,比较容易被人学了去。好在,我们所用的齿轮、棘轮等难做得紧,别人学会了也没那么容易做得好。况且,这里的胡桐胖和细牛筋等材料用完,即使别人也做出同样的物事来争利,我们大可放手不再做这等物事,让别人学去了也没什么关系。”
吴炎学了师傅那种贼兮兮的笑容。凑到林强云面前问道:“我的好师傅呀,既是你能做出用来玩地木鸢。徒儿也相信这世上确实是可以做出师傅所讲能飞的机关了,那师傅何不索性将可以坐人会飞的机关、还有装上深鼎烧出蒸汽后便能够载人运货的车子做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呢……”
见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林强云苦笑:“吴炎呐,载人会飞地机关林某人做不了,汽车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若是我有足够的时间,也许在数年内能做出一架马力不大的汽车来让大家看看。好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先把目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一位叫宋焕章的部将问道:“局主,这些时间外面一直在传,说局主将做出一种能缝制衣服的机关,不知此事确否。趁着现时大家在船上都没什么事闷得很,能不能请局主也给我们讲讲呀。”
林强云苦笑,他现时已经做得差不多的倒也确实是可以用来缝纫衣服,但却不是缝纫机。而是他曾经为了赚钱而做过的手摇补鞋机。这段时间,林强云心里一直埋怨山都,这家伙早早就把事情给他的老婆蔡锦儿讲了。谁知那蔡锦儿为了夸耀,又将此事给说了出去。
不过,这倒是给林强云提了个醒,虽然这种手摇补鞋机缝纫的速度没有真正的缝纫机那样快,但若是改装一下,倒也确实可以当成缝纫机来使用的。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有了既可以车制厚皮革,又能缝纫衣服的机器了么。在这个时候,谁又敢出面来指责自己做的东西不三不四呢。
当下,林强云笑道对部将们说:“能缝制衣服的机关确实是有,而且我已经做出来了,只是现时因为机关上所用的针还没做好,所以一时间不能使用,也没法给大家讲。这样吧,等此行中都的事团体赛,我回到胶西尽快将那种机关上的针做出来,到时候一定让所有的人都来看看。”
吴炎:“师傅啊,飞天机关和吹气会走的车子不肯说给我们听也就罢了,你总得给我们讲讲这些用铁木做的小件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吧。只要师傅说出来了,弟子一定拼了老命将师傅所要的零件按要求做好。怎么样?”
林强云眼睛一瞪,庄容问道:“说话算话?!”
司马景班“咄”了一声,撇嘴道:“吴小个子是‘小人一言乌龟可追’,他讲的话也可以相信么?”
吴炎急于得到林强云的答案,挥动小拳头向景班进行威胁,脸上笑嘻嘻地对林强云连连点头:“师傅,别听司马老儿乱讲,弟子用三年的工钱来担保,若是到时候不能按师傅的要求做好这些零件,就让师傅扣下三年的工钱给那个什么‘奖赏基金’做本钱,说到做到。”
司马景班:“连‘发明奖励基金’也给这吴小个子说成了‘奖赏基金’,瞧瞧他这是什么样的掌门人呐。”
林强云笑道:“好,大家在这里都听到了,我这位徒弟用三年的工钱保证,如果他知道了这些小零件是做什么用的后。一定按我的图纸上的要求做出全部东西来。吴炎,听好了,这图纸上做地东西,全部完全以后,可以组装成一种叫‘单车’的物事。我们只要骑在这个单车上面,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在比较平整的路上跑得比平常走路快去一倍到一倍半。若是让我骑了一架这种单车走在平整大路的话,可能像我大哥李青云般练了武术会轻功的人,都不一定能赶得上我,即便他在某一段路程上能比我快很多,但走的时间和中途长了以后,肯定是我骑这种单车比我大哥走得快。并且,人们骑在单车上,可以和骡、驴一样在单车上载几十斤、上百斤,甚至一百多斤的货物走,速度既快又省力。你说,恁般好用的物事做将出来,能不能让我们赚上大钱呢?”
听到这是做如此精巧的机关,吴炎顿时心痒难熬,掉头就走,嘴里却说:“既是如此。本掌门现时便去先做出些来,让师傅装好后骑上去给我们看看……”
还是那位宋焕章头脑更灵活,一听林强云说了这单车的诸般好处,马上打断吴炎的话抢着说:“局主呀。若是我们护卫队的步军每人都配上一架单车,那不就能将机动能力提高一倍到一倍半么。到时候我们怎地还用发愁步卒不能快速运动呢……哎哟,不对。恁般精巧难做的机关价钱一定高得不得了,看来我们队是用不起这等车子的了。”
“宋将军说得不错,这种单车不可能用到军队上。”林强云也认为宋煓章说得有点道理,便向他解释说:“一则,这种车子价钱不低,我们的护卫队一时还用不起。二来么此车只能走在平整的路上,上坡时须得下来推它,军队用起来实是不太方便。还有,单车虽然好用,但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时不时的会出些毛病,需要修理,除非使用的地方分布了很多备用零件的修理铺子才行。所以,这种车子只可用在民间、官府,或者军队里少量的配一些用于送信、传令等项。具体怎么用,如何发挥其最大的效益,还得等将单车做出来后再说。好了,没有别的事,请将军们先退下。”
眼看铁工们的十多个弟子一脸兴奋地也要随吴炎出去,林强云喝了一声“且慢”,将吴炎招回面前郑重地吩咐道:“图纸上的东西可以让你那些徒子徒孙去做,你得和师傅一起先把要用的加工、测量工具做出几把来。否则,我们做出来的物事不能通用通配,那‘单车’以后坏了要修理时就会十分麻烦。记住了,让你铁工们的人做这些零件时先做得稍大一点,留下些许精修的余量,我们的工具做好后才全力做成上所标明的尺寸。”
林强云所说的测量工具,虽然以前曾做出了刻度平板尺、内外卡钳等,但这些都是很不精密的工具,此时要做出所谓的“单车”,最急需的便是机械制造中必不可少的“游标卡尺”。
要制造出游标卡尺,则又遇上了和以前一样令人头痛的问题,那就是使用什么长度标准。过去做平板尺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对用他们从严都没见过的什么米呀、分米、厘米、毫米,一致要求沿用大宋朝官府颁行的尺度。故而做出的平板尺是三尺长,以寸、分为一刻的尺子。而林强云一直以来画出的所有图纸,也同样是以大宋现时的尺、寸、分来标注。
这次,林强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和吴炎、司马景班商量了以后,学着英寸的划分方法,将寸以下,分的长度分成四份,总算勉强解决了这个引起争论的大问题。经过了吴炎和几位巧手弟子的全力配合,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方才做出两把表面倒是极为油亮光滑,分度宽窄均匀度却粗糙得很、最大量程仅有三寸的小游标卡尺。不过,无论林强云认为它们是如何的达不到精确度的要求,好歹他心目中真正的游标卡尺总算问世了。这样做出来的卡尺,同一个零件的同一处测量位置,两把游标尺量出来的尺寸相差很大,准确性和精度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但却比原先只用平板尺测量时好上了千百倍。若是以同一把尺子作为标准做出地零件。倒也是能够达到精度要求,十足十的可以进行通用通配的。
有鉴于此,林强云没收了其中一把游标尺,只放出一把刻度做得比较均匀准确的卡尺让铁工门的人使用。以防止上标注的同一个尺寸,被加工的人做成了相差太多的大小,到时候进行装配的人无法顺利组装半成品、成品。
这些,就是林强云到了大海舶上几天来的情形。
今天。林强云从早晨起来后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拿着最后只剩下半截的铅笔,回忆开螺纹的板牙、丝锥,还有打孔地麻花钻头以及手摇台钻的结构,努力要把这些要紧的工具画出来,再准备于中都回到根据地后再从容想办法尽快将其制造出来。只须以手工造出一副最原始的工具。此后的事情就是吴炎他们铁工门的事情了,自己也可以放心的地到临安打理赚钱的大计。”
“禀报局主,李叔临将军有要事求见。”
亲卫在门外的报告声打断了林强云地思绪,怔了一下他才想到李叔临是带着五哨护卫队去夺取直沽寨的,怎么连炮声都没听到就回到海舶上来了。不由得微微一惊:可能直沽寨的蒙古守军太多不好打,回来要求加派援军的吧。
林强云立时放下手中的铅笔,抬头叫了声:“请李将军进来说话。”
听了李叔临所说的情况之后,对于雷火箭被盗走一枚的事。林强云倒不是十分担心。因为里面装填地橙黄色横硝,与现时大宋及金国所使用的黑火药颜色完全不同。作坊里配制也做了种种迷惑外人的保密措施,不仅整个根据地只有少数的三四个负责配料的人知道,取用那几种编号的材料加进料桶内搅拌。而且配料的人也仅是知道用放置在一定位子上的编号材料,而不清楚编号所指的材料具体是什么东西和名称。别说是火药了。就连双木商行内,除了林强云自己掌握了配方之外。只有沈念宗、陈君华两人保管的密件中,才有西方和具体的说明。其他的人么,即使是最亲的人,包括三儿在内,也仅有不足十人听说了此种炸药是由硝石及其他几样材料配成的。如此颜色不同、威力比黑火药大得不可以道里计的炸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很快破解配方秘密的。另外,自己的两万多大军马上就要去取中者,目标恰恰就是蒙古人的工匠营,说不定那位什么四路工匠都总管姓侯的,才刚拿到雷火箭,还没看仔细就又被自己给夺回来了。
不费一支箭矢,不伤一兵一卒轻松取得如此着急的一个要塞,林强云当然很高兴了。而对李叔临所说那一千奴隶兵的事,林强云想了想,以商量的口气向李叔临道:“李将军,既然多了一千多鞑子的奴隶,而且蒙古人又是把这些人作为送死耗箭、填路的炮灰,我看还是将五哨护卫队留在此地好一些,加上这一千多人也更有把握将直沽寨守住。不如这样,你干脆去将我们的来历向这些奴隶兵说明了,问清楚他们若是肯投降参加我们另求生路,就将他们免去奴籍收留下来。不愿意留下到根据地的先看起来,中都的事情解决以后,度支一些粮食叫他们过河去蒙古的人占领区,或命令他们往西过御河的蒙古占领区也可以。愿意参加我们的人中,有年轻精壮愿意当兵的,可以编入守备队、护卫队。年老体弱和不愿意继续当兵打仗的,以后的家具种子运到时,安置到各屯田堡寨中耕作,让他们自食其力。必须要告诉他们,不管是在护卫队里当兵也好,还是到各堡寨屯田也罢,所有人都要按根据地的规矩行事,遵守根据地的律法。不然,若有干犯律法的事情出现,也是会同样受到惩处的。如此做法,李将军觉得可好?”
李叔临:“局主说的是,奴隶、奴隶,就是已经变为牲畜不如的人,他们已经无家无室无亲无故了。若是局主开出这样好的条件,他们还不愿意到根据地去的话,那……我就先将其关押起来,以免走漏风声。待我们诸事底定以后再放了。任他们继续做鞑子猪狗不如的奴隶好了。如没有其他地吩咐,属下告退。局主也可动身北上了。”
林强云点了点头,笑道:“留给你的五艘海鹘战船可要看好了,这是你们的火力支援和赖以封锁这一段河面的保证,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遵令。”
…………
图日勒和四个伙伴自那天看到了本族族长纳牙阿吉之后,总算在第三天见着了这里一个姓游的汉人那颜。这位断了一条左臂的游谨那颜,听说是南人中很大的官。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所有成了驱奴地蒙古俘虏的生死。
见到了这位游谨那颜时,图日勒等人觉得这位南人大官对他们的态度相当不错。这个大官不但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坐下,让人给他们上茶、端来叫做鸡蛋饼、寿糕的点心和彩纸包的糖果,还客客气气地摆出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弥勒佛般的和气样。事后想起来,图日勒和伙伴们真是懊悔啊,他们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位游谨那颜的笑容。真的很像狐狸提着礼物去给鸡拜年呢,以至于四个人都被这个游谨那颜耍弄了。
那天,游谨那颜和他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在赎人地条件谈不下去的时候,南人便说肚子饿了。必须先吃饱了才能继续商量。咳,南人官府的酒菜真是好吃,特别是那种像水一样清白的酒啊,是图日勒和他的三个伙伴从来没有喝过的。那是什么酒?图日勒几个人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觉得喝到嘴里后,一股极为辛辣、猛烈、刀子刮过般,又冷、又热的液体直入肚子腹,又以极快地速度游走于全身四肢百骸。长生天!这种从来没有过地舒服,简直能和在女人身上鞑伐、能与挥动战刀杀人地滋味相媲美。
不久之后。四个喝得说话大舌头的蒙古人被游谨那颜说动心了,他们都胡里糊涂地一致认为。这些是因为运气实在不好才被俘虏地蒙古人,完全应该值得了这么多金子,只有用这么多的金子来赎人,才能体现出蒙古人是多么的高人好几十等,是多么的尊贵。毫气干云的蒙古人在这位南人大官的劝说下,四个自认为聪明的鞑子代表去年所有被俘的蒙古人,一点也没再犹豫地往写好的契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后得意洋洋地带了一张契书,由几个护卫队员送他们回到了租住的客栈歇息。
齐自砺直到次日中午,方才从四个自吹自擂地蒙古人嘴里了解到,他们昨天已经和双木商行的人写下了赎人的契书。拿到那张契书一看,就是见过大笔钱财来往的齐自砺,也是对蒙古人也是对蒙古人为了赎取他们的俘虏,有如此大的手笔,竟然肯付这样多的赎金而心惊不已。
不过,齐自砺再仔细一想,仅是十多万两金子,对全天下几乎都快被他们抢遍的蒙古人来说,其实不然也算不了什么。
实际上,图日勒要想赎回族长和残存的一百多个族人,所需一万三千多两金子的条件,不是他这个在族里地位不高的百户所能决定的事,必须将事情带回去,让族内的长老们商议后方能做出决定。
其实,图日勒知道自己的部族除了拥有大量的金银绢帛外,在冀州还有近十万的驱口寄留,可以用来充抵一部分赎人黄金的。但是,这个什么双木商行的人那颜也真会算计,答应可以用驱口予以抵算,只是必须按蒙古人自己定出的价钱来计数。或是这样的话,一个女人只能抵四两银子,一个强壮的男人才抵二两银子,小孩则更少一些,要十个孩子才能算二两银。即使以他们这里“金行”的比价,一两金子折算十一两半银,那得要多少驱口才给将族长换回来呀。就算是一个普通的蒙古士兵,那也得六七十个驱奴来换。
不过。图日勒想想又觉得十分骄傲,自己这些伟大、高贵的蒙古人在南人的眼里竟然这么值钱,一个普通的蒙古都要上六十来个汉人才能抵得上一个,他自豪得想不骄傲都不行。
已经谈妥了赎人价钱的游谨,心情大好之下,很爽利地为图日勒办好了由海路北去回中都转赴大斡耳朵的路引,并好心地派人去帮着图日勒寻到了一条往北行的顺路货船。
图日勒决定让三位同伴留下来帮忙照顾被俘的族长等人,自己赶回部族里将情况向长老们禀报,以便尽早将族长他们赎回去。
二月十八日那天,图日勒在过去的辽宋老界河(海河)入海口南岸被放下船时,与他一起下船的还有一个名叫武奕铭的高大汉人。图日勒听此人自己说,他是大汗帐下四路工匠都总管候瀚的部下汉军工匠百户。
武奕铭也是被临安、淮河上两场双木商行、双木军水战队的情景给吓怕了,一旦听说图日勒是蒙古的百户,立时便百般讨好巴结,并把自己受命到江南,现时已经取得一件双木军的雷火箭镞之事讲了,请求图日勒予以帮助带他回中都。
河北东路的清、沧两州,从金国的金章宗完颜璟泰和年间,杨安儿起兵金时起,这里也有数十小股变民学样起事反金。当时这些变民各占一处据地为王,或是有一定的实力后成了匪盗到处流窜。他们虽然也穿着红袄,自号为红袄军,但却从未与杨安儿等真正的红袄军有过任何联系,也不服从刘二祖以及后来的彭义斌、定远大侠季先,及再后来的李全节制,还是我行我素的各自为政,各自流窜。这些真正的红袄盗既与到这两州的蒙古鞑子拼命,也残害当地的细民百姓。总之这里的红袄军,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拿起兵器,他们从来没有任何对将来的打算,实实足足的是一些盗匪之类的绿林好汉。
贞祐元年(1213年),蒙古军进入山东侵掠,这里首当其冲。第一次被如同狂风一般扫过的蒙古鞑子,着实杀灭了好几股盘踞在卫河南岸的红袄贼人马。其后,这里于正大元年(1224年)、正大三年(1226年)这里又两次遭到蒙古鞑子兵的大杀特杀,在这卫河两岸已经成了赤地千里,除少数几个建造得十分坚固、一直没被各路盗匪、军队攻破的堡寨还有一些人丁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烟的了。
此时,想要沿河而上到达直沽寨共有一百五十余里的路程,间中在距界河出海口四十五里处,还有一个以条石砌成堡墙,名叫宛家堡的大寨子。这个堡寨不但堡名让人觉得奇怪,就是这个堡主的姓名“宛弯”也十分的少见,除了一两个堡主的亲信外,谁都不知道其姓名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知道这位寨主叫做宛弯的人也没有几个,堡内的民户们都称其为大堡主而不名。
宛家堡,早在十多年前叫做杨家寨。///com///原来此寨的寨主杨静安定本地大主户拥有良田三百余顷,不但是个习武之人,且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尤喜结交江湖上的朋友,颇有百多年前梁山泺(梁山泊)义贼黄麻胡之遗风,在灞州、清州、沧州北部这一带相当有些儿名气。(北宋哲守赵煦登基[1086年]前后,一向是盗贼渊薮的梁山泺有义贼黄麻胡,有泺内的梁山聚三四百人为盗,贼众中有失意的江湖客、逃户、配军、流民等,专事水面和附近州县劫掠不仁的富商、官宦、大户,但对细民百姓却是从不骚扰,并时时周济。故有义贼之称。)特别是在十多年前蒙古人入侵河北、山东诸路时,金朝的官兵无不望风而逃,就是这位杨寨主带领堡内的七千多男女老少备起想抗,连续几次与数倍于己的鞑子兵拼命,打退了攻寨的蒙古人,方把这个寨子保全了下来。
这个寨主老杨家的祖上还有一项密技,那就是能将捕得的大鱼,和猎得的野兽经秘法加工后,可以做成一种称为“鱼松”及“肉松”,很容易长久保存的食物。此等表面上看去如同浅色细茸般的食品,入口即化香甜美美味,是就酒送饭的上品。杨家作坊所产的鱼、肉二松天下无双,行销中都、河北数路,一向极得人们欢迎,近百年来此等秘技不但为杨家挣下了金银钱财无数,而且还在好几场天灾人祸中救了全堡数千人的性命。
不过,令人惋惜的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正当盛年的杨寨主,连同他的一家老小三十一口,突然于贞祐三年(1215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失踪了。自杨寨主一家失踪后,享誉百多年的杨家鱼肉二松品质再不复原先的色香味俱佳,成了粗制能保存得长久些的鱼肉干丝。况且。在战火连绵千里无人烟的情况下,盗匪满天四处横行肆虐,般贩出行的商旅绝迹,商路无一处不断,即使鱼肉二松还能保持住以往的品质也没法运出去。而附近数百里残存的人们连肚皮也填不饱。又何来余钱食用这等美味。因此之故,这十多年来杨家精制的鱼肉二松再也没有在各地市面上出现过。
在杨寨主一家失踪后的第三天,就有这个自称为杨寨主表弟的宛弯,带了三百多据说是家丁的健卒,护送着数十个男女家眷来至此地,半强制半劝说的。好歹让杨姓家族的耆老们同意让他接手杨家寨的治理、维护大权,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杨家寨。
此后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杨寨主的几位本家老人。也就是当初接待过宛弯的那几个耆老,陆陆续续地全都莫名其妙地暴病死了。而后,这个杨家寨就被改成宛家堡了。
宛家堡,其实是个相当大,而且建筑得不错的一个小城镇,堡周八里一百步。想当年。那位杨寨主敢以区区七八千男女之力与数万鞑子兵相捋,实在是个抗击外敌入侵的民族英雄。如此人物在当地是极受人尊敬和爱戴的。
现时,堡寨里头常住的在籍户有三百四十四户。人口五千三百六十七人,即使把清州治所会川县,兴济县算在内地话,是除了直沽寨以外人丁最多的一个城镇。光从这点上看,就知道蒙古鞑子几次侵掠地杀戮有多重了。
宛家堡这里,除了由大堡主指派的一个专断杂事的四堡主,与及四堡主手下的二十个堡丁维持当地的治安外,没有任何一国派来的官府。堡内的一切大事小情,都是由大堡主和他的几个结拜兄弟——二堡主、三堡主等四位堡主等人说了算,所有人的来去生死,全凭四人一言而决,他们几家完全成了占地一方的土皇帝。
宛堡主和他的三位结拜兄弟都是练武之人,家中同辈和小一辈的子女,除了那些女眷外,全都从小就跟随他们的父兄辈练了几年以至一二十年的武功、武艺。就算是四堡主那个小儿子,今年才九岁的小娃娃,若是一言不合发起狠来时,也敢拿着小攮子(匕首)将人捅个透心凉,完全把伤人、杀人不当回事。堡内的民户们,无论是此地几十户杨寨主的本家,还是其他杂姓的原住民,都对这些外来强占了杨寨主基业的宛家,及他的那伙恶徒欺压堡内的人户不敢声张。至于此后陆续逃入本堡的外来户,更是任由这些人鱼肉。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到处都没了安身之地。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气拖家带口走出堡外欲离开的人,如果不是运气特别好,那就得面对附近的小股盗贼,还有时不时会到这一带巡游一番的蒙古鞑子奴隶兵的劫杀。而且,这数千里方圆根本就没一处可以容人安生的地方。因此之故,外逃的十几户人家被盗贼抢掠,被蒙古奴隶兵们截杀之后,再没人敢出逃。为了活命,人们只有忍气吞声在此地继续硬捱下去。
还真别说,在这界河两岸的数百里方圆内,也就仅有数得上的几个堡寨是好些的。像宛家堡这里,就是一处可以让逃难的细民百姓可以有主家投靠,可以凭人们一家大小全体出动为主家干活,因此而吃上一碗半饥半饱的安稳饭。乱世人命不值钱呐,能够苟活一时就算一时罢,苦虽然是苦了点,但毕竟还不会冻饿而死算是好的了,大家在这里忍气吞声也还能挨下去。
堡寨周围的熟土地除了了部分是当地原住民的产业外,已经全部成了四位堡主的私人财产,虽说全堡经金朝官府核发契书的田地也不过才是六百多顷,而实际有人耕种的有一千顷上下,田契只占其所有土地的六成多一点。即便是蒙古人入侵之前,这里已经是兼并成风。占有大量土地地主家就使出了各种的手段隐瞒田地的占有量以逃匿赋税。更何况在如今一无官府、二无原主的情况下,即使四个堡主将整个北部清州暗中全算成他们的私产,也不会有人敢于提出异议。
此地地界河两岸数千里方圆都属蒙古人占领区,但无知又野蛮的鞑子只喜欢打杀抢掠,除了放牧外别无谋生的手段。他们根本的目的就是将所有的人全都杀光,把抢占来的土地变成可以随意放牧的肥美牧场。既是没人的牧场,根本没必要派人看顾,这里也就是在上游的三河交汇中处的直沽寨,有三两千名蒙古汉军在驻守。别无其他官兵。因而此地也就成了一些溃败的抗蒙义军、红袄贼、绿林盗匪、杀人凶犯及避世逸丁地逃逋薮,也是少量海路般贩走私的最好通道。这里的人凭着武力各据一地安身,各以武力的强弱和人数的多寡划分势力范围。平日里,或者说在没有意外的一般情况下,各方的势力倒也能安于现状,按不成文的约定各守本份互不侵犯。当然了,由于利益的关系及生存的需要。免不了时时出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之类的火并。又或在食物吃完了以后,窥探别处占地为王的势力。趁便掳得些肉人以度饥荒。总之,这里既有人在聚众自卫保一方平安,也有人为了生存向同类大打出手,是一个弱肉强食胜都为王的没官管世界。
宛家堡周边十五里方圆,是这个堡寨的势力范围,一般很少有什么不开眼的人会无缘无故的进入这个区域来惹事生非。界河两岸数十股大大小小的势力中。宛家堡是这里人数最多、武力最强悍的一家。因为有杨寨主的威名在前压着,十数年来绝少有人有主动向此时改为宛家堡的这股势力挑衅。
去年十二月中,到现在的二月底为止,已经有两个半月不见雨雪。去年说冬后的雪也算是下过几场,但都显得太小了些,没能让这里的土地有足够的水分滋润。早在大宋朝没被金人占去之前,这里就因为是接辽的边地,许多在中原各地盛行的新法、新技,一般都不会推行到这里来。此处的人们也就还是按过去的耕作方式耕田种稷粟,连麦子也较少人种植,完全不似其他地方般一年能收获两季粮食。今年的春耕还得等到三月,天上有雨下时才能开始,所以此刻还是各家各户休闲的时节。
今天一大早,大堡主的九小姐带了两个女婢,三个女人同是一身窄袖战袍套着背子的骑装,外面是一件无袖皮裘,提弓挂箭又挎刀的骑着马在堡内的街上疾驰。早起在两丈许宽的街上行走的人们,一见到这种肆无忌惮纵马在大街上奔驰。并看清领先一人紫袍青背子的穿章打扮,什么也顾地快步避到路边屋橼下让出道路。
三骑人马到了寨堡的东门,对堡丁头目叫嚷着说是这些天来在堡内呆得太闷了,要去东门外十里的滩涂草地上打猎散心,在几个堡丁合力打开大门时便立即冲了出去。
这位九小姐乃宛堡主死去的二十五房小妾所出。现时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自小跟随父兄习武,武艺不怎么好身体却发育得相当不错,人又长得漂亮,是堡内出了名的几朵待采鲜花之一。
宛淑英可以骑马奔驰,也能开弓射箭,但其性子极野、脾气也很不好,对堡内的民户和家里的下人动不动就将碍眼的打个半死。
几天前听家里的兄弟说起过,堡东十里的河边湿地发现银狐和红狐,九小姐决定今天来碰碰运气。主婢三人到了兄弟所说的地头,在这里游走了一个时辰左右,豪猪、兔子、江獭倒见着了不少,甚至连野猪也有两三头出现在她们的弓箭射程内,但就是没看到几位兄弟所说的银狐和红狐。
三人来到一株大树下,一个女婢看看天色,有些着急的问道:“小姐,已经到巳时左右了,我们还要搜寻银、红双狐么?”
“找,今天非要将其中之一打到带回去不可,省得空着手白走一趟让那贱人嘲笑。”九小姐这段时间不知如何似乎与三堡主的四儿子走得较近。没成想二堡主十六岁的四女儿也看上了同一个人。
三堡主那位十九岁的四公子这几年曾随其爷到江湖上游历,不仅去过被蒙古人占领的中都,也到过蒙古人位于克鲁伦河源头北岸的老营斡耳朵,甚至南下去赵宋朝的行在临安走了一趟。最后在去年回来时,因为遇上高密县一带打仗。四公子在山东东路的胶西县也住了半个多月。
这位四公子也许是见过了江南佳丽地千依百顺,喜欢上了那种娇小可人又温婉贤淑,并善解人意的类型罢,对两人这种可以舞刀弄枪,动辄便以力相向、以武论理的北地胭脂完全不感兴趣。对她们两个一直示好的姑娘都是以兄妹之情相待,毫无接受她们感情的表示。两个动了春情的女孩当然不会,也不敢对四公子有什么不满,却是把自己的一肚子火气全倒在了竞争对手的身上,暗中较劲要给对方难看。
今天要是能射中连兄弟都没打到的银、红双狐中的任一只,肯定能压过口中的贱人一头,会令看上了的决中人高看。当下,九小姐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手上的马鞭朝所立处的东面一指。大声对两个女婢吩咐:“你们两个从这里往下走三里沿这块湿地往上趟,试试看能不能把两只畜牧赶过来。本小姐就藏身于这树后,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
图日勒和武奕铭两人沿着贩私货之人走出的小道分枝拨草往西走了十多里,便走上了已经长满了杂草快要湮没,但还能看出大量模样的前朝边寨传迅越稀少。突然,领先前行的图日勒上住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嗬”了一声,回头对武奕铭说:“武汉儿。你可听得前面有什么动静么?”
武奕铭也学着图日勒的样听了一会,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啊,除了风吹草梢的‘刷拉’声外,小的没听出有什么动静来。”
图日勒冷冷地“哼”了一声,“铮”一下抽出弯刀,语气极为肯定地说:“前面有三骑人马,不知是盗贼还是奴隶兵的斥侯。走,我们分头潜行过去,不管是哪一路的人马,去将人杀了把马抢来做脚力。”
这时的河北地面上,因为经过了蒙古鞑子数次地侵略屠杀,流落于山野之间残存的汉人、女真人和契丹人,除了少数被吓破胆、甘心做奴隶的软骨头之外,稍有点骨气的无不在家园的废墟里寻出能用于伤人杀人的家什、家具,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进行拼命。这片土地上,凡是落单或者结伙人数不多的路人行旅客商,很有可能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更有可能落入饿极了的盗贼们手中成为他们的裹腹食物。这些年来,凡是敢于行走在这一带的人,若非约好了数十上百人同行,就是带有大批身具武功的刀客剑师进行保护。另外有些一二人落单行走的,也肯定身无长物并自恃武功高强能够自保,不虞会有人打他们的主意。而在这一带出没的人经过这么长时间与天斗、与地斗和与各种各样的人物拼斗,也是性子狂暴凶残,为了活命再顾不得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死活的心硬如铁之辈。
图日勒到山东之前,就向中都的蒙古人问清楚了此地的情形,但并未放在心上。一则他是蒙古人的百户,认为有天生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这里的盗贼、逃民见了他身上的左衽窄袖袍、和脑袋上的辫发三搭头及耳坠,肯定知道是蒙古人,不敢动手加害。二来图日勒自恃勇力,遇上几个小毛贼他也不怕。此际,听出前面有三骑人马,心里正为还要徒步行走一百多里路大感不耐,在北地蒙古占领区横行惯了的图日勒,杀个人最多也只须事后赔头驴钱也就够了,这时因为有急事在身,哪还会能放过有马骑着赶路的机会,嘴里不假思索地就叫出准备动手杀人夺马。
武奕铭在中者时也曾听说过此地的一些大略情况,他毕竟还是个汉人,也走过几天江湖,可没有图日勒那么托大得想以两人之力就能在此地横行无忌。不过,北上到中都虽然不是甚远,怎么也还有三百多里的水陆路程,他也还得依仗这个蒙古人的百户地位相护,方能顺利地回到匠户营。便苦笑了一下,伏低身子钻入路右的草中向前潜前。
人与马的脚程是不能够相比的。但如果人在行走而马站立不动,那么就算是千里马一天真的能跑千里,在站着不动地时候也没法与慢腾腾走路的人相比。潜踪匿迹的两里地让武奕铭觉得好累好累,但在看到不远处一株大树下的一个青衣紫裙的娇好身影时,这些疲累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黄、淮河道里逃得性命。心惊胆战地由涟水、海州到达胶西,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武大公子都没敢沾女人的身,心里的躁欲之火把他快憋得发疯。由于自身的安全没有保证,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还能勉强把持住忍下欲火。此刻眼看已经进入蒙古占领区,再有数百里地、只须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回到安乐窝了,这股子火又渐渐地大了起来。特别是在此刻,见到了一个穿着皮裘的富家女人。那股欲火腾地一下直冲脑际,再也无法遏制了。
宛九小姐这些天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心目中的男人早些天被派往界河对岸。与宛家堡隔河相对的分堡办事去了,想要与人争强斗胜却没人来欣赏便觉得引不起兴趣。此刻她只是两眼无神呆呆地望向前方,对这片滩地上有些什么视而不见。
前面似是有个面目不清的翩翩公子缓缓而行,拿着自己送上的一领朱色狐皮,啧啧有声地翻来覆去细看……猛然间,眼角有物出现。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后脑被击头晕眼花的同时。一只大手已经捂住口鼻,把叫声堵回喉咙里了。
须臾。被人从后面抱着躺于草地上的九小姐昏眩感渐消,没有空气又憋得她几欲死去,一把带有磁性的悦耳男声起自耳畔:“小亲亲,答应我不出声叫唤好么,小生有事和你商量。”
九小姐没法再支持了,拼命想要点头又挣扎不动,此时只觉捂口的大手稍松,让她能吸入一点空气不致昏迷,这才得以将头点动。
另一只大手放开,九小姐才发现她被人双手一起夹胸抱着,数粒带有异香的药丸塞进嘴里,那个男声小声厉喝:“吞下后就放你一条生路……”
又怕又羞的九小姐吓了一跳,依言将那几粒药丸吞下。
嘴上的大手倒是将手指叉开可以让她喘气了,另一只手却又回到面前探入衣内,在她胸部按柔了起来。在身后之人轻笑声中,九小姐地喘息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片刻后已经只会发出“依依唔唔”的销魂呻吟了。
当天傍晚,出堡搜寻九小姐的体味丁在堡东十里外的大槐树下,发现了三具赤裸裸的少女尸体。天暗时分,一条小哨船从本堡码头驶出,载着十余大汉向对对岸的宛家分堡行去。同一时间,十多匹快马分三拨出堡,分别向百里外御河边的窝子口寨,清州治所会川、霸州三处疾驰。第二天,清州、霸州分别有快船、快马向各地急赶。不久,江湖上暗中有人传出消息,河北东路老界河边的宛家堡,愿度支五百两金子买两件东西:一把刻有暗记的错金柳叶刀、一个错银飞凤碧玉佩。而宛家也在第三天,将得暴病死去的九小姐匆匆下葬完事。
…………
三月初一近午时分,通州城北三里外的闸河水关上值守的老卒,缩成一堆儿卷在哨棚角落,闭着眼睛坐着动也不动,不耐烦地对摇动他手臂的狗娃叱骂道:“一天两碗能照见人的稀米汤水还没化掉么,你吃得太饱想找抽啊。真是的,打个盹也不让人安生……”
一日两餐,每餐只有一碗可以数出几粒米的粥汤,这就是蒙古汉军全部待遇了。
“合……合叔……不是……,是有蒙古大人坐的大……大船……来了……”饿得猴精也似狗娃说几个字就喘,断断续续地将他要表达的意思分成好几截才讲完。
“什么……”这下可不得了,误了蒙古人的事,自己这几个还没饿死的汉兵即时就会没命。“蒙古大人”这四个字入耳,把老卒合叔的瞌睡赶到九霄云外。狗娃不知道和自己一样饿得站着都摇晃的合叔,这一会哪儿来的那么多力气,竟然一翻身就跳了起来朝水闸外看。
可不是么,从闸口外二十多丈处一直到通州汉所潞县的城墙转弯处,怕是有上千条从来没有见过的战船和漕船停在河道上。此时,两条十余丈长带有箭垛的战船紧靠在守闸关卡的码头,一个身穿皮袍剃三搭头的蒙古人,正用蒙古话向河中的其他船只大喊大叫。
“咦,真真奇怪极了。这些船到底是怎么回事?”合叔年纪毕竟大了二三十岁,见识比狗娃多了不少,很快就发现河道里的船队与所见过的有什么不同。他一只手插入嘴里沾了口水伸出哨棚,整个手指只是朝东南那一面有点微冷,说明东南风很小,根本不足以将高张竹帆的船吹得停在河面上,更不用说可以在没人拉纤的情况下逆水而上。可他极目远眺。河面上的不少战船上倒是冒出有黑烟,尾部也能看到有一条大绳索拖着其他漕船,潞水两岸却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千把艘船,拉纤所需要的数万人一下子会跑到哪里去了。
而且,合叔清楚地知道,蒙古大汗窝阔台因了要去灭掉金国,下令中都路所有人口中必须二十丁中抽出一人去当兵。而那些降了蒙古的女真、契丹和汉官们,为了在新主子面前邀功争宠。以便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升官,自是实实在在的按令行事。他们在石抹咸得不地指挥下。于去年三月开始捡括中都的所有男丁,不论大小老少就是以二十丁强征一个青壮。一下子为蒙古征集到了十九万军队。自那以后,至今的一年时间里,这条由潞水通往中都大兴府的闸河内的船就明显的少了下来。除了每月定期走上五趟的运粮漕船队以外,十天八天都没有一艘民船进出,更不用说能看到如此大的一支战船和漕船队伍了。
合叔人老成精,看到的这支船队上下来的这数百人,虽然没有披甲戴盔,但一见到他们袍服光鲜、队伍整齐、行动快速、进退有序的样子,便知道这是比契丹糺军更能打仗的精锐军队,甚有可能与正宗的蒙古兵相比都不遑多让。
此时几天都没有得到官府的通令说会有船队经过,带人守闸的汉军孛堇早上来此地转了一下便回去,整个闸口处也就只有合叔和狗娃两个倒霉蛋值守。
“大帅有令,开闸。”阿尔撒陪着孔绾大踏步走到哨棚外,对着颤抖的合叔、狗娃喝问道:“这个水闸就你们两个人么,如何能开得了闸门?”
“大……大人……我……我……”战战兢兢地说了几个字,身子一歪便瘫下地去。
阿尔撒有李叔临在直沽寨的经验,也依样画葫芦地丢了两粒糖果到狗娃面前:“这是救命药,你们两个一人一粒剥掉外面的纸吃下去,然后告诉我们如何开启水闸。”
闸河,是金朝定都大兴府以后,为了方便各地漕粮入京,逐年派发民夫凿开连贯潞水与卢勾河的专用水运渠道。主要的闸口是水位差为七尺的闸河西端接卢勾的金口闸,这东头通州的水闸处,闸河与潞水的水面基本上持平,故而只是一道可以拦船而不挡水的栅门而已。闸河水道原本能单向通行四千斛的漕船,但自从金帝完颜守绪守弃中都以后,十多年未经疏竣,如今只能险险地通行一艘三千斛左右的漕船了。好在水闸到中都的水程仅五十里左右,水战队的防沙战船又小,尺可安全快速的进入闸河水道。而两艘五千斛的战船及其他三千斛以上的货船、漕船可以留在已经取到手中的通州相候,让中都出来的半大客货船将人货转到大船上便行。由于准备将中都的数十万奴隶和愿意离开此地到根据地去的民永都带走,能干活的人手多得很,倒船耽误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原计划两艘海舶也要一同直赴通州的,却因吃水深达八尺。潞水航道无法通行而滞留在界河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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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金朝迁都至此后方才改的名称,这里过去称为燕京,也叫析津府(今北京),是金国海陵王完颜亮杀金煕宗。夺取帝位之后,于贞元元年(1150年)派人到北增广旧城营建宫廷。蒙古人占了这里以后,又再次改为燕京,不过百十年来人们已经叫中都叫习惯了,大家还是将这个原金国的都城叫做中都。
贞元元年三月二十六日金迁都。改元“贞元”,改燕京析津府为中都大兴府,汴京为南京(今河南开封),将上京辽阳府(今辽宁辽阳),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依旧。并分着汉地为十四路,设总管府。完颜亮迁都中都后,恢复了殿试,“惟以词赋、法律取士;去酷刑、订车盖式样”等制度。
贞祐三年(1215年)三月蒙古兵围城,到了五月初二日这天。已经得到金宣宗派来的救兵在霸州被打垮后,作为全部守城部队指挥官的左副元帅抹燃尽忠吓得半死,他一点也不想为金朝尽忠,决定到了夜间就带着亲卫悄悄南逃。当天,中都被指定为留守的金朝最高长官右丞相兼都元帅完颜承辉,探知抹燃尽忠要逃跑的消息。便将他的亲信完颜师姑杀了,写了奏章交给尚书省令史帅安石。叫他带去汴京,然后服毒自杀。五月初三城内的官吏父老僧道开了城门。出来向蒙古军的统帅石抹明安请降。当时,中都除金朝皇室、官宦、大户的大量金银财宝被蒙古兵搬走,金朝的皇宫被焚毁之外,倒是没有被杀多少人,城内的民房也没遭到什么大的破坏。
几次蒙古兵来到中都,他们全都被从来没有见到过、高得让人仰看要掉帽子的中都城墙所惊倒,基本上是没有对这个城市进行过攻击。蒙古人只在大安三年(1211年)九月,一部蒙古军在大将哲别的率领下,第一次来到城外时,有点不信邪的蒙古兵击败了出城迎战的金军后,轿车微对城西的“开华门”试着打了一下,觉得打不动就退走了。蒙古兵的那次进攻,根本对城高墙坚的中都城没有任何威胁,仅仅只在护城河外留下一千多具人与马的尸体,在城墙上下留下数万支钝头的箭矢而已。因此,中都的城墙直到如今也还是基本完好,少量损坏处也并不难修复,只须有个十天八日的时间就能完成。
这里是中都震荡北角的光泰门外,紧靠闸河南岸的回回匠户营,工匠营正回回万户扎撒阿坐于他的大房间内。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房间里已经点上了好几支牛油烛,扎撒阿对着一具扭弦弩炮模型,比对着一架兽筋模型弩车冥思苦想。都是利用兽筋的弹力来发射弩箭的杀伤性开口,这两种弩可说得上是各有千秋,但也各有各的缺点。他是想将两种开口的缺点去掉,把它们的优点结合到一起,另外做出一种更好的武器来。
外面有动静,人们急速奔跑的脚步、嘈杂混乱的嚷声,让扎撒阿极为恼火,扬首大声吼叫道:“去,把那些吵死人的奴隶都赶开,别来打扰我。”
不一会,随着喝叱声的响起,外面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扎撒阿吁了一口气小声自语道:“安静了好,安静了可以让我想出能将它们做得既方便手搬运,又能够保持最大的威力。”
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到桌前,一具三尺左右大的手弩“咚”地一下重重地放到桌上。
正想把桌上妨碍自己研究东西抓起丢开的扎撒阿,在那具手弩入手的瞬间,就感到这件东西出乎意料的沉重。仔细一看,“阿”了一声后才抬起头对自以为是女奴的人问道:“这是总管大人的宝贝,他怎么肯叫人送来的……哎呀……你们是谁?!”
桌前站着的林强云和阿尔撒都听不懂扎撒阿的话,只是好奇地瞪着满脸大胡子的回回人微笑。在扎撒阿又叽哩咕噜地吐出一串话语之后,林强云打断他的话声问道:“听不懂你说什么,会讲汉话吗?”
“我……我……会……会……”
“会讲汉话就好。”林强云的笑容真是说得上灿烂无比:“听着,这是我们的……”
“会讲一点……”两个人抢着说话,谁也没听清对方的意思,两个人此时却又同时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对方把话说完。
大眼瞪小眼地静了好久,还是那个阿尔撒“噗”地一声笑出来,才把你看我,我看你的林强云和扎撒阿唤醒。
“局主,护卫队已经进入大都城了,几位将军正在我们混入中都城内的特务陪同下,押着那些奴隶兵去攻鞑子和契丹军的兵营。”盘国柱一头撞进房间,高兴得直嚷嚷:“哇哈,这次我们发财了,这个大营里找到了数十万斤铜器和各种铁料,找到了有五六万石硝石、绿矾还有别的东西……这里的工匠、奴隶正将所有的铜铁和硝石等物事搬上船,装满了货物的船只已经开始陆续掉头回去了。”
“哎哟,盘牯仔,这事有那些将军们去做就好,别要来这里吵吵嚷嚷地碍事,明天我再去中都城里看看好了。现在我要和这位回回匠师说话呢。”林强云挥手止住了盘国柱,指了指钢弩向扎撒阿问道:“这件武器你看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的吗?”
“怎……怎么样……好……好大力……的弓……”看似这么小的一具手弩,但用尽了双手的力气就是没法将其拉开。发现弩槽前端还有一个马镫般的物事可以脚踏,扎撒阿躬下腰踩住,以腰身双手之力方将弩弦的护块拉到机括位置。他的汉语虽然说得结结巴巴地词不达意,但对林强云所说还是能听懂小半,这话又是问到他最得意的特长上去,自然也就很用心的对手上拉开了弦的钢弩打量起来,嘴里说道:“如果……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我可以想办法将它……它改成……很……容……易拉开……弦的弩……弩……”
“那好,你现在跟我们走,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去想办法。”林强云自己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能使钢弩可以轻松拉开弦的法子,此刻听了这个回回工匠的话,自是欢喜得很。
“真……真的?啊……不……不可以,我的主人不会答应让我跟你……你们走的。”扎撒阿眼里射出惊喜的目光,但眼里的神采马上又暗淡了下去:“侯……大人叫我做的弩炮……还没有想好怎么做……主人答应将我卖……给你……一下子也走不了……”
阿尔撒情急之下走上一步将那具手弩劈手夺回,指着扎撒阿用蒙古话说:“你的主人?哼哼,他们已经被飞川那颜打败了,现在你们整个匠营的人都是我们的战利品,这位和你说话的那颜大人才是你们这些回回奴隶的主人了。还不快向你的新主人认错,难道你想害死你们的族人不成。”
老回回扎撒阿,在蒙古人所说的龙儿年(1220年),从花剌子模的玉龙杰赤城被抓到大漠草原,已经足十一个看年头。他从当年才四十岁的壮年,现在已经成了花白头发的老翁。当年和他一起被成吉思可汗迁到东方的十万的十万玉龙杰赤城里的工匠奴隶,十多年来在草原上、金国这里,受尽非人的折磨死掉了一大半,现在已经只剩下四万多人了。
做了蒙古人十多年的奴隶,扎撒阿早就学会了听、讲蒙古话,因此阿尔撒的话他听了以后很是吃惊:“大人,您是说这位那颜的军队已经把我们的主人打败,我们现在成了这位胜利者的财产了?这个……大人……能告诉我吗,这们……那颜是哪儿来的异密啊。”
从中都城东北侧的“施仁门”进入中都城,落在林强云等人眼里这个原金国的首都,到处是大火过后的断壁残垣,一地的碎砖烂瓦。///com///在废墟中用烧过的木条、新折的树枝搭盖,以烂泥糊壁的破棚,密密麻麻地挤了无数瘦骨嶙峋的男女老少。不多的百十个牛皮帐篷,里面的人大部分也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各处的角落里堆着人骨、兽骨,不仅无人打理清除,甚至还有人在人兽骨头堆里仔细地翻寻,不时会拿起一根白骨放到嘴里“嘎吱嘎吱”地又咬又啃。这哪里还像个城市,简单是一处围有高大城墙的人间地狱。
“国柱,你去传令,将全部十万石粮米运到内,并要护卫将解救出来的奴隶找几千个还能搬动货物的,在城内尽可能多的设立粥厂,立即煮些稀粥让这里的人分食。”
盘国柱虽然不明白局主为什么把四分之一的粮食说成是全部,但看到林强云对他使的眼色,也知道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顺着话意大声复述了一遍:“是,命令在新解救出来的奴隶中挑选几千身体稍好些的,将全部十万石粮食运来城内,在城中各处多设粥厂施粥救人。”
听到林强云的命令,述律敬脸上露出既恭敬又欢喜,再加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陈志平则走前几步深躬问讯:“上人施粥,可救活中都上百万生灵,实乃功德无量,于增进道基大有裨益。本教长春观便在震荡北的闸河对岸,还有全真弟子数百人可以帮忙。请上人也让本教弟子为这里的百姓一尽心力,庶几也增添些少功德如何?”
林强云喜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们全真教是地主……这样罢,陈道长快点回你们长春观。请贵教的道士们全部出来帮忙,另外把贵观的大锅也都借出来如何。此事越快越好,怕稍迟一刻便会有人挨不过去。”
陈志平、述律敬师徒同时施礼应道:“谨遵上人法旨。”
陈志平对述律敬吩咐说:“敬儿,就由你速速回观,向掌教真人禀明此事,请观中的各位师叔和师兄弟们带了所有弟子到中都城来,全都跟着上人成就此一段大功德,以增进各人修炼的道基。为师还须陪上人四处走走,并与上人讲讲蒙古军制和他们有今日强大的原因。”
林强云正为不了解蒙古人的底细而烦恼,听到陈志平的话大喜。待述律敬走了后就迫不及待地向陈志平探问道:“小子正想向道长请教有关蒙古军队的事,就请道长边行边说好吗?”
陈志平整理了一会心中想要说的话,他明白若想达成自己此行来见林强云的目的,必须取得这位道门上人的信任。再者,经过这几天对林强云、陈君华两人,及护卫队和根据地的了解,觉得也有必要向这些同胞尽些心力,便开声道:“家师长春道人从极西之地见了成吉思可汗回来后,曾经和弟子们讲过。贫道也依家师所说的仔细思量,觉得蒙古人今日所以兴盛,是有其得以强盛的原因所在。以下所说的俱是贫道先师的见解,及贫道的一得之愚,说将出来由上人裁断。若有说得不当之处,上人但请原宥见识不到之处。”
林强云:“林强云洗耳恭听,道长请不咎赐教。还望尽管将话全部说出来。就是有什么不好听的也请直说无妨,林飞川非宰相。却不会小肚鸡肠,也不是不识好歹气量狭窄之人。听些逆耳忠言,兼纳容人的气度也还是多少有一些的。”
“成吉思可汗统一蒙古之前,他们大漠草原上,诸部并立不想统属,草原贵族集团之间,攻战杀伐,略无宁日。而蒙古的崛起,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间的事,他们之所以能在短期内得到统一,原因实是很多,归纳起来不外乎如下数项:一则天佑蒙人,出了成吉思可汗这样一个不世出的英雄人物。此人不仅英明果敢,深知兵法,而且任人唯才,不以种族出身而有所偏颇,使得蒙人上下一心,很快统一了大漠。二是蒙人自幼就行狩猎,习骑射,所以论及骑兵之精锐,天下难挡其锋。他们的骑兵往往一人有乘马数匹,既能多带箭矢、给养,又可彼此换乘互代,终日驰骋而不虞马乏。对敌之际就可穷追猛打,使敌未有喘息之机;军队需要运动之时又可于数日之间远扬千里,让人无从捉摸。三是大漠草原本是个苦寒之地,便也让蒙人养成了生活简朴刻苦之习性,遇食充饥,如此便可支持数日,故其行动之速甚急,能适度所不能。四是蒙人一贯过着兵民合人的游牧生活,编户以十递进,按千户、百户、牌甲该管,在指定地点区域内放牧;他们上下之间门禁森严,无论是行军、打仗,一概以所长之人在前,部下在后不得逾越,有违犯即治以重罚;各等户长,皆对其部下有生杀之权,部下无论何事都需禀明而行,一经驱谴,不得推诿,否则无论贵贱必加以处罚,故上令下行,如臂使指,军令畅通。五是蒙人男丁虽然出战,但兵甲器具、马匹食物等都要自备,而且仍然需要完税,所以蒙人往往使其妻子守家,岁完其税;因之蒙人年年兴兵,军资仍然不缺。而且掠夺所得财物也分其将领士卒,并不以首领独占,故人人效命之外,还俘获大量男女奴隶分配给有功部族、将领、士兵,使之人口不致因征战而有所缺损,反到有越加壮大之势;战场之上,凡耗损之战皆是由占奴承担,以减少蒙人自己的损失。以战养战。”
林强云听了陈志平的这一番话,不由得陷入深思,嘴里喃喃地自语道:“全民皆兵!这正是……他老人家所讲的‘全民皆兵’呐,实在是难于对付……”
陈志平待林强云将注意力回过来后。继续说道:“另外,时下蒙人军队由五大系统构成,其一为大汗的宿卫亲军,内中又分为怯薛军和侍卫亲军。这两支是蒙古人训练最好、战力最强的军队,类似于赵宋朝和金国皇帝的亲卫军。铁木真十二年(1217),成吉思汗命太师、国王木华黎从蒙古族外的其他弘吉剌、赤乞列思、兀鲁兀、忙兀、札剌亦儿、及汪古部等诸部中挑选矫健士兵,混合组成王投下精锐的勒千骑,在蒙金战争中充当前锋。蒙人把此等专门执行危险艰苦任务的军队称为‘探马赤军’。探马赤军长于奔袭、迂回作战。同是草原上求存的民族,其凶悍不在蒙古本部族的军队之下。因而在木华黎麾下进入中原后杀戮极重,屡建战功。这支探马赤军在随木华黎进入金国后,由于木华黎一改之前的抢掠为占领,便被派随处镇守,散处于真定、彰德、邢州、东平、大名、平阳、太原、卫辉、怀孟等路。他们的人数时多时少,但已经成了蒙古军的定制,是蒙古人中次于宿卫亲军,战斗力比其他军队高得多的精锐军队。此次窝阔台大汗南征灭金,将所有五投下探马赤军大部分都勾抽派置于中路军和右手(西路)军。斡陈那颜所率大军中只有原驻于东平府的一部,名为‘黑雕军’中的少数,只有大约四五千人,故而他的十多万大军才会被上人的护法军轻易打败。再有第三,就是一般蒙古各部听调的出征部队,士卒年龄大小不一,老者有五六十岁。幼者十三四岁,战力参差不齐。但行动迅速,是蒙军中人数最多的本族主力。这部人马于战时聚。战后又各散归本部族,无定员,无常制,战时是兵,无战事时是民,如此全民皆兵之国,最是令人束手,无法可破。蒙古军的第四部分,便是归服于蒙古的各族听调出征的普通仆从军,和主动投入蒙古人中的其他各族仆从军了。这两部分军队曾经有过训练,自己也有严密的组织,虽比不上前述三种蒙古本部队伍和探马赤军的战力,但毕竟是正规的军队,不容小视。这些仆从军中也有两部军队战斗力特强,一为原金国的契丹糺军,一为原西夏降军。他们与普通蒙古军比可能还厉害一些,有人估计其战力差堪与探马赤军相捋。蒙人由于疆域扩大,战线漫长早已感到兵力不足,不得不从被其征服的民族中纠集兵力组成仆从军。仆从军又以汉人为主的军队人数最多,契丹军、女真军次之,回回军的人数最少。早在成吉思可汗时代,特别是木华黎受任专征金国期间,一批投附蒙古的汉人军队已经形成,有力弥补了蒙古军兵力不足的需要。窝阔台大汗即位,于去年正式建成了由刘黑马、肖扎剌、史天泽为长的三个汉军万户。这些仆从汉军虽是缺乏训练、兵甲也差,却胜在人数众多,只要其主帅不死,军队就可以随损随即在降军]掳来的人口中强征补充,很难将其全部消灭。最后,就是迎风而降的原金国军队、各地豪强私兵及啸聚流窜的盗贼,虽说这些军队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混在蒙古各军中参战时却也不可小看,须得用心对付。”
对陈志平所说的这些,林强云感到大为头痛,在这次与斡陈那颜所率大军开战之前,原以为蒙古军队无论怎样骁勇善战,他们的人口总归只有那么一点点,就算是全民皆兵把全部蒙古人都带到战场上来,他们的兵力充其量也就三四十万到顶了。即使再加上一些投降的军队和奴隶兵算在一起,估计不会超过百万之数。林强云真是没想到,蒙古人另外还有这么多的兵力来源。若是真正把蒙古人给打痛、惹急了,他们在短时间纠集出一支数百万人的军队恐怕也并非什么难事。要想凭自己目前一个只有百多万人口的根据地,已经有的一支仅是六七万人的护卫队,去与蒙古数百万军队相捋、相抗,实在是自取灭亡之举。即使护卫队已经有了火铳、火炮和钢弩之利,林强云也认为自己这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决不可能在蒙古大军的全力进攻下拖过半年以上的时间。吓出了一身汗的林强云,此时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中都城决不可占领,必须在把这里的工匠和奴隶弄走后马上退回山东。另做谋划打算。
陈志平的话还在不断的传入耳中:“正是由于蒙人此时所占领的疆域广大,他们征伐的战线也相应拖长,而他们本族和其他草原民族的军力也日益显得严重不足。所以,蒙人在对金国的战争后期。才会一改过去杀灭男丁,只劫去财货增强国力、掳走子女充实人口的办法,变成了现时采取抵抗则屠城,投降便不杀之策。蒙人往往更将未杀的所有男丁集中到一起,编成用于消耗的奴隶兵。蒙人往往在攻城时以奴隶兵填壕,在野战中以奴隶兵冲阵。既消耗了敌人的箭矢和体力,又不损本部军一兵一卒,实在是……实在是……贫道无话可说了,唉!”
陈志平将蒙古军队的事情一口气说完,想了想后,又觉得还应该把其他的事情也说一说,接着道:“早先的蒙古诸部,除有沿金国边境有极少数人学会了种植稷、粟等粮食外,在他们的发源地——大漠草原上——只有游牧可以出产些牛羊马匹。完全靠畜产来勉强维持其族人的生存,别无生活来源。这种困境也是造成蒙古兵不以劫掠为耻,而视用武力抢夺别人的财物为荣的野蛮行为。另外,蒙古人的官吏、军队也根本没有奉禄与军饷一说。官吏一应生活所需,均由所在地的百姓为其度支,军队上一元帅、将军,下至百夫长、牌子头及士卒的收入,也全部是靠能得到除交给大汗外的战利品按官位大小来分配。他们的战利品分得极为公平。就是没有随军出征的蒙古官吏、贵族也能在战利品中分到他们应得的一份。因此,蒙古军队的战力全是以这种方式来得到提高的。”
有了主意的林强云此时也懒得再花脑筋。心道::“既然这位全真道士把话都给我讲清楚了,看来他们倒也不是完全心甘情愿帮助蒙古人去做汉奸的。否则也不会将蒙古鞑子恁般重要的内情说给我听了。也罢,先问问这次来山东找我想为蒙古人做些什么再讲。”
转过头对陈志平问道:“多谢陈道长赐教,林某人感激不尽。你说吧,那们蒙古人的国王塔思让道长到山东有何贵干啊。”
陈志平说的一番话道出了其中的部分内情,让林强云对现今自己所创办的双木商行,在当今世上所起的作用有了一定的了解。
早先,蒙古高层与宋金两国一样,对新崛起的双木商行并不十分注意,认为这个以些少保镖武力维护自己利益的商家,充其量也就是规模相比于别的民间商户稍大,做的生意较杂、较多,赚的钱比较多一点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前年李蜂头为了一把名为“猎鹿”的宝刀,心甘情愿地将山东三州十三县换给双木商行之事,于次年初传到大汗耳朵后,就引起个别蒙古贵族的注意。特别是派到南方赵宋朝的细作,传回双木商行铁匠作坊不难可以制作天下无双的宝刀宝剑,还能大量打制钢弩和不亚于回回刀的兵器,并派人送回有“双木”钤记、锋利无缘的朴刀与单刀后,即刻使刚刚坐上大汗之位的窝阔台,还有察合台、拖雷等黄金家族掌权者的高度关注。
对于双木商行,蒙古人中有几种不同的看法,提出的应对措施也各不相同。
其中,以拖雷为首,中侍别迭等附从的大部分贵族强硬派认为,李全已经是投入大蒙古国的汉人,也得到嗣国王鲁承制授给了李全“专制山东行省”之职,他竟然胆敢把由蒙古人打下的一块地用来换取一把刀,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大蒙古国应该立刻必兵征剿,连同那个什么双木商行一并剿灭,将其工匠掳至大漠为奴,为蒙古各部打造兵器。他们提出,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占领的金国地面上的人全部杀光。把所占地域全部改变成蒙古人的特地。
另一部分较温和的蒙古贵族以察合台为主,他们认为李全麾下有二三十万悍卒,不是十分容易对付。而目前蒙古所占的地域相当广大,征伐金国的战争也还在进行。本部军队又太少,此时还不足以再分兵去剿灭李全。况且李全所部已经去了赵宋朝的淮东,完全不必去管他,可以任其自生自灭。至于那个什么双木商行。既然有此打制锋利兵器出场的能耐,并且还是以赚钱为目的的商家,不妨以利诱之,向其商行购买北方缺少的宝刀利器和那种什么“雪花膏”、“仙人镜”等宝货商品。为了打好关系,索性将那已经落入商行东主手里的十数个县一并赐封给他们,反正蒙古人的特地已经尽够大了。也不在乎那样小的一块地皮。
还有一派人则是耶律楚材、粘合重山、刘敏及镇海等四个非蒙古族的人为首,他们向窝阔台大汗建议说:双木商行的人虽然用了一把能斩断镔铁棒的宝刀,换去了李全十几个县的地皮存身,但那块地方却并非哪个私人的封地,还算是黄金家族的公产。双木商行的东主因为得罪了赵宋朝的官府地方阃帅,大批这样的人才逃到大河以北并不是什么坏事,反是对大蒙古国有利,应该尽力拢络住这些人才是。大汗要对其封官许愿,让这些巧匠、大商家为蒙古所用。或者,再进一步,选出一个蒙古公主赐嫁,让陪嫁带去的孛斡勒对其东主形成制约……
窝阔台一时之间也因为不了解双木商行的情况,没有办法当时就决定如何对待,只是让这几拨人都按自己的办法去试一试。
因此之故,拖雷才会在去年五月派了塔思的舅舅,留在中都守卫的蒙古怯烈部提控赤那颜合勒扎。让他率领本部五千蒙古兵,再加李璮的数万汉兵来清剿山东东路。没想到双木商行的护卫队会将赤那颜合勒扎所率的五千蒙古骑兵与数万李璮的汉军打败。连从中都随军一起到山东,塔思的两个弟弟。十七岁的霸都鲁、十六岁的伯亦难都失陷在山东密州。
这次陈志平受塔思所托到山东来,就是想探清赤那颜合勒扎、霸都鲁和伯亦难两人的生死。若是他们还活着的话,塔思愿意用他的几兄弟所有的驱奴户和封地内的奴隶,总数约有三万余的十余万人口来换回这三个人。
陈志平所说的话,虽然只代表木华黎一系,也仅是塔思一个人的意思,但这么多的人口能到根据地来,却也让林强云大为心动。长长的叹了口气,赤那颜合勒扎这个蒙古提控已经死了,这是林强云知道的。另外那一对蒙古年轻人还会不会活着,恐怕整个根据地的人都不知道,只有回去山东后再让人去认真查一查了。苦笑了一下对陈志平道:“陈道长,你所说的这三个人,那位蒙古提控赤那颜合勒扎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没法换了的。至于另两个蒙古人么,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的生死。这样吧,这里中都的事了之后,我们回去查。如果真有这么两个人的话,再商量换人的事情如何?”
“谨遵上人谕旨。”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又能说些什么呢,陈志平也只能施礼应承。
“另外,我们走了以后,这中都城里施粥救人的事就交给贵教来办。还请贵都上下人等多辛苦些,不要让中都城里饿死太多人。”林强云招了一个亲卫,在他耳边悄悄吩咐了几句话,挥手让亲卫走了后再对满脸疑惑的陈志平说道:“道长不用担心,此次带来的十万石麦、稷我将用来与本地的军民换各项用得着的物资。走之前会将余下的粮食全部留下给贵教赈灾之用,希望不要让蒙古军和他们的官吏弄走才好。”
陈志平:“这个……上人的护法军就要走了,中都城不要了么?”
林强云:“那是当然,你说林某人占了这样一个大城,既无法守,又没有那样的能力来将其修复,也养不起这数十万人。我要它来干什么呢。这次北上来到中都,只不过是看上了这里的数万回回工匠和那些奴隶的劳动力,将这些工匠及奴隶弄回山东去就罢了,实在是不必往自己的肩上多弄个重担来挑呐。”
陈志平想想,觉得上人讲的其实不错。
去年十一月初三夜间,中都原金国皇帝住的宫城,在东北角后宫还完好的各宫室改成的数个粮仓,不知因何引发起了大火。这里早年蒙古兵入城时就已经被纵火烧过一次。一直没有修整过。蒙古人所派的大小官吏除了向城内的大、小人户索取金银财物外,根本没人想到要如何管治这样的一个大城,更不会想到将原金国的“潜火队”恢复,甚至连原先建成的望火楼也因蒙古人的命令而被拆除了。因此,那一次由宫城内起的大火,因北风而延烧到皇城。再后来又被越发强盛的北风将火种吹到了外面。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中都城内的大火灭了又起,起了又灭,令得中都城慢慢地被烧了整整一个月的大火毁掉大半,死伤人数高达三万余。蒙古人根本对中都城里各族人的生死漠不关心。火起时既无组织人进行抢救,事后也没一点赈灾地行动,致使中都城内的人口在三个月内锐减了将近一成。
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走间他们看到陆续有全真教的道士带了大锅在各处设灶。本地饿得发昏,但还有力气的人们,在护卫队战士的指挥下寻找石块、砖头架锅,另一些体力较好的则在马上就有食物的激励下,到河、井去提水。那些没力气能帮忙的,则拼了老命拿着破碗、破盆之类的盛具,慢慢挨到火灶大锅近前。准备一旦开始施粥就先分到一碗来救命。
李柱子派人来报告,从俘获的契丹兵一个千夫长的嘴里,了解到这几年有大批金国的火药兵器工匠被蒙古人抓住,也做出了好些霹雳火球、火药箭之类的兵器。蒙古军从前年至今年的一些攻城战中也用这些火药兵器起了好大的作用。这些制作火药的材料都贮存在中都路靠潞水的通州、漷阴、香河等县,卢沟河广利桥头的宛平县,据说,这几处地方的仓库里囤积了大量的硝石、硫磺、乌头、信石、厚纸等诸般物事和部分粮食。
林强云当机立断,马上命令李柱子率本部两个军的护卫队去攻占宛平县,用夺得的粮食作为搬运其他物资的工钱,将能搜寻到的所有东西全部搬到中都装船。要李柱子把宛平县的物资全部运走后,护卫队也马上撤到中都,随大军一同返回根据地。
林强云还吩咐盘国柱,立即写住放出信鸽,通知根据地的人做好准备接收这里运回去的人货,并以最快的速度再加派尽可能多一些船只赶赴中都,以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中都的人货全部抢运回山东。此外,为防万一,要求张国明、沈念宗在组织好春耕的同时,立即在北清河、南清河沿岸的根据地一侧开出大马路,先将路基夯实,以后再逐段铺设路面;并以粮食为工钱尽可能招募新占领地区的民夫,修缮加固加高两河沿边各城市的城墙。
在此期间,不断有各部将本人,或者派专人来向林强云报告,把昨天占领中都后的各项情况说明清楚。
被丢弃的中都的一万二千上下契丹军,名义上说是石抹咸得不麾下的镇守中都部队,但却根本无法保证他们的军粮供应,每十天只能从宛平县的转运仓库里去领到二百来石大、小麦的食物,平均每个契丹兵只有可怜的二合麦。这种情况从去年十一月中都大火过后,一直到现今都没有改变过。三个月来,这些契丹兵已经有走过了一千一百人病饿而死,而他们的总帅、司粮官又精得很,死了多少人不用多久就知道了,每次去领粮的时候都会把死去的人减掉,只按实数拨给粮食。
这样连路都走不稳的军队,别说要他们负起守住中都城的责任了,就是每天轮换值守要爬上城墙都很难办到。昨天下午,护卫队的战士们去抢占各城门时,城上城下的契丹兵非但没动过抵抗的心思,反而因为有人来接手他们的任务而无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话都不多说一句就丢下兵器相扶相挽回他们的军营去了。
林强云他们走到原金国的皇宫北门外时,恰好见到已经升任为裨将的罗佳运带人押了一大帮子垂头丧气的人出来。
“局主,我们发财了,里面有个专铸银锭的工场,光是铸好的银锭就有三千多个。还有其他未铸的杂碎银子不下七八万两。另外,被资的雷火箭镞已经被我们找回来了,同时搜到的还有一具小号女用钢弩和二十支专配小弩用的无羽箭。”罗佳运悄悄把林强云拉到一边避开那些俘虏的耳目,将一枚雷火箭镞和一具钢弩及箭匣从囊袋中取出来。
见到这具自己亲手专门制作的小钢弩,凤儿和叔妈的身形面貌立刻出现在眼前,恍惚之间凤儿向自己扑来,还大声叫唤着什么放。
“局主……局主,你听到属下说的话了吗?”
“啊,什么?”林强云一惊,茫然回过头问道:“罗兄弟刚才说了什么?”
罗佳运:“刚才属下说,这里抓到的那个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姓侯的,也是个汉人,钢弩和雷火箭都从他那儿搜出来的。此人要怎么处置,是将他一并带回根据地去么?”
“既然是四路工匠都总管,那就肯定会一些机巧的物事,带回根据地去也好。即便他不是工匠,也能让这样的人去做做苦役,让他为做了汉奸而付出相应的代价。”林强云沉声道:“罗兄弟,请你先问问这个姓侯的,这钢弩和雷火箭镞是谁交给他的,这两个人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问清楚以后,马上将情况告诉我。蒙古人的细作竟然潜到根据地来搞三搞四,一定要清除掉,决不能放过一个。”
话才说完,一名亲卫匆匆走来送上一张写了密密麻麻绳头小字的信纸,并在林强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胶西“暗察院”主事三菊姑娘派人来急报。他们近日破了一起大案子。是金国一个什么王爷派来商购兵器的商队,内里夹带着的暗探想借着到根据地购物的机会。以图窃取轰天雷制造的机密,在那些人被搏杀的前一刻,甚至还定下了劫持几个兵器作坊工匠的计谋。幸亏暗察院的人动手得早,根据地方面并没什么损失,十六个金国的暗探被击毙十四人,重伤昏迷的两个还不能拷问,没法供出谁是主谋。
这种情况令林强云大为恼怒,他心里也暗自警惕:“婊子养的,蒙古人派出的探子细作不但到赵宋朝去搅反作乱,为取得钢弩、宝刀的制作秘诀而害死我叔妈和凤儿。事情一旦不成,便又弄出什么和亲的鬼把戏,要将个鞑子公主塞到根据地来下嫁。如今金国的人为了省下买兵器的银钱,不但派钦差来册封官职,还干脆将公主送到根据地来了。暗中则搞三搞四想要偷窃、绑人趁火打劫。还有我们那个大宋的皇帝赵昀,近日也弄出个什么‘京淮逻卒厅’来,肯定是想对自己的双木商行、山东根据地下手的了。”
“狗娘养的,我林某人是扫垃圾的清洁工么,蒙古鞑子,金国女真人的公主怕是丑得紧罢,怎么那些皇帝、王爷都把他们没人要的公主硬塞给我,这是什么事呐!”想着、想着,林强云不由得恨恨地喃喃骂出声来:“好罢,既然你们做了初一,林某人也就可以做十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弄些人去你们的地方搅动一下,各处的风雨和浑水一起,让大家都不得安生,来个一拍两散……不,来个一拍几散最好,看谁能硬挺到最后。”
林强云猛然间忽然想到一件事,暗中苦起了脸大叫道:“哎哟,不好。若是将金国和蒙古人的示好都硬邦邦地挡回去,我的根据地可就会不大妙了呐。金国是要帮忙他们保住不能马上就被蒙古人灭掉的,否则鞑子兵马上就来和根据地开战了。蒙古……也不可和他们失了和气,免得派来大军围攻,根据地只怕不消几个月就会灰飞烟灭。看来……林某人得做一回扫垃圾的粪斗,将他们的丑八怪公主先装起来,要不要这些公主做老婆以后再说,起码也有个人质在手里,会让人觉得更有点安全上的保证。”
有了这个思量,林强云不过一会便想出了个隐身幕后的自保办法,那就是学学李全李蜂头的样,对宋、金、蒙古三面都先虚与委蛇一番,既不明目张胆地与他们对敌,也不低声下气地受人辖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壮大自己,然后相机进一步向外扩张。
早先到手的三州地境还是奉大宋朝为主,以赵宋的羁縻州自居,稳住宋朝的皇帝和朝廷再说。
稍后夺占来的淮、密、莒三州,和新到手的益都、济南、东平三府,连同淄州、泰安州、兖州、滕州及徐州一部,还是以李璮作为蒙古的专制山东行省的傀儡出头,能糊弄蒙古鞑子多久就糊弄他们多久,实在混不过去了再做打算。
蒙古人要和亲,那也由得他,叫他们先把公主送来看看,让蒙古公主到根据地住下先,若是鞑子的公主不是太丑,又果真得到东北的六路地面和高丽国,而根据地又还在手上的话……嘿嘿,多那么一两个甚至三四个公主来做小老婆么,倒也并不是什么非要拒绝不可的坏事。
若是以上这些计策都不成,或者有一二差池,那就与前来进犯的敌人拼个鱼死网破,反正在中都这里已经捞到数万斤硝石与硫磺,怎么也能打上几场大战了。宛平县能有多少暂且不论,回程时去通州、漷阴、香河等地把那里的硝石等物资全部抢回根据地,保不定多弄个十万、八万斤的也难说得很呢。再者说,即使山东根据地实在是保不住了,有几艘大海舶和那些战舰,带着护卫队逃上船另外往海外发展就是,自己还年轻,就算从头做起,也不须多少年就能再次开辟一片天地。
“唔,钢弩、刀枪,再配上些雷火箭,西夏的西平郡王李昕应该可以给蒙古人搞出点麻烦,肯定能对蒙古鞑子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林强云开始考虑给蒙古的后方制造麻烦了,暗忖道:“这里回去以后,必须另外再派些人到蒙古鞑子的老巢去,也将他们坛坛罐罐都打得稀巴烂,看他们还派得出多少细作到根据地来。此外,应该多卖些火药兵器给金国了,他们若是没有钱来度支的话,可以先赊账后收钱,或者叫金国的人弄些其他什么有用的物事来也行。”
现在林强云最为头痛的,还是要怎么样来应付赵宋朝庭。///com///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林强云对于这个属于汉人自己的朝庭,从心底里来说还是很有认同感的。不管是以前,或者是现在,甚至在将来,双木商行要赚钱、要得到粮食、要有进行海外贸易的货源,还是必须从江南取得。只有得到赵宋朝那样富裕境地内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支持
且不说这种支持并非是朝庭层面上的,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经由等价交换得到的,自己创办的根据地才能大有所为,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大宋朝庭上下现时可能还并不知道,山东这几个羁縻州是由自己做主,这样的支持必须通过半公开的商业运营来进行,但根据地得益于大宋朝的支持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一旦失去江南大地上的人力、物力和银钱方面的收益,仅仅凭根据地数州,甚或十数州的实力,根本无法在蒙古人的面前立足,极有可能于很短的时间内就被鞑子的铁骑踏得粉碎。
林强云这时候总算有了明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忐忑不安的原因何在了。他觉得双木商行及所属的根据地,要在蒙、宋、金三国的夹缝中求得生存,首先必须维持现时三国四方的原状。外交方面,必须紧紧地背靠南方赵宋这位个子高大,身体百病丛生,心理懦弱的巨人;对于西南那个即将被蒙古人灭掉的金国,绝对不能眼看它就此消亡,根据地要尽最大的努力予以扶持,就是派兵带上自己的火器去为其博战也在所不惜,必须让这个大宋的世仇国家尽量坚持下去,为自己和赵宋王朝抵挡住残暴凶悍的蒙古鞑子。先将蒙古铁骑地兵力消耗掉相当部分再说。
至于窝阔台坐上了汗位的蒙古,林强云也大费心思地想了很久。根据地现在实在是太过弱小了,虽然此时刚刚才依仗着大小火炮和火铳、钢弩之利打胜了一仗。护卫队消耗了大量的火药、子窠和四千余人的伤亡,相对于仅被逃掉两千多人的黑鹰铁骑,十多万大军连同他们的两位主帅一死一伤,基本上被全歼来说,根据可以算得上基本没有什么损失。但这次来入侵的蒙古骑兵只是二万五千骑,真正有战斗力的探马赤军——“黑雕军”的黑鹰铁骑——仅仅只来了五千人。而根据地则是投入了所有军力和全部战争资源,方才打败了敌人,实在是胜得侥幸万分。
如果蒙古人再派一支比斡陈那颜所部更强大的军队到来……不。只要立即派来一支相同实力地军队,根据地马上就会被打得灰飞烟灭。因此上。林强云暗中下了决心,目前的情况下对蒙古人还是要以和为主,安安份份地守着已经到手地山东两路,有可能的话以李璮的名义将大名府路和河北东路的御河以东之地也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此外,不能再挑起事端惹怒他们了,先与蒙古鞑子虚与委蛇的周旋一番。
南方的福建路可是自己的根。还有广南东路也万万不可失去。属于双木商行掌控的十四家造船厂,倒是有十一家在福建、广南两路,另外三家则在两浙东路的温州、台州、明州。根据地以后所需要的大量海舶、战舰以及外海、内河湖泊中使用的大小船只,都必须由在这三路的船厂来制造。如果不抓紧多造出些大的海船,恐怕以后万一有起什么事来的时候,自己和少数的护卫队逃命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根据地的这些细民百姓呢,难道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蒙古鞑子地屠刀之下么?真是那样的话,不但会失去根据地的民心,而且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后。将会使人们认为自己也将和赵宋朝庭一样,是个只知芶安不思进取的懦弱政权。一旦失掉了这两三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地形象,以后要再像现在这样只用两三年的时间迅速崛起就不可能了;想要成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影响的独占一方势力,可能就会有很大的困难了。
林强云心里很是不解,按理说皇帝赵昀身边有极为得宠。而且已经成为皇后的谢道清给自己说好话。大内又有杨太后那个老妖怪,她身边的男宠赖得荣也在特务营“双合门”地控制之下,怎么说也会讲些好话并送出有用地消息来。但这几个人都没起到他们应起的作用,无法影响到皇帝,赵昀还是照样弄出个针对双木商行地“京淮逻卒厅”来。
“这样下去不行,以后可能会出大事。回去后我应该马上再去临安一趟。从皇帝赵的和史老奸的身上下手。务必取得他们的信任,为根据地多争取一些发展壮大的时间。”林强云狠狠地咬了咬牙。决定忍痛暂时先将手头上那些技术方面的事情放一放,先解决目前根据地看来不错,但却是危机四伏的状况再说。还有一点,那便是即使去了临安,也还有空闲的时间可以继续技术工作的进行,不会有太多的耽搁。
临安的权相史老奸处比较好办,毕竟他那种胃病还需要自己提供的“天地丹”来医治,又有其体内的妖魅这样一个借口,好歹能为自己拖上一段时间。
至于弄出个京淮逻卒厅来的皇帝就比较麻烦了,自己还真想不出有什么能左右赵昀的办法。
林强云一边走一边仔细思量,也没注意到街头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各处粥厂也开始将煮好的稀粥向人们分发。一阵嘈杂的人声响起,被吵吵声惊动的林强云看到几辆装着粮食的车子旁挤满了衣着整齐、看来全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女。这些人一个个拿着铜铁金银和准备盛粮的箩筐布袋,大呼小叫地争吵推拥,生恐稍迟些就会没法换到他们急需的粮食。看到这些穿绸着缎的官宦富人之流,此时为了一点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你推我挤的争先恐后,男的像是市井闲汉泼皮,女的如同骂街放泼的愚妇。全然不顾自己富贵人家老爷少爷、夫人小姐的形象。与粥厂处安安静静排队顺序领粥的贫民相比,真真是像两个阶层的人换穿了各自的衣服一样,哪里有他们平日里所表现出来高高在上的风度了。
一个看似十六七岁的女孩带着几个婢女费力地抱捧铜铁器具,垂着头怯怯地站人圈外,看样子也是要拿这些铜铁来换取粮食的。林强云见了这几个女孩,立时便想起去年有一个老媪送了个女子到游仙苑,似乎听人说是一位姓贾的什么官宦之后,准备学成了媚男之技后,送进宫去讨好皇帝赵昀谋求富贵地。他还记得当时曾吩咐过姬艳那个家伙,叫他的双合门把此女收为门下弟子。以期将来能发挥出大作用。
“阿哈,有办法了。”林强云不由得心喜万分。心道:“想必经过这么长地时间,此女已经成了双合门的弟子了吧,姬艳那个老怪师傅逍遥散仙密崇,不知将人调教得怎么样了。此次再去临安,一定要叫人把她送到赵的的内宫去,让她得宠后好为我们吹吹枕头风说些好话。事关根据地一二百万人的生死。万万耽误不得。史老奸那里,想来性命和家族的命运同样重要,精过鬼般的老头子应该不会与赵昀走在一道,狠得下心来连自己的命和家族后人都不要对付自己,一时间倒还是不必担心的。不过,有必要寻着米先生与他商量一番,也许让其来根据地看看是个相当不错的办法。”
天色已近巳时,林强云发出一连串的命令让信鸽和派人以快船急送回胶西后,一行人慢慢接近彰义门。城西北部这一带倒还没有被烧了一个月的大火波及,三丈宽的街面由大板石块拼接而成。平整又光滑,走上去与临安的街面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令人有一种更加干爽顺滑的感觉。因为护卫队进城后,除了对一千驻扎于原金国皇宫内的蒙古兵发起突袭外,其他的方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战斗。因此。城中的人们有很多甚至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暂时换了主人,故而街道上地不少商铺也依然开门做生意,除了四五间门外站着十来个大汉守护的粮食铺子有较多人进出外,别的铺子实在是门可罗雀。只有两三间持着酒招的酒店和酒楼,还是人来人往生意相当不错。
林强云从陈志平介绍中了解到,中都城周三十六里。是个正方形的城市格局。共开了十三个城门。城内八十一平方里地面积,皇城占了五分之二。城中包括穿过皇城的四条街道在内。共有横三、纵三六条垂直交叉的大街道。
后面传来了吆喝声,回头看时却是又有百十名护卫队战士押着数百个民夫,快步推了二三十架装了大麻包的般载车,一路行走一路嘴里高声大叫:
“换粮,换粮,家有金银铜铁的人户,都快拿出来换粮了。三斤铁器换一斤粮,一斤铜抵三斤铁喽……”
“招工喽,愿意去我们南边做工的青壮男女可以全家都一起去,要去地快来报名呐。有手艺到作坊里做工地,发狠(努力)些一月能赚到两石稷粟,够一家四五口人吃饱;没手艺有力气的,也有开山炸石、修路架桥、建屋筑房地粗活好干,不怕辛苦的照样能挣到一石米粮,养活一家大小四五口人……”
“官府募佃啦,没手艺、没大力气的种田人,我们的官府也要呐。去我们那儿的农户每口人最少可以向官府租佃十亩田,租期最少四五十年不变。去南方种田好处多多,有现成的房屋可租住,租钱少得几乎像是没有一样不说,官府非但赊借口粮、农具、种子、耕牛,每年的田租、赋税连同还给官府的债款一共只须种出来的四成上供,直到将债还清为止。年成不好时可以将租赋延后,官府还会放粮赈灾,保证不会让一个人挨饿受冻……要去山东的人户快来呐,过了这个村就再没店好找了啦……”
“解籍啦,身在奴籍的人若是肯到南方去的话,可以即时消去奴籍,到了南方就是自由人了。到时候愿意做工的可以做工,愿意种田的照样能向官府租佃,一家大小不再分离,团圆在一起有吃有穿多么和美……”
“又是一批粮食进城了。经过这样一阵折腾,可能会将中都城内的铜铁弄走大半。”林强云觉得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办法相当不错,所得地利钱只怕并不比做出几面镜子和几套玻璃杯少。
陈志平听闻护卫队的人所叫的“招工、募佃”,还有替身为奴婢的人解籍之语,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上人难道想将中都的人口全部都迁徙到山东去么……依你们的章程,那里可能安置得了如此多的丁口?唔,赊借口粮、农具、种子和耕牛,又要先建起房屋让他们安身,这笔开销实在是不小呐,山东那几个州的官府是否有此财力呀?”
在蒙古人的铸银场得到二十多万两银子。起码能够解决安置数万人丁的钱财了,连同省下购买硝石、硫磺。还有用粮食不知能换到多少地铜铁所得的上百万贯齐鲁楮币,加上原就准备好地银钱,算起来安置三四十万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心喜之余,林强云脱口应道:“这个倒是不必担心,肯定能让到山东去的所有民户都过得比他们现时的生活更好。另外,接下来我还打算由官府每年度支能够得以温饱的银钱。给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让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并对所辖地境内地孤寡老人、身有残疾者实行‘五保’。”
陈志平:“哦,由官府度支些钱粮敬老养老,贫道实为山东的老人们庆,也为上人有如此的道心大庆。
只是,何谓‘五保’,上人能否将这事说得清楚一点。”
林强云:“这个‘五保’么,就是指凡在我们所属的管辖范围内,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和身有残疾者,只要到了一定的年纪。或者是再没法挣钱养活自己了,无论是男是女,官府每年都会度支给他们足够的钱粮,使其有吃、有穿、有住,病了保证能得到医治。一旦去世了,官府出钱为其送终。”
“啊!哪……哪得要多少银钱才够度支……”陈志平觉得有点不可思义,转念一想又觉得本该如此,因为山东双木商行所辖之地原是奉赵宋朝为正朔,既然大宋朝庭都有福田院这样供养孤寡的地方,山东的此举不过是换过一个方式来落实这种福泽于民的善政罢了。令他想不通地是。连赵宋朝那样富裕的国家。都没有足够的银钱来维持,不能够始终一贯地将此等善事坚持下去。仅只是做些表面文章而已。山东这么个仅仅占地数州数十县,并且还被赵宋朝庭视为羁縻州的小地方,根本无法得到朝庭的支持,它又是又如何能够有如许多地财力来举办必须要耗费大量钱财的善事呢?
“呵呵,无论是林某人的道心,还是天心,都让我必须在短期内做好这件可以收拾人心的大事。”林强云暂时放下心中的烦恼,抛开一切笑着对陈志平解释说:“山东一地的细民百姓,还有那些心慕山东能吃饱饭来到山东的各地流民,太久以前的事情我不能说什么,仅是知道他们在这二十年来受过太多的苦了。道长请想想,自嘉定四年(1211年)蒙古入侵金国进行抢掠性地征伐以来,北方直接死在鞑子屠刀下和因为冻饿而间接死于战乱的汉、契丹、女真等各族人民只怕不下千万之数。据林某人所知,好多地方在蒙古鞑子经过之后,往往是数十、数百里,以至于千里之内不见人烟。如今,既然山东已经可以由我们掌控,能为当地的细民百姓做些好事就尽我们的能力去做吧。”
谈谈说说中来到了城西靠北端的彰义门,林强云与城门洞内值守的护卫队员们打了个招呼,便顺着上城的台阶走上城头。城外北面三四里外有个叫做莲花池的小湖池,女真人把这里定为都城后,心慕南渡后大宋朝的繁华,也学着将其改名为西湖。不过,这个西湖和行在临安的西湖根本没得比,它不但小——东西长为两里,南北宽仅一里不到,而且还像极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水滴,除了盛夏时可以看到一大片的荷叶莲花之外,再无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了。
城外的田野上,百多人一队的小部队来往奔驰。这是夺得了鞑子数千匹战马的护卫队几个军地战士,按林强云发出的命令。在他们各自的部将指挥下,对中都城外进行了一次大扫荡。以确保搬取完中都路的所有物资之前,没有任何敌对势力敢于破坏双木护法军这次获取胜利果实的行动,也借此搜捕至今不见踪影,也没有任何消息的蒙古委派在中都的高官。
“兼管蒙兀汉军兵马都元帅石抹咸得不,太师、行中都省事耶律阿海,太傅、总领那颜耶律秃花,这三个已知的蒙古大官一直没有被找到,也许是已经逃出中都城去了吧。”林强云在城楼前呆站。以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到北京来朝圣。他也从来不敢奢望一个“黑五类”的狗崽子,竟然可以这样站在这个全中国人民心目中“神”所居住的地方。而且还站得这样笔直,这样理直气壮,没有半点低人一等地感觉。他默默地想道:“中都,北京,这两个地名是不是指同一个城呢?也许,七百多年后的北京。并不是以这个中都城为基础建设起来地吧?”
一名护卫队员骑着快马到城门洞边,似是有什么急事前来报告。盘国柱迎下去一会便又匆匆上来小声禀报:“局主,城北来了一小队蒙古骑兵,大约有四五百人的样子。见了‘会城门’设防的护卫队后,有一个自称叫丁成志的汉人前来接洽,他说是特务营的金见兄弟属下,特去蒙古草原招览了一些马贼,现将其中的一部分带来,准备让他们到山东去效力。”
“丁成志?!”林强云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一时间没想起在哪里听过。正要仔细再问清楚时。突然记起丁家良曾经与自己说过,他有个儿子就是叫这个名字。心里也拿不准现在来地这个人是不是丁家良的儿子。但能把数百草原上的马贼说动带到山东去,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在此同时,又一条计策在心中形成,便兴冲冲地说道:“走。我们去看看这位丁大侠的本家老爷,也顺便探看那些能够在草原上做马贼的蒙古英雄好汉,说不定这次偷袭中都的账可以算在他们的头上去。”
与蒙古马贼的商谈分外顺利,这队以塔塔儿部族人为主,泰亦赤兀部族人辅助的马贼首领们公推那位名叫忽兰地年轻女人出面与林强云谈判。
林强云根据自己的想法,向这位马贼的女头领建议。他们还是回到大漠草原上去更适合他们的生存。一则可以肆无忌惮地屠杀抢掠,对他们的仇敌进行报复。二来也能帮助目前还显得十分弱小地根据地。让现时正在成长的根据地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壮大自己。
能够不用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女头领当然高兴了,这正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生养他们大草原的,所有这些蒙古雄鹰的一致心愿。忽兰代表马贼们提出,只要双木商行能够提供兵器和粮食的支援,他们可以为友好的汉人安答在大草原上作战,
得到护卫队支援了一千把锋利的战刀、三千张蒙古人惯用的粗短弓、十多万支雕翎箭和一千石粮食,还有他们提出来的各种需用的工具后,所有来到这里的蒙古马贼都乐得合不拢嘴。
忽兰信誓旦旦地代表马贼向林强云保证说:“这位公子安答请尽管放心,我们蒙古塔塔儿部和泰亦赤兀部的英雄说话算话,一定会对黄金家族和他们的帮凶发起无情的攻击。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就会让他们永远不得安宁,叫他们不能召集到足够的兵来打仗,叫他们不能收取足够的税来养活他们的兵卒。”
林强云与忽兰商量好今后如何接济他们的相应有关事宜,却不肯让这批马贼就此离去,而是提出要求请他们这几百人暂留一下,帮助攻掠中都路的各个城市,提出具体的要求说:“忽兰姑娘,我也派五百兵马和你们一同行动,利用你们蒙古人的身份骗开各地的城门。不过,有一点必须先讲好,除了黄金家族派到各地的官府中人和他们的军队,还有各地的州、县府库外,不能对细民百姓有任何的杀戮和抢掠**。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们的约定就谈成了,所得的战利品双方也按讲好地五五分成。怎么样?”
“好。离开这里以后我们会听你派来的那颜吩咐,所得的金银宝货按五五分成。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忽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脸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射出喜悦而且坚定的目光,很有男子气概地斩了下右手,断然的语气确实表现出领军人物的果决。
“对,就这样说定了。离开这里之前,你们必须到这个城市里的各条街道上走一遍,让这里的人们知道,是草原上比成吉思汗子孙更英雄地勇士。遵奉长生天的旨意打下了中都,也是你们这些英雄带来无数地粮米救活了全城人的命。
另外。草原上的雄鹰们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战斗,也要随时小心自己的安全,如果不能用你们蒙古人的身份骗开城门,千万不要强攻。你们是林强云最关心地蒙古安答,我不希望你们中的任何人有任何损伤。答应我,忽兰姑娘。你一定要把你们的族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到大草原上,勇敢顽强地生活下去,我随时等着听到你们的好消息。”林强云的眼睛里充满了和蔼的笑意,诚挚的语气中更是显示出对朋友的无尽关怀,他的心里暗自偷笑:“这次的生意又赚到了!”
“你,汉家地林安答,为什么会对我们这样好?”从眼睛中涌起的雾气里,能看出这个女人心情激动,忽兰有些颤抖的语声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勉强说出了这句话后低下了她原本高傲的头。
“因为。我们汉人这几百年来遭受了太多地战争苦难,知道被灭族亡种是什么滋味。”林强云仰首向天,似乎是向什么不知名的神祗宣告,沉声说:“所以,我要帮助你们。让所有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都起来与黄金家族对抗。这里,有一首歌可以说明我们的决心。”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林强云的歌声出口,眼前幻化出火光中蒙古人攻进市镇后屠杀无辜百姓的惨状;铁骑掠过后白骨遍的人烟稀少的凄凉大地;穿着不一。拿着锄头、扁担等农具奋起反抗的各色人等;还有护卫队以钢弩、弩车、火铳、子母炮向蒙古鞑子狂冲而至的骑兵开火。射出复仇的无羽箭、雷火箭、弩箭和各种子窠,把眼里放射着嗜血疯狂的蒙古兵钉成刺猬、炸得粉身碎骨……
低沉而激愤的歌声传出很远很远。把在周边戒备能听懂歌词的护卫队员,只听得出蕴含爆发力量音调的蒙古汉子,全都吸引得不由自主地挽起身边之人的手臂,一齐迈动他们的脚步,慢慢,却是坚定地缓缓走到两位不同种族头领商谈抗敌生存大计的房屋周围……
三月初四,在夹有五百换了蒙古装护卫队的蒙古马贼们离开中都,往西南方向的良乡、涿州出发展开攻掠行动时,林强云也将中都的所有事务全交给了留下善后的几位部将和陈志平,自己和卫襄及专程赶来禀报楮币发行情况的周夤一起,坐上防沙海鹘战船从闸河出潞水,顺流而下到界河,然后换乘已经装上半船人货的大海舶急赶回山东。
“师傅呀,你快来看看弟子做成的板牙和丝锥!”激动得跟孩子般嘣嘣跳跳的吴炎,听到林强云的说话声,以和他矮小个子毫不相称的速度从舱房内冲出来,左手高举着一块四四方方装于有柄铁框内的小铁块,左手挥舞一根四分大的螺丝,大喊大叫地蹦到甲板上:“真是快,真的是快了不知多少倍,三根四分粗两寸长的螺丝,只用了一刻时辰不到,就被弟子做出来了。这下可好喽,我铁工门的人再不用为修锉那么多的螺丝花去大半人力,可以将省下来的人工用在做其他重要的事情上罗。”
这个吴炎,果然不负所望,到底在几天的时间里,用带到海舶上的小炉子和其他工具,带了他的几个弟子将林强云未完成的板牙和丝锥做出来了。
接过吴炎送到面前地板牙板手和开成的一根螺丝,看清这个工具和它所加工出来的物件后,林强云心中狂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淡淡说道:“有点像是板牙的样子,但要做出真正的板牙来,吴炎呀,你们还得再继续努力才行呐。”
虽然几副攻丝工具并不能达到标准的要求,但好歹也能用它们开出牙形不是很好的螺栓和螺帽了。有了第一副开螺丝的工具,以后再做其他的板牙和丝锥就显得容易多了,起码不必全部的螺丝牙形都得先将锉好地螺丝为模,在外面包上红热的铁料打出牙形后再用微小地异形锉刀一点一点的来修锉。现在,工人们只须在板牙和丝锥加工完的基础上,再用异形微锉刀稍微修整。达到要求就可以进行淬火。可以预见的是,自今以后。制造螺栓和螺帽再不会成为铁工门工作量最大、加工要求相当精细的一项活计了。
“这……这样的物事,还……还不能让师傅满意么?”吴炎地兴奋情绪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结结巴巴地问道:“师傅倒是说说看,我们的板牙和丝锥要做到什么样才算好?”
林强云把那根开好的螺丝伸到吴炎眼前,不悦地说:“你自己没看到吗,这根螺丝虽然是有了样子。
但它的螺牙不但有些地方烂掉了一点,而且既不怎么光滑牙形也太细瘦了些。这样的螺丝只要多拆装几次就会滑牙报废,万一当时没发现即将坏掉的螺丝,又把它装到机器上的话,对我们的机器可是致命的隐患。告诉你,当板牙和丝锥的牙形做到合格以后,淬火完了还要用细砂轮将其牙壁磨光,开出来地螺丝才会又快又好。”
吴炎:“丝锥的牙壁露在外头还能用细砂轮、油石打磨,可是……板牙……板牙的牙……牙……唉,弟子愚鲁。实在是没办法领会,也想不出用何等方法方能用砂轮将板牙的牙壁磨光。”
林强云想起已经按牙医用的磨牙机做出地那架机器,不由笑道:“放心,师傅哪会让你们用大砂轮来磨这么小的物事,回到胶西后不但有极小的砂轮。还有一架小砂轮专用的砂轮机可以让你们使用。不过,师傅的话可是说在前头,拿到我交给你的机器后,你须得按那种样子做出几架来,而且板牙与丝锥也要按大小各做出数套以至数十套。否则地话,你这铁工门地掌门也就别怪师傅……哼哼!”
吴炎被林强云的两声哼吓得一缩头。急忙点头道:“师傅放心。若是有你老人家做出地模样摆在面前,弟子一定按样子做出相同的机器来。有了能打磨螺丝牙齿的机器在手,我铁工门的人一定会做出让师傅满意的板牙和丝锥来的。”
离开吴炎回到自己的舱房内,林强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拿出只剩下最后不到寸半长的铅笔,又开始他的画图大业。一边在纸上画出线条,林强云一边想,是该多做些普通细民百姓也能用得起的大路商品来赚取更多的银钱了,比如用石墨粉和粘土压制,再装进开了槽的木条内就成的铅笔,哦,还有光用酒精和香料加上颜色混合在一起便成的花露水等等,这些都是既容易制造,销量又大并且能赚大钱的大路商品呀。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林强云听到船舱外有人长长的叹息,一怔神间几个人的话语声入耳:
“唉,中都城内的人们真是惨,听他们说,连过去家有大片良田的大富人家,现时也是既无银钱又缺粮。前一段我们没去的时候,城内的粮米已经卖到一千钱一升了,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呐……唉,他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咳,这都怪蒙古鞑子,既然占了中都这么个有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将财物抢光了也罢,他们却又完全不管城里人的死活,就说去年十一月的那场大火吧,人们都说整整烧了一个月呢,大家也看到了上百平方里的中都城内,被那场大火烧掉了一大半,一则城里的房屋全是木头所建,二来蒙古人委派的官府根本没有在起火时组织人抢救……”
“房屋是木头制的,容易引起火灾。”林强云即时就想到,现在根据地各城市的房屋也还全部都是以木结构为主,仅是有部分的墙体系泥土夯实建成,若是一旦发生火灾,或是有人进行破坏纵火,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特别是胶西这个目前根据地的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城市,几乎有一小半的商家、货物和生产资料集中在那里,更是万万不容有失。
但是目前的情况下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种不利的局面呢?
“防火,防火,这是我们接下来要下大力气做好的事。”心里不住念叨:“应该怎么才能将根据地的防火做好呢?”
心念至此,猛地一拍桌子,失声惊叫道:“糟了,大事不妙啊,若不早做准备的话,我们根据地的各个城市只怕也会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给毁于一旦。”
坐在一角昏昏欲睡的盘国柱没听清局主说些什么,只是被林强云发神经般的爆发叫声给吓了一大跳,一蹦而起冲到林强云面前,紧张地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局主,怎么了?”
舱外与人闲谈的卫襄与周夤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林强云,想问话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林强云顾不得回答他们的问话,一直在回想刚才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件什么事。
卫襄、周夤和盘国柱三人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局主回应,只是见林强云傻伤地坐在凳子上发呆。性急的卫襄不由得小声埋怨道:“今天的局主这是怎么了,一下子大喊大叫的说什么会被大火毁于一旦,一下子又坐在那儿对别人不理不睬。”
“若是将主要以木材建造的单层房屋,改建成砖瓦水泥的楼房就好了。起码不会一烧一大片……咦,水泥,洋灰……哈哈……红毛泥,对,就是用红毛泥来做房子,可以避免大火毁灭一个城市。”想起自己的那个年代,小县城里的人们因为没有真正的水泥使用,各种建筑都还是用石灰黄泥沙桨。后来,有人从外地学会做一种水泥,这是种不必使用大型机械就能做,简单易制的建筑粘结剂,当时人们笑称其为“红毛泥”。
这种红毛泥林强云也做过,而且几种配方也还记得清清楚楚,精神振奋的抬起头,对他们几个人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不要大惊小怪。///com///助之兄、敬深兄,还请你们二位帮忙记一下……不不,请你们二位中的一人具体负责这件事情最好了,回到胶西后立即让张国明张大人委派一千人的役夫也好,或者是勾抽一部分被判了刑的苦役也行。由你们俩中的一个带人监督他们搜集并出银钱向民间大量收购碎砖瓦破陶器、炼铁炼钢作坊倒出来烧结成块的大小废炉渣……哦,还有破碎的瓷器。这些破烂货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不过,这三种物事可不能混在一起存放,务必要分开堆放不可混杂才好。”
听得一头雾水的周夤在林强云话声一顿时,立即抓住空档不满地发问:“碎砖瓦破陶器、烧结成块的大小废炉渣、破烂的瓷器碎片,而且还是多多益善。局主呀,你要我们去弄如此之多的垃圾,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些天曾经看到我们吃饱饭没事做吗。实话说,从打与蒙古鞑子开战前做准备的时候开始,我们两人就忙得气都没功夫喘。要监督人检视印出来的楮币会否有些少错误,到各州县去查看金行库房内的金银铜钱够数没有,是否将坐台的掌理人、伙家配齐,以便发行纸钞不出一点疵漏;既有那些破旧弩车的修理、安弦要去指点照看,又要安置抓到比我们护卫队多了一两倍的俘虏,按规定分派他们所需的粮食,不能让他们饿死,还得保证这些人在没得到有效控制之前不会作反……”
一番唠唠叨叨的话说下来,让林强云的头都大了不少,急急打断周夤的话说:“且住。且住……敬深兄先且停止一会。兄所说的这些林某人都知道,不须再讲给我听了。敬深兄呐,别看交给你们两位做地是收集破烂砖瓦,此乃于我们根据地今后的发展大计有莫大关系的要事啊。”
见周夤又要开口话,林强云马上接着说:“你们两位兄台倒是讲讲,现时我们根据地各城镇中,当前最关键的是什么事啊?”
卫襄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大力推行劝农兴工,助以般贩加快各色宝货的流通了。”
林强云:“若是我们在保证农桑得盛,作坊多开。而使得粮米有余,器用富足。又有行商坐贾为各地取其有余,贩来不足的物事,人们都不愁吃穿得了温饱,有钱用度日用不愁,并想这种日子能过得以长久,还须做些什么事来稳固此等成效呢?”
周夤也在此时明了这位局主是在用话引导他们的思绪。便函在思索了一会之后应道:“无他,在细民百姓都吃穿不愁的情况下,人们所求的就是一个平安了……哎哟,局主的意思是说,分派我们中地一个带人去收集这些碎砖破瓦等物,也是与根据地人们的平安有关地么?”
林强云加重语气说:“助之兄、敬深兄,人们所谓的平安,一是指社会治安良好,没有小偷小摸、盗匪歹徒来搅乱他们的安静生活;二是细民百姓希望官府体恤下情,不会收取人们承受不了的赋税以资国用。且吏治清明,没有贪官污吏从中上下其手;三则祈求上苍垂怜,得以年年风调雨顺,不敢发生天灾人祸,特别不希望发生打仗。旱涝虫等人们无法以力相抗的灾祸。说实话,小偷小摸能用圣人之学予以教化,令其越来越少,以至最后完全消灭;盗匪歹人可以派兵清剿,一段时间后也能消灭;当政治理地方的官府得看各地民户地运气,也可以向朝庭或上官请愿。或者能令当政者爱惜治下的百姓。贪官污吏可以让百姓首告由官府清除。由外敌引发的人为战争之祸,也是能够在根据地的官民一体通力的抗御下。将想破坏我们幸福安康生活的家伙拒之于国门之外,即使是被敌人打入根据地来了,相信在我百多万军民一体抗击下,也能将其驱逐出境。只有天灾这一项,是我们人力不可抗拒的。但是,不可抗拒的天灾并不等于说我们就没法预防,有许多天灾还是能在事发之前做好一些准备,将其损害降到最低的限度,降到我们能够承受,使我们在受灾后能够以最短的时间恢复过来地程度。比如说,对国计民生至关重大的旱涝二灾……”
一直听得胡里糊涂的盘国柱此时总算明白了一点,说到种田人至关重要的水旱灾害,心情一下就激动起来,叫道:“这个连我般的笨人也明白,发大水和天旱时,弄得不好就会颗粒无收,是会饿死人地。另外,还有虫子,也是叫人头痛的物事,虽然那些小小的虫子没有大水和天旱般一下子要人命,却也将种田人害得好苦呐。可是,来到根据地一年多了,我看这里的田地都好得很,不但官府和百姓们都发力开出不少水渠、水圳,还在田间挖出了许多数亩、十数亩大的池塘,各条溪河边又有不少各色水车。按我想来,不管是大水也好,天旱也罢,应该是没什么要紧的了。”
林强云:“国柱说得不错,也说错了。你别朝我瞪眼,听我说下去觉得不对再来反驳不迟。眼下,根据地对一些短时间地小旱,一般洪诱是不必怕地,在这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西北边地北清河、小清河、淄水,中部的洱水、丹水、白狼水、潍水、胶水,还有东部半岛的沽水等河流,集水面积都不大,即使针发洪水也危害不大,我们的力量足以将其整治住。正因为扩大后的根据地有了这些条河流,就是老天爷不开眼放出旱魅数月时间不下雨,我相信只要早做准备,多制出些水力拖动、人工踩踏的水车提水,充分利用我们已经开出的田间沟渠,是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一种不用人工不需水力。只要放入石炭、木柴去就自己会将水提上岸来的抽水机了。”
说到这儿,林强云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喃了一句:“希望我能将锅驼机尽快做出来,也许可以在大旱之年解决一些问题。”
林强云目注盘国柱,笑着说道:“至于虫子,国柱呀,你刚才说小小的虫子不会一下子要人的命,这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在南方可能没有听到过,一种叫做蝗虫的物事,一旦成了灾时,那可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以亿兆之数飞来的,虫群所过之处。就和被大火烧过一样什么东西也剩不下,你敢说虫灾的事不大么?好在,我给了一张方子叫化学道院的道长们去调配了一些药物,让他们先试着看看,做出的药能杀些什么虫子,也好在有虫害发生时灭掉一些减少损失。”
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向众人示意请茶,自己喝了一口,砸了砸嘴说:“刚才听你们说起中都城内被烧掉大半的惨事,这就让我想起我们根据地各大小城镇的房屋全和中都一样,也是木质结构做起来地,万一我们哪个城镇也发生火灾时,那不就害苦大家了。况且,我们根据地以后将会有越来越多人人口,再接下去也会需要建造越来越多的房屋,若是全都按现时只是用木头来建房地话。一则于防火大是不利,二来我也舍不得将好好的农田被大量用来做房子占掉。所以么,我就想做出一种‘红毛泥’……也有人叫它‘洋灰’或者叫成‘水泥’的物事,用于建造几层高的楼房。这物事既能用于砌砖勾缝,又能用来做楼板可以省下大量珍贵而有大用的木材。我们建了楼房后。既可省下大片能耕种食物的田地,又不虞有火灾时所有的房屋都被一阵烧得精光。而且,同样大小的一块地上还能多住几倍的人口,实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怎么样,你们两人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刚刚才被林强云说的蝗虫弄得大失面子的盘国柱,此时大惊小怪地叫道:“哗。砌砖勾缝。还可以代替木材做楼板,这可是盖房建屋的好宝贝呐。”
林强云:“何止啊。此物除了盖房建屋外,凡是泥水建筑方面它都能有大用,特别是这种‘红毛泥’最能耐水,就看我们能做出多少来使用罢了。不过呢,它也有一点小毛病,就是不怎么耐冻,而且也容易出现一些裂缝。”
周夤还是有点怀疑的问道:“局主,我们非得用此等碎砖瓦破陶器、废炉渣、破瓷器来做你讲的那种什么‘红毛泥’、‘洋灰’和‘水泥’么,却又为何要把三种同样的物料分得那么清楚,按各物的用量多少一并量好混在一起便是,也省得有那么多的麻烦。”
林强云笑道:“嗬,你倒是想得简单呐,做这‘红毛泥’哪有那么容易的。告诉你们吧,沪渣和碎砖瓦倒是合在一起做并无什么不妥,就是做出来的‘红毛泥’标号比较不好掌握,还是将其分开做会好些。至于那种破瓷片,则万万不可与其他两种物料混杂,用其做出的‘红毛泥’另外有它的作用。其实这三样物料可以做出三种‘红毛泥’,一种叫‘炉渣泥’一种叫‘砖瓦泥’……”
盘国柱拍了下大腿叫道:“我知道了,还有一种就叫做‘碎瓷泥’,是不是,局主?”
林强云噗一声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自己一身,骂道:“你倒是会乱说,什么‘碎瓷泥’,不对,不对,用破瓷片做的叫做‘白洋灰’,是一种能够和石灰一样,但又比石灰更好,色泽更像玉石般,用于粉刷装饰抹灰用的好东西呐。”
卫襄忍不住好奇心,也出言探询道:“局主,能不能告诉我们,除了这三样材料能做三样‘红毛泥’之外,其他还需要什么物料?”
林强云:“那当然,光是这三种材料还不够,另外必须有石灰和石膏这两种材料才能做成‘红毛泥’。干脆这样吧,我把‘红毛泥’的做法和配方告诉你们,此后就由你们中的一个人去负责做这件利国利民地大事,如何?”
周夤对这种新鲜东西很是心动,但他本来是在帮助进行楮币发行地,虽然因为目前只有三千万贯的数量,但各种有关地事务还很多。回到根据地后必须在金行坐镇协调,心想自己怕是没法分身,迟疑不决地没敢立时表态。
卫襄此时已经把弩车的事情做完,手头再无别样的事务可干,而且这种能为国家百姓谋利的事正是他所愿为,马上就高兴地向林强云拱手施礼道:“局主,敬深兄正帮着楮币的发行使用事宜,怕是没法再领此责,卫襄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好干了,不如就将此项差遣交给在下吧。”
林强云:“好。取文房四宝来,我说。助之兄写,以后就可按今天记下的来进行生产了。”
看看卫襄已经磨好墨,执笔在手准备写了,林强云放缓速度说道:“取烧结程度充分的炉渣,清除能沤烂的枝叶杂物和砂土,分拣出白渣和红渣并分别洗净。晒干、磨细、过一百三十目以上筛便可得到炉渣灰……”
卫襄急叫:“且慢,何者为一百三十目以上筛,这是什么样的筛子?”
林强云一愣,想了想才说道:“呵,这倒是个问题,此事以后另外再说,我们继续。其二,陶土烧制的碎砖瓦、陶罐、陶盆等碎片,依前例洗、晒、砸,而后研细成粉过筛得合用的陶粉。第三。碎瓷片也像以上两样一般处理,制得瓷粉。但是,瓷粉的制作过程中,却是要尽量不用铁器,以免做成的白色‘红毛泥’会变成其他的颜色。然后,三种材料分别存放备用。”
“另外,把石灰化开,也过同样的筛子。还有一种材料是石膏,将其磨细后放于锅内升火热炒,炒至石膏粉在锅内不再冒泡,就表明水分已经除净。等石膏由白色炒成黄灰色即成。这里有三种配方。助之只山记好了。其一,炉渣灰六十斤。石灰三十五斤,石膏粉五斤。其二,砖瓦粉七十斤,石灰二十五斤,石膏粉五斤。其三,瓷粉七十斤,石灰十斤,石膏粉二十斤。每种配方的物料一定要搅拌均匀,然后用盛器或大纸袋装好放入仓库贮存,也方便出仓时的运输。此外,另外准备大量芒硝……嘻,以前我们买白泥面时错买到的几万斤芒硝,此后除了药铺出卖之外,另有更大的去处了。这可是好得很呐。哈哈……”
林强云笑完了很久,卫襄没等到局主再说话,不由抬起头来问道:“这就讲完了?你说得那么好,能用它来建筑楼房的‘红毛泥’就这样简单?那么,我们在建筑各项工程的时候要怎么去用它呢?”
“耶,这样还不够你们忙的啊。助之兄,‘红毛泥’可不是做出三几万斤就足够的,我们需要的是几十万、几千万以至于数千兆亿斤的量呐,就是让你带了人做上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做不够我们用呢。想想看,那么多数量的光是挑捡、清洗、晒干、敲碎、磨粉就够得你忙的了。”林强云想了想,似是回答他,又像自语般地说道:“对呀,接下来我还得为你们做出破碎机、锤式粉碎机、振动筛和粉料搅拌机来,才能让这个工厂能顺利地运行下去……”
话说到这儿,林强云大惊:“哎哟,我可是惨了,光画出这些机器的图纸就要我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可怎么办呐!?”
盘国柱倒是老神在在,随口说道:“咳,这有什么难的,机器没有做出来之前,让那些民夫苦役犯用手工去敲砸,然后再用水车碓来舂成粉就是了。机器么,还不是要用水车来带动,不然你又能拿什么拖动它。所以说,机器可以慢慢做,做好后再让他们用机器。反正我们有的是人力,也不差在那几架机器。”
林强云想想,觉得盘国柱说得也是道理,现时没有发动机,即使做出了破碎机、粉碎机之类地物事,也还得用人力来摇动,除了工作效率高些,生产的速度快点之外,还真没法做到可以减轻劳动强度。
动力,动力是自己现时最需要的东西,有了动力才能大幅度地提高生产率,所有的机器都必须有动力才行啊。
自己已经花了绝大部分空余时间暗中和山都一起做的锅驼机,现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汽缸部分了,只是因为还有许多诸如曲轴、轴瓦的润滑、活塞环槽、密封环,以及汽门联动齿轮的计算等等问题没有解决。即使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做出来的锅驼机功率也不会很大。最多也就四五匹马力的样子。至于人们一直在传说中的汽车,则是林强云打算在锅驼机完成的基础上,将小锅炉从机器上分出来,把蒸汽机装和加大了的锅炉装到车上,试着做成像自己看到过,以木炭为燃料,爬坡时必须停下来憋足了汽后方能走一段路的汽车。这仅仅还是在想象中的事,要实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必须在很久以后方可以达到目的。
另外,虽然过去曾经修理了不少破旧的锅驼机。对这种机器十分熟悉,自己认为一定能够做出好用的锅驼机来。但由于没有车床。自己想要做的锅驼机能不能做得成,心里可不敢保证,这种机器地成败也还是在未定之天。所以,锅驼机的事林强云也不敢在人们的面前说出来,以免到时做不成时被人耻笑。
甩甩有些发痛的头脑,林强云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不胜烦恼地大声说:“唉,算了,助之兄还是先用人工来做这种‘红毛泥’吧,如果有命的话,说不定我能做出不要工人出太大的力气就能自己做事的机器呢。至于应该怎么使用,到时我自会向要用此等‘红毛泥’的人说知。你们走吧,到达胶西之前别来打扰,我要仔细想想还能做出什么适合根据地用的好物事出来。”
经过三天的航行,林强云的座舶到达胶水入海口内二十五里的海仓镇,一众人等在海仓码头换乘了平底防沙海鹘战船。逆流而上而奔高密桥码头,于两天后的三月初八日上岸,当天傍晚就回到了胶西。
在林强云他们到达高密桥码头的同时,金国的南京路河南府治所洛阳县,在三月初八日中午。于南侧门外一里洛水边最大的上林码头排出了两千人的迎宾队伍。十来位高官带着近百地各级胥吏,焦急地不住朝东面的码头下游张望,他们要在此地迎接一支乘船到此,据说带了极厉害兵器和操作这些兵器的支援军队。这些几近被夸大说成是天上才有,地上无双的神兵利器,以及使用这些兵器的军队。援军和他们的粮草辎重。将由三十艘大小战船护航。五百五十多艘漕船组成的庞大船队负责运送。
一骑快马从下游的河岸上急驰而来,远远的看到众位官员就大声高叫“报……”快马近前,骑士滚鞍跃下马背,冲到为首一个五十多岁穿朱袍扎玉带,圆脸虬须的老者身前跪下,喘吁吁的大声说:“禀报移刺大人,李全之妻杨妙真所属的山东‘白云军’,其先头探路地巨舰和漕船已经到达三里外的卢家镇,一刻时辰内就将来到此地。”
移刺大人脸一沉,不悦地喝道:“胡说,即使是两个多月没下过雨,在洛水上逆流行船,拉纤地民夫也不是能似空手奔跑般快得起来的,你这厮好大的胆,如何敢断言一刻时辰内那些船能逆水行到此地。你且下去吧,某家估算没有两到三刻时辰,他们的船队一定到不了。各位大人,今天的日头也太大了些,我们且先到凉棚内稍歇一时,待望台上的守卒见到了他们的船队再慢慢到码头上迎接不迟。”
这位前来禀报的谋克孛堇心里极不服气,欲待说些什么话时,众位官长已经向数十丈外的棚子走去了。此人不由暗道:“若非是某家亲眼所见,自是不会恁般向你禀报。也罢,稍时我且躲远些,以免船队来到时被他们这些觉得丢了脸的上官拿了自己来出气。”
十数个够资格去棚子里纳凉的高官还没走到凉棚前,城头上报信的“篷篷”鼓声已经响起,望台上的小卒挥动他们的号旗,示意有一队船只已经来到了半里之内。那些个凉棚外的官员们只好满怀疑惑的回身往码头走,一边小声向左右的人探问是否望台上的人也看错了远处的景物。
“奇异哉,怪事也,此乃何种船只,既无明轮于外不是车船,又不见伸出船外的大桨划动,它们究竟是如何行到此地来的呢?”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但却表露了数十位金国的大员的心声。金国的官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每艘船都冒出一股黑烟。
不需民夫拉纤就能逆水上行的五条数千斛大船,每条大船的后面还拖了三条小漕船,似慢实快地往这里驶来。一时之间,全部人都傻傻的不言不动,官员们连早已准备好迎接的女乐也忘了下令吹奏。
原本率军驻扎在陕州阁阌乡,前两天刚刚来到此地调集军队与粮草的参知政事移刺蒲阿,陕西行省平章完颜合达,本地的中京留守、兼行枢密院事撒合辇三人,在第一艘大船拖着小漕船徐徐靠上码头,大船上的人呵呵笑着向他们招呼的时候。这才才清醒过来。看清了来人后,三个人俱都在心里暗骂:“又是这个蛮汉来此搅局。这次他莫要又坏了我们拒蒙大计才好。”
随山东军的船队一起来到河南府地,金国河东南路总帅纥石烈牙吾塔,此时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先而行的一艘四千斛地防沙大舰船头。他看到码头上一众文武官员们的样子,顿时忘了自己看到这些船时的形态,乐滋滋地拱手大声叫道:“移刺相公,合达大人。下官带了朝庭从山东购得的两万多枚‘轰天雷’、‘小炮子窠’等兵器,以及雇请来使用小炮助战的‘白云军’听候调遣。”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撒合辇等人,除了这段时间耳熟能详的“轰天雷”外,虽然听不明白为何又多出了一种名唤“小炮子窠”的物事,心里暗道这样东西想必也是与轰天雷一样,同为极厉害的的杀人家伙。移刺蒲阿拱手话中有话的说道:“牙吾塔大人,原来是你去山东购得如许多的利器,还是大人与赵宋朝的京东安抚使处有面子呵!”
牙吾塔在正大二年(1225年)以前,一直在南京路的宿州、泗州驻守,多次侵入大宋的凉州、盱眙军、楚州。此人性情刚烈暴躁。一贯骄悍而且自恃勇力喜欢与人挑斗约战,并十分嗜血好杀。他喜欢无缘无故地用鼓椎击人,宿州、泗州一带的人都称其为“卢鼓椎”,其名可以吓阴小儿夜啼。这家伙为人鸷狠狼戾,专好结交小人。屡屡不听朝廷节制。时有入朝觐见,来到中书省时,经常出言诋毁参知政事等宰执,金帝完颜守绪因为牙吾塔屡败宋兵,威震淮、泗,要倚赖他镇守东方边地。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加责罚。牙吾塔尤其不喜欢文士。就是他自己一刻也离不了地属僚有穿袍服长裾者,非得捉住用刀将下摆截去方罢。他还喜欢凌侮到自己管辖属地来的使者。但凡朝廷遣使来到,牙吾塔必定先用酒食招待,要强迫来人喝得大醉。如果有人推辞不肯喝酒的话,因便以刀兵相威胁不准吃食,让来人空腹而去。
“在宋朝的京东安抚使处有面子”,就能购回两万多枚轰天雷和小炮子窠,而调军使花了大价钱也仅从山东弄来最多数百枚的杀人利器。移判蒲阿话里地意思,是牙吾塔与赵宋朝的张国明有交情。牙吾塔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怔,随即就想到移刺蒲阿内藏的杀意玄机。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里通外国诛九族的欺君谋逆大罪,万一被有心人以此为由奏闻上达天听,自己又恰好没在京师无法解说自辩,那还了得!牙吾塔边走上跳板边尴尬地说:“非也,非也,移刺相公此言大错,下官可不敢掠人之美。此次能从山东购得这四千枚轰天雷和一万多枚小炮子窠,主要乃是圣上洪福齐天,驸马都尉崂山郡王公忠体国,力劝赵宋南朝那位张国明安抚使所致,我大金方能以十万斤铁料、十万斤硝石和十万两银的低价从山东购得这批利器。”
“驸马都尉崂山郡王,我大金国何时多出了这么个皇亲国戚了。纥石烈大人,这位驸马都尉是谁,本官可认得地么?”完颜合达扬声问道。
牙吾塔面色尴尬,但还是对三位迎上来地官员说:“这位驸马都尉所尚的乃贺国长公主与南国公主二位,至于他的姓名与来历么,一则下官确是不知其人姓甚至名谁;二来么,圣上有严旨不得任何人对外泄露驸马的姓名来历,下官即使是知晓他的姓名来历也不敢抗旨。”
贺国长公主完颜琼花,是金帝完颜守绪的长女,今年才十七岁。却是个守了三年空房的寡妇。她于十四岁、正大六年(1229年)九月,以金军收复潞州大胜蒙古兵的好彩头得封为贺国公主并奉旨成亲。没想到在这位刚刚被封为贺国长公主地完颜琼花命相十分不好——旭夫,成亲的当天才进夫家的门不过数刻时辰,驸马便在酒宴上被仇家给杀了。
南国公主乃完颜琼花的异母妹妹完颜幻云,还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金帝完颜守绪之所以会将一大一小两个亲生女儿同时下嫁给一位驸马,估计是已经无路可走,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保住自己的江山才出此下策的罢。
完颜合达,汉名瞻,字景山。
从小就生长于军伍中,有谋略、善行军布阵。熟悉弓马,武艺相当不错。性子宽和且重义轻财。能与部下同甘苦,有俘获即分给众将兵卒,遇敌则不避矢石身先士卒,所以能得到部下的拥戴肯为他出死力。对敌征战很注重远远派出大批斥候探马,故而熟知敌情。但他对朝庭中的事不怎么关心,一门心思只想着自保。听过了牙吾塔的话便算。
移刺蒲阿是契丹人,自小从军,因劳而积升至提控,主要是因为完颜守绪做太子时选了他为亲卫军地总领,并在宣宗死时提兵拥立完颜守绪登上帝位有功。此人虽是从军日久,也得完颜守绪的信任此时坐上了参知政事地高位,但他却是个大处于军政国事无勇无谋,于小处细事奸诈无比的家伙,且不自知其短而刚愎自用。移刺蒲阿多年领兵在外徒刑战,与蒙古兵交锋的数年间胜少败多。最得取大的胜利是在正大元年(甲申年。1224年)九月泽潞之役与正大六年(己丑年,1229年)的泽潞之役两次收复泽州、潞州。如今,虽然是国家危难,但大金国还据有临兆、凤翔、庆原、鄜延、京兆以及南京等六个路份,军队算起来也掌握了四五十万人马。一时半会没什么好担心的。此时,移刺蒲阿最大的心愿,一是在此次抗蒙卫国的战争中运气好点,能多打几次胜仗,最好能将蒙古兵赶回到黄河以北去。他希望蒙古人碰上几次硬钉子,此后回到他们大河以北的占领区便能知足。不再南下征伐了。第二么。他远离皇帝在外征战,时间久了自是会被人渐渐淡忘。必须尽量结交朝中新贵为自己说话,以便能巩固完颜守绪的圣眷和宠信,在高位上坐得久一些,此后才能尽情享受荣华富贵。此时,移刺蒲阿听了牙吾塔所说,心中不由忖道:“能够得到主上一次将两位公主下嫁的人,倒是万万不可小觑,此后须得想办法打听到是何许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与其结交成一党才是为官之道……”
下了大舰的纥石烈牙吾塔,手上高举一卷黄绫,亮声道:“圣上有诏,权参知政事移刺蒲阿、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完颜合达、中京留守撒合辇接旨,其余的闲杂人等且先行退开。”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行礼如仪。听完宣读接过圣旨后,移刺蒲阿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别人不能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便函指了指码头上的大舰,尽量压低声音向牙吾塔叫起苦来:“圣旨上严令让我们在半月内,先将二十五条平底防沙战船和五十条漕船送到陕州,然后派一万军兵沿河护送其直到凤翔府,相机救应凤翔各城。请问牙吾塔大人,所有地船都是这般大的么,如今大河(黄河)水道虽然还可以通行恁般大的战船,但纤夫行走的栈道已经年久失修,根本没法容得那么多人在上面发力拉纤行走。若是将二十五条大船和五百多条漕船都全部拉过去,怕是要花两三个月的时间,还须动用数万人地民夫拉纤才办得到呐。此事本官万万无法办到,只有偏劳牙吾塔大人你来承担这个差遣了。”
移刺蒲阿所说的话,的确是实情。
黄河出潼关,东流一百一十三公里,至“三门峡”,入豫西峡谷。豫西峡谷,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湍流险急。邸道远的《水经注》云:“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者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三穿既决,水流疏分,指状表目,亦谓之三门矣。”然“自砥柱以下,五户已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桀出。势连襄陆,盖亦禹凿以通河,疑此阏流也。其山虽辟,尚梗湍流,激石云汩,澴波怒溢。合有十九滩,水流迅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三门峡”与豫西峡谷是黄河漕运的必经河段。
自秦始皇统一中国,建都关中,到汉王朝结束的四百多年间,由于关东与江南租粮西给京师地需要,和陆路运输受运输工具及崤函古道艰险难行地制约,黄河漕运就成了当时唯一的运输渠道。由于黄河中游河道比降大、水流急。逆流航行困难,特别是三门峡天险地阻隔,给黄河漕运带来难以克服的障碍,造成巨大的运输成本。为保证漕运的正常运行,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对黄河三门峡河道疏治。当时。对三门峡天险大规模整治所采取的主要措施,就是疏凿航道和开凿供纤夫行走的栈道。
黄河漕运栈道西起三门峡人门栈道,东到渑池县与新安县交界处的“八里胡同”。
这一段河上的栈道入宋以来,只是在赵宋朝南渡之前的宋哲宗赵煦圣绍四年(1197年)整修过一次,到了金朝入主后历来是只会使用,却是没人去管。已经不可能像过去般能同时用数百人在上面拉纤引船上行了。而且。总长二百多里的“三门峡”与豫西峡谷,即使在栈道还完好地情况下。一般装满了粮米千斛左右的漕船,用上二十几名纤夫一天能上行二三十里,大约需要十天左右地时间。若是一条满载四千斛物料的大船,即使用上六七十、上百个纤夫硬拉过去,也非得十多二十天不可。何况,已经百多年未经修检过的栈道,能否承载得了上百人同时用力拉动大船也还在未定之天,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出事。
“不,不,不。移刺大人误会了。”牙吾塔可不敢接手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两人甩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他知道这两位手握数十万大军兵权的大人,可能根本没把金国的皇帝完颜守绪放在眼里。正月蒙古兵围攻凤翔府,完颜守绪连下两道圣旨,第一次要他们出兵北进,他们却推说时机不对拒绝行动;第二道圣旨要他们率军出潼关去解凤翔之围,他们连理由也不找,硬是让二十多万大军窝在阌乡不肯动弹。牙吾塔赔上一副笑脸,讨好地说道:“圣旨上所说地半月内送过三门峡去的二十五条战船,指的是还在后头护航的千斛左右的平底防沙海鹘船。另外,这次逆河而上的五百五十条漕船,也是不超过一千斛的小漕船。”
牙吾塔凑近两人的身前,放底了声音说:“两位大人,你们可知道么,这二十五条战船另有巧妙,它们逆水上行并不是很难,实际上不用民夫拉纤也能办到。不过,听他们的统兵将军说,为了赶时间,也为了他们的战船能像练武地人一般省下些什么‘真气’,此次过这段河道还是要用纤夫来帮忙拉船的。移刺大人,实不相瞒,如今朝庭的意思呢,是让这支杨妙真‘白云军’的战船和军队带了‘轰天雷’及其他几样极厉害的兵器西行,若是能打败蒙古兵解了凤翔之围最好。要是来不及赶去解救凤翔地话,就要‘白云军’的战船和步军协助两位大人和忠孝军,守住京兆府路,并让大人腾出手来,寻得战机进击歼灭入侵的蒙古兵,相机收复鄜延、庆原、凤翔、临兆诸路份。”
牙吾塔转身向已经下了大舰的护卫队裨将宋焕章招呼:“宋将军,请过来这里说话。”
待宋焕章大步走到众人面前,牙吾塔笑道:“来来来,下官为移刺大人、合达大人引见。这位是白云军的宋焕章将军,此次奉忠义军首领杨妙真之命,率了两军共两千八百虎贲之师和极多的‘轰天雷’等攻防利器前来助我大金与蒙人作战。”
完颜哈达的注意力没在牙吾塔的身上,也没对介绍的白云军将军宋焕章有多大的兴趣。///com///他的眼光从一开始,就落到了与宋焕章同时走下大舰三个很矮小的人身上。这三个人最高的也只到宋焕章的耳边,稍高的比宋焕章矮了一个头,最矮的仅到宋焕章的腋下。三人中稍矮的全身褚色皮甲、皮头盔,他的头盔上还多钉了一个可以掀起的同色护脸面具。其他两人只是戴了布质露顶遮阳帽,最小的那个帽缘有薄纱,看不清脸面。
四个人走近后,完颜合达看出头盔内、帽缘下显露的是两张只有十二三岁的娃娃脸。一人除了皮甲、头盔外什么也没有,另两人穿了合体的白战袍,高个小孩上身套了宝蓝色的多层夹背子,束了宽有寸半的大皮带;矮个小孩的背子则像是用褐色的巨鱼皮所制,指甲般大的鳞片光闪闪的煞是刺眼。他们两人身上的各色装备,除了看起来比宋焕章戴着的稍小了一号外,所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而且三个人的衣料丝光隐隐,比那位宋将军的细布好得多了。
那个看不到面目个子最矮的小孩最不安份,行走间步子快速细碎,左蹦右跳的行动如风,让人看了生出这个孩子不是人的感觉。
完颜合达觉得其中那个穿皮甲的细人似乎极为眼熟,但又记不起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见过这孩子。只见他笑嘻嘻地拉住高个同伴系于腰间的丝绦,时不时小心地偷看年纪较大且自顾行走的伴当一眼,一副生恐稍不留意就会被不愿带其出外玩耍的兄长甩掉的弟妹模样。他其余的大多数时间是向四下里不停地张望,好奇之心和贪玩之状表露无遗,十足是个长久被关在家里不能涉足户外,充满了对自由无限向往的可爱顽皮小孩。
另一个看来年纪稍大些地,则是对拉住其腰间丝绦的兄弟显得很不耐烦又无奈。其人小小年纪一脸饱经世故的苍霜。眼睛中射出淡淡的冷厉神色,还有面对一切都看成死物的漠然。完颜合达能够感觉到,在他还未长成并不高大的身体里,隐隐透出些许阴森,行走间身上泛出经过压抑了后还似有似无的杀意戾气。
这三个孩子身上的一切,让纵横战场多年,见惯了杀戮的完颜合达也生出些许寒意:“这三个使人生出三种完全不同感受的小娃儿,他们会是白云军中的什么人,领兵的宋将军对他们的神态亲切中还带了点勉强的讨好,倒似是面对比他的位高的同僚般。就像自己和移刺蒲阿在一起时的样子。”
上林码头能同时靠泊二十余艘大小船只,刚好容纳得下这支船队的二十艘船。还略微显得有些宽松。
这时,一队队穿了灰白窄袖战袍,上身外罩蓝背子,腰扎宽皮束带,脚下白色薄底黑面轻巧半统战靴,袍袂内的小腿连裤管以布带缠扎。头戴油布遮阳露顶宽缘笠地战士,井然有序地从船上鱼贯而下。足有四千多人的这么一支军队,每人悬木鞘腰刀、手铳、皮匣、连鞘短匕,背着叠扎得方方正正的被毯睡具,背包上绑着或长或短的怪样油布囊,肩膀上交叉斜挂着硬皮水壶、紧扣在水壶上的木碗,还有拳大的食物长布袋,在二千多迎宾队伍的“啊”、“哦”赞叹惊呼声、“嚓嚓”的整齐跑步声中,迅速地在码头广场的空旷处排成三十三个方阵。
这支军队在整个下船、集合、列阵的过程中,除了偶尔响起几声军官地喝令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外。基本上不曾发出过任何声音。细心些的人,还有那些军中的武将及掌军的元帅们发现,就连一般军伍列队时能经常听到地兵器、甲胄撞击声,他们也似乎也没什么听到。
最让金国这些高官们感到惊奇的还不在这些,而是他们见到这支军队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系小个子兵。眼力好的人仔细一看之下,才发现这一千多由小个子组成的军队,士兵与官长竟然全部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先于这批军队下船的一百多小个子小孩士兵,每人端着两尺多长、镶嵌于木柄托子上像是空心地头粗尾细铁棒,在十来个手提短铁棍地小兵头指挥下,于相隔宋焕章他们五六丈处。散而布于他们四个人左右与身后。隐隐形成了一个几近半圆的防护圈。而相当部分孩子地目光都灼灼地射向金国大员官吏们。似乎这些来迎接白云军的高官显贵,才是他们要重点防范的刺客杀手一般。
牙吾塔回过头,见到宋焕章身侧的三个小孩,神情一怔间被那年纪小的“哼”声中瞪了一眼,立时便眼珠一转不再朝他们看,转而对宋焕章笑道:“宋将军,这是我大金国参知政事移刺蒲阿相公,这位是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完颜合达大人,他们俱是我大金国能文能武的将将帅材,如今我大金国就全靠他们两位大人支撑起这月江山了。”
面色冷厉的孩子抢先一步开口,用一种众位金国大员听不大明白的南方口音对宋焕章说:“焕章叔,小侄去其他船边看看,我要让随行来的孩儿兵多练练大哥和山都所教的各事,我们就不陪你与这些大官笃打交道了。山都,我们走。”
那百多守护在身后左右的小孩战士,也随着三个孩子的离开一同走了,他们保护的对象显然是这三个不知是什么来历的孩子。
宋焕章与几个金国的高官客气了一番,趁机说道:“各位大人,你们看,本军押送来要随军带了西去的粮草辎重还未曾上岸,是否请众位大人派得力干吏延募役夫,以便尽早将船上的各项应用之物和骡马等卸下。本军的大队人马将带了这些辎重,与贵国配合的军伍一起兼程前往京兆府,期望能早些赶到凤翔府去施以救援。”
牙吾塔脸色有点不太正常地从白云军的方阵、及身后那些孩子的身上收回目光,对站立在身侧的宋焕章问道:“宋将军,不是说好了要留部分兵器和一队操控兵器的贵部于河南府地么,怎么……”
见有官吏在一人的吩咐下匆匆离开,想来是去招人卸船。宋焕章这才不慌不忙地微微弯下腰,态度恭敬且不失自尊地抢着回答说:“大人说得没错,我们将留下两百箱轰天雷和两百箱小炮子窠在河南府,另外还会有一哨专门操控兵器的人马也将同时留于此地,协助贵国朝庭的大军守城。”
宋焕章道:“蒙古鞑子的大汗窝阔台于今年正月就亲率大军围攻凤翔府,诸位大人明鉴,我家大帅曾吩咐末将,贵国朝庭现时南京以外的蕃篱重镇,往西的方向有庆阳、凤翔、京兆(西安)、潼关及本处河南府;北面乃剩河中、卫州两大要地;往东则是徐州、归德、睢州;大帅说,与赵宋朝交界的南边。一时倒也无碍,可以暂时不必多管。”
完颜合达有些失意的话语中带着微微的气馁。连连叹了几口气说:“唉,只可惜朝庭北面仅余地两大屏障——河中府与卫州,现在只剩下河中一地了!原先恒山公武仙镇守的卫州,则在旧年十月被蒙人地史天泽部汉军所夺,直接威胁到我朝汴京的安危了。唉,都是我等统兵将帅无能。致有今日大金国岌岌可危之局!”
宋焕章微微一笑,正欲答话时却被牙吾塔抢先了一步,只听他“哈”的一声欢快地叫道:“两行省怕是还不知道罢,卫州和新乡县已经被‘白云军’于本月初四日,仅是随随便便的发了两通轰天雷和小炮子窠就收复取回,早些天已经交还给朝庭派军驻守了。非但如此,便是滑州、浚州和卫县三城,也在同一天被白云军轻取,一并交还朝庭治理。蒙古人派驻于卫州的史天泽那汉儿……哎哟,对不住了。宋将军息怒,本帅这话只是专说史天泽那厮的……他,就是蒙古人地走狗史天泽,和其所部的数万大军,吓得屁滚尿流一声不吭地开启卫州北门溜了。被这位宋将军率领数千白云军赶得没命地逃往相州的汤阴县去。听说,史天泽那厮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过来看一眼。宋将军,你说是不是,嗬!”
见到上岸这支白云军如此整肃的军容,队伍中弥漫的浓郁恨意和透出的无边杀气,让牙吾塔这样的凶人也有种避之则吉的感觉。其他的金国官员吏役们。在护卫队的方阵初成时。就不想再用眼光去直面了,他们受不了这支队伍中大多数人朝自己看来时。眼睛里射出有如面对生死仇敌般地目光,也想不通为何这支有“白云军”这么好听名称的队伍,怎么面对自己的同路人时,也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
这次应林强云的要求,调出来受雇于金国的五个军护卫队共七千余人,其中占了六成以上是由去年初郑衍德押送丁口时,带至胶西地河北、山东悍卒。
去年初,在所有俘虏里总共遴选出一万五千多原属红袄军的骄兵悍卒,当初在把这些人整编成护卫队后,由于担心他们的军心不怎么稳定,就全部调到宁海州西北角上只有一条通路的之罪岛上去整训。不把这些肯拼死会打仗的人训练好,根据地的几位首脑是不会放心将他们用于战场上去地。就连这次根据地面对近二十万蒙古鞑子大军入侵,己方兵力严重不足地情况下,陈君华和张国明、沈念宗等到人也不敢将他们调出来使用。只是于部平大战之前,又做了一些安排,战后再将其分插入各扩充了编制的护卫队中,把其中安插悍卒最多地五个军派往金国作为雇佣军来使用。
宋焕章这次准备带到关中去解凤翔之围的人马,就是其中的两个军。至于与宋焕章同来此处,由孩子组成的一个军,则是另有缘故,稍后再说。
其他的护卫队,除了林强云带到中都去的两个军,陈君华、武诚各率五个军扫荡各地以外,则被分成多路派往各地进占山东两路的州县各城。
虽说已经与盗匪无异的红袄军悍卒,每个人都有种种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这些人无一不是对蒙人有刻骨的仇恨。他们大多数人小时候亲眼见到入侵的蒙古鞑子作恶,不仅杀死了自己的家人父兄辈,母亲姐妹被异族人凌辱不算,连年幼地弟妹一起被人掳去做驱奴。至今不知生死下落。二十多年来,这些充满仇恨的孩童或因生活无着自行投入各支忠义军,或被已经变成了盗贼般的红袄军裹胁而四处征战抢掠。战争和动乱,不与人拼命、不去抢掠就无法继续活下去的环境,把这些人全都造成了只会杀人放火、能够在战乱中使尽一切手段求存活命的野兽,他们除了抡刀舞枪之外,别无可以谋生的一技之长。
这批人杀既不能,让他们服苦役又没正当的理由,留下在根据地里安置的话,这些人做工种田又不会。他们要生活就只有凭借其孔武有力的身体和凶悍弱肉强食。况且,悍卒们自由自在散漫惯了。肯定会对根据地的治安造成大麻烦。这倒是让张国明、沈念宗和陈君华头痛了不少时间。好在根据地初创,正是需要这种能够上战场与敌人博杀地亡命战士,只须对其加以严格的训练,用军法纪律进行制约不使扰民,另外多留意控制以防被有心人利用就可以了。经过一年多地整训下来,配上了钢弩、火铳和新近才加上的小炮。这些悍不畏死的军队倒也成为根据地除了林强云亲卫军、原护卫队之外,另一支战斗力极强的武装力量。
面对这样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杀意弥漫队伍的统帅,饶是牙吾塔凶悍暴烈嗜杀之人见了,心里也不愿得罪宋焕章。刚才“汉儿”两字说走了嘴,为了减轻对方的敌意,最后那句带着点讨好语气地话,正是对宋焕章表达歉意所讲的。
宋焕章松下脸对牙吾塔微微一笑,借此机会向几位金国的方面大员提出要求:“大人客气了。此乃我们白云军按合约应当做的,不敢当得大人如此夸奖。各位大人,存放轰天雷和小炮子窠的仓库必得位于高处,要寻个干爽不易潮湿的所在才好。在安置好留于本府的一哨战士后,末将便需率军立即西进。望大人们派军予以配合。另外,还请尽快派人到洛水入河口处,安排我们的战船及漕船上行,使得我军解了凤翔之围后能有充足的兵器粮草补充。”
当移刺蒲阿与完颜合达听说白云军的一哨兵卒仅是只有不到一百三十人时,两人地脸都沉了下来,对于现有人口二十多万的偌大一个河南府城来说。一百余人加入到这里城防军中。又能济得甚事?
虽然这些身穿白战袍蓝背子的兵卒看上去气昂雄壮,像是能与陈和尚的忠孝军相匹的精锐。但是,再能打的步军,只有一百多步卒,也会在千军万马中被人海所湮没。若是将他们投入战斗中,恐怕连个漪涟也看不到就完蛋大吉了。
两位久经战阵的统兵元帅心下虽然不悦,却也并非毫无见识的人,他们对这一哨百多人随身带着,装在布囊、皮套里,只能隐约看到外形的钢弩、长短火铳、小炮,和箭壶中露出三四十支扎得紧紧的光身杆箭矢很感兴趣。看了好一会不得要领之后,他们与撒合辇相约走近刚下船还在整队的护卫队侧边,歪起头不住猜估这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都是些什么样的兵器。
不一会,大舰旁传来的号子声又惊动了三人,两百多架双弓弩车,一捆捆地弩箭,无数大小不一的木箱正在金兵、役夫的努力下卸到码头中间。码头靠东的另一边,大批骡马慢慢被牵下漕船。在一位相貌丑陋的文官的指挥下,百余个金兵帮助数十名白云军战士将各项物资放上骡背绑扎好。那个丑文官却也是怪,一边吆喝别人将木箱抬上马背,自己也捋袖扎脚的捧着木箱往几架驴车上搬,看他的样子,双手捧起上百斤的箱子似乎根本不怎么吃力。
牙吾塔“咦”了一声,啧啧赞叹了好一会,方转身向撒合辇及随他们身后跟来的一众河南府官吏们问道:“难得,真是难得呐,想不到我大金国在此危难之时,还有文职官员可以放下架子,与兵卒民夫们一同出力。这位不惜掉价的吏员是谁,此人现任何职?”
撒合辇回头向后面的随员看了一眼,时任河南府步军总帅的任守贞急走两步。上前施礼回应道:“回禀大人,此人姓强名伸,乃本府酒醋监衙下的巡查小吏……”
牙吾塔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想有人会回答自己,此刻竟然有人将他的问话真当成了回事,心下自是得意,挥了下手道:“罢了,我等还是去看看那些兵器是怎么回事吧。”
完颜合达对于传说中的“轰天雷”和现时多出来的“小炮子窠”到底如何,心里其实没底,向牙吾塔问道:“乞石烈大人。此等‘轰天雷’和‘小炮子窠’的威力你可曾亲眼见过,如今有这么多送到军中使用。可否下令让你带来的‘白云军’试给我们看看。了解了兵器犀利的情况,此后才好在与蒙人的战斗中相机发挥作用。”
移刺蒲阿也被引发了好奇心,劝说道:“是啊,请牙吾塔大人下令,让‘白云军’将出‘轰天雷’与‘小炮子窠’寻个地方试给我们看看。”
牙吾塔想在这些人面前摆架子,但实际上他却指挥不动护卫队的任何一个人。自己也没有见过“轰天雷”和所谓的“小炮子窠”用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心中苦笑,面子上却不能失脸,拍拍胸脯大言道:“轰天雷只有武仙在卫州使用过两三次,其威力如何实是不知其详。本帅也仅是听说轰天雷像石弹一般,可以用砲架远发,落地会炸,数丈方圆内的人畜无一幸免,且其飞溅出的‘火点’能穿透重甲。那个名为小炮子窠的新鲜物事,则是这次驸马都尉峙山郡王说合,才从山东购得的新兵器。本帅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东西。这样吧,众位在此稍待片刻,本帅这就去与宋将军情商,让他将轰天雷和小炮子窠都试用给大人们见识一下。”
正解散码头上地护卫队,让战士们埋锅造饭并抓紧时间到树阴下休息的宋焕章。听了牙吾塔的要求后,倒也没有让他为难,一口就答应了这个看似无礼却是正当无比的要求。宋焕章同时也向牙吾塔提出,小炮子窠的威力不及轰天雷十分之一,但胜在发出很快、数量较多,而且只要金国有银钱度支的话还会源源不绝地运来。试给众位大人们看看。熟悉一下这种兵器的作用并无不可,用掉一二百枚倒也无妨。而轰天雷威力巨大。仍是专用于守城、且需要用砲架才能发射的兵器,带来的数量也有限,不可随便浪费,故不宜用来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大有面子的牙吾塔对此议当然也是没口子的赞同,两人一并过来要当地的官员们提供试射的地点和派出警戒的军队后,宋焕章立即回到护卫队中准备。
宋焕章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还有点欢喜,他认为炸掉的轰天雷和小炮子窠都是金人花了钱购买的,用去多少自己根本就不必心痛,反而能使金国多向根据地购买兵器。更可喜的是,他打算让这些分插到护卫队里的,才接触到小炮不久的新兵多发射一些实弹,能够多得到一些操炮的心得和经验,也就给他们多了一份杀敌生存地保证。
但是才回去一说,这个如意算盘就被别人给破坏了,那位被同伴紧紧跟住的孩子第一次露出笑脸,赔着小心说:“焕章叔,你们此去京兆和凤翔与蒙古鞑子打仗,有数不清发射小炮杀敌的战斗,不如将这个机会让给我那些没有射过多少子窠的小孩儿兵练练手眼吧。焕章叔啊,我们此去邓州救人,须得翻越伏牛山、熊耳山,小孩儿兵又不比你们大人和大孩儿兵,人小力弱不说,山道难行又无法多带小炮子窠,若还不趁此时机多发几炮,以后真有战斗起来,子窠太少便只有以准头来补了。否则,我们只怕是会吃大亏只。焕章叔,你肯定不希望我们这些子侄辈让人欺侮是不是?嘻嘻,焕章叔不说话就算是首肯,我们这样定了……”
小鬼头不等宋焕章回答,自顾朝见机围过来的几个孩子喝道:“小孩儿兵五哨六哨,带上你们的小炮,去那边堆放弹药处搬取十五箱小炮子窠,整好队伍随时听候本铳领地命令出发试炮。”
不多一会,两哨小孩儿兵在这位统领及宋焕章率领下,由当地金兵一位猛安孛堇地引领,带着他们的全部装备及十五箱小炮子窠。绕过洛阳城地东南角,选中了洛水北岸一个小山顶为试射小炮地阵地。
炮阵左右各有一个稍矮,距离近百丈的小山包,若是由护卫队来此设置小炮阵地的话,旧式小炮还真是没法射到这么远。但这里的环境和地势却是极为适应新制出,射程达到百丈的小炮发挥。
洛阳城外数十里地,因为城防的需要,稍大些的树木已经全被伐光,三个小山上除了些少灌木和浓密的杂草外,没有一株高出丈五以上的树木。
百丈远的距离。位于另外两个小山上地假想敌军,除非他们拥有弩车、床弩。或者其军中有能拉开两石以上力强弓的弓箭手,才能射达近百丈地山头,方会对小炮阵地产生威胁。
移刺蒲阿、完颜合达及撒合辇等,对选中这样的地势来检验兵器效果相当满意。他们心怀好奇之念,带着自己的亲兵往孩儿兵小炮阵地的山头上走,想要去看看这些兵器是如何使用。
数十人刚刚起步。却被碰过钉子的牙吾塔拦住了:“三位大人,白云军所用兵器不是我等外人可去看的。他们奉有军令,不得让闲杂人等窥探其虚实;皇上也恩准了白云军听调不听宣,其军中地一切事务由他们自己做主的请求。要我说,大家就别过去了,还是站得远远地看这些兵器如何发挥它们的威力吧,以免到了那儿不让我们进阵,在各位大人的面子上须是大大的不便……”
牙吾塔的话才出口,顿时便被移刺蒲阿堵了回去,他大感不悦地沉声道:“牙吾塔。你这是什么话,既然白云军来到本帅管辖的地方,又是前来听令参战的军伍,哪有不让主帅观看详察其所用兵器之理。走,我们到他们的军阵中细看。”
不再理会一直叫唤的牙吾塔。移刺蒲阿率先朝山包走去,完颜合达朝牙吾塔苦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便跟着走了。
牙吾塔叫了几声没人理会,只好叹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来,稍时你们失了面子。还得老夫去做和事佬说好话……唉!”
上到半山坡。相距小炮阵地二十丈左右,值守的小孩儿兵便有一人迎上来阻拦:“众位大人敬请止步。我家统领刚刚重申过,大帅曾有明令,凡距本战阵的十五丈内,非本军之人一律不得靠近。”
统领?!
白云军率队来到河南府的最高统兵将军,就是宋焕章这位裨将了,他距统领的武职还差了三级,这孩子嘴里所说的统领肯定不是这位宋将军。
大帅?!
移刺蒲阿与完颜合达两人本身就是统率金国西南所有军队的最高正副统帅,他们哪会将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嘴里,还不知是何人,也不清楚身在何地的什么大帅放在眼里。况且,这个孩子硬邦邦的话语声让移刺蒲阿感到极不舒服,他一贯身在高位颐指气使指手划脚惯了的,平日里只有别人听他的命令,自是对这样的话心中有火。他见这个孩子似乎是个伍长、十夫长之类的小小士卒兵头。而这个看来地位比谋克孛堇还不如的小兵头,竟然敢在这么多下属同僚地眼前掉自己参知政事的面子,叫他如何下台。虽说白云军并非自己的直接下属,这些孩子兵也让他非常好奇,但移刺蒲阿还是摆出上司的官架子,板起脸来喝道:“笃,大胆,本帅仍西南所有大军的总帅,尔敢阻拦上官前来查察你部的兵阵?!好狗不挡道,滚开。你这小厮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在本帅面前说三道四的阻拦于我。”
自己等人保护的上官发怒开口,面前又是个随手一掌都能将他打得半死的毛孩子,移刺蒲阿的十余个护卫刀剑出鞘,狐假虎威地抢在主官面前就欲冲上去动手。
“好狗不挡道?!这个鞑子竟敢骂我!”受了侮骂拦路的孩儿兵什长脸色由红转白。
根据地里,在林强云的一味翼护下,谁不是把这些局主视同宝贝的孩儿兵当成宠儿看待。他们所接触的人除了自己同龄的官长外,其他人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别的孩子及其家长,更是把能够参加孩儿兵看成是无上的荣耀。人们对这些林强云从饥饿与苦难中明说是购买,实际是收养的孩子都带有一份极深的感情。这位小什长除了在训练中被官长喝叱过,用军棍责打过之外。何曾让人如此侮骂过。此时职责所在,放过一人进内就是阵前立斩的大罪,他们的统领可不会因为自己的部下还全部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就不把军法当回事。
小什长心中只有统领官长的命令,他可不管这些人是什么金国的高官低官,左手指着身后地上新划出的一条线,身体缓缓朝坡上退去地同时,左手高举过顶,右手紧握刚抽出压下了击锤的小手铳指向移刺蒲阿的亲兵,稚气极重带着尖声的语音厉叱回以颜色:“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白云军中的一名小战士。若是你这厮敢在山东如此辱骂于人。当叫你去苦役营劳改三个月。现时本人有军令职责在身,你又不在我们山东地境地该管,故且暂不与你计较。现在,再给你们这些老悖的狂妄之徒重申一次,这里往上仍军事重地,若有不听劝阻。胆敢妄过此线一步者,将被视同敌人的细作探子,可以当场格杀,决不宽贷。”
大金国的参知政事、行省平章与一方大军的总帅,在这孩子口中竟然被说成了“老悖的狂妄之徒”?!
移刺蒲阿气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儿郎们,给本帅冲过去,我就不信他们些小顽童能拦得住身高力大、武艺高强的勇士,本帅不信他们敢对本帅动武阻拦……”
在这一面阵地外警戒的九名护孩儿兵。一见什长的手已经举起,立时端起手中已经装好无羽箭的小号钢弩瞄向前来扰乱的金国高官护卫,同声大喝道:“妄过生死线一步者,当场格杀。”
十余个稚嫩的嗓子同时发出的尖叫,让正想起步前冲的十多个护卫迟疑了。
护卫们朝上看。九具手弩,共有二十七支寒光闪闪的小箭矢对着自己,另外还有十多个同样的装束的孩子提着同样的小手弩向这一面山坡奔跑赶来。别说仅有十余个人朝上冲,就算是连完颜合达的十多个护卫加在一起,也仅是形成差不多一对一的平手局面。而他们身形体力上占有的优势,却被这些孩子们手上的弓弩给抵消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像是反落在了下风。以单刀对上一发三矢的弩箭。没人敢保证在数丈的近距离内可以不被击中,二十几个人冲上去。只怕在眨眼间就全部会死得一干二净。即使有个别人毫发无损地侥幸近前了,上去的人绝不可能逃过二十多个孩子第二轮手弩箭雨的围杀。
完颜合达摇手止住自己蠢蠢欲运的护卫,适时喝了一声“且慢”,走上一步到移刺蒲阿身侧,小声劝道:“大人千万不可造次引发冲突。这些孩子是白云军的一部,而白云军又是朝庭花了银钱雇请来助战的,他们可不比我们麾下的军兵般可以随意指使呼喝。若是想去他们设下的战阵观看,等那位宋将军来时再与其商量才是正道。”
这时候,数十个想跟来看看,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轰天雷是怎么个样子,其发出时的情况又是如何的官吏,已经缓缓退下到十丈以外了。这些人谁也不愿意做冤大头,为了满足一点好奇心,为了移刺蒲阿个人的一时之气,陪他把自己的老命送在此地。
正在与小统领商量他们这次发射的小炮是否进行齐射,以便给这些金国的方面大员们造成震撼其心效果的宋焕章,也发现这里争闹出了问题。匆匆走来向举弩扣刀待发的小战士们问清了事情的起因后,先就到那位什长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夸赞了几句。大踏步迎上到进退不得的移刺蒲阿、完颜合达及撒合辇三人面前,隔着十多名护卫对他们拱手,赔上一副笑脸,嘴里说的话却是不怎么客气:“三位大人还请见谅,这里已经设置了要紧的阵式,不相关的人去了实是大有不便。况且,我们出兵之初,曾得贵圣上允诺,受雇来援的白云军听调不听宣,本军的一切事宜全由本军自行处置。贵国的任何人都不得加以干涉。因此,末将恳请各位大人,你们千万不要以身相试强行冲阵,免得在此干犯军法枉自送了身家性命。我们的士卒奉有严令,任何人没得到本军允许,或得了允许又未取得令牌为信记地,只要敢于踏过入阵外的十五丈内,无论是谁都必将血溅当场。先前,各位想必是不知此等事故,情有可原。现时各位还是听我好言相劝。请不要再往前了,还是到下面便于察看的地方去观赏吧。”
宋焕章看到牙吾塔慢吞吞地从山坡下上来。待他走近后脸色一变而成沉肃,语寒如冰的问道:“总帅大人,几位大帅不知我军规矩,也不清楚贵圣上与我方约定的规条,为何大人不将情事向几位大人述说明白,以至有此争闹。”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ωар1⑥κcn(1⑹κСn文學網
宋焕章摆手止住欲辩解的牙吾塔。接着说道:“若是大人们真想要观看白云军兵器的威力,这就请移驾,到下边一点的坡地上去,或者就留在在此地也行,但绝不可进入警戒线内。现时是否可以开始了?”
牙吾塔走近前来,向宋焕章问清了白云军是要以左右两个山头为标的,作为假想敌所在的阵地进行攻击。他估量了一下,觉得就在这个山坡上也能看到两边地山头被击中后的情况,便笑着商量道:“宋将军,依本帅看。不如就给几位大人面子,让大家在此观看。本帅保证不会有人到山头上偷窥贵军的战阵。如何?”
宋焕章只要这些金国的官员们不到近前去,倒也是无可无不可,自是做出一副给牙吾塔极大面子的样儿,假意为难的迟疑了一会才应道:“既是总帅大人有令。末将自是遵令而行,就请各位大帅和大人在此地观看罢,末将也在此相陪。”
宋焕章回头对身后不远处的那位什长叫道:“向你们的哨长传本将军令,先以右侧山头为标地,然后转向攻击左边的山头,各进行三轮齐射。让他们即刻准备好。尽快开始射击。”
只有寸半大的小炮子窠。单个爆炸时也不见得有什么很好的效果,好就好在此次一发就是三十枚。间隔只有四五息,连续三轮的九十枚子窠,齐齐打在一处只有数十方丈的山包上,同时爆炸开来的声势和破坏力,在未曾见过火药兵器的人看来,其威力端的是非同小可。
牙吾塔、移刺蒲阿和完颜合达俱是知兵的人,看到仅十数息地时间内,就受到三次连番爆炸打击的那个山头上,片刻间烟尘腾起,枝叶、砂土与石块乱飞。过了片刻又是一次爆炸,进而引发了受击小山上十数个火头。正当他们为这样的情状吃惊时,又有一次爆炸出乎他们意料地出现了,整个受到攻击的小山包刹那间成了一片火海。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化,让所有地人俱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及轰天雷十分之一威力的小炮子窠就能有如此骇人的效果,一旦对敌时用上了轰天雷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三人此时心中再无疑惑,也明了白云军之所以不肯让其本军以外的人窥探其战阵,仅仅就出于怕原故,这样做也就足够了,实是无可厚非的事。再看过对另一个山头同样地打击之后,所有的金国将帅和官吏们默然了,各自想着心思回转城内。
移刺蒲阿嘴上不愿说些什么,以免长了别人的志气堕了自己的威风,暗自则在心中思量道:“妈妈呀,若是此刻我们与白云军相敌,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将本方的军马聚于那个山头前后左右,仅此一下便不知要死伤多少人马,对方如果兵力与我们相同,再趁机发起冲锋,能够不被杀得全军覆没就算运气十分之好的了。”
完颜合达心中不住地盘算:“白云军西进为两个军的兵卒,听说其军制包括其领兵部将的亲卫在内,每军共有十一哨人马一千四百余人。若是其军每部都与山上这哨人一样,全部配有恁般厉害的兵器,这两军的人马当能抵得上五万军兵来使用。”
当天,牙吾塔作为随军来宣旨的钦差,便与过几天要返回阌乡行省去的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两位大帅,请准他们下令派一支军伍会同白云军一起西进,以便及早赴援被围困了三个月的凤翔府,尽力保住汴京西面的重要门户。
“立论严谨、重德忠君的首推儒家;宽容吸收、采纳精博,有容乃大的是为道家;事无巨细无不认真、依循理律,断事明决的是为法家;以诚相待、主张万物平等、冲和自守的算是墨家,此仍我泱泱中国古往今来数千年不灭于世所依持的四大家也,若有人能将其四家之说合而为一,则可建成真正的万世不灭之盛世。///com///”
这是卫襄、周夤师从于理学事功学派大师叶适,所学得的最有用的道理,也是他们对根据地作出的最大贡献。别人对这话的看法如何不得而知,起码林强云自己就是持这样的观点,也对他们两位期以重望。这也是两位叶适大师得意弟子对林强云潜移默化所得到的最大成果,他们认为对此后在山东发扬光大本学派有莫大的好处。
理学,从小受父亲熏陶较新思想,特别反对把女人放于低人一等地位的林强云,一直认为理学和道学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东西,他对道学中的某些说法有种先天性的排斥,这连带着对理学也有一定的看法。经过这段时间卫襄与周夤对他剖析了其中的差别后,此时的林强云总算明白了道学与理学并非同类,而是有很大差异的。
占了小半边西天的彩霞,映照得整个天空与大地都是一片通红,这片平原大地上的田野里,一块块的田地间已经出了数寸高的稻秧、开始来起身及孕穗的麦子形成高矮不一的青绿,在晚霞的红光辉映下成了带着些许更浓的颜色。
“飞川兄,前些时日推行我们齐鲁纸币的间中,有人向在下提及农事,从去年根据地所种植稻麦的情况来看,山东两路之地依天时来说,并不能似兄所提出地一年能得两季收成。”骑在马上不怎么稳当的周夤。说话的声音在颠簸中高低发颤:“在下也向农人们探问过此事,特别是胶西城内那位专事制种的陆甲,去年只种了一季的水稻,到了秋天又种下麦子,说是可能在本月底下月初才能收成。此人担心,四月、五月插秧的稻子不知能否在冬天到来之前收割。他还担心,可能今年的麦子因为季节太迟,不能再种了。因为,去年就是有人种稻插秧迟了些,致使种麦太晚。可能会到五月才能收麦,这样的人户今年是肯定不能种稻了。气得他们唉声叹气的直埋怨自己太傻,白白地少了数十石粮的收成。因此之故,在下以为,山东一地地农事,最好是两年种三季稻麦。”
林强云心有所思,嘴里却应道:“是啊。去年我们虽说是出于一片好心,却没为农户们多所着想……咦,不对,敬深兄刚才不是说陆甲的麦子可在本月底下月初收完么,那就肯定能再种一季的水稻,有一百四五十天的时间刚好收割完稻子又再种麦……哈哈,往北林某人不敢说什么,但胶西一地可以种双季是肯定的了。好,真是太好了最起码胶西以南的地界肯定能种上两季农作,这样就等如我们根据地增加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和三分之一的粮食。哦。敬深兄有否问那陆甲,去年他制地稻种可收得多少,是否全都交由官府收购了?”
“唉,飞川兄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呐……”周夤取笑林强云时一不当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地去。慌得他双手紧抓住马鞍,好一会才将身体稳了下来。见林强云、卫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周夤不由得笑骂道:“看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我说,飞川兄。那陆甲可是和你的‘农桑道院’的道长们一起弄他那五十亩田。
去年种的稻子平均每亩收得干谷两石二斗六升四合,共收干谷一百一十三石二斗。除去赋税和还给官府的赊欠三十三石九斗六升,还度支给雇工所费的二十五石外,其家净得干谷五十四石二斗四升。此外,陆甲在农桑道院众位道长的帮助下,共选得了七斗余的稻种,据陆甲自己说,今年将用六斗选出的稻种播下,剩余地一斗多要留住以防万一,再有两年时间,他就可以将制得种成了的稻种送去官府收购了。”
林强云“唔”了一声,心里也为陆甲能在一年里有这么多的收获而感到高兴,但他此时被人提起了农桑道院,心思又转到去年要这个道院的道士们弄的香料中来了。将所要做地香料交代给道士们后,林强云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没得到农桑道院有关香料的消息,这时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花露水,立时便恨不得问个明白。眼看胶西县的城墙就在五六十丈外,嘴里叫道:“助之、敬深二位兄台,强云想去城北的农桑道院,看看有否按兄弟去年教他们的办法,做出我需要地香精来,你们且先回城内去歇息如何。”
“香精?!”卫襄和周夤半天的时间都在马背上颠簸,虽然只是缓步慢行,却也坐得他们腰酸背痛,本意是想一到城内就沐浴了上床去睡地。此时听得这话后,心里有点想不出平日里都是向蕃商买的香料,如今林强云竟然能教给农桑道院的道士方法,可以叫他们自行做出成了“精”的香料来。一时间哪里还顾得上身体的酸痛与疲劳,同声惊叫,又同时住口,互相看了一眼后又同时开声问道:“香‘精’……”
两人都把那个“精”字说得特别重,以示不解。发现了师兄弟同时开口,又都同时停下。
卫襄不好意思地向周夤道:“敬深师兄请先,代小弟发问也是一样。”
周夤:“既然有此新鲜物事,我们一同去农桑道院便是。请问飞川兄,香精为何等样的物事,用何物可以做出成了‘精’的香料来,须得用何种法子方能成得好事?”
林强云吆喝了一声:“亲卫一哨与我同行,到农桑道院去。其他四哨先回城去休息,并向我叔和张老伯禀报我们此行的情况。”
盘国柱听了局主的命令,立时派了两什亲卫先行,让农桑道院的人做好准备,自己带着另外的八什人马紧跟在三人的身后。
林强云调转马头后方回身对卫、周二人说:“咳,看敬深兄问得那样郑重。连什么成了‘精’的香料也问将出来了。所谓香精,就是一种有浓郁香味的精油而已,只须采集到足够数量有香味的花朵,就可以将花中的香油用加热的方法蒸馏出来。这种蒸馏收集到的香精只须加入少量到含七成量的酒精中,再放些好看的颜料着色,便可制成花露水用于出售。若是能大批量做出来的话,可是另种赚大钱的生意呐。”
卫襄听得用这样简单的方法就能做出赚大钱地物事来,不由急道:“哎哟,飞川兄呀,那我们还不快些赶到农桑道院去。若是道长们真个制出了香精,也好立即将你说的什么‘花露水’制出。立即运往南方去卖……”
一行人再不说话,催动马匹小跑着向城北驰去。
胶西北门外五里地涂坊村,过去是个有七十余户的大村子,这近二十年来蒙古兵数次大掠山东,到宝庆三年止,村里仅余劫后余生的二十三户残缺不全的人户。而绍定元年李蜂头为了脱身南下取信鞑子。凑足向蒙古人缴纳的驱口数,趁村民不备之时,竟然将全村二十多户一百三十四人全部都掳到济南去了。贼兵们离开之后,这里仅余下六个藏身于地窖中的二老四小六个人,也在村中呆了数日吃完地能找到的一点食物,相携逃灾去了。此后的涂坊村,在附近的人们眼中,已经只是一个还剩下一些残破房舍的鬼城,只是一个引人伤心的地名了。
自绍定二年腊月胶西以东的各州县转为大宋京东羁縻州以后,这个已经没有了原住民的余家村便扩大改建成了小孩儿兵的驻扎练兵的营房。次年。也就是去年地四月,孩儿兵的老营东侧,又营建起了占地六十余亩,房屋七十几间的村庄。自那时起,这里就成了以修炼道法为名。实际是进行农牧有关事务研究为主修课的农桑道院。
小孩儿兵老营由一圈七尺高的夯土墙围住,墙上数十面两尺宽四尺长地认军小牙旗在晚风中猎猎有声。除了风吹旗帜的“啪啪”微响外,整个老营静悄悄的,听不到平日里声达营外的尖啸笑闹,也没有稚嫩语声的口令喝叱、队列行走的整齐脚步。
过了老营大门,林强云这才由东南风送来地声音中。听到在胶西县城方向传来孩子们大队跑动地脚步和小官长鼓劲的叫喊声。回头看去。远远地一里多外尘头大起,取出千里眼细看时。林强云认得领头跑在前面的,是去年底专为新加入孩儿兵的孩子们派到这里的应家七弟,也是林强云称之为七叔的应天全。以跑回老营的人数看,这里只有二千左右个孩子,另有三分之一的孩儿兵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咦,打完仗的这些天,南松这小子和七叔为小孩儿兵增加了暮练远跑么,为何两三千人的老营会这么静。”林强云发现有些不对,但他心思放在了农桑道院的香精上头,还是继续往前方两里外的道院区而去,心里暗忖:“稍时去看小孩儿兵时,要与南松说清楚,他们这些孩子的年纪还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用时间来认字学算术,多学会一些道理长大后才能成为有用的人,千万不可过于操练,以免损伤了身体,得不偿失。唔,只有一百来个夫子也少了些,须得多找几十个夫子先生给小孩儿兵才是。”
农桑道院和孩儿兵的老营不同,周围并无墙栅拦隔,数十幢大庭院式的房屋错落散布于田间空地。走近了,能听到这些房屋间传出为数众多的牛哞、犬吠、鸡鸣与猪叫,间或还有嬉戏的孩童呼啸于田头野地里。
这哪里是林强云口中说的,是一处专事致力于探索农桑重事的道院,分明只是一个很大的普通农家村子么。卫襄与周夤相互看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目光中有很多的不解与疑惑,但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位林飞川不会骗人,其中肯定有什么原故。
农桑道院的主持是位个子比林强云稍矮,显得微胖的身体与精神都还极好的老道。只是此时他身上一件绣了太极图的青色道袍脏兮兮地,看来竟像是刚从泥地里打过了滚才出来见客一般。看到林强云等人来到道院外,刚迎到外面路口的老道精神一振,圆圆的胖脸上堆满了笑意,轻捻着颔下的胡须一副欢喜不胜的样子。见上人勒止了马匹,连忙神态恭敬地抢步上前,对正跃下马背的林强云稽首行礼:“无量寿佛!皇历上注明了今日吉从西来,现时果然应验了。今日偏云的左耳一直跳了好几次,心下虽知是有贵人来访,却未想到竟是上人鹤驾亲临。正好到此为弟子解惑指迷。呵呵,上人仍弟子们翘首盼了好久才得以到此的真正贵人呐!”
林强云笑道:“不敢当得道长贵人之称。小子看道长依旧龙马精神,心里欢喜得紧,真心诚意地为道长贺,也为我根据地的无数农户百姓贺。偏云道长,小子俗事烦忙,实是不得多少空闲。已经有半年多未来探看道长了。今日前来,实是为那‘香精’而至,不知道长经过大半年的提炼,可曾做出我们需用地‘香精’了么?”
已经年近六十的偏云道人见问,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弟子委实无能,依上人所授无上仙家秘法所行,将此地能大量采集到的花与香草收来,只炼出了四种嗅去有浓郁香味的‘精油’……”
听了农桑道院的主持说出不但将香精真的做出来,而且居然有四种之多。林强云喜得乐翻了心,急急扯住偏云道人的袍袖,迫不及待地叫道:“哈……四种……真是好极了,我们将有四种香味地花露水、香碱和各色需添香味的货品可以生产喽。好好,真是好得很。泱泱中华大国终于有了自己的香料了。道长此举将一改我中华上国所用香料几乎全靠蕃香的尴尬境地,实是修得了无量的功德,加深了数层的道基。快快,道长快把做成的香精给小子看看。”
“轻点,轻点呐……”偏云道人慌忙捉住林强云的手,不让他太过用力以防他将自己的道袍扯破。
嘴里同样是急急地叫道:“上人请松手罢。弟子只有这一身道袍了,若是再有破损的话,便再无可穿出见人的袍服喽。”
林强云愣了一会神才松开偏云道人的袍袖,不解地问道:“咦,只有一身道袍么,我不是交代过他们,各个道院的衣食、杂用器具全按道长们所需的度支,为何会只有……啊,对了,肯定是分派用度的哪个小官仔将银钱贪污掉,以致连道院里正常使用地物事都不足……”
旁边一个年轻道士插口道:“上人错怪度支户曹了,各项厘定了的粮油布匹每月一分不少的送至道院,连配属于道院助力的数十家农户也得以沾光不少。只是我们和农户以及他们的妻小都为交办的各事忙得昏头转向,所以没时间将布做成袍服,也没得空闲去请人来做。”
林强云对盘国柱吩咐道:“国柱,明天记得去郝大嫂的女营,请她派先几位会缝制衣袍地女兵,到各道院去为道长们将袍服都缝好。另外,要安抚使衙门的户曹吏员多留心,我们各个研究道院有什么难处,请他们想办法即时解决。有户曹办不了地事,可以去向我叔、张老伯说,或者直接来找我。”
林强云交代完这些话,一个道士已经小心翼翼地提了个编织得很好看的小篮子出来,篮子里放着四个径寸大的长颈细口瓷瓶,瓶口处用木塞堵住再加蜡封死。
林强云伸手接过小篮子,眼睛却被这细柳条做的篮子给吸引住了,一边走一面赞叹,并向那位道士询问:“呵,好漂亮的篮子,好精细的手工,这位能织出如此好看篮子的人定然是个织编物件的高手匠人。这位道兄,这是你的手艺么?”
道人连忙稽首回应:“有劳上人垂询,此篮仍距此东去六里的小陈村人所编织,弟子去年的某日去那村里收购香花时,见有人携了数个叫卖,就花了三十文钱购得五个,以便带回来装些细物使用。”
林强云转过头对盘国柱吩咐道:“国柱,你稍时记下这位道兄所说的地方,回去后告诉商行负责采买的主事。让他派人到小陈村去定购这种细柳枝编织的物事,以便运往各地贩卖。另外,你还要告诉他们,尽可能多找些我们根据地出产的货物,试着运到南方去,若能销得出去,也好让我们根据地的人户多几条赚钱谋生地活路。”
众人走到一座大院内,院西侧的空地上摆了一张四方桌和几把条凳,偏云道人语含歉意地说:“实在是对不住了,这里的每间房舍都堆满了各种杂物。实是没更好的去处招待上人一行。请上人屈尊在院内坐下歇歇吧。”
林强云连道无妨,将手里的篮子放到桌上后对卫襄说:“助之兄。此后就要看你的了,只要能尽快地做出‘红毛泥’来,我们就能很快为急需房屋的各个道院多建些楼房,也为我们商行多寻出一条生财之道。”
偏云道人探手取出小篮子中的蜡封瓷瓶,逐一交到林强云手上,介绍说:“上人请看。这是四种香精油的样品。瓷瓶上都贴有字条,这是由香草炼得的香草香精,这是由桂花提炼的桂花香精,此乃酴醾花炼出的酴醾香精,最后一种便是木樨花香精了。”
偏云道人叹了口气,不胜惋惜地说:“还有一种红得似火般地花,名为米囊,也叫阿芙蓉花,俗称罂粟花,还有人称其为断肠草。弟子于临安时曾在一家富民院中看过。他家内种了好大的一片,总有一亩多地吧。去年,请人去向那家富民情商得了十余斤花朵,谁知此花艳则艳矣,却是毫无香味。怎么也制不出我们所需的香精来。唉……”
林强云惊道:“耶,罂粟花?此时我大宋境内竟然会有人大量种植这种可……害人的植物么?”
周夤一听林强云的话,便笑了,打趣地说:“哈,想不到修成半仙之体的道门上人,也被在下发现了会有不明白地事啊。这被人戏称为断肠草的罂粟花不仅现时有种。早在数百年前的唐代就有了。据史书记载,唐朝乾封二年(公元667年)拂霖国(即大秦。东罗马帝国)遣使献底也伽。底也伽者,既罂粟花也,仍拂霖国之灵丹妙药,可治痢疾、解毒等。与此同时,此花的种子也由回回蕃商携入大唐,故而唐时的部分郡县也有人开始种植用于观赏。不瞒飞川兄说,此花其实是极好的一味药物,本朝南渡前,徽宗朝时的太医寇宗奭在《本草衍义》中曾有说过:‘罂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动膀胱气,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汤饮,甚宜。’王磟也在《百一选方》中详记了罂粟治痢疾之方。王太医视罂粟为疗治赤白泄痢的灵药,且还为此专门将罂粟子、壳炒熟研末,加蜜制成药丸,患者服食30粒后即愈。此外,自本朝立国以来,医书多有记载,视罂粟为治痢疾等症的良药。医者还发现罂粟的其他功效,如治呕逆、腹痛、咳嗽等疾病,并有养胃、调肺、便口利喉等效。因此,罂粟子、壳也被视为是极好的大补之物。苏轼有诗云:‘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所言即是。苏辙的《种药苗》,则是对此说得更详:‘苗堪春菜,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饮食无几;食肉不消,食菜寡味。柳杵石钵,煎以蜜水,便口利喉,调肺养胃。……幽人衲僧,相对忘言。饮之一杯,失笑欣然。’”
周夤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表现自己博学的机会,把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
林强云想插嘴,却一直没找到空挡。此时一听周夤的话声顿了一下,急叫道:“停,敬深兄快停下来喘口气,别要被自己的气给噎着了。”
林强云心里记下了罂粟花的事,心里暗自打定主意,此时不再理会愕然停下话声的周夤,向偏云道人问道:“道长且说说,这四种香精制得了多少,不知有否将我告诉你的方法做成花露水?”
偏云道人的胖脸上又一次浮起了潮红,吞吞吐吐地说:“香精倒是炼成了不少,香草香精有两大瓶两斤左右,桂花香精只得一瓶不足一斤,至于酴醾香精么。因为此花少了些,只有二两上下,木樨香精就更少了。就这小瓷瓶内的一两不到。这个……那个……花露水的事,弟子糊涂,事情一多忙起来却是给忘了,过年后酒坊运来地那种名为酒精的物事,和染坊送来染料,都还放在那儿还没动呢。”
林强云笑道:“呵呵,没事,没事,只要做出了香精就行了,而且别看制出的香精最多的才两斤。少的只有一两不到,实则我们有了这三数斤的香精在手。能做出相当多的花露水、香碱和其他货品了。烦请道长让人将酒精、颜料搬出来,再拿些这样的小瓷瓶和十几个可装一斤水的空瓷瓶、一把秤,本上人这就配出花露水让大家看看。”
周夤被林强云止住说话的兴头,心有不甘地埋怨道:“你们这些入了道门修行的人却也是怪什么东西一经过手,就全都变了一个样,连对这些物事的称呼、起的名字也变得怪里怪气……”
卫襄也不甘寂寞地抢着说:“周师兄讲得没错。任何东西一过你们这些修道人的手,都会成精变妖,就如这什么香‘精’吧,既然是从花草中炼出来的物事,就应该称其为花精、草精方才正确,哪有叫成香精的道理呀。还有啊,连酒也成了‘精’被道门的人弄出来了,哪又是何等样的物事呀?飞川兄也真是的,把我们师兄弟丢在此‘鸭子听雷公’,你倒是给我们讲讲。香精、酒精名称的由来,也好让我们增长些见识啊。”
林强云笑了,知道两位朋友不忿受冷落而说这些话来引起自己注意,其实他们并无丝毫恶意,便玩笑般故意学着他们的样子掉起文道:“喝。你们两位不虚心向本上人求教也则罢了,现时倒反过来数落我的不是。好罢,这就给你们说说这‘精’字叫法的由来。所谓的香精,那就是香料中的精华之意也。譬如,现时有一碗无香无臭的干净白水,我们只需将香精放一小滴到水里混合。这碗水便会有了香味。至于酒精么……”
“啊哈。在下明白了。”周夤兴奋地叫道:“至于酒精,则为酒中提炼的精华之物。只需在一碗毫无酒味的白水里放上那么一滴两滴酒精,这碗白水也就变成了烈酒。是也不是?”
林强云:“道理是这样没有错,但酒精却并非放入数滴便能令一碗水成为烈酒,而是应该多放些酒精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酒,只有放入一定数量的酒精那碗水才差可成为让人喝了容易醉的烈酒。好了,现在让我来配制花露水,并将方法和配制的先后次序说给你们听。
林强云接过道士们搬来的几个坛子放于桌上,一面将各物的重量称量好,嘴里不停地解说:“因为做成的香精纯度如何我们不知道,所以做花露水时必须将各材料的配加入量都要仔细地记录下来。先将这些含量大约是七成至八成左右的酒精称重,分成每斤一瓶装好。然后慢慢地将香精按一瓶——也就是一斤重量——酒精内由少到多分别加入香精,再分别加进少许染色的颜料,使其有些色彩,面后用木棒将其不停的搅拌使香精混匀、染料溶化,然后封好置于阴凉干爽处放上三至五日,即可检查各瓶内加了香精的酒精香味的情况。当确定了能以最少量的香精配出足够香味的酒精时,再用多层地细布反复滤去内中的不溶物和杂质,看清滤出地液体清澈鲜亮无杂质,花露水就算做成了。”
“去,在下等人还以为要如何、如何才能做成什么花露水呢,没想到就这么两样水一掺合,就成了你林飞川嘴里的赚钱物事了。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叫这样的水为花露水,它能起什么作用?”周夤是成心要报复刚才林强云没让他把话说完的气,立即出言挑起了刺。
林强云知道他心高气傲,只是笑笑说:“当然了,一项事物如果不明白它的道理时,就会让人觉得很神秘,一旦清楚了怎么做,你就会觉得其实有些东西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若是明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才能依法制出我们所需要做物事的道理,那我们就可以举一反三地把另外一些原理相同的东西做出来。这种加了香精的酒精之所以会称其为花露水,不外乎一是我们的香精俱为花草中提炼而得,此乃以意境而得其名也;二则是花露水的名字好听,让人一听便知此物得来不易,仍须每日清晨从花上扫取收集露水而得之意。这也是也让此物能有个高雅之名。能卖出较高地价钱,而我们取其销售的厚利而不致引人眼热。此实仍一举数得之举也。敬深兄啊,你倒说说看,对买卖各方都有利的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花露水非仅是人们认为的只有香味那么简单,须知含量为七成五左右的酒精,最是可以消毒。所以,这种花露水喷洒涂抹到衣物及身上,不但能让使用者带有宜人的香气令人乐于接近,还可趋避和治疗蚊虫叮咬。实是日常使用、出入雅堂的无上妙品。”
周夤默然,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林强云吩咐偏云道人此后便按自己刚才所说的方法。将数量最多的香草香精取一半做成花露水封存起来,待时间到了就可运往江南、临安等地装瓶销售。其他的香精则吩咐他们封装好,准备送到临安给三儿用于香碱地制造,以替代价钱高得吓死人的龙涎香。另外,林强云还交代偏云道人,今年应派出弟子到江南去大量收购各种能制成香精地花草。并在当地秘密制成香精,争取提炼出尽可能多的香精来。
偏云道人见林强云准备要走了,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一事弟子不明,请上人指点迷津。”
林强云:“什么事,道长但请直说无妨。”
偏云道人:“这次我们与入侵的鞑子兵大战,护卫队伤亡的人数相当不少,军中战士配备的药物,鸡油膏和三七散也基本用尽。前几日安抚使衙门派人来传令说,要我们道院立即赶制出一批鸡油膏以充库存,以防另有损耗时没法及时补足。只是。在赶在天气转潮之前取得大批鸡膏油,短时间内宰杀数万只鸡不难,难就难在这么多的鸡杀了一时间卖也卖不掉,再说了,这么多的鸡就此让人们一下子吃掉也太过暴殄天物。但应该如何处理。安抚使衙门又没个交代,派人去问时也得不到明确的回复。求上人能为弟子们指点迷津。”
“唔,这倒是个问题。”林强云低头想了好一会,也没得出什么好主意,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成千上万的鸡呀,这么好的东西一下子让人们给吃掉也真是太浪费了。可惜我们没有冷库。不然也能将好吃的……咦,好吃……好吃……煮菜时放入味精,煮出来的菜就好吃得多了。若是没有味精,放进鸡精也同样起作用。对,鸡精,就是用这些鸡来熬制成鸡精。不管如何,先让道士们试试看,若是真能将鸡精做出来的话,我们就又有一样能拿得出手,且销路完全不成问题的宝货了。”
林强云抬起头,对偏云道人说:“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解决问题,但能不能成小子也不敢保证。不如这样吧,这些取了膏的鸡,由我林强云全部买下,由你们代小子处理。方法是,你们将当天宰杀好褪净毛去内脏、取掉了膏的鸡全都放入锅内加水煮,待鸡肉煮得极烂脱骨时,把鸡肉鸡骨捞起。锅内地鸡汤汁则收集在一起继续用小火熬,最后会将鸡汤熬煮成一种黑褐色的膏状浓汁,然后用瓷瓶、瓷坛装好密封。不过,在这些鸡汁熬到最后时,必须派人守住,只以极小的火头,或是以烧存的炭火加热,千万不可将这些鸡汁烧焦让它带有焦味而报废。捞起的鸡肉与鸡骨分开,骨头丢弃,鸡肉则再放入锅中加上盐等调料继续煮,直至水煮干而成为鸡肉松。具体要怎么做,你们农桑道院要多去试验,打杂地人手不够的话可以花钱雇人来帮忙,或者你们自己再想想办法解决。”
接着,林强云把自己所知道的方法和制作过程不厌其烦的再向道士们讲了好几遍,直到他们全都把这些方法用纸记录了方罢。
就在林强云想向偏云道人了解有关牛羊猪等畜牧的情况时,一骑快马急奔到门外,一名刚回去胶西的亲卫冲进来在林强云地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什么?南松竟然带了……”林强云大吃一惊之下猛地站起,这句话脱口而出,好在他立时警觉,向偏云道人拱手道:“道长,小子现有急事,一时间要立即赶回胶西去处置,这就告辞了。国柱,我们走。”
天色已经暗了,朦朦胧胧地夜色和林强云这时的心情一样灰暗,看什么都是一片深色不清地轮廓。
“这孩子想去救人,他自己一个人去也就罢了,竟然把一个军的小孩儿兵也带到将要被蒙古人灭掉的金国去,这不是把我这一千多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花了好多精神力气才教养长大的孩子带去送死么。”林强云心情坏到无以复加,他不但担心南松和一千多小孩儿兵的安危,还担心这些孩子即使能从战乱中活着回来,也会在战争中被战火和杀戮浸炼成嗜血的恶魔。若是自己辛辛苦苦花了无数心血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却是一批心硬如铁的变态,那可就糟糕之极了。这样的人今后不仅无法溶入自己建立的人间乐土,甚至还大有可能会变成自己费了无数心神精力建成根据地的破坏者。林强云恨恨的骂道:“真该死,真该把南松早叫回到自己的身边来才对,没想到事情忙起来把这件最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
酉时末,林强云纵马冲进胶西子城,跳下马背急步走入公堂大厅,发现还在忙碌的吏员们愕然抬头看向自己,忙挥手止住这些准备起来行礼的人们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忙你们的事,我到后面去找张大人和沈大人二位。”
公堂后面的小议事厅里,不但沈念宗、张国明两人在,连这段时间一直负责打理暗察院的三菊、及数日前刚赶回胶西的应俊豪、李青云也都在座。
从几位长辈的叙述中,林强云才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委。
那是在林强云出发北上中都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六日一大早,张国明收到了冉琥从临安派人急赶送到的一份紧急报告:
在福建路被人劫持的黛丝娜姐妹俩,于上月初救回了妹妹荷丝娜,而怀有几个月身孕的黛丝娜,则被一个叫吴四英的汉奸,带了数十名帮凶逃向襄阳,并于二月十三日由金国的光化县逃到了邓州顺阳县境内。
亲卫哨长项慕林、谢衍两人率领二十多名亲卫和近两哨护卫队,和徐子丹父子、女儿带了一百多由各方约请来助阵的高手,一路紧追不放,于顺阳县境内追上了吴四英等一伙蒙古细作。蒙古细作发现无法再向北方逃走,便带着黛丝娜亡命逃入了山区一个叫倚松堡的大山寨内。
倚松堡所在位于一处山高路险的坡壁,堡寨坚固,堡内有亡命之徒近千,救人的亲卫和徐家父子这一方人数既少,而且所带去的雷火箭几个月时间内用掉了不少,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进行强攻,实在是奈何不了躲入这个坚固堡寨的吴四英一伙。而且吴四英一伙执有怀了五个月身孕的黛丝娜在手里为质,更令项慕林、徐子丹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吴四英等鞑子的走狗们自己脱身倒也是不难,但他们想要带了人质离开倚松堡却是万万办不到的事。双方在堡外一大片山林间展开外围的博杀行动,双方都不愿就此收手又有各自的顾虑,不敢放胆而为。项慕林和徐家父子心急黛丝娜和她腹中孩子的安危,派人回临安急报,请求予以人力物力上的急速支援。
当时正值林强云率军刚刚出发去取中都的时候,张国明和沈念宗不清楚黛丝娜所怀的孩子与林强云是否有关,此事除了林强云本人之外又没法做出定论。所以,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立即由留守在胶州湾的水战队中,勾抽五艘大舰和二十五艘海鹘战船,以送谢婚使到汴京的名义,先送一部支援项慕林的护卫队带小炮和弹药到汴京,然后相机想办法取得护卫队通过金国地境的通关文,再绕道赶赴邓州。
商量决定要办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则是另一回事了,其中有两项让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位安抚使犯愁的问题可不好解决。///com///
整个根据地里能指挥作战的将军,只有留守并整训安插了最多悍卒五个军的裨将宋焕章一人,能派出去支援项慕林和徐子丹参加解救黛丝娜战斗的护卫队,也只有宋焕章所部作为机动兵力的这五个还未完全形成战斗力的五个军七千余人。这是根据地唯一的一支军队了,却要谨防海州、涟水、邳州一带李蜂头残余贼兵有所异动,是绝不能勾抽外出参战的。
当然,根据地还有各州县新组建的守备队,但这些刚由当地民兵转为守备军的部队忠诚是有的,但他们一则没有使用火铳、雷火箭等兵器野外作战的经验,二来在此护卫队已经全部出动的情况下必须紧守自己的防地,保证地方的稳定。
另外,在之罘岛还有已经发誓效忠新主林强云,发誓效忠根据地的七百蒙古兵和二千多女真、契丹等非汉族军兵。但沈念宗和张国明都一致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实在是不敢、也不放心使用这部分人马到金国地境去让他们为根据地出力,反是在此期间让管带的护卫队将官们对其进行更为严格的水军训练,准备此后将这批人安插到战船上充实水战队。
其次,说是要对金国派出谢婚使,夹带一部——哪怕是只有五百人这么少的——军兵去金国境内,又要取得其官府的通关文书前往邓州,这里面就大有讲究了。如果说护送谢婚使,再要经过与此毫不相干的往南,那……总得寻出能够说得过去的借口吧。另外,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要让林强云娶贺国长公主完颜琼花成为敌国的“驸马”,这在沈念宗、张国明两位视金国女真人为世仇地士子文人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事。既便他们不介意林强云多一些妾婢,而且世仇的公主成为地位卑下的妾婢能大快其心,也还有好些问题需要解决:
根据地里既有三菊姑娘,在外疗伤治病的还有应君蕙这两位,已经把事情通报给了林强云,也一直没有回复。林强云是怎么想的,会做出什么决定,到底会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公主为妾为婢。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人都不敢保证。
需要救急的时候无兵无将,即使有兵将可派。
也还有一个通过金国境地的大问题需要解决,张国明和沈念宗急得团团转毫无办法之下,只能将情况向正指挥大军夺占山东全境的陈君华通报,并要求他以最快地速度将解决办法传回胶西。
幸亏山东地境内信鸽不至于迷失,幸亏陈君华还在济南府坐镇指挥,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就有信鸽将陈君华的信带回胶西了。接到信地两位安抚使立即按信中所说的办法。沈念宗去见阿海,与其商谈加大出售轰天雷数量,及售给雷火箭,租借小炮、操炮使箭军队的事宜;派人去请来了宋焕章,让他带人立即去甲杖库领取足够的小炮和弹药装备,并在整训的护卫队中遴选出五哨信得过的人马,由宋焕章自己率领,与一位名叫应师颜地应家子弟,假双木商行东主之名一同乘船南下,再沿黄河直赴汴京。得了金国的通关文书后取道去邓州会合项慕林,救回怀有身孕的黛丝娜。又紧急调回与王宝一起驻守益都的韩宗武,让其统带、继续整训宋焕章走后留下的四个半军护卫队。
胶西城南门外五里的苏台,是一个只有十来丈高的小土坡,码头通往胶西城的大马路就从苏台西侧的脚下经过。苏台北侧的马路边近里长地一段。是当地官府新建成不久,专门用于接待各方使节的驿馆。
长条形的十数亩地面上连片百多间房屋的驿馆,分为十数个只隔了一道夯土墙的、有院无园地院落。每个独立的驿馆各有两进十来间房舍,且院子都小得可怜。这样有如农家小院般青瓦泥墙只涂上几遍石灰水就算粉刷过的房子,对于住惯了雕梁画栋宽庭大院的人来说,这样的建筑无异于关押囚犯的牢房。即便是里面地人能够随意出外走动。这里也实在太拥挤了,让人有种伸展不开手脚地束缚感。
大金国的赐婚使、通州郡王阿海和他带来地金国长公主完颜琼花。还有一些随来的官吏及五十个宫女占据了最靠近胶西城的三个驿馆小院。护送公主及金银、布帛、铜铁等物的一千二百名护卫,则在苏台东北侧,也即是驿馆后面安营。
金兵们来到这里倒是很守本份,除了在军营里呼喝赌钱、叫嚷吵闹的声音稍嫌大了点外,连营门也不跨出一步,不需监视的护卫队、暗察院的人多所费心。能有如此军纪的金兵,不仅仅是这支军队全都是女真人,对金国十分忠心,而且他们有家人亲族在汴京为质。更主要的是这批金兵明白自己此行的任务仍是来求人,到达此地前上官也下了严令不得生事。再加上来到山东后官府对他们的食物供应不缺,粮米以外还有蔬菜、肉禽蛋等送至,过得比在汴京时还好。
一身汉装打扮的完颜琼花,按往常一样在宫女的服侍下花了半个多时辰草草打扮好,便百无聊赖地坐在窗下,静静地张大忧郁的双眼,似看非看地盯着只有数丈见方的院子,时不时没来由地叹上一口气,以表示心中的无耐。女真人的规矩,家庭中的女人和他们的奴隶一样,只是家主的财产,除了掌有实权的女主人之外,别的女人——包括家主的女儿在内——实际上与奴隶基本无异。作为父亲和家主的男人,有随意将属于自己的女人、女儿像奴隶一样送人、买卖的权力。即使是身为皇家的女子也是一样,随时有被作为礼物和其他的物品一样被“送”,或者说“赐”给别人的境遇。只不过皇家地女儿顶着一个公主的光环,让接收这件礼物的人觉得稍贵重一点,而且还有相当不错、甚至比主要的礼物更让人喜欢的搭头货——比公主更美丽的宫女、数量不菲的陪嫁财物——罢了。
完颜琼花这次莫名其妙地被带出来时,她还暗自庆幸:父皇总算想起自己这个自小就没有得到过一点亲情父爱的女儿了。更暗自高兴总算从那个连面都没见着的死鬼驸马家,那个有如牢笼一般的府邸中逃出来了。只是,所有见到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下嫁驸马时带去的十名宫女,还有另外又多出的四十个宫女,对于自己要被送到哪里去、做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什么事情也不清楚,或者是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完颜琼花也没有过多的去探问,反正能逃出那个只能在房间、后花园。还有就是小厅里走动外,就不能外出一步的地方就好。只要能看到野外的景物她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自己这次又要被父皇赏赐给什么人,接收她这位公主的新主子又是谁,这个人是丑是俊,是老是少都没有关系。她只要这个新主子还能人道,能给自己一点好几年前就曾梦想过的那种……男女间交合地快乐,让自己能品尝一下——宫里的那些老少女人一直在喋喋不休谈论的。一辈子都盼望得到的,哪怕是只有一次也好的——“宠幸”的滋味就可以了。体验过男女间交合的乐趣,也就不枉自己到人世间来走过一回。
经过十来天的船上行路,一行人来到胶西就被安置到一个小院子住下,在这里已经住了八九天,除了刚到此地时有个小吏来打理安排一切外,她们就再未见到过这里的任何一位官员。完颜琼花也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反正她也认命了。
倒是作为赐婚使,并另外带有特殊使命的通平郡王阿海,这些天急得坐立不安。
阿海是个四十多岁地中年人。不怎么壮实但高挑的身材,配上一个显得相当不小的肚子,再衬托上因为纵情酒色虚浮的马脸,让他看起来很是滑稽,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个身在富贵中人的王爷。
阿海。早年是金国相当有名地儒将,更是金宣宗的四驸马。但自兴定三年(1219年)在淮阴一带败于李全,被解除兵权后,这十多年来阿海的名字差不多已经被人忘记了。若非这次满朝文武为了出任这件名利双收的赐婚差事争得你死我活,掌权的内族白撒和金帝完颜守绪无奈之下想起了他,恐怕阿海还是被软禁在家里不得外出。
今天。阿海像往常一样。一大早起来就吩咐带来的护卫守在驿馆门外,密切注意胶西城地南门。看是否会有本地官府地要人来见自己。按这位通平郡王现在的情况,他几乎已经对此行地目的差不多灰心了。他不敢奢望这里的官府会派多大的官员来打发自己,只求这里能随便派个官吏来将情况向自己说明一下,多多少少能用带来的金银财物,还有这个做了寡妇但还没破身的公主和数十名宫女,换得些轰天雷就好了。
一名护卫慌慌张张地跑进大门,过门槛时还被子拌了一下差点摔下地去,背手立于小厅门边的阿海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喝道:“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王爷,有宋国京东安抚副使沈念宗沈大人来见。”
阿海心下一喜,没来由的自己也慌张起来,一边掸袂整衣,一面急急吩咐道:“快……快快有请……”
沈念宗与阿海的商谈极为顺利,那位金国的王爷阿海一听说双木商行同意大批售给轰天雷,并还愿意卖出一千枚雷火箭,立时便喜翻了心。阿海以为,肯定是那位双木商行的年轻东主,也即山东东路的实际主事人,探知了贺国长公主的美貌,以及虽然长公主有寡妇之名却仍然是处子之身的消息,所以才会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结好大金国。
既然已经达到来此的部分目的,对于安抚副使沈大人提出,他们要以杨妙真“白云军”名义的六百多兵卒要借道去邓州公干的事,阿海自是拍胸打保票满口答应了下来。六百多人到南京路去能有多大的作为,在数十万兵马集中的地区里,六百多人比沧海一粟还渺小,阿海根本不怕会出什么事。所以敢担这个责任。当然了,为了此后还能继续从山东购得兵器,赐婚地事也不能放弃,若是双方成了亲戚的话,再怎么也要好说话些。因此,虽然沈念宗没给阿海什么肯定的回复,这位王爷还是在下午亲眼看着千余枚轰天雷装上船,次日随五艘大小战舰并回汴京的时候,将完颜琼花和副使留在了驿馆。
“强云啊,也是叔大意了。”沈念宗这几天又气又急。人已经看来老了不少,自责地对林强云说:“初一下午接获传回的信。明白你要抗蒙保金为根据地争取时间的计策后,为叔便派人去将在城北西营内与小孩儿兵厮混的山都召回,让他随韩宗武假杨妙真‘白云军’的部队一同赴京兆、凤翔,也不会让南松这不晓事的孩子,用你没收回留在他处的金牌假传军令,私自调出十艘防沙战船带了一军小孩儿兵南下……唉。他们都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呐,人小力弱,万一……这可怎么办啊?!”
“叔,别着急,明天我就和青云大哥等高手大侠们一起率亲卫到邓州去,将小孩儿兵、南松他们找回来,顺便也将黛丝娜一并带回。”林强云向沈念宗等人问清,那一百三十几个自己特别关照的小孩儿兵,这次全被南松带走了,心里更是放不下。不过。他还是暗自庆幸另外数十个年纪大地孩儿兵不归南松管,而且已经分派到各衙门和商铺去学习了,总算还留下了数十个忠心耿耿的底子。此时见了沈念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马上便决定带亲卫出动,好歹将小孩儿兵在没有完全损失之前保住一部分。
“局主万万不可。”张国明被林强云劝说了几次之后,也不再叫主上了,他倒是跟着护卫队的战士们一样叫起了局主,听林强云说要亲率军兵到金国境内去的话,立时就提出反对的意见:“到汴京追回小孩儿兵和南松小统领、增援徐大侠、项什长救人,派兵助金抗蒙地事已经有人去办了。怎么也轮不到局主亲自出马吧。现时根据地的楮币发行。各处新收到旗下的州县委吏安民,到临安去对朝庭上下打点游说。应对受蒙古委托将到此地的史相公之婿赵汝楳,以思谋对策为根据地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这都离不开局主主持呀。”
“不不,强云你不能去,叔也赞同张大人的意见,根据地需要你在此地主持大事。”听说林强云要亲自率军到金国,沈念宗同样是大吃一惊,他绝对不希望南松有了危险再赔上一个更重要的亲人。
林强云果决地说:“不用多讲了,我并不一定要从黄河上行再转道去邓州。据卫襄和周夤两位告诉我,还有一条沿大江而上到达汉阳军,防沙战船溯汉水而上可至襄阳、若是河道畅通,则还能直上到达光化军甚至可达此行的目的地顺阳县。如真能从这条水路走的话,有我们水战队强大火炮地支持,的何愁会有什么危险?!叔啊,你就放心让我去吧,如果真不能直上到被金国所占的光化军,强云也绝不会蛮撞到以身犯险的。”
沈念宗:“真能这样走?”
张国明对本朝的地理有较多地认识,想了一会后对沈念宗说:“沈大人,我朝水军的战船可直达襄阳、光化倒是不假,但自嘉定十二年(1219年)兴化军被女真鞑子夺去后,便不知襄阳以上那一段的河道是否可通了。”
林强云:“不如这样,我带一队战船先去襄阳,如果能继续上行就到顺阳县去办事,若是不行再转回临安。叔、张大人,你们看如何?”
沈念宗:“哪……刚才我们所说几项要紧事怎么办?”
林强云:“叔,这些倒不用太过担心。有几项事情给大家说,你们先记下,此后便按这些原则办理。根据地的纸币发行,按周夤来向我报告的情况看,主要是楮币还没有得到各商户的信任,故而一时还没法扩展到根据地以外地地方去使用。好在我们这次仅发行了不到两千万贯,正合根据地流通所需,现时再增加十数个州府,可以多发行一二千万贯,够用便好。到时候如有需求。我们再依金行地本金加大发行也还不迟。至于铜钱稀缺已经造成钱荒之事,我们不如将库房内的金银拿出一部分,铸成金银两种钱币结合铜钱一并使用试试,若是能行地话……”
“好啊!大哥话说得不错。”一直坐在边上没出声地三菊此刻娇声喝彩,并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币放于桌上道:“大哥这主意真好!爹爹、各位大人,去年有个回回蕃商到此出售硫磺,夸口说他们天方大食国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我们商行的管事气不过其盛气凌人的鬼样子,又知道大哥送了一面‘仙人镜’给小妹,便引其人到来花了一枚金币以求一观。那蕃商见了‘仙人镜’后惊为至宝,死乞白赖的向我们求购。小妹想。我大宋这些时的硝石、硫磺、雄黄等制造火药的材料,已经被我们大肆购买价钱贵起了不少。不如多几处可购进的商户让我们选择。便让商行管事告诉蕃商,让其下次全部运来这三种物料就会以物换物卖一面给他。诺,这便是那蕃商看‘仙人镜’所付的金币,按金行验金银成色的柜头说,这一枚金币按其成色与铸工算,可值‘小平’钱五百文足。”
众人取了那金币细看。只见其直径约为五分,厚仅半分左右,拿到手上大约一钱许重。一面中间为一个带光环拿根杖的人形,周边环状排有十一个比林强云所教给旗号兵拼音字母还怪的字,林强云也只能从中认得“Q、O、D”三个,如何读法却是不得而知;另一面看似是株百合花的图形,周边同样环排了字母,不过却有十四个,这面的字林强云能多认出一个“A”。可能是很少使用或是刚铸出来不久,能看到铸工并不是很精细。表面上有明显的坑洼麻脸,粗糙得很,与本朝的铜钱相比,无论是铸造工艺和技术水平都差远了。
以前制作过金牌,林强云一看就知道这枚金币的含金量不足。其中肯定加有铜和银进去,心下不由一动,喜滋滋地说道:“我们的金银两种钱币,完全可以像冲制子弹壳般,做出钢范后用水车带动千斤锤头地大夹板锤来冲制,不必似朝庭各处钱监般的熔开金银材料后数枚数枚的铸造。此事可让吴炎派人主持。再令以前随我制作金牌的孩儿兵配合就行。另外。金币用八金、一银、一铜的比例配料,银币可用银八八、铜一二的比例配料。将金银币的材料熔制好后,用轧机将其压轧成冲制所需的厚度,再经退火处理过后,就可以进行冲压成型了。至于金银钱币要做成多少重,那就须得金行的人去认真计算,把结果交给吴炎,他们才好按要求的重量做出合适地钢范。”
摇手止住想要插话的李青云,继续说道:“新收到我们根据地旗下的各州县,北清河以内的,可以从原根据地的衙门中勾抽部分吏员,再配一些去年省试得中还在各衙门学习地举子,应该可以暂时满足这些州县的管理需要了。其他的地方用护卫队进行军管,先以霹雳手段清除当地有恶行的势力,等我们有人手时,再慢慢派出合格的吏员建立稳固的政权。”
“至于赵汝楳来根据地,以及谣传他将为蒙古人作说客,或者蒙古鞑子真要用其公主来和亲地事情么,我想先拖上一段时间再说吧。看看此次我们派兵援助,金国能保得住他们的多少地方,也看看接下来蒙古人对我们根据地的态度如何,然后来决定怎么样应对。总之,我们所做地一切,都必须以根据地得到巩固发展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为目的。”
“临安的朝庭既然把我们这里当成了羁縻州看待,那就还是照以往的办法,以原先的三州地面奉赵宋朝为宗主。其他新取的十数州不再向其奏报,北清河以东用李璮的名义,北清河以外则以严实出面分别和蒙古人周旋。为保证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这段时间里,在不影响根据地官府正常运转、不影响民生的情况下,可以向其交付一定数量的银钱财物作为赋税。当然了,若是蒙古人有过分的要求,我们也不排除像在邹平野一样,再给他们来一次狠狠的打击。”
“一旦我能够抽身了,便会立即赶赴临安。想办法得到当今圣上、史相公的信任和支持,以稳定江南市场,保住我们的根本,让根据地可以取得江南人力、物力、财力地支持。此外,根据地的农业还是以粮为主,加大桑、麻、吉贝(木棉)、白叠(草棉)的种植,大力发展本朝南渡前就在京东东路极为兴旺的纺织业;多寻找各色能往外运销的手工制品,扩大我们根据地的商品输出。还有,我已经将制造‘红毛泥’的方法告诉了卫襄,并委其总责此事。因此。趁着这次邹平大胜蒙古鞑子,手里有十数万青壮俘虏作为廉价劳力之机。要求每县都建几座大砖窑,争取把各州县城内的房屋一改从前以木材为主的平房建筑,尽量变为以砖瓦加‘红毛泥’竹筋为主的楼房,一则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火灾时的损失,二来能够节省建房用地。”
张国明听林强云说到“火灾”,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脱口惊叫道:“阿也,主上不提,下官还真个是得意忘形了。天佑我根据地上下官民,天佑我根据地数百万细民百姓呐。沈大人,明日我等即刻下令,要根据地各州县马上设立‘潜火铺’,组建‘潜火队’火灾。”
看看沈念宗、应俊豪和李青云等人一脸不解的迷惑神情,张国明长长地吁了口气说:“各位,休怪本官危言耸听,常言道水火无情啊。本朝南渡前本官不甚了了。仅南渡后本朝就生发了不知多少大火灾,死伤无数人丁,烧毁亿兆财物。各位,且听本官细说:绍兴元年(1131年)十二月临安大火,烧万余家。绍兴二年五月。临安火延六七里,烧万余家;同年十二月,临安又起大火,烧吏、工、刑三部,御史台及公私室庐损毁极多。嘉泰四年(1204年)三月,临安起大火。烧尚书中书省、枢密院、、六部、右宰相府、制敕粮料院、亲兵营、修内司。延及学士院、内酒库、内宫门庑,计烧二千零七十余家。嘉定元年(1208年)三月戍寅至四月辛巳。临安起大火,烧御史台、司农寺,将作、军器监,进奏、文思、御辇院,太史局,军头、皇城司,法务库、御厨、班直诸军垒,延烧五万八千多家。城内外亘十余里,死于火者五十,踩踏而死者不可计数。临安城中庐舍烧毁十之七八,当年的文武百官只好住到船上。此后,于嘉定十三年(1220年)临安起大火,烧三万余家。本官大略记得的就是这么多,其他还有大大小小的火灾也没法记全。”
应俊豪“呵”的一声叹道:“说起火灾的事,在下也想起一件趣事来了。据闻,绍兴十年(1140年)十月,一场大火烧尽了临安地数万屋室。当天火起烧发了性时,有一个姓裴的坐贾,不去抢救其所开质库(当铺)、珠肆内的财物珠宝,反是丢开一切跑出城外,凡百见了竹、木、砖、瓦,芦苇、椽捅便不问价钱全都买下。人们都道其人因大火烧光了他的家财而发了颠,各自暗中为其叹息。却不料到了次日,高宗圣上传下旨意:‘竹木材料免征税,抽解城中人作屋者皆取之。’故而这裴姓坐贾得了暴利,所得远远超过了其被火烧毁的全部财物。”
众人皆叹:“此人倒也精于算计,琢磨临安火后必是超量建屋的材料,故此敢于置万贯家财于不顾,反去做这笔更有利钱收入的生意。”
林强云仔细地将原先用石灰浆砌砖改为“红毛泥”砂浆砌砖、“红毛泥”竹筋用模板浇捣楼板的方法一一与众人详细解说,直到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意思方止。
沈念宗问道:“强云,照你说的话,每批红毛泥做成后应该制出四寸半大地方块,在压过得出其强度后方可使用;以及做楼板时必须在下面加几道红毛泥和竹筋的大梁,并要认真计算的道理叔懂,可是……为何在使用红毛泥时要在内里加入二、三分的芒硝,又还须得用热水将芒硝化开才能使用呢,这倒须得与叔讲清楚才行。”
“这个么……”林强云想了想才回答:“我们这种红毛泥须得一个多月才能固化成型不会变形,为了解决此一问题,要加入芒硝加快其凝固的速度,以便我们能快点将所建地房屋做好。”
“唔,我明白了。先将红毛泥的强度试验出来,就可以计算出应该加多少石子、细砂,再以计算出的结果做一二次试验,然后才能心中有数,可以得出大梁和楼板上能放多重的物事。强云,你是怕没经过计算、试验做的大梁、楼板会因不结实塌掉而伤人吧?”李青云问道:“强云,按你这么说,若是双木商行在临安也做成此‘红毛泥’出卖,不是也能赚取大量的银钱了么……”
“大哥说得对,就是必须在事前认真计算、试验后方能放心大胆地用红毛泥做房屋。呀!做成红毛泥在临安出卖。在临安建造红毛泥做的房屋……耶?!”林强云一愣之下,很快想起一事。大喜道:“对啊,去临安弄他几个建筑队,确实是能赚取那些大富人家的银钱,说不定连官府、皇宫大内的银钱也大赚它一把。好主意,真真是赚大钱的好主意呐。青云大哥,多谢你为双木商行出了个好主意啊。此后若能在临安有建筑队时。一定要大哥帮我来打理此事。”
李青云还一直在回味林强云所说的话,嘴里却回应道:“能帮得上兄弟的忙,大哥自是义不容辞。”
应俊豪见了人们的情绪不再为沈南松地事消沉,心里高兴之下也呵呵地笑道:“强云呐,此时你的双木商行又是日用百货,又是刀剑、轰天雷等兵器,再加上这种什么红毛泥,可谓样样齐全了。
现时青云贤侄也被你拉了去做房建屋,就不知祖叔公能为你做些什么帮得上忙地。”
“咦?”林强云被应俊豪的话说得一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闪而过。紧张地问道:“祖叔公刚才说些什么,请您再讲一遍。”
应俊豪笑道:“老夫是问有什么事祖叔公能帮得上忙,你小子尽管说出来就是。”
林强云:“不对,祖叔公再往前面讲。”
应俊豪:“前面的话,咳。老夫是夸你双木商行买卖日用百货、刀剑兵器和红毛泥……”
林强云拍掌笑了,叫道:“啊哈,祖叔公好厉害,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不又弄出一项生意来了吗。”
“此话怎讲?”几个人异口同声问出的话,让他们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林强云道:“祖叔公刚才说到了日用百货这个词。让小子想起了‘百货商店’来了。”
见人们瞪大眼睛等自己的解释。林强云顿了顿说:“我们双木商行在临安共有二十九间商铺,其中米面铺为十一间。日用杂货铺七间,珠子宝货铺五间其他六间为酒楼、行(妓)院和书画扇子等。除了行院、酒楼外,所有地店铺全都是单层的平房,扣掉住人的房间外所占卖货的面积都不是很大。况且各家店铺分得比较散,人客进到我们的店内要想买齐他们需要的货物时,一间店铺必然不能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这里就会走失部分生意。因此,我想将这二十多间店铺都进行改建,全都做成三层以上的楼房,用下面的两层来开商铺做生意,上面的则用于住人。这样我们商铺地面积就扩大了,可以将所有的日用百货全都集中到一间大店铺内来,让人客一进入我们的店铺里就可以买足他们所需的全部货物。只要我们的百货商店内出售的商品价钱比市面上的稍稍低那么一点点,哪……但凡进到我们百货商店里的客人,就会有很多一次性买足他们所需的物事了。”
应俊豪笑骂道:“你这小子,唉……倒也真亏了如此会算计!也罢,将来你们的百货商店真要是开得起来时,祖叔公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去帮你打理这般样样货物齐全的商铺。”
接下来林强云向三菊交代,让她在吴炎回到胶西后叫铁工门勾抽弟子,尽快做出各种不同规格地细钢丝筛,以便即将投入生产红毛泥地工厂使用。
请沈念宗通知双木的相关管事,通知运货地船队和南方的店铺,立即购进一批毛竹运到根据地、临安以备使用。
各种能想得起的杂事,让林强云和沈念宗他们一直忙到子时前后,大家方才散去。
……………………
三月初八午时,枣阳城西门外的大校场内。京西第五正将、神劲军统制孟棋,脸色肃穆地立于点将台——现时暂充地监斩台上。台下的九千神劲军将士,直面用木头搭起的刑台上五花大绑跪于前的原神劲军三个都头。所有的兵将们都知道,今日这三个胆大包天的都头会被当众处斩,完全是他们去年冬十一月,各自将配发于本都的五十支雷火箭盗卖了十支。值得庆幸的是,三十支雷火箭还没出枣阳地境,便事发被一次追回了二十七支,只有三支雷火箭流落在外不知去向,至今还没被追回。
“已至午时三刻!”一声长长的报时吼叫。一支令箭被重重地抛下地,再响起一下“斩!”的厉喝。三颗头颅在飞溅地鲜血中滚落台下。
……………………
同是这三月初八这一天上午,金国凤翔路凤翔府城南五里的雍水边,经过了七八百年争战,早在秦朝便建起地雍城现时已经是一个废墟了。此时,这片十余平方里的废墟,却成了蒙古灭金中路大军匠户的老营。到处是打制箭镞的铁匠炉;斧凿齐下对运到的大木料进行去皮、划线、修整的木匠厂;抡动大小锤黎将大块超过重量地石料修掉边角,使其达到控制的重量,以便于放到弹槽内发射的石匠。一片“叮叮咚咚”的响声,显得这里忙而不乱。
匠户老营的北面斜坡上,开出了一大片平地,这里一字排开四十多架刚做好巨大的架子,还没来得及装上活动砲杆、重料箱的回回砲。
每架回回砲架相隔十丈,各有数百高鼻深目肤色苍白的回回奴隶,在工头的皮鞭挥舞、高叫喝骂声中奋力地从远处往这里搬运五六丈长的砲杆、带有吊架地配重大木箱。
匠户老营西侧雍水河边,由近百名蒙古兵提刀执弓围了一个里许长的河岸。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此地进行。
安平、怀州、河南、平阳诸路工匠都总管孙威,身材倒是和蒙古人一样仅高五尺六七,粗壮阔大的身板显得孔武有力,腰间挂着的金符显示出他在蒙古军中地地位非同一般。身穿蒙古皮袍的孙威是个汉人,但却另有一个蒙古族名。就是蒙古成吉思可汗用强弓试射了他奉上的“蹄筋翎根铠”不能损伤后,高兴地赐给他的名字“也可兀兰”。
孙威有一张粗糙铜褐色的方脸布满点点的小疤痕,配上粗眉细眼实在是个很难看地人。裸露于外地手臂和脸上一样,也满是点点的小疤,内行地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年与火炉、锤子及铁钳等工具打交道的铁匠。
这位已经年近五十的大匠师身体相当差,与站在他身边与其身材、相貌都相同的儿子孙择比较。只怕是没几年的命好活了。
“可以点火射出……咳……咳……”孙威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话声。整个身体像一只大虾般弓成一团蹲下地。
“爹……你还是回营帐里去歇息罢,这里由孩儿来看着就好。怎么个情况孩儿定会详详细细地记下来。”孙择急急地拍着父亲的背,一面小心地劝说:“前天那支雷火箭将我们匠户营仅有的五个火药匠师炸死了三个,另两人又伤得厉害,到现时都还说不出话,我们此刻就是知道了雷火箭野外爆炸的威力,也没法破解此等利器,爹爹为何一定要浪费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雷火箭呢。射出了这支雷火箭后,我们不就只有一支箭了吗,以后还如何能研究出其火药是何等物事配制成的?”
“孩儿……咳……你不用说了……咳……”孙威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气喘吁吁地强自站起身说:“为父深受成吉思可汗的大恩,除献上做出的蹄筋翎根铠外别无建树,此时眼看活不了多少时间了,若能在有生之年再为大汗解开这雷火箭的火药之谜,也算报答蒙古两代大汗对我孙家的大恩了。择儿,你代为父下令,让他们将雷火箭点着火射吧。”
眼看着蒙古战士将点燃了引线的雷火箭射出,落在十五六丈的地方毫无动静,这下不但孙威着急,连孙择也不由得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孙择心里一急,便跃上马背策马往那支大头箭镞处冲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念叨:“不可能的,前天明明炸死炸伤了五个专研火药的大匠师,今天怎么就会会不炸了呢,完全不可能的啊……”
当孙威的马跑到距大头箭落地处还有一丈左右时,落于沙滩地上的雷火箭“轰”的一声爆炸了。只见地下爆出了一团黄白色的烟尘。孙择一惊之下,感到脸部、额头,还有眼睛上猛地一热,在他举起手臂遮挡抚摸、意图探清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觉得已经看不清眼前的物事了。与此同时,耳中听到有无数砂石雨打芭蕉般地冲到身上,击得全身无一处不痛,孙择最后入耳的声音就是座下的马发出了嘶吼,似乎远处还传来父亲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正大八年(1231年)三月二十五,宋焕章带去的“白云军”两千八百步卒,携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二十多架子母炮车,及二千二百多头由民夫驱赶骡驴运送的各色子窠、粮草等辎重,在纥石烈牙吾塔率领的一千忠孝军骑兵、四千步卒护送下,经过五天的艰苦跋涉赶到陕州。///com///然后顺河岸而上,过阌乡不入直赴潼关,再分出四哨人马,由一千金兵护送过河进入河中府。
去年十一月,蒙古军由平阳府过汾水,十二月西渡黄河长驱直入攻陷韩城、蒲城,进攻潼关、蓝关,却遇到金兵的顽强抵抗,不能攻克。蒙古兵回军,今年正月进围凤翔,窝阔台把主力分布在凤翔四周,准备围点打援,分出一部劫掠京兆,再攻蓝关以图南京路。当时的蒙古斥候布满整个渭河南北,金兵一动就会被蒙军发现。
金帝完颜守绪派完颜合达、移刺蒲阿移驻阌乡、潼关以防御汴京西向,出援凤翔。二月,潼关金兵的前锋出救凤翔,顺着渭河自东往西疾进,却在渭水边的华阴县附近中了蒙古军围点打援部队的埋伏,前锋溃散,蒙古军队切断了从潼关京兆到凤翔的交通联系。
二月金兵出潼关的失败,使移刺蒲阿、完颜合达俩人犹豫了,他们估计蒙古大军可能在凤翔周围,但鄜延路北部的延安府可能就是空虚的。最后金兵两位统帅计划,以完颜合达部从渭北出兵,如果蒙古不分兵来战,完颜合达部就可以从陕北直插原西夏地,迂回到蒙古军背后,切断他们的退路,之后在凤翔地区歼灭蒙军主力。如果蒙古军回兵陕北救援。那么凤翔一带的兵力就会少,潼关金兵就可以乘机西进解救凤翔的危机。
正当他们调兵遣将、四处收集粮草到达河南府时,恰遇林强云下了决心要保金抗蒙,根据地派出援金的护卫队,在先行到黄河上巡逻的水战队炮火支援,武仙军的配合下,一日之间夺卫州,不费吹灰之力轻取滑州、浚州和卫县三城,一举将史天泽地蒙汉军兵赶到数百里外的相州。
在河南府见过了白云军小炮的威力,完颜合达与移刺蒲阿信心大增。他们虽然得不到白云军小炮的具体使用情况。而且还受了些气,但在此危急关头。也还是以大局为重。两人商量后,认为此时正是出兵援救凤翔的好时机,便将计划稍事修改,立即开始行动。
完颜合达部一出潼关,蒙古人就知道了,他们把凤翔周围的机动兵力——设伏、围点打援的蒙古骑兵——全部集结。迅速越过渭河来到渭北平原,由窝阔台大汗和拖雷王爷亲自统率迎战。
完颜合达的五万大军急进,到渭南县渡过渭水,带了五哨白云军小炮队猛扑标阳、高陵两县,在蒙古守军还没来得及集中合围时,用小炮轰开城门。夺得两城后马上修整城防,暂时拖住蒙古大军。而阗乡、潼关的十五万金兵则在移刺蒲阿率领下随后出动,急进到临潼、京兆一线的渭水边。移判蒲阿另外派五千兵沿渭水征集所有地大小船只,载了十一哨白云军,与其携带的十架子母炮车。和足够地粮草弹药逆流而上。
四月初六,蒙古军对标阳、高陵两城发起猛攻的同时,宋焕章所率的白云军也在金国定远大将军、平凉府判官、御侮中郎将完颜陈和尚率其所部两千忠孝军骑兵及两万步卒保护下,由阳平镇登上渭水北岸,当天就击溃拦截的一万多蒙古汉军。突破凤翔包围圈大摇大摆地进入凤翔城。
次日,完颜陈和尚率忠孝军为前锋,一万千步卒为后卫,以五哨白云军小炮队带上五架子母炮为奇兵,由西向东只用了半天就夺歧山、扶风,完成了三面合围的战役准备。
四月十二日。二十五艘白云军的防沙战船护送百余艘漕船。一路击毁七座蒙古军搭起地浮桥,于巳时到达渭桥镇。炮击渭水北岸的蒙古大汗窝阔台大营,掩护乘船的白云军登陆。白云军立住脚后,移刺蒲阿大军过河与蒙古兵大战,当天就解了高陵、标阳之围。
白云军的小炮、子母炮对蒙古兵的打击虽然没有达到大量杀伤人马的效果,但蒙古军对于能在数十、数百丈外就能成片地杀伤人马,而自己却连人也看不到的处境大为恐慌。这些从来没见过这种火炮兵器的蒙古骑兵和汉军们军心动摇,一旦有火炮的子窠落到本军战阵中,便是惊慌失措,金兵一到就一触即溃大败亏输。窝阔台与拖雷前些时候曾听塔思、宴只吉台跟史天泽三人都报告过,说是金国在守城的战斗中,曾经使用一种名为“轰天雷”地新型利器,一发便能炸死数十上百人。此际见势不妙,两人一商量,都认为在没有想出应对这种能在野战中使用的“轰天雷”办法之前,必须避其锋芒保存实力。因此,下令蒙汉军一体退出战斗,以避免重大的损失。窝阔台、拖雷兄弟俩立即率蒙古军退往耀州的三原县。在移刺蒲阿与完颜合达的大军进至太白渠,水战队才发了一通炮,就丢下所有地辎重粮草,退往耀州治所华原县,连夜过同官县(今铜川市西),绕道同州的白水县,一路由拖雷率军逃往延安府,一部窝阔台所部从原路东渡黄河回转平阳。
此时,移刺蒲阿、完颜合达接获急报:位于冢岭山的蓝关(峣关)被蒙古名将速不台攻破,蒙古军过商州杀往虢州,屠卢氏、朱阳二县,同、华二州也多有县镇被残,请求派兵支援。完颜合达立即派完颜陈和尚率其所部忠孝军,带五哨配上了战马的白云军小炮队赴援。
四月十六日,忠孝军大破正于蓝关附近抢掠的速不台所率六千蒙古骑兵,一直追杀到倒回谷为止,这是速不台平生横行欧亚,第一次吃败仗。忠孝军再过冢岭山将蒙古兵和蒙古汉军如同鸭子般的直赶入渭水,斩杀四千二百余级,俘蒙古汉军三万余人。
四月二十日。蒙古十多万分散于各地大掠地大军,被金兵消灭了四万多人后,全线溃退,让出临兆、凤翔、庆原、京兆、鄜延五路。为了逃命,各地地蒙古汉军连他们已经占领、经营了数年、十数年的临兆路,德顺州、环州、保州等十多个州县也弃之不顾,全部交还给了金国。
至此,这次京兆、凤翔大战以蒙古兵大败,金国收复五路所有州县而告终结。
绍定四年(1231年)三月,金兵与蒙古军在京兆路、凤翔路一带打得热火朝天地时候。位于南京路豫西丘陵山地南边的邓州顺阳县东北的渚阳村一带山里,也发生了一场规模不是很大。但却同样是让人惊心动魄的生死血战。
三月初八在河南府为金国的军政大员们演试过小炮后,完颜合达对这支由十几岁孩子组成的军队大感兴趣,私下里要乞石烈牙吾塔给他引见这支小孩军队的官长。完颜合达又哪里知道,那三个才十来岁的小孩官长中,有一个人他是不愿意见,也不敢去惹会刺得人鲜血淋漓的扎手货呢。
被完颜合达纠缠得无法脱身的乞石烈牙吾塔只好告诉他。
三个孩子中有一位便是金帝地亲生女儿南国公主完颜幻云,并要其自己去与南国公主见面。
完颜幻云像跟屁虫一样拉住的另一个稍大地孩子,正是私自用林强云的金牌调了防沙战船,带着一军小孩儿兵欲去邓州救人的沈南松。当他从完颜合达嘴里了解到南下邓州已经走错路时,马上便明白宋焕章是想将他及孩儿兵拖在河南府与京兆府。沈南松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让完颜幻云向完颜合达探清了去邓州应该走的路程。第二天一早沈南松率军上了搬空了的漕船,回头到汴京,由惠民河放船至凝水再下到许州(今许昌市),然后上岸走陆路经襄城、叶县、方城、南阳、邓州再转道北上,于三月二十五日到达顺阳县。
沈南松他们的孩儿兵比先到地五哨护卫队。足足迟了七天的时间,也幸亏这一千多小孩儿兵赶到,恰恰封住了即将被逃掉的蒙古骑兵,把被围困在一个山谷里即将脱困而出的五千多蒙古军和一千多绿林好汉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又乖乖地缩回头去。
雩都徐家在江湖上虽然不敢说能有一呼百应的强大号召力。却也是大有名望的武林世家。自去年十二月得到两个儿子传来急信,说明了黛丝娜姐妹被鞑子细作劫持的情况后,徐子丹一面发出江湖帖广邀好友,同时带了女儿徐兴霞亲自从临安赶到建昌军主持救人大计。
总算还好,二月初在袁州救出了荷丝娜,算是完成了三成的任务。从擒获的贼人口中。拷问出黛丝娜确实怀有身孕。并已经被另一伙贼人带着由荆湖路北上。徐子丹与项慕林、谢衍立即分头往荆湖南、北两路赶。
好在陈君华回到临安后立即就传出了追杀救援令,双木商行的店铺和特务营地探子细作遍布天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有可疑的江湖人假扮行商,带着一个不明面目的神秘孕妇取道襄阳往金国的光化而去。徐子丹与项慕林、谢衍合兵一处,一路寻踪觅迹追查,终于在二月中将吴四英一伙追上,把劫了人地蒙古细作困在顺阳县渚阳村左近倚松堡的一个小侧堡内。
此时,徐子丹身边应邀前来助拳的亲友们,已经达到了一百四十余人。项慕林、谢衍所率的除两什亲卫、二百余护卫队员外,特务营的探事细作也来了近五十左右。双木商行一方的总人数超过了四百大关,他们在渚阳村十五里外,通往倚松堡垒地路侧一个小山左边脚下地山溪旁设立起老营,分兵封锁倚松堡垒的三个主、侧石堡。
二月中至二月下旬,有冲着双木商行悬出总额为十五万贯赏格而来,也有目地不明或是前来看风色的,总数高达六百多位在金、宋两国打野食的江湖豪客,也一路跟到了顺阳县。而且四面八方还有闻风而来的各路英雄豪杰络绎于途,全都往这顺阳县兼程急赶汇集。到达目的地的人们各自散落于倚松堡外,把一个倚松堡垒和它地两个侧堡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老鼠也没法钻出包围圈去。
一时间。顺阳县境从县城到渚阳村一带群雄毕集,各路牛鬼蛇神四处活动拉帮结伙,十多天下来也结成了二十多个松散的利益集团。当然了,有些武功高强,自认可以凭本事达到目标的独行盗,以及不屑与江湖末流厮混的高手是不会与人结伙的。
再有,一些前来想为天师道和双木商行尽些心力的江湖隐逸高人,为达到出其不意一击得手救出人质的目的,只是匆匆与徐子丹通了下气,就离开自行活动。这些人也是在附近山区游走探察。为救人做好前期准备。
十五万贯银钱是个什么概念,一般人可能不法想到。但这些在江湖上讨口食的侠客、浪人、大小贼盗们仔细一算就会知道,这些银钱兑为铜钱将有二万四千七百五十婚,折成银子两千六百七十多斤。就算换成最贵的金子,也将有二百三十四斤多,请人挑都要四个挑夫才能运回家去呐。
天下间混口食地江湖人,无论你是变戏法、做木偶戏。唱诸宫调、鼓子词,演杂剧、南戏,还是说词话、讲史、话本的,也包括闲汉、偷儿、骗子,还有凭着自己的力气、武功、其他一技之长谋生的路伎、浪人、盗贼、侠客等等,他们的身上一般都不会有很多银钱。除了家有恒产的大侠以外,普通的江湖人能有数十、数百贯钱就算是很富的了。对于双木商行开出地十五万贯天价的赏格,就算是只能得到百分之一的一千五百贯,稍稍节省一点的话,足够五口之家任什么也不做地吃上十年的安稳饭了。如此大的一笔财富。又会有谁能不动心呢。
为银钱而来的江湖人各有打算,各个大小集团的主事人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觉得势力差不多之后,便开始行动铲除竞争对手,以便能让自己的集团得到最大地利益。进入三月以来。
渚阳村附近的山区群魔乱舞,除双木商行、徐子丹的人不曾受到波及以外,山上、田野、林间各地拼杀打斗时有发生,一片腥风血雨笼罩了上百里方圆。
倚松堡位于渚阳村西一处石山半坡,它的小侧堡距主堡有百余丈,只有一条能通行一人的羊肠小道相连。侧堡和主堡一样。以条石砌筑地堡墙十分坚固。虽然侧堡里连吴四英等十多个细作在内仅二百人不到。但吴四英手中有怀了五个月身孕的黛丝娜作为人质,项慕林、徐子丹他们只有三百余人。投鼠忌器不敢、也无法进行强攻。
另外,倚松堡的主堡内除堡主插翅虎秦飞虎四兄弟外,还有招纳来的贼伙部下八百余人,可以对侧堡进去支援。更麻烦的是,项慕林他们所带的雷火箭一路已经用去了大半,到顺阳时只剩下二百余支了。
依徐子丹看来,吴四英这厮算得上真正是神通广大,双方在倚松堡相持了不到一个月,零零散散地就有二百余个武功高手到达,冲入倚松三堡为其出力。
这倒不是徐子丹和护卫队没有能力封锁进堡地道路,而是探清了倚松三堡几乎每月最少要出动一次,或是到某地打劫抢回一批钱粮,或是到附近城乡购买相当数量的粮食,以维持男女老少近两千人地生计。徐子丹和项慕林、毫微秒都认为,放人进堡不失为一条好计,只要困住倚松三堡,不出一个月堡内的粮食就会吃完,到时候即使不去攻打,倚松堡内的贼人和蒙古细作们也将饿得头昏眼花,很快就要束手就擒。
三月十八日巳时初,各路明岗暗哨已经分派出去换班,好不容易闲下一会的徐子丹和徐兴霞父女俩相跟着走出老营,信步往小山包上走去。
已经没有凉意的强劲山风吹在身上爽爽的很是舒服,衣袂啪啪的拍打父女两人的身体,太阳的光线让风吹得没了多少热量,晚春的感觉真好!
小山的另一侧,有几个身上穿着千补百纳短衣破裤的浪人坐于山坡上晒太阳,互相间不时悄悄说上几句话。
“爹,你倒是说说,林大哥真的已经把那番女姐妹俩都收为侍妾了?”徐兴霞从两位兄长传来的急信中,得知黛丝娜已经怀上了林强云的孩子,心里就觉得发堵。她不但在父亲、兄弟面前叱骂番邦蕃人的女子,内心里更是感到自己吃了大亏,也为应君蕙、三菊这两位姑娘觉得委屈。此时没人在眼前,情不自禁地向父亲探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来。看到徐子丹摇了摇头没回答,心急的跺脚不依:“哪……你说,以后我……君蕙、三菊她们怎么办啊?!”
徐子丹目注右面两里外石壁半山上的倚松堡,语气庄重而缓慢地说:“孩子,不管林贤侄是否收了黛丝娜姐妹,你若是想要与三菊和君蕙一样得到别人的喜欢,那种大小姐的脾气一定要改改才好。唉,三菊和君蕙有理家管事之才……而你呢,除了会舞刀弄剑之外能帮林贤侄做些什么?此番但能出力将黛丝娜救回,也许……咦,这是什么响声?!”
一阵有如擂鼓般的殷雷声从西面传来,徐兴霞顺徐子丹的目光看去,只见近百丈处一群穿了护卫队战袍蓝背子的人向这里走来,更远的四五里外尘头大起,似是有大队人马往这里冲到。
徐兴霞取出那具小千里眼一照,高兴地叫道:“是……君蕙,和她同来的还有一个背箱子的人不认得。哎呀,糟了,远处有一队骑军出现……是穿皮袍的蒙古鞑子……天哪……鞑子在杀人,他们对让开路的行人不问青红皂白挥刀就砍,逃走的人也追上去不肯放过……
卷十第十八章(下)
“快走,我去接应君蕙他们,你立即到老营去叫项哨长准备迎敌。”徐子丹“锵”一声抽出长剑拔步下山,话落人已经走下了丈许。
徐兴霞扭头就往山左狂奔,到了半山上见老营内有人出外探看,尖声高叫:“快报告项、谢两位哨长,有蒙古鞑子骑兵杀过来了……”
老营中响起一阵小鼓,战斗准备已经开始,徐兴霞脚下不慢,片刻就冲进营门。她见到谢衍大步朝外走,叫道:“谢哨长蒙古鞑子杀来了,你快带人去接应我爹,还有君蕙师侄……”
“蒙古鞑子?啊……你说什么,君蕙姑娘也来了,她在哪里?”
“就在外头百十丈……”
还在整队的项慕林听了徐兴霞的话不由大急,一把取下背着的火铳,大吼:“弩兵准备好雷火箭守住老营,火铳兵随我出营去接君蕙姑娘。快,快走!”
营门外有人惊叫:“狗头旗……不对,狼头旗,是探马赤……这些骑兵是蒙古人的探马赤青狼军……大家快逃……”
五十多名火铳兵动作迅速地冲出营门,跳下挨住原木竖起的栅墙挖出四尺多深的壕沟隐身。
徐子丹左手紧夹住一个褴衫中年文士领先急奔,二十余名护卫队员随后跑近。
项慕林急叫:“快进入营内靠栅墙内避箭,千万不要露出身体以免受伤。各什准备,按顺序射击。
远在百余丈外的鞑子骑兵,一部转道朝渚阳村而去,另一部分则冲向路边的护卫队老营。
取出千里眼,看到往大营冲来的这部分蒙古鞑子的骑兵没多少,大约也就是三四百人之间。但他们的战马却是数量极多,最少也在千匹以上。鞑子的骑兵速度很快。仅在眨眼间就冲到四十来丈内。
“婊子养地狗鞑子,别以为就你们的马匹多不值钱是不是,想用马匹来踹营么,这么几个人就要在我们的手里讨野火?嘿嘿,这样也好,我们缺的就是战马,却有的是子弹朝化外野人招呼,这就叫你们有来无回,做一场大大亏本的生意买卖。”项慕林咒骂了一回,向壕沟里的战士大声叫道:“传我的命令。将鞑子兵放近些,让他们到了大营门边挤成一团的时候再打。专射马上的人,尽可能给我将鞑子地马匹留下,也让我们这些步军过过骑马的瘾头。”
回头见到营门内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地树枝、柴火和其他杂物以为路障,鞑子兵的马绝对不能顺顺溜溜的直冲进营,心中大定之下不由暗赞谢衍办事的利索。估计他也是看到只有三几百外蒙古骑兵,想要将这些战马弄到手中吧。
“稳住。千万不要发慌,一定要让他们接近营门时再打他个措手不及。”项慕林心里暗暗为自己鼓劲,待到鞑子的人马进到二十丈了,他在扣下扳机的先一刻大喝:“射人留马,各什顺序射击!”
“噼噼啪啪”像炒豆般地火铳射击声一阵接一阵没个停歇,“希律律”的马嘶,身体摔落地的“篷篷轰轰”震响连成一片分不出点。
还在小山铡边晒太阳的那几个落魄江湖浪人,在徐子丹父女下山时就扯了好些草盖在身上,此刻看到的是数千蒙古骑兵分成两路朝渚阳村和山下的双木商行大营冲杀而去。几个人压低声音暗自为数十个双木商行逃命的人鼓劲:“快呀,跑快点别让这些蒙古人追上……啊。进了大门就赶紧关上呀……完了、完了,我说双木商行的人怎么这样笨呐,他们不懂营门大开会被鞑子兵一下就冲进去么……哎哟……躲在地沟里的人快逃命呀,怎么倒反探出头来让鞑子给看见了……想用棍子来打马脚么,这如何能打得了那么多……咦!怎么回事……哈哈。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阿也!双木商行的人用了什么兵器?”
三百余骑鞑子兵和他们的从马(备用马)一起冲锋,看起来像是有一千多骑。只见鞑子兵将将冲到双木商行的大营外十多丈,马上就要冲入营门时,不知什么缘故他们却把速度缓了下来。
在这山上的高处能看得很清楚。没有刀枪。每人只提着一条黑棍子,躲在双木商行老营外壕沟里的数十个人。非但没有像几个浪人想的那样转身逃命,反而露出头来将手里地黑棍子伸出壕沟外。但见那些人的黑棍子喷出一股股的白烟,马背上的鞑子兵纷纷往地上掉落。而没了骑士的战马,却还是顺着畅开的大门往里挤。开始时营门口地马匹还挤成一团进退不得,不一会便有马匹朝内里走去。很快,数百匹马就被吞了进去,消失在双木商行地老营中。
仅仅一刻时辰不到,三四百鞑子兵便被打下马背一大半,后面的百余个鞑子兵一见情况不妙,立时便使出了他们惯用地手法:打不过就跑。一阵牛角号声响起处,几声大叫喝叱中,没死的鞑子兵们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往来路狂奔而去。就在这一会子的功夫,又有二三十个鞑子背部绽出朵朵红花被打下马。
鞑子兵一逃,可让护卫队员和徐子丹他们这些大侠们高兴透了,身具武功的大侠在徐子丹的招呼下,猛扑落马的鞑子兵,凡是伤而不死的扯下其腰带绑起提到一堆。护卫队员们则抽出腰刀,欢欢喜喜地冲向那些失去了骑士的马匹,拉起缰绳就交给专人牵着,再转身去抓其他走散的战马。看到有鞑子兵的尸体,不论有否死透,先砍上一刀再说,他们牢记陈大帅和局主的命令,任何时候都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先,绝不让一丁点隐患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嘈嘈杂杂的忙乎了近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出了好几身大汗,这才将完好的战马抓到手里。接下来掩埋尸体,开剥死伤的马匹,派出硬探查察敌情,审问捉到的鞑子俘虏又是一通好忙。
被抓的二十多个蒙古兵中,既有真正地蒙古人。也有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甚至还有两个汉人在内。
徐子丹等人从俘虏的口中得知,这支由孛鲁的次子、现任国王塔思的弟弟、年仅十九岁的速浑察所率的探马赤青狼军。他们从京兆府路卢氏县赶来,为不惊动这里的官府与守军,仍在夜间由已经废置了百多年的原淅川县城对岸悄悄渡过淅水,连夜屠绝淅川废城内的一百八十多户住民,一路偃旗息鼓潜行,并实行屠村灭口之策到达这里。他们是奉蒙古四王爷拖雷之命,来顺阳倚松堡接应吴四英等细作,并负责将双木商行东主的怀崽女人送回拖雷大军中。俘虏招供。这支军队地前锋为一千五百探马赤青狼骑兵,后续还有三千契丹糺军和三千蒙古汉军。为了隐密行踪。估计步军将于后天,也就是三月二十日到达此地。
“这下我们有麻烦了。“项慕林皱起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们现在只有四百人左右,根本没法子对付七千多人地步骑鞑子,这要怎么办才好?”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探察的硬探带了两个村民赶回来报告。蒙古骑兵正在渚阳屠村,在这两个多时辰内,留在村里共还有三百余老少男女人,现时除了还有听到些女人的哭叫声外,村里不见一个百姓民户的身影。这两个人也是渚阳的村民,只因刚巧出外锄田准备下种才逃过一劫。他们说,今天出村做田事的约为六七十个青壮,他们亲眼看到有二三十个在村子附近地村民被鞑子所杀。
面对这样的情况,项慕林、谢衍想不出什么办法,徐子丹与他的三个子女也是一筹莫展。其他的那些来助拳的大侠们只会动刀动剑一对一的拼命搏杀,要他们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么,却也是束手无策。
项慕林立即吩咐人叫上那两个逃得性命的村民,让他们尽快找人四下通知附近的村庄,要所有人都先离开村子到稳妥处暂避一时。待将蒙古鞑子消灭或打退后方可回家。
双木商行的三位主事人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到未时左右,临时用树枝树皮搭盖起来的小屋外,猛然响起的一声“报告”把项慕林和谢衍吓了一跳。
“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项慕林没好气的大声喝问。
“项哨长,我们根据地派来地援兵到了。率军来的纪积厚将军听说了有蒙古鞑子大军到渚阳村。便让部队停在上张村。李将军派来的信使在此候见。”
项慕林一听大喜。抢步冲出房门,嘴里叫道:“快快请信使进来……”
谢衍和徐子丹相对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可以放松一口气的神色。
得到特务营部将纪积厚率五哨护卫队,带了三十架小炮和数百枚子窠赶到的确实消息,这里主持救人的主要责任自然就落到了军内地位最高地纪将军身上。项慕林和谢衍商量过后,带一什亲卫与徐子丹带地二十位高手,骑着刚到手的蒙古马,将已经做好地沙盘小心翼翼地抬往十五里外的上张村。他们的身后,还有十多个护卫队员歪歪倒倒的骑在马上,每人牵着数匹马也朝上张村走去。
“经过一个多月来的探察,这里的地形我们完全摸索透了。”“将军请看,这里是被蒙古鞑子屠杀过,现时还驻扎在内的渚阳村。它的西南方十七里的这个石壁关腰上,并排建了三个极为坚固的石堡。主堡在中,一北一南两边相隔百余丈有两个能容三四百人的小侧堡,各有一条小路通往主堡。三个堡寨都是易守难攻,可说得上是固若金汤。”
纪积厚眼睛盯住沙盘,边听项慕林介绍边点头,待他的话声一停,便出声问道:“照这样看来,贼人们手里有人质,我们即使有了小炮和雷火箭,也不敢贸然动手。
那么,若是鞑子们要带着人质往外逃的话,从倚松堡垒出去有几条路可行?”
项慕林想了想,用一根小棍子指点着沙盘说:“倚松堡出来往外共有三条路。一条是堡内下来后能骑马行车的大道,顺淄水而下可直通五十里外的张村镇。这条路走三里,也就是我们的老营往南一里左右,另有岔道向东拐入十四五里外的渚阳村。而下来这里,就是我们现时所在的上张村,从这里分出三条路。一是南下张村镇,二是回头北上到内乡县,第三条则往西偏南一点通到顺阳县。熊耳山这一带的丘陵山地因人丁稀少,到处是林木山藤雍塞地原始老林,除少数几条本地樵夫、猎户行走只容一脚踩踏的山径,能走入山里三五十里外,基本上是走不通的。
另外,倚松堡下来转道渚阳村朝东有大路通南阳县;往北面,百多年前也曾有过两条可到河南府、内乡县的山间樵径。其一是朝正北方向沿淄水主流直上,翻过整座熊耳山。从老君山东南侧走,没有迷路则可以从汝水下到凤牛山寨、伊阳山寨。可达汝州;或寻到伊水上游,顺流而下可达嵩州再到河南府。另一条则朝北偏西由淄水上游支流走,钻七十里老林能到内乡县。不过,这两条路就是本地的樵夫猎户,每天也只能行走十多里地,没有精熟山里情况的猎户随行指引带路。肯定会迷失于熊耳、伏牛两座大山里,任何人也不能活着走出山地丛林。依属下想来,蒙古鞑子绝不可能从北面逃逸。”
纪积厚指着淅水边、顺阳北面的一处地方问道:“从沙盘上看去,这个谷地倒是个围困鞑子的好地方呐,此地何名,你们可曾将这里的地形完全探明了么?”
项慕林呵的一声笑了:“这地方纪将军就是不问,属下也是要说地。由顺阳县往内乡县的大道沿淅水河而上,北行十里即是马蹬山。纪将军所问此处名为野猪洼,里头全是长满了野草地湿地,除几个不大的小岗可让人坐卧外。大部分地方人走上去可陷至膝部,战马进内再无法跑起速度。山谷正好在路东位于马蹬山南麓,只有四条出谷的通道,实是个围困鞑子步骑兵的好所在呐。”
纪积厚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沙盘,半晌后方出声:“唔。地方倒是相当不错,可惜我们的人手太少,否则就好办了。看来得马上通知邓州和南阳两城做好防守地准备,免得鞑子去他们那里攻破城池得到粮草给养补充。来人,传各哨长全都来此听令。”
在各哨长依令前来听令的同时,数骑刚得到的蒙古快马驮着它们的新主人。两骑一路的分别往邓州所辖的顺阳、内乡、南阳及治所撤城急驰而去。
当日酉时初正之间。顺阳县的县令和县丞两位大人接获一纸军令,朝庭新建“白云军”所部将军纪积厚发出的严令:一股万人左右的蒙古兵已经深入邓州境内。在此国家危亡的紧急关头,要求顺阳县城立即整顿城防,马上让本县所有地村镇坚壁清野,并于两天内征集两千本县民壮带上锄铲刀斧等工具听从白云军调用。
县令和县尉两位大人不敢怠慢,连夜颁发坚壁清野、紧急征召令,派人送往县辖各村镇;县属所有各衙差役、吏员,坊里长耆全被召用,清点验查县属甲杖库的所有兵器,由民夫运往城头备用;强行动员全城内外的丁壮整治修补城墙、拆迁城周一里以内的房屋、伐掉会影响守城的大树灌木。
三月十九日辰时,被经过此地地蒙古兵惊吓了两天都没睡好的内乡县令、主薄、县尉等几位父母官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有一点不同的是,命令要求内乡县征召来的民壮自带工具,立即集中到马蹬山南麓的野猪洼谷口听用。
三月二十日,顺阳、内乡两各有一队白云军蒲辇(女真军制,每个蒲辇满员为五十人)在其勃堇(长官)率领下进入县城,并于城头设下了数个据说是什么炮地法阵。另有数个小校出示纪将军地手令,要两县派出吏员随其一起将征集到的民壮带到野猪洼,指派了民壮们应做地事情后还在当地监督查验。
三月二十二日,邓州白云军总领纪积厚率三哨护卫队来到野猪洼,急调内乡县六百守军到马蹬山助战。
三月二十四日上午,由本地二百余猎户组成的的探事斥候传回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昨天,蒙古兵接到他们要带走的数十人后,趁倚松堡的盗贼们不备,一举夺占了大小三堡,将堡内的九百多盗匪和六百多贼盗家眷屠光,抢走数十年来所积的金银,连同堡内的粮食一并搬个精光。事后,鞑子们还放上了一把火,将倚松三堡烧成了一片白地,只余一个空壳还在。
当日下午,再次传来的消息:昨天下午蒙古鞑子已经拔营离开倚松堡,看他们的行进方向朝南后又转道向西北,正是往内乡县的方向而去。
当天入夜,又有消息传到:蒙古鞑子步骑大军昨天出了上张村北行不到十五里,在一个峡谷内被白云军堵住,夜里被袭击死了不少人马。今天上午,鞑子兵向山上冲击了十余次,连草草垒起只有七尺高的的土石墙都没碰到,就丢下了近千具尸体。
三月二十五日中午,心焦气躁的护卫队员们终于等到他们盼望已久的消息:“蒙古军已经知难而退,以骑兵为前锋,步军紧随其后转道向顺阳。现时已经到达顺阳城东五里,半个时辰后将抵达野猪洼。”
今天是兔儿年的三月二十四日,速浑察气呼呼地走出营帐,对浅蓝色天空上飘曳的粉红色朝霞扫了一眼,原本憋闷的心情间在这一眼看过去后马上就平复了。///com///他对这样的美景很有感情,这令他想起了以前,与那位现在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两年前还是相好的姑娘在一起时候的情景。他们经常在日落的余晖里,让吃饱了的羊群自己在头羊的带领下回家,而两个人则背靠背的坐在草地上,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然看着太阳往地面沉下,直至连晚霞也将要消失的时候才手拉手的站起来……啊,那样的日子真好!
唉!那样的日子现在不可能再有了,都是过去三四年的事情喽。
速浑察还清楚的记得,鼠儿年(1228年)五月父亲勃鲁死了后,才十八岁就承袭了国王爵位的长兄塔思因为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就指导刚,刚十六岁还没成年的自己召到中原来帮忙。兄弟两人都实在是太年轻了,许多祖父木华黎和父亲勃鲁的部下骄兵悍将并不认同这两个蒙古娃娃成为自己的国王统帅。塔思和速浑察为了立威,一方面在人前人后都做出一副极为严厉面孔,另一方面也着实下大力气整肃军队的纪纲,赏罚明信,并还因此而杀了不少人。
三年来,速浑察基本上养成了一副威容凛然的面孔,所有的令行禁止十分严厉,他任主帅时部下再不敢玩忽军令了。
现在,速浑察虽然很愿意随着自己的性子快快乐乐的观赏这天上朝霞的美景,但身侧周围都是各族的军兵,他只好拼命忍住心里的欲望,摆出一副大将军的样子。为了使自己更像一军统帅,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地心事。速浑察故意对变幻无方的云彩撇了下嘴角,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确定没人对自己有任何一点不同的神色了,速浑察才暗暗松了口气,大步朝前走了百余丈,来到堆了五六十具尸体的营地一角。
很辛苦的板着脸举手挥退跟上来的亲兵,从一个汉军兵卒的手上夺来一根长枪,用枪柄的木棍拨动尸体,速浑察蹲下身,仔细翻看这些被昨夜那几阵可怕爆炸打死地人与马。
“这就是传说中被‘天雷’杀死的样子?”速浑察眼光从一个被炸得缺了一条手臂、面目全非地老蒙古兵尸体上离开,抬起头轻声自语:“果然是厉害无比,连我青狼军中最厉害的蒙古勇士也被杀死了。”
从这位死去蒙古老战士脖子上挂的皮护符。速浑察认识此人是位兀鲁兀族的勇士,父亲说他是最早从其族内选到探马赤青狼军中来的兵。
十五年前的牛儿年起。这位叫不出名字地勇敢士兵先后跟随自己的祖父、父亲和哥哥转战整个中原大地,立下了很多战功,已经做到了百夫长。此人一直以来总是得到长生天的特别眷顾,运气好得令人羡慕,他自己也极会保护自己,杀死的金兵和中原的各族男女不下三四百人。而他自己别说是受伤了,根本连条毛也没被敌人刮掉过。令人惋惜的是,昨天夜里,也许是杀掉的人太多了吧,长生天不再庇佑这位勇士,他的好运气和其他的死人一样结束了,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天雷炸死。可怕地是,他身上十多处撕裂至内腑的伤口,还有这张揭掉了一大片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又涂满了血迹的脸……
蒙古战士在战斗的时候哪有不受伤、不死亡的呢。只是。断了一只手、一只脚,甚至双手被砍掉都还说得过去。战场上又有什么人被战刀砍中后不是断手折脚,有时甚至连头也会被人砍掉地呢,可……连脸面都给人炸烂看不出是谁,那就真是太令人害怕了。
难怪六天前刚到此地时。派去冲杀金人营寨没成,见势不妙逃回来的一百多青狼军战士,他们那么勇敢的人也大部分会被吓得只能用手朝天上指连话都讲不清楚,而且还天天晚上作噩梦,惊叫惨号的怪声让同营帐的人都没法睡觉。
可是,没听那位回来禀报战斗经过的百夫长说起。这里的女真人有“天雷”啊。那个进夫长只是述说了被冲击的金人在其守寨时。使出了一种像弓箭一样能够远击,并且会发出“砰砰啪啪”声响、会冒烟的兵器。探马赤军地勇士们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掉下马了。
前几天是会响、会冒烟,不清楚怎么样将人打下马的新兵器,昨天傍晚派往北边去探路的斥候接近不了女真人防守的路口,当夜又有女真人带了传说中的“天雷”来袭营……
速浑察紧握双拳,小声的发问:“从去年七月又开始对金国开战以来,只有东边的卫州,那个该死的、反复无常的汉儿武仙才几次使用过‘天雷’杀伤了我不少蒙古勇士,其他的方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雷’这个东西。现在,这种让人谈雷色变的物事倒是在邓州这里被自己遇上了,为什么会这样?”
亲兵们在十多步外不敢走近,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速浑察听到自己小声嘟囔,不禁有些心烦地苦笑了一下。他感觉到天际的红光越来越亮,抬头看去时,只见才跃出地面、粉嘟嘟的太阳好像吸足了奶水的娃儿脸般笑嘻嘻,那张圆脸带着对失败者讥讽的嘲笑。
盯住太阳看了一会,速浑察举起拳头挥动,对慢慢变得让人讨厌、不愿意再看它的太阳示威。他心里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担心。自己的兵死了多少,就算是探马赤青狼军死掉一些,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要能把四王爷交办的事做好,回去后随时可以从蒙、汉及契丹、女真军中找些勇士来补充。感到无奈的是女真人有了这些新兵器,自己此行的事情有点难办;担心么,当然有那么一点点,万一……这只是心里想的万一啊,事情没办好的话,自己会很没有面子的。
二月下,四王爷将速浑察叫去。专门对他下令,要其率所部一千五百探马赤青狼军和六千步卒随速不台过蓝关,从商州或是虢州寻路赶到邓州,去接回一个被细作抓到手,已经怀孕的大肚子回回女人。临走之前四王爷很慈和地对速浑察说:“你,是我们蒙古英雄木华黎的孙子,是苍狼的后代,也是草原上高飞的雄鹰,打仗的事情难不倒你们,这……本王是放心的。”
速浑察正感到得意之时。拖雷的话风转为严厉:“但是,此次你们到邓州去不仅仅是打仗那么简单。不能像以前一样,遇上敌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然后在敌人的周围游击,找到机会再给敌人狠狠地来一下,直至消灭他们为止。你们这次去邓州,而是要将那个回回女人平平安安的带回本王牙帐。并且一定要保证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完好无损。速浑察,你知道吗,那个细作抓住地回回女人,是双木商行东主所有妻子中唯一怀孕的女人,她对我们太重要了,可以说……这件事关到我蒙古族人的生死安危啊……”
双木商行东主?他是什么人,能让四王爷都用这种带着尊敬语气来提到他,这个人一定很不简单。商行东主所有妻子中唯一怀了孕的女人?哪又怎么了,为什么会关系到蒙古族人的生死安危?
四王爷的话速浑察想不明白,走出王帐遇上大王子。探问之下,蒙哥一脸神秘的吩咐速浑察,一定要按他父亲——四王爷的话去做,如果实在不能将回回女人保护好并安全地带回来地话,切记。切记,宁可将这个女人交还给双木商行的人,也万万不可伤害她分毫。
速浑察回营后特地去问大他两岁的哥哥,塔思也没有把具体的原因告诉这个弟弟,只是苦笑了一下,说出了他至今还未知道的消息:舅舅赤那颜·合勒扎与他们的两个弟弟霸都鲁、伯亦难都失陷在山东双木商行的手里。自己已经请全真教的道士出面去与双木商行的人商谈。准备赎回三个亲人。
速浑察回头看了一眼营地,心中暗忖道:“现在。那个肌肤细白得耀眼、有一头卷曲而色泽金黄的长发,虽然是大着肚子,但看了便令人心动的回女在我的营地里。
她被吴四英那个汉儿用了一种药饼放在头顶上,迷成了像个傻子一样,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呆在那个小帐篷内。自己要怎么才能将她安全地送到千里之外的凤翔府去呢?”
这里,是南阳盆地的西北部,离上张村只有不到七里的路程,一个成三角形地平地的尖部是两山夹峙的一个山口,可行走马车的大路像是三角形的中线,把这个山谷一分为二。要去自己几天前强渡淅水,并藏有数百个木筏的淅川废城,此去是最近地一条路。只要过了前面两里山口上地那个关垒,只需半天左右的时间就能到达。若是没有行动缓慢地步兵拖累,自己的青狼军只要一个时辰便到。
“关垒!那样用木头、树枝加上些泥土,只有不到一人高的路障也能叫做是关垒?”速浑察想想有点好笑,但他却实在是笑不出来,昨天傍晚派去探路的两队斥候只逃回了二十多个人。据斥候的五十人长报告说,他们是从箭雨中逃得性命的,山口那边只能看到用树干、树枝填以泥土堆起来的关垒。有人注意到,枝干后面的泥土不住外漏出,可能女真人只在枝干间填了没夯的泥沙吧。但是,那个关垒后面似乎只有几十个人,可他们的弓弩十分厉害,不但每次能射出数百支箭,而且射击的速度也很快,大约只隔四五息的时间就能发射一波箭矢。
“哼,女真人的弓弩有什么,四五息才能射出一次,比起我们蒙古勇士的弓箭来,他们差得太差远了。”英勇善战的蒙古人在四五息的时间里,足足可以射出六七支箭了,速浑察很看不起这些由汉人组成的金国各地守军。从自己懂得记事的时候起,他就不断地听说了祖父和父亲征战中原大地的英雄事迹。十多年来,每年每月都有从金国掳来的大量财富和数不清的奴隶被送到大草原上,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蒙古军队打了败仗的事。
就是前天,自己的步军全部到达渚阳村,在休息了两天之后,斥候来报告说那个倚松堡下立寨的女真军营空了。里面的敌人已经逃得一干二净,除了留下一圈外围的木栅外,军营里面什么也没有。
“被中原花花世界消磨变得怯懦了的女真人,知道我的大军到达就逃命去了。”速浑察嘴角俘起一丝残忍的微笑,使得他年轻英俊的面孔看来说不出的诡异。抬起头往东北那三个大石头砌筑的堡寨方向扫了一眼,速浑察暗道:“愚蠢的汉人,他们不肯向我们投降效忠也还罢了,我们的大军没时间在这个看不到多少人烟地山里与其纠缠不休。这些盗贼……哼!竟然会傻得向我们这样伟大的蒙古勇士索要三百匹战马,说是吴四英已经讲过用马匹作为收留、保护他们这几十个细作和回回女人的报酬。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啊!这不,自己仅施了一个小计。四个山贼的头儿一下子就被捉住,大军占了他们的三个石堡后。不但将所有人杀得一个不剩,连里面几代盗贼经过上百年抢掠积累的大批财物,和几百石粮食都全部成了我的战利品。哈哈,刚好免去了我们在回头路上的麻烦,不必去其他的方搜找粮食了。”
“传令,派出汉军的一个千人队试探进攻山口。我们好尽快回到大汗的身边去。”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前面和左右两边的远山起伏的身影似乎也在向他提醒:是时候该动身回去了。
经过昨夜被袭击死了数十个兵和百多匹马后,速浑察总算见识到“天雷”的威力,他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错,一定要派出小股步卒先试探。若是守军用出了会爆炸的“天雷”,就让汉军、糺军的步卒一直进攻,这些人消耗掉敌人的厉害兵器。只要女真人的“天雷”一旦用完,自己将亲自率领青狼军上阵,到了那时候。就是峡谷顶上那些女真人的末日到了。
在进攻的号角响起一刻时辰之后,速浑察向身后的亲卫下达命令,要大营的探马赤军整队,准备随自己进攻;并派人去通知负责运送那个女人的吴四英,要他们准备好。随时与大军一起出发北行。
这里,中间是大片的平地,两旁群山重重,峰峦起伏,正北方向有一条峡谷通向丘陵深处。一条足有五六丈宽的道路笔直地从这块平地上直插峡谷,过了谷口后便蜿蜒通向群山深处。这正是通往内乡县。也可以到达废置了的淅川县的大官道。附近数十里方圆。要去内乡和废县淅川,除非往南后退十多里回到上张村。再西行绕道顺阳沿淅水而上可以走之外,仅此一条又近又宽大的道路,别无他途了。
蒙古汉军三个千人队连连冲锋,但每次都是丢下十来二十具尸体便退了下来,契丹糺军地悍卒也连续冲击了几次,战果并不比先前进攻地汉军好多少。他们除了丢下更多的伤兵和尸体外,同样是前进到距那道以树木枝干加泥土做地矮墙四十多丈,便开始要承受一波波间歇射来的箭雨,冲到女真人防线十丈左右就再无法前进一步,全被弩箭给射了回来。
能将箭矢射至四十丈以上的距离,弩上的弓起码要达到一石半以上的力才行。即使以探马赤青狼军的战士参加战斗,想要将箭射到这么远,发出一手四五支箭是勉强可以办到的,再多就没那样的力气了。
速浑察没想到,峡谷上的守军是居高临下射击,射出的箭矢肯定会远出很多,并非那些弩弓真有一石多的力量。
带了两个亲兵悄悄混在进攻队伍里,走到敌人弩箭射程外就停下观战的速浑察,凭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总算看清了,守在那道设于峡谷坡顶上匆匆建起的关垒——路障内,以及两侧的山上,敌人的数量远不止数十人,按他的估算,可见的数目最少也在两百人以上。而且看路障内的敌人,也并非自己所知的任何一支金国军队,他们的服饰全是灰白色的战袍和蓝色的无袖上衣。
速浑察想破了脑袋,就是记不起金国的女真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支专用强弩的军队。
“对峡谷进行了八九次的冲锋,守军都没使用‘天雷’,他们的古怪兵器一定是昨天夜里用光了。”速浑察想到不用担心既能发出巨响使战马受惊,还能飞出无数火点把人马伤毙的兵器。立时就决定让青狼军的骑兵和步卒同时出动,用一千骑兵将女真人的防线撕开,后面所有的步军再压上去。他就不信,这支只有几百人的女真军,难道还真能抵抗得住六千多兵马的冲锋突击?!
……………………
负责堵路的主事军官是项慕林,他与两什亲卫及一哨从泉州一直追到此地地福建兵,另配了两哨纪积厚带来,各配置有二十架小炮的护卫队阻击蒙古军。
他们早在三天前,鞑子地步军还没经过这里就到达了。在蒙古汉军、契丹糺军全都过去后,项慕林和另两位哨长立即下令将峡谷斜坡上的数十棵大小树砍倒。
搬到坡顶用来设置阻击阵地。
护卫队哨长卢老本,一个身高六尺二三的山东大汉天放亮时就起来了。他揉了揉眼角擦去目屎,一个纵身跳到一棵横放的木头上垫步,身形一挺跃上矮墙顶部,手举千里眼朝两里外的鞑子营地察看。
半晌后方跳下地,这才拍拍袍服上的草屑,走近四处巡视地项慕林笑嘻嘻地说:“项哨长。这个峡谷的地形很好啊,真是易守难攻。要我说,山坡下的鞑子也真个是蠢得很,经过昨夜上进支雷火箭的袭击,他们还是杵在原地不动。唉,若非我们有人质在其手里,昨夜就能杀灭他们几成的士卒。”
另一位姓宗的哨长听到卢老本的话,也拿着他的千里眼走过来,小心地提出建议:“项哨长,我们这次所带的小炮。全是局主让兵器作坊新制的,平地可射至百丈左右,放到两侧山壁顶部这样居高临下的地方,肯定能打到一百二十丈以外去。你看,鞑子所列战阵最近处距小炮的位置只有百丈上下。最远的也不过三百丈左右。我们的小炮正好能将子窠送到鞑子的前面战阵。只要数通子窠砸下去,怕是会将他们的兵马打掉好多,待到他们转道进入纪将军设下的包围圈时,将会省力……”
卢老本挥手打断这位哨长的话,板起脸喝道:“咄,宗老弟猪头啊你。我刚才方说起我们有人质在鞑子的手里。昨夜去袭营时只敢将雷火箭射到他们军营的边角上,没法放开手脚将雷火箭射到远一些。此刻你却想要用小炮去轰鞑子的战阵。子窠落在何处谁也说不准备。其爆开地火点乱飞,万一鞑子将局主夫人放到战阵前面,而我们的子窠爆炸开后伤着了局主夫人怎么办……”
“宗哨长,我也想立即下令用小炮给蒙古鞑子一顿狠的,先杀掉他们一二千人为被屠灭地渚阳村百姓报仇啊。但卢哨长说的也有理,我们此次是来救人的,不明夫人身在确切的位置时,绝不可随意动用雷火箭和小炮杀敌,一定要保证局主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安全。”作为局主亲卫的哨长,地位自是比护卫队的哨长高了一二级品序,纪积厚也明令指派由项慕林为阻击战的主事指挥官,他决定的事情两位哨长都没话说。
宗哨长倒没觉得难堪,神态平静地举起千里眼再注意山下,看到下面的一队蒙古兵已经开始出阵准备进攻,不由问道:“鞑子很快就要进攻了,我们应该怎么打才好?”
项慕林想了一下,凑近两位哨长小声说:“我们这里除去小炮炮手外还有两哨人,其中刚好有一半的火铳兵和一半的弩兵,但是你们这次赴援的人,箭矢、子窠都没带足,也没将我们需要的火铳子弹带些来补充。因此,我们不如这样……”
护卫队好整以暇地打退了几次鞑子步兵有气无力的试探性进攻,鞑子兵一退,战士们就蹲下身缩到预先留出可避箭的内凹处谈笑。他们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阵地会被蒙古兵冲破,大家除了无羽箭外,每个人都还有五枚作为甩手雷的雷火箭镞没用上呢,等敌人冲近到十丈以内再用甩手雷炸他们也不迟。
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将这条蒙古鞑子逃往内乡县,或者准确点说到淅川废县去的路挡住,让蒙古兵回头走顺阳就好。不必太浪费自己好不容易从数千里之外带到这里的杀人利器。再者说了,开战前三位哨长就告诫过,这次来这么远的地方,目的是要救出局主夫人和局主还没出世的孩子,此后回去的路上说不定还有许多仗要打,无羽箭和雷火箭都要省着点用,别到时候真与敌人拼命的时候没了箭矢,那才是要人老命的事。
前几次的战斗,蒙古汉军每次千余人的冲锋并不猛烈,钢弩射出的无羽箭伤毙十数人后。
他们就会回头逃跑。随后几次契丹糺军的攻击稍为像样一些,但在这只有二十余丈宽。却有百余丈长的山坡上,他们再怎么跑也就像平地上大步走一样,无论如何都快不起来,只能在挨了几波箭雨之后便退下去了。
“蒙古人地骑兵来冲阵了,后面还有大队鞑子步军,大家快做好准备。”
突然间。了望兵高声叫喊的报警声显得异常急促。
战士们钻出凹入地窝棚站起身时,两则山上的小炮已经开始射出他们今天开战以来的第一轮子窠。
“长生天呐,他们还有无数个‘天雷’兵器!”速浑察一马当先冲到半山坡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这种爆炸声比昨天夜里突袭的显得更响,想来必定是威力更大。射出右手指缝里夹着地五支箭后,速浑察在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惊得他手脚发软,差点就夹不住马腹摔下地来。
只见随在他身后冲锋的大队探马赤军队伍中,一团团黄白色的烟尘。带着人马的残断肢体冲空而起。受惊的马匹不听马上骑士的控制,不少战马人立而起,将它们背上的主人甩落在地,和其他的惊马一起前后左右乱冲乱撞,搅得整个冲锋的骑兵队伍挤成一团混乱不堪。
女真人地“天雷”不但对探马赤军狂轰滥炸。也有部分对着后面的步军集团进行打击,使得紧跟在骑兵后面的步军一下子就没了一点斗志,已经有很多士卒向后逃跑了。
“狡猾的女真人,看来他们把‘天雷’留住专门对着我最有战力的探马赤军来地,我们中计了。我的青狼军啊!”速浑察愤怒得差点把自己的一条小辫子给扯断,他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窝囊的仗。眼看自己麾下的汉军、糺军分批冲上去。楞是连前面那道只有数尺高的矮墙都摸不到。速浑察想不通:“为什么金国突然之间会在这个人烟稀少地邓州境内冒出一支只有几百人,却能使用听都没有听说过地天雷来杀死自己的探马赤军战士。他们的天雷一定只能远击。对付不了近前的人,哪……我就要冲上去,一定要冲上去将他们的阵地撕开,杀光这里的女真军,才能减少青狼军的损失,尽快将回回女人送到四王爷的大帐中去。”
数十丈的长坡,战马的速度越来越慢,再射出抽取在手上的五支箭,已经接近那道路障矮墙二十丈了。
也不知道是女真兵想要在战场上表现他们的射术准确,还是同样作为游牧民族的子孙对马匹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上面射下来的箭矢没多少是针对目标大此前的一段路上,身上那副祖父留下来,从昨夜营地受袭后就没脱下过的蹄筋翎根铠,为他挡掉了好几支射向胸腹部的箭矢,让速浑察暗暗感激那个叫“也可兀兰”的汉人大匠师。
“笃、笃、笃”,三支没有粘上羽毛的白色光杆箭钉在速浑察的胸腹和大腿上,尖细的金属箭头入肉大约有寸许深。总算还好,三支箭全都是细长的四棱形箭头,看上去打打得既光滑又锋利无比,虽然可以在近距离内射穿蹄筋翎根铠,但对人体的伤害还不算太严重。速浑察很清楚,若是被女真人常用的那种带倒钩,且粗糙的扁平镞箭射中的话,别说入肉寸许深了,就是被扎入几分、半寸到身体上,虽然当时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那种粗糙的箭镞将会引发中毒,一个不好就会要了人的老命。
战马奔跑的震颤带动扎在身上的箭杆上下摇动,一股股的鲜血从四棱形箭矢的血槽中喷涌而出,一阵阵钻心地痛疼令速浑察暴怒如狂。
三两下拔掉三支无羽箭,收起粗短强弓的速浑察伏低身体抽出战刀摇着圈狂吼:“冲。冲上去杀光女真狗……”
离树木枝干堆成的矮墙只有不到二十丈了,守在关垒后的人反倒没再射出那种锋利的箭矢,射出拖着一股白烟的大头箭飞行慢得出奇。速浑察一刀拨开一支朝脸部射至的大头箭矢,猛踢马腹让越来越慢的战马跑快一些。
眼看只差十丈就能跃过那道矮墙路障了,身后近在咫尺的爆炸响起,从后面急冲而至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让速浑察再次回头察看。
“轰!”
马腹下地爆炸使速浑察嗅到烟中的原来是浓重地大蒜臭味,战马则在此时惨声嘶叫中前扑倒地。速浑察惊叫一声,在战马还未完全倒下之前迅快地从马镫中抽出双脚,挺腰奋力一跃离开马背,缩手缩脚步护住头抱成一团斜滚而出。
紧随身后一个马身的亲兵百夫长眼急手快。侧身右倒一把捞住速浑察将他提上自己的面前。
百夫长受惊的马不再前冲,而是偏离斜向跑开去。正好让百夫长和速浑察两人免去了被乱枪打死的危难。
一阵雷火箭的爆炸,再来一趟“砰砰啪啪”地火铳射击,速浑察的亲兵百人队一下子就被矮墙后的护卫队干掉了一多半,只余下三十多骑散乱地四下奔逃。
“撤退,命令全军转向顺阳。”速浑察坐稳了身体,再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与矮墙后的不知是女真人还是汉人的军队博彩了。高叫发出的绕道的命令。
卢老本眼看着越去越远的鞑子步骑军,不由叹道:“嘿,今天的这一仗打得真没劲,若非纪将军命令一定要等他通知才可以撤离阻击阵地,真想现在就带我们的战士追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宗哨长笑道:“得了吧,卢老本,纪将军在派我们来此之前不是已经讲得非常明白了么,他是怕我们一离开这个阻击阵地,会被鞑子兵钻空子。若是让蒙古鞑子将局主夫人从这里偷送出去,我们就是杀掉再多的鞑子又有什么用呢。”
……………………
金国知邓州军事呵不哈窝谋罕已经来邓州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当了六年的官了。现年五十五岁的呵不哈窝谋罕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多地不满,一直以来,他都照样很自在的将所有的州事都交给随他一起到邓州任上的幕僚罗养天去办,他所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罗养天送来的公文上盖了知州地印章就行了。不过,邓州这里女真人很少。契丹人也像女真人一样少得可怜。因此之故,这位州官地名字就成了汉人私下里的笑料之一。
呵不哈,是女真语,译成汉话就是田,州官老爷地姓即为田。而窝谋罕三字的女真语意是鸟卵、鸟蛋。故而把州官老爷的姓名连起来,呵不哈窝谋罕也即是“田里的鸟蛋”了。所以。州官老爷这六年来。一般遇到有文人士子的聚会相请,他为了不失脸面。总是能推就推,不能推脱的也想个由头尽量在聚会上少呆点时间,省得别人看自己的眼色怪怪的心里十分不好受。
三月二十日大早,师爷罗养天就匆匆走进州官老爷的官邸,一路大呼小叫的把呵不哈窝谋罕硬生生地从小妾的床上惊起来。
“什么事,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天塌下来了吗……”呵不哈窝谋罕一边忙乱的系着衣带,一面匆匆地朝客厅急走,嘴里发出的吼声并不比罗天养的叫声小。
“大……大大……人,不……不不……得了啦……朝庭建请来与蒙古军相抗的‘山东白云军’南路军帅纪积厚将军紧急军报……报……”高高瘦瘦的罗天养一副标准的文人模样,此时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拿在手里的一张灰白色的纸在不住地发抖:“蒙古人已经打到本州顺阳县境内,前……前天,也就是十八日……他们……他们……屠……屠掉了渚阳村……”
“蒙古兵打到了顺阳县境?”呵不哈窝谋罕一把夺过罗天养手上的那张纸,凑到眼前三寸处,前后移着纸张配合上下摆动的脑袋慌慌张张的好不容易将纸上的字看完,呆呆地站着好一会没出声说话。
半晌后,呵不哈窝谋罕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注视着罗天养说:“师爷勿须惊慌,有‘山东白云军’赶到我们这里,蒙古人是打不到邓州来的。不过么,既然人家纪将军派人送到紧急军报,要我们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这个攘城(邓州治所)和南阳两个城池自然是要下令整军备战守住根本。还有,须得按纪将军的吩咐,马上颁发征召令,征集民夫修缮城墙,并派急足通报唐州求救,请他们派兵过来支援。”
“是是,是,大人英明,在下这就按大人吩咐的去办。”罗天养对于行政倒是有一套,任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但他一听到有蒙古兵打过来时,马上就吓得乱了方寸,什么主意也惊没了。此时有上官做主拿出了决断,自然而然地松了一口气,立时精神抖擞地快步走了出去。
三月二十四日辰时,一百六十里外的唐州派出的三千援军,总算在呵不哈窝谋罕、罗天养等邓州官员的焦急等待中日夜兼程赶到了攘城。
援军统兵大将乌古伦合喜自负勇武,一听蒙古军还滞留在顺阳县,而且县城也还没被蒙古军攻破,大喜之下仅在攘城休息了两个时辰,就率军出城朝顺阳赶去。
纪积厚和徐子丹于二十二日到达野猪洼后,马上分派顺阳县吏员分头行事。让一个吏员带着应召来的部分民夫从大路到野猪洼开出一条新路,深入到野猪洼内部数里。另外派人夯实新路,并在其上撒了一层干燥的浮尘。
另一个吏员则领着部分民夫到北面里许外挖取草皮、灌木、小树等植物,将原来的大路伪装成野地,并在距离新开路的三十丈处挖出两条壕沟,铺盖得让人看去和一条长满了野草的土坎般不使鞑子起疑。准备蒙古鞑子发现新开的路是通往死地时用以拦截他们,也是用这两条壕沟隐藏堵口自己方面的兵力。
护卫队和其他剩余的民夫,则在当地猎户的帮助下,于野猪洼另三处能够出谷的山道上设置阻击阵地,在阵地前埋设这次费了好大的劲带到此地的数十枚地雷。
二十五日上午,通往内乡县的道路、藏兵阻击两用的壕沟全部伪装完成,通入野洼的临时道路也做成了,从外表上看去就像已经使用过百年的大道一样,乍到此地的人绝对不会起半点疑心。
纪积厚不放心另外几处的防御阵地,便与徐子丹父子、应君蕙等人进入野猪洼到担心的地方察看。
马蹬山南麓的野猪洼是个绝地,一座山峰由西偏南至东偏北像是被一把巨斧劈开,形成了一个北南东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口小肚大的山谷。///com///山谷东西长约七里,南北宽为二里七八十丈上下,谷口两边的山石又往内收缩,只留出一道宽约五十余丈左右的通道。
说这里是绝地,倒也不怎么正确,除了数十丈宽的谷口外,分别位于野猪洼东南、东北和西北三个方向也有三条出路。西北的路需要往石壁上攀爬,只有惯走此道的药农方能上下。东北则是本地猎户长年踩出的小径,从此路出去也须攀越两道丈许高的石壁,一般人没有准备也很难由此出入。
东南方向则不然,这里是二十丈左右的一道黄土坡。这一片丘陵地内生息繁衍的野猪对此谷的沼泽地情有独锺,在谷内筑巢建窝产崽的母野猪不在少数,时不时还会有大小不一的野猪群到这里,挖出适合它们嬉戏翻滚的泥水坑。这种挖坑浆泥的活动,一是野猪们觅食之余专有的游戏,二则也是野猪夏季降温和增加一道泥壳防虫保护自己生存的手段。另外,本地也有不少精明的猎人会相约结伙到这道土坡上来,从此地顺坡而上,查找到野猪群的踪迹后一路追寻猎杀。
野猪洼内开辟假路的近两千役夫,做完了这项工程后已经转到往顺阳城的大路,去挖掘阻击和撤退的壕沟了,他们要在蒙古鞑子到来之前,尽可能多挖出几道隐蔽的壕沟作为阻击线,顺便将路面破坏得多一些,以延缓蒙古人的速度,为将鞑子引入野猪洼,全歼敌人创造条件。
纪积厚与徐子丹。徐家兄妹与应君蕙及那位名医陈自明一起走入野猪洼,只见一条道路直进两里余再往北转弯,眼前入目处则是一片七八十顷茫茫的水草地,数尺高的枯黄水草已经生出青绿的新芽。山谷两侧都是高达五六丈地石壁,最高处在十五丈以上。
进入谷口走了百丈左右,众人感觉到脚下的路面越来越不实,一步踩下去整个路面会起一阵起伏不定的震颤,就像是一条随时会被水流漂走的浮路一般。越往前走,路面就越是松软,待到行出一里外时。一脚踩到路上已经会有污水浸出了。
看着从水中冒出的泡泡,鼻中嗅到四处呛人的臭气。陈自明阻止两位女孩再往里去,硬拉着她们回头出谷。
徐子丹随纪积厚在谷内走了一些遍,对护卫队在西北、东北的两处峪壁上各放了一什护卫队和十来位武功好手设防倒是没什么话说。这两处出谷的路地势险要,各有五具钢弩、五支火铳,再加十余个身手矫健的高手足矣够矣。
只是徐家父子对东南这面的黄泥坡防守力量有些不解,此地地护卫队和民夫们一起在这几天里垒起一道高有四尺。向内凹进的弧形石墙。但却只有谢衍率了一哨护卫队、一小队九架小炮和五十余位江湖豪客地阻击部队,都已经全部到位。
“纪将军,为何留出这样大的一个空隙,难道不怕蒙古人会从这里冲出逃向山区么?”徐天播看到父亲欲待开口,抢先一步似是漫不经心地信口问出心里的疑惑。
纪积厚“哦”了一声,笑道:“徐大侠,这里的兵力确乎是少了一点,但却不怕蒙古鞑子从此地逃脱,末将反倒更愿鞑子能看出山坡上的防守力量不足,全力从此路突围而去。因为。这是一条可以进入丘陵地的路,即使从此地出得野猪洼,走得正确而不曾迷路地话,最终翻过二十多里的丘陵地,也只能找到朝水。鞑子们只有顺河而下至顺阳城东的大道上。若是他们的运气不好,则大有可能再转个大弯往北走,也许会迷失于这一块山野之中。在如此茂密的山林里,鞑子的马匹非但不能给他们增加行动的速度,反会是他们逃命的累赘。蒙古人一旦昏了头真个从此地突围,正好因此造成我们救人的机会。相信局主夫人很快便会脱出牢笼了。”
纪积厚交代谢衍。此地能够守得住就守,实在不行的话。就在大量杀伤敌人之后让开一条路给鞑子们逃命去。
申时正末间,鞑子兵到达顺阳城,做出进攻地姿态在城下略为奔走了一番,被城上的十数架小炮数十枚子窠轰击了一遍,即丢下近百具尸体潮水般的往北而去。酉时,蒙古鞑子到了野猪洼南五里处,稍与阻击的护卫队接触,便退了数里于顺阳城东北角跨路扎下大营。
纪积厚派出三什硬探带着马匹乘小船下放到顺阳城,要他们分三批沿大路一直探查到项慕林的阻击阵地,命令项慕林率全部战士沿大路搜索,并赶来野猪洼参加救人和围歼战斗。
一夜平安无事,次日一早,速浑察地蒙古兵以二千多汉军为前部,剩余的契丹糺军为中军,自己率了探马赤青狼军护着吴四英等一伙,小心翼翼保护着一个全身包裹得密密实实,坐于双马兽皮兜内的大肚子呆傻女人作为后卫,一拥而上沿大路朝北攻击前进。
五里路的阻击阵地,护卫队边打边退,让蒙古鞑子整整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前进到野猪洼的路口。
此时,项慕林也带着连同三什硬探一起共四百余人,与顺阳城内的金国守军取得联系后,调出协助守城内地五什小炮队,率先赶到了速浑察地探马赤军后面。
项慕林可是精得很,他知道蒙古人的骑兵厉害,更明白鞑子兵地骑射之术与游击战术天下无双,自己这几百人冲上去无异于自杀。而且,军中的小炮子窠也不是很充裕,故而在朝天射出几枚旗花信号向纪将军报告自己率军已经到达,可以切断蒙古鞑子返逃后路的同时,下令五十架小炮与护卫队利用地形,逼近鞑子后卫设置阻击阵地,另外派出五架小炮,在盾兵的掩护下一炮发了再射一炮的远攻。
这样射出去的子窠虽然达不到大面积杀伤蒙古兵的惊人效果,却是每一发子窠都能起到作用。多则十余骑,少则数骑被打倒,最差的也可以伤毙一骑人马,让断后的蒙古探马赤军吃足了苦头。
率队到阻击阵地前五架小炮的什长同样精似鬼,蒙古骑兵一有朝后冲来的行动,他就会叫炮手们在鞑子起步攻击时扛起小炮飞奔后退,躲进己方阵地内。正好给早等得不耐烦的其他护卫队员们解解馋,兜头兜脑地一阵小炮子窠、火铳、无羽箭,让还没跑起速度的蒙古兵丢下数十骑人马尸体。一旦子鞑子兵回去了,他又马上跟出架起小炮就打。缓慢但坚决地向鞑子有一下没一下发射子窠。
率军断后的探马赤千夫长被追兵这种打法气得暴怒欲狂,除了不住向在野猪洼谷口督战的速浑察告急外一点办法也没有。青狼军的骑兵抵受不住心理上的压力,同样是缓慢,也是无法控制地往前挤去。
待到北面又升起三枚旗花号炮时,项慕林立即率军紧迫上前,不顾鞑子的弓箭造成多少伤亡,五十多架小炮和百余支火铳、百多具钢弩一齐开火射击。硬生生地将断后地探马赤军打得落花流水,抛下抢来的粮草和各色辎重和和百多人马尸体,再顾不得回军反击亡命而逃。
而处于野猪洼谷口地纪积厚一见到旗花信号,马上下令趁着打退蒙古兵一次冲锋之后,让开入谷的阻击阵地,使鞑子们进入这个死亡之地。看看蒙古汉军已经开始进入野猪洼了,纪积厚叫人放起旗花,并下令在两侧阻击的护卫队,可以放鞑子兵的人入谷,但运送粮草的骡驴车辆则决不放过。
午时刚过。看清楚了确实是有一队蒙古骑兵带着双马成兜的将一件物事护入谷口,估算出炸下地石头不至于伤着马兜上的人后,纪积厚果断地挥手下令:“全军出击,与追上来的护卫队一起将这里的出路封死。”
埋伏于野猪洼外的护卫队,在此时也最后一骑鞑子兵奔入谷口。数十枚子窠砸出一道爆炸烟幕,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将进谷的通道堵住。顺阳与内乡两县的金国吏员,也在看到没什么危险的时候,依将令指挥数百胆大的民夫开始挖掘战壕。待到一半个多时辰壕沟挖成,速浑察地数千大军算是真正陷入了一个有死无生的绝地了。
“呵呵,好极了。这批孤军深入的鞑子将一个也逃不出去。”徐子丹捋动胡须。乐得合不拢嘴,朝站在自己身边的应君蕙、徐兴霞说:“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二十多年来纵横中原杀得数千里无人烟的蒙古鞑子,也会被区区数百护卫队无影无踪到这个小山谷内成了一群待宰地牛羊,看着都让人觉得解气。”
未时正,顺阳城内的金国守军六百余人,也由县尉的带领下前来助战。
但由于护卫队的兵力不足一千人,实在是太少了,黛丝娜也还在鞑子的手里,小炮子窠和雷火箭不能向野猪洼内随意乱射,护卫队也就只好加强谷口的阻击阵地,先把蒙古鞑子困住再说。
纪积厚和徐子丹发现,顺阳、内乡两县前来助战地一千多当地金兵根本没有战斗力,实在是不能指望他们在战斗中发在地作用。
民壮与猎户的人数倒是有三四千人,但他们在外围呐喊助威,鞑子兵溃败时跟在后面打打滥战倒是可以,要想用这些人去与蒙古军硬撼,就只能是去送死。因此,纪积厚不敢下令攻击,慢慢想办法救人。
……………………
在后面紧一阵缓一阵地呐喊声与有一下没一下的爆炸声中,速浑察的中军人马到达野猪洼谷外。在进入这个山谷之前,速浑察对这条大路不顺河岸直上,而是拐入山去大为不解,心有所疑的停顿了一下,却被转角处飞来的一阵箭矢给打消了派兵探查的念头。
被逼迫心不甘情不愿地逃进了进野猪洼,速浑察实是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地率自己的亲兵,将载于双马之间加一块大皮子搭成软兜内的回回女人带入这个山谷内,才越过谷口前进了不到三十丈,马上就发现不对了。先他们骑兵一步进入这个山谷中的步军士卒,已经将看来很是干爽的路面踩踏崩陷,整个两里多宽的谷内草地上全是艰难跋涉的人,还有数百骑兵和数百战马也混杂在其间受深达尺多的泥沼所困。
“糟了,这一段路有蹊跷,我们中计了!”速浑察这时才明白刚才确实是应该派人去查探的,现在他也还是很想命令大军调头向来路冲突,但立即就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谷口外突然爆发出巨大轰隆隆的爆炸和惨叫马嘶声,让断后的探马赤军一拥而入,推挤裹胁中军冲到烂泥沼泽中。
作为全军主帅,速浑察总算是在数刻时辰后来到一个稍高的岗地上立足。当顶的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山谷里也没有一丝风,但他却是感到一阵阵寒意从心底里涌上来。
前面探路的汉军和契丹糺军也将发现东南山坡有金兵卡口,其他的方没有去路的情况报回。
“速浑察,我们现在怎么办?”孛鲁的第六个儿子野不干还只有十五岁,这是他第一次从大斡耳朵出来参加战斗,已经知道丢失了所有辎重,全军只剩下不足五千步兵和一千骑兵,这个半大的蒙古孩子有点发慌,问话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们还能回去见塔思和阿妈么?”。
环扫了周围环境一眼,速浑察静静呆立了一会后,暗自叹了口气:“这里只有几处不大的硬土岗,五千多人和四千多匹马不要说扎营,就是挤在一起连站也站不下那么多的人马。”
轻轻地拍了拍野不干的肩膀,速浑察安慰他道:“放心吧,只要过得了这条河,我们就能回去见大哥和阿妈了。你去传我的将令,要汉军和糺军立即集中到刚才进来的山谷口,我们要从原路杀出去。”
沈南松和他的一军小孩儿兵果真是人小力弱,他们一路走一路购些代步的骡驴,走到唐州的方城县时,好歹有两百余匹的骡驴,不用扛着小炮和子窠那么辛苦地赶路了。///com///
三月二十五日,紧赶慢赶了十六七天的小孩儿兵,终于在申时到达顺阳县城下,并在此地遇上了护卫队的伤员队伍。问清蒙古鞑子已经被包围在城北十里外的野猪洼,沈南松连休息也顾不得了,立时就率队朝北跑。
此刻,发现进入了绝地的蒙古军,一个下午都没停歇,押上了全部人马朝谷口方向做最后的拼死突围。护卫队的情势十分不妙,经过一下午的战斗,人员死伤惨重不说,子窠和雷火箭基本上全都用完了,就连无羽箭也剩下不多。
野猪洼谷口匆匆架设的拒马被拉开了一个十来丈宽的口子,由砍倒大树和壕沟组成的五道路障已被突破了三道。伤亡了大半,只剩下二百余人的护卫队,七八十名徐家请来助拳的江湖好汉,在六百多金兵和百余名本地猎户的配合下,正与蒙古汉军、契丹糺军拼死争夺最后的两道防线。
护卫队没了强大的火器,而且人数实在是太少,即使有陈君华所授由刀枪盾牌兵组合成的鸳鸯阵可以勉强支持,在数倍于己的蒙古汉及亡命猛扑的契丹糺军冲杀下,不仅完全占不到哪怕是一点点的优势。幸好不时有飞来的粗制箭矢,往往能在护卫队鸳鸯阵最危险的时候将蒙古步军射杀于阵前,使得阵线不至于很快被鞑子突破。
倒是那一千多让纪积厚和徐家众人看不上眼的金兵,不知什么原因越战越强,他们剩下几百个军兵虽然各自为战,以个人的战力来说比护卫队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夹在鸳鸯阵的间隙中倒也成了一大助力。能守住最后这两道防线。主要还是靠这数百金兵和近两百位身具武功的江湖大侠,更幸运地是,本地的一百多猎户发挥了他们的最大威力,他们一部分专守在山壁同,朝蜂拥而来的鞑子兵猛射。另一部分则躲在战圈外,一见到有不能对付的强悍敌人时,立即会用射程不远,却准头极佳的粗制弓箭从侧面进行射杀。
好在野猪洼谷口的宽度不大,靠两侧的山脚下也是深达两尺的沼泽,行动不便的蒙古兵没法很快将突破口扩大。
小孩儿兵来得正是时候。投入战斗后仅数刻时辰,孩子们的小号钢弩和为数不多的几把小手铳几轮齐射。不但将正与护卫队、金兵拼杀的蒙古兵杀得一干二净,还用所携的三十架小炮切断了突围蒙古兵的后续军兵,把鞑子兵眼看要完成了的突围企图击了个粉碎。
沈南松吩咐将带到的部分子窠分给护卫队小炮队,向身边的护卫队员问清黛丝娜还在蒙古鞑子的手里,心急之下再顾不得去与纪积厚、徐子丹等人相见,便匆匆地与山都爬上谷口的山壁上。
用千里眼看清了谷口附近一带的情势。沈南松也注意到在蒙古步兵的后面,还有一千多探马赤的骑兵虎视眈眈。
“好险呐,我们刚才若是再迟一步到达,一旦蒙古兵将拦路的石头和树干等杂物清除掉,极可能被鞑子们冲出包围圈逃出生天。”沈南松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道:“黛丝娜落在蒙古人的手里,他们躲在这个山谷中,放是不能放的,可打又打不得,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许久没听到山都的回答,沈南松急了。举起千里眼头也不回地问道:“山都,你倒是说话呀,快帮我想个主意出来啊……”
“要想什么办法,晚上到下面去就是了,杀得那些鞑子昏头昏脑。让他们乱成一团。”山都瓮声瓮气地嘟喃了一句,看到沈南松变了脸色想要张口,连忙讨好地说:“最多再带上几十个人,再找个机会救出恩人的白蕃女就是。”
爬到离山顶还有十余步远的徐子丹人老耳灵,此时接口笑道:“呵呵,山都小子讲得好。就由老夫父子和几位朋友晚上到野猪洼。另外让纪将军派一队硬探一同去搅他个天翻地覆,得便或者可以将那蕃女救出来。”
天色很黑。若非几个硬土岗上燃起了烤马肉的火堆,谷口和几处山头上有金兵的火把,给这个到处都是沼泽地谷底带来些微弱的光线,恐怕眼睛再怎么锐利的人也不能看清几步外的物事。
天时估摸应该在寅时前后了,所有的蒙古战士都已经吃下了第二……哦,不对,应该说是今天的第一餐。
人们一吃下了食物后,全都各自找了个稍微干爽一点的地方躲下睡了。
野不干是被噩梦给惊醒地,他的那一声惊叫不但把自己惊醒,也将附近地士兵也给惊动了。亲兵百夫长匆匆走来看到这位小主人没什么事,往已经快息灭的炭火上丢了几根半干的木柴,费劲地将火吹着,这才放心地坐到火堆边。
已经故去的第二任国王孛鲁共有七个儿子,长子塔思、二子速浑察、三子霸都鲁,四子伯亦难,五子野蔑干,六子野不干,最小的七子阿里乞失。其中正妻所出三人:分别是塔思、速浑察和野不干。
十五岁的野不干这次与二哥速浑察一起出征灭金,没想到二哥却派四王爷派到南京路的最南边来打仗,而且是为了一个大肚子的回回女人。野不干想不明白,为什么四王爷会对这个回回女人这么重视,据二哥说,大哥塔思和蒙哥王子都一再交代,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回回女人,不可以让这个女人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他也想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请全真教的道长去与山东的反贼商谈,愿意花大笔的金银财物将不是一母同胞的三哥霸都鲁、四哥伯亦难赎回来,而不是让这两个一直与他们三兄弟作对的家伙死在南人的手里。
看了一眼披了条毛毡蜷缩在火堆边地回回女人,站起身摇了摇头信步走向硬土岗的暗影里,野不干学着大哥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暗道:“这次二哥和自己虽然将那个很重要的回回女人接到军中。但情势看来相当不妙。早知道会有这么多金兵拼死来和深入到腹地的蒙古军打仗,自己就不该劝说二哥将那山寨里的汉人山甚么杀光了,留下那一千多山贼,现时起码也能让山贼去为大军冲出一条路来罢。”
身后一个亲兵由一位百夫长带着,在十数步外远远跟着,他们的神态很轻松,这里有数千军兵歇息,根本不怕在这个山谷里会出什么事故让小主人受到伤害。他们之所以要跟在小主人的后面走,是出于亲兵的职责。
这么暗的天色下,又要避开不踩到随地躺倒地士兵相当吃力。好在走进暗处站了一会后。由于有数十个火堆还冒出些火苗,再加上眼睛也适应了这种黑暗。总算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影像了。
所立处最靠山谷底部,也是最小的一个硬土岗,整个小土岗只有不到一百方丈,稍挤一点可以安置大约一个百人队地青狼军骑兵人马歇息。速浑察一是为了保证回回女人的安全,二则也是为了这个还未成年的幼弟着想,便派野不干带着三十名亲兵到这个硬土岗来负责看管回回女人。所以。这个小土岗上只有三十余人和近百匹战马,显得比其他的硬土岗宽松了很多。
也许是刚才自己的惊叫声吵醒了所有的亲兵罢,身后时起时落地鼾声渐渐的少了,野不干走到硬土岗边的时候,已经听不到那些人打鼾,只是有人还在“依依唔唔”地低低呢喃,还有就是捶打地面或者跺脚的“噗噗”之声。
也许是起雾了,野不干望着前面数十丈外其他硬土岗上一闪一闪带着圆形光晕的火光,百无聊赖的坐下地,鼻子里嗅着沼泽特有的臭气和新发芽的草香。心里默默地向长生天祷告:希望这次二哥能和自己一起平平安安地将这个回回女人带到四王爷的牙帐。
仰躺下身体,耳中听到脚边的沼泽有水泡冒起地“噗噗”声响,不多时野不干就又睡了过去。
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下是一群群牛羊。野不干拉着也不刺斤的手向山包上跑,他要在今天把不久前刚刚从一个孛斡勒那儿学会的手段用在这个姑娘身上,看看她到底会不会似那些女奴般像母狗一样地呼叫着求人去耍弄她们……
哦!真是舒服啊……咦,被压在自己身体下面的怎么变成那个女奴了,呻吟也成了很远处传来地惨叫?
野不干正想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猛然间自己的胸腹上传来了一阵疼痛。
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他看到自己还是躺在草地上。但身上却被一个人压住,这个人的背部有三支还在抖动的箭杆。这种箭杆野不干认识。正是这几天女真军所用的箭矢。
推开还在抽搐地亲兵尸体,野不干地脑子里跳出“敌袭”这两个字。耳里也传来四十多岁百夫长那压低了的粗沉语音:“躺着别动,是女真汉军来袭。”
天,已经差不多亮了,四下里沉沉地雾气极为浓重,朦胧的天光下只能依稀能看到四五尺处的物事。
伏地听去,好像金国来袭的人数很多,他们发出几声低低的叱喝和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外,一切都是在悄悄地进行。
“不对,他们是来抢那个回回女人的。”野不干这时已经想到了女真兵为什么这么静的原因了,马上把挂在腰间的那支小牛角号取出,就这样躺着吹起了报警的号声。
号声一起,百夫长也似乎想到了他们还负有看守回回女人的另一重职责,狂叫着一跃而起,挥动战刀朝土岗中部冲去。
野不干跟着冲到那堆还在冒烟的灰烬边时,惊得“通”一下坐倒在地,嘴里叫道:“长生天!他们抢走回回女人,她被抢走了……”
百夫长从一个被割断喉咙的蒙古兵身上解下一个牛角,塞到嘴里吹起调兵号。
整个硬土岗上除了战马的喷鼻声外静悄悄的,三十名亲兵只有百夫长还活着,战马也还剩下一半左右。走了一圈后的野不干呆呆地望着被他拖到一起的这些尸体,眼里闪动着愤怒的神色:他们都是草原上的勇士啊,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人谋杀了。我要为他们报仇,要将那个回回女人从可恶的金人手里抢回来,要将这些凶残的金人全都杀光。
附近的百余骑探马赤军被号角召唤来了,野不干腾身跃上一匹马,抽出他的战刀摇动高叫:“金国的人杀死了我们的勇士,抢走了那个回回女人,草原上的雄鹰们,跟我去将回回女人夺回来,杀光可恶的金狗……”
“杀光金狗……”
“杀光金狗……”
野不干一马当先朝东北方冲去:“跟我来……”
昨天,速浑察、野不干已经从斥候的嘴里知道了这里有金兵的阻击防线,也清楚这个山坡上的敌人并不是很多。野不干还到这个山坡下察看了地势,只是因为从这里出谷后还须回头,所以速浑察并没有派兵到这里攻击。甚至到了晚上扎营时,也严令各部军兵不得到山坡这一块来歇息。
雾气还是很浓,视线可以看到二三十丈远,出了沼泽踏上山坡硬地时更能看到五六十丈外的景物。地上湿漉漉的蹄印非常浅析,掳走回回女人的金兵肯定才走不一会。一怔神间,有三十多骑在野不干的身边超越,令得他收束心神用力踢动马腹,“嗬……嗬……”地吼叫着打马前冲。
该死的,这样上坡的地形没法将马速提高,看来要一段时间才能追上敌人了。前面金兵垒起的石墙在望……
突然,野不干突然看到在那石墙另一边露出一张红黑色的脸,这张又小又丑的脸上不但五官都紧紧地挤在了一起,而且还长了许多灰黄色的毛。野不干心里一惊,嘴中脱口叫了一声:“妖怪……”
“砰砰啪啪”的响声有如炒豆般的响起,冲在前面的三十多骑人马一下子就摔倒了二十多骑。
就是这张又小又丑黑红脸上的笑容,给了野不干一种莫名的震撼。妖怪照样有一双手,它的双手各拿着一根有两个孔洞的短铁管子,对着野不干露齿一笑的同时,“砰”的一声,其中的一根铁管朝他喷出了一股极为诡异的白烟。
“啊,守在这个关垒路障后的是女真人招来的妖……”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子里,野不干觉得左胸和头部猛地一震,两眼发黑。而后就失去了知觉。
此时,紧随其后的百夫长也发现了前面石里的动静,策马冲上前的时候,他耳朵里听到的是“砰砰”声,眼睛里看到的是野不干的皮盔飞起,就像被一件兵器扫过一样朝后平抛而出,他的身体也在头盔飞出后倒栽下马。
在野不干左右侧后的蒙古兵在接下来的大响中也惨声呼叫,一头撞下地去。
“糟糕,野不干受伤了……”百夫长在野不干的身后,于野不干倒撞下马的一瞬间,眼急手快地一把抱住他。看清满脸是血的野不干左胸也有一处受了伤,眼睛虽然闭上了,可明显的还有呼吸没死。
百夫长一手拉过马头斜冲转向,一面高声狂呼:“立即撤退,号角兵吹号,该死的,立即吹响撤退的号声,快退!”
百人队在这片刻间,又被敌方的弩箭射倒二十多骑,其余的亲兵很快围到百夫长左右,为长官和野不干挡住箭矢的同时,护住中心的一马双骑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三月十四日辰时,刚装好深鼎螺旋桨、大雷神、子母炮的二艘一万斛大海舶,几天前一艘由台州送到,同样也是刚装上深鼎螺旋桨、大雷神、子母炮的一艘一万二千斛的大海舶为首,配以三艘五千斛战舰、十艘防沙平底海鹘战船组成的舰队,载着从中都赶回来的两军护卫队、并林强云所五哨亲卫从胶西水战队专用码头出发了。///com///
这两军护卫队的主要任务,是要先行抢占山东最后两个产盐大埠海州和涟水,全面控制输往河北、河东、南京诸路的食盐供应,以达到此后实现御敌保根本,联金抗蒙的战略目的。
“二万斛,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海舶,竟然还一次性的送来了五艘之多,而且温州和台州也参与了大海舶的制造。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接获沈念宗的信后林强云就感到十分兴奋,到初八日那天晚上,林强云听到自己真的拥有这么大的战舰之时,禁不住心中砰砰乱跳,当即就有种想跳起来欢呼的冲动。这几艘目前水战队最大,也是战力最强的大海舶,想来不仅是大宋最大的海船了,恐怕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战舰吧。
二万斛,也就是二万石,折成重量是二百四十万斤,据林强云的计算,这艘船的载重量为足足的一千二百吨。想想看呐,无论运载什么货物,一船下来就能有二万石,二百四十万斤,真是想不激动都不行啊。
经沈念宗说明,林强云才知道,前几年陈三枪、张魔王势力遍及赣南与广南东路梅州大部。陈三枪去年又入闽与盐枭晏头陀合兵往攻漳、泉二州,半个福建路悉归叛军之手。一部头陀军从邵武军流窜进入两浙路的衢州,后打起摩尼教的旗号连击处、温、台三州。这部头陀军为筹集军资粮草。对当地的兼并大户采取先行绑票勒索粮、钱,得手后再又将所有能扛得动刀枪、走得动路的男丁一扫而空,全数收罗裹胁为卒。
那些受了人祸的大户富民们经此一闹,不仅所有的大部分银钱和所有存粮被头陀军全数搜括弄走,各色店铺作坊也不得不低价盘让,有些甚至连数辈人巧取豪夺占得地大片良田也忍痛抛售。有打着摩尼教旗号的头陀军在浙南肆虐,本地未受波及的官宦、主户却又如何敢在此风头上购入店铺与田地,一时间衢、处、温、台四州的许多店铺。还有大批良田的价钱贱得让人乍舌。这种低价抛售店铺、田产之风不仅影响到整个两浙东路,就连两浙西路和江南东路的十几个州县也颇受波及。
那时,奉命带了大批银钱去温州开米面铺的黄根宝到了,一是他自恃有护卫队强大的武力做后盾。二则也是没想到此中地因果厉害,三则乃初生牛犊不怕虎,便就趁此机会在四州十七个县购得了百多间商铺和三十余万顷田地,一下子便成了两浙东路的最大兼并之家和商贾巨头。最令黄根宝高兴的是,他还温州治所永嘉、台州治所临海各以低价购得了连工匠一起卖出的四家大船厂。
据黄根宝传回地信中说,接下来这两家船厂将制造超过二万斛的大海舶,希望师傅林强云想办法购进一批能制造大舰的好木料。并提出所需海舶的具体要求。
“既是如此,叔、张老伯,这些天在中都夺得了不少金银,除根据地度支所需之外还有一些节余。不如这样,我们再将这些节余下来的银钱全部送至大宋境内去,只要发现任何地方有比市价低的良田土地,或者有能够赚取钱款的商铺,想办法购买到手。”林强云当即就和沈念宗和张国明商量好派往大宋主持地人选。又交代了新海舶的制造要求。并吩咐他们在张宣从高丽回来之后,马上把弄到比铁还硬的木料,留下足够用于制造装甲车外,其余的都送到南方的各家船厂去。
此时。林强云忽然发现张国明拿了一大把径粗一分,长约五六寸的小竹棍,将桌上的茶杯及杂物全都搬开,然后将那些小竹棍数根一组,数根一组的放于桌上排列。不由得大感奇怪,向沈念宗问道:“叔,张老伯这是干什么?”
沈念宗神态不自然地笑了笑,向林强云打了个眼色,走了十多步到一侧回头向林强云招手。
待到林强云走近,沈念宗左右看了几眼,相度没人能听到自己说话,方小声道:“傻孩子,张大人是在筹算各事所需地银钱呐,你怎么这么大声问出来,让叔都觉得大失面子。”
林强云大感奇怪,也压低声音问道:“算筹?筹算?咦?!我在横坑村时不是见过叔用算盘算数的么,张大人如何还用算筹来算数?”
“算盘,什么算盘?哦,你是说叔在横坑时所用那个代替算筹,用木框加上些木珠做的物事吧。算盘?算盘,算……盘……”沈念宗先是一怔,然后却又高兴的说:“你把它称为算盘?以木为框,放于桌上似盘,拔其珠则成筹算其数……啊!这名字起得好,实是名副其实。好,好得很呐,那件物事就称之为,算盘,好了。”
林强云叫道:“早就……啊哟,连算盘地名称这时候才叫出来的?难道说这时候的算盘还没什么人用么,哪叔又怎地会有算盘使用呢?叔啊,你老给我说说,你那个算盘是做成了什么样子的。”
沈念宗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既自得又有些难过,呆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强云啊,此事说来话长,本朝南渡前,叔的先祖‘存中’公于‘算经’一术颇有造诣,其所创‘隙积术’可算出某物按某法堆积而得总数之技(高阶等差级数的求和方法);还另创有‘会圆术’(提出弧、弦、矢之间的关系,相当于球面三角学中求解球面直角三角形)。”
“存中公,沈存中?没听说过。”林强云心里有点郁闷,张大双眼朝沈念宗看。
沈念宗笑了笑道:“哦,存中仍先祖公之字,其单名为‘括’。”
“沈括……沈括……”林强云鼓掌笑道:“我记起来了。是那位写了《梦溪笔谈》的沈括。叔啊!你家祖上的这位存中公不是在书中讲到过什么地方有‘脂水’而且将其称为‘石油’么,你可记得这件事?”
沈念宗道:“不错,先祖公确实在其《笔谈》卷二十四中有说起,详情叔倒是不记得了,明日叔将此书给你,自己去看罢。我们还是话接前回,存中公之后人中。也有多位于筹算一行大感兴趣,可惜都未能有多少建树。在本朝南渡后,叔的公太(太爷爷)也沉迷于算经,有感于使用算筹的筹算不便。多方思量之下,用木料做了有一个上下两格地长方框,内中钻孔,装七八根筷子粗的竹棍,再于竹棍上分别依筹算排列之法套了上二下五七个木珠,如此一用,果然比算筹算数方便多了。只不过。家公太被其父亲说成这是奇技淫巧,不足为法,故而在一气之下便不肯将此物外传。”
林强云不住沉吟,心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起来,连算盘都才被叔的公太发明出来,至今只在自己的家里使用,完全没在社会上普及。更不用说其他的事情了。使用算盘做加减倒是没什么。主要是乘除起的作用极大。如此看来,这时候的珠算口诀肯定还没有出现,正好我还记得珠算的除法口诀:八一下加二,八二下加四。八三下加六,八四添作五,八六七十四,八五六十二,八七八十六,逢八进一;九一下加一,九二下加二,九三下加三,九四下加四,九五下加五,九六下加六,九七下加七,九八下加八,逢九进一,这下可是真正地用得上了。嘿嘿……”
想到得意处,林强云不由得笑出了声。
害得沈念宗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脸色怪怪地问道:“强云,你没事吧?”
林强云:“没事,没事。我只是想问问,我们根据地的官府,还有各州县和江南的店铺,凡百需要算账的,是否都像张老伯般都是用算筹来算数?”
“不错,时下全都是用算筹筹算,若是不怎么地精到的账房,算数的数目多时,得要好几个人帮忙才……咦……”沈念宗一下子还没回过神,回答的话出了口后,方传会意地一拍大腿,惊喜的叫道:“着啊,在福建路老家时,只叫各店铺都按你教的会计方法,一体使用大食数字来记账,倒是忘了把这可代算筹的‘算盘’教给众人了……唉,糊涂,糊涂啊,是叔糊涂了。强云放心,明日叔就带上那具‘算盘’让司马景班木工门地木匠依样赶做它数十个,尽快分发到各处去使用。”
林强云喜道:“哈,说得对。不过,叔的那个算盘只有八档,显得太小了些,不太适合账房使用。不如我们将算盘做得大些,并把算档加到十三位好了。小侄想,我们不仅是自用,还要做一批大小不一的算盘出来卖。另外,小侄还知道一些算盘除法的口诀,也一并诵出,让人抄录好,分发到账房的夫子手里让他们背熟,有除法运算时就能按口诀来算数了。走,我们进屋去,待小侄把除法口诀和算盘的图画将出来,以便今后使用。”
林强云先画出算盘的图纸,然后请沈念宗记录,将珠算的除法口诀背出,用了近半个时辰方将此事做完。
当张国明问起这次大战俘虏地处置、新得十数州治理、外来到根据地各地地流民安置问题时,林强云想都没想的回答说:“此次所得的俘虏全部定为劳改罪,分出一半押到莱芜县和利国镇去开挖铁、炭二矿,其余的除留部分到官府所需地各式作坊外,剩下的则用于加固各地的城防、修筑马路,以及寻到适合的泥土设厂烧砖瓦。”
第二天,拿到了《梦溪笔谈》的林强云派人带了一封信急赶去南京路,要求援金的护卫队务必想办法弄些“石油”回来。若有可能的话,占住产油之地,将那“石油”源源不断地运回根据地。
二万千斛的海舶,有一艘是采用福船地造型。长达二十五丈,宽为九丈五,甲板上建楼两层,高出水面三丈四五,有五根直径两尺大桅的大船。紧靠码头这一面的船舷,距水面丈五开出了一排均匀排列的十二个方形炮孔,单向共置有四架大雷神、八架子母炮。甲板上第一层则开出八个方窗,单面可摆八架子母炮。所有炮位的方窗上。全都安上了可启闭密封的厚实木门。
全舰巡视了一回,林强云发现海舶上不但装了八架大雷神、三十二架子母炮共四十架的舷炮,而且船首和船尾又各装了两架子母炮,船头还多配了一架大雷神。
另外那条一万二千斛的大舰。则是做成了平底防沙船型。那艘船上地火长报告,此船不但可用于海上航行,也非常适合内河湖泊作战。据此舰的水战队部将禀报说,这艘大舰除了稍小一些,大雷神与子母炮总共只装了三十五架外,其他的船上的构造倒也相差不是很大,林强云也没心思去看。
“呵呵。九架可射出开花弹,而且远达四里多地大雷神,三十六架射程为三里余的子母炮,这艘装了四十五架火炮的大战舰,简直就是一个会喷射火焰和炮弹的大怪物,若是有这么四五百条战舰,配上上几万使用火铳、钢弩的护卫队,我林某人基本上可以征服全世界的大海洋了。”
林强云上了作为自己座舰的二万斛地大海舶。巡视完海舶上的各项配置。吩咐人去安排其他杂事后,就带着盘国柱进入最底层一间舱房内。
泣个长宽都只有丈许的小船舱,前后左右都是船上的大水舱,不惧有人使出什么坏心来破坏。
船舱里一灯如豆。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用纱巾蒙面的文士。
林强云挑亮了油灯,看看这位自称姓秦,蒙了纱巾不以真面目示人,说是有天大要事来拦路请见,却又要求秘密商谈的文士。坐下后对此人盯视了一会,方开口问道:“这位秦先生,现下除本官和一位亲卫部将外,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有什么事可以说了罢。”
文士伸手取下蒙面巾,露出一张长方脸,一双时时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不时闪射阴沉狠毒地目光。他那又大又红地蒜头鼻,配上睁大时近乎四棱形的眼睛,令人一见难忘。
这人林强云不认识,但直觉中总是感到此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阴沉狠毒的气息,心中暗道:“这是个心机深沉,颇有智计的家伙,如果他对根据地不是包藏祸心地话,倒是不妨收下来,或者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唔,我须得小心应付才是。啊哟,对了,将此人收为己用后,尽可让其干些我们不方便出面去做的龌龊事,把坏名声都堆到他的身上去……”
此刻若是有从黑风峒或是李蜂头军中出来的人,恐怕对这个人不会陌生,他正是前年到过郴州,与穆椿等人在黑风峒搅出不少事故,又于去年水战队消灭李蜂头的水军时,从黄河口逃得性命的秦仲涪。
秦仲涪坐在一条单凳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恬淡自信的神色,直到林强云问出声后,方把目光落在了这个身居高位的年轻人身上。眼神凝了一凝,秦仲涪起身向林强云深施一揖,表现出一副不亢不卑的神态,徐徐说道:“山野草民秦仲涪见过林大人。”
“秦仲涪?!”林强云觉得这三个字好耳熟,一怔之下客气地还了一礼,又急忙双手虚扶:“秦先生免礼,请坐。”
秦仲涪再深深注视了林强云一眼,回原位拱手道:“在下秦仲涪,字越亮,仍中都路易州涞水县人氏。此来求见林大人,实是有心腹之言要对大人陈上。”
林强云心念急转间,倒也被他想起来了:这人在黑风峒的所作所为,知道他是李蜂头派到江南去联络各路造反叛军的主事人。心里不由得有点奇怪,怎么这个李蜂头夫妇的狗头军师会主动地来与自己见面,其中有什么内情不成?当下不动声色地说道:“先生但请明讲,本官洗耳恭听就是。”
秦仲涪见林强云听了自己的名字后仍然无动于衷,一样的大感奇怪。同时也心惊不已,暗道:“这位林飞川与李铁枪杨妙真夫妻有亲人被杀的深仇大恨,不应该没听说过本人是李全军中地首席谋士啊,为何……不对,此仍胸有城府,深得驭下之术所为,实是大有人主风范。”
心念转动间,秦仲涪嘴里说道:“大人容禀。仲涪其实仍李全军中谋士,上月初奉姑姑杨妙真之命从涟水赴海州公干。”
李蜂头兵败被俘,押回根据地后交给了沈南松,现在应该死了吧?林强云将罪魁祸首穆椿兄弟杀了。之后又把李蜂头抓到,心里认为凤儿和叔妈的大仇得报,已经没了早先那股愤恨仇怨之气。因此,这时候听了秦仲涪的话,心里没得有什么波动,脸上更表现出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态,只是点点头示意秦仲涪继续说下去。
秦仲涪察觉到秣强云平静的神色。心安之下话语顺溜了许多:“在下于海州治所朐山县听得民间传言,说是大人前年以一柄‘猎鹿刀’换得了登、莱、宁海三州地面后,又于去年大败蒙古讨伐大军,再取潍、密、莒三州之地。”
林强云在秦仲涪语声一顿间,微微一笑,接口道:“不错,诚如先生所言,到去年为止。山东确实有六州之地入了本官手中。只是。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吧,就在二月末,本官麾下所属,京东东路制武军,又打败了前来入侵的蒙古大军。此次大战,进入到山东的蒙古二十多万联军。除了逃掉不足三千骑探马赤青狼军,大战中被击杀两万余人外,我方共俘虏了十八万六千多蒙古、女真、契丹和回回、汉军。数日前,我制武军将士更以得胜之兵挥师北上,趁势取了北清河以南的数州之地。相信用不了多久,制武军所部水陆两路大军就会绕行南清河,到达涟水、海州等地,整个山东两路将尽入制武军地掌握之中了。”
“大人此话当真?!”秦仲涪心中一惊,随之即又大喜,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的最新消息。他心惊的是,林飞川的制武军有如许高地战力,竟然能以才经营了一年的区区六州之力,就能打败……不,可以说得上是全歼二十多万蒙古大军。秦仲涪很明白,二十多万蒙古大军,不管这里头掺了多少水分,起码占据了一成的蒙古兵是肯定有的。要想打败这么多人的一支蒙古联军,就算是李全李铁枪在拥有三十余万部众的全盛时期,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按秦仲涪所得到地情报和综合其他方面的情况估计,林强云所属的“京东制武军”,连同六州的所有厢军(守备军)总数大约有七万余人;全部六州的人口不足百万,其中可以调用的成年丁壮,再怎么满打满算,充其量能征集到十五六万就是到顶了。而令他心喜的是,这次提前到此地来看风色,准备投奔林飞川是走对路子了。
林强云语气肯定的回答:“绝无虚言!”
“如此,在下恭贺大人了。”秦仲涪起身微笑拱手,捋动项下胡须沉思了一会,方才坐下徐徐说道:“大人,此前贵部以登、莱、海宁三州归于大宋,只得了个羁縻(受拢络地藩属)州地份位,此后所得的潍、密、莒三州地面却未得朝庭任何名份。不知大人对此有何打算?”
林强云:“以先生所见,本官却又应该如何区处呢?”
秦仲涪并不清楚,林强云他们根本就没把后来取的三州报告赵宋朝庭,只能凭所得的消息进行分析:“六州之地虽是设了官府治理,又打败蒙古与李璮联军,更有大人刚刚所说地制武军消灭蒙古二十多万大军之胜,轻取山东两路大部,实使这片地方有一段时间得以休养生息了。在下此次到莒、密二州一路所见,经过大人年余经营,细民已然得食有衣,百姓精气神尚可;四方商贾由海、陆二路络绎到此般贩,与其他地方相比,市面可说得上是初呈太平繁盛之象矣。然则……”
秦仲涪语声稍顿,见林强云只是神情专注。没有接话的意思,便接着说道:“然则,此等局面大人只怕是维持不了多久啊……”
连续两次拖长了话音,林强云总算明白这个家伙是想引逗自己接下他的话,便于显示他的与众不同和谋略过人。心里暗笑之间,也就顺口拖了声尾问道:“以先生所见……”
秦仲涪上身一挺,音量加大了一分:“须知此次大人面对的蒙古军,仅是他们灭金的东路。也是可有可无的一路兵马,更是军力最差、兵力最少地一路人马。此路军兵的胜败,都对蒙古征伐中原的大局无甚影响。一旦蒙古人在中路和西线的战事结束,大人这十数州可能就会要面对十数万蒙古精锐骑兵。还有数十万各族联军的征讨杀伐了。因此之故,大人不可不早做打算。仲涪不佞,愚长思为大人计……”
林强云心绪微起震荡:的确,以去年入侵的蒙古、李璮联军来说,数千蒙古的二三流部队加上一无训练二无甲杖地数万农民,打败他们算不得什么,却也还是令自己和根据地的上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今年来的敌人虽说多了不少。名义上号称二十多万,实际上蒙古汉军、契丹胤军、女真军和回回军合在一起才十八万多,全部都是步卒不说,其中还有三万多人是回回工匠。这批杂乱的仆从军队,在护卫队强大地钢弩、火铳、大小火炮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至于蒙古兵么,也就不到三万的骑兵才具有战斗力,强悍的探马赤青狼军也仅五六千骑。自己这方面,整个根据地进行了总动员。可说是全力以赴了。若非用计将鞑子兵引到邹平野那块两河夹角的三角地上。以水战队的战船封锁河道,用子母炮强大的火力支援陆地作战。且护卫队占据了空间狭小的地利,使蒙古骑兵不能发挥他们骑射地强项,无法使用游击战术。护卫队又有火炮、火铳和钢弩雷火箭等利器,给了不明底细的蒙古人出其不意地猛然一击,这次的大战究竟会鹿死谁手,林强云还真不敢保证。
心念至此,林强云知道秦伸涪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肯定是有了定计。心道:“此人应该是在失去了李蜂头庇护后,想借此为根据地出谋划策得到赏识,意图投入自己这方寻条出路。也罢,将他叫到上面去谈谈好了,这里的空气实在太闷了些。”便起身拱手,语气诚恳的说:“先生说得不错,估计最多在三几年内,我这山东两路的地境,确实是要面对真正的蒙古精骑和大批仆从军的攻击。林强云在此多谢先生提醒了,这就请到上面地舱厅内详谈吧。先生请!”
秦仲涪暗思得计,一边起身跟在林强云身后爬上楼梯,一面认真把想好地谋略仔细梳理一遍,也准备好自己的说辞。心道:“看来,只要某家之策能说动林飞川,便能得到这位占有十数州地面大人的赏识,此后大有可能为此一方霸主的重用,说不定……甚至还将成为开国功臣呐!”
请秦仲涪坐下,亲卫奉上茶水,林强云举杯邀饮,喝了一口后目注这位昔日地李全军谋士,正容道:“先生对山东两路的时局有何见解,还请不吝赐教。”
秦仲涪在李全军中也有相当时日,经历了多场事故后变得越发善于察言观色,视线微扫林强云,轻咳一下朗声说道:”自五代十国后,大宋朝立国的二百七十余年来,我中国大地基本上都是三国相持之局。开始的一百六十七年,先有宋、辽,稍迟又加上了西夏;大宋南渡后的一百余年间,则是宋、金、西夏各占一方。然而,近数十年来,局势则变得扑朔迷离,随着蒙古的崛起,三方之外,金国、西夏又多了一个强邻,势成四方角逐。此后,蒙古在不世出的成吉思可汗统率下日趋强大,不仅深入中原攻金,掳掠人口财货增强实力,更是数次征讨后一举灭了西夏。自宝庆三年(1227年)西夏灭亡,局势又回到了三国鼎立的局面。”
“时至今日,金国已有大半落入蒙人之手,其灭亡只是在早晚间的事了。位于大江以南的赵宋朝,上到当今、权臣,下至地方闻帅、州县官吏。全为不思进取、鼠目寸光之辈,只知偏安江南。早在金宣宗受到蒙古军兵的侵逼,南逃迁都汴京,赵宋朝君臣普遍抱着幸灾乐祸的情绪,一副‘天亡此仇’的欢欣之态,无人想到金朝仍是宋蒙这两个未来敌对国家地缓冲。这数年间,金朝越发不济,赵宋朝君臣更甚。朝野屡屡受蒙古人鼓动,时而嚷出‘联蒙灭金’的高呼。特别是当此金国将亡之际,当今皇帝也好,权相史弥远也罢。看不清中原大势,一口答应派兵联合灭金,借道蒙人过境迂回,并应承一路支应粮草。”
“由于贵部在近两年间稳据山东两路,时局与数年前又有不同,已然成了四方相持之态。以在下为大人思之,于今之计。对内稳固已经得手的山东两路地境,轻徭薄赋令细民百姓休养生息,强兵积粟以备大战自保。这一项大人的属地已经做得极好了,只须按此继续下去便可。对外,则取二法并行,一是尽量援助金国,让金朝有一时不至于完败灭国的余力,在现有的基础上坚持与蒙古相抗。稳住已然形成的战争局势。既不能让金国有收复大量失地转弱为强之机。也不可使金国很快灭亡,令其与大人的山东两路结盟交好,并依靠大人地援助支撑下去,使其能在山东有警时可以分薄蒙古人的压力。其二。极力与赵宋朝维持原状,尽一切可能获得南方各项山东缺乏的军资民用物品,以利进一步稳妥扩张,日后观察时局,形势有利时便可图谋天下霸业矣。”
话声稍顿间,见林强云要开口说话,秦仲涪摆手制止,急急说道:“窃以为,大人当务之急,仍需在各地罗布细作,窥探金、蒙、宋诸国朝野动静,大人便能以所得的消息早一步谋划,因应对策……”
以上地一番话,林强云觉得秦仲涪说得不错,也还颇具战略眼光自己正是基本上以这样的思路来发展建设根据地的。至于最后他所提的细作问题,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对外的特务、硬探两个营,对内又刚设了暗察院,虽然还没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但却算是初具雏形了。心里暗思:“既然这姓秦的提出了建议,不妨让他留下来试试,若是真有本事地话,只要不令其掌兵,想必不会对根据地造成什么危害。”
想到这里,林强云已经有了主意,表面上脸色如常,一副无喜无忧的样子,嘴里只是发出“唔”了一声,平淡的说:“先生所言本官知道了。只是,另外还要加上一条,近期内蒙古人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去寻他们的晦气,自是守住所占之地就行。若是他们要来挑衅,京东制武军也不是那么好捏的软柿子。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林强云虽是说得平淡,听在秦仲涪耳中却是显得语气森然,除了感到扑面而来的强大压力之外,身上陡然间一阵发寒,但觉皮肤上起了不少疙瘩。
好在,秦仲涪还有一个相当大的筹码在手,否则的话,他这次来见林飞川地公私两件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
“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此来,除私心对大人仰慕想见上一面外,另受我家杨姑姑妙真所托,相洽降附之事。”秦仲涪不再耽搁,很直接地把主要目的说出:“姑姑之意,只要大人能应允两件事,她可将其所占据的海、沂二州及邳州一部,还有所部兵卒十一万七千余人全数交与京东安抚使帅府。”
十一万七千余人的残兵,秦仲涪倒是没有说谎,杨妙真地部下确实是还有这么多军兵。但从硬探与特务营传回的消息表明,这将近十二万兵卒中,有近七万多是各地强拉入军的老弱残兵。年纪大的五十出头,年纪小的还不到十二岁,还有就是饿成如同柴棍一样留为缺粮时做食物用的残废肉人,杨妙真给他们的食物每天只有一合半不到二合的麦粟。这样的军队不仅没法打仗,收到手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反倒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林强云本来不太想接收这样一些需要消耗大量粮食,短期内却干不了活,甚至还会病弱而死,又不忍心杀掉的人。但想到现时已经通知了各地,新收到根据地的赊借粮食,以能维持生命的每人每天三合到半升,基本上除了战备的储备处还能满足供应,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秦仲涪问道:“杨妙真的两个条件是什么?”
秦仲涪:“保命求活与助其报杀兄之仇。”
林强云:“说说看。”
秦仲涪扫了这位一直都不动声色的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一眼,声音又大了一些:“杨姑姑的意思是,其交出了所占地盘和全部军兵后,大人能给她一个保证,让其与义子李璮同住于山东益都老家,由官府保证其母子二人生命财产安全,此是一项。其次,自今年正月李大帅兵败死于扬州城下,杨姑姑渡河北返涟水后,接获细作禀报,于贞祐二年(1214年)十二月贪图千金巨赏而谋杀其兄杨安儿的曲成,正隐身于辽宋老界河南岸的宛家堡,求大人能派一彪军马将化名为宛弯的曲成一家全都辑捕,交给她以报杀兄之仇。”
“不成。”林强云的话语声斩钉截铁,对一脸惊诧的秦仲涪说:“我制武军所过之处,任他是铜墙铁壁也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杨妙真竟然想以六七个小城,和区区四万一击即溃的败兵疲卒来换得性命和曲成一家老小么。还请先生回去告诉她,若是能按其提出的投降方法,本官只能答应饶他们母子性命,并让他们回益都老家安居。若无其他好处,别的事就不必提了。”
秦仲涪苦笑道:“如果杨姑姑能将其兄及李全这二十多年来积蓄的财宝交出,大人能否成全她为兄报仇的一片心呢?”
林强云有点犹豫了:“这个么……”
看林强云沉吟,心急会被一口拒绝的秦仲涪很快地劝说道:“大人,据在下所知,杨安儿与李全二十多年来四处掠得的金银财宝为数不少,仅绍定二年从楚州过河运往北向的金子就达万两以上,其余珠宝、银两与緡钱足有五六车。按此看来,总数应该不会少的。再何况,大人新得了十数州的地盘,正是在在需用银钱之时,若有这一笔意外之财相助,怎么也比大人现时的财赋宽松一些罢。”
林强云断然道:“好,待本官去邓州办完要事之后,看了杨妙真捐出的财物,若是真个能令本官满意的话,可以答应她的条件。不过,杨妙真必须现在就将全部的军政之权交出,本官即刻派兵前去接收。如何?”
秦仲涪:“当得如此,全应了大人所说便是。”
今年正月,李全死于扬州城外的新塘,宋军在赵范、赵葵指挥下,沿运河趁胜追击。///com///
以郑衍德、田四、国安用等大将为首的李全军余部,通令全军举奉留在海州坐镇的杨妙真为主,并下令收缩兵力固守所占各城,特别调兵加强准扬运河沿岸的高邮、宝应以抗宋军。
国安用加固楚州的城防,在大河上架设浮桥,做好渡河撤军北逃的准备。一面派人禀报扬妙真,要求其遣使带上美女、珠宝银钱,由海路赶赴大宋的行在临安,向权相史弥远及大臣们贿赂。意欲通过他们为忠义军说合,向朝庭再次输诚,以期立即休战争取时间,日后好寻机东山再起。郑衍德坐守宝应,脑筋不太灵光的田四则赶赴高邮收拢败兵,欲与宋军一决高下。
赵范、赵葵攻高邮城时,有制武军的平底防沙战船、天师道五哨护法军以子母炮、小炮的强大火力轰破高邮南门及水门,不到两刻时辰便轰塌南城墙,宋军仅用半天的时间就破城而入。
田四在城破的同一时刻,留下一部军兵断后,自己率大部吓破胆的贼兵逃回楚州。
赵葵所部的官兵攻下高邮不久,与护法军的战士起了争斗,原因是护卫队战士阻止官兵借追杀贼人之机,**抢掠残杀城内的百姓。赵葵非仅没有约制本部宋军,反是下令扣押一什护法军士卒,进而引起宋军与进城的护法军冲突,导致双方各有数人死伤。若非一位护卫队哨长及时赶到,采取了克制的态度说理,护法军与赵葵部当时就会暴发战斗。
制武军水战队与步军的两位部将得悉情况后,一气之下便于当日下午带兵入城,突袭官兵行衙。击毙数十拦阻的官兵,抓获右骁卫大将军赵葵为质,以武力强行索回了被扣押的十名战士和所有的钢弩、火铳等兵器后退出高邮,并立即率军北返回转胶西。
被擒为人质地赵葵恼羞成怒,不顾手下将领的劝告,竟然下令坑杀俘虏。
好事不出门,恶行传千里,官军比贼兵更凶狠恶毒、更惨无人道的传说以比风还快的速度沿淮扬运河往北传播。消息传出后。一时间准东震动,群情汹汹。
有坑杀俘虏的恶名传出,李全军所占地面上的贼军,对官兵的进攻是据城坚守拼死相抗。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官兵每到一处,就行抢劫、**,杀戮百姓割取首级冒功;拘押豪家富民,以其族中有附贼之人为由大索银钱土地,并将许多兼并家主迫死的消息,先由弯头、邵伯埭、露筋、车乐、嵇家庄等大镇子传出,再经高邮城内从官兵手里逃出生天地刀下亡魂证实。日夜盼望王师解民于倒悬的百姓惊恐害怕了。
深受李全贼兵荼毒的百姓在失望之余,心里对官兵比对贼兵还更怨恨。高邮往北的所有村镇本就不多地细民百姓、豪家富民纷纷举家逃离运河沿岸,造成十室九空之状。就是留在当地的少量恋家、走不动的民户,也不肯与二赵所率的官兵合作。对征集粮秣、民夫的命令采取拖、躲等各式方法拒不执行。其实,会留在当地不走的老弱病残,就是被逼勉强应命也没有用,他们事情做不了多少,反是成了官兵的拖累。
二赵所率地官兵自攻下了高邮城。与护法军反目之后。非但得不到本地大宋子民的丝毫帮助,反是将细民百姓驱赶出自己的控制区,令得已经弱势的贼兵无端多了助力,声势徒然间大为强盛。再加上少了京东制武军的“道法兵器”助阵。二赵剿贼北进的步伐一下子由大胜急进变成了举步维艰。直至三月中旬,官兵也还未将被层层包围的宝应城攻下。兵与贼的战事就这样在宝应、兴化、海陵三城相持不下。官兵捉盗贼游戏地时间越拖越长,时间越长则官兵地各种缺点暴露得越多;时间越长又让贼兵的优势由弱转强,不多久就变得差堪与讨伐的官兵一较短长了。
林强云的舰队在不明谁南东路战况地情况下,于三月十六日辰时初到达海州朐山码头。
秦仲涪在胶西码头上看到数艘从未见过的巨舰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战船,巨艘之大,战船之多,不仅让他惊于双木商行堪比一国的财力,也使其明白去年他那数百艘战船组成的水军为什么会在片刻间就灰飞烟灭了。
这两天来,秦仲涪一直暗示要投入京东安抚使衙门的事,林强云因对其还深怀戒心,只是邀请他在见过杨妙真,交出谁北所占地及军政大权之后同行,并未对他做出任何承诺。另外也告诉他,这次率军从海路南下,本就是去攻夺海州、涟水两城,杨妙真的投降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同时,林强云还提出,只要杨妙真确实是真心投降的话,李全余部接受改编之后,保持其他降将的身份地位,并将派部分制武军助守谁南各城与所有的盐场,让他们保有淮南东路自楚州以南至大江北岸的沿海地区。
秦仲涪在知道制武军控制了御河以东,直沽寨以南的那一片沿海地区以后,不由得暗暗惊心。很明显,山东路全被双木商行占据的话,沿海这一带数十个盐场就全掌握在了林强云之手。再加上谁水至大江这一段二十余个盐场,那么,大江以北的整个中原所有的盐货买卖就全都由双木一家说了算。如果双木商行用他们的海舶战舰封锁海路,垄断走私的海运通道,这里头的商业利益将大到人们无法估算的地步。
此时,林强云对下了船正准备进城向杨妙真回复的秦仲涪说道:“先生请转告杨妙真,若是两个时辰内未见答复,那就说明她没有投降的诚意。本官将于午时初下令攻城,以武力硬夺海州。”
见秦仲涪张大眼睛看怪物似的盯住自己,林强云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这样说,你们肯定会认为我在吹牛。只怕先生也是有这种想法。告诉你吧,若是真要战起来,本官这两军不到三千人的队伍,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将城门破开。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到时候就尽管试试好了。不过,到时候必须无条件投降,再由不得你们在本官面前人五人六地做大,也不准讨价还价。不愿放下武器者。将立即消灭,有敢于顽抗者,定会将他神魂俱散,永世不得超生。”
林强云的笑容看在秦仲涪眼里倍觉阴森。特别是最后那一句话,只听得他浑身发麻。
看着秦仲涪走远,林强云下令上了岸的两军护卫队,前出逼近海州治所朐山城设起子母炮阵,做好攻城的准备。
林强云自己则率五哨亲卫换乘防沙战船,登上与海州隔海相望的海东岛,在少量李全贼兵悴不及防之下抢占了海东县。
东海岛。是一个长六十五里,宽二十六七里,形状为近乎半月形的大岛,其轴线为东北至西南向。海州东海县城位于东海岛的西南部,与朐山县城隔着大约七八里的海峡遥遥相望。另外东海岛地东北部,离主岛四里左右,还有一个名为嘤游山的小岛。
那位战战兢兢前来拜见的东海县令祖环,原是嘉定十七年(1224年)大宋朝庭堂除至此为官的饶州乐平人。也许是这位县太爷地运气不好罢。他上任的次年。海州就被南下的李全军所据,祖环也在第一时间举城降了红袄军,并一直在这个县令位置上干了前后八年的时间。
据祖县令禀报说,因有这一道数里宽的海面相隔。赵宋南渡前的金兵灭宋,南渡后隆兴年间割让,以及红袄军起事叛乱的一连串战争都未受波及,反倒是有大批富户逃到岛上安身,因此县境内现共有户三十五万三千多,口九十余万,相比山东东路根据地六州所有地人口只差了四五十万人。其中,主户(有田产的)计一千三百六十五户,客户(佃农)六千七百五十五户,共计丁口二十三万余口。至于其他的六十多万人,全都是逃难来的岛上的暂住户。只不过,县内虽有这么多人口,这里所产的粮食却是不足以养活所有的人,好在县内的逃难户中富户占了绝大多数,他们有地是银钱,又有不少商船会从淮南、两浙运粮到此般贩,虽说逃难户地日子并不好过,例也并没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非有船不能到达陆地,地方又足够大,这倒是个比之累岛更适宜的好地方呐。”林强云向本地的耆老问明了地势后,对此岛极为满意,心中暗道:“此后将岛上地六七十万外来户的人口迁移到山东的其他地方去,若是要将俘虏兵收为护卫队的战士时,就用这个岛来作为整编练兵的基地好了。不但能整编练兵,可以在这里进行屯垦,减少了后勤补给的压力不说,连守卫的警戒兵力也可以省下很多。”
回到朐山码头,时已近午,秦仲涪只派人送了一封信来:他还在劝说杨妙真,希望林强云再给他一个时辰。
来到护卫队的阵地,林强云见到城墙上站满了持枪握刀的贼兵,还有人来来往往搬运各种物事,估计是要凭着人多守住城池顽抗。取出千里眼,入目许多狼牙拍、夜叉擂等已经上了架子高高吊起,只需一推便可挂于城墙外。镜头稍移,又看到秦仲涪和一个妖艳的女人匆匆走到城楼上,那女人举手叫嚷了几声,马上有弩兵绞弦,弓箭手取弓搭箭,明显是一副负隅顽抗的表象。
林强云收起千里眼,右手向后伸出叫了声“枪来”,接过亲卫送上的双管猎枪,检查过已经装上子弹,咬紧牙关恨恨地暗骂:“婊子养的,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还道是奈何不了你们呐。这里距城头的距离刚好在新子弹的有效射程之内,我就打上两枪,或者能将那疑是杨妙真的女人干掉。”
没想到林强云持猎枪举起时,却看到刚刚还在挥动双手窜跳的女人,在他将将要扣下板机时,很快闪身进入门楼柱子之后,已经没法射中了。
林强云不甘心地将猎枪瞄准只有雨棚没加遮箭板的弩台。三不管的将两发子弹射出。他心急沈南松地安危,没法耽误太长的时间,收起猎枪后立时下令三十架子母炮齐射,集中火力轰击朐山城门。
从兄长杨安国(杨安儿)于贞祐二年(1214年)死于叛徒曲成之手时起,杨妙真便接掌了“天顺”军的统兵帅印,她与母舅刘全一起带领部分天顺余部转战于山东东路的潍、密、莱、莒四州之间。到贞祐四年的两年时间里,她以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统率一万多残兵败将逃避花帽军的追杀。即使是有舅舅刘全的全力协助,也无济于事,实是历尽了千辛万苦。杨安儿死时才刚刚十七岁地杨妙真,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不堪重负,几达崩溃的地步了。幸好后来天顺军逃亡路经磨旗山时,与占山为寨的李全相会,并且结为夫妇,这才将统军的重担卸给了丈夫。
从杨安儿起兵地大安三年(1211年),杨妙真就一直跟随在其兄身边,经历了无数的杀戮。见过了数不清的血腥。在血腥杀戮中原来善良的本性被扭曲了,乱世造就了一个嗜血的蛇蝎女魔。杨妙真除了沉迷于男女欢爱的床第之乐外,还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地基础上。此后的十多年来,她不但劫虏许多壮男充为面首,以资淫逸,也搜求各式型具用于虐杀老少男妇取乐。其用型之酷,堪比商周以下数朝之厉;折磨人之惨,能让受刑者长达近月而不死。实令人闻之色变。杨姑姑、四娘子的凶毒淫恶之名。声震山东、两淮数州地面,能止小儿夜啼。此外,这恶毒的女人喜怒无常,时不时会发疯癫狂。据说近年来还有交合宣淫时受虐自残的倾向。不过,都是恨其未遭报应一时不死之人由怨毒而生所说的传言,似乎并不足采信。
在河北岸海州、涟水一带抓丁敛兵的杨妙真,于二月初听到李全被杀的消息后,她便知道大势已去。早年遍布山东、河北地红袄军,如今剩下了李全所部地最后一支,遍观全军上下,她发现除了已经死去的李全之外,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将将的统帅之才。李全的余部中,除了五十多岁已经老得不能带兵打仗地母舅刘全外,郑衍德、国安用因其部下之兵被收编一空,早与自己夫妇离心离德,且他们也是各有野心极不可靠。田四则是个只懂打杀没脑子的浑人,虽是跟了李全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却无独当一面的能力。秦仲涪等有数的几个大人,看看赵宋朝的样子的就知道了,他们只可作为出谋划策的谋士,切切不可让他们掌兵。否则,一旦有起事来,自己会死得尸骨无存。这数十万军兵怎么带下去?
对于因利益而结合成为自己丈夫的李全之死,除了惋惜遮风挡雨的一棵树倒掉,把自己暴露在天光下直接承揽霜风雨雪受苦外,杨妙真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悲伤。她所要认真考虑的是,此后自己应该怎么办,将来何去何从的生死大事。
自立为王,杨妙真还没自大到和死鬼李全一样的地步,这是自寻死路,不提也罢。
与过去一样向赵宋朝庭低头,以忠义军的名份周旋于金、蒙、宋三国的夹缝之间图存,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金国被蒙古打得即将亡国,北上回益都的路,莒州以往被双木商行堵死,从邳州绕道东平府则要经过张荣与严实的地盘,只怕是在路上就会被他们给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留在准东?不行,淮东自李全举了反旗后,宋军刚杀了李全,成了这样敌强己弱的局势,想来在战场上已经占优的赵宋朝庭不可能再答应了。
不过,赵宋朝从那个还没亲政的皇帝、权倾天下的宰相史弥远开始,直到地方阃帅、州县官吏,无一不是贪财好货又怕事之辈。他们一贯对所谓的忠义民军采取的政策是“惧激他变”、“姑示涵容”,以高官厚禄实行笼络。即便是在李全起兵造反之初,权相史弥远也还写了信来,许诺只要忠义军退兵回楚州,就可以再增加一万五千人的粮饷。因此。重新与赵宋朝议和休战,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不管这条路是否能行得通,总应该去试试才甘心,不就是一些银钱和美女么,这些物事军中有的是,派个能说会道,机灵点的人到临安去走一趟好了。
至于用一把宝刀换去了山东三州地面的双木商行,去年打得征剿地蒙古和养子李璮数万联军全军覆没。其麾下派到扬州参战的道门护法军战力强横,说明飞川大侠林强云是个相当不错的一棵大树。若是能将残存的十多万乌合之众与谁北数州一并交出,说动双木商行接受自己投降保命的条件,倒是很好的选择。只要能在宋军渡河。或者说忠义军被灭掉之前,以投降的名义越过双木商行控制区,回到益都与李璮会合那就又可以托庇在蒙古人的羽翼之下,继续往常地享乐生活。想要达到此一目的,就要智计过人的秦军师出马,希望说得可怜些,先保住自己的命。回去益都再说。
在与统带水军战败,失了李全宠信来海州找上自己乞命地秦仲涪、李元铠商议后,决定双管齐下。临安由李元铠带上一批金银财宝和美女去活动;京东安抚使衙门,则是秦仲涪借口去海州查察、筹粮为名,得便到胶西,看清形势后与安抚使商谈。那条路走得通,那种方法对自己有利,他们就朝那个方向走。
这天。朐山子城州衙后进。在一间丈二方的内室里,四个屋角上各燃着火盆。房间的地上衣衫零乱,靠北墙摆放的一张床帐幔低垂,女人的呻吟、不时发出极度快乐的尖叫。在眠床不堪受力的“轧轧”声和“呼哧,呼哧”地剧烈喘气声中响彻房间内外。震荡频率极高的声波,连站在四五丈外花厅门口的四个年轻女亲兵也听得脸红耳赤。两个年纪稍大的女兵悄悄走到廊柱后,正欲上下其手行那虚凰假凤之事时,被一阵回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好事。
“请禀报姑姑,秦军师回来了,在大厅外候见。”一名女兵匆匆走近厅门,向四个侧脸看来的亲兵行礼。
廊柱后的一个女亲兵深深地叹了口气,探露出俏脸对那行礼地女兵挥手,轻喝一声:“知道了,请军师在前厅稍候,我这就请姑姑出来。”
听到房间外亲兵地报告,室内的呻吟尖叫倏然消失,随着一声“滚”的娇喝和“哎”的一声痛叫,震响地大床也停止了晃动。“悉悉索索”一阵轻响后,帐幔掀起间一个身上到处都有青紫淤痕,大约二十左右的光身壮男面首翻滚下床,紧箍于下体男根上羊眼圈淋淋沥沥往下滴的秽物也顾不上擦,将帐子掀起挂于两侧的钩子上,低头垂手立于床边。
紧接着白光一晃,一个中年女人赤身裸体地跳下床,双腿张开,扩展双手伸了个懒腰,用力在绯红的胸乳上揉了几下,脸上十分享受的“啊”了一下,叫了声“没过瘾,该死的秦仲涪,好不好地挑在这个时候来求见,好好的让他搅没了兴头。”
女人正是杨妙真,骂毕消了些气,一屁股坐于床上。
年轻壮男慌慌张张的蹲下身,为女人套上加了一层厚木底的布鞋,扣上鞋带后转身从床头拿了两个竹片、细牛筋做成的弧形小夹子。回过身来低下头时眼中的厉光一闪,悄手悄脚来到女人面前,轻捏她的耳垂柔声细气地说道:“奴才服侍姑姑装扮穿衣罢。”
女人“嗯”了一声,身体往后一例,闭上眼睛懒洋洋地说道:“算你知情识趣,真真称得上是个可人儿。好罢,扣上夹子前再用你那棒儿替姑姑捅几下刹刹火去痒。”
面首在杨妙真倒下去时飞快地蹲身在床底捞了一把,将一个物事插入羊眼圈的上方,然后才将杨妙真的双腿搬到自己肩上,扶住男根进入半截,带着一脸讨好谄媚的神色,以大手狠狠地抓上双乳,硬挺高耸的豪乳从指缝隙中溢出时,面首咬牙切齿中双手和腰腹猛地发力。
可能是刺激得狠了,杨妙真“啊”的一声尖叫:“啧啧……好好。用……力……”
好半晌,杨妙真低喝一声:“够了,老娘得去看看秦仲涪带回什么消息。”
面首腿退出她的身体,轻轻扶起杨妙真,小心翼翼地用夹子夹住女人的奶头。在这女魔头“嘶嘶”吸气声中,壮男连滚带爬地扑向地上的衣物,捞起绣花奶兜、骑马带子和丝袍,手脚利落地服侍杨妙真穿上。
粉脸上春情未退地杨妙真。一边揉搓胸乳“嘶嘶哈哈”地猛吸冷气,发出叫春的呻吟中还不忘朝那面首仍旧昂然的下身看了一眼,“噗”地一下笑出声,伸手在那面首腰间狠狠地打了一把。笑骂道:“好,好!老娘今天刚刚过足了瘾头,算是得到一个可人儿了。嘻嘻,姓姬的半公嬷(阴阳人)所献玉杵散倒是还好,你这可人儿也还不错,服侍得老娘好生有趣。这凶器连战两场还不曾疲软,可想让我叫两个亲兵帮你这死囚消乏一下去去火啊?”
那面首吓得扑下地。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带着哭声连连求告:“姑姑饶命,奴才忠心耿耿只服侍姑姑一个,万万不敢起意看别人一眼……”
杨妙真一脚把面首踢翻,阴森森地叱道:“滚一边去,给我好好地呆着,老娘告诉你,若是没得老娘的首肯敢偷腥的话……哼哼。你这厮就等着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罢。”
警告的话说完。杨妙真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直往前厅而去。
秦仲涪看到杨妙真一脸地潮红春意,站起身行礼时心中十二万分不屑地暗骂道:“这千人骑万人插的贱淫妇,她倒是会享乐,在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地与面首们白昼宣淫。看来这次无论双方能否讲妥条件。我都得离开李全军中了,不然我会被他们拖下油锅炸成黑炭。”
秦仲涪拱手躬身深揖,极为恭敬地禀报:“姑姑,属下从胶西回来了。”
“哎哟,军师辛苦了。不必多礼,请坐。来人,看茶。”杨妙真到主位坐下后,目注秦仲涪,仔细地看他一眼,娇声道:“军师去了一个多月,与京东安抚使衙门的人谈得如何了啊?”
秦仲涪:“幸不辱命。”
杨妙真:“哦,谈成了,可是见了张国明那厮了么,他怎么回应?”
“姑姑容禀,虽然张国明、沈念宗两位安抚使不曾见着,但那真正能做主的林飞川,属下倒是与其商谈过了……”秦仲涪把自己所提地条件和对方的答复说了一遍,然后将林强云刚才威胁的话复述道:“现今,京东安抚使衙门所部的制武军,约三千余人就在这朐山城外,林飞川言道:‘若是两个时辰内未见答复,那就说明本方没有投降的诚意。他将于午时初下令攻城,以武力硬夺海州。’有鉴于此,还请姑姑速速决断。”
“耶!?林飞川这厮好大的胆子,他只带了三千兵,就敢口出大言恐吓本姑姑。”杨妙真柳眉倒竖,好一会才平复,气呼呼地向秦仲涪问道:“军师,此前难道没对林飞川那厮说明,光这海州城内就有两万多近三万军兵么?”
秦仲涪苦笑道:“属下何曾未说啊,正是那林飞川听了属下的话后,才陡然间生了气,大言道……”
“哈哈……咯咯……他可以用区区三千兵以武力夺取海州?!”杨妙真猛然站起身,在大厅中走了几步后怒极而笑。
秦仲涪也同样认为林强云刚才在码头上对他说地狠话不可信,徐徐道:“林飞川还说,若是真要战起来,他只须半个时辰就能将城门破开,到时候……”
杨妙真叱道:“飞川大侠,天师道的‘上人’,那狂妄的毛头小子怎么说?讲!”
秦仲涪:“他说,到时候我们必须无条件投降,再由不得我们讨价还价了。”
“哼哼,面对面的与他拼博,本姑姑还有点担心不敌天师道的妖法。”杨妙真粉面含煞,看了一眼显得有些增大了的腰身,极为兴奋地笑道:“若是我用数万人来守城,林飞川仅以三千不到的兵力想要攻开城门,任是其妖术通天。也无能破城。天师道……天师道……哈哈,军师可知道,百余年前赵宋朝的汴京被金兵围困时,不正是有个天师道地‘上人’那个名叫郭京地妖道,带了七千七百七十七名所谓“六甲神兵”却敌,没想到那些“神兵”一触即溃,妖道见势不好。借口到城下作法逃走了。倒是便宜了金兵,让他们乘机攻入开封城,累得赵家的两个皇帝也被捉去关在五国城。想来林飞川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与那郭京是同一路货色,吾等大可不必惊慌。”
天师道的天师、各处宫观地住持法师。全都精修道术并有高强武功。杨妙真心知肚明,自己这十多年来沉湎于欢爱享乐,疏于练武,此时年过三十的她已经不是过去年轻时的杨妙真了。她已不复于万军之中纵马挥枪取敌将首级的悍勇,再无鏖战数个时辰而不疲地体力。现在若是真要让她上阵博杀,或者与武功高手独斗拼命,只怕是讨不了好。更何况。林强云还有道法仙术相助,近身与其相对还不是送上门去让他捡便宜么。
倒是在仅仅三千敌人的进攻下守城,杨妙真还有点信心。虽然说如今的忠义军已经不是原来那支“组织严密、心协力齐、奋不顾死、屡败敌人”反金抗蒙的红袄军了,已经蜕变成连杨妙真都说不上是什么样地军队。但却胜在人数众多,相比只有不足三千人的制武军来说,是其十倍左右。自己这方用十个人来拼他们一个,制武军即使再怎么能打,相信也可以将他们拼光。就算这三万人都没法取胜。总不至于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下去吧。
杨妙真下令全军集中到城墙上,并派人紧急搜寻可破道术妖法的黑狗血与秽物,准备到时候与制武军相抗。
眼见得半个时辰已经到了,杨妙真和秦仲涪一起来到东城门。上了城楼。他们就见到城外的平地上,制武军排出二十来个小方阵。每个方阵只有百余人组成,各各用人高的大盾遮掩得严严实实,即使弓箭能射到那么远,对战阵内的兵卒的伤害也不会很大。在正对东门弓箭射程外地六十多丈处,一百多制武军士卒分成三十组,围在三十架双轮小车边,每架小车上都架了一根黑色的长形空心圆柱体,长形黑管平指,对着城墙、城门。
许多贼兵懒懒散散地站在城头上,放开嗓子大声漫骂,嘲笑下面仅有一点人就敢做出一副攻城姿态。
杨妙真看看城下无声肃立的制武军战阵,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心惊之下脱口问道:“军师,可曾觉得有些心惊胆战,敢是林小儿已经施出了妖法么?”
没等秦仲涪回应,杨妙真对欲待迎上来的几个贼将尖叫下令:“你们都是死人呐,没看到下面的敌军祭起妖法要攻城了么,快下令弩台上弦装箭,弓箭手预备发射……”
秦仲涪面色苍白,急急朝城楼走以图躲避意想中的弩箭,进入楼柱的背面觉得安全了,这才叫道:“姑姑,属下有危险迫近地感觉,快到此暂避一时,以免生出意外。”
杨妙真一听,倒真地是吓了一大跳,若是城下制武军阵内藏有弩床的话,自己这样站在女墙边不是找死么。当下,生恐稍迟一步便有性命之忧,再顾不得向贼将叱骂,身子一纵便冲到秦仲涪那根柱子后。
这时候,门楼侧的弩台上传出一声惊慌的喊叫:“天啊,我们地旗头被不知什么物事打中了……”
杨妙真一怔,怎么会有东西打中自己的手下?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但见那些围住黑管车的制武军士卒,在一人挥动红旗后走到车侧。片刻后,那些黑管口上火光频闪、小车猛然一跳间,脚下也同时发出“轰隆隆”的爆响和地0震般的晃动。
如此天摇地动的震响,不但秦仲涪惊得面无人色倒于地上,连杨妙真这般身具武功的高手,也在出其不意间站立不稳,双脚离墙两尺许,背部斜靠在门楼的墙壁上,双手死死抓住木墙板的窗格不肯放开。
城楼瓦片纷飞,屋上落下的尘土飘扬。各个榫头“吱吱扎扎”呻吟中,杨妙真一跃而起,满头满脸都是灰土。看到城墙下砖石泥沙向外喷溅,黄白色的浓烟升起到面前时,一股呛人的蒜臭味直冲入鼻:“什么怪味道,难道是毒烟么?”
捂住鼻子发了片刻呆,杨妙真“啊!”地一声惊呼,发疯似的冲到城头女墙边。腾出右手捞起一盆黑狗血朝城下泼去,刺耳的尖叫声冲天而起:“快把狗血和秽物倒下城去,可以破掉天师道的妖法……”
几位傻站着的贼将这下也回过神,大吼大叫地下令。一面亲自动手将粪便、狗血、沾有女子天葵的兜胯布,捞到什么就朝城下丢什么。一时间城头上人潮涌动,臭气熏天,各种古怪物事纷纷扬扬地都往城下投放。
有人一边往城下丢物事,一边拼命回想道士作法时所念的咒语,咕噜了几句没人听得清的话充作咒语后,闭上眼睛学着样儿大声狂叫:“……太上老群急急如律令。疾!”
当他睁开眼发现天还是那样太阳当空不曾变色,城外地地照样是青枯相杂纹丝不动,所有的物事全都没什么变化时,不由得叹了口气,丧气地道:“唉,可惜没有弄到一把桃木剑,不然的话,说不定会有些效用……”
这些传说中能破妖法的秽物一丢。果不其然好一会都没再有什么动静。贼兵们不由得齐声欢呼:妖法一破就胜利在望!
杨妙真透过渐渐消散地烟雾,看到制武军的方阵还在原地没动,只是那些黑管车的边上又有人围过去忙碌了。自以为得计的杨妙真冷哼一声,脸罩寒霜地切齿骂道:“飞川小儿。没想到老娘会想出这一招吧,看你的妖法被破后还有什么能耐。”
秦仲涪大约是刚才坐下地去伤着了,按住屁股一拐一拐地走近杨妙真身边,探首朝制武军战阵扫了一眼,哼哼唧唧地说道:“姑姑啊,大家把所有的秽物都丢下城去,这样一次就用光了,只怕……”
杨妙真见秦仲涪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唔”地一声笑了,毫不在乎地大言:“军师放心,飞川小儿地妖法一破,谅他也无奈老娘何。稍时看我率军出城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秦仲涪低头撇了撇嘴,赔笑道:“是是,是,姑姑神勇,杨家枪法天下无敌。不过,稍时林飞川若是再次行起妖法来时,我们将秽物都用完了,那却如何是办……”
杨妙真刚刚被吓得狠了,此刻听了秦仲涪的话,觉得十分不吉利,恨恨地“呸”了一声,变起脸来又唾又骂,手指墙外沉声道:“呸,呸呸!该死的家伙,怎么说出如此晦气的话来,赶快吐些口水,迟了将又有……糟,真是迟了……”
“轰隆隆!”
这次不仅他们的脚下城门、城墙受到雷轰的打击,几个弩台也有不知何物飞来光顾,台上台下都有物爆炸,床弩和士兵俱被炸得支离破碎地四下抛飞。
“天呐,我们都错了,错……错得厉害呀……哎……哟……”秦仲涪正好依照杨妙真的话抬起头朝制武军的方阵看,那三十架小车上地黑管子好像是为他们两人表演地一样,又是闪现火光又喷出白烟。秦仲涪又一次惊吓得重重地坐下地,语不成声地惨声高叫:“这是道术仙法,是任何秽物都没法破解的……这下惨了……姑姑快想想办法……不如立即……投降吧……哎哟喂……痛死我了……林大人曾说过,若是在他开始攻城后才投降的话,必须无条件放下武器……否则的话,他们真地会将我们消灭,到时候将形神俱散,永世不得超生……我们赶快竖白旗投降吧……”
见杨妙真还在犹豫不决,秦仲涪朝乱窜乱钻的贼兵嘶声大叫:“姑姑有令,竖起白旗,快点……快竖白旗,迟了我们都要被道法招来的天雷轰毙……”
数轮子母炮发出数百枚子窠轰击之后,总算有胆大的贼将寻到白布做成白旗,战战兢兢地伸出城头摇动。这面白旗比什么黑狗血、女人天葵、屎尿等秽物有效得多,一伸出城让制武军的军将们看到,很快就停止了子母炮的射击。
杨妙真、秦仲涪出城投降时,面对狼藉不堪的城门例吸了一口冷气。特别是杨妙真,见到了城门的情况后不由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派秦仲涪去林飞川处先容,他们的道法若是用到守城兵卒的身上,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仅是不到一刻的时间里,尺许厚的城门板被炸烂了好几个可以钻过人的大洞,两尺大方砖砌的城门洞已经半塌,门洞边由黄泥石灰夯成的城墙,就像是有大批人手挖过一样,两边近丈的长度被挖掉了两尺多深。
照这样看起来,别说是半个时辰了,恐怕这城门连两刻时辰也撑不过去。好在他们见机得早,发现不妙就举起了白旗服输投降,这才免去了一场大劫。
二万斛的海舶吃水太深不能进入汉水,只能留在汉阳军待部。///com///那艘一万二千斛的海舶,因为是按平底防沙船的形式建造,可以一直上行到襄阳西北的光化。
装有深鼎带螺旋桨动力的船只确是不凡,即便是逆水行舟,也仅用了九天时间,舰队就于三月二十三日的下午申时初到达光化城外。
看到打着“宋”字白云旗的船队于逆流中不用拉纤就能快速上行,百余名收税的金兵本就看得目瞪口呆。再见到十多艘不同于商船的战舰气势汹汹地直驶过来,这些战船还明显是要在光化码头泊下,金兵们立时慌得乱成一团,吹牛角号报警的,跑去库房内临时搬取弩床的,甚至还有数十人在上官的催逼下,战战兢兢地挺枪挥刀冲到码头上,站得远远地大喊大叫,威胁战船上的宋军不要乱来,不可轻易挑衅动武。
现时的光化军已经成了金国的光化县,这里有五千金兵驻守,守将为猛安裴满桓端,汉名则是唤做麻松(女真语中,裴满:麻;桓端:松)。
今天,猛安大人正躲在书房里,与一位中年文士共同欣赏一对八分大的水晶杯。刚刚由行商花了数千金从临安购到,费尽千辛万苦方避过宋境关卡带来奉献的这对宝物,吸引了麻大人和姓中年文士整整半个时辰。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只听得有人匆匆跑到门口叫道:“将军大人,不好了,宋军大队人马打过来了……”
“什么?宋军打过来了?”竹竿似的麻大人大吃一惊,手上的水晶杯差点掉下地去,忙乱中不忘先将那对宝物小心地用丝巾包好装入宝箱内,然后才急匆匆地冲出门问道:“赵宋朝竟然于我国与蒙古兵交锋时在背后捅刀子。他们这样不宣而战,是偷袭,肯定是偷袭,这明摆着就是趁人之危的偷袭……哦,前来偷袭的宋军有多少人,他们打的是何处宋兵?哪一位宋将的旗号?现时打到哪里了?”
一个奔跑得满头大汗地金卒抢上一步单膝跪地禀报:“还……宋兵还在码头上没下船,小的奉命来报信时也未曾开战……小的没见到多少宋兵,宋国来的战船……咳咳……”金兵费劲地吞了一口唾沫。急喘中呛得连声咳嗽:“有楼……咳咳……船,一艘比房子……咳……还要大的楼船……咳咳……咳……另外……有好多条千多斛的战船……上面挂的是绣了一朵白云的红旗。”
“绣白云地红旗……想必就是邸报上说的‘白云旗’了……”麻大人还没被水晶杯迷惑,用力敲了一下头,向中年文士问道:“宗师爷。前几日不是刚接获邓州送来的邸报,说是皇上将贺国、南国两位公主下嫁与山东一位道门上人。我主敕封其为驸马都尉崂山郡王,本将军记得邸报上有讲,崂山郡王的什么护卫‘白云军’打地就是‘白云旗’。”
身材比麻将军还壮实的宗师爷约有四十余岁,手执一柄羽毛扇显出一副飘逸高士模样,一面跟在麻将军身后向外走。一面肃容回答:“将军好记牲,邓州送至的小报(正式由中书省下发的称为邸报,由各衙门私自抄送给驻外官吏的则称为小报)上说,这位道门上人的护法军确是打着‘白云旗’且其人为谢我主下嫁公主的隆恩,尽发其所部,白云军,前往京西诸路,并带施了道法地‘轰天雷’等神兵利器,助攻蒙古大军以保我大金江山。只不过。小报没说那位受封为嵘山郡王的附马都尉姓甚名谁。让人觉得此人是个谜罢了。依在下推想,这支白云军舰队并非要与我们为敌,只是因故路过在此暂泊,相信不会对光化的军民有所不利。”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位附马爷不知有何能为,竟然令得圣上肯将两位公主一并下嫁与他,是否,后无来者,本将军不敢说,但却是我大金前所未有之奇事。”走到大厅的麻将军听了宗师爷的话后,脸色稍霁,长出一口气说:“呵……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断定这支宋军的船队并非来寻衅滋事的了,这样说起来……”
那金卒气息平复,抢着说:“将军,宋军的舰队实在太怪,不用人拉纤,也没挂风帆,现时天上吹地风虽然不大,却也还是他们船队行进方向地顶头西北风,可……他们的舰队不知何故竟能逆水行舟,比别的船只顺风时还走得快,原本要走一个时辰的数里水道,一下子就走过,半个时辰内便到了我们地码头。”
“哦,没人拉纤,不挂风帆也能逆水行船?”宗师爷这下来了兴趣,走前一步俯身对那金卒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那白云军的舰队果真是无人拉纤,没挂风帆,也不见有船桨划动,根本不用任何物事就能逆流而上?”
“这话某家能回答。白云军的舰队确实是没有任何外力便逆流而上,到了码头后又自行停下,事情确乎是怪得很。”一个谋克(百户)快步走入厅中,向麻将军行礼,递上一封信:“将军,城外码头宋军的船上下来了一位宋将,言道他们是山东白云军的水战队,经过光化到邓州顺阳公干。并持有附马都尉的手令,说是奉命要在此地调一千石米、十万斤干柴。应该如何应对,还请将军示下。”
宗师爷:“水战队,想来就是白云军的水军,可知这个水战队有多少条战船,他们共来了多少人,来人可曾另说有什么要求么?”
谋克:“帅船为万斛以上的三牙巨舰,另有十艘千多斛的海鹘战船。只是,某家未见巨舰上装有拍竿,但每船俱有十余个至数十个紧闭的小窗,想来是床弩的射口。白云军的数量么,他们全都隐身于船舰上没有看清楚,据我等猜估。总数约有两千上下罢。至于其他的要求,那位白云军的将军除了还要我们派一个熟知此去顺阳水路地人为其向导外,别的倒是不曾提起什么。”
麻将军大喜,一迭声地叫道:“好好好,只要他们取了粮米、干柴,有了清楚水路的向导后马上离开就好,省得我等提心吊胆的不得安心。快快快,快去招呼侍候……咦。你这厮还等什么,快去度支白云军所需的米粮、干柴,万万不可怠慢了他们。”
谋克好似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直到麻将军瞪着牛眼要冲他发火的时候,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将军,米粮例是不难,军仓里还有三千余石,可是……我们军营里只有三四万斤柴,一时间哪里去寻十万斤之多呀?另外,据属下所知。我军中还没人知悉这段水路的底细,如何派得出人来为其船队向导?”
麻将军怒道:“你这该死地‘阿合’(女真语:低等人的奴才之意),营中没干柴,那就到城内驱户中去搜来,先将山东来的白云军打发走了再说。至于熟知水路的向导么……”
宗师爷道:“将军不必忧心,在下不才,这几年倒也在此汉水支流走过几次,也曾留心过这二百多里地水道深浅。虽说不是很好的向导人选。但也差可派上用场口不如就让在下为将军分忧,去为白云军的战船向导罢。”
“好好好,难得宗师爷能为本地解忧,待回来后本将军必有以报。此事就交与师爷全权办理了。本将军还有事,你们商量好了。”麻将军总算安下了心,丢下几句话便匆匆转入书房。
望了一下麻将军的背影,宗师爷不动声色地向谋克问道:“此时天色已晚,不管如何都必须待到明日,方能向白云军的战船运送粮米和干柴了。那位白云军的将军没说什么时候要离开此地吧?”
“不曾。他们只说明日一早便须上行,要我们于辰时正之前将一应事宜办完。”
“那就好,你可去传麻将军令,连夜先把军中现有的粮米及干柴装到白云军地船上,不足部分明日一早再补。”宗师爷心中暗喜:“不须外力便能逆流上行,万斛以上的三牙巨舰,不装拍竿却有床弩,这事在在都透着令人不解的疑惑,白云军的舰队战力如何不得而知。某家正是要借此机会上其船中,非得要去见识、见识这些船舰有何奥妙不可,即使搞不清楚内情,亲眼看看其前所未见的怪事也好。”
第二天大早,走出了将军府的宗师爷,即使没带羽毛扇也还是一副倜傥模样,大袖飘飘漫步而行照样十分出众。
麻将军可不愿意与宗师爷一起到码头上去看稀奇,他很保命,怕是万一来此的白云军一不满意发起飓来,可不是好玩的,说不定遇上个脾气暴躁地宋将,一个不好就把自己这个算不上将军地将军大人给宰了,那才是叫冤枉呐。大概听说了有宋军的战船到来,城内的人们大都躲回屋里避祸,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为数不多地几个行人也是面带惊惶、行路匆匆。只是不时有一队队金兵押着挑担的、赶车的,将搜寻到的干柴送往码头,以期能支应白云军水战队的船只尽快离开。
出了西门,相隔很远就能看到三层楼高的一幢房屋,若不是先前有人来禀报知道了情况,宗师爷还会为这出现得突兀的高楼惊讶不已。
城西南的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一派忙碌景象,光化的码头太小了,一次只能容纳四艘小战船靠上装货。
宗师爷走近栈桥边细看,白云军的战船与宋国的海鹘外形即相似又稍有不同。相似的是与海鹘战船一样十丈长,一丈八尺宽,深九尺左右,两侧照样各有九个划桨的小窗。不同的却是船的前部除旗杆外,中部多了一根挂着竹帆的桅杆。特别令宗师爷奇怪的是,船后部竟然还竖立了一根黑色的粗铁管,有些许淡淡的黑烟从管中冒出,任他怎么想破脑袋也没猜出这根黑管子是做什么用的。此外,女墙两则及前后共开有十个方窗,从宗师爷的立身处能看到,每个方窗后地甲板上放着一个用油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物事。依形状估计,不可能是床弩一类的超远程攻击武器。再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些战船的底部不像海鹘船那般窄,说是像海鹘战船的样子,不如说像防沙平底船还更多些。
远观高楼般的艨艟巨舰,宗师爷觉得极度不可思议:这恁般大的战舰,怎么可能通过这段水路来到光化?从襄阳到光化这二百四十多里水程,水深处不去提它了。但水浅处却只有不到七尺,即使是在盛水期,最浅处地水也仅一丈不到。按理说,这样浅的水域只能通行最大限度为吃水四至五尺深、装载量为五千斛以下的船只。这艘巨舰是如何来的?
巨舰上前后分布有七根桅杆,船后部也有一个尺许直径地黑管,每层船楼上和船舷都有方窗,全都洞开的方窗幽深暗黑,像是一只只魔眼注视着码头、城池和所有站立、移动的人群。
“这位先生,小子这厢有礼了,有事向先生请教。”
宗师爷看得出神。有人走近身侧也没觉察,直到来人出声招呼,这才醒觉自己太过专注了,连忙转身抱拳:“哎哟,在下看了新奇的物事不觉入神,失礼,真是失礼之至。不敢当得请教二字……哦,这位小哥贵姓。大号如何称呼?有事尽管吩咐。在下知无不言。”
宗师爷眼中的来人,中等个子,普普通通的相貌毫不起眼,身穿白云军的袍服。笑眯眯地在数步外拱手施礼,另有几个同样穿间打扮地年轻人散布在二三十步外相候。
“人要衣衫,佛要金装。”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年轻人,一旦穿上了窄袖战袍,套上了蓝背子,腰间扎上正中有虎头铜牌装饰的寸半宽牛皮带,就衬托得膀阔腰细,显得身体健康、身材极为出色。宗师爷上下打量细看之下,但只见他牛皮束腰上左挂一根装于皮套内的双筒曲尺形木柄铁管,江边是一把黑漆金纹鞘、雕花柚木为柄的尺五短剑,和一个四寸大的方形皮匣。看此人一身打扮与其他人一般无二,想来他应该是从这些战船中到岸上来的白云军士卒之一,看情形像是个十夫长之类的兵头。
“哎哟,客气了。小子当不起贵字,鄙姓林,先生年纪大,叫我小林就好。”年轻人微笑道:“先生贵姓大名?吩咐却是不敢,小子只是听闻麻将军请先生为本军水战队向导,不知此去顺阳能否通行这艘一万二千斛地大舰,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宗师爷笑道:“免贵,在下姓宗,名玖,字子玉,自号黑石先生。诚如林小哥所言,宗子玉确是自告奋勇为贵军向导。此时因枯水,去顺直阳地水路最浅处不过三尺左右,若是超过这种吃水的舰船就不能上行了。不知贵军的那艘艨艟巨舰吃水几何,可会超过三尺的深度么?”
由麻大人送来给白云军统兵将军,四个年纪只有十二、三岁地清秀小女孩,在林强云的示意下,水战队出面的部将宇文金山自然是很友好的笑纳,送到海舶上暂且安置。
一位平日里要好的朋友问宇文将军:为何局主要收下这几个女孩,不怕被人说成喜好稚女之色,不怕被应、谢两位小姐知道了不高兴么?
这位朋友却被宇文金山狠狠地敲了头,还被骂了好几声“薯头”:这都不懂,若是不将这几个女孩收下,留在此处还不是被那些金将糟蹋了。将她们带回根据地去,起码能先保住她们少受些苦楚,过上三几年长大后,不是还能给我们孩儿兵的小子们做老婆。这样好事都不明白的人,不是薯头是什么?!
辰时初,所有十条战船和一艘巨舰全部装好了粮米和干柴,恰好今天吹起了东南风,林强云留下大海舶,只率十艘战船上行。
前一段二十多里的水路没什么滩礁,船队只由舵长掌握前进的方向就可以了,不用人在身旁向导。宗玖也不是无事可做,虽说他正百无聊赖地依在船头一侧,眼光却是四处扫动,观察船上人们的一举一动;耳朵也在留意,倾听入耳的动静。从中搜寻细微的动作和声音用于判断。
与林强云一起登上开路的防沙海鹘船,首先让宗玖注意地,是旗杆的红旗上面,位于三丈多高的望斗上和一个高台上站立的瞭望兵。只见台上的士卒拿了一张纸,看了几眼后仰首朝望斗大声叫喊。除了“大哥有令”几个字之外,其余一字一吐的一连串“佛、安、阳平,思、阿、阴平……”听了也不知是何含义,只是连称“怪事”。
不多时。战船上一人长长的叫了一声“出桨升帆喽”,便有数人奔去解开捆扎住的竹帆,然后转至一架辘轳边摇动把手将船帆升起。与此同时,十多人各取了一根钩杆。抢到船舷两边将手中地杆子朝下递出。
“吱哑吱哑”的辘轳转动,竹帆渐升渐高,吃上了风后战船开始晃动。
宗玫但闻一声吆喝,就有“哒哒哒”一连串的梆子声从船板下传出,但听“吱呀”声不断。探头船边俯身往声音传来处看时,见到靠近水面的一排舷窗全被打开了,从方窗中各伸出一只数尺长地油漆长桨。有人将一条系于桨上的绳索搁于船舷伸来的钩上,持杆者便将这根绳索挂到位于女墙外的桩子上。此时的梆子声已经变调,由急而缓越来越慢,最后竟至停下。船上的人们也在梆子放缓时放松了脸色,声音一停便也同时静立不动,宗玫只觉身体无形中也懒散松懈了。
这样静了片刻,倏然间“咚”的一下,一声不是很响。但听得出是用力敲打地鼓声冲空而起。宗玫被这下直钻入脑的鼓声激得浑身一震。一瞬间不知所自何来的活力充沛全身上下,精神大振中斜倚在船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立,心神与身体同时高度集中。
“咦?!”宗玫以为自己才有这种被叫声、鼓声和人们动作引入此等境况的情形,在环目一扫船上众人的情况之后。不由得大为惊叹:原来大部分人都是由这种声音指挥,自己只不过在无意中心神受制罢了。他的心里不服的同时,又有一种期待:接下来船上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还能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么?
东南风将杆上地红旗舒展开,不再看船员动作而转过身面朝外地宗玖,只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属意的鼓声上,对舟师高叫指挥拉绳系索的喝令听而不闻。只是从眼角内远处景物移动的感觉中,心里无意识地闪过一个“战船已经开动了”地念头。
“咚!”
静了须臾后又响了一下鼓音,全神贯注的宗玖浑身一颤:果然不出所料,又响起来了。这下,他能听出是小鼓所发之声。
船板下敲出鼓声时,还有十数人一同吐气开声,压抑着叫出的“嘿……”。没对景物注意的宗玖发现,原本放入水中的船桨已经离开水面,斜翘而起朝前划了一个弧再往下落。船桨入水的同时,“……哟”的声音一出即止,低沉悠长的男声从船板下透过舷窗冲到水面,由激起的水纹向四面传播开去。
小鼓声一下又一下缓而有力的传出,“嘿……哟”、“嘿……哟”的号子声在鼓点间歇中紧紧相连,每边九支船桨整齐地一起一落,逆水而行的战船越走越快。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逆水行舟还能走得这么快。”宗玖有种心愿得偿的明悟,却又有“不过如此”的遗憾,心中暗道:“此时有风可以借力,又有十八支船桨助船上行,自是比别的船快出很多。一旦没了风或者换成兼管风行船,不知他们的船又该如何上行。过了这段二十七八里的水道,再上行时就是礁滩既多水又浅,不利划桨的河道了,怕是再不能走得恁般快了罢。”
离开码头里许远,有人大喝高叫,似是让大家抓紧了以防跌倒。那人的喊声力落,船身猛地往前一震即止,毫无戒备的宗玖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一跤。尖利的“嘶嘶”声从船尾响起,那种怪音就像他用力骚过光滑的石板,令得宗玖十指指尖一阵阵发麻,心里倏然间发慌,身上寒毛竖立布满了疙瘩。朝后看,近尺大的黑色管子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滚滚浓烟。战船上行的速度越发的快了起来。
“奇怪呀,即使是风帆加上十多支大桨,也不可能有这样快地船速。”宗玖对着岸上的参照物,估计出战船一个时辰能逆水行走二十五里上下。心中再用河水的流速默算了一下,结果让他大吃一惊:静水中,这些战船一个时辰竟然能行走三十多近四十里水程,若是长时间都能保持这样的速度,那将几可与骑马的速度相媲美。只是。再往上游走的话,没纤夫牵引的船只就只能撑篙了,就算战船上有这么多的人手,每天最多能走五十里就是极至。怕是要五六天才到得了目地地。
宗玖曾对白云军的宇文将军讲过,从光化到顺阳的水路不好,一般来说这二百多里的水道,可运十斛以下两个人撑篙地小船须用六天左右的时间能到,象这样千斛的大船则没法算计。那位宇文将军只他笑笑,对自己的提醒不置可否,随着船速的加快。背后吹来的东南风让他觉得停掉了,但宗玖却是明白逆水而上的船,其速与风相近才会有这样现象。
想不通地事情就不去想了,宗玖放下心事,悠闲地在船上信步走动。到桅杆下时,他一眼就见到林强云坐于船尾舵房阴影里,神情专注地捧着一本书在看。宗玖心道:“没想到这位林小哥还是个识字的人,不知他能否看得懂书中所定的内容。看这条船上的白云军对其恭敬的态度。而且不用和其他人般忙活行船戒备之事。甚至有闲坐在一边看书,想来并非一般的小兵头那么简单,应该是比十夫长大些的,类似都头之属的小武官吧。”
放轻脚步走近。宗玖听得林强云小声自语吟哦:“这里提到‘鄜延郡内有石油’,并且指明高奴县出‘脂水’。鄜延郡?大概是说现今地鄜延路罢,就是不知道高奴县是在哪里,如今还是不是叫这个县名。‘二郎山下雪纷纷,旋卓穹庐学塞人,化尽素衣冬未老,石烟多似洛阳尘。’按诗中地‘石烟多似洛阳尘’来解释,当年的‘脂水’是相当多的。希望他们能按信里的吩咐去做,将石油和产地都弄到手。”
宗玖听林强云所吟诵地诗句,情知这位林小哥看的乃是流传甚广的《梦溪笔谈》,只觉林强云用北地语声念出,除带有浓重的南方口音外,倒也还算是发音正确。心下对此人高看了几分间,也觉得有些好奇:生长于南方的人,会用金国官话吟诵诗词的,在印象中可说得上凤毛麟角,自己还从未遇到过。
有心结交林强云的宗玫上前一步接口道:“想不到林小哥也是位读书人,某家倒是失敬了。小哥猜得不错,现时的鄜延路就是过去人们所说的鄜延郡,原先的高奴县,目下则被称为肤施县,已经是延安府的府治所在地,位于灌巾水——也即是官府称之为‘清水’——的南岸。”
“延安府?这个地方我知道。”林强云大喜,连忙起身对宗玫施礼:“黑石先生来了,请坐。先生既然清楚鄜延郡的地理,想必也知道现时延安府还有否‘脂水’溢出罢?”
宗玖道:“这是自然。目下延安府不仅有存中(沈括)先生所云的石油生发于地下,而且数量还真不少。去年初,玖曾到丹州(今陕西省宜川市)访友,便令人去寻买了数十桶,花了三数日的时间,于鄙友处炼了些许猛火油带回此地点灯用。怎么,林小哥也对此有兴趣么?”
“呵,当然有兴趣了。”林强云正发愁,得到石油后不知如何才能炼出轻质油来呢,一听这话马上就乐得合不拢嘴,一把拉住宗玖的手笑逐颜开地说:“这么说来,黑石先生会炼猛火油了,能否请先生为小子详细说说?”
原来,这位自号黑石先生的宗玖宗子玉,是河南府永安县人,先人曾于百多年前在汴京官府的‘猛火油作’做过管工胥吏。自本朝南渡后宗氏的祖上因系将作监内的人,便被金兵以工匠的名份掳走,后来又发配与金人为奴。此后宗家的人流落到南京路各地,而到了宗玖这一代,被这位麻将军看上弄到光化来成了师爷。宗家代代相传其祖宗所做的故事,所以宗玖自是熟知熬炼猛火油地一应琐事。
宗玖告诉林强云。去年由于工具不凑手,十几桶石脂水只炼成了一桶不到的猛火油。若是有密封的大铜(铁)锅和专用的铜(铁)管子,依其先祖留下之法熬炼的话,可制得五成以上的猛火油。
宗玖所说炼制(猛火油)的方法,林强云一听就明白了大概,甚至意识到极可能将其所提起的工具予以改进,不仅可以提高出油率,还能够另外提炼出一些石蜡做成真正、好用地蜡烛。炼出轻质油用于点灯照明。
当然了,林强云所以会这么急着弄到石油,他的主要目的是希望从石油中炼出润滑油来,以替换目前使用的猪、牛等动物油。
虽然知道各种油品、石蜡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地。但林强云却不懂如何炼制,悉得他好几天闷闷不乐。这下遇上了宗玫,恰好是“瞌睡碰到了枕头”,林强云对这种急需要用的人才哪还会轻易放过,自然是刻意结交。
“收桨升舵,歇好的桨手上船面撑篙。”舟师的暴喝声打断了相谈甚欢的交往,宗玫这才发现船队已经进入需要引导的河道了。
不知道是因为白云军的桨手船夫们一批累了换一批接力调变得好。还是白云军地所有人都力大无穷之故,看得出撑篙者没什么出力,甚至仅仅是拖着长长的竹篙,少了大桨的战船仍然出乎宗玖意料之外的快得很。按他再次用心仔细计算,一个时辰十二三里的上行速度,只要两天半不到三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在本月二十六日中午以前,他们就可以赶到顺阳城。
昨天傍晚。山都与徐家父子带着二十位武功好手和十名硬探出发后。沈南松不放心野猪洼东北角那个山坡的防卫,又派了一哨小孩儿兵带了几箱小炮子窠,连夜翻山赶去增援。
有山都这位实实在在的“山魅”先行开路,进入野猪洼地人们根本没费什么事。就将黛丝娜从蒙古人地手里救了出来。
徐子丹父子在打退野不干的追兵之后,便先与同行的江湖侠客们一起,在本地猎户们的引领下,牵了偷来地数十匹蒙古马,把黛丝娜运走,让忙了一整夜的山都和硬探歇息。
徐子丹他们一走,好歹睡了两三个时辰的小孩儿兵们极为精神,他们哪管你是否渴睡需要休息,一下子就围了上来,挤到山都的身边本嘴八舌问起昨夜的详情:
“山都,你告诉我,蒙古鞑子恶不恶,你要几刀才能杀死一个?”
“去,你说的什么呐,有大哥给的那把宝刀,当然是一刀一个了。山都,刚才听人说那处有好多百匹马呢,怎么只带了三十多匹,不多拉几匹回来……”
“是啊,多些这种大马,我们回去的时候也可以轮换着骑,省得大家走这么远的路脚痛。”
“山都……”
“山都……”
说话本就不怎么说得顺溜的山都,被小孩儿兵乱嘈嘈的一吵,哪还应对得了,只能睁开眼睛左看右看,张大嘴不知道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山都才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几个物事,叫道:“不……不要吵……吵了,大家看看山都给你们带来了什……什么物事……看,这些东西好不好?”
“菩萨仔……真好玩……”孩儿兵们细看,原来是几个用细绳扎住、指头般大的坐式小人偶。
“给我……”
“给我……”
“我也要……”
“我也要……”
小孩儿兵们要来抢的时候,山都又飞快地缩回手,叫道:“只有四个,谁要的就用你们发的糖果来换。这可是从蒙古鞑子的官长那儿取来的,很难找的好物事啊,听阿尔撤说,这种东西是要花好多银钱,还得请草原上寺里喇嘛开光的护身符呢……”
“糖果给你,开了光的菩萨仔拿一个来……”
“诺,这是糖果,我拿一个开光的菩萨仔了……”
“……拿去……”
“……拿和……”
“哎,慢着,三粒糖果换一个,别抢啊……”几乎是在眨眼间,手里的几个人偶便不翼而飞了,山都一边捡着被踩脏了的糖果,一边嘟喃道:“唉,这些小猴子,真没他们的办法,就会抢……”
三月二十六日清晨,野猪洼最中央的一块最大的硬泥岗上,岗顶中部有上百骑面朝外的,围成了两圈人与马组成的肉墙。在这个肉墙内七丈左右大的微拱岗顶上,只有微弱呼吸的野不干脸色苍白地躺在毛毡上一动不动,眉毛时不时抖动间,并伴随轻咳一下,就会从嘴里涌出暗红带块的血液。
速浑察非常仔细地察看野不干的全身上下:头部,一条长有两寸余的血槽从脑袋的正中裂开,已经被击碎的头骨缝隙内可以看到带有许多血丝的白色脑髓;撕割开油腻的皮袍和丝绸内衣,用湿帕擦拭掉血迹后,可以见到胸部正中靠左有个食指般大的圆孔,鲜血缓缓地由这个孔洞中不快不慢地流出。
“请求你们,长天生的通灵使者,希望能尽到一切的努力,使用出最大的灵力将野不干救活……”速浑察退开几步,对东天艳红得令人心碎的朝霞跪拜了之后,朝三个随军萨满哈木(蒙语,哈木:巫师)磕了三个头,把眼泪硬生生的忍住,哽咽道:“他才十五岁啊,救救这个札刺兒氏的儿子吧!”
形成两道肉墙的百名骑兵,在萨满哈木敲响小皮鼓的时候开始转向,变阵成了面朝内,一脸虔诚地对三位通灵使者行注止礼。
任是三位高明的随军萨满哈木戴上牛皮面具,围着火堆跳了半个多时辰的祈生舞,用掉了他们各自带来的三小袋草药烧出可以治伤的黑灰色粉末,野不干还是连最后的遗言也没留下一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速浑察指派了一个亲兵,让他负责携带用毛毡和牛皮袋包裹好的野不干尸体,要求这个亲兵将野不干送回到大斡耳朵金帐。然后,速浑察抽出战刀走到那位趴伏于地的百夫长面前,沉声道:“你的小主子已经去了,我速浑察就送你这个奴才跟上他吧……嘿……”
抓住百夫长的发辫提起人头,原地转了一个圈,随着停身的一瞬间,速浑察向骑兵们举刀高呼:“杀掉金狗,抢回那个女人,为你们的小主子报仇!”
“呛!”整齐划一的拔刀高举,百骑通士狂呼:“杀掉金狗,抢回那个女人,为小主子报仇!”
速浑察举刀遥指西方,再朝东北一挥,高声厉喝:“传令,乱军、汉军攻谷口,女真兵攻山坡,破开金人的阻路壁垒后再以骑军冲突。不死不休。杀!”
“不死不休,杀!杀!杀!”
“嘟……”牛角号的呜咽声在越来越响的暴吼中钻出,冲空而上后再往四下里传播,硬土岗上、沼泽里的马步军兵们依号声发出的指令,艰难地向谷口和谷后的土坡下聚集。
辰时正末间,后谷土坡的一千余女真步军率先行动,向山坡发起了冲锋。
四个女真百人队前锋步兵对山坡的进攻,显得相当谨慎,他们没有想过去冲锋一样挤在一起奔跑,而是分得很疏散的低下身体一步一挪慢慢朝上移动。///com///
谢衍放下手里的千里眼,不解地自语道:“怪事了,我们局主想出来的战法怎么会落到鞑子步军的手里,难不成我军中有蒙古人的细作不成?”
“他们只是胆怯怕死,本能地弯腰压低了身体慢慢走而已,并未如局主所授般寻找有利地形掩护,也没有暴露身形后快速跃起前进到另一掩蔽处藏身。以此看来,不像是局主的战法外泄,老谢,你说呢?”本队的哨长听了谢衍的话后,头也不回地举着千里眼讲出了自己的见解。
被哨长叫做老谢的谢衍年纪并不大,只在二十七八岁之间。所以会被人叫出一个“老”字,是因为他已经做了近四年的亲卫,资格有够老的了。谢衍是护卫队成立之初,第一批被选入林强云亲卫的莲城乡亲之一,而且他还是三菊这位未来的局主夫人的梓叔族兄,连局主见了他也得称其一声“五哥”,别人也是冲着林强云的面子叫老谢的。不过,从去年陈都统离开福建路,将追捕蒙古细作、营救黛丝娜姐妹全权交给项慕林和谢衍之时起,他们两人就被提升为小队长了,官阶实际上比护卫队的哨长高了半级。因此,用官阶最高的亲卫小队长负责指挥这里的阻击并无人提出什么异议。
“呵呵,还是巩哨长看得仔细。”谢衍是个对自己人极为和善的老好人,并不因亲卫的身份就看不起护卫队的哨长,也没有纪将军命令由他担负这处防守的主事而盛气凌人。此时以商量地口气对哨长问道:
“你看,我们是否让小炮发射子窠,先将鞑子的后队裁住……””你老谢是主将,直接下令便是。何须问我。”
“呵呵,那么老谢我就有僭了。”谢衍轻笑一声,回头吩咐:“向各处战位口传,待鞑子兵进入到二十丈后听令射击,一什小炮封锁敌人的后队,其余的两什小炮待命。”
小炮封锁,钢弩和火铳一发一个,不到半个时辰女真军就在石块、村干垒起的防线外丢下上百具尸体退了回去。
小小的攻防战事结束。小孩儿兵的哨长忽然想起,自己派出的几队斥候,已经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他把这个情况向赶到此地地统领沈南松一说,沈南松也不由得有点着急起来。怕出什么意外时不好向大哥交代,立即向山都央求帮忙,和自己一起带人前去接应。
在谢衍他们防线东北十里左右的山上,村林内一处约有数十方丈的空旷地,空地的东南角一株合抱大地树上,半尺粗的树枝长了个巨大的树瘤。天色将近午时,当顶的太阳把他的光线艰难地从浓密的枝叶间穿过。使得村上出现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光班。一动不动地树瘤似乎动了一下,片刻后又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蠕动了起来。须臾,那物体渐渐胀大,而后便一跃跳到另一根更大的树枝,在太阳光斑微弱光线的照耀下现出一只黄底黑斑的五尺长豹子。
这头不大不小的食肉动物似乎被什么惊动,头颈部的毛发根根竖起,抬起头抖动耳朵朝发出声息处警惕倾听:有外来者入侵!它要用尖牙利爪保护自己独有的猎食领地。
片刻。感觉到来敌不好惹的豹子低沉闷吼一声。似是从传来地声音中发现来敌十分强大不好惹,凶光闪闪地眼光一黯,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豹子了无声无息地悄然躬起腰身,轻轻跳下树枝。在树干上稍沾借力下地,急行数步在一棵树后伸出头往南窥探。猛然间,豹子飞快地转身,万般不舍地一溜烟冲进更深的密林,纵跃几次后便消失不见了。
心有不甘的豹子走了不到一刻时辰,嘈杂的人声响起,从东面来了不少绰绰地人影,这些人出没于草丛、灌木、村枝间,渐渐进入到豹子原先所占的歇息处。不多时,一伙二十余人当先来到空地,在一棵大树底择地坐下。随后三百多各式装扮的江湖人纷纷到达。这些以武功到处游荡,凭一技之长混口食的人们分成七个小集团,相隔四五丈远各自散坐于不同的位置,构成了一个十多二十丈大,不怎么规整的圆形。
先到者坐于正北方主位上,为首的赫然是北京路顺天场工匠管事吴四英。
看看只有少量迟到的人从林外进来,吴四英朝左边一个方脸红鼻的削瘦汉子点了下头。方脸红鼻瘦汉站起身轻咳了一声,“啪啪”地拍了几下手掌吸引人们的注意,亮声高叫道:“各位江湖同道,今日请大家来此,是要与众位商量一件大事。若是能得到朋友们的支持,事成之后想发财的能得金银财宝,厌烦了飘泊不定流浪生活的,可由我家千户吴大人上禀大蒙古的四王爷,保举其人当个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实权官儿……”
场内嘈嘈切切的细语声一顿,又响起更大的吵嚷、嗡嗡声,一时充塞人们的耳鼓。
不多时,在人圈西面集团中一位坐得较近的粗豪大汉不屑地一撇嘴,“喝”一声怪叫,洪声骂道:“今天是怎么了,为何江湖上人所不齿的盗花贼‘胡鼻淫羊’竟然也敢明目张胆地在在我等面前人五人六地出声叫嚣。喂,用肉枪冲杀的淫贱小贼,里不是只有蒙古人的贱匠奴才吴百户么,何时又跑出个吴千户这么大的官来了?难道说这位数典忘祖,恨不得将自己的姐妹和妻妾、老娘都送与鞑子做下陈讨好的吴姓狗贼,就是你口中说的什么千户大人不成?”
方脸红鼻瘦汉姓公羊名屠,只因天生一个酒糟鼻,出道后又专喜采花,故此被江湖上人骂为“胡鼻淫羊”。此人武功倒是没见多高,但其轻功却好得出寺,数次都逃过苦主请来的各路侠客高手追杀安然无恙。他一贯以来人被骂得多了。对黑大汉的叫骂根本就是不理不采,一副我行我素,你又能奈我何的样子。只有吴四英脸寒如冰,双手将拳头握得“嘎嘎”作响,几欲喷出火来地眼睛地死死盯着粗豪大汉不发一言。
右侧坐的一个绸袍老头伸手在吴四英肩上轻轻一按,起身朝四面作了个罗圈揖,脸上带着与人无害的笑容大声叫道:“各位朋友,请听老朽一言。同道们来此鸟不拉屎的地方。相信并非有那么好的兴致游山玩水。我老柯知道各位朋友都很穷,全是冲着临安双木商行开出的十五万贯资金,出手从别人的手里夺得那两个商行东主的女人,以便能发上—注大财。现时。千户吴大人奉蒙古国四王爷将令,照样向朋友们开出十五万贯地赏格,只要能帮着速浑察将军将两个女人护送到在鄜延、京兆等路的四王爷军中……”
“放屁,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粗豪大汉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那绸袍老头大声喝骂:“柯老妖,若非看在你朱阳山的人只劫富户、官府不害细民。我方黑熊才懒得与你们坐在一起。嘿嘿,蒙古鞑子地金银钱财全是从中原大地上抢掠去的,此时却用这些钱物来收买我们。众位朋友,鞑子抢我们中原百姓的钱财粮食,本大爷就要去鞑子手上抢回来,何需狗养的鞑子用我们自个儿的钱财物事做好人打赏;鞑子杀我们中原的汉民百姓,掳我们的妇人子女做牧奴,我等说不得便要杀上些鞑子收回本钱。得便时也须还以颜色。掳他们地妇人子女做奴才,再播下点汉人的种……”
粗豪大汉这一群人中,有人大声附和道:“我家山主说得是啊,看你们几个也是汉人。怎地下贱得投入那些没开化的鞑子旗下。做奴才的奴才觉得很快活么?!真真把你们这些人的上八辈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不如……”
绸袍老头柯老妖冷笑道:“你们禹山寨的这些人不知死活,看看这数百位江湖朋友之中,也有不少被你们称作鞑子的契丹人和女真人,难不成也要一同杀掉么……”
“杰杰杰……禹山寨地好汉怎么了,我们好歹肯出力气垦荒种田自食其力,有暇时也做做劫富济贫地好事。绿林道中提起禹山寨的方黑熊方山主时,有谁不翘起拇指称道一声‘真好汉’!”粗豪大汉身边一个穿着破褴衫、留了一把山羊胡的老者站起身,朝吴四英等人信手指去,向环**圈的各个人群问道:“告诉你,本山寨地弟兄中照样也有契丹、女真两族的好汉,他们可是我们禹山寨的好兄弟。同样是被叫做鞑子的人,却也有好有坏。契丹人被赶到西域去了,没什么说的。就是他们没被女真人赶走,怎么也比蒙古鞑子好些罢,再说契丹人早就快要与我们汉人一般无二了。百年前的生女直(女真)打到了中原灭掉赵家的半个朝庭后,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也跟着汉人学会了好多物事。倒是这些蒙古生番,既好吃懒做又蠢笨不堪,一天到夜只想着恃强凌弱来我中原地面抢掠杀人。要老子去投臭哄哄的蒙古鞑子,而且是做奴才的贱奴才,我还不如寻块豆腐撞死得了,免得丢人现眼地让祖宗蒙羞。”
方黑熊不欲与这些人多讲,挥手止住褴衫老者的话语,接口向人们大声叫道:“怎么,今天不是叫大家来商量如何从鞑子手里救出林东主的女人,好送去双木商行心安理得地领那十五万贯的赏金么。怎地我们鹄的事主却混到这里来,还叫该死的‘淫羊’与柯老妖在此这胡说八道。将我们召来的涂山主何在,须得给众位朋友们一个交代。”
禹山寨的这群人纷纷叫嚷为自己这方的山主助威:
“对,涂山主出来……”
“让他向大家交代,这里何以会有屠杀我汉民百姓的臭鞑子的奴才出现……”
“好啊,大伙儿一齐动手,利索些将这些出卖祖宗的奸人杀了,再去救人赚钱……”
倘若是真的有三百多人对付吴四英这二十多人,只消片刻就能鞑子的走狗斩杀净尽。但出乎粗豪大汉一群人的意料之外。另外五个集团地江湖好汉们,自一开始来到此地坐下后,除了他们自己人在小声商量外,全都坐于原地不出一声。
方黑熊心中有气,“锵”一声抽出腰刀,厉叫道:“你们……真个被这柯老妖说动,要投蒙古鞑子了么?我方黑熊虽然抢劫杀人无恶不作,凶残恶毒天人共愤。但要昧了良心去出卖祖宗投靠外族,此等无耻之尤的事却还是没法做的。各位,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好自为之罢。老方却是不耻与鞑子的奴才一同安坐,要回禹山寨去做山大王了。”
柯老妖离座走到场中,面对粗豪大汉阴森森地一笑:“嘿嘿……嚯嚯……出卖祖宗无耻之尤?!出卖祖宗怎么了,无耻之尤又怎么了!在这乱世之中不出卖祖宗,不无耻一些,你能活得下去?不错,我柯老妖就是要出卖祖宗。就是要无耻之尤。实话说,我虢州朱阳山的绿林好汉数年前若非无耻之尤地将……”
柯老妖说至此,大约也觉得所做的事情没法宣之于口,脸上一红,顿了一下没说出如何无耻,四下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接着说:“……方能以千人不到的兵力,硬抗数千契丹乱军。让金狗清剿地大军连尝败绩。方黑熊。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免得到时候后悔无及。”
柯老妖向四周作了个团团揖,大声叫道:“各位江湖朋友,千户吴大人说了。只要现时投入吴千户麾下,所有人都可得到一个‘哈刺出’或者‘哈刺牙孙’的名份,并能在事后赏银一锭……”
“呵呵,大家恐怕还不知道,蒙古人所说的‘哈刺出’就是下等的贱民‘哈刺牙孙’便是黑骨头地意思,难道大家想投入鞑子手下去做个低贱的下民,想让自己变成黑骨头么?鞑子的银两大锭的是五十两,小锭的只有二十两,就这一点子银钱就让你们为他们卖命么!?朋友们,依我方黑熊之见,还是将这些淫贼无耻之徒给杀了,也好给受其涂毒的细民百姓出一口胸中的恶气。”没人响应自己这提出地杀鞑子建议,粗豪大汉觉得情势不太妙,向左右和身后的一众好友、手下打出戒备和撤离的手势,嘴里却大叫:“弟兄们,我们走,先去寻到涂山主问个明白再讲。”
禹山寨的人开始后退,站在最内圈的方黑熊四五个人也警惕地四下观察,并动脚向后探。
柯老妖走向方黑熊他们准备发难的时候,吴四英一伙人早就站起,并向四周另五个集团的人们做出几个手势。
“想走,没那么容易。”柯老妖右手往腰背部一探,再伸出时已经多了一具尺许大的小手弩,指向方黑熊地同时嘴里喝令:“围上去,若有敢于妄动反抗地,格杀勿……呃……是谁暗算……”
柯老妖的背部三枝黑色的细杆透腹,露出寸半左右的四棱矢尖,上下左右几道血如同被唧筒子所抽,不紧不慢地顺槽洒向地面。柯老妖前面丈五地地上还有五六支黑箭杆,示威似的颤动摇摆。
吴四英尖利的眼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箭矢射来的方向,身体一个翻滚再猛然一跃,撞倒身后的两个人闪入三太外的大树背面。
几个吴四英的手下也在吴四英动作的稍后,翻滚着离开原地,不约而同地各寻村干避开箭道的正面隐身于村后。
“云旗所指,妖魔辟易!”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南面传入空地,天空中“啪啪”声响,一面尺长的三角小红旗“忽”地一下插入柯老妖身侧三尺的地上。场中众人在红旗落地的一瞬间,大部分人都看清了红底蓝边的牙旗上绣的黄字和白云。
“宋字白云旗,黑杆无羽箭。天哪,是双木镖局的人来了!”地上坐着的群雄一愣间以最快的速度跳起身,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是谁,暗箭伤人的,有胆给我出来。”胡鼻淫羊轻身功法相当不赖,几乎与吴四英同时闪到一株树后,背靠大树张嘴大叫。
在人们四下张望搜索有多少敌人之时。南面的小孩大叫:“姓方地黑大个,你这笨蛋傻站着做甚,还不带你的人快走,想死在这些汉奸贼子的手里吗。”
东面一丛灌木枝叶“铮”然发响,弓弦声震动中,一个正举起手弩意欲朝方黑熊射击的大汉身体向后一仰,“啊”的一声惨叫,弩槽内的一根箭矢斜飞上天。“笃”地一下钉在数丈外的村干上,其本人则砰地仆倒于地。
小孩的声音再起:“有敢对方寨主等不利举动地,柯老妖和这个人就是他的榜样。”
别看江湖中人好勇斗狠,一个个全都自认天老爷第一我第二。但他们遇上了会武功的小孩、女人、和尚、道士这四种人时也是满怀戒心,能不招惹就尽可能的避免打交道。
佛、道二教地大小寺庙、道观遍天下,信众多得数不清。和尚道士在金国、大宋以及蒙古都和官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领俸禄、吃皇粮的国师、道官成百上千。他们不但有武僧、卫士为本教传道护法,还有层出不穷吓死人的佛法、道米镇慑敢于挑战神佛的牛鬼蛇神。
至于女人和小孩,只要是会武敢到江湖上行走的,若非自身武功高强可以自保。就是背后有大门派、武术世家在撑腰,有众多家人于明暗中保护。特别是年纪小的孩子,出手不分轻重,与人对手时往往怕吃亏用上绝学全力攻击,多少好汉就是栽在了顽童小不点地手下。
而且,小孩都有只占便宜不肯吃亏的通性,惹上了就是死缠烂打无休无止;一旦有什么事起来,家里的大人就会出面讨公道。实是麻烦得紧。
吴四英在树干后探出头叫道:“小兄弟。请问你们是双木镖局中的什么人,为何要来趟这浑水……”
话末说完,吴四英一个翻滚,双手在地上一按。双脚用力猛蹬移到两丈外的另一棵树后才接着问:“……你们家的大人呢,何不请他们来和本官谈谈。”
“好贼子,原来你就是蒙古鞑子的奴才,那个被称为千户的汉奸。三组,给这猪狗不如地东西一点教训。”小孩地声音冷冰冰的一带一丝感情,教训两个字才到人们的耳中,就听得“铮、铮、铮”三声间歇发出的机簧响,一连串“笃笃”声雨打芭蕉般地在几个位置发生。
刚刚才到达树后的吴四英,身形再一次贴地平移而出,转折了两个方向,涟开一而再的打击,连变三个方位,最后一次现身时已经到了西北十丈的一棵大树下。即使如此,也没逃过第三次射来细小的箭器狙击,他的人影出现时伴有“哎”的一声惊叫。
这次发射箭矢的弓弦响声让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不是弓箭而是弩,发箭处就是吴四英这些人掩身的左右不远。这个发现,让吴四英一伙人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向其他几个集团,人多好壮胆。
这数息时间里,禹山寨的方黑熊等人已经脱出视线,消失在远处的林木中了。
“很好,大家都很识相。”小孩的声音无喜无忧,只能从吐出的字句中听到不屑与愤怒:“你们这些不是汉人就是契丹、女真族人,又身具不俗的武功,何苦去投蒙古鞑子做奴才的奴才呢?若是没路走的话,可东行到山东去,凭自己的一双手赚取吃喝。或者南下去赵宋朝境内,哪里不能安身……”
小孩的话声一顿,语气转厉:“咄,不和你们多说了,好自为之。小孩儿兵们,集合,我们回去。”
南面人圈数丈外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一株树后转出,双腿张开斜立于人们面前。这孩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数百惊疑不定的江湖客,他脸上的神色既像顽童做了一场令人兴奋的游戏,又似是从家长大人的手里得到什么吵闹了好久才拿到的玩具。只见他下身白战袍垂至脚踝,白底黑面三根带子的布鞋,双脚小腿上缠了灰色脚帮。上身依稀可见无领蓝背子,窄袖收口衫外,前面胸腹穿有极为合体的皮甲。背上打成四四方的包裹上有具黄黑相间的小手弩,胸前交叉两根半满的嫩黄油布长袋,腰间正中有两个空了地皮套。左右则是不知装了何物的皮匣和短剑,双手各提一根嵌于木把上的双排短铁棍。除了他带着玩世不恭和稍嫌冷厉的面容外,这副行头让这小孩看起来既精神又可爱。
“咦……”
“怎么全都是些毛孩子……”
“娘的逼,我们丢脸丢到番邦外国去了……”
“嘿嘿,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连一些毛孩子也将数百好汉视如无物……”
“哎哟,惭愧呀。羞耻啊,一群大老爷们被这些乳臭未干的小毛头唬得傻愣愣的……”
“什么羞不羞的,连吴千户也被迫得狼狈不堪,好像还受了伤呢。我们又怎能与千户大人相比……”
“军队,看他们整齐划一地动作,互相掩护进退的阵式,这些小鬼头是专门训练出来的军队,若不与人短兵相接的话,就是比他们多两三倍地人也休想与其相捋……”
四周悉悉索索声响,三十余个与南面这小孩相同打扮。正规军制式统一装扮的孩子,在这些江湖豪客的惊苛叫声中现身于众人周围。他们手上端着装了钢针、无羽箭的小号手弩,从各自隐身的树后转出,面朝群豪一面戒备一边迅速有序地移动脚步,不多时便集中到南边那个孩子的身后。
吴四英这时候已经把射到腿股上的两根钢针拔出来了,他发现这些扭麻了四棱锋尖、带有血槽地钢针不是很大,但造成的创口伤害可不小。吴四英在别人的帮助下,手忙脚乱的包扎伤处。用掉了大包金创药才止住涌出的血液。心里发悚的同时。吴四英也暗自庆幸:好在没像柯老妖般被射中要害部位,还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时间行动不便罢了。
听到人们惊讶叹息、不住争论的说话声,吴四英是又恨又气。几乎气恨得要发昏了。
吴四英恨啊,他将这伙连吊毛都没长的小子恨入了骨髓,他将速浑察也恨得牙痒痒地,假如有机会地话定然要狠狠的咬那蒙古人几口。吴四英更是生气,自十九岁出道至今,走南闯北二十多年了,凭着自己勤练所得并不很高明的武功和过人的机智,即使是在千军万马地战场上厮杀,他还从来没有受过哪怕一点点的伤,没想到在这山旮旯里倒被毛孩子在屁股上射中了两枚暗器。吴四英暗道,此刻若是不想办法扳回一点脸面,这些好不容易拉拢到手下的江湖人会散掉。即使还能把这些人勉强收拢住,只怕日后也很难将他们驯服。
除了这三十来个正在整队准备离开的毛孩子之外,数刻时辰都再没有其他人影出现了,吴四英匆匆与手下人商量了几句,立时做出了决定。
胡鼻淫羊一下跳出近丈,嘿嘿冷笑了一声叫道:“小杂种,杀了人就想轻轻松松地溜掉么,就是你家大人在此也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乖乖给大爷留下不要走,叫那位林飞川来讲清了道理,再领你们回去。各位兄弟,吴大人请大家把这些小崽子都给拿下,出什么事有千户大人和蒙古四王爷给大家做主。”
带队来此接应斥候的沈南松接到人,知道有大批不明来意者在这一带活动后,决定前来看看风色。他将两个小队的小孩儿兵分成两拨,一前一后相隔里许掩护前进。开始倒还知道掩藏自己的实力,每样事都做得中规中矩。待到一切顺顺当当的做完后,毫无戒心地把人都如今起来整队。
小南松从来没在江湖上走动,哪晓得人心险恶。他以为亮出双木镖局的金字招牌,凭着大哥飞川大侠的名号,有数十具钢弩和几把手铳押阵,并且还有没露面的一个小队和山都在暗中掩护,再用钢弩伤毙了几个人就能镇住这些牛鬼蛇神,想来这些江湖客不敢对他们动粗下手。听得那胡鼻淫羊的叫声,沈南松将小手铳举起,并下令:“一什占位,二什、三什退后,各按顺序掩护撤出树林。”
殊不知沈南松不把孩儿兵们叫出来整队,意图以武力威慑还好,那些不明底细的江湖客和吴四英他们心忌飞川大侠江湖声威。双木镖局护卫队战无不胜的威名,又有天师道诛心雷的种种厉害传说,侧确实是不敢轻举妄动。而今一旦看到现身的仅是三十多个毛孩子,就这数十个小毛头便把数百位自认老子天下第一,身具武功的江湖客吓得不敢动弹,叫他们如何落得下这个面子。此时,胡鼻淫羊话声一出,这些江湖亡命们不禁蠢蠢欲动起来。不过总归还是心有所忌,一时间例没有什么人出来挑头动手。
吴四英看看没人发动,放声大叫道:“大家快动手,活捉一个赏银一大锭。打死一个赏银二十两。愿意投到本官麾下地人都可得到一个‘哈刺出’或‘哈刺牙孙’的名份,有功者论功升赏,到了四王爷牙帐就按人头度支,决不食言。”
恶贼们得吴四英这样一叫,有些较贪心的狂喝一声,扬刀就朝孩儿兵立身处处冲来。有人带了头,也就有人随后跟。一下子百余人挥剑挺刀,借着林中的大村掩身喊打喊杀奔出。
沈南松心里暗暗叫苦,这时候也由不得他再有迟疑,厉叱叫道:“分组迎击,射出针箭的撤到后面上弦。”
山都对山林的熟悉是天生的,只要他闻到村林的清香,听到鸟儿地鸣叫,看到刚刚才吐出点儿花蕾的野花苞子。他就像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与沈南松到了这个个后,就独自一人用系了钢钩的丝绳从西侧溜进林中。见了方黑熊这二十多人有惊无险地离开吴四英的控制,便跟上去向他们指点道路。
当一个穿了灰黑紧身衣,头戴黑纱垂面遮阳帽。从村上像蜘蛛般的拉着根白丝索落到方黑熊面前之时,把这位黑大汉和一众禹山寨的好汉们吓了一大跳。
山都的穿的衣服除了与孩儿兵不同,也没护胸掩腹的皮甲外,照样挎剑背弩挂箭,有短铁棍与皮匣及缠绕绑腿。并且,他还在手脚掌上另外戴了生、熟牛皮混合缝制地护腕及无指手套。
这一副奇怪的打扮,和带有浓重客家口音的大宋官话(河北一带的语音,与今时的普通话稍有不同),说了许久才让惊疑不定的方黑熊等人听懂了些少。直到山都拿出一块印有云雷、文字等图案的黑铁令牌时,方黑熊看清后才知道这个戴了黑纱遮阳帽的小个子也是双木镖局地人。指手划脚了好一会,总算让方黑熊他们弄明白了,山都此来是请他们这些人到野猪洼去与双木镖局护卫队地将军见面。
这里的邓、唐二州在绍兴初年岳飞率军反攻金兵时也算是一个主战场之一。想当年,岳家军由鄂州出发,到随州后一路主力北上连克襄阳、邓州、唐州,打得金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那是何等威风,何等振奋人心之事。可惜,后来赵家新皇帝还是把好不容易夺回的邓州、唐州都丢给了金朝,只留下作为战略要地的襄阳由岳飞尽力经营。
邓唐二州经过那次大战,人口大部分回迁到大宋境内,又因这一百多年来金宋两国多在边境上时有争战,故而两州地人丁十分稀少。特别是金宣宗登位的次年(金贞祐二年,宋嘉定七年,1214年)春天,蒙古入侵金国的征战中,除中都等十余城未下外,蒙古军几乎踏遍了黄河以北的金朝领土。而在金宣宗的京城由大都南迁至汴京以来,金国实际能控制的土地仅剩下南京、京兆、凤翔、庆原、临兆等七八个路份。而金朝有感于局促一隅,强大的蒙古又不敢去招惹,所以朝庭上下大部分人都觉得有必要从南宋夺取一些土地,最好是能迅速拿下赵宋的川陕,以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
有鉴于此,原来并不怎么愿意侵宋的金赏宗仇禁不住群臣的劝说,最终同意发兵,并由权臣术虎高琪主持其事。
当时,金国朝庭上以平章政事胥鼎为代表,提出了联宋抗蒙的意见,但遭到术虎高琪的强烈反对。
宋宁宗也在金朝发兵南侵的同时,下诏对金宣战,嘉定和议以后宋金短暂的和平局面于此终结。次年(金贞祐三年,宋嘉定八年。1215年)春,宋军在两淮、京湖、川陕三条战线上发起反攻,双方互有胜负。
邓、唐二州的人口在百余年间才恢复了一点的底子,也就是这样连年地征战造成连续剧减,此时的邓、唐二州除了几个城池外几乎很少人烟了。
禹山位于光化城北面三十五里,是穰城、光化、顺阳这一带不堪金国朝许税赋劳役重压的细民百姓最终的逃逋薮。方黑熊的禹山寨收容了六百多附近的青壮,以及一百余妇幼男女占山为王。平时在山寨左近垦山种植谋取生计,遇有行道的商贾或是押粮的小队官兵时。则下山打打谷草宰几头肥羊补贴日用。在此民不聊生地金宋两国边境地区谋取生存的盗匪贼寇当中,他们禹山寨算是不不扰三城细民、不吃窝边草,在这一带大大小小所有盗贼中大有良知的实在好人了。
刚刚说清了来意,就听得那片他们离开的树林中传来了“砰砰”地几响火铳声。方黑熊只见这位小个子褐衣人伸手放在耳边,凝神听了一会后丢下一句“孩儿兵出事了,你们自己去见纪将军吧。”就又像蜘蛛般拉着那条丝索,跑动几步后飘飘荡荡地晃身离去。
二十多个人眼睁睁看着这位小个子在三几息的时间里,闪身、拉索、升高,到了最高点后双手齐动,收起挂于村上的白丝又从另一只手上飞出另一根白丝粘到远处的村枝上。片剖间就形影俱消,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位比方黑熊还要高大的壮汉自语道:“天呐……这……这还是人能做到的事情么……这个小家伙是猴子,是的,他一定是猴子。”
方黑熊身边地一个年轻人说道:“方叔,刚才他侧脸倾听时,小侄正好俯身换草鞋,一睹之下似乎看到此人不是孩子,倒像是个长得极丑的侏儒……”
“侏儒?!”方黑熊沉吟道:“如果你没看错的话。为叔所想的应该就不会错了……刚刚离开的这位确实不是小孩子。我猜他仍飞川大侠出道前在福建路收服的一个山魅……”
“呵,山魅……”
“原来是山魅,难怪,难怪……”
方黑熊制止手下人的吵嚷。大声道:“双木镖局的那些孩子为我们出了力,现时他们有险,我们不能看着几十个孩子被那些鞑子地奴才伤害。我们回去,走快点,希望能来得及助他们一臂之力。”
山都回到那片树林时,沈南松地一小队孩儿兵已经动上手,与吴四英等恶贼们进行了好一会的战斗了。
呼喝吼叫的恶贼分散得很宽,叫嚷声也把山都在村上移动的枝叶声盖住。
进入到战场,眼里喷出火来地山都,看清村木间除了三四十具贼人的尸体和伤者外,还有几具孩子的尸体以及五个受了伤,正被贼人按住准备上绑的小孩儿兵。这些孩子都是山都最要好的朋友,恶贼们竟敢伤害他们,还要用绳索来绑缚,更令他气愤的是有几个孩子已经被杀死了。这还了得!?
愤怒的山都怕会误伤了自己的朋友,不敢取用手弩、手铳,抽出恩人给他的宝刀,飞身而下先把落在后面捉住孩儿兵的贼人杀掉,求出这些孩子再说。
“喂呀……”无声无息地将四个贼子割破喉咙,把五个孩子把到数丈外的一株村后放好,山都不再隐匿身形,厉啸声出口,飞身上村朝山下冲去。
三百来个身具武功的江湖好手,并不像孩子们想象的那样会被射倒几个人就吓例。先冲上前的贼子被弩箭、钢针放例了十多个后,他们也学清了,知道不能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也像孩儿兵一样的分散开利用树林的地形和树干快速跃进。这样一来,人小力弱的小孩儿兵所发的针、箭就很难阻止盗贼们的进攻了。
这些恶贼中,以胡鼻淫羊的轻功最好,是他最先突入到掩护后退的小孩儿兵左近,并还有一什人让此人打得失去了战斗力。没有战斗经验的小孩儿兵吃了大亏,首先有一组三个小孩儿兵被他杀了一个,重伤两个,三具小手弩全被这淫贼弄到手中,并立即以钢弩向小孩儿兵们进行射击。其后的两组七名小孩儿兵全都是死伤在被夺去的钢弩之下,让沈南松急得要吐血。
“嘿嘿,已经有两个受了伤被打昏算是活的,另外七个不知死活。就算全都被手弩射死了也还领到二百六十两银子。”胡鼻淫羊心里的得意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身形闪动跃到一棵大树后,蹲身探头向下张望时心里不住计算自己能得到多少银钱:“二百六十两银子,折算成铜钱就是二百六十橹,赵宋南朝的会子可得一千五百七十五贯多,哈哈,这些钱可以让大爷舒舒服服过上四五个月到半年了。”
十来丈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晃动,胡鼻淫羊悄悄伸出已经上好高强度装上三支无羽箭的钢弩,轻笑道:“想不到双木商行不但刀具做得好,连这种钢制的手弩也天下无双,合该我公羊屠能发一注小财。又是一个二十两……”
话未说完,尖利的啸声从空中袅袅而降,胡鼻淫羊一怔神间,背上让人狠狠地砸了两下,刚刚感到腰背疼痛张嘴欲叫时,又有一物从后伸到喉部,只觉喉头颈侧一道长长的凉意流过,把还没吐出的惨叫声堵回了腹腔。胡鼻淫羊持着小钢弩的手上一震,背上一轻,胸腹内的那股气息变成一股热乎乎的气流和液体,由喉头往前涌出,由颈部向右肩外喷射。他这时看到面前的村干上突然多出了大块的血迹,眼前还有大片红色的水雾。数息的时间内,胡鼻淫羊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只来得及想到:“可惜,我的赏金还没拿到手啊……”
沈南松留于半里外作为后续支援掩护的一个小队小孩儿,小队长也在听到手铳射击声时,感到情况有些不对,立即下令全队向铳声传来处急赶。
“可怜我,张阿大,从小死了爹和妈。///com///
风飕飕,雨淅淅,行路好艰难。
天气又冷,肚子又饿,满身病痛苦难熬。
先生啊,太太呀,做些好事吧。
你辟如养了,一只小狗或小猫。
冷饭也好,冷粥也好,只求吃个饱。
馊菜也好,臭羹也好,能够救命就罢了……”
声调缓慢且吐字清晰、苍凉悲惨并低沉沙哑的歌声,无意识地缓缓从喉咙里倾出,如同一大堆无形无质的气泡让人抛弃,飞越过两侧女墙轻轻地砸到奔流不息的河面上。少量渗入水里徐徐荡漾开去,消逝于无形。其中一部分歌声组成的气泡被柔软的河水反弹了一下,回头返向船中人们的耳内,引发无数股涓涓倘下沾湿衣襟的泪珠。另一部分向顺流而下的战舰四周飘出,不管这样软弱无力的倾诉有没有用,动人的旋律不依不饶地朝天地万物倾吐悲惨人生的艰难、乱世天道的不公。
取掉包扎在头顶上的药饼,由名医陈自明研究了许久才敢动手,为她拔出脑袋上扎入穴道中埋藏的空心银针,直到昨天夜里才略微清醒过来的黛丝娜,一手按着她显得有些臃肿的腰腹,也被这令人心碎的歌声所吸引,和应君蕙两人小心翼翼地互相搀扶走到舱门。行出舱门的黛丝娜泪流满面,她现在脸上除了感动得涕泪交流的一塌糊涂、带着即将成为人母的骄傲外,更多的是见到男主人的兴奋、忐忑与不安。
同样悲伤、兴奋,略有些慌乱,看向着黛丝娜时则闪射出妒忌光焰的应君蕙,在催人泪下的歌声中,洒落一地地水滴。
一高一矮两个女人相扶相搀。抽搐着身体流着泪,慢慢走到船头依舷板双手抱膝而坐的林强云身后。
啜泣、抽气声由小到大,把唱和听的人们从虚无飘渺的痛苦中拉回现实中来。
“唉!”长长的叹了口气,林强云飞快地抹了一把脸面,轻轻抽了一下鼻子,这才回过头对她们苦着脸笑了笑,拍拍身边的船板和声招呼:“君蕙、黛丝娜,过来坐下吧。晒晒太阳对你们都有好处。”
远处,老于世故的宗玖与陈自明悄悄低语,名医听了后附在亲卫哨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哨长点点头挥动右手,把船板上的水战队员全赶进舱内。亲卫也只留下哨长在内地几个人站在两丈外,背向林强云朝外戒备。
应君蕙的眼光迷离,啜泣得身体一抽一抽的,她还沉浸在歌声造成的伤感中没有恢复,只是对林强云柔顺地点头。
“您忠心地奴隶,向尊贵的公子、我最崇敬的主人请安。您卑微的奴仆黛丝娜祝您安好,恳求至圣穆罕默德(愿主赞颂他并向他祝安)赐给您健康与财富。我以至诚之心祷求无所不能的真主安拉。请让烦恼和灾祸远离我尊贵的公子主人吧!”黛丝娜吃力的想要跪下,在林强云拉住她后擦去脸上地泪珠,但还是微微弯着腰。她发觉公子主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没有了过去那种面对路人般的无视与漠然,而是多了一份深深的怜惜,多了一份从内心透射出来的关爱。喜出望外的黛丝娜激动得浑身发抖,有一种脱离了遭受痛苦的火狱,一下子升到天堂的幸福。这种从天而降地幸福感觉。令得她几疑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痛得黛丝娜几乎要叫出声来,这才相信这是真地。
被鞑子细作掳去了几个月,虽然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在心理上没受什么太大的苦。但可能是吃食没照顾到的原因,或者是受到不良药物控制地时间太久,脸色青白的黛丝娜身体赢弱,这使她怀孕的腰身十分明显。
一手一个拉着应君蕙和怯生生的黛丝娜靠在身边坐下,转动头颅左右看了她们一眼。入目右边一对受惊小兔般的眼神,似乎在诉说她的渴求、依恋,还有一种唯恐被拒的可怜。林强云伸手揽住黛丝娜的腰,怜惜的用力接紧。触手她有些僵硬不住颤抖的身体,林强云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责,心道:“黛丝娜、荷丝娜姐妹倒也真可怜,被其叔父作为输掉的赌注送来后,自己对她们一直都不假以辞色。一年来二女千方百计讨好,刚刚接受了她们并与其有了合体之缘,就被人掳走,实在是苦了她们。”
“对不起了,君蕙,大哥……”林强云握住应君蕙的手臂往身边拉。
应君蕙顺势紧贴他的身子坐下,将头靠到林强云的肩上,伸手掩住他的嘴:“别说了,我能看到大哥就开心得很。让我们就这样静坐一会好吗。”
应君蕙去寻找名医治病,至今足有半年多了。据这位在不惑之年便声誉鹊起的名医告诉林强云,应小姐来找他医治太迟了,就凭他的医术,还真是没把握将她的病治好。
但陈自明也没讲不能治愈,他说必须经过一到两年的时间治疗观察,方能确定最后的结果。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话,让应君蕙失望之中又留下了一线希望。
林强云明白,应君蕙的内心深处其实比黛丝娜更苦,他在应君蕙缩回纤手之时不禁喃喃轻语:“可怜的君蕙……”一时心里涌起缕缕柔情,手上用力将她们紧拥在怀中。
四天前,也就是三月二十六日中午,抵达顺阳城西小码头的林强云,进食期间向本地官吏问明了护卫队截击蒙古军战场的位置,刚准备率军出发时,就接到留守于汉阳军水战队派人用小船星夜送来的一个回回蕃人。
“尊贵的林大人,卑微的奴仆古德,受秦大人仲涪先生的委派,在大江上赶了十六天的路,为大人您带来了极重要的紧急信件。”进入舱房见到林强云,名叫古德地回回蕃人马上跪伏在地,从背上解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非常恭敬地用双手捧着高举在头上。
这是一个有稍稍带着卷曲的黄色头发与胡子,人并不瘦也不是很胖,高个头显得很壮实的回回。他的鼻子上穿着一枚直径寸余,粗达两分左右的金环,斜斜地悬在嘴边,厚厚的嘴唇不时撅起顶动沉重的环体,并还间歇性地伸出舌头或轻或重地舔一下。这人的手上还戴了好几个镶嵌了各色宝石的黄金戒指,很有点乡下土财主、暴发户摆显财富的做派。
最让林强云看不上眼地。就是这个秦仲涪派来送急信的蕃人专差,虽然话语谦恭,但一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十分灵活,显得贼头腼腆地惹人生厌。
“他难道不怕这么重的金环把自己的鼻子给挂破?一直用嘴和舌头去舔口金子很甜很好吃么?”心里一面鄙视这个蕃人,伸手接过盘国柱拿来的油布包。
林强云并没有立即将油布包打开,而是不动声色地用淡淡地眼神看他,仔细打量了这人一会,让若无其事的古德神情扭妮,然后脸上变颜变色,直到此人经受不住而浑身发抖。方出声问道:“你是秦仲涪的部下?”
“不不,我……卑微的古德,是那位法力无边、能够施放发出巨响神器消灭恶魔的神仆,英勇无敌的王四海大人收服的部下。是那个叫秦仲涪的大人用专有地铜牌,调用了我所在地建康府(今南京市)‘特务营’分什,我们的什长将我临时调给秦大人使用。”古德连连叩首解释,说完了才敢稍挺上身抬头,他还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上的金环。看到林强云似笑非笑的神情。古德再次一惊之下。立时又趴伏成五体投地状,以无比认真地语气发誓:“安拉的信徒,虔诚的古德马托伊斯特,以尊严、荣誊、信念向无所不能的真主起誓。我将效忠于尊贵的主人林公子大人,永远做他卑下而又忠心的奴隶。我愿意在您忠心的仆人四海大人的率领下,为大人您出生入死地做好一切事情,直至马革裹尸为止。如果背弃誓言,我的肉体将要溃烂流出脓血,死后灵魂将被恶魔奴役而无法升天。”
“原来是四海招来的特务,真真是个做特务的料啊。呵呵!”林强云心中暗笑道:“看他的样子好像对四海十分敬畏,怪不得让林某人一看会吓成这个样。”
“哦,那就如你所愿,我接受你的效忠,但还是回去到四海的麾下效力。你以后只要立了功,将会得到相应的、超乎想象的赏赐。好了,你赶了十多天的路,相信也很疲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也必须恩威并施,这是刚刚才有的体悟。这段时间,林强云接触过不少蕃商、回回,对于他们的一些习惯有相当的了解,此刻应付起来倒也显得游刃有余。林强云当然知道这时候应该给这蕃人一些好处,想来想去忽然有了主意,板着脸吩咐道:“来人,赏这古德小号‘仙人镜’一面,带他去进食,然后安排一个舱位歇息。”
古德拿到只有寸半宽两寸长的铜框小镜子,从镜子里映照出的自己虽然显得有点歪斜丑陋,但形象却是十分很清楚,嘴里牙齿缝中残留的菜屑、发黄板牙根部的黑斑清晰可见,甚至连脸上细小的汗毛、脸毛底部的红色脓肿都能看得极为分明。古德吃惊得张开嘴久久合不上,直到肩上被主人的亲卫重重拍了一下,他才从震惊中还了魂。
“无所不能的真主啊……这……这……仙人镜!宝贝啊……天堂才有的宝贝……”想不到只是送了一次信,就能得到如此昂贵的宝物,古德吐出一连串阿谀赞美之词,欢天喜地的躬着身体倒退出去。
林强云眼里满是诡计得逞的笑意,他真没想到派去跟随张山、张河兄弟学习做镜子、千里眼的孩子们,利用学艺时间做出来的废品,能让这个蕃人激动成这样。
想起还有十几块这样的镜子,林强云暗中庆幸道:“还好,还好,好在见到这些照了会变形的镜子时只是说了他们几句,这些孩子也没听自己的话。依旧装好镜框让我带出来换钱。更好在自己怕会影响珠子铺的声誉留在了身边,这才把它当成奖赏给蕃人地宝货送了出去。以后就用它们来糊弄外国人,倒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油布包内确实是一封紧急信件,被林强云派去收拾穆氏兄弟死后没人打理,现在成了一盘散沙的细作探子的秦仲涪,用非常迫切的语气报告了几件需要紧急处理的大事。
早前林强云已经知道的消息有:最近一个多月,经常发现有人利用各种方法潜入两浙路的双木商行各类作坊、商铺,偷盗贵重商品、刺探制作各色物件地方法;去年送到逍遥散仙密崇处调教的赖得荣与那姓贾的女子。在去年底,今年初被人先后送入了皇宫大内。姓赖的泼皮凭一条伟器深获太后欢心,姓贾地女子也得到机会受皇帝赵昀宠幸。太后与当今觉得十分高兴,下诏于四月初八浴佛节后七日的四月十五。以联蒙攻金议成,剿灭福建路盐盗大胜为由,将在临安召开大会庆祝。介时不但各业团行会社将举行各艺争锋博彩,更有蒙古国师在护国寺设坛讲经,以佛法和武功与南(宋)朝佛道两界高人切磋一一实际就是挑战,以分高下。
另外,信中提到。天师道龙虎山正一派、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因为林强云这位“上人”没有经过各派掌教仙长的确认,三派中人都说“上人”之位还不能算数。三派的道长们经过长时间的议决,正好趁此时机齐聚临安,要以各派的无上仙家妙法对林强云进行一次道门仙缘的检验。因此,天松子等与林强云关系较好地一众老道们,要求林强云立即赶回临安,准备应付这一关乎他在道门地位的生死大事。
最后一则令人震惊的情报,则是不知什么原因。朝庭上下被蒙古派来商议联合灭金的使者用法术与武功所震慑。答应将国宝“天圣铜人”秘密交与蒙古人,准备在四月上送出临安。主持其事的正是蒙古四王爷拖雷。
这个不为人知的消息传出,大宋朝野——特别是民间——大哗,誓死要将天圣铜人保住。许多江湖上的侠义之人传言。即便朝庭已经将这尊国宝交给了蒙古人,也要拼尽全力将其夺回。天下各地有识之士纷纷赶赴临安,一则为保天圣铜这个国宝出一份力,二来要在佛法道术上讲论个明白,三则是趁此机会与蒙古人在武功方面一较高下以扬国威。
“婊子养的,又是这厮,狗娘养地鞑子四王爷,拖雷,拖雷,倒是要拖个轰天雷去炸死他才好。这凶残地家伙太可恶了,派细作到大宋来搅风搅水刺探消息,又令高手与金国的刺客联手谋杀孟拱,必欲置孟大人于死地而后快。这一年多来又叫侯瀚之流的汉奸对我们下手,给根据地造成不少麻烦,一定要想办法将此獠诛灭方消我恨。”勃然大怒的林强云凶狠地大骂了一通,一时间倒是想不出什么主意才能将这个蒙古地四王爷给杀掉,只好留待以后再慢慢再想办法。
天圣铜人是什么林强云不知道,但刚准备投效到双木旗下的宗玖,因其祖上对此有比较详细的传承,很清楚这件事。
据宗玖所言,天圣铜人共有两尊,其一仍大宋朝于仁宗天圣四年(1026年)铸成。天圣初,宋仁宗下诏,要求对古代医典、特别是针类类的书籍进行整理、甄别和校订。当时,刚刚进入太医署灰飞烟灭太医的王惟一,上章奏明并呈献其画出的一张人体穴位《明堂图》。王惟一觉得《明堂图》还是不便使用,便决定制作一尊人体针炎模。在铜匠艺人的配合下,于天圣四年一尊标明人体穴位的针炎铜人终于制成。铜人制成的消息传到宫中后,朝廷又决定由王惟一主持,以官方的名义编修《铜人腧穴针炎图经》。
针炎铜人制成后,轰动一时,被宋廷视为国宝。为了防止意外,朝廷决定让王惟一再铸造一尊,陈列在大相国寺的仁济殿,供人参观。
据说,两尊铜人都经过道家仙长和高僧大德。暗中施以佛道两门的大法力加持,以其证道保佑汉民百姓。江湖上曾有传说,有仙人留下谒语,能保住两尊国宝铜人,可保得大宋国百姓免遭战乱之苦,可享富庶安康的平静生活。
针炎铜人铸成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金人的高度重视,他们千方百计地要得到它。宋廷得到密报后。加强了对针炎铜人的保护,专门派兵值守,使金人一直无法下手。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人再次派遣武功高手潜入东京,他们把目标锁定在大相国寺铜人地身上。正月。金帅宗望率兵攻打东京,城防吃紧。金国盗宝之人乘机将大相国寺的天圣铜人偷走。但是由于铜人又大又重,一时运不出去,只好暂时把它藏起来。他们鬼鬼祟祟的行动,引起了大相国寺监院法定的注意。法定尾随其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于是便和手下人一起,将这尊价值连城的国宝转移到了一间密室内。
当金国盗宝之人再次回到大相国寺时。却发现铜人已经不翼而飞。他们大惊失色,只好与大相国寺的监院法定等协商,准备以重金购回。法定虽是僧人,也有爱国之心,他拒绝了金人的诱惑。随后,这尊铜人也失了踪,大相国寺地僧人全数出动也未曾寻出半点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失去了其中一尊铜人。大宋被金人攻破都城汴京。失了半壁江山,造成半个国家的百姓不是死于战火,就是成了女真人的奴隶。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兵占领了东京外城。逼迫宋廷投降。次年正月,金兵又向宋廷索取文物、珍宝及各类礼、祭重器,其中就包括皇宫太医署的那尊铜人在内。由于金兵得到地各种财物实在太多了,许多笨重的物事根本无法运送。野蛮的金兵将领下令将不便运送、不值钱的东西,包括天圣铜人全部清理出来,一古脑全都投入南壁池(龙亭湖)中。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康王赵构即皇帝位后,有人在湖北襄阳发现了天圣铜人的踪迹,后来这尊铜人被襄阳知府赵方所得。局势稳定以后,赵方派其子子赵葵押送铜人到临安献于宁宗,国宝又回到了宫中。
宗玫道:“就是因为有了这一尊铜人,大宋方能保有这半壁江山。若是再将这铜人失去,大宋的半壁江山也将不保,江南的百姓又要遭受外族地蹂躏杀戮了。”
“唔,天师道内地位的正名,这是关乎观复大师(谢守灏)亲传弟子在道门中的地位大问题;保住天圣铜人不被蒙古鞑子弄走,免得民心惶惶不可终日,激起事变生乱。这两件都是非同小可的大事,看来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要快点办完,事了后必须尽快地赶回临安去。”虽然自己已经是天师道的上人,也得到大宋朝敕封为所谓的“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算得上是南宋道教门派中的第一人了,林强云对此完全不在乎,做不做天师道地上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并不值得多去操心。但索涉到天松子、飞鹤子等道门老朋友地事,林强云就不能不认真地加以考虑了。有关天圣铜人这件国宝,姑不论是否真如传言般一旦失去就会对南宋的百姓造成什么不利,就凭林强云所知的,当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被外国人抢掠夺走的无数国宝,想想都觉得心痛。更何况天圣铜人在中医针炎上无与伦比地医学价值,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说,也绝不允许被蒙古鞑子抢走,无论如何都得存放于汉人手上才能安心。
种种原因凑合到一起,林强云在接到被救出的黛丝娜以后,带了一应应君蕙、陈自明等有关人员赶回光化上了大海舶。下令留下全部防沙战船和护卫队继续消灭深入邓州的蒙古兵,并接应还没见到的沈南松和山都等人,就立即起程回临安。
几百个各色人等跟在山都身后冲进了树林,不一会就淹没在绿葱葱的大山森林里。
山都进入山林中不久,就找了一条小溪,脱下衣服泡入水中。然后光着身子寻来了一些多汁且味浓的草叶,用石头砸烂挤出青绿色的浆液,三不管地往身上涂抹。也不等衣服全干。匆匆忙忙地套上结扎好,他便开始发挥从小练就的捕猎本事和丛林逃生的本能,向山林中钻去。
山都在村林里灵活快捷,就像一只小小的黑色豹子,随身带着三条轻便结实绑有钢爪地丝索,让他能从地上倏忽间升到树梢,能让他从一株树上分枝钻叶荡到另一株树上。
山都充分利用恩人专为他做的,用于藏踪匿迹的四色披风。前片刻化成一块尺许大的灰色石头,后一会又变为一块紧附在树干上的青灰苔藓。他时而隐身在被雷火击断的大树桩边,像是一段烧黑的村干,或者干脆就在随便什么四下一点的地方躺倒趴下。成了褚色泥土地一部分。
山都这种神出鬼没的藏匿方法,在追击他的人眼里看来,真正是个山林间的鬼魅般不可捉摸、无从寻找。而他却能随时随地用他那人小号钢弩和锋利无匹地宝贝匕首,出其不意地给追杀他的人以致命一击的伤害。他一会儿躲在草丛暗处以无羽箭、钢针取人性命;一会儿爬到村上,在人们经过的时用那把匕首对敌人进行偷袭,割断了别人的喉咙后马上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往往在贼人们集中到一片地方对其大肆搜索的时候。他已经跑到另一个山头上厉啸,或者狂呼大叫。
山林实在太大,几百人、千把人进去之后就像一把细沙洒进了大河,转眼间就被完全吞噬了。而在这样的大山里,寻找可以化身千万种物事地一个小小人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事。但是,在被山都杀掉三十多个贪心鬼后,人们疯狂了,三五成群。以牛角号、叫喊、啸声联络。像过筛子一样稳步雅进。
一千多人连续追踪山都三天两夜,行程达到了六七十里。如果前面不是抓住,或者杀掉山都后有巨大的财富可拿,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来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里游荡?若非有那么巨大的一笔财富的诱惑,谁又肯披荆斩棘地到山林中餐风露宿,挨饿受冻地拿自己的老命来这荒山野岭里拼博?
巨大地财富,只有巨大地财富能让进入山里的一千多人有这么大的毅力,让他们可以在荒山野岭里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奔走,完全不顾生死地对他们认定地目标猛扑。这个被追杀的目标并非遇到危险时只会逃命的兔子或者绵羊,他是一只在山林里生活的豹子,是一头肉食性的凶猛动物,非常危险的豹子……不对,不能说是豹子,应该说是一个可怕的……山魅。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山魅,在短短的三天两夜里已经杀死了上百人,而且全都是精于寻踪觅迹的高明猎手,或者是武功不赖的江湖好汉。
但是,随着杀掉一个山魅野人就能得到一千两金子,还可以做蒙古人汉军千夫长的消息传扬开去,更多闻风而来的人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大山。财富、地位与生命相比,许多亡命之徒选择了财富和当官的地位。到了山都逃亡熊耳山后的第三天,原本就在邓州顺阳马镫山、倚松堡一带寻找发财机会的江湖朋友、各方豪杰们,从四面八方赶到野猪洼左近,向本地村民探问了所需的消息后,纷纷朝各自认为正确的方向寻路入山,去进行他们的猎魅请赏的发财大计。
经过三天两夜的狩猎与被猎,经过三天两夜追杀与被追,山都傻眼了。
他原先以为自己逃进村林之后,这些人会像自己过去打猎一样,看到猎物时使出全力猛追一下,如果眼看猎物逃跑的速度太快,没有指望将其打到就放弃;或者是发现猎物太过厉害,即使将它打到后还不足以弥补猎人的损失,也照样会选择放弃。谁知道这些人坚忍不拔,锲而不舍,死死地咬住自己不放,让山都感到大为钦佩。
第四天,山都再连续杀死了三十多人之后,被一组三十多个的江湖豪客围在了一座只有茅草不见村木的小山上,山都却是夷然不惧。他现时担心的倒是自己能远击的武器不多,没法对敌人进行更多的屠杀。一百二十枚钢针已经全部用光,无羽箭也仅余不足二十支。两把双管小手铳因为只剩下两个霰弹,被他将其中的一把埋藏在一株大树底下。这十多支无羽箭要省着点用,最好每支都能射杀一个敌人才花得来,他用小手弩装上一支无羽箭射杀一人。背好钢弩后利用鬼魅般地快速身法直冲而下,身形闪动间挥动匕首割开两个喉咙,然后便被这伙人围住纠缠在一起。
等吴四英听到号角声带人赶到这里支援时,山都已经用手统击伤两个凶悍的贼人,利用手铳突发的响声和喷出的硝烟突破包围逃走了。
山都这次突围行动中受伤不轻。朝下冲击时左手臂中了一箭,带掉一块两指大的肉;背上被不轻不重的砍了两刀,若非有临入山时南松脱下来一定要他穿上的皮甲阻挡,他自己又在刀砍到身体之前扭动了一下。这两刀说不定就砍入他的肉里了。若是背上受了伤而又没法上药包扎地话,他肯定就要死在山上。另外,左腿上也被一个使剑的老女人刺了一下,害他逃出包围时显得十分辛苦。
山都取出三七制的伤药和鸡膏仔细地涂抹了一会,撕了一件衣服用来包扎好伤口,不敢多做停留,马上一拐一腐的竭尽全力往前赶。贼人们地叫喊声就在他的背后不远处响个不停。而更多互相联络的牛角号、长啸声在远远的山里此起彼伏。
吴四英不慌不忙的走在浓密的山林里,他不怕那个该死的山魅会飞上天。他已经向这一带地猎户们打听过了,这座片山林的确非常大,本地的山民和猎户们叫它鬼迷林。淄水河的一条上游支流把这座山一分为二,河水从大山中间流过。再往前翻一座山就到了一处悬崖,这个悬崖下面就是淄水河。
这里山都前两天没走过,并不清楚这一带的地形地势,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艰难的往山上爬。到了最后却是无路可走的绝地。连连发出十多支无羽箭。山都望着背后那些阴魂不散、死不完的追兵,心里恶狠狠地诅咒起来,随即他就听到了微弱地水声。山都此时并没有太在意,大山里到处都是流淌的小溪。哗哗的流水声随处可闻。
再爬了一会,听到流水声已经变成波涛声了。山都兴奋起来,是一条小河,有了小河那肯定是通往渚阳村的淄水河了。
上到山顶,山都立即明白了这些追击者为什么穷追不舍了。原来这座山走到这里就是绝境,无路可去。
山都奋力爬上山顶,此时巨大地轰鸣声已经震耳欲聋,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十几步,坐倒在悬崖边向下望去。
十多丈下面,上段是约有四丈许宽的河道,湍急的河水一泻而下,奔腾的水流撞击在悬崖及对面岸边的大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溅起四五尺高的浪涛。再往下游一点,河面突然间扩展到六七丈宽,没有浪花的深潭里非常清澈,依稀能看到有好些有如虫子般的东西在游动,肯定是这条大山溪里的鱼类在觅食。
本来只有十多丈的高度,平常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此时受了伤的山都,流掉的血太多了,体力严重透支,却是看得有些腿发软。山都愣了一会,不甘心地再度朝下看,片刻后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脚,费劲地踩住弩镫拉开弩弦,装上最后两支无羽箭。然后他拔出匕首,双手用力挥舞了两下,心中的愉悦实在是难以表达。
探看清悬崖下的地方,山都将两根连带钢爪的丝绳布囊中取出,用钢爪扣实在一个突起的石头上,将连着的丝绳放到下面。另一根丝绳连同上面的钢爪一起掖在腰间,将包扎伤口余下的布包在牛皮手套处以增加防滑的程度,然后拉住石头上的丝绳爬了下去。不到一刻时辰,山都又出现在山头上,他第一时间拔下石头上的钢爪,连同丝绳一起收入囊袋中,再将扎牢在腰部的丝绳拉了拉,仰首纵声高啸:“喂呀……我要回去了……”
“喂呀……”
“我要回去了……”
“了……”
“了……”
“了……”
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传出去很远很远。
百多个贪心鬼们奋力往上爬。最前面的已经离山顶只有十七八丈。
山都站在山顶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下面,俯下身拿起了手弩,朝一个冲在最前面的人露出森森的白牙笑了笑,在那人惊骇地叫出“不要……”两个字的时候,狠狠地扣下了悬刀。
“嘣……”一声轻响,两支无羽箭钉进了那个三角脸大汉的左右胸口。
三角脸大声惨叫滚了下去,滚动中顺带又绊倒了三四个爬得气喘吁吁的人。这一面陡峭的山坡上立时就增加了好几个惨叫的声音。吴四英发怒了,他杀人无数,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难杀的一一东西。杀人要是都这么艰难,自己早就累死了。他恨山都这个山魅恨入了骨糙里。原来以为只要将那个大肚子的番女带到金国,双木镖局地人就不敢过境来动手。他们一伙人就可以将怀了孩子的番女,从从容容地带到尉氏自己花了大把银钱建立起的密巢藏身。然后大可派人到京东东路去,慢慢跟双木商行的东主林飞川谈条件。或者在与林飞川谈不拢时,将这番女送去给四王爷讨取赏银和得到更高地官位。
还是四王爷好啊,才接到自己传回去的信,知道已经将林飞川的女人抓到手后。立马派军前来接应。而且连女人都没看到,就肯让领兵的将军传话,由末等百户连升四级成了末等千户,将人送到牙帐后还可被委做三等的驻守千户,成为一个大县的城守地方官。
至不济,自己可以回到中都,向直接下令派自己到南朝公干的上司侯瀚交差。不过,那个四路工匠都总管是个没心胸又小气地家伙。投到他手下拼死拼活的干了八九年。凭自己的武功,凭自己过人的才智,到现在也仅是混了个南面工场副管事、末等百户之职。而那拿了一具小手弩来进献姓武的小白脸,却是一到就被封为南面工场管事、三等百户。官位比自己都高了一阶,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武奕铭这厮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长得好看点,只会逢迎拍马的小白脸而已。这次能够抢个大功劳,把武奕铭挤下去,这样自己也可以坐上四大工场管事的位子了。没想到带来地两百多人,在江南失掉了两百左右,到这里又被这山魅宰掉了二十多,只剩下最后地四五个亲信。现在抓来的女人已经被双木商行的人救走,没了这件功劳,即使杀掉了这小子,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还要挨一顿臭骂,有可能连命都会丢掉,想想都觉得窝囊,又感到害怕。
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双木商行将那番女救回去也就罢了,却不该把国王塔思地弟弟野不干也给杀掉。而这逃进山林间的山魅为了夸耀功劳,当着着速浑察的面将杀死野不干的事揽到自己身上,令得那年轻的鞑子将军开出三千两和一千两金子的天大价钱赏金,誓要山魅的活口献祭,或者以山魅的鬼头来为野不干报仇。
这样就让吴四英又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与亲信手下潜出野猪洼后,用很短的时间就招到了数百前来看风色寻机发财的江湖客。经过几天的追索,眼看只要将这山魅顺这个方向赶到悬崖上的绝地,自己的事情也就成功了。
山都的十几支箭转眼就射完,他拿着沾满了鲜血的匕首站在山顶上,等着恶贼贪心鬼们上来送死。
一个面貌凶狠的贼人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恶贼筋疲力尽,疲惫之极,勉勉强强站稳,还没有抬头,就被山都尖叫一声冲前割断了喉咙。后边的三个贼人怒叫起来,发疯般的冲向山都。山都抬手架住一贼的单刀,手腕翻动间将其大腿内侧拉开一条大缝,闪身避开另两把刀时顺势一脚踢在此人的胸口上。那个贼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倒飞了出去。
“杀……杀……”山都躺下地的身体一翻而起,狂野地冲另两个敌人。
吴四英终于先于众人之前冲上了山顶,累得他双手按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山都早就盯上他了,见他立足未稳,主意力不集中的时候,突然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拳大的石头对准他就甩了出去。
吴四英看着一件灰白色物事朝自己射来,偏偏就是不能迈开双腿避让一下,那双腿因为刚才过度用力上山现在就象铅一样重。吴四英发出一声惊人的吼叫,激发出自己浑身的力量,硬生生地扭身倒下地,那件灰白色的物事“噗”地一声击中了身后一个亲信眼睛,只听他发出长长的叫号倒栽下山去。
“全都给我冲上去,抓住活的赏一千五百两金子,杀得了这山精赏三千两银子。”又失去一个亲信的手下,吴四英感到无比的愤怒,他要活捉他,或者是在自己的亲信死光之前将这个奇丑无比的山魅杀死。
山都非常生气,冲上两步将手里的匕首借冲劲甩出,匕首“笃”地一下插入刚抬起上身的吴四英右肩。
爬上山顶的贼人越来越多,在山都发出匕首时许多贼人已经缓过了气,听到吴四英的吼叫声后蜂拥而上。
山都迎头前冲,奋力格开一把削向他双腿的刀,左避右闪地向再次倒下地的吴四英跑去。迅速接近了地上的人,山都看到鲜血正从他肩头缓缓流出,吴四英怒睁的双眼象铜铃一样,脸上的肌肉已经变形,龇牙咧嘴的,右手颤抖着举起一根虎爪,好像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下去,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山都毫不畏惧,尖啸一声猛扑而前,身体闪动了几下已经到了吴四英的身侧。
虎爪横扫而出,无遮无挡地虎爪将自己的身躯带得扭向一边,感觉到不妙的吴四英硬是将虎爪丢弃,双手大张想要抱住山都。
山都蹲身避开吴四英的双手,抓住匕首的柄部,伸脚夫在吴四英的腰上一蹬,借力飞速倒退。在吴四英和一众贼人的惊叫声中,用力过度的山都飞出了悬崖。
大宋诏定四年(1231年)四月初二,从辰时开始就渐渐地吹起南风。///com///不消多久,由越吹越大的南风驱使下,大块小块的云朵犹如一群群白羊似的,呼呼啦啦被一把无形的鞭子由南向北驱赶,走得越来越密,走得越来越快。到了午时左右,原本阳光明媚的天上已经是浓云密布,不时还会有几丝青白色的光芒在极远的东天闪动。
好在林强云恰恰于午时到达汉阳军,并在第一时间就换船登上了那艘两万触的巨大海舶。
这几天连续接获数十条有关当前形势的密报,由于去年八月之前,大宋朝力主不同蒙古联手,要和金国保持和平关系的乔行简未曾取代葛洪进入执宰行列,朝堂上对金国即将被蒙古灭亡,仍是一片高唱“天亡此仇”的幸灾乐祸,全都以为这是报仇雪恨、收复失地的好机会,要“联蒙灭金”的呼声日益高涨。
不过,这也难怪,谁叫宋金是世仇呢。本朝南渡前,北宋就是亡于金国之手,连两位父子皇帝也被捉了去。高宗南渡后,有遭到金国的屡次侵略,被赶得东躲西藏的,又是跑路又是下海的没命而逃,这种仇怨可不是能轻易化解得了的。
早在金宣宗向南宋示好,双方达成了“嘉定和议”后,由于金宣宗向蒙古乞降,并充中都把京城迁到了南京,大宋上下就有了背盟之心。后来孝宗在听取了大儒直德秀认为“金有必亡之势”的奏请后,就停止了每年给金朝的三十万两、匹银绢的“岁币”。
此际眼看金朝灭亡在即,大宋朝野谁会不想到在此时出兵痛打落水狗分得一杯羹,有名有利又可千古流芳的事谁会不去做?人们有不是傻子呆瓜不是?
去年末,蒙古大汗窝阔台决定出兵灭金地同时,派木华黎的叔父“者卜客”出使大宋,商议联兵灭金的合作条件。者卜客南下之时,就带了一些喇嘛、道士和精挑细选的武功高手进入大宋。者卜客的随行人员中,其中就有蒙古的国师,多轮法王翁巴干布,全镇教的掌教真人和几位志字辈的道长在内。这些蒙古人一路南行之时,也大肆宣扬此次去到临安后,要与南(宋)朝佛道两界的高人切磋佛法、武功,比较一下南北佛道二教的佛法、道术孰高孰低。
因此,这件事在年初就沸沸扬扬的传遍天下,东西南北佛道二教地和尚道士,身怀武功绝技的江湖豪杰齐聚行在临安。
由于有当今圣上明诏颁行天下。要庆祝联蒙攻金议成,剿灭福建路盐盗大胜,天下各地具有一技之长的江湖人也来到临安凑热闹,相机讨份口食或者能得些钱物快活几天时日。
此外,茅山、阁皂山两派地掌门仙长和各位道友们都已经到达临安。就等林强云这位“上人”回来后进行仙缘查验,以便确认其名号地位。还有,龙虎山年方十四岁的小孩儿天师张大可,这次也于三月下带了几位本派长老仙长和门下数十位弟子来到临安,说是要与“上人”研讨道法仙术云云。
有关国宝天圣铜人的事,只是有传说朝廷已经将数千斤重的宝物移交给了蒙古人,详细的具体情况还没得到确信。
面对如此错综复杂地各方关系,林强云想得脑袋都发痛了,方粗粗制定出几条应对的措施。
讲经论道,有佛门与道教的大德高僧和得道仙长去与人理论,这并非林强云所知所懂,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说七道八,此事不在计划之内。
绝技武功,天下那么多英雄豪杰,会武功的好手高人比比皆是,更非林强云这个一窍不通的武术盲人能沾边的,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天圣铜人的事么,始不论哪种道听途说有关国运民生的无稽之谈是否真有其事,就凭全天下仅此一尊的中医针灸宝物,也不能让它落入外族的手里。林强云自己认为,过去北京城内和圆明园那么多国之珍宝被八国联军的强盗抢走,那是自己没赶上趟,不能为国尽到一份心力。细细一想,即使自己真的生活在那个时代,凭只会打铁的手艺,只怕也没那种能耐。此时就不同了,有根据地有钱有粮又有一大帮拥护自己能打能拼地人,有刚弩有火铳这些比外族犀利的武器,再不为保住天圣铜人这种国宝出力,那就太对不起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良心了。不过这事无法预先计划,只能回到临安后看具体情况在相机行动。
佛法道术,嘿嘿,经过飞鹤子的几次教导,并实践操作了一些装神弄弄鬼的骗人把戏,在认知上林强云更清楚这是骗人的东西。可就是因为骗人,也才有林某人可以想出些鬼主意来唬弄那些以骗人为生,以骗人谋位的神婆、神汉。开始时,林强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用出何种手法来装神弄鬼。后来来到光化军,被说动投入双木旗下宗玖依约举家搬迁,林强云想起此人说过他曾从延安带回的猛火油,也顺带让想出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对于要求将猛火油也搬到船上带走,宗玖虽然并不理解这位年轻的东主为何对此无甚大用之物如此着紧,但还是完全依林强云的话照办不误。这位宗先生还是好心地向林强云的话照办不误。这位宗先生还是好心地向林强云进言,此等油料虽然比用别样灯油燃点,比用松明取光稍有好处,但也还是会冒出极大的黑烟,相比蜡烛用于照明,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差得多了。另外,此种猛火油不同于其他的灯油,若是不用专门的灯具,极容易连灯盏一起烧着,一不小心就会引发火灾,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宗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连同他请人自制的油灯也一起带到船上。并特地将灯点着了让林强云观看。实际上宗玖用于照明的灯具,也就是一个类似于小茶壶的锡制物事,将数根灯芯插进锡壶嘴深入到底,再装些猛火油盖上有点紧密的锡盖子,让灯芯浸透就可燃点了。
宗玖所谓的猛火油,依林强云看来也就是汽油与煤油的混合物。经过一年时间的点灯用去了十余斤,剩余的还有整整一大坛,大约相当于四十多斤重。
林强云欢天喜地的溶了些蜡。将那大陶罐的口子封固装入在个木箱,再用干草填实以防破损,还派专人看守。完全就把这一坛地猛火油当成了宝贝给保护起来。
自打上到留在汉阳码头外泊下的二万触大海舶后,林强云只是下令立即开船赴临安,就什么也不管地一头钻入特的分隔出来,作为工房设置的专用船舱里不见任何人了。他连经过襄阳时,二月才起复回来枣阳军任上。听说林强云要经此路过特意来会地孟珙也不见。
这段时间里,这位双木商行的东主硬是躲在自己的工房内,根本不见他像过去般在工作之余,会忙里偷闲休息一下,时不时到船上四处走动的踪迹。除了早前派出去铁工场做学徒,这次离开根据地时又被局主调回来,做钳工帮手的七八个孩儿兵能够进出搬取所需地物料、工具、食物等物事,或者将各处传报来的信件送入,再将命令带出去交给相关的人办理外。林强云愣是没有踏出他的专用工房一步。
林强云不但自己不出舱口门,也不允许别人去打搅他,就连亲密如应君蕙和大腹便便的黛丝娜相见他一面,也被亲卫挡了驾不得其门而入。更别说其他诸如各船舰的将军、哨长和新来的宗玖等人了。
林强云为了保密起见,连窗边也安排了一名亲卫轮值守卫,严禁任何人――包括值守的亲卫在内———向舷窗内窥探。
自己地局主到底在舱房内做些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别说是紧紧守在舱房外的亲卫——当然也包括哨长盘国柱。舱房内有时是无声无息的没一点动静,也有时却能听到船舱内经常有“咚咚哒哒”,时轻时重的锤打金属声传出。
当人们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向匆匆进出到底舱去拿不灰木、钢管、薄铜板和其他杂物地那几个孩儿兵问起时,他们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被问得急了,有个年纪最小的孩儿兵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收下盘国柱贿赂的一捧糖果,只是神秘的支支吾吾地附耳小声得几乎听不清的说了一句:“盘将军,你可别将我说的告诉其他人呐,大哥在修炼高深的道法仙术,说是要与雷公、电母叫朋友,准备到时候祭出石破天惊的仙家法宝,要让所有佛门的菩萨和道家的仙长们都大吃一惊。知道了就好啊,可千万别传出去……”
四月初九的傍晚,两艘大海舶经过崇明镇,盘国柱代表林强云向本地大宋水军统制黎中复打了个招呼,便径直驶出大江进入东海。
七天,整整七天的时间,林强云躲在船舱内七天时间了。
大海舶进入东海的当天晚上,盘国柱与值守在工房房窗边的亲卫,同样是他们畲族的盘山闲聊。两个人背靠木制的女墙上,一面左右观察所有走近的人,一面信口胡扯。忽然,有什么“蓬”地一声响,他们的眼睛不经意间朝响声处看去,但见工房的舷窗闪了一下红色的亮光,并听到透出灯光的窗户内发出了微弱但连续不停的“嘶嘶”声音。
盘国柱“咦”地叫了一声,不解地自语道:“怪事,为何工房内会传出凴般声响,莫不是局主和那几个小子在不知不觉中将深鼎机器房中的汽管也引到上面来了么?
只听得“砰”地一声,工房的舷窗被关上,两人眼前一暗,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乱说,若是要将深鼎汽引到工房内,我们还会不知道么。”
盘山兔“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笑骂道:“牯仔哥还是见多识广的亲卫部将呢,连这都不懂。将汽引工房内须得安装铁工门铸造的铁管。至不济也得用铜管或厚锡管,还要在船板上凿开孔洞,这几天何曾看到有人凿船板、装接管子了?”
盘国柱道:“这倒也是,我这是笨的很了连这点物事搜想不到……”
盘国柱前面的话未说完,猛然间几个孩儿兵压抑地欢呼隐隐传到耳内,同时“吱”地一下刚刚关上才一会的舷窗又被打开。窗内透出一柱青白色的强光,照在空处的光线映得原理舷窗的两个畲家的小伙子能看到对方的脸面。极强的光线投射到远处,可以清楚地见到起伏的海浪。还有一尾被这光线吸引而跃出水面的海鱼。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下面是不是失火了……”望台上值守地旗号了望兵大吼大叫发问。
“天啊。是着火了么,怎么会有凭般的白色火焰……”盘国柱的鬼叫把望台兵的喊声压住,让人没法听到上面的人说些什么。
“不得了喽,大家快出来救火啊……”盘山住失声惊呼,挥动粗壮的手臂冲向挂木桶和绳索处。
全部是用木头制成的海舶失火,那还得了。
两个人的惊叫声实在是过于大了点,在这寂静地夜晚不下于惊天动地之举。他们的叫声把所有分配到各处值守的水战队员、亲卫,没事躲在船舱内玩叶子戏、下棋、关扑博彩的,躺在自己铺位上准备睡觉的人全都叫起,匆匆跑过来察看动静。这艘大海舶上的动静委实大了些,另两艘海舶的人也被惊动,远远嘈杂的人声传来,一支接一支点亮的火把被点燃,可以看到人们涌出各自的甲板。眼睛锐利的还能够看到人们涌出各自的甲板。眼睛锐利的还能够看到他们也是震惊了。一个个惊异莫名地对这艘海舶上从未见过的强烈光芒发呆。
局主工房的舱门开了,并非和前几天一样只开出一条缝让人挤进,这次是敞着那扇门开得大大地。和正方形窗户中射出的光线一样,耀眼的青白色光芒通过比窗户大了好几倍的门照到甲板上,有如一个颜色奇怪的大阳在舱内一样,照出来的亮度晃得人们的眼都花了。
一个孩儿兵揉动发红的双眼,披散满头黑发大踏步走出,双手上举伸了个懒腰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眯眯地上下左右环顾一圈,然后向反应最快、提着系了绳索的水桶拥到船边,准备打水救火的亲卫看了一眼,两只手神气地撑着腰,做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蹬蹬蹬”地连踏三步向前,用他那正在变音的嗓门大喝:“安静,镇定一点,平时官长是怎么教授你们这些人的,如此乱成一片成何体统。若是有敌人前来夜袭,那还不是被人杀得丢盔卸甲连还手都没法还了。大哥有令,大家全都在原地待命,稍时有事要宣布。”
人们被这孩子一声大喝,真还静了下来,官长们也醒过神,指挥战士留在原地,静待后面的命令。
国柱:“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放下提在手里的桶索,嬉皮笑脸地竖起拇指轻声骂道:“哎呦喂,好威风好气派的山葛仔,真像个领兵万千的大将军呢。”走前一步凑到孩儿兵的面前放低声音问道:“你先透点消息,这屋里射出来这么大的光是什么?”
山葛仔:“告诉盘哥可以,但别对外人说啊。”见盘国柱点头应承了,山葛仔也放低声音悄悄耳语道:“早前大哥说他已经与雷公、电母情商过了,可将其放出的雷霆闪电装入一个物事之内,要用时缓释放出来就可大放光明。“天……”盘国柱惊呼了一个字,连忙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压低声音问道:“连雷霆闪电都可装入一个物事?”
山葛仔不屑地横了这菜鸭般愚蠢的将军一眼,得意地说:“那当然,我们大哥是天师道前辈仙长的入室弟子,已经修成地行仙的上人耶,什么法宝会炼不出来!?”告诉你盘哥罢,大哥这些天就是带领我们一起拼命,今日总算做出了两台能装入许多雷霆闪电的紫金罐了。
“原来是将雷霆闪电留起来慢慢用,难怪舱房内发出的光是青白色的了。”盘国柱心想:“这就对了,想必用神符法录下令召来地雷电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雷公电母只能依令集力打击。前几天那孩儿兵说过少主闭关清代修道基,炼成通天的道法才能与雷公电母交朋友,如今又做成了紫金罐,这就可以和雷公电母商量好,让他们将雷霆和闪电装入罐内使用了。”想到这里盘国柱掏出一把糖果塞进这位的手里,延着脸陪笑问道:“山葛好兄弟,给盘哥仔细讲讲这紫金罐和雷霆闪电的事。”
山葛仔一扬头,斜眼看了盘国柱一下,将手上的糖果飞快地塞入怀中。笑道:“直到今天,大哥才说出实话,告诉我们所做的宝贝物事叫做“汽灯”。紫金罐也只是铜做的一个容器罢了。在这铜罐子内装入猛火油后,在用铜罐内放置地小气筒向里面打气,然后将那些油在烧成汽就会点着。大哥说,必须在赶在回到临安前一定要将这物事做好,不然与蒙古人带来的喇嘛、道士们拼宝斗法时就会输得一塌糊涂。那可就大大的槽糕。
“汽灯……汽灯也是少主……哦,局主炼制地法宝。”盘国柱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肯定要在回到临安之前将宝物做好,要不然可真的会大大地不妙。哦,后来怎么样了?”
山葛仔:“哎呦,盘哥你可知道,大哥可会骂人了,一不留神就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见盘国柱听得入神。山葛仔骄傲地说:“唉,大哥硬迫着我们几个没日没夜的整整干了六七天,一个个被收拾得团团转,不给你喘口气不说。一颗子歇息都不许。诺,你看看我就知道了,浑身又脏又臭,像从猪圈里才出来的人吧。”
“嘿,你小子神气什么,总不是少主座下的小道童罢了。”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不可说出来得罪人,盘国柱嘴里不无妒忌地骂道:“你们这些小猴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般的福缘还不知足啊!局主让你们跟在他身边做事习得道术仙法,那是多看重你们啊!能在局主炼制法宝之时做他的帮手,这又是多好的运气呐,想想看,我们这些一天到晚跟在局主身边的亲卫吧,别说被看中进去帮忙,连看也不能看一眼……”山葛仔笑道:“嘿嘿,盘哥倒也说得是。不过么……能被大哥叫来帮手的人,怎么也是要有那么一点点天资的。唉不说那些了,这些天我们可累得惨了。这不,今天暗夜才做好一个法宝,大哥费了好大的心神精力刚刚才将此”汽灯“摆弄得可以发光,就要我们拿出来让我们自己人先见识一下。大哥说,接下来我们还要再加把劲,做出一具双联的法宝来,回到临安回到临安后给那些喇嘛、道士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马上就会抬出来让所有人都见识,这可太好了。盘国柱喜孜孜地笑道:“那是当然,少主……哦,局主可是修成半仙之体地‘上人’呐,他制出的仙家法宝还能差得了么,好了,局主是否叫你安抚大家,还不赶快跟人们说说。“对对对,我倒是高兴得差点忘了,亏得盘哥提醒。“山葛仔转过身朝倒退开一步让开舱门通道,昂首挺胸一脸庄严地用出最大的音量高叫般宣布:“大家不要吵,听我说。大哥讲了,吩咐所有人都不要惊慌,别被这亮光吓到了。他说这是本‘上人’所炼法宝‘烛天灯’发出的光芒。稍时大哥会将‘烛天灯’搬出来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然后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没事的速速自行回去安歇。”
“嗡翁”的说话一下子全都静了下来,人们眼巴巴的看着射出强烈光线的舱门。一脸焦急匆匆赶来的宗玖、陈自明,与应君蕙、黛丝娜四个人走到前甲板上,他们听了山葛仔所说的话也停下了脚步,放心的不再急走。舱门射出的光线动了,映照的范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大,慢慢扩大光线越来越明亮。巨大地人影晃动间,渐渐放大的轻微“呼呼”声中。两个孩儿兵弯着腰小心地抬着一件光芒四射的物事走出舱,行到前甲板的正中位置放下后退到稍远处站立。
在这件物事出舱的时刻,人们一时间但觉得黑夜被驱走,纤毫毕现的亮度让人几疑已经到了白天。发出如此强烈光芒的物事出现在眼前,船上的所有人都用手掩眼,以防眼睛被强光所损,没有人敢对其直视。过了一会,人们慢慢叉开手指,没感觉到眼睛有何不适。这才陆续将手放下,侧脸避开光源向这件宝物打量。
这是一件用纯铜做的物事,其最大处地直径约五寸上下。底部有三个大张的铜脚,顶、底部都做成圆锥真立拜访尺许长的柱体。圆柱顶部装了不少物件,有横着地一根把子,有几个露出不到一寸带旋钮盖的寸大铜管,还有一个像深鼎上用的安全阀般的东西。特别引人瞩目的,还是锥顶竖立着一根拇指粗三尺长地铜棒。这条又大又粗的铜棒顶端数寸处收细,再连接一根小指般大的铜棒。小铜棒约长两尺,被弯成一个弧形向前探出,铜棒悬空的一端除看不清的东西外,吊着的物事就是那个寸许大、发出令人不敢直视强烈青白色光芒的物体。
哦……”
“啊,天哪……”
“哈,妙绝天下仙家宝贝……”
林强云施施然走出舱门,挺了挺胸举臂做了几下扩展运动,舒服地长长呻吟了一声。转过脸向目瞪口呆注视着“烛天灯”的应君蕙、黛丝娜笑了笑,对同样目瞪口呆的宗玖和陈自明问道:“良甫先生、子玉先生,这件物事怎么样,你们觉得可以吧?”
陈自明从惊楞中回过头来。轻捋额下地胡须,感慨地说:“这样的仙家宝物,何止是“可以”两字所能形容其万一,实仍自明问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无价之宝啊!看到在一边的宗玖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又目注光源连连地摇头晃脑,林强云有点好笑地问道:“两位先生,你们以前可曾看过这样明亮的灯具么,这件油山葛仔取名为‘烛天灯’的宝贝还不错吧?照你们看,他能否在于蒙古来的喇嘛、各个道门仙长斗法、比宝时拿得出手去?”
“什么?东主说什么来着?”宗玖沉吟了一会才回答说:“说实话,玖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一生之中还真未曾见到过能发出如同白日般明亮,光照如此宽广的灯具。就宗玖记事时起,也未曾听长辈说起过有这样的宝物出现。依玖所料,若是与喇嘛和其他道门的仙长斗法拼生死,这宝物只怕是没什么用处。若是以和平的手段争奇斗艳比宝物之祥和实用,玖思之,这世上与此宝物相抗衡的不是没有,但能像这件宝物般现身一出就引起震撼的,只怕极少其他物事能与其相匹配了。”
陈自明:“子玉兄说得不错,此等光比金乌的物事用于照明是极好的宝贝了,但却差在与人比斗法术时难以取胜。”
为自己做出好了东西而热血沸腾的林强云,被两位先生的话说得心中一凉,想了片刻才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像对两位先生,又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唉,好罢,既然已经将法宝连出来了,不管能否在与人斗法比宝时用得上,最起码可以事后弄些小汽灯……哦,是仙家宝物来卖钱。唔,亮度这么高,照明范围这么大能用在很大的地方,想必价钱会比仙人镜卖得多些。”
林强云的声音小得陈自明和宗玖都没听清他说些什么,但又不好出言探问,只能相对苦笑。因为不放心灯号传过去这里没事的说法,另两艘一大一小的海舶派出查探的人这时也乘着小船来到舷边,向上高叫。不一会他们沿船上放下的绳梯爬了上来,看着这具大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后,才向林强云施礼。
林强云安慰了他们几句,见大家还远远地围着大灯议论不休,心想:“我这时只有四十来斤的油料。又不知道这样大的汽灯一个时辰要烧掉多少,不能再让它继续燃点了,必须节省一点留待日后必要时使用。”便走过去在将手放到接近光源顶部地一个机括上,烛天灯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小,映照的范围逐渐收缩,片刻后灯具只剩下一簇暗红色的火苗,然后“噗”地一声轻爆,这灯完全熄灭了。
…………………………………
在林强云做好他的法宝——汽灯——的同时,大宋朝也有人借欣赏仙家的无上妙品之名。招待一批不寻常的客人。此刻,大宋朝权臣史弥远的相府,大宅内灯火通明。鼓乐喧天、丝竹声声。门外张灯结彩。人声喧哗,好一派歌舞升平地官宦富贵人家的繁华景象。相府六七个迎客虞候,人人都是急走带快跑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分头接住从轿子、马车上下来趾高气扬地客人,不住高呼来者的姓氏官名,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值得巴结的人引入内院。
虞候们对那些陪着笑脸往前凑的人。则是一脸不耐地哈哈几句,若有知机的官儿悄悄送上一份不菲的礼物地,看清礼单后便会换成笑脸,让下人们送入内里。
自去年十二月以来,得当今傀儡圣上赵钧体恤,下诏:“史久远敷奏精敏。气体向安,朕未欲劳以朝褐,可十日一赴都堂治事。”让这位权势熏天的人相公免去了很不少的辛劳,一任政事可以“决事于房哒。操权于床第”,身体与精神比过去好得多了。史久远自己也明白,史氏专政之势固然牢固无比,在本人有生之年任内人事都不可逆转。但他也心知肚明,年纪大和身上不可告人的隐恙,却是自己最大最薄弱最不可防范的致命软肋。
亏得有天师道的上人,自己无意中认来的便宜侄儿林强云,可以提供大量镇压冤鬼的红丸子和镇妖镜、惑妖管等宝物,让体内的几个冤鬼无所作为,伤害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要好好拉拢住这位上人侄儿,一时半会自己的性命还是可以保证无忧,甚至再活上个三十多年达到百岁怕都不是没指望的事呢。二来,去年赵范兄弟率军征剿李全,于今年初在哪啊个便宜侄儿道门护法军的配合下,终于将此一大患给斩掉了。而且林强云还飞马传报,说是李全地魂魄已经被其作法清除,三魂七魄全都烟消云散,在不能对相公伯父有任何的伤害,无须再为分体同命之事而担心。
还有一项令得这位大宋的权臣开心的是,赵宋朝的生死大仇——女真人建立并且存在了一百二十五年的金国,已经被最近二十多年兴起的蒙古打得只剩下南京、京兆等十余个路份,眼看着就要灭亡了。而且,蒙古国的大汗窝阔台,今年二月还派来了专使者卜客,商讨共同出兵灭金的大计。这一个多月来,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在上月初将联合灭金的大计确定了下来。
当然喽,自己说动那个傀儡圣上赵钧将天圣铜人赠给蒙古人一事,引起了朝野很多人的反对,但在灭亡仇敌金国的大业上,区区一具天圣铜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宋的能工巧匠数不胜数,太医署的太医、医士等也有上百人之多,要想再做一具铜人也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现时国势维艰,没法辞行措那么多银钱来铸造同样的针灸铜人罢了。
今天,总算把宋蒙双方联合灭金的事情确定下来了。史弥远松了一口气后,觉得要与此后的盟友打理好关系,便以欣赏仙家宝物为由,在宅内设宴款待明天便须离开临安北返的蒙古专使者卜客,及其下一众手下的国师、仙长、将军、武士主版客人。
史弥远即将要取出给蒙古专使及其下属赏玩的宝物,那就是近一年来传得沸沸扬扬,让整个大宋朝上下所有能拿得出一笔银钱的人,全都挤破脑袋去双木珠子铺抢购的“仙人镜”、“万花筒”。当然了,侄儿赠送给相公伯父镇压冤鬼妖魂的“镇妖镜”、“惑妖管”这两件性命悠关的道门至宝,史相公是不会让别人看的。万一被什么人弄坏了、打坏了,那史氏一大家子人就陷入万劫不复之镜。此等有害无益的事,老谋深算的史相公是万万不肯做的。
也就是去年底,有人为了走官送来了一面高价购得的“仙人镜”、和一具“万花筒”,这样物事在史弥远看来,除包裹在外的铜框、铜管有些花纹不及外,甚至比那便宜侄儿送与自己的“镇妖镜”、“惑妖管”还要好得多。当时自以为是觉得受了蒙骗的权相心里那个气呀,简直大到无法克制的地步,接连摔碎了好几个官窑的极品瓷器。因此史相公也就不再按侄儿的吩咐经常去照镇妖镜、而改照这个看来更舒服、更好的“仙人镜”,每日要看几次的“惑妖管”,也就改成了看“万花筒”。
殊不料,这样自作主张的改动仅仅过了两天,在一次进食时吃下“金玉羹”(一种用板栗、芋头制作的菜肴)后,许久没生发的腹痛又铺天盖地的袭来了。好在史相公自己没被冤鬼的突然袭击打昏了头,死去活来之时总算还记得立即要林夫人取来“镇妖镜”、“惑妖管”、红丸子等,好卜容易方又将在体内作祟的冤鬼们再次压制了下去。
自此之后,史弥远再卜敢拿自己的老命来开玩笑,每天都一丝不苟地按侄儿所嘱一步步地做将下来。
寅时末,史相公府第正厅灯烛通明,送了请帖该来的客人已经到得差卜多了发了请帖而不该来的,也令人送了相应的回帖礼单。近百位大宋朝上至执宰、下至各部侍郎价位高低不一的实职差遣,以及散住于行在只领一份死俸禄生活,希望趁此走走门路谋得一分实缺职差的候除候选闲官济济一堂。趁着主人和主客还未出入席之时,借着席前的一点时间相互拱手躬身问候,作揖见礼想让入座,在穿花蝴蝶般送上茶水的侍女的间歇里,说些没有没盐的废话,互道:“某某兄请了,今天的天气……哈哈……”
戌时初,但听内里云板响,整个大厅一静。托托靴声由远及近,一位身材高大的虞候从后闪身进厅,高喝:“大宋史相公与大蒙古窝阔台座下专使者卜客大人驾到。”
主人和主客入席,一时间堂倌一溜价报了菜名,各种果菜佳肴流水般送将上来。
“乐仙干果子叉袋儿一行来上!”
炼制过的荔枝、圆眼、香莲、石榴、乳梨、枣圈、花木瓜等各色果子搁于盘内送至。
“各位斟酒,雕花蜜饯一行敬上了!”
雕花梅球儿、红硝花雕笋尖、密冬瓜雕鱼、雕香金橘……也将将摆到。
接下来的砌香咸酸、脯腊等一一呈于桌面。
史相公举杯邀酒时,下酒菜十道也送至,但见:
第一道:花饮小鹌鹑、荔枝白腰子;
第二道:羊舌签、萌芽三脆羹;
第三道:炖掌签、鸳鸯炸肚;
……
此后又有个插食,劝酒果子,对食十盏,晚食数十分各件,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桌上的美食佳肴色、香、味、形、名五者俱全,真个是只有达官贵人、富绅巨富才能享用之物,贫穷百姓、下里巴人何得有福消受?!
史相公府第举行的宴会为了迎合蒙古人的习惯,还是按古制度席地而坐,主席坐着的自然是史弥远这位主人,他的面前是一张不到二尺高的大食案,食案上摆放的各式小盘盏林林总总有四五十个。///com///
照史相身侧一位男装打扮的答应服侍侍妾估计,连同被筷子点夾过感到不合口味撤下去的,上过了桌的菜肴算来已经不先将近百道了这位侍妾还知道,这次大宴的菜式和各种高、清汤饮,相公回复给礼官菜牌子上写的是“以圣驾外幸接驾御宴三一之礼侍番国使臣”。
圣驾外幸接驾御宴的食谱如何,这位侍女没经历过那种阵仗,她也不曾看过有关的记载搞不清楚。如果按照此时已经上了桌的汤羹菜肴看,臣子接待皇帝的御宴,美味佳肴最少也应该有三百多靠近四百多道菜吧。
主席下面的两边,一溜而下各安置摆放了五排七列的矮食桌,前排上位三张矮桌只坐单人;前排是第四列起和后排的座位,则每桌坐二三人不等。依左尊右卑的古制,大宋朝史党的亲信高官位于左边安坐,价位较低,以及花了大价钱进入相府来混个脸熟的,那就是在是对不起了,请到右侧,去与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忍耐的哄哄臭味、大家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而且还以为高人一等,对一众宋官斜眉冷眼相看的蒙古联宋使相邻为伴吧。
相府的大厅从内到外全用各色油漆描绘涂饰,到处是刻满了花鸟草木、人物故事的浮雕,一眼看去赏心悦目,处处浸透着高雅精美而又豪华富丽,显示出这里的主人富有、高贵而且品味超凡。整个大厅用四根合抱粗顶梁柱,布置成一个正方形支撑两道大梁。
蒙古联宋使团的人。无论他是粗鲁不文的蒙古人也好,或者是见过些世面地女真人、契丹人、吐蕃人也罢,连见识多广的回回,甚至身为汉人的联宋副使。也在到了这里以后一直赞叹不已,久久不肯入座。
这座大厅的确是称得上大。二百多人分成七十余张矮桌在厅内,不但不显拥挤。厅中还空出一大块约有二十来方丈,可让歌舞伎献艺的空场地。可惜,今天的史相公无心赏玩丝竹歌舞,也认为野人般的鞑子不值得以家妓相有,故而不曾令相府地家养歌舞伎出来食客。
看看蒙古正副专使与其带来的一众喇嘛、道士等国师和文武官员及武士都酒醉饭饱,有些画外粗人武士已经喝得大了舌头吵吵嚷嚷地互相拼酒,对送茶送水、端菜斟酒的侍女动手动脚了。
对着市井泼皮般粗陋不文的蒙古人,看到开始混乱的场景,听闻躲闪毛手毛脚不得不继续服侍客人的婢女不时发出压抑的尖叫。史弥远极为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虽然史弥远为了此后在联合灭金的战争中给大宋多争得一些利益。与蒙古人结交示好而宴请这些联宋的使臣。他觉得最不济也要让蒙古人按商妥的协议,灭金后将河南归还大宋。但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大宋而不得已为之,并不表示史相公心理对未开化野人似的鞑子有多少好感。
此时,史弥远看到蒙古使臣上下,除了副使李昌国、王辑等少数几个生长于北方地汉族官员外,包括经常来宋地连议夹攻金人的正使者卜客,也和其他蒙古人一样搂过前来斟酒的侍女上下其手,心中不快更甚。他急着要快些将今晚的事情办完。好打发这些不识中原礼数的鞑子离去。便向身侧的虞候使了个眼色。
那虞候会意的站起身,“啪啪啪”连击了三下手掌。
随着虞候掌声响起。四名力士搬了一张三尺余高地大公案放到空场地地中心。力士们退下后,又有十多个歌舞伎打扮的年轻女子,在二三十名刀剑出鞘身穿箭衣的壮汉看押护卫下,面色凝重地从厅门外小心翼翼的捧着、抬着用绸布盖住五个大小不一的木盘缓缓步入。
进入大厅的人女的灵动婀娜,男的敏捷刚健。
大厅里宋蒙两国的官员中,不发身具武功眼力高明之士,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些男女都有一身不俗的身手。
宋朝的官员到还罢了,虽然不明白何以会有这么多高手来到宴客的大厅,却也知道在史相公府上不会有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故发生,俱都安坐不动。
身体长得四四方方,粗砺的脸上满是大胡子的蒙古联宋正使者卜客,入了大厅后就四处仔细察看内里的门窗柱廊。他在惊叹南朝汉家富蔗繁华远非西域诸国和蒙古草原可比,甚至金国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同时,心中暗自发下誓言:自己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将这里的富足与华贵告诉所有的蒙古贵族,说动大汗与王爷们灭掉金国之后,寻找出任何能够寻找到的借口,尽快发动所有可以发动的兵马,把赵宋比花花世界更花花的世界抢夺到大蒙古的手中。到了那时候,嘿嘿,这些华庭美屋不都是南人为尊贵无比的蒙古人做的吗。
有了计较的者卜客放下心思,此刻正旁若无人地对矮桌上的各色菜肴发动进攻,像对待生死大仇似的发狠,汤汗淋漓地吃得一头大汗。者卜客听到厅门有响动抬头看时,但见拥入的数十人壮勇都提刀挺剑,心中一凛间,暗自思量:"不会是时才所想要抢夺南朝的念头被这些汉官察觉吧?"对这个想法者卜客自己也不禁好笑,但数十把刀剑出现在眼前的大厅内,虽说汉人壮勇并无敌对的神色,也不见他有何不利于己方的举动,左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由得脸色微变,轻“哼”一声。
者卜客下首坐的是一个穿红衣的老喇嘛,此老听到这一声轻哼。从容进食美味的喇嘛僧身形闪动间,也不知如何“忽”地一下晃动,便连臀下坐着地锦垫也一并移到了正使的桌前。老喇嘛目光射出有如实质的精光,朝大厅里四下扫了一遍。然后双手合掌闭目安坐。
哼声发出的同时,者卜客身后地蒙古武士们只比喇嘛稍慢了片刻。他们摔开侍女。踢翻矮桌一蹦而起,在侍女们惊叫和“锃獎”、“叮当”刀剑出鞘杯盘破碎不绝声中,抽出随身兵器执于手中。许多蒙古人在扫开矮桌杯盘抢到者卜客的身边。准备杀人的同时,大约是这里的菜肴味道实在是太好,还不忘抓了喜食之物,一边紧握刀兵戒备向周围窥察,一边“顽顽呜呜”地趁着未动手之前地间隙将美味猛往嘴里塞。
者卜客面不改色地向主席的史弥远冷声喝道;"宰相这是何意。你们南人敢是觉得与我大蒙古协手灭金,既要出兵有要输粮送草,事后只能得到大河以南的一大片地方还不值,如今觉得不合算吃了亏。想要反悔又怕丢脸而至杀人灭口么?”
“南人”两个字,者卜客特别说的很重。
“南人”这是金朝女真人对长江以南宋人的蔑称。所有大宋文武官员都很清楚这一点。此刻这者卜客一开口就加重了语气说出这两个字,用此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来称呼,显然是对大宋国极度的蔑视,也是对大宋朝上下的极大污辱。大宋朝的官员们同时变色,只因史相公还未做表态,一时不敢愈发作。
说起来,宋蒙之间也是有夺地杀民抢掠财物之仇。不过没像灭亡了本朝南渡前北宋的金国般,有那么刻骨的血海深仇就是了。
在在宝庆三年(1227年)。成吉思可汗挥军攻灭西夏地同时,就试探着侵略南宋的四川境地。当年,宋四川制置使邓损弃守七方关(今甘薯康县东北)、仙人关(今甘肃徽县南)武休关(今陕西留坝南)、把关外西和州、成州、凤州、丐州和天水军等五个州军拱手相让给蒙古军。虽然蒙古退兵后这几个州不费一兵一卒的自动收回,但收回的五个军州却是一片残破的废墟,所有财物人口被劫掠一空。
一次性就痛失五个州军大片土地的“丁亥之变”,不仅大宋所有官员记忆犹新,还使得大宋朝的年号由宝庆改元为绍定。也就是经过这次惨痛的事变,让大宋朝廷上下对蒙古人地凶残、对蒙古地颇具侵略性有了些少的、初步地、肤浅的认识。只可惜,这种认识还停留在蛮夷最尔的小国,被他们出奇不意偷袭方能得手,如此介嫌小疾不足为患的意识之中。此刻听了番邦野人对养羊大国的相爷如此的不恭,竟然以“南人”这侮辱性的两字来称呼,这还了得,他们不仅是骂了相爷,更是辱骂了整个大宋国上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时,史弥远还没来得及答话,由征剿李全而功升中大夫、右文殿修撰,赐紫章服、金带,换福州观察使、右骁卫大将军、淮东提邢、知滁州兼大使司参议官,数度日前方由滁州任上回临安面圣谢恩的赵葵却是不知蒙古人的底细,也为了在权相面前体现自己的忠心,顿时作大怒状,站起身来戟指对面的蒙古人厉喝道:“兀那番邦鞑子休得猖獗,我泱泱天朝怜你蒙古最尔小国,不堪争战军、粮、夫役等重负而准于假道助兵之所请。史相公有感于贵副使李昌国、王辑言词恳切,为表通好诚意而于府上设私宴想请,其规格堪比番薯还且更甚,也曾告明会有盖世奇宝将出让尔等开眼观赏,何来反悔杀人灭口之说……”
赵葵的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倒也说出了大宋上下众官心中所想,,因是在权相面前有所顾虑而未曾说出口来的心声。
大宋这一方,人人脸上俱有:此话说得不错,果是如此。尔等化外之人能受我大宋相爷垂青,得以用户凭般高规格的酒宴来款待,自然应感激涕零千恩万谢才是正理,怎地还敢如此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史相公更是目注赵葵,面含微笑向其点头以示赞赏,嘴里去样叱道:“南仲”。有话好生分说,不得对蒙古大漠来的贵客无礼……。”
相爷毕竟是相爷,骂人不带脏字,仅“蒙古大漠”四个字就在在指明。贵客倒是将其视为贵客可,但这些人却是从荒凉之地的风沙草原上来的。他们既然如同野人般还未开化,我等天朝上国之人又何必与化外蛮夷一般见识呢。真要去与其计较的话。那不是自掉身价,将大宋地文士子人放到连耕作也不会的野人同一个层面上了。难不成一头狗冲什么人咲了,此人还会学它的样子,同样对其大叫“汪汪汪”的和它对骂么。
本朝于真宗咸平初年(998、999年)宋辽交战,大宋在雄州(今河北雄县)置设机宜司,景德元年(1004)宋辽议和,真宗为表示喹邻外交景德三年(1008年)改机宜司为国信司。南渡后,绍兴间再置“主管往来的国信所”,主掌金夏诸国往还交聘事。
令人觉得十分尴尬的事。整个大宋朝的国兴所可与番邦外交国交流地通事,全部找齐了也总共仅有十一人,其中能契丹语、女真语、西夏语的大通事有五人,只会讲一种番邦语言地小通事只有六人。让当今圣上与史相公气结的是,原本还有一位会讲蒙古话的通事,却数年前死了,现时这十一位大小通事没一人能听懂蒙古话,更别说将其翻译成官话了。
总算还好的是。蒙古联宋使之中,倒是不缺汉人,特别是两位副使李昌国、王辑却也精通数国语言。两国还是可以相互交流。
赵奎所说的话自是由两位联宋副使翻译给一众蒙古人听,一个身体长成几乎和着卜容一样四方形的大胡子蒙古人,听了两人的翻译,涨红了脸冲到厅中,会务着手里的弯刀、一根什么骨头,朝赵葵瞪视,叽里呱啦地用蒙古语夹杂着汉语结结巴巴地大吼:“你这小……小……娘儿般懦弱的南……南……蛮……成吉思可汗东征西战灭国无数,大蒙古国疆域万里、人口牛羊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在……你……你这南……南……蛮子口中会……会……是最……最……尔小国?!弥……你……你……竟敢骂我们为鞑子……哇呀呀……气死我了……”
两位联宋使人间是汉人,没把蒙古武士地话翻译给人听,只是互相打了个眼色不再开口。
赵葵信手一指大厅,冷冷地嗮道:“成吉思汗只会欺侮弱小无能之辈,我堂堂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大宋,人文会萃财丰物华,又岂能是尔等无知野人所能相较的。攻掠抢来的疆域再大,可有我大宋物产之丰富?人口牛羊再多,可做得出如此高堂华屋?不叫蒙古最尔小国,难道你们还称得上天朝上国不成?!”
李昌国脸有愧色默不吱声,那王辑虽是面上惭愧,却还是照样将赵葵的话大声翻译了出来。
蒙古武士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暴烈地狂呼:“气死我了,来来来,且来与我草原上的……苏赫巴鲁——就是“猛虎”勇士我……大战三百合……我的儿你裆下可曾长有卵子,敢事……不敢出来应战?
前后两次的话虽是说得结结巴巴,到也让人听出他讲地意思。
蒙古武士话说得不顺溜,心中觉得气更大,趁赵葵得意地左右环顾时,扬手将快啃光地骨头用力扔出。
赵葵自恃年幼从军,不但练得一手的好箭法,并跟军中的高手学了不少武功,哪里把这只只会蛮力拼杀地蒙古人放在眼里。他的眼角早注意这蒙古鞑子以防其人暴起发难,此刻见鞑子扔出物事击来,将左手大袖朝外衣甩,右手同时朝后伸出叫道:“来呀,取某兵器…….”
也怪赵葵大意了些,甩动的大袖没用好力道。他明明听得蒙古人发来的物事,飞行时毫无破风声,来势不劲不急,心里还不屑地鄙视鞑子不善武功。哪知道他的手才甩出衣袖,那块骨头竟然突地加速,“噗”地一声袖、骨相接时,赵葵只觉一股大力猛然从衣袖上循势袭到身上。
幸好找葵的武功底子打得好,身形急沉桩好马步。方在摇晃了几下后稳住身体,没有当堂出彩。
大厅里百多位大宋的高位京官,会武功有眼力的不乏其人,但能看出赵葵其实是不备之下方吃了些亏的。也仅仅只有坐得较近的一二人而已,其他人无不在此时叫出声来。
“哎呀!““槽了。赵大人不敌鞑子……”
“哎呦,赵大人还没出去就输了……”
“就是。我看赵南仲是一定敌不过蒙古人的……”
更有与赵氏兄弟不合地,则幸灾乐祸地出言嘲讽:
“此子自大的很,以为杀了李全就了不起……”
“咳,何止是自大,可说是无耻的很呐。我听得许多参与扬州大战的将士私下里说了,那李全之死明明是通议大夫林大人用仙法所制,连其三魂七魄也被诛得烟消云散。赵南仲这厮竟敢贪天功为己有冒领了去。这才得以……”
“是啊,是啊,还是林大人有肚量、有心胸。这么年轻就知道不与这个小人一般见识,若是林大人与他一样较起真来,只怕……嘿……”
这一下出其不意的吃了个暗亏,而且这个亏是众目睽睽之下受的,赵葵真是有苦说不出。再加上四下里嗡嗡一片都是冷嘲热讽之声,赵葵气得眼里几乎喷出火来,拔脚欲要将矮桌踢开冲出去与蒙古人拼个死活。
老奸巨猾地史久远觉得鞑子也太不识好歹,好端端的一场观赏宝物的宴会被他们平白无故地挑起这般事端。实是大感霉气。一腔的高兴劲一下子就被赶得无影无踪。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了疑问:“这次与蒙古人联手灭金地事情真的会成功,即使将金国灭了之后。若是已经接壤的两国,一旦有了冲突交起战来,连金朝的兵都打不过的大宋禁军,能抵得住将金兵灭掉的蒙古军么?
这时候的史久远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再此时发生打斗,万一双方有所损伤或是收手不及死了人,岂不是要坏了联手灭金的天大好事。在者说,他也对刚才的事件看得清楚,赵葵明显不敌蒙古武士。但看蒙古武士的身材有两个赵葵般粗,说不定其气力也是赵葵两三倍般大。史久远是个文人,谈武功他一点也不懂,但也还听人说过“一力降十会”这句话。此刻史久远心里已经认定,真要动起手来,赵葵一定不是那蒙古人的对手。与其再丢一次脸面,不如就此认输罢手更好。所谓现丑不如藏拙。反正蒙古的正使才是马上要回去,其他人还要留下来进行佛、道、武等项技艺比试,再过些时日从这几项上在更多国人面前讲丢掉的面子找回来也不迟。
史久远当即沉下脸喝道:“南仲。不可意气用事,坐下,本相自有分寸。”
同桌的赵范这次也受了池鱼之殃,那块蒙古人吃剩的骨头被其弟衣袖一挡,恰好就斜斜地打在他的右脸上,刹时间赵范的右颊上便肿起了老长一条油腻腻的红印。年近五十地赵范武功既差,眼力也不济,并且不是什么好脾性之人。先是脸部被击中已经有气,乃弟不敌蒙古人加了一把料,在受同僚嘲笑,叫他如何受得了?!
赵范凭大地年纪,性子一起便要与乃弟联手打回场子。
听得事相公发话,赵范心中猛地一惊,心念电转中立时换了个想法。原本站起来要发难的身体急偏,伸手急抱赵葵,硬将乃弟按到座位上小声劝解。
蒙古次副使王辑此时慌忙起身,先说了好多话安抚狂吼怪叫地蒙古众人将他们劝得各自安静了,而后向史久远、赵葵拱手为礼道:“史相爷、这位大人息怒,我家众位将军见了这些拱护他们的侍卫才起了疑心,误会,误会,这是一场误会啊。”
经过一番劝解,大家都坐下后双方间再无先前融洽的气氛了。
侍女们将木盘安防于公案上,和侍卫一起退到靠近厅门的一角。
待厅内稍静下来后,那位虞候在史相公的示意下走到公案前,对蒙古使臣和各位大宋高官拱手转圈为礼,高声说道:“各位嘉宾,相爷心感宋蒙联手夹攻金人议成。为表我朝泱泱大国之民丰物化,特请远方来的贵客到此观赏几件盖世奇宝……”
虞候手指点来两位侍女,转身掀开一个木盘的绸帕,让侍女端着跟在后面走向者卜客座位。此人想必是工善花言巧语之辈。嘴里一跌地不停的介绍,语速慢而清晰。声高而不惊人:“……此物乃本朝专有的奇巧宝物,名为‘万花筒’。又有人称其为‘变花筒’……在者卜客座前的那个红衣喇嘛既不抬头也不让路,依旧坐着挡住去路,在虞候走近他身边时“哼”了一声。这下别人听来微不可闻的哼声,有如利针般的直刺耳内,令本身非练武功地虞候啷呛退了一步,差点将更在后面的侍女撞着。若是将侍女抬来的木盘碰到,使盘内放的“万花筒”跌坏,就是把自己地一家大小十多口人全都卖了也赔不起呐,让这虞候惊出一身冷汗。
长了一副大麻脸的者卜客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蒙古话,红衣喇嘛方冷冷地扫了厅中一众大宋官员。起身取了锦垫回到原位坐下。
经此一闹,大宋一众官员觉得甚是没面子,既然武功方面掉了面子,对于他们眼中的奇技淫巧之物,觉得没什么了不得的,也就提不起用宝物来羞辱人的兴趣了,气氛再也热烈不起来,不多时也就匆匆散了。
……………………临安成北右厢东南角的林家大宅。今天入夜后也和史相公府上一样灯火通明。门外虽然没有张灯结彩,但十数个两尺大的灯笼也在放射出艳艳的红光。照得川流不息来往的人们面上红丹丹的一脸喜气。
这里没有车马轿子,也没有前呼后拥地达官贵人,出入都是城北右厢一带的佃民百姓,来往的都是身穿百纳衣出苦力讨口食的苦哈哈穷朋友。
从上月抄——记得的人说是三月二十八,也有人说是二十九日,反正相差一天无伤大雅,没人会去多做计较——开始,城北右厢的废瓦子一带就有人张挂出数十张募役,以及大量收购破碎砖瓦,打烂了的陶瓷器碎片,练铁、打铁丢弃粗硬炉渣的招贴。招贴上说了,有位财东花大钱要在这里新开一间叫什么“红毛”地作坊,需要聘用大量人手、收购大量各色指明地废物。招请的役工须成年,男女均可,只要他还没被饿得连两斤地锤子都举不到,就能到红毛作坊去做工。被相中的役工只需人去就行,一应工具——其实也就是一把铁锤、一块半寸厚五寸见方的厚铁板,再回一块想要抬走都得花上好些力气又不值钱的石头——以及可让做工者饱肚的食物俱由作坊提供。工钱么,那就看你能做多少事,做得越多工钱也就可以拿到越多。但若是只为了去混一碗饭吃,出工不出力没按作坊的要求做出一定数量的事情,那你吃了一餐饭后便立刻走人另谋高就去罢。
临安的人口真个是多,没人能说得清此际临安具体有多少人了,即使是官府也不能。这主要是由于“诡名户”与“脱漏户”实在是太多了,无法进行统计。
何谓诡名户,大宋朝的“形式户”——尤其是官户,为逃避赋役,用种种手段弄虚作假,使宋代出现严重的“诡名户”现象。影响户数的主要是“诡名”子户,即一户分作几户、十余户乃至几十户,以分散财产、降低户等,达到减免赋税的目的。
所谓脱漏户,既不在官方户籍的人家。这一现象同样严重,情况也更复杂。其中有的是自有田产,本应该主户籍内而隐瞒不报,仍为客户,所影响的是户口类别比例而不是户数,暂且不论。另一种确属“黑户”,即谎称逃亡、绝户而隐瞒起来“逃绝户”。
会到代“红毛作坊”募工的林家大宅应募者,绝大部分是来到临安的逃亡人口。
城北左厢东南这一带,还并不止林家大宅有灯火,离林家东北五里多,原来是一大片长满了荒草的湿地里,也同样有一处地方火烛明亮。
这就是“红毛坊”的作坊所在地。三百多人聚集在一处用毛竹搭起长条形的巨大棚屋内做工。
与相爷府弟有所不同地是,这个巨大的棚屋内的数百人并不是参加豪华的宴会,而是抡动手里地铁锤辛勤劳作,在实力地为一家大小能吃饱穿。为自家所有人能吃得好一点,每餐有些许肉食进口;穿得好一些。可以在冬天套上锦衣,而不用将破烂的衣衫再打上好多重地不钉用于御寒。
这栋棚屋占地无论是屋架、支柱、屋顶上的瓦。甚至两面涂了稀泥可以阻风地墙,无一不是由大竹制成。整栋东西四十丈、南北六丈超长超宽的巨大棚屋,没有一块砖瓦,也没有一根铁钉,全部采用毛竹。这项工程从开始清基填土,到屋面出水,直至四周的外墙稀泥完全干燥,共用去了三十四天的时间。当然了,这个时间并不包括采购大量毛竹的所费。这可是福建赶来的百多高手竹匠,在六百余佣工打下手的帮助下日夜赶工后方做好的。
这处棚屋是林强云去年就已经决定要建的。原先是打算今年三、四月建成后用它来作为缝制成衣、将原毛纺成粗细羊毛绒、织布等诸厂的地址。
这次请卫襄负责建筑用地“红毛泥”,他却提出由其回两浙一趟,约请有志于此的同门学兄学弟来参与。林强云也就干脆让卫襄到达临安后马上改成了红毛泥作坊的厂房了。
此刻,整个大棚屋内尘土飞扬,把内里制造出一片灰蒙蒙的粉尘世界。这种到处乱飞的粉尘。显然是认为造成的。由无数用吉贝布百果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手脚袖口都扎紧。分不出男女地人抡动手上地铁锤发出“叮叮当当”嘈杂的敲打声,透过已经放下了地竹篾窗,一波连一波不间断的从棚屋内传出。
棚屋东端,里面三十丈左右竖着上百支火把用以照明。宽阔的棚屋这一大段是没用墙间隔开的空场,空场中以两根大竹做了两尺高的栅栏分成的几处。各处敲打声就是数百人各占一个位置,将一块块残砖破瓦、一块块黑褐色的、白色的什么物事放于磨盘大石头放着的铁板上,用手锤将其击打。这些人将砖瓦、黑物打碎不算,还把已经碎裂的小块再敲成细粉,直到他(她)们用手指拈起一点摩擦,觉得差不多了,方将粉末用一把竹铲装到身侧的竹箩筐里去。一待他(她)们的几个箩筐的粉末满了,就会相约几个人一起抬到西头去让工头查验、过秤,在领回数量不等两指大,刻有字的小块竹片以作收工后结算这一天的劳动成果,也将在每个十天度支一次工钱的凭据。
西向的一堵泥墙前,靠墙排放三十架木风橱,二十架风厨停在那儿没见人影,另外十架则有人在摇动手柄。还各有四个人两个在近丈高的台子上,一面接取下面两个人用木制滑轮组吊上的箩筐,一面抽空往一个以木为架,竹编为面的料槽内倾倒粉碎。
只有一个同样打扮成包裹得像一个粽子的人,好似一个游手好闲的游荡子,东走西走的四处逛了一遍,看看没有什么需要他打理,赶紧快步往东走大门。他远离了棚屋后方解开脸上的蒙面巾,长长吸取了一口气自言言语地埋怨道:“我的娘嗳,这一天下来快把大爷闷死了。这京淮逻卒厅的活计真不是人做的,我们做细作的的要探事就暗中偷听,捉人拷问探清所要的事情就行了呗,主事人不知打些什么注意,没来由派大爷到凭般去处受这番苦楚。
走出来吸取新鲜空气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消瘦汉子,人长的清清秀秀的的甚是讨人喜欢。这位叫费家财,是求了皇城司申供院丁院长向招募的人说情,花了许多口舌介绍来做带工管事的。
此人的真实身份连丁院长也不知道,他实际上是荣润候赵与欢所属“京淮逻卒厅”衙门内的一个探事逻卒下面的城北右厢探察。因京淮逻卒厅知道了有人在临安城外东北角,靠近京畿禁卫军马、步军大营十多里处设置了一个据说将会有数千人做工的作坊,为确保行在的安全,防止突发事件的滋生,将一切不确定因素控扼在萌芽状态,因此将费家财派来混入作坊,暗中探察其内部的消息。
费家财好不容易喘够了气,心下觉得好了不少,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天色,自嘲地“呸”了一声骂道:“我是被这些粉尘迷昏了头,这是什么天气,就是有月光(月亮)也看不透厚厚的云层呐。想必海逻官没那么早来取信罢。”
想到只要将这里的事向姓海的上司——逻卒——禀报了,也许就不必再等在此地吃灰尘,可以另外领别样舒服些的差遣。心情大好之下,不由的哼起了小调;“花般的姐儿唉,水样的柔,细细的腰肢哦扭呀扭,扭得小倌我口延流……”
“阿也,你这泼皮到清闲的紧,有空来这无人处唱起曲来了。“一个让人听得冷嗖嗖的声音从背后突如其来的响起,将费家财吓得打了个激灵,回过头骂道:“要死了,阴冬子你想将大爷吓出病来么,这样鬼魂似的的突然在人背后出声。”
阴冬子不阴不阳地笑道:“嘿嘿,你这只会枉费掉自家财物的破落户,只是唱个曲,倒也没有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费家财:“时才没说你什么坏话不假,担保不定别的时候——比如见到海大人时,会说也难讲的很呐。岂不闻‘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这话么……”
“好了,好了,就你这败家仔有惩般多嘴,现时你倒是讲得嘴响,只怕见到了海大人面前缩头缩脑的,吓得连个屁也不敢放了。先别张嘴,你给我说说这‘红毛坊’是做些什么的,可有什么不轨之事探到么?”
“去,这种满是灰尘的所在有何不轨之事发生,别他娘的做梦了。”费家财把来到此一天的情况向阴冬子说了一遍,问道:“阴老兄,回去禀报完了时机的代小弟问问海大人,我何时才能离开此处别寻其他的差事?”
阴冬子:“费老弟,离开这个红毛坊一时间怕是办不到了,时才我领受指派向你取信时,听得几位逻卒大人讲起,派往京东东路的数十位弟兄两个多月来毫无建树,连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弄到他们几位大人说了,已经派下去的各个探察兵,就留在现在所处之地,非有重大秘情禀报不得妄动,最好成绩是取得现时的当家人的信任、重用、以便作为京淮逻卒厅在各地留下的暗子,待将来有一天能对心存不轨者突起发难,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费家财叹道“这么说来,小弟须得在此暗无天日做下去了,唉,也不知甚时候能离开这里……”
阴冬子:“这消息也没确定,若真是决定了时,自会派人向你知会。好自为之,某家走也。”
史弥远坐于席上看着蒙古人气乎乎的起身,一个侍妾来到他身边,在其耳旁低语了几句。///com///
史弥远点点头挥退侍妾,于全部蒙古人都走了之后,也不与亲近的一众官员多话,丢下他们兀自在大厅内吵吵嚷嚷不去理会,在两个俏婢的扶持下急匆匆地回到后堂。
一进小花厅,还没等坐实,屁股才挨到软垫上,就迫不及待地向正低头拱手立于一侧的赵汝楳问道:“贤婿免礼,坐下与老夫说说可曾见到你那飞川兄弟,他有否答应立时赶回临安来么?”
“回禀岳父大人,小婿此去京东东路,未曾见到飞川兄弟……”
“未见到强云贤侄,哎哟,那可糟了。”近月与蒙古联宋使在心计与嘴头上交锋,劳心劳力熬夜思虑,饮食也不正常,体内的冤鬼趁机蠢蠢欲动想要发作,红丸子多服不算,天地丹也是越刮越多用于相配,方能勉强镇压住。米巨秀去寻天地丹头走了几个月没见回转,少了丹头的天地丹又只剩下一半,这可怎么得了呀。若是林强云再不回到临安来为自己作法镇邪,那可就离死期不远了。
史弥远这时不但嘴里发苦,就是肚腹中也隐隐有些堵塞。暗道:“糟糕,糟糕透了。这情景只怕是体内的冤鬼听得贤侄不会即时回临安,他们高兴得又来收拾老夫矣。”
心里大叫不妙的同时,史弥远忘了是自己打断赵汝楳的话,着急地催道:“那还等什么,贤婿快快将此去京东的事细细说来。”
赵汝楳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他身材不高。也就五尺四五上下,生长于富贵之家保养得极好,长有七寸美须的团圆脸肤色细白,修长地手指不时会无意识地成拈花指状。此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家学渊源,从其父赵善湘深研《周易》占签,对此有极深的造诣。他正准备著书立说,提出了“系辞之情”论“吉凶悔吝”的《易》理,“心筮之妙”为“蓍筮之本”地占筮论。将兼具象数与义理两方面内容的《易》学与当今理学相融合,以图把巫术的神秘纳入可控制、可调整的道德修养的范围,从而表现出探索心灵与外物、道德智慧与卜筮象数之关系。
十年前,与史弥远私交甚深的景谳太子死后的第二年。史弥远因宁宗另选宗室皇子以备储君,开始关注皇家选嗣问题,也就是那时他第一次见识了赵汝楳占筮。当时卦象指明了几点:宁宗身后的嗣君目前还在东南方向。是个地位低下地平民;储君的出生日期必须是上半年。而且离新春元旦愈接近,则与史弥远的关系将会愈密切;君臣之间只要不生闲隙、不起猜疑,双方相辅相成之下地地位也将保证在十年之内牢不可破。
史弥远哪里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地荒唐事,也仅是一笑置之脑后。
后来却证实了赵汝楳所占之卦的准确:余天锡于临安的东南绍兴找到了赵与莒,不到两年就被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新皇赵昀于正月初五出生,离新春元旦只过了四天,这日子够近了;现时已经过了七年,君臣一直甚是相得。大宋的政权从头到尾都牢牢掌握在手中,自己的地位可以说得上是牢不可破。
此后,连续几次大事赵汝楳都给出了卦象。每次都为史弥远解决了大问题。
因为十年之期将到,十年后的休咎赵汝楳又再也不能从混乱不堪的卦象中看出什么,于是史弥远才会让他借着探问是否接受蒙古宗王公主为妻地理由,到京东路来寻找林强云。
史弥远要赵汝楳面见林强云时为此人也占上一卦,希望从其卦象上看出自己的前途。并尽快将这个便宜侄儿召回临安,以确保这位可以左右自己性命,又掌握了道教相当部分实力,并还能将道法仙术用在对阵杀敌之上的年轻人站在自己地阵营里,不被其他居心叵测的敌对势力拉走。
“岳父大人不须忧心,小婿这次到胶西虽然没面见飞川贤弟,但却为安抚使张大人、副使沈大人各占了一卦,两个卦象都与岳父大人之卦极相类似。”赵汝楳神态从容地安慰史弥远。
“此事果真?”
“千真万确。”
赵汝楳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让史弥远将提到半空的心落了下来,控制住情绪不让女婿听到轻吁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心态徐徐问道:“你那飞川兄弟去了何处,京东三州的政治民生可还能够维持么?”
赵汝楳:“岳父大人容禀,据安抚副使沈大人所言,有蒙古鞑子见不得三州土地回归大宋,派兵前来侵掠。飞川贤弟受制武军都统制陈君华所请,随军到高密城外御敌去了。”
史弥远:“唔,有外敌入侵,自是以国事为重,见不到飞川贤侄须是怪他不得。哎哟,这兵凶战危之事,贤婿一介书生,你可万万不能到军中去寻他。”
赵汝楳抿嘴轻笑,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还有点自知之明,不会愚蠢得到战场上去送死的。不过,此番到京东倒是让小婿得见了不少新鲜事,若是我大宋所有州县都能治理得似京东三州一般……不,只须有他们那里一半的好,那可就……那可就……”说到后来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小,心事陷入沉思之中,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激动流露。
史弥远奇怪地看了女婿一会,忍不住放大了声音问道:“就会如何,贤婿可是说话呀?”
赵汝楳有些难为情的拱手道歉:“回想起京东七日所见,小婿一时失态,岳父大人原育则个。”
史弥远:“无妨,贤婿接着说下去就是。”
赵汝楳:“京东东路小婿走了四县,那儿虽不如两浙路大埠州城般繁华,却是物产丰饶商贾来往,比小婿所见南方各地的小州县城繁荣得多了。”
说到高兴处。赵汝楳站起身踱到厅中,一边回忆一面慢慢讲述:“小婿因飞川贤弟不在,所到处无论是城内厢坊或在乡村里隅,入目可见细民食不甚精而有余。衣虽多补而厚暖;小婿在七日内不曾见有乞丐向人行乞求食,但见大街小巷洁净无比,清扫之人遍布街坊里巷无处不在……”
这一下说起京东东路的见闻,赵汝楳一个人顿时神采飞扬,指手画脚地连比带说,口沫横飞地把个三州地面夸得天上才有,地上无双。他所说的全都是事实,但也不乏将一时所见而理解不了的事物。人云亦云地归结到林强云施了道法神通上去。
赵汝楳最后总结道:“若非京东三州地面屡经战火,人丁实在太少,特别是男多女少地情况最为严重。其地倒也不失为一处将来北伐中兴的前进基地。不过。这却要等数年之后,看看三州地面能否抵御得了蒙、金两国的征伐,方可再下定论。”
史弥远听了赵汝楳这么一番极力推崇京东羁縻州县治政的话,心里真是感慨万端:“看来这张、沈两人倒也是个治理地方的能臣干吏,待到他们三年任期一满,怎么也得将其人勾抽回大江以南来试试,若是真有本事的话,不妨将他们放到朝中作为助力。”
史弥远有鉴于此。对林强云更是放心不下,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此人牢牢抓在手里。绝对不容有失。
“史府宴上赵葵被史相公制止,未曾与蒙古人一战,宴后的赏宝会不欢而散。”赵的听完了赵与欢所说的史府情况后,沉默了一会抬起头仰望大殿的拱顶徐徐说道:“唔,这样看起来,史相虽是日渐老去,身体多病一日不如一日康健,但还没老病至昏庸糊涂的地步,看来此时还不能对其党羽动手铲除。”
赵与欢——自兄长登基做了皇帝后,他的与芮之名就由圣上亲自改赐为与欢——心知自己这位哥哥虽然已经当了六七年的圣上,但帝位并不怎么稳固。
兄弟两人属于燕王德昭一支,很早就已经没落,失去王爵。作为德昭地后代,赵昀的曾祖和祖父均无官职,父亲赵希瓐也不过是一个九品县尉。因此,赵的虽属赵宋皇室,但社会地位并不高,与平民无异。赵的原名赵与莒,其弟赵与芮,兄弟二人年纪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全氏无力抚养孩子,回到娘家寄居。赵与莒地舅舅是当地地保长,家境尚好,赵与莒兄弟就在全家长大。没想到时来运转之下被一位余天锡大人发现,后来又让史相公选上接入宫中,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由社会的最底层窜上一国之君的峰巅高位,这种眨眼间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两兄弟来不及反应。
赵与欢今年二十三,比乃兄小了四岁,平时也经常听兄长说起自己在朝中毫无根基,没有任何政治势力与威望,之所以能够登上帝位,全靠史弥远扶植。要想巩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必须要有史弥远的支持。
赵晌还时常告诫乃弟,要以故皇子赵竑的遭遇为鉴,千万小心史弥远翻云覆雨地手段。这让赵与欢了解到其兄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才一改刚登基时的初衷,放弃在短时间内有所作为,以显示其比赵竑更有能力中兴宋室之心,将政事完全交给史弥远处理。自己躲在深宫韬光养晦,心甘情愿地过起了碌碌无为的日子。赵与欢真地很佩服兄长,有这样的心计他才能当上皇帝,也确实比故皇子赵竑要富于心机,也更懂得权力斗争中的生存策略。
赵与欢向来胆子就不大,去年兄长实在是没有人使用,才让他执掌京淮罗卒厅,负责指挥暗中探查临安与两浙、两淮及京东数路官民的动静。他知道自己不是搞阴谋诡计的料,没法帮兄长什么大忙,只是接到自己认为重要的消息后,立即转手送给赵昀,让皇帝自己去决断。
赵与欢小心地轻声问道:“圣上,您的意思是说,不动史党的爪牙,让他们继续壮大。哪。我们何不从根子上着手,把史相公直接贬到边远军州……”
“噤声……”赵昀大惊,喝止与欢之余不忘警觉地向四周查看,待到证实偏殿内只有自己和与欢二人方松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吩咐:“此后千万记得,万万不可露出对史相任何不满之色,更不可对史相有任何言辞上的不敬,即使史相日后老去,也不得有半点更改。”
“这却是为何,请圣上与臣弟解惑。”
“皇弟呀,你还是太不知晓世事了,可知朕登位数年都不动史相的原因么?”
“敢问圣上。原因何在?”
“罪史相,便等于是否定了其以往各种,否定了史相地以往各种。——也就动摇了朕荣登大宝继承大统之合理、合法性。所以。朕既与史相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相联关系,也就只能让史相获取更大的擅权之势了。因此,朕于史相未曾撤手仙去之前,须得行‘韬光隐晦’之计,处处表现出无所作为。让史相及其党羽觉得朕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心中丝毫起不了警醒防备对付朕地心思,先保全我兄弟的性命、坐稳这龙庭宝座再说。”
“圣上圣明。臣不及万一。”赵与欢这时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些不大甘心地问道:“可是,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还要再等到什么时候圣上才能亲政执掌权柄,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圣上中兴大宋、起兵北伐收回失地的大抱负啊?”
“皇弟,离此回去后,你要即刻下令,派亲信逻卒密切关注通议大夫行踪,一旦这位前些时去武当山传经讲道的林爱卿回转行在,既宣其进宫觐见。”
“臣尊旨。”
“还有,此前的数度密诏照行,不得有丝毫懈怠,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得依例急报朕知。”
“臣谨尊圣上教诲,必定严令一众逻卒精忠体国,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如此,皇弟下去吧。”
对于在史弥远主持下确定了联蒙攻金的策略,赵昀这时候的心里其实也很矛盾。
本朝先帝(宁宗)于嘉定十一年(1218年)响应了蒙古联合攻金的提议,从迟迟不见行动地情况来看,先帝是有唇亡齿寒的顾虑在内的。
赵昀内心里其实也觉得早前乔行简,这次地赵范反对联蒙攻金说得有理,以前对金国求和之请虽然置之不理,但事实上也不再兴兵北伐,正是大宋君臣顾忌蒙古地缘故。
此后,金帝完颜守绪即位之初,便派李唐英为使赴宋求和,到潞州被拒。金帝还是不失时机地停止了侵宋之战,集中兵力抗御蒙古;起用一些力主抗蒙的大臣和重用抗蒙有功之将帅。到了蒙古侵金统帅木华黎病死,蒙古成吉思汗忙于西域战事,与金朝的战争暂时稍歇,金国有了一段喘息的机会。
可惜赵昀一是还未登位,二则当上了皇帝之后,掌控实权的史相又忙于为新帝巩固皇位,无暇打理与金的关系,没能把握住与金交好的大好时机。
此时,赵昀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史弥远的身体日渐不支,眼看没多少年好活了,可能随时会撤手西去,必须早做扩充实力地准备。
按罗卒厅密报上来的消息说,史弥远早就应该驾鹤仙去的,若非通议大夫林强云这位得道上人,不计所失地用仙丹、法宝连带着拼却减损道基修为作法为其续命,才能将其性命维持到现今。
大宋皇室的传统,一贯以来就是利用神仙天道传承之说,以示得来的江山乃天命所归,是名正言顺的顺天应命之举;历代赵家天子也极信奉尊崇道教,喜食仙药以强身壮体、日服金丹以求长生不老。因此,皇宫大内有大量的道家典籍收藏,有关道门的故事,如今的赵官家自是知道得很清楚。已经修成地行仙之体的道者,距离成道飞升之期不远,一旦有折损道基的情况出现,于修道者飞升前的渡劫有极大干碍。很可能在渡劫的重要时刻因功力不足而功亏一篑,甚至连皮囊、魂魄也会灰飞烟灭而万劫不复。此间的风险实在不是修道之人所能坦然承担的。
在赵昀的眼中,林强云有着不可估量的巨大实力。赵昀既然想在最短地时间内搞定相当的实力,这林强云就是他的最优先选择的不二人选。
赵昀眩自咬牙忖道:“如此关键性地人物,无论如何须得引到手下为朝庭效力。若是此人不能为朕所用,说不得,只好将其……”
飞鹤子和天松子他们四师兄弟近两个多月来日子一直都不怎么好过,被各方赶来的道兄们聒噪得头大脑大不说。还必须好吃好住好酒好肉、赔上好看又可以表现出与人无害的笑脸,相待远道而来问责查证“上人”道基的各派前辈师长和平辈师兄弟们。
这种时候,一贯认为自己的道基已够深厚不喜清修、凡事亲历亲为的天松子,一改往日的作风,在人前人后都表现出谦虚藏拙了。两个多月来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时刻精修,这些时日索性把原本属于自己该管的一应宫观中大小事务,全都交与飞鹤子及其他两位师弟打理,自己则时不时闭关参修道家“无上秘法”。据老道自己所说。他要进一步加深道基地修筑,以期在不远的将来,自己的道法能达到“上人”一半。或者至少接近一半地程度云云。
飞鹤子一直以来都觉得很是憋气。心里有一股无明火没处发泄,他天天向祖师爷祷告,希望自己地默求能很快见效。他最最希望祖师爷保佑的是,林强云这位“上人”快点回到临安,让这个年轻且精力充沛的道门俊杰来承受各系同门无休无止的诘问吧。
这一门传承自陈楠的道门南宗,源自正一道的符录派,但后来已经渐渐有点偏离了画符念咒,祈禳斋醮。为人驱鬼降妖,祈福禳灾的符录正统,几乎有一半左右的时间用于修炼金丹上面去了。这也是为何门下弟子会有那么多以外丹为修行方向地原因了。
自本朝南渡前出了个道门败类郭京。导致大宋二帝被掳而南渡之后,道教眼见有日渐式微,而佛教则日渐兴盛,俨然有超越道教成为一家独大之势。这种情况让所有道门各系首领、师长们忧心忡忡,惶惶然不可终日,唯恐道门将从此不复昔日的辉煌了。
也亏得有林强云这位修成了地行仙的不世出“上人”归宗,才使本派得到朝庭和高官显达们地青睐,凡有一点小事就会到道观进香许愿,事了后还愿也绝不吝啬;大法事所有设坛打醮、告白天地、除魔镇妖、驱邪捉鬼等也是连绵不断。两年多来,本派真个是钱财滚滚、道徒日众,名声和势力直线上升,道教声威如日中天一时无两。
按理说在此本系声威大涨,根基又扎牢于大宋都城,可就近与圣上、权贵交往的情况下,根本不需对龙虎宗、茅山宗、阁皂宗、太一道、净明道,以及神霄、清微、东华、天心诸大小派别太过客气。可谁叫自己这一派还算是正一道中的一个分支呢,其他不同派系各分支的同门一下子得罪不起,他们上下弟子合起来的总数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以本系相当一部分还是初入道门,武功道法都还才窥门径的仅数千入室弟子来论,是无法与众多门派抗衡的。这就让现时已经在临安稳坐第一大道门南宗金丹派的主事们,硬着头皮听他们的聒噪,安置接待也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支应了。花费银钱多少倒是小事,“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些钱财也无所谓了,此后还大把银钱可赚。若是好吃好喝好玩好住的支应,只要所有道门派别来临安的门人子弟安安稳稳不要多事就好。
“这些牛鼻子小妖道好不晓事,到行院博彩、招粉头、留宿花掉的缠头,也敢叫你送来取钱,这些都要我们这个地主来为这样的荒唐所费度支?!”今天飞鹤子拿到小道童送来的单子,看到一张有下瓦勾栏暗记,画押的图形也注出了行院花头,明显是打花酒、博花彩、狎妓嫖宿缠头及关扑博彩的收钱字据时,不由得勃然大怒。
飞鹤子心急之下随口骂出的气话,自己倒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让那个代几位别派道门师长送单据来报销的小道童惊得脸色发白。心下思忖道:“今儿个祖师爷是怎么了,‘牛鼻子’、‘妖道’,这不都是江湖上与道门有隙的无良之辈用来骂我们的话么?为何……哎哟。不好了,只怕是祖师爷这些时日耐不得别派长辈们地叨唠,得了失心疯,或者是一时想不开要反出师门去了。这便如何是好……”
飞鹤子将这张无聊的单据掷给了小道童。吩咐道:“这些别系师长们既是耐不得寂寞要去行院,让他们自家掏钱就是,此后这样的钱不必再拿来我们这里度支。”
取了银钱、会子,打发走小道童后,飞鹤子又向祖师爷祷告了一番,双手绞出指花闭目打坐。
想想近来从各分支系派别的道友口中听来地消息,心烦意乱的飞鹤子此时那里能定得下心练功。叹口气自语:“林飞川呀,我的上人小祖宗。你倒是快些回临安来呀,老道探得好些十分着紧的消息,必得要你老人家拿出主意。”
这次天师道(正一道)各支派齐聚临安。恐怕其目的并非是为了查验“上人”的道统仙缘这么简单。这只是他们来临安搅风搅水的表面理由罢了。以飞鹤子总归了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些“道友”们主要是看到将总坛从武夷山迁至行在地金丹派,这两年收徒传道做得风生水起,人、财都十分兴旺,有心要想从金丹派的大碗里分一杯羹才是真的。
想要收到有潜力地徒弟,想要广传道门教义让天下人都成为信众,心甘情愿地奉上香火钱,想要得到朝庭地恩宠。以提高本门派的地位和知名度,凭本事去实干就是了,何必弄出这些鬼名堂来收拾我们金丹派?!飞鹤子真真不耻这些所谓道友们的龌龊行为。
细细地思量了一下。和各支派的比试——这是查验道统仙缘必须的过程——中,若以武功而论,他们四师兄弟不保证一定能胜,相信绝对不至于输得太惨。比道术,大家都只有那么几套戏法,你会的我也会,只不过使出来时有些小地方不太相同,只需小心些就没事。比法宝,有照妖镜、正心雷、诛心雷等,有望可以稍胜一筹。
可他们要是以阵法来比斗时,我们这些只练气修丹的人,又哪是这些修成了人精的家伙之敌?除了靠自己几个老不死地以极损道基的定力相抗,等在法阵内让别人尽情折磨以外,看来是无法可想了……
林强云有办法应付运行的阵法内再施以道术吗?
“上人已是地行仙,他神通广大,一定可以轻松渡过此劫。”飞鹤子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他地心却是七上八下的翻腾得厉害。忽然间,飞鹤子想起一事,不由得大惊失色,击腿叫道:“哎哟,老道怎么把这一茬给忽略了,这些支系门派的掌门、长者来临安,肯定还不止是想要从诸多的收益中分一杯羹,一定还想将强云那小子拉拢到他们门下去。不行,要钱要地盘都可以忍痛割爱,这抢人的阴谋却万万不能让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们得逞,老道须得与师兄弟们好好商量一番,想出应对的办法才是……”
飞鹤子一跃而起,快捷得有如一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道士嫖娼狎妓,这在宋时及之前不奇怪,反而是极为平常的事。宋时期的男女性欲,禁欲、纵欲、节欲三种主张同时并存。
禁欲,主要是一些传授长生之术的方技之士所主张。方士们宣称,情欲有碍健康,绝欲即可少疾。《宋史》卷四百六十二《方技传下·皇甫坦传》载,宋高宗一再“问以长生久视之术”。他的回答是:“心无为则身安”;“先禁诸欲,勿令放逸。”高宗于是“书‘清净’二字,以名其庵,且绘其像禁中”,将皇甫坦奉若神明,直至八十一岁去世。后人认为:“高宗之寿,亦由禀厚而寡欲尔。”
另一例,临淄(今山东淄博)麻希梦年逾九十,仍身体康健,宋太宗召至开封,访以养生之理。他回答道:“臣无他术,惟少寡情欲,节声色,薄滋味,故得至此。”
还有。司马光的门人刘安世从四十七岁起“绝欲”,相传从此“未尝有一日之疾”。他宣称:“自绝欲来三十年,气血意思,只如当年。”陈了翁赞许他:“凡绝欲是真绝欲。心不动故。”程颐的弟子谢良佐中年禁欲,他说:“色欲已断二十年来矣。盖欲有为,必须强盛,方胜任得,故断之也。”
但要做到“真绝欲,心不动”,谈何容易。苏轼说:“养生难在去欲。”周密感叹“欲之难遣”,并以苏武、白居易为证。他说:苏武“啃雪啖毡。蹈背出血,无一语少屈”,“然不免与胡妇生子于穷海之上。”白居易“佛地位人。晚年病风放妓。犹赋《不能忘情吟》。”周密由此得出结论:“此事(即色欲)未易消除。”
在方士中,除禁欲长生的说教者而外,还有纵欲养生的倡行者。
“黄帝御女一千二百而登仙”、彭祖“御女多多益善”一类地传说,“采阴益阳”、“以人补人”的纵欲养生主张,前代早已有之。纵欲论盛行于魏晋时期,并波及隋唐两代。有“药王”之称的唐代名医孙,思邈居然也宣称:“幸女色以纵情,意在补益以遣疾。”宋时倡行纵欲的方士,以武当(今湖北十堰市东北)张三峰(一作“三丰”)名声最大。宋徽宗拟将其召至宫中。仅因道路梗塞而不至。南宋愚谷老人《延寿第一绅言》载:“世传三峰采战之术,即托黄帝元素之名,以为容成公、彭祖之所以获高寿者皆此术。士大夫惑之。多有以此丧其躯,可哀也已。”愚谷老人地外祖父便是受害者之一,他“为大理评事时,得此术,两脸如桃,年过七十,竟为此术所害。”与柳永齐名的北宋词人张先“年过八十五矣,尚闻买妾”,或许也是照此行事。在有宋一代,公然鼓吹纵欲者为数较少,并备受指责。
如杨万里便以幽默的口吻,嘲弄纵欲者:“阎罗王未曾相唤,子乃自求押到,何也?”
宋代,道士“皆有妻孥,虽居宫观,而嫁娶生子与俗人不异”的状况未能根本改变,僧人娶妻者也并不少见。如陶谷《清异录·释族·梵嫂》载,相国寺僧人澄晖“以艳倡为妻”,自以为“快活风流,光前绝后”,并以“没头发浪子,有房室如来”自况。所谓“梵嫂”,即是当时人对僧人之妻的专称。特别是岭南地区,僧人“例有室家”。《鸡肋编》卷中载,“广南风俗,市井坐估,多僧人为之,率皆致富”,以致“妇女多嫁于僧,欲落发则行定,既剃度乃成礼。”此间“制僧帽,止一圈而无屋”,以便僧人新婚时,“簪花其上”。当时还有道士与尼姑结为夫妇的。如进士杨何“父本黄冠,母尝为尼”,好事者传为笑谈:“牝驴牡马生骡子,道士师姑养秀才。”某些僧道还是妓院娼馆的光顾者,甚至因此酿成事端。如“钱塘道士洪丹谷,与一妓通,因娶为室。”又如杭州灵隐寺僧人了然“常宿于娼妓李秀奴家”,在财钱用尽后,“秀奴绝之”。了然“迷恋不已,乘醉往秀奴家,不纳,因击秀奴,随手而毙。”官府将了然擒获,发现其臂上刺字:“但愿同生极乐国,免教今世苦相思。”知州苏轼下令处以极刑,其判词曰:“毒手伤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宋孝宗时,临安附近有一寺,拐骗、监禁“妇女三十三人,皆有姿色。至夜,有僧行二十余人至此”,置宴欢饮后,“杂然群通”。知临安府查明此情,“即部百卒,捕杀僧众,焚其寺,以群妇召主收领。”僧道娶妻、嫖娼狎妓之风极盛。道士、和尚去行院嫖娼狎妓也就无可指摘了。
但要将嫖娼博彩所花掉的钱也拿来让金丹门来支付,那就显得太也过分,也难怪飞鹤子会气得口不择言地骂出声来。
今天大宋宰相史弥远设宴开赏宝高会款待蒙古人,也还有另一批四个人地蒙古使者没被邀请。他们是早在正月就来到临安,要以蒙古宗王察合台之女喃加真不刺公主下嫁给林强云为妻,并赐封给喃加真不刺公主中都路以北,包括其属国高丽在内的六路一国为其封地作为条件,拉拢林强云为蒙古人所用。
这时候,一个叫忽图的蒙古人正挥动双手。咆哮着对三名汉族从人斥责:“你们这些该死地东西,再敢不用心去探到消息,让那飞川大侠回到临安时被别人抢先一步地话,我会按军中地规矩杀掉你们的。你们要知道。这个林飞川是大汗志在必得这人才……”
也难怪忽图这么生气,今天联宋使的人来告诉他说,前几日有人发现临安从北方来了一个金国叫阿海的女真官儿,他到此地地目的也是向林飞川讨取和亲回信的。据捉到阿海地从人招供说,女真一个叫完颜琼花的公主已经早就送到山东去了,只是还没得到林飞川同意纳其为妾的承诺。据称,金主完颜守绪唯恐林飞川不肯入彀,还特别允诺再多加一位南国公主完颜幻云尚与林强云。
若是被金国的人抢先一步谈妥和亲的事。大蒙古国不就没指望招揽到这么好地匠师,以后在战场上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今天晚上,升元楼也迎来了两拨客人。一批二十多个。另一批人数稍少,但也有八个人。其中人数较多的一批客人中,有两个是伙家熟悉地老面孔,他们就是大越国原四王子,现在地大越国主李平南,去年带到临安来的族弟李生春与李生云。
另一批人数较少的,伙家倒是不认得,不过从这些客人中一位颇有身份的文士。走上前客客气气地向他打听双木商行东主林强云的样子来看,精灵的伙家知道这位也是林大东主熟识的人。
不管怎么说,伙家都立即到后院。向酒楼管事报告,然后再按管事的吩咐用心相待。
这两拨客人被伙家安置在相距不远地相邻桌子上安坐,若是说话稍大声一点极有可能被旁人听去。
不过,两拨客人显然觉得来寻林飞川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并不存在什么太多的秘密,所以既不曾过分地张扬,没有故意将谈话的声音压低。
人少的食客中,那位文士但听得人数多的食客内有一人小声说道:“哥哥,已经来临安十天了,为何我们一不到林大人府上去向林府管家先容,告诉他我们现今住于客栈相候,以便林大人或是陈大帅一到就能前去请见。二又没去相府拜会史相公,光在临安到处游走,不是白白地浪费我们的时间么?”
但听另一人悠悠地反问:“云弟,你这两天到各处酒楼、瓦子行院走动,可曾听得如今大宋朝与蒙古人已达成联合攻金协议之事?可曾听得大宋朝迫于蒙古人的威胁,或者说为了讨好蒙古人,而将一具事关国家兴亡的宝物——铸有无数能流出白汞小孔的铜人——‘天圣铜人’白白送与蒙古?你还可曾听得有人传说,林大人本身也是一个能令国家兴盛的上仙,哪个国家得了他,那个国家就能国运昌盛?”
先开口的那个云弟笑道:“说倒是听得人说了,而且说的人还多呢。哥哥,我想这些传言只有宋蒙夹攻金国、送了天圣铜人给蒙古的事或许可信。而仙人什么的,不过是市井间人信口胡言罢了,哪有仙人……”
云弟的声音越说越低,再听不到他说什么了,文士心中暗道:“林强云,这位飞川大侠在大宋境内也是恁般出名,看来他的神通确实不小。不知这次前来求助赊购兵器,能否像上回在山东般如愿……”
文士身侧坐的一个大汉附在他耳边说:“军师,属下听那伙人说话的意思,好像他们也是来向双木商行商购兵器的,而且另外还想出钱请双木镖局的镖师到他们那儿去打仗。”
军师神情倏然紧张起来,轻声吩咐道:“你武功高,内功最好,且稍移过一点,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若是有何消息,不必现时就讲,待回去后再告诉我不迟。”
卫襄穿着下摆绣了紫团花的窄袖褐色轻袍,上罩镶黑边中开襟有布纽扣的暗青背子,手执一把小巧玲珑的羽毛团扇,与双木商行临安大管事宫大业一起,神采飞扬地带了四位管事和由十来个精悍勇武的从人,说说笑笑地信步走在大瓦子前街。
自袁通这个年轻人被冉琥勾抽去,另开了一家表面上与双木商行无关,实际还是林强云产业的袁记“达三江”珠子金行后,原双木商行临安大管事就由数月来表现相当不错的宫大业担当了。此人毕竟是在商场打了二三十年的滚,接过袁通的手后,将临安城内外近百间商铺打理得十分好,每月赚到的利钱比袁通最多时还多了一成左右。这令得原本对破格任用宫大业不满的许多人再无话可说。
意气风发的神采,轻快的脚步正好体现了卫襄此刻属于“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脚步)轻”意境。
终于可以在大街上挺起胸膛大步走了,仅仅二个月的时间,卫襄觉得自己所经历的比过去的二十九年还要多。
想想看,从浙东温州到京东胶西,住下来被窝都还没捂热呢,就随制武军与入侵的蒙古鞑子兵打了一次大获全胜的仗。
所卫襄回到根据地时所知,那一仗制武军总计斩首二万一千四百余级,招降、生俘鞑子及仆从军、大小驱奴人等十四万七千余众,获上好战马三万六千六百三十六匹、牛羊十五万余头,粮草辎重、各种肉干、奶干,以及宰杀死伤战马所得马肉、马筋、马皮不计其数。
而此次出战的七万六千余制武军将士,伤者万余人,治好后还能重归军伍的八成以上;战殁者五千五百不到,大多是在坚守阵地时被鞑子劲箭射毙,也有一部分是追敌时中了鞑子的探马赤黑雕军埋伏而战死的骑军。
大战方一结束,那林飞川连战场也等不及打扫完,就带数千军乘海舶北上,丝毫不惧孤军深入敌后作战,出敌不意地直捣金朝原京城中都。
“呵呵……”想到这次到中都一行的各种情状,卫襄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一开始,自己还对那飞川小子花费十数万石粮米施粥不太情愿,没料到林飞川不仅在不动声色间将鞑子的回回工匠连同他们的家人老小各族粗使奴隶掳掠一空,并鼓动中都城的数万百姓迁徙到京东来安家,甚至连蒙古人的铸锭厂所存的金银,中都城内外几个大仓库都搜括到了,将各大仓库的各色铜铁、物资搬得一干二净。只给蒙古人留下一个还有十多万不愿离开家乡,却又无钱无粮嗷嗷待哺的官绅细民。若是鞑子和投靠他们的汉奸、女真奸、契丹奸不想让中都变成一个渺无人烟的空壳死城,此后还有得他们头痛。
今天四月初八浴佛节,据说这一天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生日,所以又叫佛诞节,也有人称其日为龙华会。红毛作坊所招的工人全是大宋社会底层的贫民,也许是将自己现时的景况归于前世没修功德,才落得今世吃不饱穿不暖的惨状罢,工人中信佛、信道、信各种神仙的占了绝大部分。所以此前的一天卫襄就应允几位作坊管事所请,将所有工人的工钱都结算掉,并同意放假一天让人们在这个浴佛节自去礼佛上香。
人们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过去没吃没穿是佛祖菩萨对自己未修世界各地的报应,认了。现时有工好做能赚到钱养家活口,也觉得是菩萨神仙显灵,方能有稍好些的日子过。不管日子过得好坏,人们总要想出点理由来对菩萨神仙表示感谢,一则还神谢恩,二则也趁机一饱自己的口腹。即使有人对佛祖菩萨、各路神仙有那么一点疑惑,也带着这样的想头随大流拈香拜神,总归礼数到了,就算真有菩萨神仙也不会怪罪自己不是。
卫襄趁今天没多少人来上工有些空闲,吩咐少量舍不得这里能赚到比别处多了一倍的工钱,为了每日五六十文照样在放假休息日来做事的人,将已经被风橱吹过分离好的各色粉末装袋收妥。///com///然后便入城来寻临安双木商行的新管事宫大业,要其一同到双木商行各间店铺察看。他打算近段时间内,马上就按林强云的交代,将城内外商行名下占地有天(这里指地皮与地面建筑)的产业,俱逐步换掉木结构,改建成不惧水火的楼房。
天时近午,他们已经走到大街转角处,从这里往东在崇新门内大街有一处铺子,是林强云刚来临安之初,由于张本忠、金见他们打抱不平搭救余顺父子,又为解这对父子的燃眉之急而最早购得的三开间铺面。
再行不过四里许,宫大业朝前一指,对卫襄笑着说:“卫公子,前面就是我们商行名下的‘余家角球店’,占了其中的一间铺面,专以零沽散卖酒水,兼配做些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酱猪头、猪下水,牛、羊杂碎等下酒菜,由余顺暂且兼管……”
“在下不是听说,当初飞川兄弟救下余顺一家五口,他还有一个叫什么的……哦,对了,叫余金生的儿子,何以只余顺一人代管小酒铺?”
“卫公子有所不知,前年末东主买扑了三个官酒库,今年除东主福建路带过来的一位老酒匠领了一帮人以秘法专制清白如水的烈酒外,另两个酒库是由余顺、余金生父子分别做酒匠管领。只因余顺体弱多病操劳不得,故而东主令他带出了徒弟后便让其在家空领一份工钱歇养。谁料这余顺觉得白领工钱不安,对不住东主这样的好人,便来求小人央告。因此之故。小人就请余顺身体好时得便关顾这间角球店。余顺是个老实人,有了我的话后便忙进忙出的极为落力,把个‘角球店’打理得好生兴旺,半年下来每月也能交来一千二百贯文足以上地利钱。比他没去代管时多了近三成。”
“噢,原来如此。飞川兄弟在这里不是有三开间的铺面么,为何酒店只占一间啊。”
宫大业道:“公子有心了,这三间铺面靠东头一间为角球店,中间是东主教会余家两个女儿开了一间余家‘姐妹元子铺’,这两间铺面虽说也由总行派人算数记账,但收得的利钱却属东主的私房,是不入商行总账地。”
“哦?姐妹元子铺。是卖些何等样的元子啊?”又是角球店、又是元子铺,都是卖食物的店铺,听得卫襄大感兴趣。
角球店也还罢了。不外是挂草葫芦、银马、银大碗。也有挂银裹直卖牌的。这种小酒店,位于城外的,店外多半为竹栅、木栏虚拦,方便人们出入沽酒买醉。而地处城内的,则往往在门上挂半截看不见内情、却又能闻到酒香的皮门帘,以增加对嗜酒者的吸引力。又或在门外加装一扇能从上面望到内里地半截门,让路过的人既能看到店里各色可口的下酒菜,更让人们可以嗅到酒、菜地香头。引诱那些忍不住香顺治诱惑地酒客进店一饱口腹之欲。这种种花式,都只为招引那些下里巴人、穷光蛋控出手里紧攒着的三二文钱,来此“打碗头”喝损酒。为的只是让他们舍得花上本就不多的活命钱过过酒瘾而已。
经过宫管事的一番解释,卫襄明白姐妹元子铺所卖的吃食元子即是肉丸,而且还不一种,有多达十余种之多。
不过这种名为“元子”的吃食颇有特色,与临安其他有名的“张家元子”、“荐桥新开巷元子铺”所卖地单一肉丸大为不同。
去年,林强云见了余顺家一对长得不怎么好看,而且因为其母长年患病,家里太穷索要的骋金过多,到十七八岁还未嫁出门的女儿,觉得她们地样子很可怜。便花了三天时间教会她们用猪、牛、鱼等肉类和筋做出十几种肉丸。此后又出本钱让她们多寻了几个有力的穷家妇人女孩做伙家,拨了一个铺面及几间后屋开了一间元子铺。
也还别说,两位余家的女儿样子长得虽是不入人眼,做出的肉丸却是品质上佳,猪肉丸、牛肉丸、牛筋丸等极富弹性,当成小球摔到地上可以弹起两尺高;鱼丸虾丸肉丸菜丸内裹有当日用酱油浸渍过的数味香肉馅,放入口中咬嚼再既韧又脆,多种鲜肉菜味交杂缠绕,令人回思无穷。加上清水般的汤中她们会当客人的面,添下京东运来的精制细青盐、虾油,又有姜汁压腥,麻油、葱、芹、芥末等各物加香加辣。余家姐妹丸子铺开张伊始便生意兴隆,不到一年时间就名噪临安东城一带了。
“听宫管事说得如此诱人,倒是一定要去丸子铺品尝一番美味。”卫襄被宫大业说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无形中脚步加快,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那么还有一间铺面呢?”
“西向那间铺面,也是我们商行的‘成衣兜围铺’,所卖全是商行专有的妇人女子各项内外衣裳。比如做成两个连在一起、或前或后安有铜扣、或下摆连有护肚、碗似的护奶、托乳罩带儿;比如可以添加草纸后,再扎缚于胯下以防天葵秽物滴漏的骑马带子;还有各色绸、麻、吉贝布所缝的素色、绣花小衣中衣、护肚、护胯诸如此类之物……”宫管事说到这里,不无得意地夸耀道:“去年东主交代过袁管事,让我们将紧靠商行的店面和街后的民宅能买来的全都高价买下,小的接手这数月来,已经购得六十一间铺子,还有一百多家私宅。特别是朝天门前的清河坊,那一带购得的店铺最贵,购下的铺面与房宅也最多,光是付与税务的赋税和契税就交了两万三千一百一十三贯文足。”
卫襄:“哎哟,那么多,那……购得的店铺有几间。如今买下地店铺做什么用?”
“在清河坊买下的有十几间店面和店后的宅院六座,铺面现时正由原主家将他们自己的物事搬走马上就能使用。宅院则购来时就已经是空地,只请人去看住,随时可用。不过,清河坊的那些铺面和宅院只是外表的门面光鲜,内里却是破旧得很,甚至可以说得上残缺不堪。卫公子,若是要真将所有店铺全都拆了改建的话,最好由清河坊那地方先动手最好。”
“好,看过了我们再来细细商量。”
当日,卫襄与宫管事看过了崇新门内大街的三间铺面,连吃了数颗肉丸汤。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到清河坊走了一趟,结合林强云连画图带讲解对他所说各种商铺的建筑,对这两处卖方的改建有了主意。和宫大业商量后。遂决定就从清河坊与崇新门内大街两地开始改建。一待浴佛节过完。就分头由宫管事去官府办理相关手续,自己则募人先将需要改建的旧房店拆了清开地基,留待林强云回到临安,让东主他自己来决定建造地样式。
这些天,林强云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各方众多的人看上,成了众多肚子空了多日饿汉盯着,却又仅够一个人裹腹吃得半饱的肉馒头。
林强云在初八夜晚将汽灯做出来后,算了算时间觉得能在十五之前回到临安。便将剩下地事情都交给几个孩儿兵去忙乎,自己转而投入另一项物事地制作中去了。
实在说,汽灯的制作并不复杂。一个密封不漏气、可装入煤油的容器,内部装上气筒、装上由底部吸油通往容器外的输油管,然后将油管的尾端弯曲成特定的形状,使这段弯管能被点燃的火加热。管末的出口处再用铜焊上一个调节针阀,在针阀外地薄环上安上用细木棉绳结好的小灯罩就大致可以使用了。ω-énxīn⑧
比较难做的主要是针阀带螺纹地长针、喷嘴,还有将油料烧成汽体的铜管。不过,这几样东西已经在过去的几天里都已经完成,孩儿兵们只需要对比着那具特大的汽灯,将所有的零部件照样组装、锲入、咬合敲平,再认真耐心一点,于各个锲咬处的缝隙上焊好锡,使它不至于漏气就是。
当然罗,这样做出的容器耐压程度不怎么够,装在上面简单的压力阀只能调到每平方厘米一公斤就动作,这样才能保证缝隙用锡封焊的容器不被过大的气压涨漏,可以稳定正常地工作。
好在林强云当初准备做汽灯的时候,想的是要悄悄地打一次气就用很长时间,才好骗那些不明底细的喇嘛、道士。没料到这下歪打正着,近十个立方分米的铜板密封罐子打了一次气后,足可维持燃点半个时辰以上。这种东西在与人讲论道法之时拿出来,以汽灯发出的强光加上藏着几把故意锯成不到十公分长的特短手铳,无论是与鞑子讲武还是用于制造仙法道术的神通骗人,俱都是最好不过的道具了。
由于那天夜里做出汽灯时是在海上,看到了由窗户中射出的光线后,林强云又想起或者自己可利用汽灯的光源来做成探照灯。一旦有了探照灯,那么到了夜间就不必停船歇息了,就算是没有一点星光的夜晚,小心些也可以直接行船。
想到这个绝妙的好主意,林强云立即又一头扎进紧张的工作之中,他要尽快地把构思变成现实。
四月十二日酉时初,三艘大海舶慢悠悠地回到澉浦一处私建的简易码头,林强云与众人到大宅内歇息了一晚。
这十来天想是累得惨了,一旦放松下来就变得格外疏懒。第二日一直睡到辰时,林强云才起床,拖拖拉拉的让黛丝娜刮胡子、刮脸,又叫应君蕙为自己狠狠地洗了一次头,挨到巳时实在是让陈自明等人催得再没法拖延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乘上一条四千斛的镖局商战两用防沙平底船。
林强云不想那么快让人知道自己回临安,下令收起了宋字白云镖旗,只升起几面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风标旗直驶钱江口。
本朝南渡后,大宋朝庭偏安于东南半壁江山,以行在临安为都城。先后裁撤杭州、江阴、温州和秀州也就是目前已经改为嘉兴府青龙镇的市舶务,只保留庆元府(今宁波市)作为偌大一片两浙路唯一可以接纳海舶的对外口岸。
此时的钱江口,水阔二百余里,浅滩、沙洲多得要人老命。基本上没有一条固定地航道,也只有空载或载货少吃水很浅的防沙平底船方能自由航行,但也要有老于行舟的船夫,并在近期多次走过、熟知沙情变化的火长指挥下方可确保安全。
起程刚行出数箭之地,杭州湾地天海间起风了,南偏东方向吹来的风越刮越大。
只载四五十人装了半船货的商战船后底舱,十多个没轮到值守的亲卫聚在一起。这些坐了将近一个月船,坐他们得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此时却显得兴高采烈。他们一次出八个人分成四组,“哼、哟、哼、哟……”地喊着号子,卖力地摇动四根助力大摇柄。
这里两个深鼎下方的炉子被两个烧火佬烧得炉火熊熊。
喷出的汽将一个三联的构轮推得“呜呜”直叫唤。人力与蒸汽联手把四寸粗径地大铁轴转得飞快。
多了八个人加力,却是害苦了专管清理尾轴漏水的年轻船夫。只见他又是用开口搬手上紧不灰木水封盖子的螺丝,又是从接漏槽内舀水入桶,还要提着满桶地水跑上船面,将水倒出船外后再狂奔而下,忙得满头大汗地没一刻得闲。
舱板上,三面竹蔑编成地平衡纵帆齐张,吃足了侧顺风。使得这艘四千斛的平底船不得不一块接一块地放下右舷的五块大披水板。
船尾部,另有几个照样没当值的亲卫也分成两拨,进到舵楼的橹棚内。边学边干地与船夫们一起摇动左右两边的大橹。
深鼎蒸汽加人力带动的螺旋桨、三面风帆、两具大橹三管齐下,使得这艘船在逆水行舟的情况下还是快愈奔马。按老火长地估计,这样的船速怕是每个时辰至少能走四十里以上,只要四个时辰就能到达临安。
午时初,立于船尾舵楼顶上的宗玖发出一声欣喜地大叫:“哇呀,真好看,那是什么?!”
与他一同观看研究为何船尾会有滚滚浪花的陈自明顺其手指处看去,不由也高声大喊起来。
但见天边闪现出一条横贯江面的白练,伴之以隆隆的声响,酷似天边闷雷滚动。
船已经前行到遍布沙滩之处,舵棚内指挥几位船夫一起将尾舵升起的掌舵师傅,听得两人的叫声,回头望了一眼海潮,笑着朝头顶大喊:“两位先生不须惊奇,这是天下闻名的钱塘潮。”
宗玖、陈自明和掌舵师傅的大叫声惊动了船上的所有人,一齐涌到后梢观看。
林强云也和荷丝娜扶了黛丝娜出舱来看,嘴里连连称奇道:“啧啧,好漂亮的一条水线,我以前怎么没想到来这里看一看闻名遐迩的钱塘潮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白浪费了多少大好……”
“这点小小的潮水算得了什么,若是知晓钱塘潮的来历,能等到了八月十八‘观潮节’,那时才是好看得紧呢。”身后一人大声应了一句。
林强云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穿文士博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二十多岁黑瘦汉子,剪成不到半寸的络腮胡衬托一张黑里透红的长条脸,双目炯炯有神,一柄连鞘长剑斜挂于左腰,显得很是英伟不凡。
这人林强云却不认得,笑着向他点头道谢:“多承指点。大海所以会有潮汐,小弟多少知些原委。钱塘潮有何来历,到了八月十八时又如何好看,还请仁兄不咎赐教。”
那人见林强云和自己同样年轻,话说得既自信又不失客气,很对自己的脾性,心下早喜了几分。也许是很久没与人交谈的缘故吧,他也不管别人是否真的向自己请教,便说道:“也罢,兄台请听某家慢慢道来。”
“传说:春秋战国时期,在今江苏、安徽一带有一个吴国,吴王夫差打败了今浙江一带的越国。越王勾践表面上向吴国称臣,暗中却卧薪尝胆,准备复国。此事被吴国大臣伍子胥察觉,多次劝说吴王杀掉勾践。由于有奸臣在吴王面前屡进谗言。诋毁伍子胥。吴王奸忠不分,反而赐剑让伍子胥自刎,并将其尸首煮烂,装入皮囊。抛入钱塘江中。伍子胥死后九年,越王勾践在大夫文种的策划下,果然灭掉了吴国。但越王也较信传言,迫使文种伏剑自刎。伍子胥与文种这两个敌国功臣,虽然分居钱塘江两岸,各保其主,但下场一样,同恨相连。他们的满郁恨。化作滔天巨浪,掀起了钱塘怒潮。”
“观潮还有日夜之分。白天观潮,视野广阔。一览怒潮全景。自是十分有趣。而皓月当空时观赏夜潮,却也别有其妙。”
“观赏钱塘秋潮,早在汉、魏、六朝时就已蔚成风气,至唐、本朝时,此风更盛。相传农历八月十八日,是潮神的生日,故潮峰最高。本朝南渡后,朝廷曾于绍兴中下诏。每年八月十八这日在钱塘江上校阅水师,以后相沿成习,遂成‘观潮节’。”
黑瘦汉子说到这里。兴头大起,仰首朗吟: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
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宗玖喝彩道:“好,适是此刻地意境。
陈自明也大笑道:“这位小兄弟,适才所吟之‘酒泉子”可是二百多年前自号逍遥子的隐士潘阆所作?”
黑瘦汉子动容,恭恭敬敬地拱手问道:“先生何方高人,怎识得此词乃潘阆所作?”
“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绣帏寻不见,任他风雨满江湖。”
(诗中所谓“佳人佯醉索人扶”,以谐音含义为“假道”,再以此谐音即为“贾岛”;“露出胸前白雪肤”含义为“肋白”,再以此谐音即为“李白”;“走入绣帏寻不见”,含义为“罗隐”;“任他风雨满江湖”,乃含义为“潘(水益和)浪”,再以谐音则为“潘阆”。此四位均为唐宋诗人。)
陈自明念出一首王安石谜语诗的同时拱手还礼,笑道:“介甫(王安石的字)公当年推崇‘风雨满江湖’地名人潘阆,其诗词流传于世被在下所知也并不见奇。想那潘阆虽是称为隐士,却曾闹得‘风雨满江湖’,名声震天响。其人先后两次卷入皇位之争,也两遭追捕,一次入狱。他曾任国子助教,可惜没几天便被撤职,实是个苦命之人呐……”
“别说废话了,有什么事到临安去温酒细谈就是。快看,大潮来也!”宗玖的怪叫把所有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水面上。
这时,飞驰而来的潮头由远而近,宛若一群洁白的天鹅排成一线,万头攒动,振翅飞来。潮头推拥,鸣声渐强,顷刻间,白练似的潮峰奔来眼前,耸起一面近丈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倾涛泻浪,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
从未见过如此景观的林强云也和其他人一样,被这种摇天撼地地海潮所惊,张口结舌地瞪着前面不知所措,扶着黛丝娜臂部的双手不由得用上了大力紧握。
“哎!”
“怎么了?”林强云被黛丝娜的一声轻呼叫醒,慌忙向她询问。
“公子主人好有力……”
“呀,抓痛你了,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地。”林强云一边向黛丝娜道歉,一边目注只余数十丈就从后面赶到地水墙,心中叫苦不迭:“惨了,我们的船离水面也就五六尺,被这样高的浪头打过来还不沉掉啊!”
一回头,他看到船上的火长也来到身后,忙问道:“老叔家,远远冲来的大浪似乎比我们的船更高很多,不知会不会……”
“呵,局主放心,一般的小船老汉不能保证会没事,但我们这条四千斛的平底船则肯定没事。”老火长笑眯眯地把手上几张大油布交给林强云,一面说道:“但稍时大潮到来时,被水淋得浑身湿透却是谁也免不了地。为防招凉生病,还请局主和夫人们将身子用油布包好,也少受些粘湿的苦楚。”
舵棚上也有人送去油布,陈自明看到连林强云都手忙脚乱地为自己和两个番女披上油布,反觉得自己没被此地的潮水吓倒,也算是颇有胆量地人了。不觉豪气顿生,自然而然地挺起了胸膛。
这是一趟有惊无险又充满刺激的航行,即使披上了油布也被淋得满身湿透地人们,牢牢抓住所有能支持身体的东西又叫又跳大声欢呼。
接近运河入口时。商战船所有会暴露身份的相关人员全隐藏到舱内,由船上的总镖头花大钱逐处买通了各个税务、关卡,无声无息未惊动任何人顺利地通过运河,于傍晚时分悄然到达临安城北地天宗码头。
码头上早有林府大管家带了十余架没有标识的黑篷马车在码头上相候,匆匆将林强云和女眷及先生们送到府中。
黛丝娜的马车已经从没有高槛的侧门直入宅内,林强云与应君蕙则落后了一步,等到亲卫控制大门四周,确认没人能看到并认出进出的人是谁的时候。他们才从马车上下来。
林强云一下马车,就被大门外援排场吓了一跳,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来到另外一个什么世家巨族大官的家门前了。
大门外。大管家领头,两个二管家稍后,带着五六个头裹巾子、皂色衣衫、腰系角带有地位的男管事,再后面是二十余个一式戴青顶帽、穿灰青衫、披皂背子加同色粗角带地家丁,分立于两边。
这些人一见到林强云下了车,大管家先唱了个肥诺,数十人便对瞪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林强云,和笑眯眯十分兴奋自得、而且有一种以女主人身份自居的应君蕙躬身施礼。同时齐声压低音量轻呼:“恭迎公子回府!恭迎应小姐和各位贵宾来林家做客!”
应君蕙听得家丁们将自己叫成了来此做客地外人,脸上登时浮起一丝不悦之色。
林强云则满是尴尬地小声嘀咕道:“哎呀呀,这也太会摆谱了吧。怎地弄这么大地挎好像生恐别人不知道我回家了似的。”
“老奴惭愧,遵公子吩咐,一切俱已从简了,现时只不过仅有原先准备的十之二三。老奴觉得这一点人、物太过寒酸了。如此场景如何显得出四品朝官的名份,如何配得上朝野俱尊的道门地行仙‘上人’?”
话说得这么小声,还是被五十多岁的老管家听到了,林强云只好苦笑道:“好了,好了,老叔不必解释……”
这位老管家,是林强云到福建路去时由冉琥花了好多心力才为林强云找来的,据说此老于大官、巨族和富户的古今规矩礼节十分精到,是个管家地特好人才。
听了林强云这位家主称其为老叔,老管家又不满意了:“公子错了,上下有分,尊卑有别,老奴不敢当得公子这老叔之称,请公子直呼老奴贱名韩贵喜就是。”
“好好好,叫你老韩叔可行了吧,不要多说了,以后本公子就叫你韩叔。”林强云头大了起来,一边朝大门走一面连忙将话题岔开:“韩叔啊,以后是不是不要摆出这样大的排场呐,怕是要花不少钱吧。”
老管家跟着林强云走,嘴里兀自轻轻地唠叨:“花钱,对我们大家大业的,花钱地事是得省着点。不过,此乃官宦之家必不可少的摆布,若没这等场面,那些不长眼的霄小之辈便会以为本宅家主无官威而觉得可欺,不时前来聒噪打秋风……”
若不是林强云在飞鸽传回的信中对大管家吩咐过,不得透露自己回来的消息,这才只有这样大的“小”场面。依这位曾做过韩侂胄府管事,现已年近五十五岁大管家的意思:已经是正四品通议大夫,可以随时入宫面圣、觐见太后的高品京官,又是今上亲封的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这样朝野双重高位的家主出远门回来,怎么也应该有相应的仪式和排场,方能对得上林强云的身份地位。
“总算回到家了啊!”林强云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变得有点陌生的门楼,不无感慨地嘘唏了一番。自去年十二月秒到扬州设坛作法,此后就一直没回来过,算算离开临安大宅至今有差不多三个半月的时间,这下总算回到的家了。
进入大门,门厅两边又有二十来个老少婢女站着。她们的穿着倒也各有花色的素衣,并不是和家丁们般千篇一律。在林强云地眼中看来,这些女婢看来虽没有史弥远府上的女使侍婢那么漂亮,也将就算得上可以入目了。
“啧啧。林某一个打铁仔,如今却也是婢仆众多,难怪在万恶的旧社会穷得没饭吃的农民无产阶级会革命、要造反,要打倒地主资本家,要打倒帝国主义呢。敢情……”
“哇……尊……贵地主人……公子……阿……姐……阿姐……”转过照墙,惊天动地的大哭,凄惨得天地变色的尖叫猛然间在林强云耳边暴发。
林强云才侧身还没看清是什么人,一条人影就从一个大木柱后转出。
直接撞入他的怀中。
“荷丝娜?你是荷丝娜。”很快就从事这着浓重闽南腔的官话中知道,怀里温软身体是属于荷丝娜的,林强云惊喜地连连轻拍哭得话也说不连贯的番女。连声安慰这个被她叔叔当成赌注输掉的女孩——不,现在应该说是女人:“别哭,别哭,黛丝娜已经被我救回来了,现在她恐怕到后面地各个房间里找你了呢。”
似乎觉得这半年多来所受的委屈要从这一场痛哭中全部发泄掉,荷丝娜根本没理会公子主人安慰她的话,只把头钻到主人地怀里不住摩擦。
看到这长了满头黄发地番女在大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不顾廉耻地对男人投怀送抱,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心有所属的男子。应君蕙心中醋意大发,禁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没想到荷丝娜原本已经渐渐收小了的哭声,被应君蕙这么一哼。仅仅顿了顿,立刻又大声起来,越哭越有劲头了。
林强云不悦地回头望了应君蕙一眼,心道:“君蕙这是怎么了,荷丝娜被人捉去半年多,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亲人,哭一会也正常得紧,何必恁般做作。”手上抚着荷丝娜的头发后背,柔声道:“好了,别哭了。
听说你已经回来一个多月,比你姐姐少受很多苦。快别哭,先去看看姐姐,稍时我再和你们一起吃饭。”
荷丝娜又把脸往林强云的肩膀上连蹭了几下,抬起头示威似地朝应君蕙看了一眼,转过身一溜烟跑进内堂去了。
让管家去安排各人的宿处,走到大厅时天刚擦黑,兴冲冲地一屁股坐到大厅上首正中太师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呻吟了一声。猛然间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叫唤,在腹内地响声没完全停止时,没有了被人发现顾忌的林强云童心大起,肆无忌惮地玩笑般大喊大叫:“快点来人呀,请你们马上给我弄点吃的来好不好,本公子前胸贴后背快要饿坏了,再迟些肯定会变成饿死鬼……”
“杰……吵死人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收敛。小坏蛋,你也知道快要死了么?只不过,一样是要死的话,饿死怎么也比被人聒噪烦死,更比被人给生生急死要好得多吧。”
苦苦的笑声与一肚子委屈的说话声入耳,林强云就听出是什么人了,一蹦而起气虎虎地骂道:“死老道、臭老道,你这牛鼻子好不晓,事,才回到家里便来咒我。小爷我好端端地,还会再活百十年,哪有那么快死的。”
又骂又自我安慰地说了一通,林强云还觉得兴致挺高,指手画脚地念叨:“呸,呸呸,晦气快快走,运气马上来!天灵灵,地灵灵,天上神仙快上身,一挡四方煞,二驱尴尬鬼,三赶……”
“好了,好了,别再装神弄鬼了。”从暗处现身出来的飞鹤子,又好笑又好气的快步走到林强云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眉开眼笑地上下打量,嘴里却还在叨唠:“知道你这‘上人’神通广大,还……”
“装神弄鬼?”林强云一脸正经,跳起脚来大喊大叫:“哎呀呀,气死我了,真真是气死我了!告诉你吧,我这是正儿八经请佛招神的咒语、正儿八经的凌空画符,倒被你这牛鼻子狗眼看人低的说成了装神弄鬼。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看到飞鹤子脸上怪模怪样的神情,林强云再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逗得叫到大动静的亲卫和管家、仆役、丫环们也都哄然大笑。
跟着人们大笑了,飞鹤子涕泪交流,满肚子的气闷一下子全被笑声驱走,这时虽然是在入夜需要燃灯的时候了,他也感到一天的乌云全散得一干二净,实在是欢畅无比。
林强云和飞鹤子两人同时听到自己的肚子响了起来,没等林强云开口,飞鹤子就放声大叫:“快快,快,快拿食物来,道爷我要与小友一醉方休。”
等林强云吃饱喝足,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浴后,得到消息的天松子与两个师弟方虚子、耿冲子早联袂而至,已经在厅内等候了多时。
飞鹤子先代四师兄弟向林强云讲了数月来临安所发生的事情,五个,人商量到子时的更鼓响完,这才意犹未尽地各到自己的房间和客舍睡下。
第二天,四位老道又借着商量应付道教各掌门、长老的道统仙缘的诘问,在林家大宅混了三餐不花钱的好吃好喝。直到圆月西斜,四个为老不尊的道长才在林强云的骂咧声中,心满意足地各自背着一个大大的囊袋,嘻嘻哈哈逃似的冲出林家大门,到附近不远处的另一座道观分赃去了。
从四月十五到四月十九这五天,是大宋朝庆祝去年剿灭福建路盐盗、盗酋晏梦彪被枭首伏法;征讨淮东红袄贼,贼首李全伏诛,红袄余贼或降或被赶过淮河的两场大胜,以及四月联蒙攻金议成的大会之日。
这五天里,第一日先是大宋朝庭由皇上赐宴于崇明等数殿,然后便在太庙与五府衙门间的广场上公开呈演军中“百戏”,到时候将金吾不禁,与民同乐。
十六日开始,则是由地方士绅出面组织实施,经官府核准的民间各业团行会社间,开展各项竞技活动。
四月二十到二十四这五天,则是随蒙古联宋使到临安的喇嘛、道士与大宋朝佛道两界高人切磋佛法、武功,以比较南北佛道二教的佛法、道术等技艺孰高孰低的时间。
皇上赐宴、看戏,林强云可没这样的兴致,不去也罢。民间较技,林强云也觉得自己在体育方面没什么特长,还是不要去丢人现丑的好。何况和老道们商量出来的好些事情,都还要增加一些必须的道具、对有关人员进行训练方能实施。这件事关乎今后发展的大计,万万疏忽不得。
林强云叫来负责做水晶杯、镜子、万花筒等玻璃制品的张山、张河兄弟,吩咐将目前手头的事情全部停下。另外交给他们一张图纸,要他们全力以赴地把图纸上的物事做好。
又叫来了吴老六、金望槐、马七生这三个最早拜师的老徒弟,交给每人一把粗糙的游标尺,一叠画好的图纸。另外招来三十个孩儿兵,让三个徒弟各带十个孩儿兵,分别安排到三个各不连通,戒备森严的工房,要他们按图制作出单个的零件。
林强云自己除了每天早晨、中午两次去三处工房里向他们解释不明白的地方,亲自操作示范给他们看外,其他的时间则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位于临安城西葛岭之北的护国寺(在今杭州黄龙洞景区,浙江省艺术学校内的护国仁王禅寺),它的南边有一座高峰露台。///com///这座高峰露台一直以来都是大宋行都最有名的民间相扑较技场所。前些天这里是举行民间相扑,弓弩,拳脚、刀枪对练等武打擂台赛事的地点。
两天前,相扑等较技就已经赛完,但露台上还是有不少喜爱相扑、武术的人士到上面习练自己的技巧和摔跤技艺。喜欢刺激而又有闲的临安人——男女老少都有,当然也少不了来临安做买卖的行商、提前到临安准备参加朝庭明年春闱的士子等外地人——也不辞辛苦,家境富裕有俩钱的男女坐畜力车、人力车,或坐二人抬的敞椅、二抬轿、四抬轿,或骑驴、骑骡,没钱的干脆用自己的双脚走上十多里路,照样络绎不绝地来此趁趁热闹。
现时,护国寺又被选定为宋蒙两国喇嘛与和尚讲禅论佛,南北两地的道士参仙证道的比较场地,这一带就显得更热闹了。
四月二十二戍寅,这天宜会友、解除、开仓,老道们说,这正是适合林强云出关,到护国寺露面与道门南北各派仙长见面“请教”的好日子。这天,也是各派仙长们求证仙缘道统孰优孰劣,切磋各自修行方向有否偏差,比较各人修道根基深浅的第一天。
前两天各派对新进弟子的考校,天松、飞鹤等四个老道说,林强云是朝庭差委的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乃天下道教总领。虽然通议大夫为寄禄官阶,但也是正四品的高阶京官,更有道门上人的身份,在朝在野的地位都十分崇高。不可太早去参与低等阶地论道考校,以免掉落了自己的身份。
至于另一处的喇嘛和尚讲论禅佛,林强云既不懂,也没有兴趣凑这份热闹。再说,朝庭也另有僧官该管,轮不到林强云这个道官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不去搅和也罢。
今天丑、卯、辰与午、未五个时辰为吉时,而丑时是半夜没人会傻得摸黑去走路。卯时辰时这两个时辰。林强云因为有自己的打算,借口说起床后还有重要地法宝需要认真检查核实,以免用上时出现差错。也不同意出发。原本林强云打算于未时末动身的。结果在天松子强烈要求下,出门赴会的时间就提前到了吃完中餐后的午时正末之间。天松子说这个时间已经是最迟的极限,到达护国寺正好还在大吉的未时之内,勉强可以接受,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护国寺外的大广场上挤满了人,正对寺门的大道出出进进地人来人往。
路左为修仙炼丹方士的道场,道人女冠面南而坐,中间留出一大块地方让修道者显示自家炼就的道法仙术。以博人们一笑取乐。这里围观地人多得层层叠叠插针难入,四外还有一圈顶着大木盘卖吃食地小贩游走,让人们可随时买到可口的东西裹腹。这里的人都笑容满面高兴得很。大家兴致勃勃地观看道法仙术表演。
路右则是僧尼弘扬佛法的场所,和尚喇嘛同样也是集于北向,在家居士、护法施主、善信男女们各坐于地听佛教高僧宣讲佛法。场中庄严肃穆,但人数却明显比另一边少得多了。还有些佛心不坚的年轻人,被左侧传来的阵阵喝彩叫好声吸引,再顾不得对佛祖菩萨会有什么不敬,轻手轻脚地溜出来加入到另一边看热闹去了。
“去,穿上道袍变把戏,这样的路歧也算是修道之士?”林强云一眼就看到那些参修野狐禅的道士表演地道术仙法,不过是吞刀吐火偷梁换柱之类的幻术,连他自己都在高邮向那位守城的官军拥队学会了快手藏物之技。
“错了,小友错了。路歧只是些能乐善舞、会做踏索横竿之伎,又没甚名气或是技艺不精,进不了瓦舍勾栏占有一席谋生之辈,于耍闹宽阔之处、墙下空地作场,打野呵赚些小钱挣口饭吃地不入流者所为。”引路的天松子看了一眼左右两边,对紧锁眉头的林强云悄声解释道:“而吞刀吐火偷梁换柱之术,仍传自道门上仙张果老、吕洞宾和韩湘子,是道门中人必须专修的迷幻法术,没有修得一定道基的等闲之士可习不成此法。不过,正统的道门中人确是不会以此来卖艺赚些小钱。小友请看仔细了,除了那面的和尚喇嘛与女尼之外,这面的人都是些跟某位道门仙长学了一二道术仙法,又耐不过修行之苦而逃出师门,到了江湖上凭着些许法术就自称已经入道修仙的江湖骗子,也是穿了破烂道装没宫观没门派的野道人。说他们是路歧般的孤魂野鬼绝不为过……”
一小队亲卫分成两批,一批十人在前开路,另一批二十人护住林强云、天松子和四个孩儿兵,以及八个抬着四只大竹篓的力夫。
进入护国寺,天松子领先朝左绕出,带着他们左弯右拐的来到一处山坑。山坑内十余丈是一片数十亩大很平整的稍斜草地,往里就是连山带谷的竹林。
山坑外,数百名南北道门的低阶弟子各成一大一小的阵营,彼此之间横眉怒目各寻对手瞪眼相视。
看到林强云等人来了,人多的一方大声欢呼以示欢迎,可以看得出这是道门南宗的人了。
人少的一方则并未流露出敌意,而是好奇地互相耳语,好像是询问来的数十人中哪一个才是名动天下的“上人”。
远远可以看到山坑内共有三批人,正中的十余个大多穿了差役的号衣,另有数人身着官服。这些想必是朝庭专管道教的祠部道录院官员,来此主持南北道门汇聚讲道的盛事,另外也隐隐带有负责监管、发现收集新道藏的责任在内。
另外一百多道装、俗家打扮的男女老少在草地上分成两大阵营相对坐立,从这种阵势能够看出江南与北地道门不相融洽地迹象。
林强云和天松子进入山坑前,吩咐盘国柱带领亲卫守在外面警戒。不可贪玩走远以防万一,稍迟或者会有事情需要他们帮忙。
先迎上来对上官行礼的,是祠部道录院左街一个刚入流,姓古的从九品低阶道录官。接着就是道录院的那些小吏与差役分批过来,大礼参拜提举大人。
然后,经过天松子等四位老道地逐一介绍,林强云知道这里代表南方道门主要是内丹派南宗、正一天师道和忠孝净明道三大派系,其他还有些小支派人数既少,也无甚杰出人物,言下之意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至于北方南来临安的道门也由全真教、太一教、大道教三大教派为首。
林强云听天松子讲了那真大道教之事,不由得肃然起敬。觉得他们的教义平易,才是细民百姓容易简便修行的上好道教。
真大道教祖师刘德仁,号无忧子。是沧州乐陵人。自称梦中有一乘犊车的白发老者向他指点《道德经》教义,于是信徒日众,逐创其教——大道教。
现时,真大道教的上任教主——四祖毛希琮,已经将大道教的原名改为“真大道教”,以示与之前的大道教有所区别。此一教派因与金朝廷作对,早于前年,也即是金国地正大六年。大宋绍定二年就被金朝查禁,而且教内也似乎有了大麻烦。具体情况天松子倒也不知其详,只是说大道教现任教主是其教被金国查禁的前一年。由四祖毛希琮传与自号湛然子的五祖李希安。
真大道教以清心寡欲、谦卑自守、力作而食为教旨,以无为保正性命,以无相驱役鬼神为教行。信教者须出家,遵守教戒。该派以《道德经》为教旨,不尚炼丹飞仙之事,而颇重默祷召劾为人治病,主张出家苦行。
但是,天松子对林强云想要与真大道教地人结交一事持谨慎态度,他告诉林强云,真大道教还有另外一位名叫郦希诚地人,自称是得四祖毛希琮传位为教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天松子说,这郦希诚与蒙古鞑子十分亲近,又与金国朝庭勾勾搭搭,其行为十分可疑,言下之意似乎对郦希诚非常不耻。他也不清楚这次到临安来的大道教主,到底是李希安还是郦希诚,估计是投靠了鞑子的郦希诚较多,希望“上人”不要过于急着与其亲近,还是弄清楚了来临安的是那一位教主为好。
此时道门的道统仙缘辩论,是由南方的忠孝净明道的一位长者与真大道教的老道相对。不久,又换成北方地太一教和正一道的法师张庆全画符行法。两场对阵都没什么看头,也听不出什么新意。
林强云无意间转过头,忽然发现山坑口冲进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回到临安后还一直没见过面的四海来了。
林强云高兴地迎上前,听得四海说了几句话后脸色立时一变,冷声问道:“这么说,你们捉住地鞑子汉军下千户,名叫武奕铭的家伙全招供了,前年三月确实是他先带探子和晏头陀的盐盗去进攻横坑村,失败后才由穆氏三狼又纠集大队人马到村外大战的。那,我叔妈是何人伤的,他可招出来了么?!”
四海沉重地点头:“承宗在此人招供后又拷问了几次,前后的口供都大体一致,沈嫂子,发现他们要去偷袭横坑,现身拦截时被一个李蜂头手下的悍贼击伤,那悍贼也死于嫂子的手铳之下;另外,凤儿小姐被害时,他也在那个小村的院场中,亲见小姐被一个劫持她的探子失手割裂颈部。”
林强云心中有了计较,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武奕铭此人是那次惨剧的始作俑者,算得上是罪魁祸首之一。眼下李蜂头和穆氏三狼诸贼已经伏诛,这就轮到他了。你立刻去将武奕铭带到这里来,我要在今天晚上用他的血祭炼新出炉的法宝,也让这些各门派的道士看看强光加火铳,的厉害。”
附在四海的耳边小声吩咐,见他点头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知道该怎么办了,林强云这才挥手道:“去吧,记得按我说地话做。稍时将全部事情都交给天松子他们这些道士去做,你们就在一边看好戏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正觉得十分无聊时,林强云发现正一道的人群中有一个穿了红色道袍。年纪看来才十几岁的小娃娃十分引人注目,不由得这可以穿上高位法袍的孩子起了好奇心。
问了问身边地天松子,这才知道这娃娃是去年才嗣位的三十五代天师,名叫张大可,今年才只有十三岁。
“哈,十三岁的小天师!”林强云“噗”一声笑出来,朝也对这里看来的小张天师微笑点头。
那小张天师和身边的一个中年道人说了几句什么,便站起身喜孜孜地跑了过来。一到林强云的面前就笑嘻嘻地问道:“这位哥哥。你就是我道门数百年来才出了一个的地行仙,本门‘上人’林强云,绰号‘诛心雷’的飞川大侠么?”
林强云拍了拍身旁地草地。也笑眯眯的回应道:“天师小兄弟。快来坐下。那些道长们我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你来了正好一起说说话。”
小天师一屁股坐下,挨挨擦擦地搂住林强云手臂,又抓起满是老茧地大手看了看,有点泄气的说:“唉,这么粗的手,像作田做粗事的人般……你这是习练‘诛心雷’才弄到这样的吗,想必很苦吧。”
“呵呵。你说呢,小天师?”
那位正一道的中年法师也走了过来,向林强云稽首:“贫道龙虎山,上清观住持张庆和。见过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正一道三十四代弟子张庆和参见‘上人’,愿上人早日平安渡劫,早登仙录。”
“哎哟,不敢当,张真人快来坐下说话。”
“啊,你还是皇上敕封的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当这样的官威风不威风,好不好玩……”
“嘿,威风倒是是没什么好威风得”,林强云笑道:“玩么,那可是太有趣了……不过,我已经是大人了,也就没那么多心思来玩……”
“啊,真的很好玩吗!”张大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只是一个天师,没被皇上封为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
林强云听他说得可怜兮兮地,笑道:“天师小兄弟若是想当官,以后你长大些了,我就去和皇上说说,把这提举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的官让给你当就是,用得着这样垂头丧气吗。”
张大可:“好,你是‘上人’,可要说话算话,再过几年就把这个,官让给我当。不如这样,你叫我小兄弟,我就叫你林大哥。林大哥,你说可好!”
“耶,你已经叫出了林大哥,还问好不好。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嘻嘻,脱裤子放屁……真好玩。”从来没讲过这种粗话的张大可新奇得不得了,兴高采烈的赖在林强云怀里不肯起来。
申时,金丹派南宗天师道的飞鹤子出场,大讲先命后性,性命双修证道成仙之说。与他对阵的是金丹派北宗全真教的教主尹志平,这位教主则提出先性后命,也是性命双修,但却反对长生不死是修行的目的之说。一时间双方就先命后性还是先性后命,修道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成仙还是否认成仙这两个论点争执不下,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林强云听来听去也没得出有什么不同的结论来。修道成仙?!他觉得这样的争论有点太过虚无飘渺,也太无聊了。归结起来,两派所争的焦点,不过是到底是由先命后性修炼好呢还是先性后命进行修炼为上,其实都是一样能达到长寿成仙的目的。说起来两派俱是内丹派一脉,道同谋亦同,大可不必如此浪费时间争下去了。但林强云自己既不相信证道成仙之说,也没对道藏进行过深入的研究,不明道教的理论就里,在这种场合下连开口说话的资格也没有,只好坐在地上自顾发愣。
天渐渐暗了下来,十分不耐烦的林强云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无论如何还是要帮自己人,不如想办法让飞鹤子胜出这一场好赶快结束这种无聊的辩论。当下站起身走到场中,先对道录院的官吏差役们点了点头。大声说道:“你们俩人这样争下去也是办法,依在下看,与其空口说白话的讲修道是先命后性还是先性后命,修道地目的到底是为了成仙还是否认成仙。太过虚无飘渺了。试问,这世上有谁已经修炼成了内丹,请告诉这里的同道高人……”
“咦!上人自己不是已经修成了内丹么,如何还问有谁修炼成了内丹……”相貌与林强云一样平庸的全真教主尹志平和飞鹤子异口同声地抢过话头出声发问。
林强云一见这两个辩论场上地对手听了自己的半截话,忽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大呼不妙的同时急忙辩解道:“哎哟,你们别冲着我来,先听小子把话说完好不好。
你们说我已经修成了内丹。我自己可不知道,身上体内根本毫无感觉,没法对大家讲出修炼成的内丹是怎么样的。大家看看。我林强云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既没多长出一个头,也没多长出一双手,一餐没吃就和别的凡夫俗子一样饿得慌,前年遭人暗算照样会受伤,治了好久方才将伤养好。普通人需要的凡百物事,我是一项也不能少,甚至还想比别人享受得好一点、多一点。”
场内的近两百人俱都暗自忿忿,心道:“你已经修成了地行仙之体。自你现身人世间后,就没听说你曾得过病,这就证明内丹已成。是否长生不老还不知道,但最起码体肤已经寒暑不侵了。”
林强云见人们地神色古怪,连天松子几个老道都好像怪异得很,也不知自己的话哪里说错了,自顾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人地观点有同有异,观点相同地是:三教同源;修炼以内丹为主;性命双修;修行到了一定的火候,就能获得长寿。这没有问题吧?”
尹志平和飞鹤子同声道:“不错。”
林强云:“观点不同的地方却只有:一方主张修行应该先命后性,道行高深之时不仅能够长生,而且还能证道成仙,这是身入道门之士的最终目的。”
飞鹤子喜气洋洋地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尹志平则满脸不屑地摇头不语。
林强云:“另一方却是主张修行应该先性后命,先修好了个人的本性之后,方能再进一步加深道基的修炼,否认长生不死是修行的主要目地。”
这下飞鹤子和尹志平两人互相间又变换了一个表情,林强云没理他们的样子如何,接着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这样好了,不如拿出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或者显示出自己地修为法力来证明自己的论点正确,若是一时拿不出物事来证明的,也并非就是其立论不对,大可以后找到证据时再来理论一番岜不是好。你们看怎么样,天时已晚,不必再这样争论不休了。”
正一道的那位张庆全老道心中不服内丹派出了个“上人”,把符录派给生生的压了下去,也想看看究竟是否真有人修炼成了内丹,趁着林强云的话茬就抢先开了口,他把林强云的“上人”之名坐实了,看稍时若是没什么内丹也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点颜色涂脸:“上人说得对,练成内丹的吐出内丹,这种性命交关的自身至宝也不必送到面前,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行。来到这里的都是有道之士,至不济也已经初窥修道的门径,应该能辨别出内丹的真假。”
小天师张大可刚才没趁到什么热闹,一直心有不甘,这时听得本门长老兼最痛爱自己的族叔这样说了,唯恐这位刚认下的上人大哥哥不肯将好不容易修炼成的内丹示人,抢着拍掌大叫:“对呀,对呀。‘上人’林大哥,快将你炼成的内丹吐出来让他们看看,羞死那些北方佬~”
太一教的那位老道刚才与张庆全未能在法术上比出什么名堂,此时不忿其对自己一方的人也出这样的大难题,冷声喝道:“不是自己修炼得来的物事不肉痛,稍时也施出些厉害的道术仙法来,次就算你们正一道胜了。”
张庆全理直气壮地回骂:“我正一天师道有天松子仙长的正心雷,更有飞川上人炼成的‘照妖镜’,配以诛妖除魔仙佛难当的‘诛心雷’,就是上人不须出示内丹尔等北派各教门也必败无疑。”
南派这里有人大叫:“稍时我们南派的‘上人’出场,你们各北派有人敢出来试试自己地道基深浅么?哼哼。只怕是竖着出来,就得横着回去罢。你们有什么仙法道术也尽管露两套得给道友们看看,有仙家法宝的也不妨把法宝将出来一试究竟。”
有好事之徒也相跟着大叫大嚷:
“正一道的张仙长说得好……”
“对极,对极。请炼成内丹的‘上人’吐出来……”
“还有。各门各派各教地教主、掌门也露几手道法仙术……”
“上人的‘诛心雷’法宝使一遍,让同道中人看看威力如何……”
“教主、掌门和长老们想必道基深厚、心怀善念,肯定不惧‘诛心雷’……”
“哈哈,正是如此才好,有内丹的吐丹,道法仙术拿手的展露几手,有法宝的也现出来一试真伪……”
一时间,双方六大道门和十多个小教派的人纷纷乱叫。都要各方拿出些真本事、真法宝较个真章。
林强云这时看到四海走入山坑到了天松子他们身边,对自己做了个,已经按吩咐办好,一切妥当的手势。心中笃定:这下不必对双方道门的人有任何伤害。就能在现场显示出法宝地厉害了。
道录官来请林强云过去商量了一会,便返出到场中向大家拱手亮声说:“各位教主,各位掌门,各们道门仙长、长老请了,且听下官说几句如何。”
从九品的官阶虽低,道录官虽小,再怎么说也是代表大宋朝庭来主持道门大会的官员,这点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地。就连北派各道门地掌教、掌门也纷纷约束门下弟子安静。
道录官声音大而语态平和:“提举三山符箓林大人已经说过,在证明自己的道门理论正确,就必须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来证明。否则就是在此无理取闹,将不再受到我大宋朝庭的欢迎。因此,下官秉承朝庭发扬光大道门诸教派的本意,按林大人时才所示的意思,从现在开始,无论是南派还是远道而来的北派道友,在论道时都必须向在场的众位方家露一手,可以是丹成地佐证,也可以是道法仙术,更可以是道门前辈仙长遗留或者自己炼制的道门器具、法宝。”
别看道录院的从九品小道录官才刚刚入流,比林强云地正四品差了十二三个阶级,可他是大宋朝正式派到这里来主持道门大会的差遣官员,这一站出来,他所说的话就代表了大宋朝庭对此事的明确态度,容不得任何人怀疑。
事情既然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确定了,南北两方的道门高士也就再无其他的话好说,只有凛遵执行。
“用证据来证明,这种物事如何可以用什么来做证据,又如何才能证明?”尹志平思量,自己这方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能够中以证明论点的证据,这位道门“上人”提出没有证据就以后再论,他应该也是没有办法证明飞鹤子的理论,留下一条退路说明他的心已经未战先怯了。心里不怯不惧之下,有心让南派的人先丢个脸,便向周围做了个罗圈揖,大声道:“各位道友,本教一时间拿不出什么证据,我等入道后又是专攻内丹,道法仙术也没深入修炼,一些小法术不敢拿出来现丑。不如请内丹已成的南派‘上人’为我们展示一下他高深的道术仙法,请出他的法宝让同道们见识、见识。”
“各位道门的前辈,内丹什么的,末学后进不知道怎么修炼,也没炼成,因此无法吐出来让大家看。”林强云见天色已经全黑,录道院的差役们纷纷燃起带来的火把,正是合适装神弄鬼的大好时机,他也不想再与人拖下去,不等另外有人再说,便大声应承了下来:“至于法宝,林某人倒是有‘诛心雷’,最近还制出了‘照妖镜’及‘烛天灯’等几件新的,这就按各位的提议,将出来让我道门高人法眼鉴定一番。”
“我的妈呀,‘上人’就是‘上人’,别的道家修炼一辈子可能也炼不出一件法宝,他倒好,内丹既成。炼出一件‘诛心雷’也算道基得天独厚的。可他……他……竟然还炼制出了‘照妖镜’等数件之多……”
“掌教(掌门),说出‘照妖镜’的名字,我们就明白是什么物事,那‘烛天灯’又是什么法宝。它是做何用地?”
被门下弟子总厂以这个问题的几个掌教、掌门的神情十分尴尬,不暗得心中大骂这些个不长眼的弟子不止:“你们这些蠢材,‘烛天灯’地名字本掌教(掌门)也是刚刚才听到,如何会清楚连听也没听过的东西,这不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的师长脸上抹灰么……”
林强云转过头高叫:“本门四大护法长老何在?”
天松子、飞鹤子、方虚子、耿冲子四人走出场来到林强云面前数尺站定,一同稽首同声应道:“天师道内丹南派护法弟子在,恭领‘上人’法旨。”
林强云大喝:“四护法长老听令:立幡设坛,看本上人祭宝诛妖。”
“尊法旨!”四个老道一脸肃穆地躬身领命。指挥带来的老少道士在场内插上画有符箓的旌旗,抬出香案、香炉,摆上符牌剑板等应用之物。然后才由四个老道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又是捧又是抬的弄出几个木箱、大竹篓放到香安如泰山上和香案边。再就是燃好棒香、每人画了几道符。各自装模作样地取桃木剑绕香案游走起舞。
老道们做完这一切,退到香案两侧躬身向林强云稽首高唱:“恭请上人升坛作法。”
这一耽搁,白白过掉了半个多时辰,天色估计已经到戌时正了。
原本上戴幞头、身着战袍背子、脚蹬麂皮快靴一身利索打扮的林强云,现时头顶已经换上了逍遥巾,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博袍,甩动两尺宽的大袖走在前头。
四名披散头发,上身扎口窄袖短箭衣。下身扎脚长裤、足底千层百纳多耳布鞋地孩儿兵跟在他身后大步走出。
“咦!?上人不是四品官吗,他参与这样庄重的道门大会为何没穿官服戴冕……”
“哎呀!上人那四个小道童真是怪,如何却是恁般不伦不类的打扮……”
“菜鸭吃得多变傻了你。这是上坛作法,稍时还要祭现法宝……”
“噤声,他们如此打扮必有其理,看下去不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一刻,林强云表面看来从容镇定,内心实则是紧张无比。甚至比在山东与蒙古鞑子打仗还更觉得紧张。
立于香案前,林强云手脚发抖,久久不能平静。好不容易把案上供着地牌子当成叔妈和凤儿地灵位,才躬身低头默祷:“叔妈、凤儿,今天有一个最早带人来侵犯我们村的贼子被捉,现在强云就用他来活祭你们了。愿你们在天之灵安息吧。”
四下远隔十来丈的道录官和一众道门徒众,看清林强云立于案前许久不动,接着就向四下拱手大声说:“天色太暗了,十几支火把也让人没法看清本上人在这里做出了什么,现就先让我将此地弄得光亮些,稍时也好让大家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细节。”
说完这些话,林强云双手十指结成法印,大喝了一声。本书转载ㄧб文学网wαр.1⑥κ.сΝ
只见四个像武士多过像道士的小道童将一具竹篓移至案前,搬出一个形状古怪的箱子,一个道童神色凝重地将手放在箱子伸出的一根杆子末端的物事上。另一个道童则打燃了火种,凑近那物事。“噗”地一声轻响,那物事的下端竟被点着了火。
一个小道童用正在变粗变嘎地嗓子大叫:“你们将火把熄了……喂,说你们这些差役呢,快将火把熄了,稍时上人作完法,比你们点几百支火把还亮,这些火把就用来回去的时候走路吧。”
火把一一熄灭,只余香案前那物事上的一点小火头,人们可以借着这点不大地火光能清看到林强云的面目,天松子四道和四个道童的身影却显得相当模糊。
但看到林强云手舞足蹈嘴唇颤动,似是开始了作法。才仅片刻,林强云伸手一指箱上的物事,又是一声大喝:“着!”
那一声“着”字才出口,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着火的物事上微不可闻的“嘶嘶”声由小到大,渐入人们的耳中。不一会,“嘶嘶”声变成了“呼呼”声,那物事上的火头由深变淡,冒出的黑烟悠然消失,橙色的火则突然间由淡变白,一下子发出了令人睁不开眼的青白色光芒。
四个孩儿兵对林强云稽首为礼,林强云微微一笑,点头以示嘉许。
孩儿兵们相视一笑,喜孜孜地退到大哥的身后昂首挺胸站好,他们的神色也由刚出来时的凝重变成了无比的骄傲与自信。
近两百人先是以手遮挡突如其来的强光,以防被灼伤眼睛,而后又试探性地慢慢放下手,对光源不住打量,随即便有如中了魔似的不再有任何动作。期间,除了一片粗重的呼吸声外,没有人发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声息。
这具大汽灯点亮后的效果,比那天在船上更为显著,林强云大感满意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官吏差役,心道:“明天,不,也许就在今晚,这件法宝一定会被他们传报到皇宫大内,也肯定会传报给老奸史弥远。相信又能从他们的库房中搂出一大批银钱收到我的钱袋里了。”
不无得意地朝同样是一脸不可置信模样的天松子等四个老道笑了笑,林强云暗忖:“这次的汽灯可不能像‘照妖镜’般把底细告诉他们了,免得动不动就找些麻烦事来要我去为他们骗人。替他们赚钱不说,还美其名曰‘除魔卫道’,说什么是积修外功的必行之德呢。”
再看看张口结舌呆在那儿一动不动,像被点了穴般呆立不动的南北两方的一百多位道门中人。林强云静静地看着这些或坐或站、形态各异,犹如固化了的蜡像,心里的畅快非语言所能形容:“哈,法宝一出万邪辟易!看你们还敢寻那么多的由头来对林某人说三道四……”
久久,又过了久久。
不知是谁长长地“呵”了一声。
场中所有不言不动的人全都一下子活了过来。
“放射神光的法宝?”这是询问。
“上人炼制的无上法宝。”这是肯定的回答。
有人问:“上人刚才说的是叫什么灯?”
“好像是名为什么‘天灯’的宝贝吧?”回答的人也不能肯定。
林强云好整以暇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大声道:“古大人,各位前辈,各位道友,这就是在下刚才所说的‘烛天灯’。此灯在作法后能收取雷公电母所发之雷电储于器物内,于需要时作法则将其内的雷电化为堪比白天的‘光’用以照明。此乃夺天地之功为己用的取巧之物,在这里拿出来以博方家一哂。”
林强云正待大大地说上一通什么时,山坑外传来一阵争吵叫骂声。
正听“上人”还有什么话说的众人一怔:南北道门在此讲论道法仙缘,何人敢这么大胆来搅局。
出发来护国寺之前,盘国柱和亲卫们已经得到吩咐,这次来与北派道门之人讲论,局主将使用那天在海上制成的“烛天灯”。///com///
因此,已经见过了冲天强光的亲卫,并不因为这时出现的奇景就大惊小怪。反而在山坑外各派道门弟子连惊呼带狂叫,一拥挤到山坑口探询,并被里面的巨大强光震慑得失去意识的时候,还能保持最高的警惕性。
三十一名亲卫发现强光从山坑内冲天而起,只是相互擂胸拍肩、轻声欢笑了一下。以示祝贺局主的法宝成功祭起,并没有出现个别人担心的意外情况。随后,他们就在盘国柱的指挥下,迅速占据其他道士们空出的有利地形掩身,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其他意外,以确保论道较宝大会的顺利进行,更主要的是保证局主本身的安全,和防止局主带至此地的各种法宝不受任何人的觊觎。
出乎盘国柱所料,过了一盏茶光景,山坑内发出的强光才引来了一批人。
“站住,此地乃天下道门各教派讲论道法之所在,非道教之人请退。”
十多个奔跑的黑影被盘国柱喝止,在相距十来丈外的暗影里停下。
山坑里透出的光线的余光,可以让人看到这些提了棍棒跑来的人,全是穿灰僧袍的青壮年和尚。原来是早就应该出现却迟至此时才到达,来查看究竟的本寺地主。
一个中年和尚上前数步宣了声佛号,叫道:“阿弥陀佛,这位道友请勿误会,贫僧乃护国寺监寺座下护寺弟子,因见此山谷内有不明强光。故而率巡守的护寺僧众前来查探究竟。请问道友,山谷内发生了何等样的大事,为何会有如许怪异的强光出现?”
“呵呵,和尚。你着相了。”盘国柱用上了这些天学来的一些佛门皮毛。
“善哉,善哉。道友说地是,贫僧着相了,贫僧谢过道友棒喝。”和尚合什为礼,先认了自己的不是,再问强光的起因:“天地间除日月星三光之外,还有佛光、神光、宝贝器物反射之光,此外贫僧以为。别的光俱是由火而生……”
天性喜玩爱笑地盘国柱,对这和尚就光线也能说出这么多讲法,心下大是佩服。若是放在过去。他还真不知应该如何来应对这位和尚的说法。好在这些天因为做出了“烛天灯”,少主为满足自己这些人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曾详细解说过光线是怎么回事,知道了不少能够发光的物事。盘国柱想在这个老实的和尚面前摆显一下,便把手向身后指,问道:“别的,就没有其他物事能够发光了?”
和尚道:“正是。”
盘国柱笑道:“那……大师能否说说,这山坑内又是何物发的光呢?”
中年和尚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贫僧实是不明谷内为何会有如此强光出现,还请道友能为和尚解惑。”
老实得有点发傻的和尚顿了顿,又说道:“现已入夜。不可能有日光,今日阴天无月无星,而宝贝器物又无任何光线足以让其反射出如此强烈地光芒,或者……那就只有佛光与神光了。佛光庄灿,神光多彩,可……贫僧见此谷内放射之光色呈青白,绝非佛光,也不类神光,更不是木石诸物燃烧之色。事关本寺的安危,故而不得不到此查探明白,以免本寺毁于一旦,有损佛法的弘扬。”
盘国柱大为得意,笑嘻嘻地对和尚说:“咄,你这和尚错了,除了你所说地那些光以外,还有几样物事也是能发光地……”
和尚大感不悦,他花费口舌与盘国柱讲了这么久,就是想要尽快弄明白这山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也好尽快向监寺禀报。谁知到了近前却让人推三阻四地拦住,不得入内看个究竟,耽误了许多时间。不由心中有气,语气也不免硬了些:“还请道友休得戏耍贫僧,另有何物能发光?”
“人兽枯骨。”
“人兽枯骨,那是……也罢,此物确能发光。”和尚原想用妖邪鬼火一说来驳对方,但自己是佛门弟子,终归不能用此打逛,只好承认对方正确。
“萤火虫。”
又是一种让中年和尚哑口无言的发光动物。
“雷电之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枯骨、萤火虫、与天上的雷电确能发光,贫僧无知,多谢道友赐教。”这些物事能发光,和尚都懂,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但他还是诚心诚意地向盘国柱致谢。与此同时,和尚也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既像探询又似自问般的说:“谷内所发之光白中泛青,所照处既大而亮,此光绝非枯骨、萤火区区之物所发能及其万一。细细想来,倒也像是道友所说的雷电所放。但……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天上不见有电闪雷鸣……山谷内的光也不如雷电光般洞天烛地、远近天地皆明……但此谷所发之光却又比一闪即灭地雷电不同,还恁般直透华盖般的明亮……这,难道是雷子电女到了本寺不成?哎哟,不对,此等光亮经历这许久不熄,断然不是……还请道友大慈大悲,为贫僧解惑。”
不远处,又有一群黑影往这里赶来,看他们的人数不多,也就十来人地样子。
盘国柱自忖虽然只少主带了他的长、短火铳,但山坑外的亲卫有二十多把能藏在衣内的小号钢弩,加上小队长、什长和自己的五把手铳,应该还能够应付。因此,他只是朝后做了个准备战斗的手势,把自己的手铳抽出握住便再不理会。
别人对自己尊重,翕家的男儿豪迈爽快,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自也应该对人客气,盘国柱拱手道:“小子不敢相瞒大师,山坑内有道门‘上人’祭出的法宝。据‘上人’所言。此宝炼成之后可收聚天上的雷电藏于其内。好教大师得知,因山坑内地面颇大人又多,十余支火把嫌暗了些,此际正是‘上人’作法释放法宝内的雷电。使之照亮整个山坑。”
“善哉,善哉,小施主且勿用逛语欺诈远方来客,老纳等可不信世间真会有此等法宝。小施主还是实话实说,将内情告诉大伙罢。”当先纵跃落地的一人单手问讯,他说地官话生硬滞涩,带有北地口音的余韵,并且一开口就是一副咄咄逼人的语气:“若是小施主不愿实情相告。
我等佛门中人也不勉强,只须进此山谷内一看便知就里。”
“阿也,你这外来的番邦老和尚好不晓事。竟敢冒大不讳诋毁我道门仙家至宝。”既然是佛门中人。又自称为老纳,那此人一定也是个老和尚。盘国柱一听此人如此数说少主好不容易才制成地宝贝,心中不觉有气,态度再不像先前对待护寺僧般平和,声音转冷:“你这老和尚最好听我劝一句,说话须得小心些。”
“呵呵,老纳说话向来如此直来直去,得罪人是免不了的。却也不见有一根毛会掉落。小施主还是乖乖儿的说出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让开路任由我们进去看看的好。否则的话,老纳等只有强行清道破入了。”
山坑口有道门北宗的人小声惊呼:“咦。是蒙古三大国师之一,佛法武功几可与长春真人相捋的大力法王……”
盘国柱耐住性子相劝:“老和尚,你年纪也不小了,须知此处乃尚书省礼部祠部司道录院选址,大宋当今圣上钦定,临时征派为天下南北道门讲论道藏之所在。内里之人无一不是道门各教派修炼有为的天下知名之士,此中掌教、掌门就有数十位之多,更有道教唯一修成地行仙地‘上人’坐镇。你这厮想要进去,且不说能否敌得过众多修为不俗的道门前辈,就是在硬闯入内之前,我等天师道护法也不是和尚你可以讨得了好去的。至于入谷之后么……”
“怎么样?”老和尚地火气不小,怒声发问。
盘国柱笑笑道:“就算能突破我等无名小卒地拦阻,抵挡得了众多道门前辈的攻击,就算你带了再多的党羽,在‘上人’面前也难逃大劫。”
“这位兄弟说得那么客气做甚,干脆告诉这老和尚,不得道录院主事答应,没有‘上人’允准,外人一概不准进入大会重地。”道教南宗的几个弟子这时从惊诧中回过神,听到有人在与盘国柱说三道四,也走来为他助阵。
“是啊,是啊,若是有人敢硬闯,那就……”
自称老纳的人越众而出,走到稍光亮处,原来是个穿了大红法袍的高大老喇嘛。不过此人颊高深目,不似中原人氏,大约就是惊叫之人所说的蒙古国师“大力法王”了。
老喇嘛截下小道士的话振声言道:“好教尔等小儿知晓,老纳正是蒙古四王爷敕封地三大国师之一,‘大力法王’便是老纳。长春老道丘处机算得了什么,还不是与本法王一战折了所谓修炼了一生的道基,数月之后终究……没能……修成正果早早就撒手做鬼去了……”
老喇嘛狂妄的话语一出,把原本躲在一边看热闹地全真教弟子激怒了,纷纷走过来叫骂:
“呸,好不要脸的番僧,三大法王围攻我祖师爷一人……”
“大力法王,别的门派怕你喇嘛教,我们全真教的人可不怕……”
“喇嘛们在别处作威作福也还罢了,欺侮到我们全真教头上那可不行……”
大力法王也知时才的话说得过分了些,激起了众怒,这会也不出言争辩,只是把头一歪斜眼看向众道士冷声问道:“若是本法王硬要进入山谷一看究竟,你们这些道教护法要怎么样啊?!”
盘国柱本待说出“格杀勿论”的狠话,但想了想后又不敢将这话说出口。这里仍是大宋京城临安,少主一直以来都有交待,行在各种势力综错复杂各有后台,一个不好就是滔天大祸。要亲卫、护卫队的人千万不可惹事,以免给朝庭上别有用心者、眼红商行的人有借口对双木商行攻讦,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盘国柱一时没答话,倒是其他走过来的道士们乱纷纷地叫成一片。有说要格杀勿论地,也有说赶快禀报各派掌教掌门的,也有心里惧怕,却又死要面子说要与喇嘛拼了的。
大力法王“嘿嘿”一阵冷笑。不屑地道:“道教的后辈小子,怕了么,本法王就要自入山谷,看尔等小儿辈……”
眼看老喇嘛身体前倾,似是要起步向山坑走,盘国柱一咬牙退后两步拉大距离,将压下击锤地手铳移到左手贴在腰间,取出已经上好弦装了钢针的小弩指着老喇嘛。喝道:“护法军听令,有不听好言相劝,敢于硬闯道门大会的。一体拿下交由道录院送有司发落。”
亲卫小队长看盘将军一人对敌。怕他会有什么不测,连忙悄悄下令:“其余的人原地不动,一什跟我来。”
双方已经把话说死了,除了硬闯外别无他法进内查看究竟。
大力法王虽然不知这些所谓道门护法是否还留有后手,但他眼神锐利,已经看清盘国柱手里的是一具小弩。大力法王暗思,凭自己的武功修为还不至于被这成了明器的手弩击伤。他方待晃身闪过挡道者冲入之时,前倾的身体陡然一僵。再不敢稍有异动。
各派地后辈道士们入眼老喇嘛身形微晃,只道他开始硬冲了,还没来得及有所举动时。却又见到老喇嘛还在原处。正不知是自己眼花呢,还是别人已经有过动作。直到盘国柱身边多了十一个穿武士服、持小手弩的人出现,方知老喇嘛为何一动即止没敢往前硬冲了。
“何事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此时出来查看情况地飞鹤子、耿冲子两老道来了。
山坑外远近火把晃动,一拨拨分批赶来地人越来越多。已经来到山1坑外的人都不走近,只在稍远处静静地观望。
问明了情况后,飞鹤子眉头一皱,上前对大力法王道:“番和尚,想必来大宋也有不少时日了吧,为何不学学天朝上国的礼仪,收敛野性稍改蛮夷之习。须知大宋礼仪之邦,是有王法管的,千万不可随意撒野,以免为自身及同伴招来祸事……”
大力法王“哼”了一声,怪声怪气地说:“此谷射出之光,色呈青白,诡诈妖异,分明不是什么正道……”
耿冲子是“观复五子”中的老五,性子最为暴烈,一听喇嘛把本门法宝放出之光诋毁得如此不堪,立时怒声喝道:“住口,尔乃化外之民,怎识得我汉家道门‘上人’所炼的仙家法宝,再敢口出不逊,休怪道爷要不客气了。”
“杰杰,不客气又如何,佛爷纵横大漠、中原二十多年,凡对佛爷不客气的都成了零散的枯骨。”大力法王神情倨傲,谁也不放在眼里:“就连我大蒙古国地四王爷,也对本法王客客气气拜为国师。你们,想在佛爷面前客气也要看我高不高兴……”
“你……”耿冲子手一动拔出松纹剑,就待上前动手。
“师弟,不可鲁莽。”飞鹤子拦住了冲子。
“这厮欺人太甚,让小弟教训教训他。”
“师弟忘了,上人已经下令,可以让外面的人进去观看我修真之士诛除妖孽,你又何必与这井底之蛙计较,多惹事端。”飞鹤子拉住愤愤不平的耿冲子。
“耶,住持快看,里面地光……”
远处,一个举着火把的小沙弥手指山坑方向,对一位披袈裟的老和尚嚷嚷。
看来,在护国寺讲禅论佛的南北和尚喇嘛们也都被这里冲天的光芒惊动,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而被引诱来了。
飞鹤子暗道:“飞川那小子不愧为天师道的‘上人’,果然好心思,好计谋,这一招引蛇出洞的妙计凑效了。”扭头一瞧,山坑里的青白光果然渐渐暗淡,转化为橙红色的弱光,心知林强云已经将法宝光芒收敛了一些,是时候让大家进去了。立即高声叫道:“奉本门‘上人’,法旨,凡我道门弟子俱都入内,以便见识道教‘诛妖除邪’大法。另外,到此的僧俗大众,无论是敌是友,都请一并入此山坑内做个见证。”
一处暗影里。有人不满地小声嘀咕:“这小子少不更事,他道放这么多北地的妖魔鬼怪是那么好应付的么,就这样把好好坏坏的牛鬼蛇神都弄到一起,等刻子我们都不要出手。看他稍时如何收得了这种乱糟糟地场面。”
另一人“唔”的一声轻笑,嘲道:“噫,这会子生气起来叫我们都不要出手。我又请问老弟,早些天是谁巴巴的拉着我老不死东奔西走,累得满身大汗的今日寻这人,明日找那个,用我们这两张老脸去求人来与你嘴里地‘小子’助阵呀,又是谁一刻子……”
“得了。得了。你老兄别尽挖人的烂脚疤,我们快进去,看看这小子又弄出什么法宝。竟然能发出如此大的强光。”老弟抬脚夫欲走。又停下身形,沉吟道:“我们还是分配一下,进入山谷后你专门照看大力法王,其他人则负责那些稍次的喇嘛僧……”
“唔,看住大力法王,让其不能对小子捣太大的乱子可办不到,老头子一人怕是拦阻不下那番僧。”老兄并不托大,肯定地说出自己不是大力法王的对手。
老弟:“不是还有我吗。两个人难道还拾夺不下一个番僧么?”
老兄:“难说,难说。依老朽看,这番僧武功不俗。我可不是他的对手。采用游斗术,我一人也许能拖住他三数十息至一刻时辰,两人一起上最多也就……”
老弟“哼”了一声,衣袖一甩大步往前走,丢下一句:“休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我就不信他能厉害到哪里去。”
老兄一怔,摇摇头,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孩儿兵按大哥地吩咐将“烛天灯”的针阀关小,使其发出橙黄色只能照亮丈许方圆的光,以免事情还没办完就要打气,漏了法宝地底细。
看看山坑外地人都进来了,林强云取了香案上的一面三角旗高高举起,缓缓闭上双眼,喝道:“护法长老何在!”
天松子、飞鹤子、方虚子、耿冲子急步到案前躬身:“弟子在。”
林强云眼睛一睁,挥动手上的旗子下令:“布‘左右锁神阵’。”
“左右锁神阵?”老道们一怔之下,脑袋发懵了。
看四个老道都像呆头鹅似的站在原地发愣,林强云举手将天松子招到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道:“臭道士,死牛鼻子,到我家来又吃又拿时那么精过鬼,尽拣好的吃、贵的搬,现时却装得像薯头,成心要我们的戏法穿帮是不是。”
“我们可不是装薯头,其实是你没讲明白。”天松子低声抗辩了一下,又苦着脸小声叫屈:“冤枉,你小子鬼灵精怪,说了个连听都没听过的‘左右锁神阵’要我们布,可……你什么时候给老道传授过这种阵法了?”
“咳,说你们薯头还不满意……嘻!”林强云自己也笑了,悄悄叱道:“死老道,你真是笨得不可救药,这么大地一个脑袋怎么一点也不会转弯呐。你自己想想吧,按你们鬼主意弄出来的法阵,如果没有那些迷药、迷烟相帮,光靠声光等物事,我看也不见得会对人有什么用。就算用上了药物,照样奈何武功高强、定力过人的高手不了,说不定还要吃大亏。唉,还不明白?没商量过地阵法就不能布了,你们不会也弄咋,别人没看过的鬼阵来糊弄这些人一下么?只要将我们早先准备好的架子竖起两个来,再把你们的徒子徒孙派去什么地方站一站,然后……”
天松子还是有点不解:“四个丈许高的架子只竖两个,那……其他的两个留到什么时候用啊?还有,迷魂管要不要安放,迷魂哨是不是要吹……”
在天松子的耳边说了一会,听得老道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几乎要拍手高叫。
林强云说完,打了个哈欠,随手推了天松子一把,沉下脸道:“快去,快去,早些弄完了我可要回去睡了,这些天累得我够呛。”
二十多个青壮道士,三十一个亲卫连同盘国柱,也被天松子叫来排布法阵。“烛天灯”发出昏暗的橙黄色光照下,行动迅速的数十人不过两三刻的时间,就在四位老道的指挥下将所有地物事、人员全都安排好了。
看着四个平时倚老卖老对自己嘻嘻哈哈取笑,这些时候一天到晚借着探询“上人”何时出关,来家里混吃混喝。临走又大包小包搬去茶叶、白糖诸物不算,还美其名曰帮忙度“财货劫”的老道被支使得团团转,林强云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死老道,臭老道。你们也有被我作弄支使的这一天啊。”
再看看临时用来充做作法令旗的三角信号旗,林强云觉得自己也算有点小聪明,连这样地法子也想得出来骗人。
这会子林强云忍笑可真的是忍得很辛苦,自己都感到脸上是一副怪怪的模样。
被老兄、老弟两人盯上的大力法王,由数十个徒子徒孙和武士簇拥,占住了东面角的一处地方,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大力法王心里可不像表面上那么从容。他此次受恩主拖雷四王爷之命,随联宋使者卜客来到临安,其明面上正如联宋使团向外公开宣布的一样。与南(宋)朝佛道两界高人切磋佛法、武功。比较一下南北佛道二教的佛法、道术孰高孰低。
另有两个暗中不便说出的目地,其一呢,四王爷要人,极为迫切地需要得到一个人。这个令蒙古四王爷几乎废寝忘食的人并非是天香国色的女子,也不是孔武有力熟知战阵,能征惯战地将军元帅,而是一个半为修道,半为俗家地年轻家伙。据说。这人不知为何,竟然得到道教前辈仙长的赏识,不仅向其传授了道教千多年积攒下来。各种有着夺天地造化之功的奇技,还将毕生修为的道基倾其所有传输给他,使得这个,年轻人仅二十多岁就修炼成了地行仙,成了道教中现存于世的唯一一个“上人”。四王爷还说,这些都并非是大蒙古国要将这个年轻人弄来效力的主要原因,而是近年来南北都有一种传言:“上人”是一个能令国家兴盛的上仙,哪个国家得了他,那个国家就能国运昌盛。这种谣传让人不可置信,但又不得不小心对待。因此,四王爷得知了这一江湖江传言后,欲得此人的心更急更迫切。
第二个暗中地目的么,那是万万不可泄露出半点风声的,就是要探清江南武林中人地虚实,给蒙古制定出灭金后的战略提供侧面的依据。也就是说,蒙古灭了金国以后,极有可能大举南下灭宋,夺取南方富得流油的花花世界。
此时,那位谣传中的道教“上人”就在这个山谷内。从刚才与道门护法的年轻小子一番对话,结合山谷里发出强光的情况看,大力法王得出了一个令自己都很吃惊的结论:这位“上人”确实是具有大神通的修真之士。
“我要怎么办?为四王爷拼死效力,不惜一切代价将‘上人’掳到王爷的牙帐去?”大力法王口问心,心问口地反复琢磨:“可是,凭自己一个没有任何神通的法王和百余位仅会武功,只能与人拼刀斗剑的赳赳武夫能动得了会道术仙法的地行仙吗?”
“还有,就算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上人’掳到四王爷的牙帐去,自己三个已经成了国师的师兄弟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说不定蒙古大汗和四王爷有了这位地行仙之后,会将国师一位转封到他的头上,那不就……”
心头焦躁的大力法王有点不不知所措,他觉得真是太难做出决定了。
进入山谷,远远看到一具物事发出橙黄色的光,这种光线照亮的范围不大,仅在丈多二丈的光圈内才能看清东西,与刚才直冲云天的那种光芒不可同日而语。
大力法王暗道:“想必此人的法宝能收能放,此宝所出的光也能变幻出其他各种颜色。若是连人带宝物都弄到大斡耳朵去……哎呀,怎么又起了这种念头,等一下如果有机会与‘上人’对阵,可千万得掌控好自己的心思,别要起了些许坏心又被此人的‘诛心雷’打上一记,那才是有苦难言呐……且先观望,到时候寻机下手……”
不知什么时候,那具“烛天灯”一改昏暗的橙黄,变为亮了许多的青白,将光照的范围扩大到数丈。
山坑中部的缓坡已经被清空十五六丈方圆,二十来支看似不经意被带到场内、拇指粗细地枯枝散布在地上草丛内,被所有的人忽略。香案还在原地不动。但集中在香案两边的十多面旗幡,却被移至空地四周插下,每面旗由于种种原因都有数保手持长剑的道人守护。
空地两边地丈高竹架是最后完成的,道士们搬上一些木板和一个竹篓后。布阵就算结束了。
但听一声云板响,香案前的“烛天灯”再次大放光芒,照得围观的和尚道士们须眉皆见。
这时人们才发现,来到山坑内的人还真多,除了道、佛二教的徒众外,还有不少江湖好汉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总人数怕是已经超出了两千大关。
云板再响,慢慢的响了一下。略停,再响一下。渐渐,云板声连了起来。渐渐。云板响得快了。慢慢的。慢慢地,云板响得又急又快,直至分不清点的一片。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云板声起时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嗡嗡”地嘈杂。
到云板声连成一片时,人群终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地目光一齐投注到香案处,盯在左旗右剑的年轻“上人”身上:道教的法阵已经布成,一切准备就绪。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两名壮年道士挟持一个头脸套着黑布袋的人,走入场中的路线呈不规则的左右偏移,到了香案前时已经踩断了好几根枯枝。道士将那人往地上一丢。顺手取去瘫倒于地者的头套,露出武奕铭的真面目。
武奕铭双眼呆滞,茫然不知所措地向四周环顾,轻声呢喃:“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这么多人看着我?”
有人叫道:“咦,这不是杨姑姑地面首,扬州的花花公子武三郎吗?”
立于林强云身侧的天松子走到场中,向四周作了个深躬稽首,亮声道:“各位,道教南北两派地论道大会已经接近尾声,无论是南派还是北派都提出了自己一方修行的要点,但都没能说服对方。朝庭差委主持大会的该管道录,刚才也总结宣布了大会最后程序,不管南派还是远道而来的北派道友,在论道时都必须向在场的众位方家露一手自己修炼的成就,既可以是丹成的佐证,也可以是道法仙术,更可以是道门前辈仙长遗留或者自己炼制的道门器具、法宝。”
天松子顿了一下,见没人提出疑问,便又接着说道:“不过,到目前为止,除本门‘上人’答应祭出法宝让到场的修真之士一辩真伪,作法显神通诛除妖邪以博高士们一笑外,众位道门高人俱都对自己的修为、宝物秘而不宣,不愿示之于人前。因此,由道教南北二派的各掌教、掌门以及长老们商定,本次道教南北二派大会就以‘上人’祭宝、作法诛妖,作为向世人展示道门方士目前为止所能修炼成的法宝、神通,让有心向道者坚定修行之心。”
天松子向香案后的林强云躬身稽首,指着地上已经清醒地过来的武奕铭洪声叫道:“接下来,恭请‘上人’祭法宝、施仙术除邪诛妖。”
四下护旗道士躬身稽首与亲卫一起高呼:“恭请‘上人,祭法宝、施仙术除邪诛妖!”
轰轰发发的巨大吼叫声震得武奕铭浑身颤抖,刚要爬起的身体一下双摔倒在地,心慌地大叫:“不要杀我,我是扬州‘广源发’绸缎铺的少东主武奕铭,绰号‘粉丛三郎’扬州很多人都认得……我不是妖邪……啊……我还不想死哪……”
“你不是妖邪?这就让你自己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强云语气阴森,走到场中说完了这句话后对周围叫道:“有高人愿到场中帮小子作个见证么,请出来五位。”
“阿弥陀佛,老纳慧慈,愿为小施主护法。”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当先缓步而出。
“哈,佛门‘法眼宗’的慧慈大师,下好用他的法眼洞烛道门……”
老和尚身后还有一个看不出到底有多老,并且不声不响的干瘦和尚。
“贫道愿随大师。”第三个出来的是全真道的掌教真人尹志平。
“贫道……”这位是正一道的法师张庆全。
“我也算一个。”最后一个出场的是个粗豪壮汉。
林强云对几位出场见证的和尚道士粗豪大汉行了礼,请他们在一边旁观,喝道:“天松子,将‘照妖镜’来。”
天松子应声捧了一个黑漆描符的箱子跪于林强云面前,林强云嘴里喃喃,随手将箱盖掀开解了扎缚的绸带取出一个有柄雕花的铜框,就准备向跪坐在地上的武奕铭走去。
“且慢。”粗豪壮汉忽然出声喝止,叫道:“你这照妖镜有什么古怪,能否在使用之前先给我们看看。”
林强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铜框镜递过:“有何不可,各位都请取去一观,但请小心些别要摔坏了。”
粗豪壮汉将镜子拿到手中左看右看了一会,方将镜子交给尹志平,拍了拍自己的头大声说:“什么照妖镜,才三寸这么小,还不怎么圆,比双木珠子铺卖的近尺大‘仙人镜’差多了,想来值不了几百贯钱。”
最后看完的慧慈大师将‘照妖镜’送还给林强云,对周围的人说:“此镜能清楚的照出面容须发,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却无任何不妥之处。”
此时,大力法王那边有个喇嘛用北方话大叫:“呔,兀那后生蛮子,只能将人照出须发的镜子真的可以将妖怪照得现形么?我大喇嘛却是不信得紧。”
天松子见有人搅局,怒道:“你这愚笨不堪的肮脏蠢货,若是不信,何不出来让这镜子照照。”
“照就照,我堂堂大喇嘛又不是妖怪,难道还会怕了一面小小的镜子不成。”说话间,一个身高几达七尺、满面横肉的喇嘛僧大步走出,直向林强云蛮蛮撞撞的冲来。
人影一闪,干瘦和尚出现在喇嘛身侧,踮起脚尖伸手够得到在喇嘛肩上轻轻一拍,扶着他的腰柔声道:“在‘上人’面前不得无礼,乖乖的求得‘上人’赐镜一照,也是你的福缘。”
蛮喇嘛前冲的身体一震即止,躬下身一步一踉跄地挨到林强云面前“咋通”跪下。
干瘦和尚在林强云笑眯眯地将照妖镜送到喇嘛面前的同时,也迅速地斜退数尺。
蛮喇嘛眼睛看着照妖镜,一瞬间眼睛瞪得滚圆,却还是张开嘴大叫:“这不算,暗箭……不,这不是……佛祖在上……弟子……不是妖怪……师傅救命啊……”
愤愤不平的叫声转瞬即变成了惊惶失措的惨呼,蛮喇嘛倒在地上双手遮脸滚了几圈。避开向他继续走近的林强云,见了鬼似的翻身跳起,连滚带爬地拼命逃回大力法王身后,再不肯露面。
“咦?!”
全场发出的是同一种声音,人们不由得心里泛起了:“这喇嘛定然是个妖魔,否则何以会被一照便吓得这般模样。”
这种时候,即使还有人想要出来看看照妖镜,也没人敢像喇嘛僧般的蛮撞了。若是自己一照之下,也现出不是人的原形,那此后还怎么混啊。
蛮喇嘛埋头没命从场内逃回,昏头昏脑的快撞上大力法王还不知道停下脚步,被人一把拉得一个踉跄,方才跌坐到地上。///com///
蛮喇嘛双眼发直地坐着喃喃诉说:“不是我,照出来的不是我……师傅说过他和我命性相连,我即是师傅,师傅即是我……”
大力法王看这喇嘛如此失魂落魄,知道一时间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自思道:“怪事了,这笨蛋一向莽撞不假,但却鬼神不惧胆子极大,连全真道的上任掌教长春子都敢上前邀斗,何以会被一面小小的镜子……看了下就吓成这般模样?难道说……”
大力法王自己也不敢再想下去,用旁人听不懂的话语叽哩呱啦向几个徒弟吩咐了几句,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场上。
一个喇嘛从后面挤到大力法王身边,悄声向他报告:“师傅,有人向弟子传话,说认得场内那被捉的汉儿,是侯瀚属下的工场下百户管事,也是四王爷属意的探子。我们救他不救?”
大力法王不动声色地说:“不要管他,我们的目标是那个道门年轻‘上人’,且先看看情势再说,稍时为师寻到有空隙时,自会相机行事。你们注意为师的行动,到时寻到机会就一齐向南人发难,以分散他们高手的注意。”
武奕铭见林强云甩动大袖走到自己面前,双手撑地向后急退,语无伦次地狂叫:“我不看,我不要照那鬼镜子……请给一个机会……放我一马“11“饶命啊……不要逼我……”
林强云面无表情地吼道:“给一个机会放你这妖物一马,当初带了大队欲到横坑村抢掠之时,你可曾想过要放我村里的人一马,你叫手下杀我叔妈那样与人无害的村妇时。可曾给过她机会?”
“小的不是妖物,大人……不关小人事啊,你的叔妈不是我杀地,小人根本不认得她。”武奕铭痛哭流涕地嘶声抗辩:“都是李全李铁枪那厮……他见小人受姑姑宠……不顾姑姑相劝硬要派人去福建路的。还说要将大人劫到淮东……在汀州小人又没攻进你家的村子……”
林强云想起去年所受的酷刑,数千因此而死伤,心中怒火焚烧,狂暴地戟指大骂:“呸,不是妖物?何以不敢对‘照妖镜’看上一看?!你这妖怪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暗算,意图劫掳谋害我林飞川一人也就罢了。可就在一年前,你和那名叫格勒根地蒙古鞑子与人勾结,竟然在闹市中生事。使诡计把林某人捉去施以酷刑不说,害得临安一城骚乱,千万个无辜的平民百姓非死即伤。弄得哀声四起。你如不是妖物。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作为?!你如不是妖物,何以会丧尽天良的干出此等天人共愤之事?!”
林强云咬牙切齿地叹道:“可惜呀,偌大的临安,全城的军民人等都被林某拖累!更可惜的是,林某人在出事之前就发现有些微征兆,但却没能及时引起警惕,不曾早早有所戒备,以至于让你们的阴谋得逞。害死了我地好些亲人朋友,自己也差点就要含恨九泉。亏得我还有些少神通,更有一些生死与共的长辈和朋友相助。方能在九死一生中脱出刑室牢笼。这些,你敢说不关你事?你这妖怪可知道,去年被你害死的三百多无辜者中,有近二百个是还未及笄地孩童,有一百三十多人是妇人女子。”
林强云不克自制仰天长啸:“可怜地女人们,可怜的孩子们,所有屈死的冤魂们,林某人这就诛杀此妖,为你们报仇。喂——呀!”
绍定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夜晚,是整个临安城所有人——上至朝庭的官员胥吏,下至细民百姓和路歧乞丐——心里的痛。而且现场就有不少是家在临安落户,那夜家有死伤的本地人,即使家中没人死伤的,谁又没个相隔或远远或近的亲戚朋友呢。亲戚朋友地家人有死伤,这笔帐一样是要着落在武奕铭这个始作俑者的头上。就算亲戚朋友也没人死伤的,群情激愤之下,也不会有人愿意放过这样害死如此多人地坏家伙。
那一夜,仅仅据官府的统计,被混乱的人群踩踏致死的共计三百七十六人之众,其中男女孩童一百九十三人,占了一半以上;妇人女子一百三十七人,约占将近四成。另外死于非命的四十六个成年男丁中,有九人是有功名在身、上了品秩的朝庭命官。死者中最高品级为从八品的有两人,一个是宣教郎徐愿,时任秘书省著作佐郎;另一人为儒林郎安大从,系放衙(放假)进京游玩的德清团练判官。其他七人为正九品四人,从九品三人。
官府的公文中说,现场被踩踏、碰撞、跌倒或其他各种原因而折断手脚、伤及内腑不能行动的伤者更是多达一千一百多。用呈文中所写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五里长街之上,死伤狼籍,三步一伤,五步一尸,实为行在百三十年来除历次大火外,死伤最多最重的第一惨剧。”
“哇,去年三月二十四夜里,临安城内发生的那场死伤了数千人惊天动乱,便是这妖物主谋制造的!这东西果然是个妖邪……”
“这等祸害人间的妖怪,绝不可留存于世……”
“上人,快行诛妖大法,让这害了千万人的妖怪神形俱灭,为无辜伤残惨死的临安官民百姓报仇……”
“杀了它……”
“诛妖除怪……”
武奕铭向四面绕着圈连连磕头,大声哭叫:“各位好心的大爷,饶了我这条小命……冤枉……各位大人明鉴,小人身不由己,是蒙古……总管侯澣……后来四王爷下令……实实是不关小人事啊……”
围观的人们无动于衷,武奕铭又朝林强云的方向爬了几步,捣蒜般的痛哭流涕:“刚才法王大喇嘛也说了,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你老人家就大发慈悲。无论如何给我一个机会,就算是逃不了形神俱灭地下场,也好过……”
“好,当着众多高人的面。林某人就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
林强云挺身站直了身体,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要是能于一刻时辰内在此法阵内不伤不死,就算被你逃出了生天,任由你这妖孽离开。我林强云此后不再向你寻仇报复。”
武奕铭大喜,他眼睛转了转,立时又大叫:“这不公平,外面有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有这么亮如白昼的神办……”
“笃,阵外地人多少与你何干。”林强云怒道:“我就是将这‘烛天灯’收了,谅你也无能脱出电光的搜寻。不必讨价还价了。等‘烛天灯’的光芒敛起。你就准备横尸授首吧。”
“来呀,收起照妖镜、烛天灯,本‘上人’要行法启动‘锁神阵’。”
“慢着。”如雷的吼声从大力法王嘴里蹦出,这位大喇嘛跨腿向前踏出五步,刚刚进到两杆法旗直线内的数尺即止。
武奕铭在中都倒是见过大力法王,此时有如溺水将死之人,一根稻草也要捞来求生,哪还管这国师是否认得自己。脱口狂呼:“法王救我……”
大力法王起步出去的时候,那位逃回去喘息方定,惊魂才入窍的蛮喇嘛叫了起来:“师傅不要走得太近呀。更不要让那后生蛮子的镜儿照着,那物事是会拘人魂魄地。师傅最好是远远的用劈空掌把那鬼镜子毁掉,他就没法照出师傅的原形,也不能拘去师傅地魂魄了。”
原来这厮是大力法王地徒弟,只见他弯腰躬背缩在另一个比他矮小得多的喇嘛身后,十分忠心地探出小半边脸大喊:“那鬼小子的‘照妖镜’古怪得紧,别人照了没事,我去看那镜子时却将我照成了一边脸大,一边脸小,头顶还长了一个上下一般大的肉角,把我的魂都快拘走了……”
“蠢货,你快住口。”低了半个头的矮喇嘛回身一个爆栗敲在蛮喇嘛头上,此人的北方话讲得和大力法王一样,应该也是番邦人氏。
“哎哟,大师兄你为什么打我,我又哪里蠢了?”蛮喇嘛不服地叫嚷。
另一个喇嘛也皱起眉头,不满地说:“九师弟,大师兄叫你住口就快紧住口,别再丢人现眼了。”
大师兄瞪着一对暴突的牛眼恶狠狠地骂道:“你这比驴还蠢地东西,时才没得师傅允准私自出去,被人照出不是人的原形,师傅没责怪也则罢了。你却不知在师傅没出去时先行提醒一下,现时再如此大喊大叫,分明是告诉别人师傅也是……”
大师兄刚将话一说出口,便警觉到自己的话说错了,慌忙掩住了自己地嘴。
九师弟挑出了大师兄的毛病,怪叫道:“好啊,大师兄自己也讲了师傅也是妖怪,这可怪不得我了……”
“胡说,我可没把妖怪两个字说出口……”
两人这一下争吵,声音既大,又是在全场注意之下,无异于告诉在场的人:大力法王与其部分徒弟根本不是人。
“糟!”大力法王被两个浑徒弟一搅闹,便知大事不妙,此时更是形成骑虎难下的不了之局。照这样下去,若是让人坐实了自己和带来的徒众有非人的妖孽,别说想掳人北返邀功了,就是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得很呐。进退不得的大力法王在原地心念电转,急欲思寻脱身之计。
不管两个喇嘛所说是真是假,场中听清其话语的和尚道士俱都吃了一惊,无不对这些喇嘛怒目而视。有人将这事悄悄向周围没听清的解说,也有一些年轻人手按兵刃,跨步移身跃跃欲试。
就是随蒙古联宋使与喇嘛一起到大宋的人,俱对大力法王一众喇嘛投以鄙视的目光,紧张的握住兵器准备应变,并有意识的有往别处退开,以免沾染了妖邪之气,受到池鱼之殃。
与大力法王有仇隙的全真道门人靠得最近,他们在几个老道的带领下,缓步向喇嘛站立处迫了过来,大有借诛妖除魔之机,报复三个法王联手伤过长春子之仇而即时动手之势。
形势一触即发。一场混战眼看就要展开。
这时最感为难的,就是那位品阶低微的道录官了,如果这场道门大会出了什么事地话,责任完全在他的身上。万一事情闹得太大丢了朝庭的面子。或者死了蒙古联宋使的人,自己罢撤差遣丢官事小,弄得不好还要被发配到边远军州去羁管那才是要老命地事呢。想想也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在帝都临安享惯了福的人,去到穷山恶水的地方不死也脱层皮啊。
可是,这时候场内有两千多身具武功的南北僧道和武林中人,根本不是他们带来做样子的二十多个差役所能应付的。目前的情势已经发展到完全不受控制的恶劣状态,再不想办法采取措施。将会酿成死伤无数地滔天大祸。去年三月在城内发生的骚乱,临安的官民百姓还记忆犹新。那场死三百多,伤者无数地惨剧。使临安知府赵立夫以下地大批官员遭罢免。
有人被遣送到新州、恩州、琼州去受苦受难……
一个吏员见上官急得团团转,上前小声对道录说:“大人,请即派人去请令,向二十五里外西马媵的禁军求援。”
派出急足向临安府、道录院禀报的同时,道录看到提举林大人还站在场中,不由心中一动,暗道:“有林大人在此,将后果严重的情况向他说明一下。请其尽量控制住局势不要让事态扩大,应该可以行得通。”
林强云听完道录官的陈述后,也觉得不能让事情闹得太大。即使责任不在自己,将来也会对双木商行和天师道会有不良的影响。
要在这么嘈杂的广场上把话说到让大家都能听见,林强云可没这样的本事,即便他有吓倒一些人地道门“上人”名头,即使他掌握了诸多骗死人不偿命的西贝货法宝,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于是,林强云向天松子交代了几句,让这个有内功的老道把自己的意思向大家说明。
老道也甚是作怪,领下了这差事后,先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仰首张嘴片刻,这才发出一阵盖过所有声音的长啸。
场上的人声骤静,缓移的人影骤止,长啸徐徐止歇后换来的是天松子依旧中气充盈的话声:“此地乃我大宋行在京畿,又是南北佛道两教讲禅论道之所在,所有人须冷保持静,不可意气用事。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示下:若有门派或私人恩怨未了的,可择日择地另行了断,不得在此骚扰闹事。若有敢于以身试法者,无论何人都将予以严惩。”
“各位道教同仁,各位佛门道友,以及前来观礼的各路武林高人,北方来我临安之人是客,我等仍是地主,大宋泱泱天朝上国,须对客人以礼相待,水可坏了礼仪之邦的名声。事关宋、蒙两国交通友好大局,凡我大宋子民无论是道、佛二门的弟子,还是世俗各门派的武林高人,俱应以国事为重,不可擅自先行动手引起骚乱。我道教南宗的弟子听好了,‘上人’法谕:且不论北方来客是何来路,只要他们守法循礼不生事端,即不得与人为难。”
林强云对天松子能讲出这么一套说辞大觉意外,想不到这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老道还恁般能说会道,先以官威将人们压住,再晓之以理,最后却用自己这个天师道“上人”的身份控制一部分道教的人。这样一来,即使稍迟还会发生骚乱,处理起来也就会容易得多,也省心省力多了。
虽然还有人蠢蠢欲动,但场面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林强云面带令人无法捉摸的微笑,大声向走入到场边的闭目养神的大力法王问道:“这位番邦来的大师,刚才我正准备启动法阵时你却出面叫‘停’,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或者是想到‘锁神阵’内来试一试,尝尝被锁住元神后遭阴雷穿心裂脑,形神俱灭是何等样的滋味么?”
林强云的话又引起敢一阵细微的骚动惊呼和议论:
“这样周围插了几杆旗幡、两座才丈许高的竹架子,内里空荡荡别无一物的一块草地就是‘上人’所说的‘锁神阵’?”
“阿也,锁元神、拘魂魄,看来那不知是何妖物变化出来地笨喇嘛没说假话,法阵还没发动时。就几欲把其魂魄拘出体外,一旦法阵启动,只怕真个会是鬼神难逃啊!”
“厉害啊厉害,‘阴雷穿心裂脑’。还将‘形神俱灭’!听听这名字和后果就会令人作噩梦。
谁知道这是什么法术,我们道教何时有这项除魔卫道的大法了?!”
大力法王初见林强云之时,除了发现此子身体比一般人稍显强壮,可能力气稍大了些之外,看不出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完全是一个貌不出众毫无特点,让人见了转身就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寻常工匠、农夫。
确实。以大力法王深厚的内功基础、识人万千的见识,自始至终也没看出“上人”曾修习过任何最普通、最简单的内功心法。可以这么说,这小子内息是没有一星半点。可能不但没有练过内功。只怕连内功是什么东西起什么作用都还不知道。
奇怪了,就算此子身强体壮,天生有些蛮力,并且练过几天拳脚,用以应付些少逃户饥民假扮的盗匪蟊贼也许勉强,但要遇上了稍具身手的武林中人,铁定是魂归天外的悲惨结局。
可是,从得到的密报来看。此人出道伊始便以一人之力猎熊打虎,是个普通人能办到地吗?
何况,以十五六人之力硬撼陈三枪数千成了军队的盗伙。不仅杀了数十人使赣盗知难而退,自己十多人还无一伤亡,又岜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办到的?大力法王很清楚,陈三枪地盗伙虽然不能与蒙古汉军比,但也并非不堪一击地乌合之众,赵宋朝庭派了数万大军征剿了三、四年,他们至今也还在赣南与官兵血战不休呢。
更有甚者,林飞川的十几个人还一举捣毁了摩尼教设于瑞金城外的一个分舵,击伤、捕获主持敛财的数十个摩尼教徒。摩尼教的一般徒众倒是没什么,但其主持者则无一不是武功妖法出众的一时之选。能将摩天楼尼教的中高层人员击伤擒获,虽然是在虔水山人徐子丹两个儿子的帮助下完成地,可主事者到底还是这个被称为道门“上人”的小子。
此后,凭着数百私兵和两三千毫无战力可言的汀州地方厢军,击退数万头陀军地进攻,保住了整座汀州城。
再此后,山东制武军得此人相助,一举全歼斡陈那颜所部数万蒙、汉联军。
再后来,宋沿江制置使赵善湘率赵范、赵葵征剿淮东红袄贼——忠义军,又是在奉圣命到扬州设坛祈福的林飞川相助下,于旬日之内即诛灭了李全收复淮东全境。
凡此种种,又是怎么回事?
大力法王的不解之处,也是现今江湖上武林人心中的疑惑。
“道术仙法!肯定是这种东西。一定是这等非此道中人所能了解的东西让其战无不胜。”大力法王由此得出了令人震惊的结论。只有这种说法,才能解释为什么眼前这个看来一无是处的年轻人仅出道两三年,便在江湖上声誉鹊起,混到了“飞川大侠”这个扬天下的称号。
道术仙法,这是一种从来只是听说,而且被人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神秘力量,据说还从来没有什么人从这种神秘的力量下逃脱过。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能体会到其中的可怕,亲身经历过的人却已经魂飞渺渺,再无法对人说出其中的奥妙了。
饶是大力法王自认武功高绝,当今之世能与自己颉颓的绝对不会起过十人上下,但却也是觉得心中发怵,一阵阵寒气从脚底直往心头钻。
“会不会是像一些江湖骗子般用极快的手法,或用药物结合其他方法迷惑人的心志,在别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袭击而得手?”大力法王摇了摇头,千军万马之中,除了真刀实枪的硬拼硬杀外,即使武功高如自己,也没可能做什么手脚,更不用说只是针对数人……最多也就数十人的诡计了。
只是这短短的一两个呼吸间,大力法王把事情想得通通透透,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明智的决定:“不,在没弄清此人道术仙法的虚实之前,佛爷才不会中这小子地诡计。决不轻身犯险。”
大力法王猛地睁开眼睛,“嘿”地吐气开声,又高宣了一声佛号,带着一脸悲天悯人之态:“上人说笑了。老纳只不过看这厮哭得伤心,叫号凄惨,心有不忍之下才出声叫停。其目的不外是想请上人能否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给这妖孽一条活路罢了。”
看看林强云只是沉下了脸而没有发飙,大力法王道:“我佛慈悲,既是上人立意诛妖除害造福世人,老纳也不便多所干涉,待事了后再向‘上人’请益道术仙法便了。”
“也罢。以后再与大师在修真求道上切磋。”林强云只要这看来恶得紧的喇嘛不来搅局就好,其他地倒也没想那么多。他应承了大力法王的要求之后,见这喇嘛僧还站在原地不动。心中起疑。便问道:“大师不出法阵?是否想在阵内近观本人如何用法术诛杀此妖?”
大力法王心内倒是希望在阵内探看法阵的虚实,以便趁林强云撤阵时就近暴起发难。但一想起此中的凶险,立时就打消了这种冒险的念头,一边退一面呵呵笑道:“老内这就出阵观摩,上人自请请发动便光”
年轻且阅历不深的林强云没对大力法王的说辞深思,并不代表其他人没将这里头的把戏看穿。
“应老弟,稍时得留神了,那喇嘛不怀好意。”一个缩头缩脑地小老头捋着项下的山羊胡。神情凝重地对旁边一个戴了个笑脸娃娃纸面具的文士小声耳语。
面具文士道:“就是,那鬼法王有阴谋,说不定稍时一有机会就将对强云这小子不利。丁老兄。我们往喇嘛僧那边靠近些,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事了后再向林强云请益道术仙法,大力法王这里设了两个进退都行地路子。事了后,他可没说定在什么时间,既可以在武奕武一死,他看清了法阵地虚实后立即动手,也可以拖到想出对付林强云的方法后再来。请益道术仙法,既能痛下杀手把林强云击伤掳走,又没有说一定要面对面的比斗胜负决出生死,口头上相询讨教也尽能够说得过去。
大力法王好诡诈的计谋,这番邦的喇嘛深沉的心机。
缩在地上卷曲成团的武奕铭,神志一直都很清醒。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过度呢,还是太紧张的缘故,他汗水涔涔而下,浑身渐渐无力,不时会看到有依稀可辨地神将天兵在眼前闪过。刚才,他很庆幸有个大力法王出来搅局,出没无常的金甲兵将也没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摸索身上也不觉有何不妥之处,提到半空地心逐渐放回胸腔内。
正当他大动心思,极力从乱纷纷的思绪中想要找出能让自己逃得性命的办法时,却听到那位答应过给自己一次机会的年轻“上人”法师对大力法王说出了“锁住魂魄”、“阴雷穿心裂脑”、“形神俱灭”诸样名词的时候,他的精神立时大受冲击,恍恍惚惚地想了一会不得要领之后,发狂似的双手向天发,出不类人声的凄厉号叫。
林强云没理地上的武奕铭,自顾退到香案后。
天松子适时拖着长长的尾音,唱歌似的亮声高叫:“上人启动法阵……收‘烛天灯’……符……舞……收‘照妖镜’……符……请‘诛心雷’……舞……祭‘锁神柱’……”
随着天松子长长的唱声,立于烛天灯侧的孩儿兵跳跃似地快步走到香案前,接过一张画有朱红符灵的长条黄狭纸,到烛天灯前贴上。那灯,便在灵符沾上之际渐渐的暗淡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小簇昏暗的黄光,只能照亮方圆两尺许大的地方。
在人们以为烛天灯就这样算是被收起时,没想到那武士装束的小道童贴了符录后,却前后左右的手舞足蹈起来,只见他扭着奇怪的舞姿,左跨右踏地走到香案前,躬身从林强云手中捧过一个数寸径的黑色物事,又踏着同样的步伐回到灯前,将那黑物事套到了烛天灯上。
这一下,除了黑圆柱上下射出一点微弱的可见光外,顿时使得整个,山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没有了光线,天松子此后高叫的什么收“照妖镜”啊、请“诛心雷”啊、祭“锁神柱”什么的,人们就没法看到了。
不过。还是有人发现,两个竹架顶上似乎有人也有一丝光,但人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别地地方了,发现了这点异常的人没去留心。也没向其他人说起。
山坑内落针可闻,围观的数千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地上武奕铭所在的方位,想要看清法阵是怎样将这妖物地元神锁住,又是怎样被阴雷穿心裂脑,人们更想知道妖怪形神俱灭后会是怎么一个模样。
这是一个阴云盖月的天气,这样静悄悄的过了许久之后,人们逐渐适应了黑暗。有内功深厚的个别人,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缩成一团的武奕铭,似乎他开始向远离香案的东北方向移动。这个方向也正是大力法王那些番僧的立足之地。
“呀。那妖物开始动了。”
站得靠后的朝前挤,位于前面地则拼命稳住身体不让人把自己推到阵中,以免受到不测之祸的殃及。呼吸声渐渐粗重,骚动也越来越明显。
林强云这时的心里也是紧张得要命,他这个冒牌地道教“上人”,被别人强行推上地行仙高位地假修真之士,实际上害怕得想马上带了自己的亲卫逃回城北右厢的家里去。
他不知道刚才布阵的时候,那些大小道士是否按天松子四师兄弟交代的那样。把挖空了的枯枝依指定的地点放好了。他也不知道那些藏在枯枝里的药粉是否真如飞鹤子所说地那样,只要一被踩破,就会散发出一种令人神志错乱的粉末和气味。
他更不清楚武奕铭是否被吓昏而没想办法逃命;也想不出武奕铭在逃跑时踩到的枯枝声没让竹架上地飞鹤、方虚两个老道听到。上面的灯光照不到人时应该怎么办。
林强云一时间心绪紊乱,浑身冰凉,牙齿也不禁发出了“得得”的敲击声。
突然,林强云似乎听到“啪”的一下轻微声响,心神一振之下,暗叫:“哈,那厮踩中机关了!”
在这微不可闻的响声起的同一时间,两道亮得令人不能睁眼,亮得让人在瞬间失明,有如实质般的光柱突现。黑暗中的光柱是那么的清晰耀眼,是那么的棱角分明,让人只能看到光柱和其中的袅袅逸过的尘土而别无所见。光柱从南北两个方向投射到法阵东南,由光柱照出两个筐箩般大的光圈,形成时合时分变化不定的圆,紧紧地罩住四肢着地的武奕铭。
片刻后,天师道的一众弟子纵声高呼:“哇,锁住了!”
盘国柱和亲卫们这时也暴出欢叫:“捉到了,这妖怪被锁神柱锁牢了!”
林强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小声自语:“天可怜见,总算没把最后这场戏的开头演砸锅。”
被两个光柱罩住的武奕铭茫然四顾,脏兮兮的脸上被泪水、鼻涕搅得一塌糊涂,惊慌的表情清晰可见。
这种情景让围观的人们兴奋极了,在某些有心人的带动下,乱纷纷高呼:
“祭起诛心雷,灭了这害人的妖物……”
“用上人刚才说的阴雷,将这妖孽穿心裂脑……”
不移时,呼叫声变了,众口一词喊出:“阴雷!”
在“阴雷!阴雷!阴雷!”的呐喊声中,林强云由几个孩儿兵掩护,取过双管猎枪,拿出两颗子弹仔细地察看了一下,翘起枪管塞入子弹,恨声道:“便宜你了,总共才做出四个加料的开花子,倒是在你身上先发利市。”
不到四十米的距离向一个那么大的人射击,百发百中林强云不敢保证,但十发八九中他自信是有把握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顺过猎枪略微瞄了一下即扣下扳机。
法阵中,被困于两个光柱底部的武奕铭苦哇,痛苦得几欲发疯。
“烛天灯”熄灭,并让人用一个罩子将光线全部遮住之后,武奕铭看不到别人,他也聪明的意识到别人同样看不到自己,这个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静思了片刻后他立刻展开了逃生的行动。
原先一切都很顺利,武奕铭在别人毫没察觉的情况下溜出五六丈,眼看快到大力法王那些喇嘛僧不远时,却被两个突如其来的光圈给套住了。武奕铭一下子被这种强光给照懵了,抬头看看前后左右全是一片漆黑,根本无法见到任何东西。想探察一下两面射来的光源,眼睛一对上发光点就像针刺般的痛。他像无头苍蝇般团团转,不知道自己应该往那个方向逃才好。
稍后,人们的吼叫声让他感觉到危机即将来临,再不顾四面八方传来的吼声叫些什么,只管手脚并用纵高跳低到处乱窜,试图逃出把他锁定的光圈。但这两个光圈却像活物一样,他纵出多远光圈就会自动的移多远;他跳起多高,也总有一个光圈会随之升起多高。无论他翻滚腾跃高跳低窜,用出了全身的力量和所知所会的逃生方法,总不能脱离光圈半步。这下,他算是领教了“锁神”的厉害:被这两个光圈一旦套住,即使是大罗天仙恐怕也无能从其中逃脱。但武奕铭才二十多岁还很年轻,以后有大把银钱美女在等着他去享用,他实在是不想死,而且在这生死关头,人的本能也由不得他不为自己的生命而努力。
武奕铭在光圈内逃生所用的纵跳腾跃翻滚窜走之术相当高明,许多内行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于轻身功夫和逃生技巧方面造诣有一定的水准。也有人暗自衡量,若是自己也处在这妖物的境地时,是否能从这两个锁神柱的光圈里脱身而出。每个人得出的结果不一样,有肯定也有否定,在令不少人心灰意冷的同时,也让不少自认内力轻功方面颇有成就的人心存侥幸。而心中自认能够轻易脱出光圈锁拿的人中,就有大力法王在内,这让他暗中有了一个做好准备的决定。
这时候,看着为了逃命而狼狈不堪妖物,不管是僧是道还是俗家人全都觉得十分刺激,一直高声叫喊。有人喊的是要“上人”快些作法祭起法宝,以“阴雷”即刻将其诛灭;也有人为了多延长一些刺激的时间,在为逃命的妖物鼓劲打气。
在一段时间博命般的窜跳逃跑无功之后,武奕铭似是体力不支动作缓了一缓。就在这一刻,人们看到他的左手上臂一震之下连衣带肉爆开了,飞溅而出的破布碎肉向后撒出,眼尖的人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高喊欢叫的人声一下子静了,只余武奕铭凄厉的惨号在夜空中摇曳。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呆站着的武奕铭左胸部出现了一小朵血花,血花一现即隐,随后其胸前一块湿渍由小慢慢变大。
光圈内的妖物——武奕铭停止了叫号,默默地低下头,傻了似的看着自己的前胸。
“啪!”
同样的声音又响了一次,妖物的后脑突然爆裂,它的头朝后一仰间,人们看到其额上有一个小洞。
“阴雷碎肉!”
“阴雷穿心!”
“阴雷裂脑!”
场外只有个别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惊呼,然后就是一片寂静,人们被这种会把妖人打得肢体爆裂、血肉飞溅的“阴雷”惊呆了。///com///
即使是林强云这个把开花子(弹)做出来的制造者,也没想到这种子弹头会有这么厉害。但是,林强云对自己做出的四颗子弹只打出了三颗,而且还有一颗没自己想象般的炸开很不满意。他拿出那粒连击三次都没打响哑弹,一边检查一面自语道:“这颗子弹连击了几下都没发火,是底火发令药的燧石末、细铁屑和横硝没按定规的量配准,还是没混合均匀?唔,看来,我们各个作坊应该要进行整顿一番才行,否则生产出来的产品废品、次品率太高,只有七成多合格,将来会出大事的。”
林强云说到这里,心下又想:“耶,奇怪了,刚才还有一颗打出去的子弹怎么会不开花没炸呢,是堵前后口的铜钉铅封没做好么,还是装进去的水银太多或太少,具体原因又在哪里?不行,我得去那家伙的尸身处看看,最好是找到那个没炸开的子弹头,弄清原因才好改进……”
“强云,竹台上的‘锁神柱’是否要收了,改用‘烛天灯’给大家照亮如何?”天松子在耳边轻声提醒。
林强云:“对对,对。这收起撤……法宝、启动汽……哦,启动‘烛天灯’的事就由你这个护法长老去做好了。”
老道走至“烛天灯”边,拍了一下守在灯旁孩儿兵的肩膀吩咐了几句,孩儿兵会意地点点头。
天松子进入场中,脚踩天罡步、手舞松纹剑装模作样地做作了一回,两道从竹架上射下的光柱倏然间开始移动。缓缓向围成圈的人群照去。强烈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光线,使所有被光柱照到地人都觉得心神大震,不是慌不迭的以手掩眼,就是眯缝起眼睛强自镇定地默默与刺眼的光线相抗。
但听得天松子吐出一个,“疾”字。各转了小半圈的光柱出人意料地突然间消失了,天地间也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天松子又是一咋,“疾”字暴喝出口,烛天灯由一簇昏暗的黄色转变为白亮,瞬息间大放光明,照得空场上纤毫毕现。
场上的人们经过一段时间已经有些适应,刚刚可从锁神柱散射出的余光中,能够分辨光柱外的景物。但光柱一失。还没从黑暗里把眼睛调整好,又出现了烛天灯的大面积照明。
遇上这样一明一灭再又亮如白昼的情况,即使是内功再好。应变能力再强。心神再怎么坚凝之士,也不能让眼睛和心理跟上节奏。所能采取的应对措施么,那就只有立在原地不动,静观其变了。
在林强云布阵、施法、祭宝,以至到诛妖完成地这一段时间内,几批有心人将此一幕幕的画面深深地篆刻在脑海里。
小天师张可大从林强云进入场中后,马上就被关注着他们一举一动,竖起耳朵极力想听清谈话内容的正一道长老张守明接了回去。问明了他们交往地情况。张守明默然无语,心中急速权衡此中地利害得失。
到了此时,见识过烛天灯、锁神柱。再有阴雷的威力震慑,张守明低头对张可大叹道:“可大,你可知我们有多么大的运气?嘿,说了只怕你也还不懂。万幸呐万幸!唉,是我们这些老人见事不明,被别人挑唆来临安与金丹宗为难……总算还好,此前没开罪止止庵一系,还有转圈的余地。更难得‘上人’与你投缘,说不定能从他那儿得些好处。”
“阿叔,我要拜林大哥为师!”
小天师根本没注意到张守明说什么,倒是他这样突如其来冒出的一句话,让叔叔和其他正一道长老们吃了一惊:“拜……拜……林飞川为师?!”
张可大一点也没有犹豫,圆乎乎的脸上带着一种父叔兄弟辈们从未见过的决然:“我一定要拜林大哥做师傅,我要做像他一样修炼成地行仙之体的‘上人’,长大了要凭着跟师傅学会地本事,由皇上封我为三山符箓的提举……”
名位最高的天师拜林强云为师,那就无异于公开承认止止庵一系也属正一道地正统,甚至还高了符箓派龙虎宗一头。符箓派与金丹派有争执,龙虎宗与止止庵为争天师道谁为张陵亲传直系,于明暗间斗了不知多少年,一旦林强云成了张可大的师傅,龙虎山上清宫这不就明摆着向止止庵低头了么。
张守明让其他兄弟看住侄儿,自己则与另几位道士匆匆去与正一道年纪最大的长老张继宗商量了。
李生春看了林强云今晚布法阵、祭法宝、锁神、诛妖的全过程,他心中的震撼比其弟李生云更为强烈。
去年初,由制武军都统陈君华为道的大宋宣抚使,率五百大宋兵到升龙城,仅用了一天时间,就以强悍的武力助他们将王位夺回。据说,大宋军使用的兵器,就有一部分是这位飞川大侠加了道法的“雷火箭”。“雷火箭”的威力他们兄弟俩没见过,但听协同参战的几位本国将军说,是种厉害得不得了的杀人利器,“雷火箭”一发,对面的敌人便死伤一大片,数轮雷火箭就打败了好几千的叛军。兄弟俩当时心里半信半疑的,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他们亲眼所见,连妖怪都能被道术仙法所困用不出半点妖法,在锁神柱的光罩里左冲右突逃无可逃;还有那叫什么“阴雷”的法术还是法宝,就这么无影无形中突然诛灭了妖怪……
“哥哥,明天一定要到林府去请见了。”李生春的耳边传来了李生云激动的声音:“如果得到林大人的允准,只需购得一万刀枪、两千强弓与几万箭矢,再加上数百以至上千枚‘雷火箭’我国就肯定能将入侵的占城军打回去。”
李生春看了弟弟一眼,悠悠地小声警告道:“云弟。购兵器地事须得双木商行肯收我们的香料和米粮后方可提出,买了兵器后还得请陈大帅派教头到我国去授以使用之法方成。”
李生云不解地问:“咦,运来的香料不是用于进贡给朝庭,我们用朝庭的恩赏度支双木商行购兵器地花销么。怎么……”
李生春:“此事回去后再谈,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吩咐我方各人潜至东面戒备,我看右边那些喇嘛会有不利于林大人的异动,若有需要时必须为林大人尽些心力方显我等的诚心。”
空场的北向,有四五十人聚成一个圈,紧紧护着四个中年人。四人中有一个是两截褐衣打扮的农人,另两个一胖一瘦者则穿了破旧长衫,似是前年未中的落第文士。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像是为头般的武士。
胖文士摇了一下头,用刚好四个人都能听到的语声说:“魔……张兄,以今日夜此地发生地事来看。陈三枪所说不会假的了。与林飞川为敌于本教大业绝无一丝好处,我们还是收手吧……”
武士张兄望向瘦文士,问道:“许军师怎么看?”
身形瘦高,脸长方额的许姓军师眼睛盯着场内作法地天松子,嘴里吐出地声音沙沙的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张兄,右军师巩兄的话不错,与林飞川为敌有害无利,甚至还有可能导致本教大军如李铁枪的红袄军般身死败亡。但是。
若能使计将天师道门下及这位名震天下的‘上人’收为本教所用,将会一改我弱敌强之势。试想,若是有了法阵道术加入军伍之中。辅以诸般法宝诛杀官兵将帅,那会是怎么一个情势?到时候,我赣南松棹山不但对来进剿的官兵毫无所惧,更可东去取福建、两浙,南下夺广南两路,西向进荆湖,北征收江西全境以致两淮。将来,扩大自己的根基……与赵宋分庭抗礼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还大有可能……总之,有天师众道和‘上人’入我光明神教,便不愁本教大业不成!”
被称为张兄的武士方脸络腮胡,大环眼射出兴奋地闪闪厉光,问道:“军师计将安出?”
许军师附耳说了几句,张兄将双手手指压得“咔吧咔吧”直响,轻笑道:“回客舍后准备好礼物,寻机到林府求见飞川大侠,先用语言试探这位道门‘上人’,若能请其入教便万事好商量。倘若……嘿嘿,本魔王自有妙法……”
还有人没出声对道门“上人”的法阵、宝物和诛妖过程进行任何评论,只是分别来去匆匆的四下乱钻,也有个别地挤出人丛,似是对此不大感兴趣,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自行出外离开此地而去。
林强云脱去了博袍恢复一身利索的武士装束,来到无声无息仰躺着的武奕铭身前。初看这具肢体基本完好的尸体正面,林强云还没什么感觉。只是在伸手将尸体翻转,快成了空壳的后脑入目,饶是有过指挥两场大战的经验,林强云也觉得极为恶心,几乎要当场表现连苦胆也呕出的懦弱无用的凡夫俗子像。
蹲在地上久久不动,连续嚼食了三块姜糖,好不容易才把腹内的翻腾压下。林强云正仔细检查尸体背部有否弹孔,小天师张可大已经来到他的身边“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的趴伏在地大叫:“林大哥,我要跟你学无上道法仙术……”
“耶!你说什么,跟……跟我学……道法仙术?”林强云的嘴张得好大好大,许久都合不上来,直到六十多岁的张继宗老道来了,他才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回应道:“这个……学道法仙术么,倒也不是不可以,但……”
张可大一下跳将起来,扑到张继宗身上搂住他的脖子,欢叫道:“老叔,林大哥答应收我为徒了,这下大家该没话说了吧?”
林强云大叫:“等等,等等,我什么时候答应收你天师小兄弟为徒了。”
“阿也,时才林大哥不是说过学道术仙法可以么,这不是答应收我为徒是什么?你是大人,可不许欺骗小孩子。”
“哈!哪有这样理解的。”林强云笑了,伸手抚上被张继宗放下地走到面前的张可大头顶。嘻开嘴问道:“学道术仙法不可以是朋友切磋,不可以是兄弟互学,不可以是同道间交流互通有无?谁说学某样东西一定要徒弟跟在师傅后面规规矩矩地按部就班学了?”
张继宗奇道:“上人之意,是说我家天师可与上人朋友论交。互相教有学无?!”
林强云:“正是。”
张可大高兴得叫起来:“林大哥,我要学能够穿心裂脑的‘阴雷’大法。”
“呵呵,这容易……”
张可大雀跃:“啊,太好了,快祭出‘阴雷’让我看看这法宝是如何穿心裂脑的好不好?”
总共才做出四颗开花子,打出三颗后只剩下一个臭弹,叫他用什么让小天师看,林强云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笑道:“嘿,那可不成,你这小毛头以为‘阴雷’是那么好祭出地么。林大哥修行日浅道行不足。最多一日也仅能拼尽全力二发即竭,还得静修七七四十九天后方能再发一次。若是想看阴雷的穿心裂脑之技,那就只有等五十天后才能让你再开一次眼了。”
东边,大力法王看到林强云就这么走入场去查看地上的妖尸,顿觉机会来了。不过他没敢在林强云出场时马上动手,倒不是大名鼎鼎的大力法王没把握将林强云生擒,而是顾忌那种会碎肉穿心裂脑,自己又弄不明白是何种物事、应该怎样应付打击地“阴雷”。
正一道的小天师出场和林强云说话。让大力法王起了疑心,提足功力凝神细听。此时听得林强云所说修炼的道行不足,已经二发阴雷后再发就要等四十九天后才能使用。不由大喜。估量了一下距离和带来的高手死士,大力法王觉得擒下“上人”有五六成的把握。向身后的弟子做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纵身跃出,猛扑与张继宗说话的林强云。
已经潜到南北两个方向,时刻注意着喇嘛僧一伙人动静的丁老兄、应老弟,发现大力法王身形甫动,也立即先后跃起向场中冲出。应老弟赫然就是应俊豪,他在拔剑拦截地同时,还情急的大叫:“强云小心有人暗算……”
有了泉州和临安两次受人暗算的教训,林强云也跟天松子等老道学了几手闪避地身法功夫,在警告地叫声入耳时,眼角没看到左右的地上有影子,估计危险不是来自前面就是后方。时间紧急,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林强云头也不抬便下意识地蹲身,闪避危险时还怕眼前的孩子受到伤害,百忙中顺手将小天师朝怀中一搂,抱着张可大奋身倒地就朝斜后方急滚。
大力法王武功确实是高极,只见他的身形第一个起落就是两丈上下,双足脚尖在草地上一沾即起,双手大张扬动一对大袖有如一个大蝙蝠往前飞行。第二次落地方起,已经赶来的丁老兄——丁家良借前冲之力,一声轻笑间双掌前按。
大力法王两眼盯着连续滚动的林强云,左手大袖抖出向后一甩,“噗”一下掌、袖相接,大力法王借丁家良的掌力加速。北边的应俊豪也于此时剑前人后到了,大力法王右袖扬起,如刀如轮似地回切,初看袖刀是击向剑后应俊豪的脸,临了大袖却又向下一卷,在触上长剑时朝后下方甩出。
丁、应两人的及时冲出,非仅没能将大力法王拦截下,反是加快了他往林强云扑去地速度。
张继宗是个五十多岁且久混江湖的老泥鳅,听到“有人暗算”的叫声时,本待旁观看看年轻的道门“上人”如何应付突发危机,矮身抬头扫视的同时,张继宗右手护胸左手向前捞出,要拉住侄儿向后退。入目大力法王连过两个高手,并借力浮空像个大蝙蝠般地飞来,而探出十拿九稳的左手却是抓了个空。张继宗大惊之下方发现侄儿被上人抱着滚走,那大力法王的目标正是地上狼狈滚动的林强云和张可大。
张继宗心里暗暗叫苦,此时的情势却也由不得他不出手了,因为张继宗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可大在自己面前受到大力法王的攻击而放任不管。
“法王不可伤及无辜……”张继宗自忖武功相较那两个被大力法王甩开的高手甚远,万般无奈下也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地抽剑前扑,不管能否对大力法王起到拦截的作用。能争得一时是一时,多点时间好让林强云带侄儿离开远点。
在外人看来,大力法王于举手投足间就轻轻松松将将两个高手甩开,但他却是有苦自己知。丁家良地双掌已经让其内腑受震,应俊豪贯注了全身内力的长剑更是使这喇嘛受了轻伤。际此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时,再有一个看来功力不弱的老道堵路,大力法王自忖,想要毫无损伤地擒下林飞川看来难度相当大。
大力法王的心智高绝,武功也当真是强横得紧,在此电光石火间便立下决断,空中地身形一顿即落。站在地上纹丝不动,嘎嘎的声音有如金铁相擦:“老纳乃出家的佛门弟子,只是想履行刚才与‘上人’之约。在诛妖事了之后向其请益道术仙法罢了。何来伤及无辜之说,道长多虑了。”
应俊豪的轻功稍胜丁家良一筹,在大力法王说话间已落在张继宗身侧数尺之前,闻言嗔目喝道:“好个花言巧语的番僧,嘴说请益道术仙法,却在别人行法诛妖功力大减时突施暗算。哼,依我看,你这化外蛮夷只怕真个是修成了人形的邪魔妖物。妄图借此除掉能揭穿你们真面目之人,方好在日后为祸时无人可制……”
“胡说,老纳堂堂一佛门弟子。怎地是会邪魔妖物。喇嘛此来秉我佛普渡天下众生之心,承弘扬佛法之志,行入世见众生像之道,如何会有此等想法,也绝不会做此等龌龊之事。你们休得血口喷人。”
“哈哈,应老弟说得好,此乃一针见血之言,绝非胡说之辞。”丁家良大步行来,一改从前缩着肩膀笑嘻嘻的样子,怒目圆睁地亮声叫道:“不管这番和尚是否邪魔妖物,但其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据‘洞庭村夫’廖钧、廖勍和武休张家寨寨主张仲群地几个儿子说,妖僧就是宝庆三年春为蒙古兵打头阵攻破武休关,尽屠两当、河池诸县及张家寨等八十余砦堡村寨,残杀、劫掳了十数万大宋军民的主要凶手之一。此时不声不响的出来向道门上人猛扑,必定是不安好心,又想使出阴谋诡计害人。贼喇嘛,此地是我大宋行在,如想在此兴风作浪,管叫你这妖僧来得去不得。”
宝庆三年蒙古兵灭西夏之前,另遣一军南下入宋境侵掠,四川制置使郑损丢弃大散、仙人、武休等三关,致使两当、河池诸县及张家寨等八十余砦堡村寨被蒙古兵攻破,近二十万西北边境地大宋边地军民或被杀,或被掳去北方为奴。蒙古兵所过之处,掳掠一空,城垣、房屋、农田、水利及桑、枣肆加摧毁,尽被夷为平地。消息传到行在,天下大震,以至于朝庭由宝庆年号改元为绍定。这是大宋在被金国欺侮了一百多年之中,又在未好地伤口上加撒了一把盐的剧痛。
这才过去了四年时间,大宋军民特别是消息比一般人灵通的江湖中人、练武之士,也还未曾把这种切肤的痛楚从记忆中淡去,四下里群情鼎沸,人们都大叫要诛杀这些喇嘛僧,为大宋冤死的边地军民报仇。
“今天的事看来不能善了,再试一次不能得手的话,就必须早离宋地才是。”大力法王从刚才林强云滚地逃避的身法上,看出林飞川确是不会什么武功,自己有把握沾身就把他擒下。当即“喝喝”一声长笑,不理会丁家良地说话,朝前迈步向挡住去路的应俊豪道:“这位先生,你又如何晓得老纳是个修成了人形的邪魔妖物,还要请说出个令人心服口地道道来……”
说话间,大力法王已经接近到应俊豪丈许处,足下轻踮上身前扑双掌击出的同时,大袖内各射出两个寸大的小轮。烛天灯的强光下,两个,旋转的轮子色呈金黄,一个无声无息迅疾地飞往张继宗,另一个速度稍慢,发出“呜呜”的响声成弧线射向应俊豪,大力法王自身则斜向林强云处跃出。这个番邦喇嘛再一次出其不意地突施袭击,他是有心捅动现场这个马蜂窝,以达到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大力法王也是在突然发难的时候才想通,据得到地密报。这位不会武功的飞川大侠惯会炼制金丹,于宋朝的丞相史弥远的弱体残躯调养十分重要;林飞川更是精于驱邪捉鬼除魔,正为赵宋朝地皇室作法以保证子嗣。只须将此人擒到手中,要怎么处置还不是任由自己心里高兴。作为人质也好,或掳归北上也罢,此举不但能解开目下的危机,从容应付在场的南方武林人士,还能借此人在手在赵宋朝得到不少好处。另外,大力法王还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只有在这里搅浑了水,将这些大宋的武林中人拖在临安忙于对付自己。其他人就有可能办好别的要紧事情。何况,若是真能将林飞川捉到手,而后又安全地将人带归大斡耳朵。相对来说这就比其他的事情对蒙古更显有利。一旦立下这样的大功,自己的地位说不定还能超越另两位法王呢。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起自喇嘛僧所在地场地东边,一个人影在声音未完时“噗噜噜”地飞入场来,人在空中还继续将未完的话说出:“法王作得过分了。”
“番邦蛮夷中的化外野人,果然是前来祸乱大宋地妖魔鬼怪……”东南角也有人在怒骂声中跃出场。
“大哥……”西面神案后阴影里,四个被人看成小道童地孩儿兵尖叫了一声,端着他们装上了钢针的手弩。用肩膀撞开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个天师道大小道士,不要命地往场内冲。
回到香案前的天松子一个倒翻,提着出了鞘的松纹剑纵跃而前。
人们哪会想得到身为佛门弟子的大力法王。刚刚还满嘴普渡众生、弘扬佛法,矢口否认会有为祸人间、谋害“上人”之心,一口咬定不会做出人所不齿的龌龊之事。大力法王的言犹在耳,他却在此众目睽睽之下无耻得食言而肥。
场外一下子炸了锅,叫骂声不绝于耳,就连数十个跟来相助地蒙古武士也摇头叹息,他们想不到被四王爷尊封为国师的喇嘛,竟然连这样无耻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只能小声地骂出“不要脸”三个字。
林强云好在年轻力壮,倒地翻滚虽然把自己地胯臀手肘硌得生痛,这一点点伤痛倒也没对他的行动产生什么影响。滚出几个翻身后起身单膝跪地,把张可大放到一边,眼睛盯着场中推了他一把急叫道:“好兄弟,快到你们的人那儿去,我要对付这个坏心眼的恶喇嘛。
张可大不情愿地跺脚道:“我不走,我要看林大哥……”
林强云变了脸色,双手一边迅快伸入背子内,一面厉声地叱道:“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留在这里会害死我的。”
张可大眼泪汪汪地一步一回头,带着哭声道:“嘴里知道叫我好兄弟,心里巴不得……好兄弟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么……”
那边厢,张继宗把金色光轮击打下地,他自己也被光轮夹带的大力撞得连退四五步才站住,惊得脸色发白的张继宗再没勇气挥剑上前。定睛看打落的金轮时,却原来那是一个做成“卍”字形,四条刀尾向上翘起的八面刃奇形暗器。
一直就提聚了全身功力戒备的应俊豪,眼见大力法王发出的金轮直奔身左三尺,高度也在三尺左右,其目的明显是要以这枚暗器阻断自己拦住,以便喇嘛僧能毫无阻隔地顺利扑向林强云。应俊豪身形微沉,足下用力一跃而起,收缩双脚升高六尺,准备越过金轮截住大力法王。
令应俊豪没想到的是,他的身体方才到达那个金轮的上方最高时,就要从脚下过去的金轮却是发出一声极尖锐的“呜”声,以更快的速度向上扬起直奔应俊豪的面门而来。这一下出其不意的变故,使应俊豪大吃一惊,右手的长剑一领便向那金轮斩了下去。
但听得“叮”的一声,那金轮被斩中旋速稍顿,在长剑上停了一下后不落反升,“嚓嚓嚓”地顺着长剑一路滚上,又沿手臂转了数圈,猛然一跳钉到应俊豪的右肩上。
已经现出原形的“卍”字暗器切开应俊豪的右手虎口,把他的前臂连衣带肉剐下十多块向外飞抛。应俊豪“哎”地一声痛叫,长剑失手掉落。
眼看大力法王就要从前面掠过,三丈外的林强云还跪在地上没进行应有的闪避,应俊豪心中大急,不顾手臂、肩头的伤痛。强提真力右脚猛踢,把掉下还没落地地长剑踢得旋成一个簸箕大的轮子,朝大力法王旋转飞去。
大力法王面露狞笑,左手大袖一卷将剑轮挡开,飞起左脚“砰”一声实实在在的跺在应俊豪的当胸。应俊豪张口喷出一蓬鲜血,“通”一下仰面朝天狠狠砸到地上。
“祖叔公……喂……呀。”林强云双手各握住一把仅手掌般大的双管手铳,看着大力法王双手箕张朝自己肩上抓来,啸声方出倏止。右手肘触地时掌中手铳朝大力法王射出一枪。看也不看结果如何就将头向下一钻,和身一个前滚翻。在仰过面来时大力法王的一只脚尖已经快到自己的腹部,林强云奋身向左侧又一个翻滚。右手再扣下第二个扳机后将手铳丢弃。边滚动身体边向腰间抽取手铳。
场内外的人们在这一刻中,眼睛里但见身在空中地大力法王踢中应俊豪后,扑向林强云时一顿落地,然后升起转向,行进中停顿一下再顿一下方才下落;地面上的林强云则在前滚的那一刹那“砰”一声喷出一团烟火,身体收缩成一个小团再喷出烟火,侧翻喷烟火,再侧翻再喷烟火。林强云滚动翻转地过程中。就这样不住有一团团地烟火从他的身上喷射而出,不一会就把两个人的身形笼罩在一片茫茫的白色烟雾中。大家耳朵中听到的是一连串“砰砰啪啪”的爆裂声,最后就是烟雾中林强云“啊!”一声痛极的厉叫。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力法王有如金铁摩擦般地鬼啸,伴随着一条快如闪电的人影从烟雾中冲出,一路飘飞片片血滴和蝴蝶般的游游荡荡地小布块,向东面的谷口方向逸去。
已经冲入场中的几个人和丁家良扭身就追,眨眼间也和大力法王一样走得无影无踪。
鬼啸声越去越远,不消片刻就远出数里外,余音袅袅在空际间徐徐降下,和场中的烟雾一样慢慢四散,渐渐地消逝于无形。
冲到林强云身边的四个孩儿兵围在他身边,一个孩儿兵站直身躯,噙着眼泪放开嗓子大吼:“盘将军,大哥有令,封锁山坑出口,全力拿下随那番僧同来的一众喇嘛,若有敢于拒捕的,格杀勿论。”
天松子走近林强云看了一下,转身扬剑大呼:“天师道门下听令,配合护法军捉拿来我大宋为非作歹的妖人,休要走了化外番僧……”
张继宗搂着张可大上下摸索了许久,发现天师侄儿毫发无损,不由得松了口气,此时也碍不过张可大的哭闹,长身而起大喝:“正一道龙虎山门下,速去谷口布设‘乾坤八方阵’为‘上人’的护法军锁拿妖孽助上一臂之力。小说整理发布于ωωω.ㄧб.cn”
山坑靠出口处乒乒乓乓的打斗并不怎么激烈,机灵而又手脚快的喇嘛,早在大力法王冲出去的时候就脚底抹油溜了,只有大力法王几个傻乎乎的徒弟和数十个徒子徒孙,在人们封锁完成的时候才想到要逃,这时又哪里来得及。不消多久就被盘国柱率亲卫,由一些江湖武林好手在天师道、正一道等道士和部分全真道的弟子帮助下,全都被制住上了绑。
林强云受了伤,而且还是算得上是重伤,右小腿被踢断,腿肚子开了一条三寸多长血肉模糊的大口子,右肋骨被踩断了三根,左肩上让大力法王撕开一块三指大的肉条,仅还有一丝肉筋挂在他的肩上。这时的林强云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嘴里不停地打着气嗝,每次打嗝都会有丝丝缕缕的血涌出。
四个孩儿兵知道,林强云身上带有四把双管小手铳,包扎好伤口后一检查,四把手铳都散落在地上,里面的子弹已经打出。估计是在大力法王向他飞扑过来时,林强云情急之下一古脑打光了装好的八颗子弹。
大宋皇帝赵昀在进入四月以来的这二十多天时间里,日子过得既舒心又憋闷。
让他觉得舒心的是,因为去年皇宫大内放出了一千多宫女,太后、太妃觉得宫里使唤的人手太少,有点过于冷清。因此,在新春元旦之前,杨太后与几位太妃商议后,就决定进行一次选秀,以充实天家后宫。
上月的选项秀结果,让赵官家有一个大收获,被他找到一个极品美女——前淮东制置使贾涉之女。
这位贾美人在第一次受宠幸之夜,就让赵官家享受到从未有过的乐趣,也让赵昀觉得自己在初晓人事后的十多年中有虚度光阴的感觉,更让赵昀知道了什么样的男女交媾才是极乐之源。
但是今天,赵官家享受后宫之乐的兴致被他的皇弟打断了。
“什么,皇弟是说报国寺起了骚乱,还延展到西湖边的城外一带?”匆匆走到偏殿的赵昀一听赵与芮说完情况后,马上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虽然并不清楚骚乱的起因是什么,为何细民百姓会对蒙古使团的人起了这么大的仇恨之心,但在此刚刚与蒙古初步达成联合灭金协议的关键时刻,大宋是万万不能和蒙古人交恶的。赵昀火烧火燎的吩咐:“快,皇弟立即派皇城司的人去,一定要保护好还留在临安未离开的蒙古使团。”
在赵与芮要离开的时候,赵昀又将他叫住,有些丧气的吩咐说:“朕……唉,还是先将此事告诉史相公罢,让他去做出决断好了。”
这一夜,临安城北右厢的林家大宅没有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主事人,整个大宅内乱成一团。
这一夜,临安西城外从报国寺到西湖北岸,再到西湖边的钱塘门、丰豫门、清波门、钱湖门一带,有近万手持刀剑兵器的江湖豪客巡游,自发地全力缉拿北地来的喇嘛妖僧。在一些人的大力宣传下,临安西城外的本地民户也在听说了喇嘛于道门论法大会上,肆意谋害大宋四品高官通议大夫的劣行,到子时前后又有数万人加入了搜杀喇嘛的行动之中。由于官府反应迟钝没有及时介入引导,群情激愤的民众不但打杀了十余个喇嘛,一些本地寺庙的和尚也遭受了池鱼之殃,最后连几个光头的秃子也差点被人活活打死。
当夜的亥时左右,临安城西北角的余杭水门守将商百年,在收到一个行商送来的一万五千贯会子,并于同时接获皇城司指挥使派人口传的放行指令后,悄悄启封开了水门让两艘大客船出城而去。子时初,裨将商百年被传去皇城司复命,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夜丑时过后,钱塘、仁和两县的所有马步捕快和役吏全部出动,配合皇城司探事司的逻卒在各主要街巷查察奸究。同一时间,数万在城外驻扎的禁军由内个兵营被勾抽入行在,分布到各城墙上严守,以确保行在临安的安全。
陈君华带了铁甲军、两军轻骑、三十军护卫队,连同史天福“黑军”一万五千,严忠城“白袖军”一万五千,刘添琳“蓝帽军”一万五千,共计九万三千多人,号称十万大军,和五十架装甲战车于二月二十六日辰时到达济南府。///com///大军的动作十分迅速,仅一个时辰不到,于巳时初就将府城团团围住。看到城下的制武军明显没带有什么攻城器械,府治历城县城墙上的七千多留守的蒙古汉军主将存有侥幸心理,还想凭着这些年经过修缮一新的高墙坚守。在劝降不果后陈君华下令攻城时,一个军的子母炮队一百六十架子母炮仅一通轰击,将历城县东门的城墙轰塌,守城汉军主将和十多个亲信毙命后,其余的蒙古汉军便惊得连刀都拿不动,乖乖地在冲入城中护卫队的一片“弃械跪地,投降不杀”的叫喊声中束手“反正”了。
当日下午,陈君华留下一军护卫队和选出的三千降卒守城,挟带了其余的四千多降兵分两路出发。一路由武诚率十个军的护卫队、一军子母炮队和二十架装甲战车溯北清河而上,取东平府后再沿黄河岔道南下直指济州、滕州、邳州,以涟水为终点。陈君华自己则西向出兵,在五十天的时间内,白云军旗所指,盘踞在山东东西两路,河北东路的大小军阀无不闻风而逃。由严实派出的吏员及邹平野阵前举义的三支汉军配合下,大军到达处无不望旗而降,迅速进占博州、大名府御河以东的地域,返程北上直至把河北东路的御河以东、海河以南的大片地区收入囊中。
到四月十五日为止,山东、河北两地北至海河。西至御河,南至黄、淮以北几乎所有地城镇都换上了白云旗。因为有林强云事先来到海州收降了杨妙真,派人率一部忠义军由涟水沿河而上,在邳州西北的黄河边迎上了武诚的大军说明情况。所以淮阴以下的淮北江岸。还是打着李全、杨妙真地青龙铁枪旗。武诚则下令,让忠义军旧部依然在多处慢吞吞地架设浮桥,做出一副准备向江南攻击为李蜂头报仇的姿态,以迷惑宋军。这种态势使费尽力气、消耗掉大量兵力夺占了楚州的赵范、赵葵死死约束大军,紧张地严守河防,不敢作过河之想。
到四月十五日为止,经初步大略统计,新收取的地面共得人户七十四万一千三百七十六。口一百八十八万六千七百五十五。根据地控制的土地面积扩大了近七倍,人丁增加了将近一倍左右。占地面积增加超过了根据地巨头们的估计一倍有多,但人口的增加则只有原先估计四百万的一半还不到。这就无形中增加了新收地面地使用花费。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山东、河北诸路,但凡有白云军旗插上的地方,立即就有在根据地内经过短时间跟班、官学里习学治政地官员胥吏,和作为地方治安主力地新编守备军从制武军手中接过地方管理权。新官府建立之初,就马上委派当地有声望、拥护新官府政策的缙绅、耆老或者识字之人为厢坊里隅的长贰,帮助官府、守备军进行民政管理。
以原根据地为核心,大量粮食、种子、农具及耕牛,成辐射状源源不断地向各地输送。新纳入根据地的九十六县。由新官府组织规劝。轰轰烈烈地展开了盘点人户、清丈分租土地、赊销粮食种子耕牛农具,大力垦地开沟农耕植桑进行春耕生产。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陈君华和武诚的两路大军除了以强势的兵力夺占目标州县外。还按林强云所说的办法,派出多队精干地小股军伍,越过御河、黄河,在金朝、蒙古占领区亮相,并进行骚扰活动,以使蒙古军及逃出去的大小军阀无暇率军回乡作乱。
由于这一带自入春以来已经数月没下过雨雪,今年已有干旱的征兆,陈君华下令将邹原野大战俘获地大部分俘虏,连同早先被扣在根据地的高丽民夫,还有各州县收降的大批蒙古各族仆从、奴隶兵派军押至御河、黄河,强制他们在根据地一侧进行开路,并相机疏浚一些快被泥沙湮没、不方便通航的运河河道。
由于新得到莱芜、利国两大铁监、石炭监,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位安抚使几乎把所有能够勾抽出来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投放进去。到四月中时,以两大坑冶的原有部分人手为底子,两大铁监和石炭监已经初步开始采矿开治,再有一二个月即可进行大规模的生产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双木商行属下的南北米面铺、粮食行店,海舶、漕船无不全力开动。无数根据地急需的生产、生活物资从两浙、两广、大江两岸的各州县装船出发,采取各种合法、非法的手段,通过各种合法、非法的渠道,络绎不绝地由水路运往胶西、海州、邳州三大转运站。然后,一部分物资由三大转运站改水运而走陆路,路近的地方由各地民户们自己采用人挑、肩扛、牛驮运回官府赊销给他们所需的救命物事。路稍远些的,则由官府和各地民户合作,用上了一切能够用得上的运输工具,将物资运回各地。另有大部分物资,则由官府组织能在现有河道上行走的大、小船只,发往各地州治,经官府之手流向所属县镇,再分派到当地民户的手上。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山东、河北上百个县数千村镇近二百万人的衣食住行,所需的各色粗细家什、日杂物事数量巨大,地方上初建的官府为治下子民的活命生存,已经不遗余力地拼命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和精力将方方面面都照管到。
双木商行在此期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双木所属的各地店铺、行社以最快的速度运作,带动本地与江南的行商小贩们鼓足大赚银钱地劲头,从各地般贩锅碗、盆瓢、针头线脑、粗细布帛和鱼、盐、海菜等诸般日用百货到各地,甚至连金国、高丽、倭国也有不少商贾参与到这次赚取银钱的大潮中。一时间。整个山东两路,河北东路一部和大名府路般贩买卖的人来往不绝,呈现了自蒙古兵入侵以来从所未有的兴旺景象。
由于蒙古军入侵而已经糜烂了二十年地金国,因金宣宗南逃。
人心瓦解。自中都陷落后,连中原也如鯛塘沸羹般致使鱼溃网烂了,山东、河北诸路份爆发了自金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反金自立浪潮。各部反金民军皆以红袄为号,人称红袄军。此时被收服纳入根据地版图的近百个县内,到处有溃散的小股红袄军余部、结社自保的村寨、占山为王靠打家劫舍以图活命的匪盗贼人。两三百股残军、强盗、贼寇这些年来已经养成了据地坐等肥羊出现,然后一拥而上抢劫来获得生活来源。他们得手时便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胡吃海喝一气,失手或是没有人货抢时。便宰杀养着的肉人为粮苦熬日月,过地是有一天过一天的无望日子。除结社自保的村寨外,没多少人会想到应该出力劳作。耕田种粮自给以作长久之计。
因此。随着粮食物资地运到各州县,新占区内各地抢劫、**、谋财杀人地大小案件与日俱增,治安形势极为严峻。鉴于这种情况,根据地安抚使司、制武军和守备军大营三大政军衙门会商后决定,由护卫队、守备军各调一部兵力组成数支专门的军伍进行剿匪;另遴选忠诚精壮的部分新降仆从军、奴隶兵补充到护卫队、守备军中充实不足的兵力。
更令得张、沈两位安抚使大人发愁的是,这段时间的官钱库、官粮库像是大开了闸门的河渠,金银铜钱米面稻麦豆椒等似流水一般哗啦啦的奔流出去。事先从各地商行勾抽来,折合约三千余万婚地银钱已经剩下不到五百万婚。虽然还有三千万婚的金银铜钱库存,但这是已经在根据地发行使用了的“齐鲁纸钞”保证金,是绝不能动用地。
两年来购买储积的三百二十多万石粮食现时已经基本运空。只余下不足五十万石,这可是原根据地军民人等必须留下的口食,并用于平抑三州粮食市价的最低数量了,也是万万不可挪作他用的。
两位安抚使大人仔细的算了一下,包括各地民户的赊销,官员军队的薪饷、食用,怎么也还得再有一千万贯的齐鲁纸钞,另加百万石左右的粮食方能解决全部的问题。若是再这样没有其他的银钱与粮食来源,接下去的日子会十分难过。
虽然有消息说,这段时间里马上就会有粮食从两浙、两广、两湖诸运来,但可以运到多少还是个未知之数。何况,即使粮食能足量的运到,若是双木商行下属自己发运来的还稍好一点,可以先度支一部分银钱,以后再将欠下商行的余款补足。但是,由其他商家运粮食来呢,这个购粮款是怎么也不能拖欠的,又要如何解决才好?好在冉琥已经于去年底到今年初这一段时间里,在大宋境内开办了数百间金行,还可以劝说商贾们将齐鲁纸钞带到江南各地去兑换金银铜钱,要不然,两位安抚使大人可真的是要去上吊了。
…………………………
“红边的露袖蓝夹上衣,哦,是夹绵背子,怎么一直都记不住呐。白战袍飘飘,白袍内里还穿得有袴……不对,这不是袴,是裤,有军用铜头皮带挂系的裤子。外面灰脚帮(绑腿)将小腿缠得松紧合度,这身打扮穿得真是暖和。哈哈,就连这头上的露髻遮阳笠也平平整整地,戴上去真是好看得紧啊……只不过,似乎还有些美中不足啊!不象话呐,当兵的没有甲胄,好像是有点……有点……嗯,有点不怎么妥当。”过去的二十多年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得心惊胆战的直狗剩,一件不漏地穿戴上军中所有发给的披挂,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地惬意。长这么大,直狗剩还只是远远地看过蒙古的大官有穿一件、半件漂亮的衣服,没想到自己也有穿上如此爽滑新衣的一天。真是威风,真是舒服呐。享福喽,苦日子过到头喽。接下来只要皈皈服管,只要顺着官长地意肯听说听教,咬着牙忍上他五年七年的,攒下百来贯……不。就是几十贯银钱也可以,求官长放自己回去种地作田,然后寻个没人要的婆娘——就是年纪大点,或者是样貌丑点,甚至是死了汉子的寡妇也不怕——央媒婆说合讨来做老婆,也学别人般过过男耕女织地安宁生活……唔,若是计来的婆娘能为自己生下个一男半女的,这日子就像到了天堂一样。再无任何不足了。
一个当大头兵的小卒子如何能积攒下银钱?还白日做梦想讨老婆,不会是发花痴昏头了吧!?
“呸,连制武军的兵有薪饷发的都不知道。真是薯头、薯头。大薯头啊……你。”直狗剩心里大骂瘾想中提出疑问、不信自己能攒钱讨老婆的人,对那想象中没影的家伙狠狠教训了一番:“本大爷现在当地兵是什么,是制武军呢。制武军是什么样的军伍知道不?嘿嘿!不懂了吧,制武军就是京东安抚使衙门所属的禁军呐。守备军,守备军又怎么了,比南边地厢军好得多了。是,我当地是守备军,只是在各地站站哨。看看门,民夫不足时去做做劳役,有时也会出动去查察奸宄。也有可能围捕捉拿歹徒小盗,不是正规的护卫队。虽然守备军与护卫队比是差了那么一星半点的,但每人每月除了吃穿之外,就算是‘下卒’也还能度支一百二十文足的饷钱。若是有一天升到“中卒”,一月就会有一百八十文的饷钱,更别说‘上卒’的每月二百四十文了。诺,看看我身上穿的,从里到外一色全新的细麻布料子,脚上是什么看到没有,千层百纳布底面地布鞋嗳。瞧瞧,多么厚实的白鞋底,浆硬了黑色的鞋帮子上还有扣脚地鞋带,套上袜子往里一穿,暖得你脚底心冒汗。你穿过这么好的布底鞋没有!吃的,哈哈,年节庆典时吃的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就拿平常日子来讲好了,每天定规是一日三餐,早上人人一个比拳还大的馒头不算,稠得像饭般的大米粥、麦片粥随你放开肚皮可着劲地吃,管饱。不过,官长老兵们说,叫我们以后不要吃得太饱,以免训练时会得病肚子痛,说是叫什么‘麻缠炎’的鬼病极为难治,须得局主以大法力将人开膛破肚才能治得好。这倒也是,全天下只有一个局主才修成了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若是人人都因为吃得太饱而生了‘麻缠炎’都要局主来救治的话,那还不把局主一个人给累死?!另外,中午和晚上是吃干饭和面食,有送饭的菜和汤,每隔三五天还会有一次肉食。没想到吧,馋涎欲滴了没……”
吃过早上的馒头、灌了一腹腔稠粥后更是觉得热烘烘的,满意地轻抚了一下鼓鼓胀胀的肚子,直狗剩一个人信马游缰地走到安放“大雷神”的大“炮台”边上,一边仔细地小心押捋身上的新军衣,一面眯起眼睛朝四外打量。
直狗剩被守备军一纸军令从直沽寨勾抽出来,和一千多从几个堡砦勾抽来的兄弟一起,在上头派来的官长催促下,紧赶慢赶的到达胶西城外的大营,然后又被分拆开,他和五十个人一道,两天前才匆匆到了这上千里外的海边堡寨。
听胶西大营内的护卫队官长说,他们这些人按规矩本来是要先到昌邑“新丁营”,在那里呆上三个月后才会分派到各军砦堡的,但因为现时各地的守军兵力不足,这些新丁又曾在其他杂牌军里好歹当过一些时日的兵,更因为这些兵都是经过挑选出来的“精锐”,所以就直接分配到需要的寨堡,让他们免去了到新丁营接受教头训练“折腾”的皮肉之苦。
听这里的官长在训话时说,此地叫南一台,位于胶州湾口南端陈家岛的东头角上,是一座刚建起才月余的据守海口和保护“灯塔”两用的坚垒。据说对面的胶州湾口北端也有一座同样的“灯塔”堡砦,两个各有五具“大雷神”的堡砦一南一北扼守住胶州湾的大门,加上本军水战队的巡逻船舰,这里可说得上固若金汤,片板也难漂过。
官长说了,新来的五十个新丁身子骨被饿得太差了。可以让他们休息三日,明天开始才会将他们分别编入各什与老兵们一起“整训”。什么叫做“整训”直狗剩不懂,从蒙古奴隶兵地百夫长一下子变成了小卒他也毫不介意。说实话,直狗剩打心眼里觉得当个制武军守备军的小卒很好。比做那什么奴隶兵的百夫长来,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一般般。让直狗剩心满意足的是,好歹当上制武军正规地守备兵,不但好衣好裳的穿得又好看又暖和,更主要的是此后能够天天都吃上一餐粥和两顿饭,再不必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吃了今天没明天了。
身前这具“大雷神”还真是大,总共六七尺长。最小那头的尾径看来都有五六寸,怕是会有两三千斤吧。手摸上去凉凉的、滑滑的很是舒服,就不知道放在这种铁架子上是做什么用。
阴沉沉的天上乌云有点散开的迹象。天地间显得稍许光亮了些。走边垛口探出身朝下看。一色大青条石砌成地砦墙怕是有三丈来高,直上直下的连些许斜度都没有。各处缝隙似乎是以糯米浆和石灰填注,看来坚固得紧,估计用大铁锤都很难在一时三刻内砸开一块石头。
紧靠身后的石墙耸立一座七丈高地圆塔,上面有四面开了大窗地圆屋可以遮雨。直狗剩抬关看了一眼,暗道:“原来晚上射出的那些光柱就是上头的灯啊……”
“当当当!”一连串报警的钟声在塔顶响起,守望的兵还在敲钟的时候高叫:“有水师的战船队来了,快准备应敌!”
“直狗剩。快走开些,到一边看我们是怎么做的,别呆在这里硬手硬脚。”
直狗剩被一位什长一把推得踉跄退出五六步。什长地吼声吓得他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
什长率几个老兵在“大雷神”边上忙碌,直狗剩眼都不眨地盯着他们,把老兵们的一举一动全都暗暗记在心里。只见一人先拿着加了长木柄的铁钩子插入大雷神管内钩捞,然后又有一人将浸了油地帛把塞进去拖拉搅动。其他的人则搬出用薄纸包成的一个个圆柱体,还有尖头带尾翼、和纸圆柱一样大的沉重长圆形尖头铁驼,比小指尾稍细些许的绵纸绞成的“引线”、与大雷神铁管内径差不多大的木板、直柄的木锤等等一大堆物事。
“叮叮叮!”塔上敲响了铃,兴奋的叫声也同时传下:“舰船上有黑烟冒起,哈哈,不要紧张,是自己人……”
老兵们停下手悠闲地走到墙垛边谈笑,直狗剩跑到大雷神的高台雨棚上,拼命踮起脚尖朝远处观看,东南方的远处,慢悠悠地露出一点点船桅,而且果真是有一片黑黑的浓烟飘起。然后,那一点点的桅杆就慢慢地越来越长,不一会便能看到船帆了。
“咦,那船来得好快。”直狗剩这两天都是在砦墙上溜达,多少知道一些来往的船只如何出现。他已经在直沽寨见过了会喷黑烟的大小战船,故而对开来的船上有烟并不奇怪,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冒烟的船为什么在无风逆水,又没纤夫拉绳时也能行走罢了。
“啊,宋字白云旗……哎哟,还有水战队的帅旗……是我们去年护送商船出洋到番邦做生意的张都统率军回来了。“塔顶上的了望兵很快就喊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叫:“天哪!那是什么……妖怪……鸟人……是局主跟我们讲过的鸟人……张都统带回了好多鸟人呢!”
直狗剩自认在奴隶兵中自己的眼睛是最为锐利的,连上头派来该管他们的蒙古兵也说他的眼睛能与草原上最好的战士相较。可现时,任是直狗剩如何运足了目力,也只能看到驶来的船队中最前面的大船上确然是有旗帜在,但却没能看出是何种旗子。
远方的船上有人不假,能看得到走在最前面的大舰上有人在行走活动,也依稀可见走动的人有白有黑,但是否真的有“乌人”,直狗剩就实在是没法看清了。直狗剩心内不由对守备军的老兵们大为佩服,果然不愧是多吃了好久饱饭的兵啊,这么远也能看清旗上写的字,能看清走动的人长得是白是乌。
被高塔上叫声惊动,听到地所有人全都拥到这一面砦墙上。那位南一台最大的官长古哨长手里抓了一具四寸长的铜管,跑到墙上后将铜管拉长到七八寸,举在眼前一边看一面大声说:“哈,果然是张都统的水战队回来了。船上果然还有不少乌人……嘿,得便时我也去胶西,走前到近处去仔细看看乌人长得什么模样。”
直狗剩这时才有点明白,敢情不是自己地眼睛突然变差,而是别人有这种叫“千里眼”的法宝。还有一点直狗剩不知道的是,离开大宋一年多的水战队都统制张本忠他们回来了。
“哇!好多大船……哇!全部都是海舶耶。”比直狗剩高出了一个,头的李顺子是昨天到这里的,相对来说直狗剩是比李顺子早当了两天守备军的“老兵”了。小到大从没出过益都城的李顺子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这个只有十七岁地小子因为去年没吃过一餐饱饭。饿得现时只余一个骨头架子还让人看得上眼。
李顺子母子和牛有余父女四个人,总算熬到今年二月,眼看就要活活饿死再捱不下去的时候。他们的李少帅做出了一个正确地选择:向双木商行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是京东安抚使衙门——投降地决定。最终在二月十六那一天。让他们盼到了京东制武军的陈大帅的兵,还有救活全城二十多万人的大批粮食。
牛有余这位过去李家的客(佃)户,后来李顺子称其为有余叔的中年人,在获得活命粮食的当天,就当着顺子娘的面,将自己唯一地闺女——已经十五岁的苦妞——许配给顺子做婆娘。而且为了让李家能够尽早的留下人种,也为了今后地日子能过得宽松些,更为了才四十二岁。就已经弯腰驼背像是五六十岁老人般的牛有余,不致因为女儿的出嫁而一个人孤苦伶仃,两家的老人决定五天内就为儿女们圆房。将两家并成一家人来过。
过惯了自食其力和自给自足日子的牛有余和顺子娘经过仔细的核算,觉得向官府赊购来的粮食不怎么吃得安心,盘算了多日后认为让李顺子照样当兵吃粮拿饷,求得官长的开恩让牛有余回家作田才是上上之策。因此上,牛有余如愿的回了家,而李顺子则由原先光吃一口死饭的“红袄贼”,摇身一变而成了“准守备军”,每月除了能吃饱一粥一饭两餐外,还能从官长的手里领到三十文的当三钱,也就是九十文铜钱啊!虽然早就知道当上安抚使衙门的兵会有饷钱度支,可没人能想得到会有这么多真正的铜钱发饷。可别以为四十文当三钱还是铁钱,那可是黄灿灿的真正铜钱呢。每月能有这么多铜钱收入,只要十年,不,全部省下来的话只要五六年,连同地里种出来交了租和田赋后的余粮,就能将向官府赊欠粮食种子和一头牛及锄、犁的钱款全部还掉,以后就有像李顺子父亲在世时那样的好日子过喽。
前些时日,听说要有一部分人转成正规的守备军,李顺子经过打听,人们都说守备军的“上卒”饷钱是每月二百四十文,是现时的两倍多。不过,成了正规的守备军后,就必须到别的地方去当兵了。一家人商量来又商量去,包括刚刚成了李牛氏不久的苦妞在内,全都一致同意让李顺子去当正规的守备军,以便让全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官府的钱款还掉。
所以,李顺子也就成了直狗剩的同袍之一了。
“狗剩大哥,你坐过这么大的船没?嘿,看我这人笨的,狗剩大哥当然是坐过了。“李顺子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小心神态,不敢有丝毫失礼,骂了自己一句后又仰慕地说:“唉,什么时候也让我去大海舶上坐一回就好了,官长恩准我回家看我娘时,就能给她老人家说说坐大船是什么味道。狗剩大哥,我娘还从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的呢,更别说是比我们家房子还大百倍的海舶了。”
“呵,讲给阿娘听?亚顺仔耶,说给你那嘀嘀仔大介(客家方言:一点点大的)老婆听喳系(才是)真介,毛要骗我(音:199和平)了。”直狗剩这人除了眼睛十分锐利之外,还有就是有说话的天分。无论是何处的乡谈俚语,只要听过几遍再与人混上两天,他就能和人叽叽喳喳地连听带讲说得顺溜无比,有时连与他讲话的人也会误以为此人真地是自己老乡。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被蒙古人提拔为奴隶兵的百夫长。这下看到李顺子一副莫知所以的样子,知道他听不懂自己刚刚学会讲出来的客家话,拍拍他地肩膀改用本地话笑道:“我也没坐过这样大的海舶,说不定以后能有坐上去过过瘾的时日。”
张本忠的水战队五艘大小战舰护送二十条商船从海外归来,整个胶西城内外都轰动了。
商战两用的水战队舰只和商船归来,不仅运回了大批柏香、罗斛香、乳香、丁香、沉香、檀香、龙涎香、安息香等香料和珍珠、象牙、犀角、珊瑚、玛瑙,红、蓝宝石、祖母绿、猫儿眼、翡翠,等宝货。以及没药、茯苓、苓术、苏合香油和血竭等珍贵药材,有紫矿、苏木等染料,珍珠、宝石、象牙、琥珀、水银、硫磺、金银。毯子等俱是大宋朝十分好销且价高的物事。这就为根据地解决了银钱紧缺的天大难题。
除此之外,水战队甚至还带回了六百多个全身黑得比昆仑奴还乌,嘴唇特别厚而牙齿却雪也似白,长有稀稀疏疏的卷曲头发,极为高大壮实、且力大无穷地异种人。
这些乌黑高大且丑怪得紧的异种人,大部分为壮男,也有一百余是个子稍小的乌女。
男乌人看来虽是高大丑陋吓人得很,却是性子温良敦厚。叫他往东就不敢往西,令其向南就不会朝北,若是没人叫他们停下脚步。这些乌人可以一直走到饥渴劳累而死去为止。据说,这些乌人是张都统因为按照局主地吩咐,一路走一路记下海路情况并画出海图,船队到达大食地法祖儿、阿丹(今也门的亚丁)后,又派曾震炎率一条大战船往南探路。那艘大海舶走到一个名唤“层摇罗”(位于今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以北一二百公里)的地方时,水战队部将朱焕明用十把普通的角筋弓和二十壶铁镞雁翎箭与当地的“人王”换来的青壮年奴隶。
不过,这些黑人与其说是奴隶,现时还不如说是战船与商船队的船夫还来得确切。
从海上这一路万里迢迢回来,开始时我们的曾统制和朱将军两位大人还觉得这些乌黑地奴隶老实得紧,好像大船上多了他们这数百人太挤了,似乎吃喝船上有限的水粮心中有愧,一天到晚躲在安置他们的底舱里不敢出来碍眼。
那百十个土“人乌王”进献给“天朝上国”贵客充作下陈地人女奴,一直以来倒是没事。那知有一天,有水战队的人嗅到底舱散发出臭不可闻的味道,提了海水去冲洗时才发现,这些乌人奴隶并非他们所想象的那么老实。奴隶们之所以会躲在底舱不出来,除了大部分人晕船吐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有害怕出舱后触犯船上的规矩被惩罚责打、诛杀外,他们有些人却是在里头摸着黑暗行那走后庭的交合宣淫芶且之事。
得到报告的曾朱两位大感哭笑不得:我大宋官兵、商贾、水夫人等上了船后已经有数月时间不知“肉味”,倒是乌人奴隶会想出恁般取乐之法,这还了得!让人知道了定必带出坏样,到时候势将“礼崩乐坏”矣。
两位将军大人看不惯这些将整艘大海舶挤得满满的乌人,如此不劳而获的吃闲饭,即时下令将赤身裸体的乌人奴隶赶到甲板上,搜罗了些破旧布帛让其掩住下体,强迫乌人学会将粪便排于船外,然后教授奴隶们操船的各种活计。因此之故,出洋博易的船队进入佛啰安(今吉隆坡,意指马六甲)海峡之前,就多出了四百多个船夫了。
多出了五百余乌人水夫,张本忠便在经过海峡时,用五十把朴刀的代价,向佛啰安土王买下了位于“无枝拔”海边一处适宜做码头的一片土地,留下一千人修筑堡寨房屋,以便此后带去足够的泥水匠建起自用的码头和作为将来出洋博易的中转地。
有了商队带回的宝货和金银,银钱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但却又有一项让根据地官府头痛的大事发生。数日内,各州县禀报干旱天灾的告急文书雪片似的送到胶西安抚使衙门。这些文书中,仅有几位县官只是将劝说各地的农户们开渠引水以应天旱的措施报备。其他各地新上任的官吏们,大都缺乏理政治民的经验,遇到此事俱都慌了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强云在南下临安之前,曾就制造的“红毛泥”可以做出一截截三尺高、三寸厚的进圈用于打进的方法和沈念宗说了,并还画出图形叫人写了说明留下。还有,早前林强云曾经教会吴炎和司马景班两位大掌门,让他们以铸出的圆铁筒为壳,装上有连杆牛皮碗的把手,再配以打通内节的大竹做成手压水泵,可以抽吸起深达两三丈的井水。
这才让两位安抚使大人能够在接获灾报的第一时间内,做出决定把原来准备用于兴建码头的红毛泥截留,运送到各州县,并派出专人到各地监察督促挖井装泵以抗天灾。
为了抗旱,邬平野和中都掳来的大批回回工匠,也被派去跟着木工场的木匠师傅们学习,制作十数万的铁、木匠师制造出大批龙骨水车,纷纷安装到各条大小河旁、水塘边。或以水力大水车,或以人力脚踩为动力,将如油般的水从溪河塘池里提出放到田里。
二十来万从中都迁徙来的百姓民户,一到根据地就被分插到新建立的各州县。
每天都有数十艘、上百艘大小船只将江南各地的粮食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到,大大缓解了粮食物资紧张的状况。
张、沈两位安抚使和刚刚归来的水战队都统张本忠等人,这些天全心全意地指挥根据地所有官民和护卫队、守备军为巩固地盘,清剿匪盗、抗御天灾而忙得昏头转向。根据地的人们虽忙,但大家心里都很踏实,身上也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天下来累得头一沾枕就睡得死猪似的人事不知,第二天一起来又精神抖擞毫无疲态。
根据地上层的心情,在五月初三安抚使衙门收到一份从临安传来的急报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邓州内乡县(今河南省西峡)往南四十五里处,有一个已经废弃了的县城,原来名叫淅川县,它位于顺阳的北面有七十里左右。///com///不过这里所说废城淅川到内乡、顺阳两县的里数可没个准,如果按行路人所说路上花去的时间来估计,实际的距离恐怕只多不少。
被金朝罢废了的淅川县紧挨着淅水而建,此时因为基本上没人居住而年久失修,大部分城墙已经坍塌,除个别地方还能看出有垛口的些许原貌外,许多地方已经在日月风雨侵蚀下,变得只有丈许高了,整个城池成了四四方方土围子,好像一个巨大又干涸了的水塘。
大方塘内,各处清开的空地上搭起百十座低矮的皮帐篷,帐篷附近残垣断壁间的荒草丛中,散放了许多卸下了鞍具的马匹,不时有身穿皮袍及各色花花绿绿衫服的挎刀壮汉,在各个帐篷进进出出。
废城内原有的四十多家不堪金朝官府重赋,从家乡逃来此地的逸丁匿户,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经被蒙古兵的斥候杀得连只猫狗也没剩下,全都死光死绝了。
蒙古大军渡过淅水来到这里后,留下五个百人队在此看守渡河的木筏,以及一路抢掠来的牛羊、粮食。留守的蒙古兵知道在敌境内不安全,害怕走漏自己这支人数很少孤军的消息,遭周边州县金兵的攻击致有灭顶之灾。蒙古守将从看守木筏的军伍中,派出了二十多个十夫长率人四下搜寻,要将各处种山、打猎讨口食的苦哈哈们全部杀掉封口。
因此,废城左近二三十里方圆内,没遭劫的山民猎户只得往更荒凉的深山藏匿。此时。这一带可说得上除了鞑子地人马外人踪渺渺,四下里连鬼影都难得一见。
这一带因为人烟稀少,百多年来各处都长起了高矮不等的浓密林木,和比它们先一步长成的野草灌木争夺生存空间。
所以。这里的植被就成了林木与荒草交相缠葛,互依生存又相比遮拦地奇怪现象。
平地上,荒废了的田地、沟渠上,大片的比人高的茅草和低矮的野草间,有疏落的灌木和东一株西一株相隔得不近的孤树杵立,间或有数处被新开垦出这里一小块,那里一小块的田地夹杂。原本被开成梯田地坡地,成了树木较多的树林。这些树林内则是草蔓藤葛在树下不屈不挠地顽强上长,誓与林木一拼死活,争抢夺占任何可能接受到自己生长所需要阳光的空间。把所有能伸展枝叶地缝隙都塞得满满地。简直是插针难进。
废城东北两里有座不知名的小山,在一百二十多年前,县城还未被金兵打下屠光城民、烧毁房屋废置之前,是这个县城大宋官府厘定的本城阴屑、乱葬岗,早先建有各式棚寮用于寄存客死于此地外乡人的棺木。只是,经过了一百多年的风吹雨打,大部分以草木搭建的棚庵都已倒塌,只余孤零零的三两间还兀立于某个可避风寸的山旮旯里。自打逃丁逸户们来到此地藏匿避赋后。为数不多地人们就将那个小山唤之为“鬼砦”,还称一个未倒掉的大木棚为“四方寮”。
说起这个四方寮,在废城内居住的四十多家一百多人。无论是大人小孩,也无论是先来后到地主户或浪人,更不必说不会打猎光靠种地从土里刨食讨生活的纯粹农夫,所有人在去年就全都知晓了五里外的这一处山上,有这么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但却能在被提起时引人一笑的地方。
那是在去年夏天,废城内有个叫风大的阴差,那日闲来无事,与两个同伴一起在空荡荡的废墟间闲逛。走动的同时,三个还不时用手上已成了个秃铁片的山锄挖动一下地面。他们希望能从残垣断壁里翻找出一件半件死鬼们丢弃,自己捡到又能用得上的什么家什杂物,以便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现状。
所谓阴差,是指具有某种奇异能力,能和孤魂野鬼交流,可与阴间鬼物勾通传递信息,而又是在阳世间生存的大活人。南方客家人俗称为“木头鬼”专门为人收敛尸体、为死者穿衣打扮、以及出殡抬棺材吃死人饭的人,也归属于阴差这一类之中,只不过“木头鬼”们并没有勾通阴间、传递信息的阴差那么大本事就是了。
风大三人劳累了半天,除了找到遍地的破砖碎瓦,还有一些没被野狗拖走已朽的骸骨外,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在他们垂头丧气走回家的路上,却是遇到个刚来此地,自称惯会捉鬼驱邪的游方中年道士向人胡吹招揽生意。风大听那道士牛皮吹得过了头,不禁说了句:“你才有多高的道行,就敢口出狂言。依我看只怕是遇到普通的僵尸恶鬼也没能耐制服,哪里谈得上能制住鬼王之类的恶物了?”
那道士肚子空空颇有饥火,一听这讽刺的话,明显是坏自己的生意,立时便不依不饶地扯住风大争闹起来。
风大道:“我等兄弟受人所托,将将才背了一个死尸去一处寄屑,你若是个真有本事的,今天夜里可到‘鬼砦,的四方寮去,但能给棺材里的死人喂饭,我就输与你这道长一椿铁钱,并在这废城内敲锣为你扬名。”
“要真钱,本真人不收交钞,夜饭也由你们招呼。”
“全依了道长就是,夜饭的粥管你吃饱,一千文铁钱,回来后一文都不会少了你的。”
道士问清了“鬼砦”的所在,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对围观的大声说:“今天夜里本真人就去,若是能在给死人喂食后平平安安的回来,明天会到这里向这位风老兄取一椿钱,到时候在场的各位都请来做个见证,为本真人捧个人场。走也,真人先得去准备拿手的符篆、法器,回头再来这位老兄的府上吃粥。”
风大也高叫道:“各位。明天卯时正我等兄弟在此相候这位道长,然后一同去‘鬼砦’四方寮查看棺材里的死人嘴里是否有饭食,或道长带去地碗是否放于死人的头边,还要查验所剩的米饭。假若道长真去‘鬼砦,给死人喂过饭。小的风大立时将一贯钱奉上,也会马上敲锣为其传名,绝不食言。”
风大地同伴待道人走后,悄悄问道:“风大哥,我们何时受托背过死人去四方寮了?若是……”
“笨哪,你。”风大嘻嘻地笑道:“附耳过来,包管叫这吹死人不偿命的野道人……”
要说这位中年老道也真个大胆,当日傍晚一路向人打听寻到风大家。吃了几碗粥填饱肚子,夜来时里果真向风大讨了本地唯一的一个灯笼,挎了个破竹篮上山。
老道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出门。风大与其同伴后脚就跟上,借着熟悉地势,三两绕越过摸索而走的老道,比其早了一步上山,先去了鬼砦四方寮了。
道士依风大的指点,摸索觅路上山来到四方寮。
也许老道真的学过什么道法仙术,确实具有驱邪捉鬼之能,方一踏入棚内。似是觉得这里阴气太重,将灯笼插于一根开裂的木柱上。三不管地先颤颤抖抖地放下竹篮脚,然后慌慌张张地踏天罡步。忙乱舞动急急抽出地桃木剑,边行边往各具棺木上散贴带来的符录,施出诸般自己所会的护身道术以策安全。
忙了一阵后,道士似是觉得安心了,便去取了竹篮里地一个碗,端着那碗饭四下打量,颤抖着自语道:“不知哪个是近日方死地,若有肚饿的也请招呼一声,好让本真人将这碗饭喂给你吃下……”
道士的话没说完呢,就听得好几个棺材内有了动静,阴风阵阵乍起于棚内各处,让他突然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好像有看不见的物体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慢慢移来。
环目四顾,却又没见到任何东西,只有他插在柱子上的灯笼,在阴风中明灭不定地射出不很亮的光线。
毛发悚然间仔细一听,临近自己一具还没贴到符箓的棺材传出“笃笃”地敲击,似乎还有悉悉索索的声响。老道一个箭步猛扑过去,以极快的速度在棺材前后左右四面贴上一张符,棺材里地响声嘎然而止。
道士长吁一口气,用力将未上钉的棺材盖推开一些,自语道:“就是你了,别处贴的符箓都能让你恁般害怕,想必是刚死不久的罢,或许还能将牙关撬开。”
正想将腐朽不堪的棺盖打开,老道似是想起了什么,闭目含叨:“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来显灵,妖魔鬼怪请安静,些须贡品别嫌少,聊表小道一片心。各位,在下知道你们修炼有成,无论实体有否成形,念在小道一片诚心来奉上饭食,可别现出真身来吓我啊……”
战战兢兢,抖抖索索地端了碗匙,背转身用屁股挨挨擦擦地探寻着将棺盖挪开,小心翼翼地慢慢转身,再出其不意地一张“灵符”贴入棺中,这才眯开眼看了一下。
还好,还好,鬼物终究是被自己胡乱画出的“灵符”镇住。
没想到涂鸦而就的符箓蒙对了,总算画成功一回。老道顿时气也粗了,胆也壮了,得意地轻笑道:“本真人十多年来走南闯北坑蒙拐骗,总是成事的少败露时多,这回总算轻轻松松的能赚到一千钱了。哈,我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有几分虽说上不得台盘,但也可以懵人的本事……”
“吱吱吱……我死得不甘愿呐……好饿……”
老道在得意忘形下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应答的话声脱口而出:“别急,别急,这就来给你们喂食……”
猛地一怔之下,老道大惊失色,心慌地大叫:“谁……,是谁在叫喊冤叫饿?!”
四下里无声无息,夜来的山风还没大到发声的地步,老道晃了晃脑袋:“疑心生暗鬼……咳,我怕是发耳闹了……”
又有动静,好像是“噗”的一声轻笑,刚拿起汤匙的右手用尾指挖了下耳朵,老道壮着胆子哼起他记得的一首打瞧时诵经的歌咏壮胆。借灯笼发出地幽暗光线,挖出一匙糠麦混煮的浓稠糊状食物。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朝棺材中看去,心中默祷:“这位大爷,在下知道您死在外乡不甘不愿,在这里也还算得睡得舒服。不想有人来骚扰……您可千万原宥则个,小的不是有意冒犯,为了谋取生计不得不来此打搅,小道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奉上一点饭食请您品尝,千万看在小地一片诚心的份上……”
棺材里的死人没经过打扮,应该还是在生时的原状。想来这人才过世不久,不曾嗅到腐败的臭味。只是他青碜碜的脸上。带有一副似笑非笑的吓人神态,像是躺得很惬意的样子。
汤匙凑到死人苍白地唇边,死人原本紧闭的嘴似乎一下张开了。
手一抖。几滴汤汁掉落在其唇边。老道这时确确切切地看到,微张的嘴里伸出一条血也似红地舌头,绕四周津津有味地舔了一圈……还不止于此哪,这个死去多时地人,竟然还慢慢伸出长有两寸来长指甲的双手,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起来……
“我的娘哎……”
自以为叫声可以惊天动地的老道没发出半点声音,丢下手里的碗匙扭身就跑,一串枝叶拨动和人体摔倒的声音由近而远的消失在暗夜的山,林中……
第二天。淅川废城中没有出现老道向风大讨钱地身影,此后也再没人见过他,谁也不知这位自称能制服鬼王的老道去了哪里。这道士自此就成了废城内的笑料。让没有半点娱乐地人们津津乐道了好几个月。
四方寮,处在快到鬼砦小山顶一个到处长满了大小阔叶树的凹陷处。原木为柱、泥糊竹编的栅栏成墙、上盖长板做瓦的棚子果真是四四方方,约有数十方丈大小。
从外表上看,当初搭建这个阴厝的某位大善人很是花了些银钱。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个棚寮看去虽是摇摇欲坠,四面的泥竹墙壁垮塌了大半,顶上的木板瓦腐朽霉烂得处处开洞,埋在地上做柱子的原木底下也朽成了树心,但却仍然是歪而不倒地顽强站立于地。宽广的棚内既阴暗,又有从枝叶间漏过的斑驳陆离天光透入破损的棚顶,更有一具挨一具以木架承放着的四五十个快朽破了的白木棺材。
随着呼啸的山涛声阵阵叫号,冷冷的凉风从各处打着旋儿左游右走,这个棚寮阴森森、寒峭峭的显得煞是吓人。
天是晴朗明媚的天,地照样是干爽凉快的地,山风也和其他时候一般,不时轻轻地朝你脸上吹拂,将暖洋洋的空气送来,熏得让人四肢无力昏昏欲睡。
就是这么一个再平常也没有的天气里,就是这么一个能把胆小之人吓死的鬼地方,说来也真是怪得很,今天辰时末巳时初之间,却有好些物事出现在它的西南、西北和东南三个方向,大摇大摆地,或者躲躲闪闪地朝四方寮走来。
最先出现的,倒是在距四方寮东北方十余丈的山包顶上。在浓密的枝叶丛中,一个动物小心翼翼地扶着枝干,走几步便停顿侧耳细听一回,再走几步又缩身警戒。动物渐渐清晰,这是慢慢溜来一个幽灵似的小小身影。这个野兽似的人立动物,远看像个在地上行走的猴子,走近才会看清原来是个黑乎乎的小个子野人。再走近些,就能看到假如这时候有人在此看得到的话——来的并非野人,而是穿有破烂衣服,背了个与其身材不成比例大囊袋,灰巾蒙面、皮肤黝黑而且浑身多处受伤的非汉人土著。
小个子土著费了好些劲才进入棚寮中,不一会又从内里钻出,扶着一个底下尺许高朽了一半的木柱,有气无力地发出生硬的南腔客话,喃喃地骂道:“呸呸,呸,背时,背时,真系背时得紧,佯般大的一间屋什么不好放,活拉拉一色是装死人的木头(棺材),连一毛子可以食介么事都有,害……某人费去恁多力气……嗳……咦!”
急走两步,趴站在四方寮外的一棵树干上。
小个子土著手搭凉棚顺着山谷朝西南下望,可以看到大片枝叶摇晃,估计可能有成群的动物也许是野猪,也许是狼,再不就是结成伙寻找腐烂死人进食的野狗——不快不慢地发出不小的动静。沿着差不多被荒草灌木埋没致不再有形的道路,分枝拨叶地钻空觅隙上山。
小个子土著从腰间一个破破烂烂地小囊袋中,摸索了一会取出个雕花铜管,轻抚了一下小声自语道:“且先看清楚是何野物。挑个容易上手的,想办法弄来烧熟了填满五脏庙先……唉,好几天了,还没找到路……”
刚把铜管拉长,准备举到眼前朝下望时,小个子土著动作僵了一下,偏起头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猛地一个跳窜。“出溜”一下钻入寮左的灌木中,以极快的速度拉开一块一面灰白一面暗青地布帛往身上一蒙,四肢着地爬伏于地上再不移动。
从掀起一角的布隙中。看清慢慢从寮角转出拿了猎刀的人。小个子土著轻吁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原来是本地的猎户,吓了我一大跳……耶,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那几个老道士所说的那样,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了么,听到这么一点动静也会吓得钻入草丛中躲藏。”
精明的土著还没傻到现身出去,反是小心翼翼地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尺二三长的匕首。慢慢的,极为小心地把自己地身体移动了一下,摆放成一个随时可以跳起攻击的姿势。伸手摸了摸背上囊袋里埋了后再挖出来的钢弩和手铳,自怨自艾地暗想:“唉,想我山都被人称为山魅,在山林中一直以来去自如称傲,特别是在恩人给了我宝刀、钢弩和手铳以后,更是纵横驰骋无往不利。没料到用光了钢针、无羽箭和子弹后,铳,弩和手铳都成了逃命时地累赘……我是胆小怕死么?笃!真是笑话了,哪有这样地事,我山都怎么会怕死?!只不过……唉,只不过这些天只能吃些山上的野菜,饿得实在是没了多少力气,是跑不动……现时还有一把宝刀在身,唔要吓(不要怕),就是那些恶人来了我也唔吓,凭我山都的本事,就是再怎么没气力……也能捞几个垫背的……哈,且看他们两个男女来这鬼打墙的地方做什么……”
稍迟出现的是从西北方的来人,两个手持猪叉、背负粗弓,身着兽皮衣裙的青年男女。
一男一女两个人像是山里地猎户,他们一边小声变论着什么,一面警惕地向四周观察,片刻后就从四方寮的右侧转出。稍稍一顿间,两男女也看到山谷里的动静,青年男子低喝了声:“先藏身隐住形迹,看看来地是何物事。”
青年男女两人原是住在废城内一对垦荒种地、打猎为生的夫妇。男的叫鲍叔先,二十九岁,其妻鲍潘氏,比丈夫小了三岁。十多天前蒙古兵的斥候来时,恰逢他们夫妻俩上山打猎没在家,因此被他们逃过了一劫。
就在那天傍晚,当他们提着猎获的一些小野味回家,走到巨大的方塘外时,见到有不少骑马的武士追杀朝外逃命的熟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夫妻俩不敢贸然进去,而是潜于野外暂时躲避。
夜里,他们仗着自己隐身匿迹的经验悄悄寻个空子溜回家去,却见到留在家中照看的父亲鲍老汉和他们五岁的女儿已经成为两具冰冷的尸体了。四下里查探一番,四十来户人家的男女老少全部被杀,各家各户仅有的一点存粮被洗劫一空。偷听到这些骑兵中有操汉话的人所说片言只语,他们这才明白废城中的一百七十多口人,竟然是因为蒙古军怕走漏消息而下的毒手。他们也清楚,想要报仇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的了,若是不赶紧离开这个家到别处避祸,夫妻两人一旦被鞑子们发现,铁定逃不过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异族煞神之手。
鲍叔先夫妇强忍悲痛,将老父和女儿的尸体带出方塘外挖坑草草掩埋了,夫妻俩便连夜逃入山中,次日于四方寮左近的山林里搭盖草棚容身。
算算已经过去前十来天的时日了,夫妻两个眼看天时渐热,再不想办法到田里下种,今年将没有收成,而光靠山上打猎也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天。虽然老父和女儿都被鞑子兵杀死了,也还是觉得一家人花了大把力气建起的那几间草屋,留有他们的哀思和缕缕亲情,有道是“破家难舍”啊。
老父和女儿血淋淋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鲍叔先还想。即使蒙古兵还没走,若是能趁他们没防备时杀得一个两个,好歹也为父亲和女儿讨回点本钱。
这天,夫妻俩相约出山。要到废城去看看蒙古兵离开没有。若是凶恶地蒙古兵不在了,也好趁此机会收拾破旧的家园,赶快寻些种子将田地种下,由得三几斗粮食勉强度过今年冬天再说。
鲍叔先取下背着的粗弓和打磨得光闪闪的箭矢,探出半个身体朝山谷里看。半晌,欣喜地对乃妻道:“是人,有人上这四方寮来了。”
娇小地鲍潘氏此时也取出弓箭,蹲起身看了看。向正欲站起的丈夫急叫道:“且慢现身,这些人看来不是什么好路数。我们且退……”
鲍叔先心中一凛,女人的心思硬是比男人细密。自己的婆娘说得对。上来的人一个个凶形恶像,还是避开一时方为上策。
山谷里上来的物事渐渐现出身形,原来并非野兽而是一群人,从枝叶摇动的情景看,他们的人数还不少。这是一群穿着不同服装,提刀带剑,不但身体疲惫而且面容也是十分狞厉地江湖人。
藏在灌木丛中的山都暗暗叫苦,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自己真是乌鸦嘴啊,刚才怎么会提起这些紧追自己不放,一心要杀掉自己的恶人呢。想到还要再一次面对数百这样为了赏钱而疯狂地家伙。山都有种十分无奈地感觉。他稍一迟疑,立时手脚并用往远处爬去,先远离危险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涂山主,千户吴大人叫小的来问,到阴厝还要走多久,路不会走错吧?”
领头大步上山的,是一个穿黑袍脚蹬半统爬山虎皮靴,刀条脸蓄长须,有一双青色眼睛的高大老汉。此人是本州内乡县境内的平谷山山主,一伙抢劫杀人要财又要命,极为凶残绿林恶贼的首领涂虎。他也是这次出面召请南京路西南一带的绿林好汉到顺阳集会,要鼓动众人投靠蒙古鞑子归入吴四英麾下地涂山主。恨之入骨的民户、商贾们,给这老不死的凶神起了个与其姓名谐音地外号——屠夫。
屠夫大咧咧地向后一摆手,声音极为动听且和善的对后面赶上来的人说:“请千户大人不必心焦,再有不到数十丈就可在阴厝歇脚。两年前,本山主曾因追杀一个仇家带人来过废城一次,也是因为被人引错了路来此山上走了一趟。”
屠夫眼看四方寮的木棚一角在眼前,大声鼓劲:“走啊,儿郎们赶两步,到了阴厝进些食物,养足精神后,便要分头向山内搜找山魅了。大家也清楚,山魅也被我们打伤过,还让千户大人击落掉入淅水支流,只要找到尸体证明那山魅确实死了,千户大人答应赏金照付,我们这百来人个个都能得到数百贯钱……”
有钱奖赏,前几天又知道山林中杀了数百人的山魅没有落入淄水,并在淅水支流找到山民拷问出曾见过一个小鬼影踉跄向西逃逸,这些恶贼们立马有了劲头,加快脚步向上走。
那天,差点被胡鼻淫羊用钢手弩暗算的孩子,正是掩护部下撤退而断后的沈南松。
当时沈南松正用小弩击倒一个下面冲来的贼人,刚闪身向另一棵树后避让时,就被胡鼻淫羊发现了。待他听到山都的啸声和快速来往的动静赶过来,只见到山都在枝桠间荡远的背影,以及树后胡鼻淫羊还在不住抽搐的尸体。捞起装好专科的小手弩,信手射倒一个被山都割开背部摇摇晃晃想躲入树后裹伤的贼人,沈南松听到吴四英的吼叫声:“哎呀……该死的东西,竟敢伤我……大家听好了,杀掉山魅者,本千户度支一千缗赏钱,北返回到中都后即付,决不食言。”
由于山都给了恶贼们大量杀伤,最终让沈南松他们这些人小力弱的小孩儿兵们,一直坚持到另一小队的小孩儿兵和一什护卫队援军到达,总算在杀伤近六十恶贼,自己伤亡了不到四十个孩子的情况下得以撤回。
这次与邓州绿林恶贼们的战斗,派出作为斥候侦察的三什小孩儿兵损失殆尽,包括伤重得不到及时救治而阵亡的共有二十四人,重伤致残地七人。后来赶去支援的一小队小孩儿兵。轻伤的孩子有八人,可谓是损失惨重。特别是沈南松这位小孩兵的统领本人,坚持自己走回山坡上地阵地,见到了谢衍。方叫出一声“衍叔家……”,然后就一头栽下地昏迷过去。
经谢衍为他检查,发现沈南松的身上受刀剑之伤十三处,左手上臂、小臂骨折,右肋骨也断了两根,因撞碰和被钝器击打之伤无数,全身无一块完整的好肉。
当时护卫队与蒙古鞑子的战斗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谢衍这里的守军实在太少。除他自己和五名亲卫外,只有一哨护卫队、一小队九架小炮和五十余位江湖豪客,包括一哨小孩儿兵才总共不到三百五十人。而小孩儿兵与绿林恶贼们的一战又损失了四十人左右。就只剩下了三百人出头。以三百余人面对近三千蒙古汉军、契丹乳军不间断的进攻。实是极为吃力,好几次都被有蒙古骑兵督战、拼死攻击的数十敌军步卒冲到弧形石墙内,好在有徐子丹同来地数十位武功好手最能近战,才没有立即丢失阻击阵地。
林强云率军乘防沙海鹘船到达顺阳,匆匆接走黛丝娜的第六天,四月初一丁巳日的上午,速浑察眼看从野猪洼谷口无法突破他心中认为地金军阻击阵地,七八天来除了从倚松堡转战到此地。一路上被打散损失地战马外,带进山谷内的马匹也因宰杀为粮吃掉了上百匹,再不冲出重围的话。自己带出来的数千马步军就有被金兵全部消灭的危险。而且,其弟野不干的箭伤也出现了腐烂恶化之势,明显不能拖多久了。
于是,速浑察集中了所有剩余的蒙、汉、契丹军全部四千余人,三千余匹马,只留下数百伤兵守住谷口断后,带上一路劫掠及从倚松堡夺来的金银铜钱和各项财物,孤注一掷地转而向后谷东北方地土坡发起突围行动。
速浑察先以两千多汉军、糺军步卒分批次成散兵阵形,一波接一波连续不断地冲锋。
不计伤亡的拼掉了一千多汉军、糺军,将护卫队孩儿兵仅有的少量无羽箭、雷火箭及小炮子窠消耗尽净,在谢衍按纪积厚地军令,率护卫队让开去路之后,速浑察护着乃弟野不干率后队的骑军,亡命逃出了这个令蒙古兵们心惊胆战的沼泽谷地。
一千五百探马赤青狼军,三千蒙古汉军、三千契丹糺军,共七千五百人的一支大军,进入邓州境内后,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就被金国的厢军打得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这还是包括留在淅川看守渡河木筏的五百军算到一起才有的人数。
虽说战马还有三千一百多匹,连同驮运抢夺来的金银财宝和一些伤兵——当然主要是轻伤还能骑马的蒙古族人,也包括重伤昏迷还没死的野不干在内——刚刚只够每人一匹战马,另外还有四百来匹主要将领用于快速逃命的从马。相比从自己手中夺去数千匹战马有了相当机动能力的的兵而言,这支军队再不复有快速运动的强大速度优势了。
蒙古军刚冲出野猪洼不过五里左右,劈头遇上了追捕山都,从山里回头欲到野猪洼相会的吴四英一伙。
看着吴四英招揽来投靠的三百多绿林恶贼和江湖好手,速浑察甚觉满意。
这时候速浑察的军兵不多,那是多一个战士就多一分突围的力量,也给自己多了一份逃命的机会。何况,这些本地的绿林土匪不但对这一带的地形极熟,能将蒙古败军带到淅川废城,而且还有敢打敢拼的亡命勇气。
速浑察二话没说,下令将空着的从马让给吴四英一伙盗匪们乘骑,由熟悉此地山川形势的贼人带路,绕过数日前护卫队的阻击阵地,转上了邓州、顺阳通往内乡、淅川的驿道。
用了两天时间钻过山林,再花去一天半时间沿着只能双马并行的所谓“大路”急行,速浑察的不足三千军于四月初五日酉时赶到废淅川城。
废淅川城里还有五百步兵生力军,和数量不是很多的牛羊、粮食,尽可支持两三天的时间。眼看只要渡过淅水,此去北返的一路上,将再无能够对自己构成威胁的金兵了。问清这里半个多月来并无意外情况发生。松了一口气地速浑察决定,让人困马乏的军伍在此地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明日白天再过河北归。
其实,速浑察除了要考虑如何将自己的这支残军带回去外。
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需要他想好办法来解决。那就是回去后自己应该怎么向四王爷交代,为什么会把已经交到自己手里地回回女人——那个双木商行东主的怀孕妻子——在数千人的大军中,让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偷偷地带走?
速浑察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他必须想出一个最好的理由,才能向四王爷交代。
因此,速浑察不得不在逃命都还嫌时间紧的重要关头,自己的蒙古探马赤军还没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下决心停下来想出合适的说辞。
匆匆搭起地大帐没用土石压边。缝隙中吹入的风将为数不多的几支蜡烛吹得明灭不定。烛光将坐着地人拉出一条条长长地影子,映照在帐壁上拖曳摇晃,有如十来个妖魔鬼怪张牙舞爪。似是正准备向着良善的人们扑出。要把人的血肉作为一饱口腹之欲的美味。
喝足了由奶干泡出的牛奶,啃下两大块熟牛肉,速浑察丢下骨头,满意地将油手在前襟上反复揩擦,头也不抬地问道:“吴千户,你的意思是说,那山魅也是双木商行东主的孛斡勒,于他修炼成道是必不可少的渡劫力助?”
“少帅大人英明神武。小地刚才所讲,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少帅般说得如此一针见血。”坐在最末位的吴四英把刚塞入嘴的一块肉骨头放下。讨好地拱手为礼,阿谀恭敬地神态让在座的蒙古将军们露出鄙视的表情。吴四英像是没见到蒙古将军的脸色一样,目不斜视地低着头对速浑察说:“只须将那山魅擒获带至四王爷的牙帐,林飞川为了日后渡劫时有妖物代其承受九天雷霆、天外飞火的熬炼,势必要来向四王爷讨取此怪……”
速浑察点头,基本认可吴四英的话,心有戚戚地问道:“如果……林飞川另外找到可以代他渡劫的人物呢,他还会北上到四王爷的牙帐来索要这个妖怪吗?”
“这不可能。小的曾找了数位修炼有成道门高人请教过,道长们俱言,修道之士承受天劫,除了本人之外,必得有与其心息相通、本命相连者,并还要道基法力修为相差不大的人或其他精怪,方可以身代。”吴四英的态度很肯定,见速浑察表现出不解的意思,连忙解释说:“几位道门仙长说了其中两项最重要的关窍:若非与修真之士心息相通、本命相连者,渡劫时不能感应雷电、天火,起不到渡劫成道的作用,此其一;道基法力修为不足,则身替之人无法支持劫数所需的时间便会魂消魄散,这天劫非但不能渡过,还要有更惨厉的磨难着落于修道者本人的身上。因此之故,不是随便甚么人都可作为替身渡劫的。少帅请想,修真到要渡劫之人在即将成道飞升时,修得的道基法力已是高得需天劫降临其身了,高到别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一时半会间他又哪里去寻出一个与其道基法力相似的人物来?就是世上有,那人也是自己准备应动力之士,又怎么会出手相助其渡劫,平白的让人比自己先一步飞升成道?再者说了……”
速浑察对长生不老、成道成仙之说不甚了了,他也没兴趣听吴四英唠叨,挥手打断话头,徐徐说道:“好了,此事以后再听吧。明日一早,吴千户就带你招来的这些属下上山,按你自己的意思擒捉山魅。告诉那些人,只要捉获山魅归来,本帅与四王爷不会少了他们应得的赏银,到时候有高官可做,有美女可拥,想要什么我们大蒙古都能让人人得偿所愿。本帅要歇息了,你下去吧。”
就由于速浑察休息一晚的决定,让他和他的近三千残军在淅川废城内被全歼,也使他的弟弟,受了重伤的野不干,被护卫队卫的郎中从鬼门关外硬生生地强拉了回来,捡回了一条小命。
乌图别者是木华黎家的孛斡勒,现在也是探马赤军中的一名百夫长,自速浑察被他的哥哥召到军中时起,孛鲁的妻子为了儿子的安全,就将他派去跟随儿子们负起保护之责。///com///
夜里进食的时候,吴四英手下的一个当地人向他的小主人提起过,再朝上游走大约二十五六里的地方,有一处河道很宽,河里的水最深只有七八尺,而且这个过人头的水面也不大,仅两三丈左右。
但速浑察却认为,这里还有上次过河后留下的近三百个木筏,哪还用得到再走数十里涉水过河,听过了就算,没怎么放在心里。倒是乌图别者对那汉人的话很感兴趣,拖着那人不停地问长问短,把可以涉渡的地方打听得很详细。
此刻,乌图别者坐在帐篷的皮垫上,搬动摆放在面前的好些小石子,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年纪。那支松明扎的火把烧到快熄灭时,总算基本上有了结果。再过大约十五天……也许是二十天左右,最多也就一个,月三十天吧,自己就是四十五岁的人了。只要过了这些天,真正达到了四十五岁,自己即使是被金人杀掉,也就算不得短命死了。
“唉,就不知道我乌图别者还能不能活过二十天……不,是三十天,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生养自己的大草原上去。”乌图别者下半夜被人叫来看视野不干时,这位国王的弟弟烧得很厉害,左侧头顶被箭矢划出的那道血槽倒是没什么,经过前些天几位死鬼萨满的医治已经收口,再有几天的时间就会脱痂好掉。但左腹部下侧那个被金人的箭矢打得前后穿孔、比小指还细地洞,虽然表面上看来也同样的结了疤。前几天孔洞周围却出现了红肿,昨夜里甚至还流出了又红又白的脓血。
几位随军萨满在前几天的突围时被金狗打死了,全军只剩下自己这个跟大萨满学过一点通灵术皮毛,仅有些少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地法力。他自认还不能完全接受长生天灵力,只能算是一个将来或许会有灵力的准萨满。
刚才,乌图别者用尽了所有手段——按大萨满所教,用带来的药物为野不干医治,以舞蹈、默坐来与长生天沟通——也没得到神灵任何有关能否治好野不干的旨意。
做完了救治应该做的事情之后,野不干还是像原来那样在高烧的昏迷中叫嚷、呓语,毫无一点起色,乌图别者再没别的办法了。只好计算自己的年龄来打发时间。在感慨只差半月一月就能算是长命地时候,乌图别者忽然想起还有一个法子,也许能够猜测出长生天的意思。但因为自己从没做过。是不是可以得到天帝的启示他没有一点把握。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一试才死心,万一真能从这个方法中得到长生天显灵呢,那不就说明我乌图别者也成为一个真正地萨满了么。
于是,乌图别者将其他人都赶走,自己在帐篷里燃起火堆,将一块手掌大地骨头放进烧得很旺的火里。默默地祷告了一会,睁眼看清骨头已经被烧得发黄。并出现了许多裂纹。转过头看了一下野不干,见他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这才用树枝拨出炭火中的骨头。
清除了骨头上的灰烬。乌图别者仔细地研究起来。
他发现骨头上是一种很少见的裂纹,一时间他也弄不清这些裂纹代表的是凶还是吉。他只好坐在皮垫上,闭上眼睛苦苦思索,回想大萨满传授自己的点点滴滴。
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乌图别者猛地灵光一现,身体一下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闭着地眼睛里流出了大滴的泪水,嘴里喃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阿娘,你在哪里,我好渴……”
乌图别者的自言自语被野不干地呓语声打断,起身走到这孩子的边上,蹲下身顺手取过野不干头边的皮囊摇了摇,拔出塞子往野不干的嘴里倒了一点奶干泡出的牛奶。伸出粗糙的手掌抹去流出的奶汁,轻轻地抚着这个婴儿时自己经常抱着,稍大一点就带他练习骑马、射箭的小主人发辫,对着仍然昏迷不醒的野不干摇头苦笑说:“长生天已经用骨纹发出了他的警示,这次的征战注定是不吉利,我们中的很多人会死在这个河边,也有些人会被东方人掳去成为他们的奴隶。长生天说了,一部分奴隶在几年后可以由家人赎出,回到他们在草原上的家里;另一部分人,则会被他们的主人送去我们陌生而又遥不可及的地方释放,成为那里的哈刺出,直至老病而死。所有离开这片土地的蒙古人,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草原上了。不过,可怜的孩子,你也不用担心,你虽然过几天也会成为别人的奴隶,幸运的是还能好好的活下去,有一天你阿娘和哥哥会用其他的奴隶与你的主人交换,接你回家……好好的睡吧,我老乌图别者可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注定了是个短命死在外头的蒙古人……”
远远的暗夜里发出闷雷般轰轰隆隆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乌图别者小声的话语,把这位半吊子准萨满吓得差点一头撞到野不干的身上。
镇定一下心神,抽出弯刀快步跑出帐篷,废城西边一道道红色的闪光照得远处的天空发亮,也让乌图别者看清其他人心慌的脸色。
“是放在河边的木筏被人偷袭,勇士们上马,随我去杀掉毁掉我们渡河筏子的金狗。”一个百夫长抓了匹马将鞍具装上,系好了马鞍的带子后拔下一个火把一跃上马,扬刀大吼策马向西冲去。他的身后乱糟糟的陆续跟去了数百骑上了马背、狂呼大叫的蒙古士卒。
等乌图别者也来到河边时,入目只是被破坏成散落一地的原木,有些绑扎木筏的绳索和长藤还有火焰在燃烧。
幸亏骑兵来得及时,这些木筏才没被金人一把火给全部烧掉,但两百多个木筏也损坏了一半左右。
速浑察回到自己地帐篷。脸色不正常的吴四英就来向他辞行。说是既然夜里有人袭击渡河木筏,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恐怕忙于逃命的山魅会加快来此地速度,他要立即带人进山把山魅堵在山林里。不让其与敌军的大队会合。
速浑察知道这些汉人不可靠,虽然自己说过一早就让他们去擒捉山,魅,但在这个时候来辞行,一定是因为金人已经追到,这厮被敌军的天雷吓坏,要赶紧离开这里的残军逃命了。
“既然金兵敢于动手毁坏我们渡河的木筏,说明他们的大队也在不远,只怕是立即就会赶到了。这时候强渡淅水。被敌军半渡而击,我们蒙古勇士可能连还手的机会都不会有,这绝不是好主意。唉。这些奸猾的汉人。
毕竟不如自己地战士那样能够信任,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速浑察没有接受吴四英的建议,也不屑与这些该死的汉儿计较,只是回答说自己会作决定,并吩咐了吴四英一些事,让他带着那几百个京西南地绿林好汉走了。
吴四英得到离开地首肯后,又战战兢兢地向速浑察进言,要他趁着金兵还没有发动全面进攻的时候。立刻率军渡河,以免被敌军包围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接着,守护弟弟的孛斡勒乌图别者来报。说是野不干身上热得厉害,烧得两片嘴唇上都是燎泡,而且一夜都在呻吟,不时还叫着阿娘和几位哥哥的名字。
除了关心地去看看,吩咐自己拨去保护野不干的护卫军士好生照看外,速浑察又能为弟弟做得了什么呢。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最要好的弟弟即将在面前死去,心情沉重的速浑察脑子里浮出了学过地汉人书上一句话:“尽人事而听天命!”
蒙古人的残暴嗜杀,引起老天爷的愤怒,成心不让这支深入金境数千里,一路上为了抢夺食物和保密而杀戮了万千细民百姓地牲畜军队活着回去。天,在谁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起了极为浓重的大雾,即使是天已经大亮的时候也不能看到自己的脚,草原上眼睛最锐利的猎手,他的视线也只及五尺以内。在这样视野不清的情况下,大军是别说乘木筏渡河,就是连木筏在哪里也没多少人能找到。要想过河,只有耐心地等大雾消散,能看清河道的水情再说。
派出探察的斥候没法骑马,只能摸索着步行,即使是不骑马的斥候,也仅查到一里外不到两里的地方,而且根本就像瞎子一般凭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吃过早饭,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大雾显得稍为淡薄了些,但还是看不到一丈以外的地方。再过数刻时辰,雾气渐渐淡了,灰蒙蒙的大雾里,东天升到两丈高的太阳像是一个有毛的金球,发出迷迷蒙蒙的微弱光线。这使速浑察起了无数个粗粗的疙瘩,浑身凉叟叟、痒麻麻难受得让他几欲放声狂叫,郁闷得这个蒙古少年只想挥刀杀人。这是一种不祥的兆头,预示着死神正迈开大步朝这里走来,这里还剩下的三千军能有多少人能活到明天呢?!
当放在岸上还完好的一百二十多个木筏,被兵卒们从草丛中拖到了河里,由一些军士在做最后的检查牢固程度时,大雾总算淡薄得能越过二十多丈的河面,看到对岸以至更远的地方,可以开始渡河的行动了。不过,此刻的天色已到了巳时,蒙古军被这场大雾白白耽误了两个多时辰。
本来,所有三千余人马只需一个时辰就能渡过河,但被金兵毁掉了一半的木筏。使用剩下的这一百多个筏子,每次能搭载一千左右的人,或四百余匹战马过河,估计要两个时辰才可以把全军都送到对岸去。
“大家快看,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黑烟。”
身前数步的一个亲兵的大叫声引起了速浑察的注意,侧过头朝南方的下游望去,果真是有一股浓浓的黑烟冲破雾气向天空升起。
“去一个百人队,看看是哪儿起了野火,查探清楚在我们过河之前会不会烧到这里来。”
斥候才策马走了数十丈。立即就派人回来报信:“禀少帅,船……上面挂着绣了白云的战旗……是金人的水军……”
这个蒙古兵还没把话说完,随着数十声剧烈地爆炸,速浑察的心里浮上“天雷。不可与其硬碰”几个字的同时,嗔目大吼:“传令,所有人立即退回废城,违令者斩。”
在军士们的忙乱中,速浑察悄悄叫来一个最年轻、最勇敢地十夫长,要他带几个战士避开别人的耳目潜往下游方向。找到机会就渡过河去,以最快的速度去向大汗、四王爷报告这里的情况。
二十多丈宽的河面,木筏必须将近一刻时辰才能撑到对岸。来回要一刻半左右。既然金兵的天雷已经能够打到斥候队,匆匆上筏过渡肯定会被打下水去。数千蒙古兵和汉军、糺军没几个会水的,落到河里肯定是成了喂鱼的料。
速浑察地命令得到很好的贯彻。在战船上的天雷打来。向放于水中地那些木筏轰击时,大队人马已经进入了废城。
大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北、东、南三方斥候都回报发现有大量金国地军队,这让速浑察越发意识到形势的严重。
忠心耿耿的乌图别者悄悄来见小主人:“速浑察,我的孩子,我想我们应该与汉人、契丹人分开突围,只要冲过北面金兵的防线,就可以到达一处能骑马过河的地方。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乌图别者悄悄的来。说完了要说的话后又悄悄地退下。
捧着头想了好久,速浑察决定按乌图别者所说的方法突围。
废城北豁口两里外,正对驿道有数面绣着白云的金兵战旗竖立。地面上没看到对方地防御战阵,也没有一兵一卒站立。极目望去,只是依稀可见金兵已经把地面挖出了壕沟,隐隐约约有人头和金属兵器的闪光不时出现。
三千余人马出了废城,以五百留守的契丹乳军打头阵,夹杂其他一千多汉、契丹残兵为前锋。速浑察与七百多探马赤青狼军作为后队,面对二百来丈远的金兵防线结成一前一后两个冲锋阵形。所有人都是骑兵,所有骑兵都不再有从马,这是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冲过了前面的敌军防线就能生,过不去就是死。
“这支金兵的将领肯定与我们蒙古军作战过多次,才会想出将士卒藏在沟坑里以避我们的弓箭。”乌图别者策马走近,极力探过身体在速浑察的耳边轻轻说:“前后两军应该同时发动,使得金兵顾此失彼才有一线生机。”
速浑察脸寒如冰地点点头,以壮士断腕的决心,采用舍卒保车之策,狂吼下令:“前军发动突围,目标为四十五里外的内乡县。本帅答应你们,只要冲出了重围,允许所有人一路放开手脚打谷草,直至回到京兆路与南下的大军会合为止。”
沿河而开的驿道距河岸一里,河边有四五十丈是沙滩与泥沼不利金兵挖掘壕沟,虽然河里有十五艘战船一字排开,能用船上的弓箭与弩床对岸上进去远射支援,速浑察相信若是让战马跑出速度后,能很快通过这段充满死亡气息的河滩。
待到前队发起了冲锋后,速浑察自领七百多骑也开始催马起步。探马赤青狼军先跟着前队行进了一段路,然后在数天个天雷砸向前队之中时,速浑察立即拉地马头斜出,朝河岸边拐了过去。
兔年兔月蛇日,亦即窝阔台大汗三年(1231年)四月初六日,是蒙古军少帅速浑察心中的痛,是这位蒙古少年统兵提控记得最牢、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这天,是他随兄长离开大斡耳朵带兵两年多,第一次独率一路军作战,第一次遭致全军覆没的羞耻日。
这天,整支探马赤青狼军一千余人为了掩护他这个主将逃脱,拼命冲开河边的包围圈,又冒着金兵战船发射的天雷,抵挡金兵的追击几乎全部战死。
这天,速浑察本着汉人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连重伤的弟弟野不干都没顾得上带,任其与护卫留在废城内失落于金兵手中。
这天,仅有数十个亲兵保护他脱身逃到可以涉渡的地方。好多个孛斡勒为了探明涉渡之处,不惜纵马入河,生生被看来并不湍急的水流吞没而死于非命,使自己没有立即成为金人地俘虏。
四月初六日晚上。逃到了一处山林内歇息的速浑察,看清仅有的二十五个亲兵和二十五匹马,不由得抱住乌图别者放声大哭。
蒙古军突出野猪洼就一头扎进了茫茫大山,谢衍所率的护卫队,经过几天剧烈地阻击战损失很大。特别是初一日蒙古军突围时更是受到鞑子兵拼死重击,忙于救死扶伤的谢衍只派出了一组三人的硬探尾随查察。没想到三名硬探又受到绿林恶贼的伏击,受了伤的硬探只好返回,没再继续跟踪下去。这就使护卫队失去了蒙古军的踪迹。
情况报到顺阳,纪积厚为难了:突围而出的蒙古兵到底会向何处逃走呢?
纪将军还有点担心,诱敌入伏。占据有利的地形以强大地火力痛打只有弓箭作为远击的蒙古兵没什么问题。但是从没指挥过军队野战、运动战的自己,能当得起追歼鞑子残兵地重任吗?
纪积厚心中悚悚,一点把握也没有。另外,纪将军还怕护卫队在旷野中作战,面对着高速移动地鞑子骑兵,无法发挥子母炮、小炮的威力,仅以钢弩和火铳非但不能全歼敌人,自己的损失也会大到不能承受的地步。更怕护卫队不是蒙古骑兵的对手。把护卫队经过多次战斗打出来的威风给折掉了。
好在纪积厚只头痛了两天,他的为难事就结束了,因为有人将这种让人头痛的事接了过去。
第二批从根据地出发。由宋焕章和应师颜所率地五哨护卫队,是四月初三傍晚赶到顺阳城的,他们听说黛丝娜已经救出,被局主接到船上返回临安后,全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此际在邓州、顺阳一带的护卫队共有三个军和一哨硬探,除阵亡及伤员外,扣掉小孩儿兵、水战队不算,光是步骑军都还有四千余人。且不说十二架子母炮配了五百多炮弹,一百架小炮地一千八百枚子窠,还有局主带来的五十余个有如西瓜般大的“地雷”。仅就十五艘防沙海鹘战船上的一百二十架子母炮,它们头尾和舷侧的七十五架炮同时发作起来,每隔十息射出一波的子窠,就没什么军队可以承受得了。
身为裨将的宋焕章军职最高,这时也就当仁不让地担负起了指挥全军的责任。
初四日,对着纪积厚早前做出的沙盘,还有硬探四出侦查报回来的消息,再了解到攘城、南阳俱有金兵赶来据城驻守,而且光化城还有局主留下的数艘战船以防万一,宋焕章很快就判断出,蒙古鞑子有两个选择。其一,鞑子兵向北行,于马蹬山至内乡县一线的范围渡过淅水,往西沿他们入侵的原路逃回京兆府路,与蒙古其他大军汇合。第二,出了野猪洼后朝南,向下过淅水再渡汉水假道大宋京西南路、利州路,而后向北进入金国的京兆府路。这也就是说,鞑子们想要不被消灭逃回去的话,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都只有渡过淅水一途,只要封锁了淅水,蒙古兵就插翅难飞了。
宋焕章派出所有能出动的硬探,要他们分南北两路朝淅水的上、下游侦查。
当天傍晚,北路的硬探快马回报:在淅川废城的河岸上发现有大量可乘十来人的木筏,废城内还有数百蒙古兵驻守。
当夜,入山侦查的硬探传回来消息:突出重围的蒙古兵离开野猪洼后,往东走了不到十里,就转面临向北进入山林。
对着沙盘一凝思,宋焕章马上下令:以项慕林率七哨会骑马的混编护卫队,立即带上全部“地雷”和部分小炮动身,绕一个大弯到他们的原阻击阵地,先守住南下的通路。天亮后率军顺南阳至内乡县的驿道向内乡、淅川废城搜索前进,主要注意力应放在淅川废城。要求项慕林的人马发现蒙古军后,不必与其硬拼,只须以游击的方式用火铳、钢弩远攻骚扰,坚持到水战队和步军赶到就算立下了首功。
其余的护卫队也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天一亮就朝七十里外的淅川废城开拔。务必赶在鞑子兵全部渡过淅水之前,向敌人发起攻击。若能将鞑子兵全部留在淅水东岸最好,至不济也要消灭蒙古人一部分军队。
马蹬山往上地这一段淅水河道,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大船通行。就是本地的船夫渔户也没把握一千斛以上的船只可以顺利通过。因此,宋焕章下令,先由水战队派人配合一哨护卫队,带足雷火箭,乘当地所有能找到的十几艘小船逆水上行。到达淅川废城后,若是蒙古兵没过河,得便用雷火箭毁掉木筏。若无法下手,就暂时寻找有利地形隐匿不动。就地监视鞑子兵地动向,待大军到达时再配合发起攻击。
顺阳城内外的大军和水战队到四月初五的一早出发,为了配合项慕林绕道的骑马步军。也为了等待水战队的战船赶到。护卫队到达距淅川废城十里就停止再进,各军分别隐藏在山林间过夜。
在硬探回报说鞑子兵还没动静时,并得知绕道的七哨护卫队已经到达废城东北
项慕林的一千余骑马的步军终归不是骑兵,赶了半夜到达前几天地阻击阵地,匆匆做了些准备没等到敌人。次日一早,又千辛万苦踩着蒙古兵的马蹄印把两百里路走完,他们差了速浑察近半个时辰来到废城东面的五里。为了摸清鞑子兵有否即时渡河,项慕林顾不上歇息。亲自与几个硬探潜行到废城外进行查察。
当项慕林发现有雷火箭地爆炸声和火光时,就知道这支蒙古军覆灭地命运已经注定了。回到部队,有宋将军的传令兵送来要他们转移到废城北面。在北路设置阻击阵地的命令。项慕林留下几个人废城东边等候其他部队,并在废城豁口要道上埋下地雷,见到鞑子兵出来就点燃引线开炸。
初六早晨,淅川废城三面包围的形势已成,就等大雾散去水战队的船封锁了淅水河道后完成整个包围圈。
已时,蒙古军出废城北列阵,宋焕章急调三哨护卫队赶去加强阻击力量,半个时辰后,全歼深入邓州鞑子兵的战斗开始了。
有战船运来的大批无羽箭和火铳子弹,十二架陆战子母炮车、百余架小炮和充足的子窠,大雾散开后水战队地子母炮一开火,对于护卫队来说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歼灭战。
已经被火器打怕了蒙古汉军、契丹糺军,全是一群惊弓之鸟,他们的冲锋队伍在四面八方地爆炸声、火铳射击声一响,很快就四散奔逃溃不成军。另有一千不到的探马赤青狼军,见势不妙,避开了阻击线的正面,认准了淅水岸边一处不宽的河滩地,不顾战船上子母炮的猛烈轰击向北狂冲。
幸亏水战队的炮手们机灵,连续用霰弹进行大面积的覆盖射击。而且深鼎内憋足了汽的战船,加上十八支大桨的助力,其速度并不比才冲起速度的战马慢多少,这才将蒙古骑兵连人带马几乎全部打成了筛子,只逃出了数十骑马快的鞑子兵。
整个歼灭蒙古兵的战斗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这场近乎屠杀般地战斗也还有让主将宋焕章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蒙古军的主将速浑察没抓到,查遍了整个战场也没见着他的尸体,漏掉了一条大鱼。
打扫战场的场面十分混乱,宋焕章花了好多时间查问之下,得到城东设伏的人禀告说,在项将军率队离开到北面去设伏之后,接防的部队没到之前的这段空隙里,有大约三百多人从东面出出废城上了山。当时因为怕惊动鞑子,所以没敢引发地雷,放任这数百敌军走了。
另外,又有项慕林来报告,城北的河边曾有近千骑极为凶悍的蒙古兵突围,在蒙古兵被全部歼灭之前,被冲出三四十骑人马,事后也已经派了一哨人骑马去追击了。
宋焕章可不想鞑子主将就这么逃掉,捉到国王塔思的弟弟,而且是可以派出来独领一军深入金国境内作战的大将,那可是能卖出大价钱的奇货呐。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蒙古鞑子能派细作来捉我们的局主夫人不例外质,妄图将局主诳去不知打些什么主意。那么,我们也将你的大将捉来。再明码标价地卖还给你,这才算得上礼尚往来啊。
宋焕章看看天色才过午时不久,立即将谢衍请来,让他率五哨护卫队搜捕逃入山里的敌军。
半夜。项慕林率军返回废城,他兴奋得不管不顾地冲到宋焕章歇息地帐篷中,大叫:“宋将军,宋将军,快起来……”
宋焕章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事啊,这样大呼小叫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项慕林可不管他比自己的官大,大嚷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我都已经两天两夜没合上一会眼了,还不是照样龙精虎猛地带兵捉人。告诉你吧,蒙古军的主将捉到了……”
“哈。这下我们才算得上是完胜。也不冤护卫队伤亡近千人了。我们发财喽!”宋焕章听清了项慕林地话,瞪大眼睛看着项慕林,等他接着往下说。
项慕林嘿嘿一笑,挥动双手大声说:“早前我还以为,蒙古人派来率了七千多大军敢深入敌境的统兵主将是什么样的凶神恶煞呢,捉到手一看,没想到此人只是一个乳臭末干的小鞑子罢了,看年纪恐怕没到行冠礼的二十岁……”
掀开被子一蹦而起。一把拉住项慕林急声问道:“来,项将军快来坐下。给我说说,你们怎么将那小鞑子捉住的?”
刚坐到地铺上的项慕林又一下子跳起来。神气的走了几步,转过身道:“说来也好笑,这些鞑子不知那根筋不对了,过了河后逃了不到二十里,就躲到一个小山谷中,躲好了也不懂掩藏形迹,却在内里大声又哭又喊。这些蒙古鞑子地哭喊声恰好被那附近抬了猎物回家的猎户听到。我先前派去追击的一哨人又正好遇上那伙猎户,将消息一丝不漏地问了出来。就这样,我们地人悄悄围了上去,先用钢弩放翻了几个守哨地鞑子兵,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二十来个鞑子连同他们的二十五匹马同时一举成擒了。”
“就这么简单?”宋焕章有点意外地问道:“鞑子的主将全都是悍不畏死之辈,特别是年纪这么小,而且打过很多仗的小鞑子,会不做任何抵抗地束手就擒?”
项慕林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也不是啦,听那位巩哨长说,小鞑了本来是要与我们的战士拼命的,只不过被一个老鞑子牢牢抱住,其他鞑子又去将他的刀抢掉,这才被我们捉到手。”
…………………………
昨天夜里一听到雷火箭地爆炸声,吴四英就知道双木镖局的追兵来了。现时的情况十分不妙,七千多蒙古兵都被人杀得落花流水亡命而逃,只余不到一半地残兵败将,哪还能抵挡得住有犀利兵器的镖队追杀。大难在即,还是离开蒙古人自寻活路为上。
吴四英借着已经得速浑察首肯,让他们去追擒山魅,便在请准了速浑察后,连夜与屠夫一起带了数百恶贼出废城逃命去了。
奸猾过人的吴四英也想到双木镖局的人既然已经追到,肯定也会在废城周围布下埋伏,他没敢把人从路上直接带上大道行走,而是令熟悉这一带地形的平谷山主涂虎领路,将人带往鬼砦的四方寮。
他们前脚刚离开废城,派来负责围堵东路的护卫队就到了,听着就在自己身后数十丈大批军队的脚步声和沉闷的喝叱命令声,惊得魂飞天外的恶贼们再不敢大摇大摆的走了。他们只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数尺、数尺移动,找到半里外一处茂密的林木处先隐住身。
幸好护卫队忙着构筑防御工事,派出的斥候较少,而且天亮前一个,时辰左右又起了雾,直至接近巳时才开始慢慢消散,吴四英他们才得以有惊无险地脱身来到四方寮下。
这些强盗江湖豪杰们一听到可以歇息进食,哄地一声就四散分开,什么也不管乱嘈嘈地各寻让自己舒服一点的地方或坐或躺。
吴四英屁股上的箭伤还没好,撇着身子刚坐到一个贼人讨好搬来的石头上,就听得废城方向传来的轰隆隆的爆炸声。
不知是是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吴四英“哎哟”一声跳起来,揉动伤处又惊又喜地叫道:“打起来了,谢天谢地,这下惨了……这下好喽!”
屠夫一愣之下,立刻便会意的微笑不语。
贼人们等了好久都没人解释这位千户大人怎么既叫“惨了”之后,又还叫“好”,有那性了急的耐不住问道:“吴大人,请问,你叫了‘惨了’之后,接着又说‘好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吴四英转身看看只有屠夫在微笑,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望向自己,嘿了一声,得意地说:“本大人说‘惨了’,是因为蒙古兵临行前曾向少帅建议马上率军渡河,以免双木镖局的镖师们赶来被截住不得脱身。但那蒙古小儿却没将本大人的话听进耳里去,一意孤行地不肯动身。看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现时他们不是惨了么?”
吴四英的话声顿了顿,觉得这些绿林好汉人人都表现一副恭敬佩服的神态,很让自己满足,徐徐接着说道:“至于接下来说的‘好了’,那便是天幸我们早了一步离开废城,出城后的情形大家也都知道了,就在我们走后不过片刻,就有大队双木镖局的镖师到达,若非运气好得出奇,只要稍迟那么半刻一刻的时辰,我们不就和蒙古人一样被堵在既夫城墙可守,又打配有法宝的镖师们不过,等着让人痛下杀手么。
更幸运的是,大家在双木镖局的镖师们来到后,没发出丝毫声响,也没被那些精过鬼的镖师发现,我们才能平平安安来到这山上,躲过一次大劫难啊。”
一个中年大汉傻傻的问道:“吴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追擒林飞川的山魅,然后去向蒙古人讨赏么?”
吴四英:“哈,为什么不去捉山魅,难道你们还会嫌赏钱太多,会嫌当官太威风么。只要将山魅弄到手,送到四王爷牙帐,本千户保证人人都有银钱拿,个个都能当上官。”
屠夫不知有没有听进吴四英的话,眼睛盯住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悠悠地开口:“千户大人,自本山主为赏银丢下山寨的事带了一百多兄弟到顺阳,受大人说动答应投蒙古人后的这十多天来,但凡所见所闻无一不是有害而无利,就连本山的人也死了七八个。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天起总让老汉觉得有些心慌慌,就像有大祸即将临头一般。我想……”
吴四英对这般狂傲不羁的盗贼们相当头痛,数日来和他带来的几个,亲信,在盗贼们中四下串联,虽是寻到一些死心塌地想当官发财的人,用威胁利诱的手段收为腹心。但毕竟时间太短,被他们说动的人数有限,故而此刻是万万不敢使出官威来压服这些盗贼的。
此时见屠夫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不同得心下大急,若是这位平谷山主带了他的盗伙回去,其他的贼盗和江湖人不定也会星散,自己只剩下十来个人,遇上双木镖局追杀的镖师那不是死路一条么。吴四英立时截住屠夫,故做轻松的笑道:“啊哈,涂山主千万不要多想,即使我们没捉到山魅,山主就是仅把你的弟兄带去投了蒙古人,本千户保证你也能得大汗、四王爷的封赏,更大的官不敢说,起码做个上马带兵下马管民的一县之长是一定有的……”
“啊……”
一声惨叫打断了吴四英的话语。
“山魅……是山魅杀了我的兄弟……”
“大家快来把这片地方围上,山魅现形杀人了了……”
山都手脚并用地爬出十五六丈,藏在一条小山沟边的灌木丛下,根据他的经验自认为已经离那放满了棺材的棚寮够远,藏身处的枝叶也够茂密,没可能被贼人发现。///com///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贼人们发现不了他,并不代表他自己不会忍不住现身让贼人看到。
四散各寻地方进食的其中两个盗贼,带的食物是又干又硬的麦粉饼,咬了两口觉得实在难以吞咽,离开废城时又因走得匆忙没灌好水袋,便由山包右边往下走,试图找到山泉水装满水袋解渴进食。
两个盗贼发现了山沟,装了水后就坐于沟边,一面谈论此行得手后分得多少收益,一面大口、大口地吞食干粮。
十多日没一粒粮食进肚的山都,最近这几天更是极少食物入腹,他已将近两年没有缺过食物,差不多快把这种让人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的饥饿感觉给忘了。这时候,虽然只能听到贼人咬嚼的砸嘴声,还有十分烦人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的吧哒声,却能引得他鼻子似乎可以嗅到空气中飘来热腾腾的米饭……哎哟,不好了,甚至还有滋滋啦啦响的猪肉炒青菜香味。
以前,山都可以明白,跟着恩人在一起,不能像还在山里和族人同住时般,用手来抓吃的东西送进嘴,一定要在进食前洗手,并且还得用两根筷子来扒饭、去挟菜。恩人一直在讲“病从口入”这个道理,听得多了以后他还是懂的。得了病会全身无力像快死的猪一样的任人宰割,连想吃饭,想喝点水也得求人帮忙的境况,山都可是记忆犹新呐。
可他就是没法理解吃东西咬嚼地时候。干嘛不能让嘴出声,嘴巴用劲去咬,把食物嚼烂就会发出声音么,还用得着特地不让自己发出那种声音吗?依山都的想法。进食时就是和喂养的猪吃食一样发声,又有什么关系,又会怎么样呢,能吃得得不就行了么。
直到这时候,山都才理会到为什么恩人在吃饭的时候,总要对自己大声叱骂——当然是带着笑容地那种好心的骂——连带着敲头、打手了。原来人们吃东西进食时的“吧哒吧哒”声是这样的令人讨厌,这种声音会使人饿上加饿,然后令你头昏眼花。这种声音会引逗你肚子里的饿鬼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甚至还会让鬼叫声不像平时那样不留心就察觉不到,而是把声音叫得特别大,以至于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恩人所说的话都是对地。可惜以前没照恩人说的话去做。才让自己肚子里的饿鬼在这么危险地时候发出了响声。”山都在猛扑出去,要将听到声音准备回头查看地贼人杀掉时,心里也同时向已经去了天上的父母和亲人发誓:今后一定要用筷子来扒饭,用筷子去挟菜,就算是吃一颗炒得很香的豆子得花费很多力气和时间,山都也决定在所不惜了。
虽然动作比吃饱饭时慢了很多,但山都还是能够在盗贼做出反应之前,迅快地割开了一个人的喉咙。并在另一个惊得张大嘴没把叫声喊出来这前,一手掩住他的嘴,另一手挥刀割开他的颈项。待到贼人死透要钻入灌木草丛中前。山都还不忘把两个贼人装有食物的小布囊,以及一个牛皮水袋捞到手中。
只可惜,近半个月的奔逃打斗,其间又只有些少蛇虫、山草野菜裹腹,已经将山都地体力消耗得太多了。在他重新钻入灌木丛时发出了过大的声音,让两丈外的其他贼人听到,以至于叫出声惊动了恶贼们。
山都一边朝山下逃命,一面在贼人们还没及时追来前,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猛塞饼子。
“这是什么物事啊,又粗又硬又臭……想不到金国地盗贼也恁般小气,这种东西也带来当干粮,知道我要来抢你们的食物,就不会做些馒头什么的,或者是带些加了盐的炒米炒面也好啊。”山都一面瞪大眼伸长脖子拼命将嘴里的东西往下吞,手忙脚乱地取水袋喝水,一边忿忿不平地在心里大骂。这是一种用麦子连皮带肉一起,不知是经过磨或者是用碓臼舂成粗粉,然后再和水烤熟做成的粗糙干粮,嚼在嘴里还有些霉变的味道。
山下传来的爆炸声让山都精神大振,只要能跑到与蒙古人厮杀的战场上,见到护卫队的亲人,自己就算是得救了。
有过与山魅在山林里追捕博杀拼命,被这仅有半人高的精怪鬼物杀掉百多人的经历,听到动静而发现山都杀了两个同伙的盗贼,虽是有巨大的利益在眼前等着他们,却也不敢像以往那样,只几个人就凭着一股子发财的勇气放胆狂追不舍。
而有了倚仗的山都,想起前次在马蹬山附近被追得好不辛苦,最后还让人给迫下山崖差点掉下水淹死,心里就很是生气。他不愿意这样像兔子般的只是逃命,必须和上次一样对这些要把自己捉去领赏的恶贼进行反击。
“可惜子弹和无羽箭都用光了……不怕,不怕,有一把恩人给我的宝刀也够了,嘿嘿,我们再来好好玩玩……”
又一轮追与逃、杀与被杀的死亡游戏,伴随着数里外轰轰隆隆的爆炸声,在山林中开始了。
下午,谢衍率五哨护卫队的人来到,这批乌合之众个人的武功虽高过护卫队,却又哪里是武器精良、组织严密且配合默契军队的对手,仅用钢弩射杀了十数个人,被围住的上百山贼强盗便弃械投降,其余的恶贼吓得飞也似的入山钻林逃跑了。
身体疲惫不堪的山都一见到谢衍,什么话也不说只管死死拉住他,将其身上的炒米袋子先捋到手,慌不迭的填了一把香愤愤的炒米到嘴里,这才依依不舍地让人给半拉半架拖下山回去。
…………………………
开封现时大金国的行在,是个建筑成四四方的一个大城,它横卧在黄河孕育出地辽阔平原上。汴河、惠民河(蔡河)、广济河(五丈河)、金水河穿城而过,城墙外还有一圈“护龙河”,城西的开远门、顺天门外的金明池座落于两门西去的大道之间,给这座古都添了个“中原水城”地美誉。
值得庆幸的是。当年完颜宗斡、宗望攻下汴京时并未将城内的设施损坏多少,使得先帝(宣宗)南迁时没花很多的国力来维修。
周显德三年筑的开封旧城,城周四十八里二百三十三步。到了大宋开国后,于大中祥符九年增筑,元丰元年重修,又在政和六年,宋徽宗下诏有司,度国(城)之南展筑京城。所建的新城周回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
相对京师外城来说,里城和宫城就小得很不成比例了,里城位于开封的正中心。也是个正四方形。周长仅十五里。宫城的位置处于里城地北偏西,更是小得紧,它的南北长是东西宽的两倍,可怜生生地周回只有五里。
宋太宗赵匡义从乃兄死后接过皇帝宝座坐下,开初十多年为巩固皇位殚精竭虑无暇他顾。到了雍熙三年,赵匡义大约是认为大事底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了,似乎觉得自己地皇宫太小不足以展示皇家的威严。便想要扩建宫城,下诏殿前指挥使刘延翰等经度之,后来因为宫墙外的居民大多不欲迁徙。他这个皇帝也没办法,所以只好作罢。
宣宗南迁后,大肆征发南京路各州县的民夫扩建京都,于原开封城四边向外各延展了九里,再筑了一道周长达一百二十里的外城,把金明池也圈入新城之中。这样,现时的汴京就有了宫城、皇城(原里城)、里城(原外城)和外城四道城墙层层相套了。
金国正大八年,同时也是大宋绍定四年,蒙古窝阔台大汗三年,四月二十一日,东天方泛出些微若有若无的鱼肚白,还没有完全放亮。三十三岁的金国皇帝完颜守绪,艰难地在侍寝地嫔妃身上爬了起来,拖着肥胖得快点走上一二百步路也会直喘的身体,极为辛苦地在宫女们的服侍下,好不容易才穿好上朝地冕服。
金国朝庭上下,自章宗明昌六年(1195年)袭用大宋的汉仪编成《大金仪礼》以来,就开始以这套朝仪行礼了。按《大金仪礼》的规定,今天是每月三次(初一日、十一日、二十一日)大朝会的日子之一,他这个皇帝昨夜再怎么辛苦,现时再怎么渴睡也得起来上朝与群臣议事。
“只盼今天没什么事情让大臣们争吵的,到大殿上坐一会就回来补上一个回笼觉。”这话完颜守绪没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暗自嘀咕:“最好是一上大殿,没人出班奏事,太监叫一声‘无事退朝’就最妙不过了。唉!”
本月初一的大朝会上,为了体现自己的圣明,下诏全免已经被鞑靶(蒙古)兵的铁蹄残踏得糜烂的京西路军钱一年,以示朝庭对受蒙古人蹂躏州县的宽容与优渥,对饱受战乱之苦的细民百姓关心。同时也对遭旱灾的州县,差税从实减贷。反正这些受灾州县的民户已经逃匿一空,官府早就没法控制,也没法收到任何赋税,下达这样的诏书既表示了朝庭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关心民生,又不损能够收取赋税地方所得的钱粮,何乐而不为呢。
本月十一日,也就是上次的大朝会,是让完颜守绪十分不开心的一次,兵部职方司、户部职方司联名奏称:河北东路的武仙,在白云军一到便狐假虎威跟在驸马都尉崂山郡王的军伍后面捡便宜,领兵抢占了滑州、浚州和卫县三城不算,还大肆搜刮当地的钱粮,令得白云军的粮饷还要已经十分窘迫的朝庭国库度支,使得现时不但百官的俸禄,连西征大军所需的粮草也无法调拨发给。
另外,又有派到南朝(宋)临安的细作密报:近月来,蒙古有联宋使出现在临安城,据闻宋蒙两国已经达成联合出兵侵金之议,宋庭为了讨好蒙古,甚至还将仅存一具有关国运的“天圣铜人”“赐与”了蒙古人。
那天的大朝会吵吵嚷嚷的一直到午时方才退朝,弄得完颜守绪疲累得几乎当堂昏倒。
今天的大朝会一开始,就有黄门跌跌撞撞一路高叫“大捷。京西凤翔府一日解围,我军收复标阳、高陵两县……”,把一份刚来京西地战报送到。
完颜合达、移刺蒲阿奏称:三月下,官兵与入侵的鞑勒军博杀。先解凤翔府之围;四月初,于渭水连破敌浮梁北岸连场大战破敌鞑靶汉军、契丹糺军四万,斩首两千四百余级,俘获敌军一万一千二百三十余人,收缴战马一千二百七十三匹、粮草辎重无数,收复标阳、高陵两县;四月中,大军一部溯渭水攻击而上,一路击毁七座鞑勒军搭的浮梁到渭桥镇。水陆合击渭北鞑鞋国酋窝阔台大营,此役斩首一千八百余级,俘获鞑勒汉军、生口无数。
战报中还上奏。此次侵入的鞑鞋军不堪精锐地金兵一击。接战时稍触即溃,两行省拟分兵两路,北向绕道河中府取延安府断鞑靶军退路,西进扫荡四下劫掠的鞑鞑军游骑,不日将再向圣上报捷……云云。
好消息让完颜守绪很是兴奋,再不感到今天的大朝会有什么难过之处,虽然他对两行省的报捷奏章没有片言只语提到山东白云军的情况很是不解,一时也没去怎么仔细深究此事。
大败鞑鞑军的利好消息使满朝哗然。
把个死气沉沉的朝堂一下子变得喜气洋洋、百官吹捧阿谀的恭贺声不断。
这时候,只有几个人没像其他百官一样兴高采烈,其中就有右丞相完颜赛不和那位上朝公干时总嫌堂食不合口味。自带家里地饭菜为餐,现时任平章政事的皇族左宰相——内族白撒。
白撒虽然对京西诸路大败鞑鞑军也是感到高兴,却还没有到得意忘形的地步。他可清楚得很,现时金国可与鞑鞑军战且能胜出地,除完颜陈和尚统率地忠孝军外,几乎没有任何军队有战斗力。此次京西诸路的连番大捷,除了得力干数千忠孝军之外,重金购得的“轰天雷”、“雷火箭”以及佣聘来的山东白云军功不可没。
对于统兵在外征战的的行省所奏报,丝毫未提及白云军与轰天雷、雷火箭的事,白撒知道并非完颜合达的主意,必定是移刺蒲阿这个胆小无谋之辈争功所致。
当此朝庭上下一片欢欣之时,奸黠地白撒当然不会出言为别人辩白,对皇帝和朝中众臣泼冷水。即使是有大臣提出,既然大金国的精锐能轻松的打败鞑勒军,并收复数县之地,就要诏令两行省趁此时机率军北进地建言时,他也没多发一言。
到了最后,完颜守绪论准了右丞相完颜赛不的奏请,下诏依前与山东之议,即日始开大(黄)河河禁,任由白云军输运兵器及放山东行商入境博易。
下朝后大金国的好几位朝臣匆匆离开,他们都有各自的要紧而又不足为外人道之事去奔忙。
四月二十二日夜来的戌、亥两个时辰真的是大凶,煞在西方也没有一点错,大宋朝官府颁行天下的皇历真是奇准无比。这不,于临安城外西北方护国寺开坛的道、佛两门的论道、证佛大法会,就在当天晚上戌时出了事,到次日的子时前,被扭送交给仁和县捕快的歹人有上百,死伤的也已达到二十出头。
当日到护国寺的临安本地人和不少外地赶来观礼的客人,都众口一词地说,二十二日戌时,我大宋道家南宗的正一道(也有人说是天师道)“上人”行法除魔。
有番邦来的妖僧出头为其小妖报仇,欲暗中伤害正一道的小天师。却被已经行过了一次法而道力大减的“上人”祭起法宝“烛天灯”照得无所遁形,一切行动都暴露在数千只眼睛之下。在妖僧旋妖法行凶之际,更被“上人”以“诛心雷”所制,若非“上人”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善心,又不欲因此坏了朝庭与番邦交好之本意,那妖僧定然也会与被诛灭的妖怪一样,当场形神俱灭。
只不过,番邦妖僧不识好歹,将有心放它一马未下杀手的“上人”以出其不意的卑鄙手段给暗算了。
茶馆酒楼是这种消息的传播地,传说越来越玄,三数天内各种版本层出不穷。一时间临安城内外内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
林强云小腿是被大力法王铁靴头踢破的皮肉之伤,虽是看来吓人得很,但却因为是顺腿而裂地破口。没伤到腿筋,让孩儿兵及时上了自制的金创药后没什么大碍。左肩上那条被撕下的肉,当时孩儿兵们看清没被泥沙弄脏,也立即将其按回了原处,上了药后也没出现什么不对。
倒是右小腿、右胁的几根骨头,还有胸腹部受重击而至地内伤,让人觉得头痛。林家大宅幸好有随海舶一起从邓州来临安的当世名医陈自明,经过他的一番紧急处置。方将林强云的伤势控制住。
第二天下午林强云就清醒过来,强忍住伤痛吩咐盘国柱把相关的人叫来,问过了一些事情。并得知“天圣铜人”已经被蒙古人运出临安后。立时请应君蕙写了几封信,让亲卫分别派人送往史相公府、根据地和沿江以及江北各地。
此后的几天里,连续不断有信鸽将各地的信息传回,林家大宅也不住地有信鸽将命令传达出去。几天的时间里,林家大宅不但夜间有挎刀带剑地江湖豪客来来去去,白天更有不少背了奇形囊袋的小股精悍镖师出门。
几天的时间内,双木商行出钱收买番邦喇嘛行踪,悬重金捉拿“大力法王”归案。以一万贯齐鲁纸钞购回“天圣铜人”地消息不胫而走。连带着二十二日夜晚临安护国寺发生地变故,以及“天圣铜人”乃关乎大宋国运兴衰的传说,还有一贯齐鲁纸钞可以在任何时候。到任何一家金行兑取一千文足铜钱的信用,也同时向四面八方飞快地传播出去。
一是巨额银钱的诱惑,二有保国安民的名誉,闻风而动的各路武林人士、江湖猎食者、游手路伎、泼皮混混四出活动。
南来的蒙古人也不甘向赵宋南人示弱,所有潜入到宋境、金国的高手、细作纷纷向大江沿岸汇集,誓要保住到南朝扬蒙古国威地喇嘛平安,拼死要将“天圣铜人”送归大斡耳朵以使大蒙古国自此兴旺强盛。一时间,大江南北两岸再一次掀起一股抢夺与保护,捕杀与反击的血雨腥风。
陈自明虽然专攻妇科疾病的疗治,对其他方面也尽有颇深地造诣,于林强云的伤势却大感迷惑不解。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放到林强云的身上就好像不怎么正确了。
到了四月二十九日,经过七八天的养息,被裹得像个木制布娃娃的林强云,不再受强制躺在床上,已经得到“啧啧”称奇的陈自明允许,可以坐起来了。
这天,林强云在后院养伤的房门突然被人“砰”地一下推开,这声开门的大响将正喂林强云喝药的荷丝娜吓了一跳,手一抖将碗里的药水洒了林强云一身。
应君惠“锵”一声抽出佩剑,一个箭步跃到门前,听清了张可大的话后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强云一眼,边收起剑边问:“又多了一个徒弟,怎么我没听说啊。”
此后一生之所系的公子主人、自己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父亲有危险,黛丝娜慌忙从床边站起身,紧张地挺着大肚子走前两步,大张双手拦在床前,一点没想到就她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挡住张可大。
不过,门被撞开后倒是没人冲入对林强云不利,小天师张可大站在门口大声叫道:“师傅,我们能进来么,你今天好了点没有,我要来给师傅磕头行拜师礼了。”
张可大那种有如尖叫般大嚷的声音,让屋里的三个个女人皱起眉头,也都松下一口气。
“等等……哎哟……”林强云听出是张可大的声音,转头才瞪起眼,没想到这个细微的头部动作也能牵动胸部的伤处,痛得他很丢脸的叫出了声。
只听房外有人叱道:“可大不得喧哗,吵了上人养息。”
“嘶……君蕙、黛丝娜,让他过来吧。”林强云右手按住右胁的木板,轻声吩咐道:“我有一些事要和他讲清楚。”
陪同张可大一起进屋的张继宗微笑向床榻上的林强云稽首:“看脸色,上人的伤可是好多了,想必无甚大碍了吧。”
林强云:“请恕小子有伤在身,怠慢了张真人和天师小兄弟。快快请坐。荷丝娜,给张真人和小兄弟两位奉茶。”
张继宗牵了张可大进入房内,环眼一扫见了林强云床头一本书皮上地字后,这老头的神色微微一变。然后就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应君惠搬来的靠背椅,感叹地长吁了一声方才坐下。
端起荷丝娜送来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单掌立于胸前说:“上人……”
林强云截口道:“张真人,千万别再这样上人、上人地叫了,你年纪比我大,就叫我林强云或是林飞川,你看怎么样。”
张可大那天当众宣称要拜林强云为师,虽然“上人”并未答应收徒。但于正一道来说,这就是变相地承认了止止庵一系也属张陵亲传正统。张继宗等正一道的长老们苦思之下,一致认为。事已致此。那就必须大力促成张可大拜师成功,免得让止止庵一系独大占了鳌头。他们相信,只要将张可大与林强云的这种师徒关系处理得好,也许这是更进一步发扬正一道的大好机会。
成了精的老道士不知道林强云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改变对林强云的称呼而使张可大失去拜师的机会,连忙推辞道:“上下尊卑,古有明训,我道门中更是不能乱了章法。直呼尊姓名讳。于礼不合,上人法谕,请恕老道不敢遵从。”
林强云苦笑。别人要怎么称呼自己那是他们地自由,这是没办法的事,只索由他。
张继宗沉吟了一下说:“上人,贫道有一密事相商,是否能请众位夫人们暂避。”
应君惠不等林强云开口,立时就招呼黛丝娜姐妹,笑道:“黛丝娜、荷丝娜我们走,去厨下看看今天买了什么菜,中午煮些好吃的让大哥将养身子。
张继宗对张可大吩咐:“可大,你也先出去一下,为叔有要事与上人相谈。”
只有两个人地大房间里,张继宗神情一凝,指着床头地那本书对林强云发问:“敢问上人,此书可是我道教阴阳双修的功法秘笈《养生诀》?上人修习的定是此书中的功法,难怪仅数日的时间就好得这么快。”
林强云没想张继宗问的是这本书,一怔之下大感尴尬,期期艾艾地不知说什么好:“是‘养生诀’没错,但还要在前面加上‘阴阳’两个字。是了,‘阴阳双修’已经点明了……这是……真人知道这本书?”
张继宗很是庄重地说道:“上人不必如此,此书的内容从表面上看,让人不堪入目甚有淫秽之嫌。可,非我修道之士又哪里会知道,书中所载图文俱是道家修真之技。特别是内里记下类似于内功的一种‘壮凝功’法,实是于男女双修得以成道地无上秘法呐。不知上人可习得了功法的几成?想必上人此功法是小有所成,否则腿部与肩上两处深有寸许长达数寸的裂肤开肌之伤,和肋、腿两处四根骨折那么重地伤势,如何能有那么快就治得恁般好的。”
“类似于内功的壮凝功?我不知道啊!”林强云还真是没想到这本黄书中会有这种东西,一时也是稀里糊涂的转不过弯来,只会轻轻的小声申辩。心里却也在庆幸:“过了快十天才被允许坐起身,这样也算伤势好得快么?就算好得快,那也是由于我有用三七配制的‘白药’和‘七厘散’,又有陈大名医的妙手回春,怎么算到黄书里记的什么‘壮凝功’上来了,这死老……牛鼻子恐怕在胡说八道。”
“咳,上人说笑了。”张继宗自度很理解林强云此刻的态度,对于他矢口否认修习《阴阳养生诀》上的“壮凝功”一点也不介意,这事摊到自己的身上,在外人面前也照样会态度决绝地一口否认。干笑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神情,还是严肃地解释说:“上人怕是有所不知,本教自第四代天师张盛始,即有修习‘壮凝功’法,不过都是天师嗣位时法不入六耳的口口相传,直至二十七代天师张象中。故而,自第五代张昭成天师以下至二十七代的二十三位天师,有五位活至百龄以上,九位寿过九旬。除二十代天师张谌、二十六代天师张嗣宗以外,其他七位天师也都年过八十方才仙去。此后不知何种原因,二十八代天师张敦复便没再得到此功法的传授……手机访问:wàp.①⑹.cn”
林强云沉吟道:“这就是说,正一道的这门只传天师一人。叫做‘壮凝功’地修炼秘法自二十八代天师时便已经失传了?”
张继宗:“上人说得明白,正是如此。不过,上清宫中有文记载,我道门另一秘笈《阴阳养生诀》中有‘壮凝功’法的记录。”
林强云:“此事稍后再说,现请真人先告诉我,为什么这种功法被称之为‘壮凝功”这种‘壮凝功’又是起什么作用的呢?”
张继宗:“所谓‘壮凝功’,其全称应该是‘壮肌凝脉驱血功’。以字释义。修习此一功法之人可令其身体得到具有‘壮肌’、‘凝脉’、‘驱血’三项异能……”
林强云细听之下基本明白了,所谓的“壮肌凝脉驱血功”,就是仅凭思想来控制全身肌肉血脉。不必像自己每天进行地晨练就能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这是一种可以随时随地以冥想的方式强壮肌肤。锻炼血管韧性,加速血液运行,修习到一定的程度时甚至可以指挥、控制血液集中到某几处特定位置的神秘功法。
林强云不发一言静静的听,心里却在结合自己学过的生理卫生知识,以及到这个世界之前在公社进行地赤脚医生培训进行思考,渐渐想通为什么习练这种“壮凝功”可以使受伤的人快速好复原,暗自思量道:“加快了血液循环,也就促进身体的新陈代谢。只要补充地营养和有效地药物能跟得上,比普通人受伤好得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继宗说到“壮凝功”乃阴阳双修不可或缺的必练之法时,林强云又无法理解了。心里的郁闷真是难以言说。
张继宗的话也一直没有停,将事情解释完了后才想起一事,有点不解地说:“不知为何,我们的记录中还专门提到,说这种功法也不似习武者的内功般,要从孩童时练起,而是必须要到行冠礼成年后的人方可修炼,未成年的孩童绝不可沾此功法。”
林强云插口道:“唔,必须要成年后地人方可练习,恐怕年纪太小的人练了这种功法会有什么不妥,或者……可是,这本《阴阳养生诀》中并没有提到‘壮肌凝脉驱血功’呀,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继宗探过身,指了指床头的书,吞吞吐吐地试着向林强云问:“上人,能否……将此……将此《养生诀》……嘿嘿,借予在下……在下……这个,嗯,一观呢?”
“哎哟……嘶……这伤不知要多久才能好得清爽,动一动都痛得人冒冷汗。”林强云原想将书递给张继宗,还没动就痛得受不了,被这下地疼痛一刺激,倒是让他在思想上转了个弯,抱歉地向张继宗苦笑道:“嗨,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真人想看的话须得上一些时日才行了。嗯,我想,再过个十天八天就差不多了吧,而且此书交到真人手上时,不得离开我的视线,只能在我的面前看一遍。如何”
“十天八天后方能得以一见书中的内容,这不是推诿的话么……是了,上人还须凭此书治疗他的伤势,能答应在十天八天后给自己看一看已经是是很看得起自己了。不得让书本离开他的视线,也只能看一遍,也是防范于未然之计,此事无可厚非。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将书中所载内容记住要点应该毫无困难。”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只是出言试探一下的张继宗,先是听得林强云顾左右而言他的叫痛,心就冷到了脚底下。谁料这位“上人”的话锋一转,又说可以让自己观看《阴阳养生诀》,心情上的一冷一热,使这位老道热血上涌,面色通红,差点激动当场就昏倒于地。好在他是练武之人,年纪也够大风过的世面够多,立时调动内息瞬间就平复了澎湃的心潮。
张继宗大喜之下连忙起身稽首,神情动作无一不中规中矩、庄重肃穆:“能得‘上人’允准赐予一观此书内容,实是张继宗之幸。得到如此天大的机缘,慢说过个十天八天,就算是过上数月乃到一年半载,下座也是有耐心要等的。”
见林强云没说话,张继宗又小心地问:“有关下座侄儿可大拜师的事,‘上人’以为何时可以行礼?”
收过大大小小的徒弟有多少,一时间林强云自己都有点搞不大清,就是多收一个也无所谓。可这位要拜师的是正一道的天师,而道教龙虎山正一派与止止庵的天师派却是符箓与金丹的派系不同,两系正为谁是张陵直系传承而争得不可开交呢,这时候若是收了张可大为徒,会不会引起天松子等人的不满?林强云倒真的是不好立即回答张继宗的问题。
“上人不必忧心,本派与天松子他们的止止庵一系,只不过是一时的意气之争,只要上人与天松、飞鹤各位道兄说明,可大侄儿拜了上人为师后,我龙虎山与止止庵就成了一家人,也就没什么传承道统好争的了。”
“如此,张真人且先将此事放下,待小子知会了天松子等人后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怎么样?”林强云觉得,如果天松子他们如果同意的话,多个龙虎山的势力为友并不是什么坏事,也就顺水推舟地先把事情拖下。
吃过午餐,林强云借口需要休息,把三个女人都叫回去各自的房间,这才拿起《阴阳养生诀》细看起来。
以前没有注意,这时再看,林强云倒还真的发现总纲中确实有写到“壮肌”、“凝脉”、“驱血”等字眼,但却没有什么功法的说辞。稍后十多幅姿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男女交合图,与二三十个药方和制药的方法、用处之类,再认真的看了一遍,没什么发现。
直到翻至最后四五页,入目两张有点像针夷穴位图的站立人像时,林强云才感觉到这几个画了正反两面的人像有点像是张继宗所说的东西。
通读了一遍后心有所悟的林强云不禁自语道:“唔,有点意思了,这里提到的肤紧肌凝,应该就是练至‘壮肌’有成之后的情况。”
连着几天下来,经过细细揣摩图像边上的注释文字,再对照前面所书的几种“提肛”、“纽拔”诸般功法,林强云稍悟了些“壮凝功”的修习过程。他也逐渐明了为何说进行阴阳双修之前,一定得先练好此种功法不可,而且未成年行冠礼之人为什么绝不可练习此功了。
“提肛”之法,可牢固习练者的精关,能控制泄精的时间。“纽拔”之法,是以外力延展人的男根,使其日渐伸长。而壮凝功的修炼,则是在练至一定的程度时,可借助强壮的肌肤之力,压迫身体部分血管缩小扩大,将缩小血管中的血液转移至扩大了的血管内运行。
既然已经入了门,其他深造的问题就容易了。林强云没让张继宗等几天,在五月初二日就将他请来,让其在自己的眼前看了这本《阴阳养生诀》,兑现了数日前的诺言。
五月初十辰时,正在城北右厢中北厢的蚊香工场,对那种手柄一按,就能将送入底座上湿粉饼压制成盘香的机器观察的宗玖,被一位林强云的亲卫请回林宅。///com///
五月的前十天,林强云除了用部分时间习练初悟的“壮凝功”,其他时候就是要盘国柱将自己移到一张自己设计,由木匠为他专门做出的小软榻上,让亲卫们推着到家里的各处走动。
看到宗玖进来大厅,坐在软榻上的林强云笑着点头,示意请他稍候片刻。
将手里的小物件放到软榻边,挥手朝围在榻边的几个孩儿兵低声兵吩咐了几句。
在那些手脸都有道道黑油污渍的壮小子点头明白,抬了小几及木盘离去后,林强云兴致勃勃的招手对宗玖叫道:“宗先生,快来看看,你所说炼制猛火油的器具是这样吗?”
听着林强云指点所画的图讲解,宗玖立刻就明白了,图纸上比所知差不了多少的全铁密封大锅,比自己用铁锅上放大木桶熬炼猛火油安全多了。那些在主管外加的水套,也是作为让煮出的体汽凝成油的冷却剂。想想也是,这种只改动了些少的装置,按理说确实是比原先稍复杂了一点,但却明显的好得多了,出油率肯定会提高不少。但他却不理解,为何要将猛火油分为几个口子引出?沉吟了一会问道:“依东主所说,铜管上多开了五个口,后头两三个口子和主管上流出的俱为猛火油。可是,为何不让它们集中在一处,而要分别收取油料,多开那么口子。多了好几根管这样费事呢。依在下所见,不如只开两个口,总共三条管不就够了么。”
林强云:“这个……因为,各个管子流出的油作用有所不同。所以才有这样分开。比如,第一、第二条管流出的,流出来的应该就是你以前炼制猛火油时,到了最后被丢弃地酱色浓稠油料。别看这种色道不好、冷了之后有不少硬物在里头、浓浓的很难流动。而且它们点灯时不易被灯芯吸上,容易熄灭并着火时的烟特别大。但这样的油料却是一种可用于车轴上润滑、减少磨损地好东西啊,白白的丢掉实是太可惜了。另外,这种色道不佳的油若是用几层的细布包好再压榨,还可得到一种名叫石蜡的物事。石蜡能够也用来制造蜡烛、蜡纸等,同样是相当有用的好东西。宗先生可能没想到,这个多开了几个口子的装置。就是我要收集润滑油并将其中的石蜡压榨出来特别做地。此外。猛火油也有容易爆炸与比较稳定的区别,因此必须将其分开才比较容易保管。”
宗玖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问道:“另外,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局主所说的‘温度计’是为何物,起何作用,望有以教我。”
林强云:“温度计么,则是用在我们熬煮‘石脂水’时控制烧火用地。它可以让我们知道何时要多加柴将火烧大,何时必须熄灭灶内地柴火以防出事。”
宗玖喜道:“是极,是极。早先听我们宗家的长辈们说过,大宋南渡前,位于京师汴梁咸丰水门外的猛火油作坊曾发生过好多次大火灾。据说,事发时总会听到有如惊天大雷般的炸响。有人亲眼所见,炸雷响起时,其力之大可将人、物抛上半天,燃起的大火不但经久不熄,水浇不灭,非得将所有物事烧得干干净净方罢。而且,飞溅出的火点还会殃及作坊周围大片房舍、杂物,便是其物落于水面上,也必得燃烧好长一段时间方会止熄灭,端的是厉害得紧。若是用了‘温度计’,烧火的民夫们便可知所燃灭,或能保得作坊较长久地平安,若是能绝了生发大火之灾,那就再好不过了。”
“先生说的是,希望今后我们有了石脂水后,民夫和管事都能十分小心谨慎,炼制猛火油时尽量避免出什么有人死伤的大事故。”林强云淡淡地回应宗玖几句,然后笑道:“宗先生,左右闲着无事,可有兴趣随我到几个工场,去看看另几样即将做成的新奇物事么?”
来到临安半个多月,宗玖被大家大宅里的各项物事深深的吸引住了,窝在后院东侧里的几个大作坊内一步也没出过门。十多天来,他从背面后园扩建出去的打铁作坊,到制车作坊,再到蚊香作坊。每处作坊他都会呆上三四天到六七天不等的时间,细细观看各色匠师们制作出名闻天下的日常铁器、钢铁刀具,大小不一、马拉人推的精美车子和驱赶蚊蝇的多种颜色盘香。每样东西都让这位喜好奇巧杂学的宗先生啧啧称羡,流连不舍。
从各个作坊的匠师与徒弟、帮工们的口中,宗玖知道他现在所见制造出来的各色物事,无一不是林强云这个年轻祖师爷传授下来的东西。而听某位多嘴的管事说,他参观过三个各有数百工匠的大工场,不过是林东主在临安城北所有作坊的十之一二后,他心里惊诧莫名的同时,也确实拜服了。
原本宗玖还想在林强云的伤势稍好后,找个机会请求去看看匠师们嘴里的所谓“钢铁作”、“香碱作”、“水晶作”等“外人不得入内”的作坊,没想到林强云这时就要他一起去看“即将做成的新奇物事”,他哪有不愿意的,连忙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看到林强云坐在脚底有四个小木轮、高不过两尺的低矮软榻上,被一个亲卫推动左弯右转的行动自如,宗玖只瞄上一眼就知道,这种可以灵活转向的床榻看似简单,实则有大奥妙在里头。
出大宅的东侧门往东直行,走不过两三里就是可以连通到江涨桥的侧运河,这里有一个林家的私人码头。
油得花彩亮丽的千斛客船,油漆的味道还很浓重,带轮地软榻可以直推入舱厅。
顺运河往北十四五里,到达运河转弯处时。客船还是直行,进入一条有不少数百斛货船出入的河岔。问了撑船的水夫,宗玖才知道这是去已经缩小到只剩原先两成大,即将变成沼泽的泛洋湖。
上岸地地点是泛洋湖的南岸。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显得有点忙碌的码头,那些小货船运来的沙子、石头、青色的砖瓦、黄土、红毛泥、石灰、大小陶管以及木头、钉成一块块桌子般大的厚木板,毛竹、破成两三指大竹片之类的建筑材料,全在这个码头卸货。
“耶,为何会有这些造型各异的大小陶管运来此处,那是做什么用地?”宗玖心里先存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码头上早有一架无篷的宽大马车和数十匹马相候,林强云连人带软榻一起被抬了上去。宗玖看到有马,谢绝了林强云请他一起坐车地邀请。和亲卫们一道骑马随在车后。
顺着一条新开辟,可以并排行驶两三辆马车地泥夯大道,往西走百十丈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这是去年底由当今圣上及太后允准。向钱塘县请得地契文书。官府批拔卖与这位通议大夫建筑园林、道场的一块未经开垦的低洼湿地。这一带因为地面都是荒草水洼,不仅蚊蝇小虫多得要命,而且还有深达数尺及一丈以上的淤泥,无论建筑什么样的房屋,起地基都要花费最少三四倍的工料。所以,即使不少朝官知道林强云以极低地价钱买到五十顷地,也没人心怀不满,反是觉得这位道门提举官不通世务。是个有钱没处花的傻子。
这时候,二三十个泥水木匠还在一个大门楼上下奔忙,门楼内也有叫嚷要材要料的呼喝声。
身侧同行地亲卫告诉宗玖说。这里只建好一道把地圈起的两丈高围墙,以及还没出水的门楼,里头的房舍大部分刚刚才打好地基,估计得明年才能够把这座可容纳几千人的大“工厂”建好。
仅从外面圈地的围墙一面有五六十丈的长度看,宗玖就知道这块地的面积很大,若是四面都有这么长的围墙,只怕这块地有四五十顷左右了。
进了门楼,入目几千亩的场地上,到处都是用钵头粗木料搭起的三角架,许多人拉动穿过三角架上定、动两个滑轮的长长绳索,将深挖到一丈多,有些甚至达到两三丈沟坑内的淤泥、水浆提上,让负责搬运的倒入一条排水沟或是送至某处堆积。
还有些地方的沟坑里,则是以那些厚木板拦成宽度不等的空槽,在槽内将长竹片用竹框扎成笼子,再往里头倒入和进沙子、碎石,量好水翻匀的红毛泥浆,然后由人工用扁铲、铁钎细细地捅插捣实。
另外,有少数人则是小心翼翼地将一端扩大的陶管放入沟里,将其小头插进另一节陶管的大头内,再用红毛泥浆填塞接口处的缝隙。
“这是排水管和排污管。”坐在软榻上被亲卫们抬着走的林强云,见宗玖盯住那些陶管不走了,便向四周指点着大声向他解释:“一般日常洗手洗脸和洗浴后的水,可直接从陶管内排放到外头的湖泽里。而人、畜粪便,则由另外的陶管流入地底的几个大密封池中,让它们生成沼气后用于烧火煮饭、点灯照明。因为这里的水质不佳,所以我们必须另取水源,那里、那里和那里,则是在挖井,务必要让我们工厂内的所有人都吃上干净的饮用水。”
“找……生成……找……气?”宗玖傻乎乎样子让亲卫们忍得十分辛苦,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没说清楚而让人发笑,而寻根探底的求知欲还是使他继续发问:“人、畜粪便放到密封的池子里就能找出什么气来,它又如何能烧火煮饭及点灯照明?还请东主为玖解惑。”
“咳,不是找出来的气,我所说的‘沼气’是沼泽的‘沼’字。”林强云为难找说:“人、畜粪便在池里会产生一种气体,这种气体能着火燃烧,所以既可用于煮饭,又难用于点灯。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气会生出,实话告诉宗先生,我也不知道。”
前行三十来丈,过了已经开始在叫做“砼”上面砌砖的大厅,就是一堵丈余高的隔墙。开出的几个门前都有挎刀带剑的武士守卫。从西边地一个门进去,顺着一条三合土打成的路走,绕过准备建后园的地方,来到另有一道墙隔开的西后院。这里已经建好了十多排房屋。
这里照样和门边一样,有人在各处守卫,不时还能看到三人一组地巡逻护院走动。所有遇见的人,不管是穿武士服的守卫还是穿常服的管事、杂工,见了这一行人都仅是微笑点头为礼,不肯多说一句话。
走近最北端,能够听到隐隐传出“叽叽喳喳”的女子谈笑声,进入中间敞开的门一看。一间两丈宽、三丈长的工房里,二十多张不到两尺宽的白木小条桌接连成两曲尺形。二十多个中、青年女工坐在桌地一侧,一面说话一边低头忙碌。除了开头搬架子插木片的女工。和最尾端对木架检查后码放成堆的四个女工外。
其他地女工面前都有一个乃至两三个木制地模型架。每个女工拉过木架后,都会先探手从背后放的箱子里一抓,取出已经做好的白木薄片。她们拔开小木架上的楔子取下某块木头,然后在薄木片的一边涂了胶水,放入打开的木架内,再放回木头压入木楔,就将这个木架推到下手的另一个女工那儿。
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壮年男子不时会推了一架两个轮子的车。进内将那些小木架装车运走。
看不出女工们做地是什么,宗玖也不好意思走近去仔细看,又不肯出声向林强云发问。只是将疑问闷在心里,在门边呆了一会就掉头离开了。
宗玖算了一下,每个曲尺形的桌子尾部每二十余息就会有一个小木架被做好,一天下来这二十多个女人可做出两千余个,平均一个女工就能做近百,这样多的数量可是不得了呐。
到了另一处打磨地工房,宗玖才知道这里做的是一种平背无肚的空心木鸟,这一溜的几排房子有粘合、打磨、油漆等工场以及库房,还有住人的房屋和厨房、膳堂,全都是为做这种看来又呆又傻的木鸟而设。
行至靠墙的一排房屋不远,宗玖就呼到里面不仅有嘶嘶呼呼的轻啸声,还不时有沙啦沙啦的摩擦声。
才进入一道丈许宽的门,宗玖被眼前所见惊得不敢迈步,嘴里一迭声的连声轻叫:“飞鸢,飞鸢,天呐,这是飞鸢啊!”
这里也是一个大房间,只有六七张桌子,十多个十六七岁的男女少年见了宗玖后面的林强云,都露出甜甜的笑容各叫了声大哥,就又低下头忙他们自己手上的活计不再对他们理会。
里面几个少年在装小机关匣子,他们有的在匣子两端装上小齿轮,有的将数寸长的细动物熟筋整成一络扎到机关匣内,有的往机关匣的一端铆三叶薄铜墙铁壁片,还有的将做好的机关匣子用小铜钉铆到漆好的木鸟空腹内。再有两人,则是将别人送来的木鸟底部用一片单面漆好的薄木片涂上胶封死。
让宗玖吃惊叫出声的,是四个在门边两张桌旁的孩儿兵。他们负责在木鸟的平背上一个露出的小铁圈系好细绳,再将漆得花花绿绿、大张着翅膀、前头还有个三叶铜片,平背方肚的木鸟挂到一个高高的钩子上。然后用一把钥匙在其尾部扳动,再放手让那物事被细绳索牵着绕圈飞。
“呵呵,宗先生觉得这小物事有些新奇么,若是放到铺子里卖,不知能否有人来买。”林强云显得很高兴,说话的声音也稍大了点。
“这个,若是价钱不太高,肯定会有销路。不过,能卖出多少可不大好说。”看清了这些“飞鸢”只是被两尺多长的细绳牵扯绕圈,并不能离索高飞,宗玖又轻叹了口气,把心里的话也说了出来:“只可惜……唉,它们飞不上天,不然将能卖出大价钱来。”
“哈哈!”门边的几个孩儿兵乐了,同时抿着嘴笑,从他们忍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看,是怕会影响别人做事而不敢大声。
一个看来年纪最小的孩儿兵看了看林强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操着已经开始变声的嗓门,声音粗嘎地说:“大哥叫你宗先生,我们也这样叫好不好。宗先生啊。你道能上天的‘飞鸢’是那么好做地么,上月我们一共用胡桐胖薄片粘好、装上机关的‘飞鸢’做了九千多近一万个,可用船带到泛洋泽的水面上一放,能飞上天的只有不到七百。即使飞到得天上去地。有许多还只飞出数十丈就掉了下来。真正能按大哥所说飞出两里以上路程的,算来不足一百,被我们找回来的仅有六十七只。”
“咦!这么说来,果真有能在天上飞行的‘飞鸢’了?”宗玖得到孩儿兵的肯定答复,回望林强云也对他点头,禁不住喃喃自语:“书上所记是真的,书上所记是真的,古人诚不欺我。古人诚不欺我啊!”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唔”地一下笑了,慌得她连忙用手掩住嘴,看看大哥没有不悦的神色。斜了先说话的孩儿兵一眼。脆声对宗玖说:“宗先生,那两天去屋后地小湖里放‘飞鸢’可好玩了……”
猛然间,宗玖向林强云深施一礼:“东主,能否将那能飞地‘飞鸢’让玖见识、见识?”
“最近几天还不行,必须要等这些第二批做完了才办得到。放心吧,过些时日再要检验放飞木鸢时,你和他们一起去就会看到的。”
出了木鸢工场,向东也是一大片房屋。这里却是做两轮或三轮“单车”的地方。
第一个房间内是组装链子、小棘链轮等零件的地方。这里面宽广达数十方丈的面积,百多张长条白木桌分成数列的长排。
每列长桌的前边有一条用小块木板并成,宽不到一尺、比条桌稍长的长桌子。小长桌上放有不少形状不一、大小不同地黑色物件。而且小长桌每隔上十多息时辰就向前移动两尺。
数百个坐于桌前干活的男女,每人翻来覆去的只做一样事,那就是伸手从前面会动地长桌上拿了小物件,摆弄了一会又用锤子敲;或者从一张看来很厚的硬纸上撕下一小条,对那些小物件“沙沙”地打磨。
“咦!桌面自己会动的长桌子?”一怔之下再环目一扫,宗玖见到四个壮汉正于另一头踩动什么,这才想到可能是这几个壮汉将长板带移动。
“呵呵,这是木制的传送带。”林强云完全把身体的伤痛给忘了,笑眯眯地抬起左手向内一指:“请宗先生帮我看看,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需要改动。”
宗玖苦笑无言,来这里转了一圈,看到的物事除了惊奇外还是惊奇,他又哪里说得出什么卖方需要改动。
这一处特大作坊——按亲卫们说的,应该是叫做“工厂”——全部走完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宗玖不但看到了“飞鸢”、“单车”(包括两轮和三轮)、一种可以在后头用一根大棍子抬高而让铁水从前面流出来的怪样化铁炉(搀炉)、一种四四方方再加一条U形粗铁棍样式奇特的铸铁锁。
在最后见到那种有一个菱形架子,顶上装了个古里古怪的木头小鞍具——“坐包”,外加一前二后两个木轮,还有把手、脚踏板、链子、大小链轮装在一起做成,被叫做“单车”的三轮车,让宗玖拍案叫绝。特别是他看到几个孩儿兵坐上去踩动脚踏板,让三轮单车后面站了一个,人还能走起来,并且不花多少力气就跑得飞快时,这位一直以来文质彬彬的宗先生实在是忍不住了,央求林东主非得让他也坐上单车上去痛快一番,直到累得大汗淋漓,喘得差点断气方才罢手。
回到林家大宅,已经是上灯时分了,远在东侧门外十数丈外就能听到里面不但人声喧哗,而且还有丝竹锣鼓吹弹敲打,依稀能听到有人在叫嚷“鸟人……鸟人……”的声音。
四个大红灯笼高挂在偏门楼上,将东侧门外的人、物映照得通红,显得喜气洋洋。
在门口探头探脑张望的几个人,看到一大帮打着写有“林府”字样灯笼的车、马过来,立时朝大门内边跑边喊:“局主回来了,快去向林、沈几位大人通报……局主回来了!”
匆匆跑到大门外的沈念宗,冲近了才看清楚被木板和白麻布带包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林强云,他眼睛红了,手足无措地想抓住侄儿手,又怕将他弄痛。哽咽道:“强云……痛不痛啊,你伤得这么厉害还要到处奔波,都是叔没能帮上忙……好孩子……苦了你了……”
“我没事,倒是让叔担心了。”林强云被沈念宗这样一讲。眼睛模糊了,语音也是哽塞地说:“叔,强云没用,没来得及……”
“大哥……”沈南松的叫声也同时传入耳中,连蹦带跳地一阵风冲马车边,抬脚上车时探手就要向软榻里林强云抓到。
“喂呀……”这是山都的欢啸,他几个筋斗就翻到近前,一跃跳在空中便向林强云扑将过来。
“哎哟……”林强云惊得脸色大变。被这两个不知轻重地小家伙如此冲来压到身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从光亮的地方一下子来到暗处,山都直到近至数尺时方发现。咬牙切齿的恩人身上包满了伤巾。这下要是撞到恩人身上,那还了得!慌得他赶紧收手缩脚,硬生生地扭动身体斜向降落。
却巧沈南松也发现了林强云的不对,把手猛地往车沿上一撑向侧闪开,山都下砸地人刚刚与他撞到了一起,两人抱为一团摔倒在地,成了一对乱滚葫芦。
“哈哈……哎哟……”看到了山都和沈南松两个小鬼头的林强云转悲为喜,才张口笑出声。立刻又以更大的声音惨叫,他那里想得到这样笑了一下就会牵动了几外伤处,全身都布满了的疼痛感令得他冷汗直冒。
嘶嘶的吸气声中。回到临安后一直没见的族叔林岜也踱着方步走到车边,眯着眼睛呵呵的取笑道:“贤侄,看来你这次受的伤还不太严重,才十多天地时间就能到处闲逛了,想必比去年被人暗算所受的刑伤稍轻些吧。”
林强云苦笑:“叔父大人安好,请恕小侄有伤在身无法行礼。”
林岜:“自家叔侄,何须多礼。无妨,无妨。”
上下打量了林强云几眼,林岜笑嘻嘻地说:“贤侄啊,你这回做得太好了,将蒙古派来的妖怪和喇嘛妖僧一诛一逐,令得临安地细民百姓们都拍手称快,去年三月那场大骚乱中有死伤地人户,都在家中贴上了张天师的神像,并还立了你的长生牌位呢。朝中有不少官员也纷纷上表,请圣上加封正一道为护国正教,并准于正一道今年增发一千道度牒。”
林岜对南边拱了拱手,正容道:“今上准了几位大人所请,有诏传下。我们还是回去再宣旨吧。”
“师傅!”“强哥!”这两声叫的是温州赶来的黄根宝和菊花夫妻两个。
林强云心里高兴,有了经验教训的他却不敢将动作做得太大,只是看到菊花挺着大肚子走动艰难的样子,玩笑般地对他们说:“好啊,你们也来了。根宝,菊花身子不便,为何也让她走这么远的路,万一我地徒孙出了什么事,看师傅怎么来收拾你小子。”
黄根宝缩着头不敢回话,倒是菊花与林强云玩笑惯了,不依地跺脚说:“强哥,你就会欺负徒弟——听说你受了重伤,要来京城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关根宝的事,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好好,好,强哥不怪他就是。我们走,回家再说话。”
沈念宗在路上悄悄讲了一下根据地目前大略地情况,林强云立即小声问道:“叔,这些年来我大宋博易的海舶很少,张大哥带回来的其他货物相信不用多少时间就能变现,你和张老伯估算过没有,按现在的支出我们现存的金银还能支持多久时间?”
沈念宗:“连本忠兄弟运回的金银在内折算,如今我们还可动用一千万贯齐鲁纸钞,若是不再发生什么需要花销大钱的事故,种下的稻麦收成后够吃的话,再加商行还可交来一千余万贯(齐鲁纸钞),基本能够维持到明年的粮食收获,就是可能会有部分军饷及官吏的俸禄要拖欠一两个月。”
“拖欠军饷和官吏的俸禄,那可不行啊。这样会丧失军心与官吏们对根据地的信心,以后容易出大事。”林强云皱起眉头,表情很是忧虑地说:“今年一开始是与鞑子兵打仗,就已经耽误了不少田地的种植,就是因为军心民心可用。官府上至州县主官,下至书吏、役夫同心同德,才能够既打了胜仗又种下禾苗。现时这数月的干旱,虽然采取了措施与天相抗。恐怕还是会影响到田里的收成。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呐,保不定什么时候还有其他不可预测的天灾人祸再来捣乱,我们不得不防。如今,我们地粮仓已经空了,府库的银钱又勉强只敷度支,须得想个办法才好。”
“哪,强云你说怎么办?”
“叔。您老且先不必忧心,让我想想,稍后再与您老人家商量。”
这一天。双木商行各地分支的大管事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起到达临安。
东侧门女眷在内男子站于门外,有身份能来门口迎接林强云的足有上百人之多。这些人在韩老管家和冉琥、公治渠地带领下排成数列,在林强云的软榻车一推到,便像是演练过一般,同时拱手躬身轰然高呼:“恭迎家主回府!”
韩贵喜这位新来的老管家,为了要让主子和其属下的认同,无时无刻不思好好表现一手管家的本事。这次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客,因为得到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他不愁反喜而干劲十足。韩贵喜将此次晚宴确定为仿古形制的坐席,从酉时起经过一通里里外外的忙碌,在林强云回府之前就大致安排妥当。
这所原属于梁成大地宅子大厅有够大。上首和两边三个方向摆下七八十张长三尺、宽尺五的条桌与同等数量的条凳,坐了一百四十多近一百五十个人,也还在中间空出了四丈宽、五丈多深地一大块地方来。
这是林强云自汀州与蒲开宗初次见面信口说出“双木商行”地名称,决定从此以后要经商谋生、赚取银钱发大财的宏伟计划之后,第一次有机会与大部分所属的各地大小管事相聚在一起。这些人中,只有少数的个别人是已经见过面的,另有很大一部分则是第一次相互认识,也是第一次见到林强云这位东主兼局主。
在座双木旗下的人们,对于有着“大侠”、道门“上人”之誉,又在朝当了四品大官,既名满天下,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主、局主林强云充满了好奇。他们对这位此时看来脚、肩裹着伤巾,腿足裹了石膏,身上装了固定夹板脸色还略显苍白,又有着诸多传奇般事迹,并在四年的时间里崛起于商界、道门及朝堂中立足地年轻人,打从心里丝毫不敢有不敬之心。
晚饭吃到差不多,黄根宝见林强云心情不错,走到主席前小声问道:“师傅,饭都快吃完了,你又不饮酒,不如将弟子这次从湿州带来的南戏叫上来演给众人看看,乐一乐如何?”
“南戏?这又是什么戏啊?”林强云过去在县城的影剧院,上山下乡后在公社地大坪中看过电影队放的电影,更小的时候还会走上十多里地到解放军驻地去看部队的电影。至于戏台上,除了傀儡戏之外,真人表演的则还看过京剧、越剧、黄梅戏或者绍兴戏,听说过的也有潮剧、兴化戏(蒲仙戏)和豫剧等,就是没听说过有什么南戏。来到这里后,他除了听说有傀儡戏之外,还从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现时有什么戏剧呢,此刻听了黄根宝一说,不由大感兴趣,话问出口后也没等别人回答,又接着说道:“这个南戏有为头的么,叫他们的班主来,我有话要问他。”
黄根宝匆匆走了后,旁边桌上的冉琥俯身过来对林强云说:“这南戏的事,愚臣虽然没看过,倒是知道一些此戏的来历。”
林强云:“哦,那就请冉先生说出来让小子长长见识。”
冉琥看了一眼眼桌上坐着的卫襄,从容说道:“据愚臣所知,南戏出于宣和年间,南渡之际,谓之温州杂剧。其实,南戏不止产生于温州,其源起还有福建路的泉州、福州一带,这些地区处于沿海,本朝都是工商两业兴旺之处,商贾之流,止到台、温、泉、福买卖,故而州县繁荣,民生富庶。富商即多,贾民又尽有余裕,正应了一句‘饱暖思淫欲’之语,勾栏行院因此而生意兴隆。温州,自隋唐以来就以‘尚歌舞’著称,唐人顾况《永嘉》诗云:‘东瓯传旧俗。风日江边好。何处乐神声?夷歌出烟岛。’在民间娱神祭祀的风俗十分流行,卫助之与周敬深两人已故的老师叶适《永嘉端午行》诗也云:‘岩腾波沸相随流,回庙长歌谢神助。’陈淳也在《上傅寺丞论淫戏书》中记载了福建路漳州、泉州一带民间伎艺的流行情况,谓其地每‘当秋收之后。优人互凑诸乡保作淫戏,号乞冬。
群不逞少年,遂结集浮浪无赖数十辈,共相倡率,号日戏头,逐家衷物,豢优人作戏,或弄傀儡。筑棚于民居丛萃之地。四通八达之郊,以广会观者。至市廛近地四门之外,亦争为之不顾忌’。有诸般会做戏的浮浪游手。或者一时没甚生计。便纠集起一帮人,日以做戏求乞逐而成帮成伙,时人谓之曰‘南戏’也。”
冉琥这番半言半白地话林强云也听不大明白,嘴里淡淡地敷衍应了声“原来如此。”就陷入了深思中。林强云心里下意识的却觉得,“南戏”这似乎又是一个……或许……可能很容易赚得到相当多钱的生意,但到底应该怎么办,一时也没个定见。
黄根宝走了不多一会,就领着一个身穿旧彩服的中年男子。畏畏缩缩走到来堂上,对林强云拱手道:“师傅,这就是做南戏那伙人地班头。名叫楚七郎。”
黄根宝转头对那楚七郎道:“楚班头,这位是我的师傅,双木商行东主,也是当朝四品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林大人。咦,楚班头别怕啊,我师傅人很好的,并不会怎么你,好好向他回话便是。”
中年男子想是没什么见过官的乡下人,一听林强云是四品的大官,吓得“通”一声跪下地,身子抖得筛糠也似,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掉,结结巴巴地:“小的楚……楚七……七郎……见过大老爷……”
林强云皱了皱眉,和声道:“你叫楚七郎,快请起来,我有话问你。”
楚七郎将头“咚”地磕了一下:“小的不敢,大人有……有……话尽管……问……问,小地……小的……”
林强云安慰他说:“唉,你不要怕,我想请问楚班头,你们共有几个人,此前是靠什么为生?”
林强云的和颜悦色让楚七郎顺气了一点,说出来地话也不再颤抖断续了:“回……回大人地话,小的每连小的一起共有十六个人,七个是乐师,九个是戏子。我等十多人既不会种田,又不会别的营生,十数年来都是靠演戏酬神,或者做路伎、到村镇扮出戏文谋取生计。”
“哪……你们扮戏文唱给人看时就是穿了这样的衣裳吗?”林强云看这楚七郎身上彩衣色彩普普的并不鲜艳,而且多处还打了补钉,不禁对他们能赚到多少钱产生了怀疑,问道:“那么,你们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唉,这样的衣裳是旧了些,但却是我们最好的了,除非到了扮戏之时,就是天时再冷,我们也只是放到箱里不敢套到身上御寒。说到过日子……那可真是……真是……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呐,大人。”楚七郎连连顿首,声音里带着说不出地凄凉:“若是遇到地方上有好心的善人时,或能混半月一月的饱饭,还可向主家讨得十贯八贯钱用以度过几天。若是……”
林强云心里也有点发酸,连忙止住楚七郎地话头,和声道:“好了,我就问你这些,你下去准备扮你们的戏文吧。”
黄根宝看楚七郎想哭出来的样子,心下早就大惊失色,在这百十人聚会的好日子若是被他真哭了,还不被韩管家给埋怨死。听得林强云发话,连忙一把拉起楚七郎,贴在他耳边低喝道:“楚七,你要死了,敢用这种悲悲切切的样子与我师傅说话。”
林强云对黄根宝吩咐:“根宝,你告诉这伙演南戏的,如果今天演得好,我可以将他们收下,让他们有一碗安稳饭吃。”
卷十一第十二章
林岜到内堂向林强云宣完旨后,叔侄二人一同回到大厅,参加今天韩管家特意举办的林宅第一次晚宴。
作为族叔,又是个标准的文人士大夫,更是从三品有差遣的大理寺卿,本来被十分看重他的韩管家安排坐在上首林强云的左边,座位是除了林强云之外最尊贵的位置。因为他与同是文人的沈念宗说得来,不顾韩管家好心的劝阻,执意移席到右侧与沈念宗同桌而坐。
林强云的这位族叔也是直到近些年,特别是回到临安做了京官以后,才开始留意产生于民间的南戏。即使这样,也能给林强云这个对南戏什么也不了解的初哥,做出详细的解释。林岜与沈念宗一搭一挡地解说南戏间,也顺带的将现时除了瓦子勾栏内有傀儡戏、影剧、杂剧和南戏等诸多演艺出众的优伶演出外,其他外来谋生进不了勾栏只能在露台(城市里搭建的临时演出场所)上做戏,或演艺的专业性不强,只好在路边空场上作场演出,以换取衣食之费路伎的情况,也一并告诉了这位林氏族侄。
通过林岜和沈念宗的讲解,林强云才知道一些南戏的详细情况。
临安的瓦子林强云去过好几次,知道这种地方既是娱乐中心,又是商业中心,娱乐与商业同时进行的赚钱好去处。其内的勾栏他也因好奇而进去看了,除了见到各种商家的招贴(广告)琳琅满目外,那时候只觉得这种被唤做游棚、乐棚的勾栏大得紧。同时他也发现,勾栏内的场所实在不是个欣赏演出的好地方,因为各个表演的围栏是会互相影响,使得演出地效果十分之差。无论是讲经说话。丝竹清乐,演唱‘诸宫调’、‘鼓子词’,或者是演戏(傀儡、影戏、杂剧和南戏)都会干扰两边的演出,离得稍远就根本听不到赏在说唱些什么。还有则是听不懂戏文。
于是他心中慢慢有了一个利用南戏在临安做几间剧院,办几个剧团赚点小钱,并对自己商行货品打响招牌的想法。
大厅中的空场内,丝竹、锣鼓声渐起,那个自发组成地草头南戏班子已经开始表演。
大概楚七郎将事情对同伙们说了,所有黄根宝带来的南戏班子成员都知道,刚才双木东主发了话,今天晚上只要表演得好。就能被双木商行收留,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俱都着实卖力。
作为主人的林强云没什么注意去看。只是暗自在心中不断转着念头:“从过去几次到勾栏内的情况看。那些进了勾栏表演的艺人也不过如此,他们的演出完全没有用于烘托演出效果的布景,更是缺少最为要紧地合适的戏服、道具和舞台灯光,更不用说其他辅助手段一点都没有。若是我建他几个戏院,出高价招揽上一些演得好的戏子,再请几个,好书会才人编出些好戏文,请几个好导演,不就成能事了吗。”
对沈念宗、林岜地问话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了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地几句。心里还是在想:“布景请人画,道具自己的工场做,烟火等演出的辅助手段动动手就都容易解决。至于灯光……”
决定了一项事情。林强云渐渐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眼睛看那些演南戏的人穿了不怎么应景的戏装,耳朵里听乐师吹打弹拨的鼓乐声,总有一种缺少了什么的缺憾感盘绕不去。身后桌上的盘国柱嘴里塞满了食物,叹了口气吐字不清地嘟嚷道:“唱来好听,演得也还勉强,就是几个乐师的琵琶、月琴、铮弹得不好,箫笛芦笙吹得也差,几样声音都凑不到一起去,还没少主拉的胡琴好听呢……”
林强云心中猛地一动:是啊,原来这些乐器里少了自己听惯地二胡、板胡、京胡以及大胡,不要说上朝时看到过挂在架子上大小不一的铜钟、铜板之类的大型打击乐器,就连过去家乡“十番”里必备的锁呐也没有一支。这算什么乐队?!
板胡、京胡自己倒是能学着拉过,能够拉奏出好多曲子,诸如《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革命样板戏的大部分乐曲更是耳熟能详,还能用其他的胡琴凑合着拉出曲调,连锁呐、笛子也能吹出一些曲子来。可是,自己只一个人,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办呢,到时候总不能……
“人,做戏的戏子、书会写戏的文人,开出让他们有固定收入不愁吃穿的条件,甚至多出些银钱去招揽,应该不难找。可是,导演和乐师呢……”
想到这里,林强云不由得叹出了声:“唉,人去哪里找呀……”
坐在林岜下首的沈念宗听了林强云的话,一脸不解的伸过头接话道:“强云,临安这里还缺多少人做工,令你显得如此烦恼。你说吧,要多少人都人,我们那十几万俘虏……”
“叔……人多口杂。”
林强云一出声,沈念宗立时警觉到自己失言了,马上闭住嘴。
林强云扭过头小声对沈念宗,也是对林岜说:“叔父大人倒不须担心,这事稍迟我会将所有事情告诉他,还想请他帮我们物色些有理政才能、被晾在临安的不得志闲官,说动他们到根据地去帮忙呢。”
沈念宗鼓掌连声称赞:“对对,我们京东三州确实是缺少大批理政之才,若能请旨让一些闲官去各州县主政,那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那……你刚才说的,还要找什么人啊?”
林强云淡然一笑,徐徐道:“叔父大人、叔,你们可曾听出,这帮做南戏的伶人,与他们配乐的琴师不合拍,乐声与演出的戏文好像也不入窍么?”
林岜注意看了一会,开口道:“唔,下面演的是《赵贞女蔡二郎》,确如贤侄所言,此时戏文正讲到赵贞女送夫婿上京赶考一出。可其丝竹声却奏的是喜庆的宫调,与离愁别怨之情不甚相合。”
林强云:“因此,我想要找的人就是乐师……咦,叔父大人。你刚才说下面地乐师奏的是什么调子与戏文不甚相合?”
“戏文讲的是离愁别怨,而奏出来的却是欢乐地宫调……”林岜愕然问:“因此才不相合……怎么了?”
林强云没回答林岜的问话,只是自言自语地喃喃有声“宫调,宫调——宫调——”
“对了!”林强云刚想到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又沉默下来。
侧边沈念宗则对林岜说:“仲山兄,强云有心思,我们别去理他。依弟之见,这些温州来的浮浪子所演南戏。除乐师奏的曲调不配戏文外,其他的做、唱等倒也还算过得去。不知皇宫大内所养的优伶与他们相比又是如何?”
林岜笑道:“逸民老弟,你怕是从未到临安的瓦子勾栏目去看过吧?”
见沈念宗点头认可。林岜道:“小兄看。他们做戏倒还算认真,但演得却实是不怎么样,与临安勾栏中地戏社、杂剧、清音比,委实是差得太远,更遑论与皇宫大内的皇家优伶相较了。”
林强云这时才抬起头来,对两位父执辈的长者笑道:“呵呵,刚才我听了‘宫调’这名称,就是想到了宫调是出自于皇宫。没成想一下子给忘了。当今之世最好地乐师,自然也要皇宫中才会有。对,我要想办法从皇宫弄些乐师、谱曲地高手出来。方能与现时瓦子勾栏中做戏的一较短长。”
这一夜大家虽不能说尽欢,却也是愉悦的酒足饭饱而散。
次日,黄根宝扶着乃妻菊花带了个大包裹来见,除了他原来的那件毛衣外,另三件未完成的无袖毛衣,使林强云很高兴。这三件毛衣除了有一件是自己教给她织的元宝针外,还多了不少的花纹,虽然没有元宝针那样织得厚实保暖,但却好看得多了。问了后,方知菊花怕将原来的毛衣拆坏,没法按原样将衣袖织出来,只好依她地想法另外织了两件。
林强云立时便请菊花多留几天,让她对一些没其他事情做的女眷和女孩儿兵进行教授。
接下来的几天,林强云听了各地来地商号大小管事,各地镖局分局主、总镖头讲述各地经营情况。他分别在沈念宗、冉琥、公治渠,以及四海、金来、应承宗等人,还有黛丝娜姐妹俩的帮助下,按所属路份画出了一百多张属下分支机构的分布图、表。这些图表上不但清楚地注明了各地商号、镖局的名称,主要大小管事、分局主、总镖头的姓名,人员等,还详细情记录了各地财产的数量。
林强云经过这几天的统计,得出的结果是整个双木商行、双木镖局在大宋境内拥有的总资产,已经达到了四千九百八十余万婚铜钱的巨额数字,连他自己都被所拥有的巨额财产吓了一大跳。
林强云怎么一时也想不明白,从绍定二年十二月来到临安,那时他带来只有六十多贯会子,即使算上艾百万代其卖掉的那一套四只“水晶杯”所得的一百十二万贯,也还不到两百万贯钱,怎么可能在一年半不到的时间里,连本带利的翻了二十五倍。
将沈念宗请来,被叔分析一说,林强云便也恍然:并非他从来很少过问商铺诸事的这个东主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而是双木商行先有了钉钢刀具、蚊香、布鞋、香碱、雪花膏等卖得俏的好货,更兼在水晶杯之后又做出了仙人镜、万花筒诸般宝物,依靠起家的本钱堪比一国之多,方才能有今天的局面。
叔侄两人仔细检查了一下,大致弄清楚了,到现时为止,各地商行不管其名称前头是否冠有“双木”的名号,由双木出了银钱的生意已经遍布大宋十七个路份,除了夔州路、潼川府路和广南西路三个较为偏僻的路份店铺稍少外,其他十四个路份的每个大州郡,都有或是与本地坐贾合本,或由双木商行独自经营的商行。特别是两浙、江南西路、福建四路,几乎每个州县都有双木旗下的大小商铺。各地的大小管事、伙家、工匠等,靠商铺、作坊吃饭的人已经达到一万六千余众。
至于这些商行店铺地利钱,除了临安、温、泉、广三州和两浙、荆湖数处去年共解到林家大宅七千三百多万贯盈余外,其他的地方都是只先能垫钱一时还无收益的无底洞。
总算起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双木商行付出地本钱达到了十三千万贯(一亿三千万),商铺是开得多(一千一百余间);场面也摆得够大,双木作坊出产的各色货物流通大宋全境。连金国、高丽、东倭、越李朝、占城也有不属双木的行商般贩去了。但双木商行从真正经商中赚得的利钱,却是一文也没有。若非有独一无二的刀具、蚊香、布鞋、香碱、雪花膏,若非有水晶杯、仙人镜、万花筒等让临安的官宦富人们争破了脑袋的宝贝,他林强云如果只凭炼钢、打铁的手艺,只凭钉钢刀具和蚊香、布鞋,别说是想赚到多少大钱发财,能够在福建汀州一地称雄就算不错了。
沈念宗还向林强云讲说,若是大宋朝没有史弥远专政。不是现时一家独大总揽朝政,朝庭上下政治如同一潭浑水般混浊不清,没有那么多闲官等着堂除、部选希望得到实职差遣。这一年多来做出地水晶杯、仙人镜和万花筒绝无可能卖出这么多银钱。他林强云很有可能再过十年八载也无法做到这么大的生意。如今这样的场面。若是不再做些正经地生意,从正行中赚取实实在在地利钱度支,双木商行甚至还大有破产的危险。
双木旗下镖局的数量相对商铺少了很多,但也布满了大宋的各个路份,两浙、两江、两淮的大郡治所基本都有一个人数不等的双木分局。其他路份少则一个,多则两个分局,镖局的总数共达七十一家,镖师、镖伙的人数更是超过了两万大关。
日前。除福建路、临安两处地三家镖局外,别的六十八家都是初创,钱花得不少。利也是一文没有。
还留在福建路主持汀、泉二州镖局的总镖头巫光有信写问林强云,这段时间以来,福建路地汀泉二州,特别是泉州地面,有许多村镇堡寨向镖局提出,付钱请镖师到他们那里保护;也有的富民大户,则请镖局运送银钱去交给山贼,以赎回被盗贼绑去的肉票,并请镖师护卫家人的平安。
由此,沈念宗提出了一个增加镖局收益的办法:鉴于时下治安不靖,各地盗匪蟊贼多如牛毛之势,我们又有那么多镖局和会武的好手,有大事发生时尽可以调集人手于一处使用,镖局的生意就不能将眼光一味只盯在保护人货、负责路途运输安全一项上面。也应该接受为地方的村镇堡寨提供镖师,为有好名声、有善心的富民大户保家护院,以收取部分银钱用于度支日常费用。
林强云对此大以为然,认为除此之外还应该对客人做出与一般保镖人货同样的承诺,镖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旦失镖则按商定的数额进行赔偿。他立时就请沈念宗代笔为巫光写了回信,也一并通知各地所有的镖局,同样按此办理。
行院、妓寨比镖局还要少得多,而且还大多是末在两浙、沿江、沿海和淮南西路的繁华通都大埠,共有九家。但一年来却是收益最稳定、最多的一个大项。到去年底为止,除了先期放下去的本钱四百余万贯全部已经收回外,还解交了两千五百六十多万贯,这些赚到的银钱有七百万贯用于四海他们的特务营,其他的基本上全部都被用来购买粮食,陆续发运到根据地去了。
至于冉琥负责开设的金行,则通都大埠内凡有双木商号处都已经办了起来。这数月的时间里,虽然还见不到什么太多利钱的收益,齐鲁纸钞的推广上也只用于异地金行间的通兑,市面上流通仅限于双木旗下的商铺外,其他商家很少接收,还不怎么理想。但金行在其他兑换会子、铜钱、金银方面,倒是办得有声有色,得到无数行商坐贾的欢迎。特别是有些长途贩运的大商家,现时到何地去般贩货物,往往会将会子、铜钱、金银送到金行,换成他们认为像“飞钱”般的齐鲁纸钞,到目的地的金行后再换成会子、铜钱、金银。再去购货,或者干脆就将钱先存于金行内,到需要用时再去支取用度。但是,金行也有一个小问题冉琥认为不好解决。那就是金行的人讲过,有许多行商抱怨说,有时想将赚来地钱拿回一点去让家里用度,却须要自己的人回家跑一趟,耽误了不少时间,也少赚了不少银钱。
“不付利息,反而能收费的储蓄存款!”这是林强云在知道了以上的情况后,第一个跳入脑海里地念头。同时他还冒出了另一种想法:“由金行将客人的银钱送去他们的家里不现实,但如果我办起一个类似于邮局般的行当呢,那就不但是银钱。甚至连书信也可以为别人送到家了吗?!”
林强云对于现时大宋的交通。以及递铺的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暗中自是有了定计。
沈念宗数日来经过一通盘算后,于五月十五日这天晚上来林强云的房间,支走了应君蕙、黛丝娜三女后,掩上门坐到床沿说:“强云,叔经这些天对双木商行、双木镖局查看的结果,从中发现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各地地商号、商行已经有了。而我们商行总号里,自叔离开你去了山东之后,还没有的总账房。强云啊。现时你必须找到专门的人来管一管双木商行地账目了。否则,连你这个大东主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商铺,各地地商铺有多少店面、地产,各地能勾抽多少银钱用于紧急时的度支。这可不是大商家所应该有的失误,时间一长银钱上只怕会有很大的折损啊。”
林强云被沈念宗说得一惊,一下子又想不出什么人有管帐之才可以托付,为难地说:“叔,不如还是您老回临安帮着……”
“不行,你别把主意打到叔身上来。根据地现在比当初的三州扩大了近十倍面积,人口也多了一倍多,各项事情忙得我和国明兄恨不能一个人分成两三个来用。这次若非得到急报说你受了重伤,叔还实在是无法脱开身到此来呢。”沈念宗没等林强云完全说出口,马上就回绝,提议道:“依叔这几天用了心思观察,我看黛丝娜和荷丝娜姐妹俩不但认得你教给我们记账的那种数字,还对算数颇有天分,有时候和叔用算筹……哦,是算盘,用算盘慢不了多少,其得数也准确。不如让她们帮你试试将帐管起来怎么样。”
林强云早就知道黛丝娜、荷丝娜不但会写汉字,阿拉伯数字对她们来说当然熟悉无比,并确实对数字有一种说不出的爱好。只是他也知道现时的人,包括沈念宗、林岜、张国明这三位父执辈地人,都对妇人女子有种执着的偏见。谢三菊和以前的应君惠能负责一些事务,让这些老人们认可,也只是他们觉得这两个女孩都将是林强云地正妻,而两个女孩又确实有管理才能的缘故,才没出面反对。所以林强云即使是清楚地知道黛丝娜、荷丝娜有管理账目的能力,他也根本就没想到要让这两个在所有人眼中只是侍妾身份的番邦女子,来管理这一大摊子生意的账目。这时听到沈念宗率先提出用侍妾管账,一时倒是愣住了,张开嘴吃吃地问道:“叔是说……让黛丝娜、荷丝娜……”
“怎么,你不愿意。”沈念宗沉下脸,满是不高兴的神情:“亏你还一天到晚和人讲说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要让女人一同上桌吃饭。”
说到这里,沈念宗看到林强云苦笑的表情,猛然又想到别处去了,紧张地问:“耶……强云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个番女并非汉家女儿,会有什么不轨之心?不用怕,你六叔虽然管不了这么大的场面生意,但……”
说到沈念康,沈念宗这才想起一直没看到这位族弟和侄儿,一时间脸色大变,慌急地问道:“咦,强云,你六叔呢,还有你六叔妈,怎地叔到这里五六天都没见到他们夫妇?难道他们与南禄都出了什么事不成?!”
林强云连忙解释说:“叔,您老别急,我六叔得到根据地的信说粮食紧张,上月十三到京西、荆湖去查探那儿的米面铺子,看最近还能勾抽出多少稻麦运往山东。六叔妈和南禄想到外头去见见那里的风土人情,也跟六叔一起去玩了。他们去时坐的是我们装有子母炮的平底主沙战船,又有两什护卫队和镖局地数十个镖师随行保护呢。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您老就放心吧。”
沈念宗吁了口气,紧张的神态变为轻松,笑着将话头转过来:“六弟没事就好。对了,不予看还是让黛丝娜姐妹将你的账目管起来。有你六叔经常看顾,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时,我们再换人也不迟。强云,你看怎么样?”
林强云想了想,回应道:“也好,就依叔地吩咐,叫她们姐妹将账目管起来试试。”
“强云,你身子日渐看好。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叔就不再留此多住了,明天我要随运粮的船队一起回京东路去。”将事情确定下来后。沈念宗不放心山东那么大的一片地盘只有张国明一个人主持。迫不及待地要早日赶回去,向林强云问道:“对根据地的事,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有啊,有几项比较重要的事情,还请叔回去时后和张老伯商量后相机办妥。”林强云表情严肃起来,顿了一下看着沈念宗道:“据叔所讲,京东两路这数月来天旱的情况严重,这两天我请教过冉先生和公治先生两人。公治先生对京东的事情不怎么了解,但冉先生却向我提出了一个令人担忧地警告。
“哦,冉愚臣怎么说。”沈念宗心下一颤。连忙发问。
林强云:“冉先生言道,他虽然也没到大(黄)河以北去过,但从很多野史闲书中得悉,大凡有旱、港等天灾出现之时,那一年的年成就会相当不好,旱谤过后极可能还会有其他什么灾害接踵而来,别的也还罢了,就是要我们特别提防人、畜瘟疫与虫灾两大害。”
沈念宗毕竟是读过很多书地人,心思也相当活泛,略微深思了一下,当即便点头同意:“唔,冉愚臣提醒得好。人、畜瘟疫是发大水后才有地大害,京东今年看来是不会发生的了。不过,虫灾倒是大有可能会很快生发。可是,地上要生虫子,我们又没法去不让它生……”他细想了一下后,突然发觉旱灾稍稍缓解了些许,才将秧苗种下去的根据地,接下来又要面临虫灾的袭击,心中不由大急,站起身快步转着圆圈,用发颤的声音说“哎哟,糟了,若是虫子大发起来,我们今年种下的田地将会少收不少粮食,有些地方甚至会颗粒无收,说不定连种子都没法收回呢……官仓里又没了存粮,根据地里可是有三百多万人要吃饭呐……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林强云连忙叫道:“叔,您别急,完全将灾害消除估计没那么容易,但先做一些准备让灾害对我们造成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还是有办法的……”
“啊,你有办法,快说给叔听听。”沈念宗一下扑到床边伸出手要抓林强云时,猛地想起侄儿身体还有伤,马上将手撑在床沿收住脚步,连声催道:“快说,快说。”
林强云:“您老先将黛丝娜她们叫来,小侄有东西给叔看。”
荷丝娜按林强云地吩咐去书房取来一叠图纸,并去喊了一个孩儿兵,提来一个内外全都上过了桐油的木制扁桶。
“这是什么物事,拿它来做什么用的?”沈念宗放下从黛丝娜手中接来他看不懂地一叠图纸,接过孩儿兵的扁桶提到眼前仔细察看,只见这个扁桶厚为六寸,宽约尺三,高不到尺八,两边两个半圆连接前后一四一凸的桶壁。桶底全部封死,同样封死的顶端中间则开了一个五寸大、带双层盖的圆孔。扁桶四入的一边有两条厚实的布带,右侧有一咋,长柄把手,左侧是一大一小两个有机括的圆筒。稍大的圆筒上还有一根不知什么做成软管,软管又连接着一根有个扁圆铜头的空心硬管上。
“呵呵,叔请先坐下,听我仔细地说给您听。”林强云喝了一口黛丝娜端到嘴边的温茶,看沈念宗也坐下喝起了茶,这才笑嘻嘻地朝那个,孩儿兵一指,说:“这是小侄前些时日刚刚做成的喷雾器,专用于喷洒杀灭害虫用的一种工具。怎样使这些喷雾器喷药杀灭病虫害,这些孩儿兵都会。他们回到京东后可以教各地的农户们正确使用。”
沈念宗提起放在脚边的“喷雾器”拿着那根软管问道:“这是何物所制,为何既是空心管又能弯曲自如。”
林强云:“阿哈,小心些,这是不能折硬角地物事。这叫软管。没它喷雾器就不好用。叔啊,这种软管可是花了小侄不少心思在上面呢,做它的时候先用干布缠在涂了厚蜡的棍子上,然后涂上漆让它干,干了后再涂漆再缠布条,直到它的厚度达到要求,将其烤热熔开蜡取出木棍才算做成。
示意沈念宗将那一叠加图纸递给自己,从中抽取一张抖了抖说:“这是用于杀灭虫子地药剂。叔先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我现时就给您老讲清楚。”
沈念宗一边看一面念出声:“物料:硫磺五十斤研细,乌头五斤半、马钱子两斤半晒干研细。熟石灰六十二斤半老姜十斤晒干剁碎舂成细末。浓浆制备:先将乌头、马钱子粉各加十倍的水浸光五日。然后取五百斤水煮滚加入全部硫磺煮一刻半时辰,再放入全部石灰熬两刻时辰,接下来顺次添入马钱子粉煮一刻时辰,入生姜粉煮一刻时辰,入乌头粉煮一刻时辰,熬煮时大火不能中断,须得不停搅拌。最后,锅内的浆液成酱油色时灭火。用多层细麻布滤去残渣即得。”
林强云:“叔下面还有呢。”
沈念宗又念道:“此药可杀灭不少害虫,也可治多种稻麦病,用时可取一份药液。另配以五十至一百份的水先行喷试,能杀死害虫时便依量配制药水……这就完了?”
“呵呵,当然完了。”林强云道:“因为没法知道这种药母的浓度,所以只好做出来后让用药的人去慢慢试了。叔回去后立即要人按方将药先制出一批来,并让人马上试过,到有虫害发生的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沈念宗迟疑道:“可是……乌头、马钱子这些都是毒药啊,一时哪里弄得到许多。还有,老姜虽然根据地有,但也没法买到如此之多。”
林强云:“这些小侄都已经准备好,也已经装到漕船上了,叔回到胶西时只须叫人去做就是。
啊,叔,这种药多做些出来不妨事,就算放到明年也还能有效,我们必须做最坏地打算,以免大意失荆州。”
“好,好,好,回去后叔一定会立即叫人将药做出几千斤。”沈念宗马上又指着那叠图纸说:“那么,这些画得古里古怪的物事又是什么,现在你可以讲给叔听了吧。”
林强云:“那是当然。这十多张图纸都是做喷雾器的,另外还有二十个跟我做过喷雾器地孩儿兵,这次也和叔一同回胶西去,叔只要将他们交给吴炎、司马景班两人,要他们全力配合这些孩儿兵做出最少几千具喷雾器来,一旦有虫灾发生时立刻能投入使用,就能以最快地速度减轻我们的损失。”
沈念宗:“其他还有什么事。”
林强云向沈念宗交代:
一,结合新占地面大肆开路之机,务必沿路建起屯田的小型堡寨,每个堡寨还要有报警的烽火台,以防蒙古鞑子再次入侵。同时,请沈念宗转告陈君华,护卫队所有的骑兵与战车都必须集中使用,形成局部强大的作战力量,万万不可分散作战。另外,林强云还劝说沈念宗,不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所有的城池守得住就守,若是敌势过大无法援救守不住地,就必须将人、物撤离,采坚壁清野之策应敌。
二,回到京东后,在护卫队、守备军、孩儿兵中遴选一些有语言天分的人,集中起来交给张本忠,让他们学会各种番邦外国话及文字。同时勾抽部分——最好是一万至二万人左右——新降的蒙古、女真、契丹人,以及部分铁、木工匠,一并交与张本忠,以训练他们乘船海战、砌筑堡砦,以便今年再次随船队出海博易,在商路各个要点设立补充水、粮、菜蔬地堡垒。
三,鉴于去年有不少细民百姓由于天寒地冻而毙命,公治渠向林强云推荐了一本由徐梦莘所著,名叫《三朝北盟会编》的书,指出其中一段话:‘……,其俗以山谷而居,联木为栅,屋高数尺……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相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火炕,以取暖。”给了林强云很大的启发。因此,请沈念宗回到胶西后,请道院的道长们抽时间予以关注,若是能在入冬之前也为百姓的屋里建些‘火坑’取暖,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四,收购民间的羊毛,建新作坊将羊毛织成粗细不等的毛线,或用于织布,或组织妇女学会编织毛衣。既可令根据地再多一两项可以拿得出手的高质商品,也使民户多了一项生财之道活命。
至于根据地所需的钱、粮,林强云安慰沈念宗,说是他自有办法解决:粮食会从大宋境内各地、以及越李朝、占城、高丽、倭国等地购来运到京东,可解今年到明年春的燃眉之急。银钱问题,先向金国收取他们拖欠的白云军饷钱尾款,加大对金国、原西夏西平郡王李听的轰天雷、雷火箭、钢刀售卖数量,相信加上商行、妓院的收益,不成什么大问题。
另外林强云还有两个秘密,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曾向沈念宗提及,他打算应李春生所请,准备在近期以镖局的名义派出护卫队,渡海到越李朝去帮他们作战,赚取佣金用来换得他们的稻米。再就是笞州磨旗山,扬妙真所说李全积存的一批宝藏,是否真有,或者达到其所说的数量,他不敢肯定,要等取到手中后方能给人一个惊喜。
沈念宗看林强云一副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大感放心。他也知道自己和张国明对此是无能为力的,除了尽力将根据地按侄儿的计划治理好外,别的实在是帮不上多少忙。便在第二天带上一批急需的物资,随运粮船队北返京东路根据地去了。
沈念宗走后,林强云才抽得出空来和卫襄商量,他们一起讨论规划临安城内的商铺、剧院分布,订立建筑行社的规矩,招募建筑设计人才,林林总总一大堆事情把个卫襄忙得脚不沾地、头难靠枕。
在林强云看来,一切被安排得十分妥当,似乎每项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得十分顺利。
没想到五月三十日这天,同时从江陵府和金国归德府回到临安的沈念康与应俊豪各带回了两条让林强云勃然大怒的坏消息。
绍定四年五月最后一天是乙卯日,又是一个晴朗而又闷热的日子。///com///
早晨,昨天的暑气还没有被暗夜完全消耗干净,徐徐吹过的晨风依旧带有让人稍动就冒汗的温度。
“今年的天气热得受不了,恨不能整天泡在水里方才惬意。”林强云坐在软榻上,羡慕地看着太阳没升起就跳下运河洗浴的孩子们。不胜懊丧地拍拍榻边的床板,看了看去掉了石膏,但还不能太用力的腿脚和右肋,对陪在边上的张本忠他们,做出一脸悲愤的神态,叹息道:“唉,可惜我现在是能看不能动,想和他们一样下水去泡泡也不可得,只能望水兴叹啊。天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哪!”
听到林强云受伤的消息,昨天刚从枣阳孟珙军中赶回临安的金见“噗”一声笑道:“哎呀,公子好可怜哟,看得我们心痛死了。不如这样,我们一起悄悄脱光了下河去,泡个爽快,只要不让君葱姐和陈大郎中知道,相信还没人敢把我们怎么样。”
张本忠一个暴头敲上去,笑骂道:“你这小猴子出的什么歪主意,公子脚上、肩头的伤口还没脱痴呢,哪里敢让他泡水。再说了,良甫(陈自明)先生已经警告过,公子的腿骨、肋骨也还没长牢固,一百天内万万不可用力,若是再有损伤,那就不止是两三个月就能治得好的了。”
林强云随口说:“是啊,是啊,我们还是听良甫先生的话,先将伤养好省得落下病根,只索再忍耐六十多天就可以活动自如了。”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张本忠:“张大哥,这几天我们派去安南的使者还有消息传回来吗,需要的海船和镖师又集中了多少?”
张本忠:“安南还没消息,适于海上行走的船只募请了不到百艘。全都要他们去泉州相候,这些船算来仅能装载三十万斛,坐人怕是只装得下三万多。另外,我们各地地镖师倒是有大约七百余人应命到了傲浦,正由盘牯仔率亲卫带着他们进行弓箭、钢弩射击和战阵、乘船的训练。”
林强云沉吟道:“唔,三十万斛,再加上我们自己的三艘二万斛和一万的大海舶,还有八艘四五千斛地战船。一次将人接出三分一到一半应该有可能。这样好了,通知下去,命令所有船只和人员准备好。我们后天——就是六月初二出发。趁现在还没多少台风的时候赶快将安南的事情办完,也好了却一番心事。”
张本忠闻言一惊,问道:“我们后天出发去安南,这就是说,公子要亲自出马了?”
林强云淡淡的应了一声:“是啊,这一个多月来躺在床上没什么动,全身都要发霉了,有这样的机会到安南、占城去看看风景。我自然是要一起去的。”
嘴上说着话,林强云的思绪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刚受伤那几天了。
赵汝楳带了蒙古使者忽图到林府拜访,是在四月二十四日林强云受伤的第三天。
对着全身包满了白麻布和硬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精神尚可地林强云,忽图操着他那生硬的汉话,口沫横飞地将察合台的女儿——喃加真不刺公主,说得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地世间第一美女。忽图以自己所理解汉家理学,把喃加真不刺公主讲成是一个温柔贤淑,十分顺从地好姑娘。更以他自己的想象,把喃加真不刺公主所会的骑马射箭、杀狼护畜堪比男人,她不仅可以搭设篷帐、牧羊放马,还惯会挤奶制酪、酿造奶酒等,将一个女孩夸得天花乱坠。
言下之意,就是林强云若是肯用能够爆炸伤人的天雷为聘礼,娶了这位蒙古公主是绝对不会吃亏,得到了美女为妻不说,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奴隶,以及骏马要跑上一个月,才能从这头走到另一头的大片土地作为陪嫁。
这话不但是应君蕙、黛丝娜三女和盘国柱等亲卫们,听了这个蒙古鞑子的话后,也忍得肚子发痛。就连刚刚得到了林强云生辰八字,认真看了一会林强云面相,然后自顾走到一旁地桌上,在默默地专心占卜,还时不时轻声嘟喃“奇事”、“怪事”的赵汝楳,也听得时而皱起眉头,时而面露不屑的笑容。
林强云静静地听完了蒙古使者说完了一大堆废话,在忽图稍为停顿之时,淡淡地问了一句:“请问这位专使,你所说地那个……什么……哦,叫做喃加……真不刺,唉这样的名字真是不怎么好记……”
忽图连忙出声纠正:“尊贵的林大人,你说错了,我们美丽贤惠的公主名叫喃加真不刺,不是叫做‘喃加’更不是叫做‘真不刺’。她的这个名字是……”
“好好,你们的公主就算是叫做喃加真……不刺好了,让你占个大便宜总好了吧。”林强云不欲与忽图多作争论,叫起蒙古公主的名字来总还是觉得别扭,怎么也会吐字间停顿一下,息事宁人的和事佬般柔声道:“被你夸成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那个……什么公主来的?哦,对了,是喃加真……不刺,她今年是不是你刚才说的十三岁了?或者,贵使一时讲错,把二十三岁说成十三岁,是这样吗?”
“我们的公主本来就叫喃加真不刺,叫回她自己的名字怎么就成了这位林飞川施舍的了,还说让我们占了大便宜?我们的公主叫做喃加真不刺,真的是占了他们宋人的便宜吗?这位林飞川说的话真奇怪!”忽图一怔之下,听到林强云后头的话又愤愤不平,心里暗暗大叫:“这姓林的飞川大侠说什么话,喃加真不刺公主怎么会有二十三岁,那么大的年纪还没嫁出去,别说在草原上的女人十三四岁必须出嫁,有些甚至不到十岁的女孩也被她地父母用于嫁人换取利益。就是在他们汉人所在的中原,也不可能有二十三四岁的待嫁女人啊。”
忽图心里的想法可不会傻到说出口来,只在嘴里连声否认:“不不,不。尊敬地林大人说笑了。我们聪明美丽又能干的喃加真不刺公主,怎么会有二十多岁老太婆那么大的年纪呢,她确确实实是只有十三岁……哦,是十二岁半,差五个圆月亮才到十三岁的年纪……”
林强云眼里闪动着一丝笑意,拉长了声音,似乎是不经意地柔柔问道:“哪……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子,就能够骑马射箭、杀狼护畜。又会搭设篷帐、牧羊放马,还能挤奶鞭皮,更精于制酪、酿造奶酒。这是真的吗?”
正主儿不相信自己的话。
这次冒万千之险来大宋的图谋就会失败,那可是不得了地大事呐。忽图情急之下不自觉的加大了声音:“怎么不是真……真的,这是我们整个怯绿连河两岸……大斡耳朵地所有人都知道地事情。”
“那么,你说的很好,让我非常动心,本官希望能亲眼看看这位年幼美丽,又能干的小姑娘。”林强云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表情还是那样如同春天的阳光一样和煦:“不如这样好了。请贵使回去告诉你的窝阔台大汗、察合台二王爷,你们也和金国的皇帝一样好了,先把你们的那位公主送来。若是她地像你说的那么好,我的夫人们又看得中意不反对地话,就勉强将她收下做侍女吧。”
“侍……侍女?!”忽图一下子还没弄明白林强云话里的意思,即使是脱掉了皮袄只穿丝袍,他的头上还是因为自己的辞不达意而冒出大滴汗珠,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们南方汉人说的侍女,是指妻子吗?”
林强云似乎没听到忽图的话,自顾缓缓接着说道:“如果蒙古公主能先送来给我看过,那就说明你们是很有诚意,本官也只好勉为其难先接受六路一国的封地,派兵去接收那一大片渺无人烟的蛮荒之地……”
忽图呆头呆脑的问道:“尊贵的林大人,我回去后会立即告诉大汗和二王爷,公主会很快送到山东。可是,你还没……”
林强云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连连叹道:“唉,贵使这么心急将公主关到山东,是不是她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啊?”
忽图摇动双手:“没有,没有,我们的公主很好……”
林强云一点也没让忽图多讲话的意思,挥了挥手懒洋洋的拉长了声音说:“你们的大汗与王爷大约也很清楚,作为封地的六路一国俱为多长树木不长草,是片不适合放牧牛羊马匹的苦寒之地,无意多费心思派人花钱出力去打理罢。唉,既然他们都不想要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那片没人要的地方,权当积修外功做好事,吃一次大亏好了……唉,接下来又要花掉我不知多少银钱,用去不知多少粮食,不知会有多少我们年轻的士兵回不了家了。唉,吃亏就吃亏喽,谁叫我林某人心肠那么软,听不得别人温言款语的说了那么多好话呢……好了,你不要多讲了,我答应你,公主的人一送到,就留下那个喃加真……不刺,事情就这样定了吧……”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推演,似乎得出了答案的赵汝楳长吁一口气,轻拍案桌边缘压低嗓子小声叫道:“奇矣哉,怪事也……”
林强云抬头注视:“咦,什么事让赵兄觉得奇怪呀?”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谈,继续谈你们的联姻大事,不用管我。”赵汝楳头也不抬的盯住桌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后,又喃喃自语道:“好难解的前事之迷,好奇怪的将来后事,好迷离的最终结局呀……”
林强云:“我和忽图专使的事情已经商谈妥当,双方已经决定了所有事宜,只差蒙古方付诸行动了。赵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赵汝楳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早就想离开林宅到相府去禀报,这时一听到蒙古人与林强云已经谈妥,哪里还坐得住。站起身将桌上的物事扫进左手袖袋内,抓起一包林强云特地为岳父治病准备的药,拉了走前两步忽图就走。头也不回地说:“谈妥就好,谈妥就好,我们告辞了,飞川兄弟有伤在身。不必送了……”
“得了我们年轻美丽的公主做妻子,得了我们六路一国大片的封地反而吃大亏,这怎么可能?!”头大脑大,觉得心里一片乱糟糟地忽图,让赵汝楳拖出了好几步,都没有拿定主意,他还在想着:自己是先为公主的名字被分成两半来叫辩解呢,还是先问清林飞川。为什么收下公主和六路一国的封地他会吃大亏。
被赵汝楳拖着走到门外,忽图猛然想起林强云还没说明侍女是不是妻子,也没讲大蒙古国再要征伐打仗的时候。山东是否出兵帮忙。进献、购买那种“天雷”、手弩等兵器地事更是连提都没提到。这样回去的话,他怎么好向大汗和二王爷交代啊。忽图一边回头看林强云一面急急对赵汝楳说:“我们是讲了一些事……可是……”
赵汝楳:“都已经将事情定下来了,还有什么好可是的。走吧,走吧,我飞川兄弟身上多处有伤,不宜太过劳神,你也别再多所纠缠,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在赵汝楳与忽图走后半晌。房间里的七八个人认为他们走远之后,才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大笑声。
李生春、李生云兄弟也是四月二十四日来城北右厢求见林强云的,不过他们到达林府的时间是在吃过午饭。估计林强云午觉睡醒后的未时初正之间。
见到李生春兄弟,林强云立即沉下了脸,无法控制地厉声喝道:“好哇,枉费我林强云将尔等兄弟当成好朋友,当成自己地兄弟相待!没想到好心好意却换来了一通谎言,林某人堂堂天朝四品大员,倒成了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傀儡,成了你们谋取私利的合手工具。你们好大地胆子,还敢再次来大宋欺骗我们!来人,将这两位不受欢迎地客人叉出……”
去年林强云认识大越国的所谓“四王子”李平南,他们所说什么老国王与兄弟被人下毒而死,堂兄弟谋国之类的话完全就是一场大骗局。这李平南是越李朝的王族之人没错,不过他只是越李朝最后一个国主李目的堂弟,因为李朝年幼的女主将王位禅让给陈氏,李旵又被逼迫自缢,所以想依靠大宋之力谋取复国。
原来,大越国主李旵早在嘉定十五年(1222年)六月,就将王位禅让于其八岁的女儿昭圣公李天馨,是为昭皇。
宝庆元年(1225)十月,在大戟国主掌兵权的陈守度策划主持下,十一岁地昭皇与七岁的陈煚成婚,并于当月即下达了让国于陈煚的诏书。
其诏曰:“自古南越帝王,治天下者有矣,惟我李受天眷命,奄有四海,列圣相承二百余年。奈以上皇婴疾,承统无人,国势倾危,命朕受明诏,勉强即位,自古以来未之有也。嗟朕罹为女主,才德俱倾,辅弼无人,盗贼蜂起,安可秉持神器之太重。朕夙兴夜寐,惟恐难堪,每念求贤良君子,同辅政治,夙夜拳拳,于斯极矣。诗曰: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寐寐思服,悠哉悠哉。今朕反复独算,惟得陈煚,文质彬彬,诚贤人君子之体,威仪抑抑,有圣神文武之资,虽汉高唐太,未之能过。想熟晨昏验之有素,可逊大位,以慰天心,以副朕怀,庶可同心戮力,共扶国祚,以享太平之福。布诰天下咸使闻之。”
陈煚也于是年地十二月初一即位,成为越陈朝的太宗国王,政权则掌握在王叔陈守度等王族手中。
去年林强云引荐李平南朝贡,大宋朝的君臣也胡里糊涂的接受了贡物,不但对李平南封爵,还赐袭衣、金带,并让陈君华为使到安南去宣慰,顺便为其夺取了政权。
虽然是当今圣上赵昀无权,也没心思细察其中原委;史弥远则一心只为巩固自己的权力而忙碌,根本不屑对安南小国上心,在朝堂上与几个心腹讲了几句就草草决定了事。却也不失林强云这个引见人在史弥远、赵昀的心里有些份量,并在其中出了相当大力气的缘故。
说来也是事有凑巧,在大宋使团到达升龙的前数天,越陈朝倒真的是生出了大事,原李氏王族地人发动兵变。将陈家的人赶出了升龙皇城,并在大城内进行剧烈的争夺。恰逢陈君华率护卫队来到,这才以威力强大的雷火箭把越陈朝地军队炸得屁滚尿流,吓得陈守度带着十三岁的国主和十七岁的皇后逃出了升龙城。那陈守度不忿自己费尽心血谋夺到的陈朝就此被李朝的残余占了先手。一面调集精兵准备反攻,一面也具表请大宋邕州郡守向大宋朝庭上奏,说明其中的原委。
但李家王朝末年因盗贼峰起、政刑不明,长期的豪族混战与农民起义交织成李朝糜烂的山河。豪族侵占土地,皇室田地被日削月割,国库荡然。而另一方面,失去土地地农民又不断打击着李朝皇室,李朝由此而瘫痪。失去对下面的控制力。到了李旵即位为王时,完全失去了军心民心,李朝国主就成为在轿子中被轮流担抬的木偶。只是等待有势力者将其取代。
在陈君华带赴越使团回大宋不过一月。刚夺得了升龙地李平南,就被陈守度率军赶出了都城,一直逃到越占边境地海边方站稳脚跟,凭着三个小州地面所有人力、物力和陈君华留给他们一直舍不得用的近千支雷火箭,依靠险要的地势才勉强抵住越陈朝大军的进攻。
但是,占城国见了相邻的大越国起内哄,自是觉得有机可乘,不时派兵北侵。现时已经将李平南三个小州的据地占去了三分之一。到李生春兄弟出发来大宋时的二月秒止,越陈朝的大军已经将李平南等逼迫到几个仅有数千至万余人地海边小城内。若非他们于几个小城中囤积了一些粮食,还有剩下三几百枚雷火箭。而陈守度又因升龙城出了事赶回去不在军中,领兵的越陈朝大将又不愿将前王族的人赶尽杀绝,也不想让自己地士兵在一发就能杀数人、十数人的兵器下死得太多,几个小城只怕早被攻破了。
李平南到了这种地步,自知若无外援或者是出现奇迹,否则,自大中祥符三年李公蕴逐原越朝国主黎至忠而立国至今,已达二百三十多年的李氏王族从此就将被灭。他更明白,去年靠一番假话蒙住了大宋朝君臣,虽然得到安南国主的封号及一定的支援,他也知道不消多久就会被揭穿谎言。本来李平南是没脸再派人到大宋求援的,却架不住本族中数百老少的不住哀求,自己也不想死在陈家人的手里,这才硬着头皮倾其所有,凑了部分金银财宝,搬出山一些稻米装船,派李生春、李生去兄弟出使,让他们到大宋来再碰碰运气。
安南国的事,大宋权臣一党也是直到去年末,广南西路知邕州林应周,将安南国大越的详情上奏朝庭才知道的。这两道表章被史党一伙暗中压下,没使消息外传,史弥远却也对林强云斥责了好几次。而林强云则是从史弥远对自己埋怨、责骂时方得知这个消息,这才明白去年是上了别人的大当。
林强云在看到李平南的第一眼,就凭直觉感到投缘,心里对他们颇有好印象,所以才会尽力帮忙。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是被人利用了。虽然陈君华出使安南国大越并不曾吃亏,算起来还是有不少人口、钱粮的收益。但林强云对于这种利用自己付出的真挚感情,来谋取利益的龌龊事,实是痛恨之极,一想起来就觉得恼火万分。此刻见了与其族兄一同来欺骗自己的李生春兄弟,那里会给他们好脸色看,故而一开口就是疾言厉喝丝毫不假辞色。
离开大越之前,李平南曾向李生春兄弟交代,大宋朝是指望不上的了,只能求那位神通广大的林强云想想办法。如果能得到一些京东路的制武军,哪怕像上回般只是四五百人的支援,相信也能保得住现有的几个小城不被攻破,甚至还有可能扩大占据的地盘。倘若能买到一些双木作坊制造的刀枪、强弓箭矢,还有加了道法的雷火箭也行,保命在旦夕求活的机会也是相当大。实在不行的话,李平南要求李生春兄弟,自己愿意投效在双木旗下,让他们务必说动林强云接收自己,将几个小城中的所有人接出险境。任由双木商行随意安置。
这一下连话都不让说,就要将自己兄弟赶出林府,李生春、李生云大急,林强云话还没说完就同时“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首叫道:“林兄弟,林大人,王兄和我们都知道犯下了欺瞒大人的大错,现今遭此劫难实是罪有应得。但请大人请听我们兄弟一言,死而无憾。”
林强云挥手止住要将李春生兄弟架走的亲卫,听完了他们地述说后,沉吟道:“唔,这么说来。你们现时有一万余兵将、三万多愿意跟随你们逃离大越的百姓,还占据了三个建有城墙的小城。那么,稻米粮食呢。
你们还能支持多久?”
李生春抬起头。眼里满是乞求的目光:“是有一万出头地兵和三万多敢于拿起刀枪拼命的老少男女,但这些人只有拼命之心,而无一博之力呀。况且,我们缺少好的刀枪兵器,更缺远攻的强弓箭矢。每次打仗都只能用人命去填,令敌人杀得手软自行退下方止。去年十月我们败退到罐州(今越南荣市)一带,原本有三万多兵和二十来万百姓,用此法节节抵抗虽是死伤无数。却也保住浦阳等最后三个蓝江边上的小城。”
李生云接上乃兄的话头说:“至于稻米粮食倒是不用担心,我们从爱州、怀罐一路败退到罐州之前,早早将所有的粮食集中于浦阳等几个,城内。凭现存的差不多一百二十余万石稻谷。若是城池不被攻破,守个两年都没有问题。”
林强云低头盘算了好一会,一时之间实在是委决不下。
如果说就这样答应派兵助战,自己实在是气不过,受骗、挨骂,被人冷眼相对、嗤之以鼻地那种滋味可不大好受,对身心的伤害相当巨大,他可不想再让人给骗一次。
派兵到安南去为那什么李平南打仗么,也并非不可以,说不定还能得到其他的想不到地利益。可要派兵,那就最少也必须派出七至十个,军,要有一万到一万四五千人才行。否则,面对一国虽然是安南那种幕尔小国之力为敌,军队去少了很有起不了作用,不说利益得到多少,甚至还大有可能刹羽而归。而且,现在根据地正是大肆建立健全和巩固新纳地面政权,还得防备蒙古人地反攻倒算之时,兵力本就不敷使用紧张得很,哪里还调得出护卫队去安南?这是万万行不得的下下之策。
卖刀枪、弓箭、雷火箭等兵器给李平南?想来想去暂时恐怕没法办到。根据地经过一次大战,再运去金国部分,库存的火药兵器已经基本清空,自己都不够要缩手缩脚的搬着指头精打细算的省着用,那还有剩余给安南。再者,利国、莱芜两个坑冶刚刚才开始采矿、开炉,根据地自己一时还满足不了钢铁的需要,更不可能打制刀枪给别人。至于强弓、箭矢么,根据地倒是从蒙古鞑子手中缴获了不少,但林强云却不愿意将这些战利品运到安南去,他还打算用这部分弓箭与金国做一笔大生意呢。
林强云还有一种更好的选择,那就是接受李平南的投诚,将他们在浦阳等几个城内地二十多万男女老少全部接到山东去分散安置。此举既能增加根据地的人口,又不怕远离家乡的李朝王族谋反作乱,还得到一二十万善于种植水稻地务农人才,一举数得,好处大得很呐。
只不过,就算是接受李平南这种出于无奈的最后保命请求,也要在先保住安南那三个城池不被越陈朝的军队攻破,并且还得有装载那么多人、货运输船只的前提下,才能进一步实施。
由于还没仔细计算过自己手中的海船有多少可以动用,林强云只好对李生春兄弟说:“你们先下去歇息,此事本官还须细细思量,并与僚属们会商过后方能做出决定。放心吧,一旦我们商量出了结果,会尽快告诉你们的。”
…………………………
四月二十四日,整天都出大太阳,但林强云却没能安安稳稳地出去晒上一会阳光。这天注定是麻烦不断,问题不断,令人烦恼的一天。
一大早,赵汝楳先为史弥远讨红丸子,取了药后唠唠叨叨赖着问这是用什么药制成的。红丸子除了镇压冤鬼的功用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作用。被问得没办法的林强云只好告诉他,红丸子也能医治中晓气积、消食不畅之症。
得到了一个答案地赵汝楳并没就此罢休,继续向林强云探问他的出生年月日。借口也很好,说是要仔细推算与蒙古公主的八字是否相合,让林强云推无可推,只得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年份当然是放在相应地开禧二年丙寅——告诉了这位仁兄。而赵汝楳又不厌其烦地向林强云讲了一通与女方八家相合的重要性,连带着说了好多易理休咎的道理。林强云从赵汝楳的讲解中还是听明白了,原来去年自己又是遭人暗算,又是惨受刑伤的多苦多难,主要都是因为绍定三年庚寅为自己本命年的缘故。
赵汝楳好不容易止息了口舌。与他一起来的蒙古专使又冲林强云聒噪不休,幸好让林强云一番胡扯,将陷入云里雾里的忽图搅得胡里糊涂。总算把两个缠夹不休地人给打发走了。
下午。则有李生春兄弟两个安南人来扰人清梦,带给他又一桩既头痛,又不得不仔细考虑的烦心事。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当天入夜后,吃了晚膳地林强云斜躺在铺得又厚又软地床榻上,正对应君惠、黛丝娜和三儿、翠娥等人讲古。这里林强云刚刚说到“……李甲千思万想之下,只得把杜十娘作价千两银子,卖与孙富……”之时。却有亲卫在门外叫了声“报”,将故事打断。
林强云问道:“什么事呀,进来说吧。”
一名亲卫走入房间。禀告说:“外面有六七个自称姓张的人,他们说是局主的乡亲梓叔,不远千里跋涉,从闽赣家乡来此,见局主以求救助。”
“张姓乡亲梓叔,什么事需要晚上来找我求助?”被打断了兴头的林强云,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宋朝以后,自己在长汀和莲城有什么姓张的亲戚朋友,更想不曾经因为接应黑风峒李元砺旧部而出去过的瑞金、赣州与姓张的人有什么交情。就是只有过半天时间不到的龙岩县,漳州,以及住了一段时间地泉州,也没姓张的要好朋友呐,何况是自称为梓叔的家乡父老。
但对于家乡来地人,不管是谁,也不管自己认得不认得,林强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吩咐:“快请我家乡来的父老、梓叔们到大厅上奉茶,我立即去与长辈们请安……”
说到这儿,林强云突然觉得不妥,对正欲出去的亲卫轻喝道:“且慢,请那些自称是我乡亲的人到大厅好好招待,再拿些点心让他们尝尝。告诉他们说,我稍迟一会就出来和他们相见。”
亲卫出去后,林强云想了想,认为自己受了伤行动不便,几个老道和应俊豪、李青云等武功好手又不在家里,山都也还没回来。万一是那个什么大力法王不忿被手铳所伤,叫什么爪牙假冒乡亲来找自己报仇,那就只能坐着等死。又或者,上午那个叫忽图的蒙古鞑子,因为被自己耍弄了一番,心里气不过之下,叫他手下的汉奸来闹事也大有可能。值此连动一下都痛得撕心裂肺的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上,且先暗中看看来的是什么人为好。
自语道:“不知山都做的那个宝贝不知怎么样了,若是做好了的话,这时候倒是能解决问题……”
三儿在一旁说:“山都做的什么呀,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想……悄悄地看看那几个说是我们乡亲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又不想让他们发现,所以……”
翠娥拍手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也去看过,山都做的是一种偷看人又不会被人见到的物事。不过,他说这种宝贝难做得紧,可能还要好几个月才做得成呢。”
“什么,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做成?”潜望镜这样简单的东西,在山1都的手上竟然要一年多才做得出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由得林强云不感到奇怪。
须知,中华大地上早在一千三、四百年前,《淮南万毕术》一书中,就有“取大镜高悬,置水盆于下,则见四邻矣”的记载,山都用的是玻璃镜,只须做个相应的管子将其装好就成,应该是不难做的。
当下,吩咐翠娥带几个亲卫去工房,避开大厅里那些所谓乡亲粹叔,将山都还没做完的物事搬来房间。
翠娥等将东西搬来时,众人但见这是一个Z字形,仅只三寸多不到四寸大,长则有五六尺的长条木制四方空心管。林强云一看就不由笑了:“这个小山精,我说怎么做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么简单的潜望镜都没做成呢,原来他所有的功夫都用在了打磨这个外壳上了,不知道先把镜子的角度摆对,看得到东西才是正途。”
潜望镜,这又是一种所有人都没听过的东西,全都好奇地围上去,也没看出这个物事有什么蹊跷,只能将纳闷放在心里。
叫人将这个空心又有两个转折的东西平放在桌上,在两个开口处一端放了一根蜡烛,另一端让荷丝娜提一张纸靠上去。见到纸上未有折射出来的烛光,林强云就知道,如果不是里头没放两块镜子,就是所放镜子的角度摆放得不对。
叫亲卫将侧板拆开,山都果然将镜子平贴在中间直管的内壁上,横管中透入的光线只能反射回去,难怪做了几个月没不见效果呢。有等边三角板在手,林强云三下五去二就将镜子的角度摆好、固定。用布带将撬开的边板绑上后,让亲卫们将这个笨重的潜望镜抬到大厅侧旁的一个,房间里。
从潜望镜中可以看出,大厅里的七个人中,有一个是两截褐色窄袖箭衣,满脸络腮大胡子,睁眼朝周围游看时双目精光闪闪,看来一身功夫相当高明,好像是为头的三十多岁武士。此人下首坐着两个则是穿了宽袖博袍,他们神态从容地轻啜茶水,不时相互耳语几句,似乎饶有学识的中年文人。其他四个在三人背后站立的,是家丁小厮的随从打扮,也显得肌肉虬结孔武有力,显然也是会武功能打斗的好手。这七个之中,没有一个认识的熟人,让林强云一头雾水,想不出他们到底是何等样的乡亲梓叔。
自闽境内造反的盐枭晏梦彪去年二月被陈韡斩杀,轰轰烈烈盛极一时的福建路反宋农民军,在官兵与地方豪门武装的合力围剿下灰飞烟灭后,由赣入闽的陈三枪又返回江南西路的安远(今江西省安远县)一带,与龙南(今江西省龙南县)以摩尼教众为主的造反军合兵一处。声势大张的赣南农民军,分兵南下北上,对官兵展开强力攻势。南下的摩尼教军一路攻寨夺堡,直到攻取了广南东路的兴宁为止,势力扩张到循州大部及梅、潮二州境内。北进的陈三枪部农民军,则东越武夷山取福建的武平,回头直落会昌,然后兵锋逼至信丰、赣州、雩都、瑞金四县城下,只因农民军没有攻城器械,也缺少远程掩护攻城的弓箭,故而只在城外远远的进行围困。
兵与贼就这样在形成弧形的一线相持不下,守住几个州、县城池的大宋地方官、官兵担惊受怕,城外围困的农民军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今年二月,摩尼军回师赣南与陈三枪部会合,摩尼军首领张魔王与陈三枪商量后都认为,造反的义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制造攻城器械和取得大批弓箭,他们才有发展前途。张魔王平时就听说双木商行的刀具、钢弩天下无双,便带了劫掠来的大批金银财宝入闽,要向只认银钱不认人的商贾购取刀枪弓箭等兵器。
可惜,双木商行的东主是个大忙人,张魔王到汀州、泉州都没能与林强云见上一面,双木商行的其他人又不敢做这个主,张魔王就只好到临安来碰碰运气了。
此时在大厅里等候林强云的,正是摩尼孝的张魔王和他的两位智囊左军师许兄和右军师巩兄,以及四个护身卫士七个人。
因为看清厅里的七个人在亲卫的监视下神情淡定,不像是怀有什么歹意的模样,林强云这才觉得稍稍放心,让亲卫们将自己送到厅上去与这些人见面。///com///
二十多个蒙纱灯笼把大厅照得明晃晃,双手都不方便的林强云向客人们点头致意,嘴里说:“林某人身受重伤无法行礼,众位乡亲还请原害则个……”
三位坐着的客人连忙起身,连声说:“不敢,不敢。”
林强云听清他们的发声不似长汀、莲城的口音,倒是带着较浓的江西老表味,微抬右手示意客人们坐下说话,问道:“还未请教几位贵客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是于何时到闽赣一带落籍的。”
只听中年武士“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托在手上亮声说:“我等姓名来历稍后再行奉告,请林东主先看看故人的书信再说如何。”
林强云拆开厚厚的大信封,取出四五张写满字的纸一看落款,原来是在瑞金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三枪所写。信中先是问候,为林强云数年间将生意做到广南、两浙数路地面表示祝贺外,就是诉说了一大通细民百姓们活不下去而要造反的原因及赣南近况。最后,请林强云这位出身铁匠,发财后也不忘本源曾救活了数千妇孺,还帮助过头陀军的商行东主,善名义举传遍江西、福建两路的“飞川大侠”,看在两人有过互相尊重的友好约定、看在赣南数十万农民军也曾是百姓细民份上,于此紧要关头义伸援手,售给部分刀枪、弓箭,并派几位能制造攻城器械的匠师为助。
“这么说,你们已经占据了龙南松粹山立为老营。又两次斩杀了朝庭派来招安的官员,现时正准备进取整个赣州作为争夺天下的根本?”林强云看完了信后,没问来人地姓名,而是以信中所言之事。
结合自己得到的情报,直接提出自己对赣南农民军的责问:“陈三枪在信中说,会昌、信丰、安远及龙南四县虽被农民军夺占,你们只将大宋原有的贪官污吏、豪门、兼并之家及富户全数诛杀。在破坏了治理地方地官府后,并未在当地委官治政,只是由贵军领兵之将据地自尊。而且,据在下所知,贵军每攻占一地。就放任军中的兵卒烧杀抢掠,连一般民户、稍有衣食取暖裹腹的贫苦百姓也不放过。对于不肯投入贵军的文人士子,更是极尽凌辱虐杀之能事……”
中年武士对林强云隐含指责的话无动于衷。心中却在暗自哂笑:“这个商贾毕竟年轻。可也好不晓事,这一点点抢掠杀戮也拿出来说嘴胡乱指责。亏得此人还是道门的‘上人’,难道他连乱世之中,人命本就贱如草芥的道理都不懂么。这个世道,谁强谁就能主宰别人的生死命运,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地。”
倒是两位文士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听出了林强云话语中的强烈不满之意,生恐一言不合之下坏了自己此行地目地。连忙拱手申辩道:“林东主。我们也知赣南各军中**掳掠、杀害无辜的事着实是做了不少。但值此民不聊生灾祸迭起的乱世,法度不全并非赣南一地所有的现象,而我军中之人良莠不齐。当然是难免有些少不法之徒做出趁火打劫、行那作奸犯科残民害人之事。万事草创之初,发生此类令人遗憾之惨剧,却也是无法避免。林东主且放心,我们回去后,本军将本着为百姓细民谋取活命之道的宗旨,定会严加整饬部伍,以期不再发生此类事故。还望林东主能够予以谅解。”
对于林强云的话,两位文士心中深有同感,也曾向农民军的将领们提出过必须改变,可惜两人说的话有人听却是没人做,没有丝毫效果。他们心知肚明,别看此时赣南地农民军攻城掠地横扫数县声势惊人,若是再这样抢掠杀戮下去,肯定是离覆灭的命运不远了。现时这样的暴烈杀戮行动,动不动就抄家灭门地残酷无情,在他们两人看来,甚至比过去官府贪赃枉法,利用手中的执法权帮着豪门、财主以温吞水的方式,慢慢盘录细民百姓的软刀子更令人难以接受。
似赣南农民军这种说得好听点是“劫富济贫”,说得难听些则是土匪强盗的无耻行为,一贯以来为所有造反者认作是理所当然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在农民军所占据的地盘上引起了当地百姓的极大恶感,导致一些人为自身的身家性命奋起进行极其猛烈的抵抗。不少原本同情农民军的寻常百姓、小地主、地方家族,已经认识到农民军的土匪流寇性质,开始组织私兵据守堡砦自保,拒绝向农民军提供过去因为想要求得一时之安而有求必应的军需物资。
林强云转过了一个话题,直视中年武士和两位文人说:“你们所据的赣南四县,若是在下所记不错的话,其地总人户只有三万余,包括逃匿户一起,最多也不过五万户上下,估计丁口总数怎么也不会超过三十万。再加广南东路的兴宁、长乐两县,总丁口充其量也就六十万上下。而如今,你们聚集于赣州等四城之下的人马,按陈三枪信中所说,就多达三十余万,占了总人口数量的一半以上……那么,赣南、广南这数县的人丁除了参与造反、跟随你们攻城掠地打仗的人外,基本上是没什么人在田地里耕种了。”
看到坐着的三个人都点头承认,林强云不由得再提出问题:“如此说来,这几年从官府仓库,兼并之家及富民手里夺得的粮食银钱,你们并无其他钱粮的来路了?恕在下愚昧,我想请问一下,你们难道没想到过,光凭这样四处抢掠只是解决一时之需,一年半载的时间或许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长此以往能保得住始终都能抢掠到数十万大军所需么?”
中年武士“嘿”的一声闷哼,自信地说:“林东主不用为我们担心。本教……本军士卒全是客户、佃奴之类受惯了苦的人,只消很少的食物,甚至吞糠咽菜便能与官兵力战。”
“本教?他们是摩尼教地人。难怪这些人的衣服不论什么样式都是素白的原色。这样说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从事生产。只是属于一些没饭吃活不下去而造反的农民,纯粹是只顾眼前一时之快,不管将来生死地流寇。什么起义的农民军,根本就是难成大事的一群乌合之众。”摩尼教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两浙、两江、两广和福建诸路,主、客人户中都有他们的无数信徒,自己也曾在瑞金城外的五通庙与其结下毁坛擒妖的仇隙,虽是对这些毫无目的造反地农民并不看好。但看在陈三枪这人还算不错的份上,林强云决定对这些人提醒一二。
整理了一下说辞,林强云正容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若是所占地面内的官仓、兼并之家、富户地钱粮都用完食尽。而朝庭又勾抽大批官兵前来征剿。忙于抵抗无法再对外扩张占地地时候,你们又如何解决大军所需的钱粮呢?”
中年武士面现不悦之色,语气透着不耐烦:“本……已经说过了,林东主不用为我们担心,这也不是你这……商贾所能管得了的。赣南现时还有大批银钱、粮食,尽够我三十万大军三月之用。再有三个月的时间,本……就不信还会攻不下赣州等四城。一旦……呵呵,此际正是攻夺赣州等四城的大好良机。哪里容得麾下军兵回去田里耕作,坏了我……我军的大事。林东主,闲话休提。我们还是讲说一下陈三枪信中所提的事情吧。”
“你们连听听林某人的话也这么不耐烦,想早点被官兵剿灭也不必这样急吗。嘿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信中所提地事,不就是想要购买刀枪、弓箭么。这些造反的流寇来找自己购买兵器,传出去双木商行就无法在大宋立足了,弄不好还会招致毁家杀身之祸。林强云心里既惊且惧,决定先问清这几个人的身份再说,呲着牙抬起右手拍了拍脑袋道:“哎哟,看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请教三位贵姓大名。嘶,身上有伤可真是不好受,动一动就痛得紧……哦,这位壮士是……”
最下首地文士起身拱手施礼:“好教林东主得知,这位乃大光明教法王张摩尼,人称‘张摩王’者是也,现时这本军左帅。这位为本教摩王麾下左军师许,在下摩王麾下右军师巩。我等此来除代本军右帅陈三枪带信之外,实是要以金珠财宝向东主购取双木作坊所产的刀枪弓箭等兵器,还想以重金募请贵属作坊中的高手匠师,赴赣南为本军制作一些器具,万请林东主予以成全。”
“这些果然是食菜事魔中人,难得他们也有恁般好的肚量,没与我计较在瑞金五通庙破去妖道装神理鬼的伎俩,坏了他们骗人钱财的好事。罢了,这些人不可多加理会,也不能得罪他们即时翻脸。且弄些少鞑子处缴获的弓箭应付一下,将其打发走再说。”林强云心里有了定计,他要好好地利用一下摩尼教,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当下对那位张魔王笑了笑,静下心来缓缓说道:“魔王,两位军师,有道是‘水火无情,刀枪无眼’,又道是‘天灾人祸,战乱为最’,更令人心痛的实乃一首词中所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这样吧,我们双木作坊中的工匠本就极少,就是再多钱也无法匀出一个给你们的。刀枪这类兵器呢,我们只有少数高手匠师方能打造,收了别人定头钱的刀枪已经排到两年之后取货了,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我只能暗中为贵军提供少量弓箭……”
“什么,你只肯卖给我们一点点弓箭?这也……”张魔王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叫嚷。
四名亲卫忽地一下拦在林强云榻前,四把手铳击锤大张指向张魔王。另内名亲卫则将软榻向后推开,护住林强云退出十多步方止。
两位军师一把抱住张魔王,急叫道:“魔王,冷静些。林东主,叫住你的人不要动手。我们实无歹意,有话好商量。”
张魔王才跳起来欲待发飓,他们就发现四周有不下十四、五具已经张好弦的手弩对准了自己,数十点闪闪发光的锋利矢尖。鬼眼也似的盯着几个人地身体。张魔王自忖,就算是自认武功高强,只怕也无能从数丈这么近的距离开安然脱身,他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林强云轻轻摇手:“魔王稍安勿躁,请听在下把话说完。”
张魔王道:“你说,你说。”
林强云:“嘿嘿,我所说提供给你们部分弓箭,除了要收取本钱之外。还要依我两个条件才行。”
在张魔王等人听来,林强云发出的笑声有着太多的不怀好意,只是他们在求人之时。也只好先听听部分弓箭是多少。对方提出什么条件再论其他。巩军师拱手道:“请林东主直言。”
林强云:“先付三千婚钱做定头。另外,包括运费在内,你们还必须准备好一万婚铜钱,我可以垫出本钱为贵军代购五百张北方来地强劲蒙古短弓、配上三万支羽箭。”
“一万三千婚钱能买五百张弓和三万支羽箭?”几个人都没想到林强云所说的“少量”竟然是五百张弓、配三万支箭这么大的数量。而他们过去在向各地厢军偷偷购买弓箭时,花费十五万贯,折合二万四千七百多婚钱,才只买到两百张旧弓和一万多支箭矢。没想到林强云开出的数量和价钱都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多和便宜。在刀枪弓箭奇缺的赣南农民军来说,五百张弓、三万支箭。其实是相当多的远攻兵器了,远比他们想要得到二百张弓、一万支箭的数量多了一倍不止,这如何不叫他们喜出望外。
惊愕中。只听林强云话语再传入耳中:“在此我要说明一点,蒙古鞑子制作地弓箭虽说粗糙,且都是白坯没有上过漆,远不如我大宋官府‘弓箭作’所制的弓箭精致漂亮。但它们的质量却是完全没有问题,只要弓手拉得开就保证很好使用。稍时在下令人取样品让你们看过,先试射一下,觉得可用就要下定了。你们可以在收货时先对弓箭比照样品进行查验,认为无误后再将其收下。若是愿意购买这样地弓箭,我们会在一个月内将其送到贵军指定地交货地点,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亏。如何?”
张魔王可没想过“强劲蒙古短弓”与大宋官兵所用的精制弓有什么不同,也没多想不曾上过漆的蒙古弓,是否适合在江南潮湿的天气里长期使用。只是兴奋的双掌一拍,喝声:“好,弓箭的数量够多,这个价钱也便宜,林东主做生意确实是公道,我们就这样定了。请说你要何等条件,方肯为我军购得弓箭。”
林强云:“我的条件是:其一,这批弓箭卖是卖给你们了,但却在任何时候都不得向外透露是由双木商行售出,只能说你们是从蒙古人的手中购得。其二,林某人与蒙古鞑子有仇,即将悬赏收购鞑酋地人头。此后但凡有任何大光明教对蒙古鞑子不利的消息传言江湖,你们可以不作表态,但却万万不可出言否认。若是依了我这两个条件,又能信守承诺的话,以后我还可以为贵军提供弓箭。如何?”
张魔王把眼光看向下首地两人,两位军师不约而同地向他点头,张魔王喝道:“就依了东主所约,我们这样说定了。”
林强云微微点头,轻声吩咐榻边的亲卫几句,让他去取从鞑子手中缴获的蒙古弓箭。
蒙古的角弓确实如林强云所说,只是以木片、牛角、筋腱做成的白坯弓,外表很是粗糙。
张魔王拿起送来已经上好弦的弓,随手一拉,仅开了一半左右。不由得“咦”了一声,反复对手中的弓打量起来。随后,张魔王取了一支白杆箭,走到大厅正中搭箭拉弓向外射去,他的身体也在箭离弦的同时向厅外飞掠。
片刻,张魔王大踏步走入厅中,左手挥着弓右手抡箭嘴里叫道:“好弓,时(屎)箭,杀人的利器。林东主,就是这种弓箭,我们要了。两个条件也依东主所言。我们照办就是。至于收货的地点么,本王看就定在广南东路潮州曾山附近海湾边的卢村寨。那地方有我大光明教的一个分坛,我会派小儿在那里相候。只不过,那一带海上有不少水贼打劫。须得小心些方能确保平安,林东主以为可否?”
林强云笑道:“没问题,海上地些少盗贼还难不倒双木镖局的水战队。这样吧,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收到你们的定头钱后的一个月,我们准定将弓箭送到。”
张魔王坐到椅子上,向后一招手,接过一人递来地一叠纸钞。微笑道:“林东主,泉州金行换来的那个叫什么‘齐鲁纸钞,的会子作为定头钱可以吧。”
林强云:“当然可以,若是全部用齐鲁纸钞支付这笔货款。要下饶你们五百贯钱。只收一万二千五百贯齐鲁纸钞好了。”
“如此,这里三千贯齐鲁纸钞,请林东主查收。”张魔王向一名亲卫招手,将纸钞递过。
林强云看亲卫点算无误,笑吟吟地说:“好了,下月——也就是五月二十五日,我们镖局的人会将货物押送到潮州卢村寨,你们准备派人带铜钱或是齐鲁纸钞去接货吧。”
张魔王:“我们方面不消林东主操心。接到货后自会按约收货会钱,不会少了双木商行一文。”
林强云:“既然生意做成了,我就另外送给陈三枪和魔王一个人情罢。你们若是有什么家眷、亲人需要离开江南西路到别处避祸。可在接收这批货物时搭我们的货船,悄悄到京东东路几个羁縻州去,暂住一时或是长住定居也都可以。如果想在那儿安家落户,自食其力谋生的话,也绝无问题。实话说,林某人在那儿还有些小小的产业,也还说得上几句话。无论去的人是男是女,只要他们不是好吃懒做地废物,都能找到赚钱谋生的事情做,凭着自己的双手就能赚到穿得暖吃得饱地花销。”
张魔王与许、巩两位军师眼中一亮,急声追问:“有这样地好事,林东主所说可是真的?!”
林强云嘴角一撇,轻声应道:“那是当然,我林飞川说话板上钉钉,何时曾有过说话不算话的坏名声了。”
五月三十日早晨,虽然每天必须进行的晨练因为几处的骨伤还没法身体力行,但让亲卫们推着到外面游走了一圈,柱着拐杖小心的走上几步锻炼一下,看看多时没见到的田园菜地叶面上的露珠滚动,欣赏朝阳从东天慢慢升起地美景,扔几块石头惊一下沼泽中的水鸟,蹲在岸边用草梗调弄早起觅食的蚂蚁,林强云觉得身心舒畅、精神大好。
回来后与应君蕙、黛丝娜三女一起喝着甜甜地滚烫豆浆,配着炸得焦黄的油条,吃得浑身大汗的林强云惬意地摸摸肚皮,欢叫道:“痛快啊痛快!不过,我们家大师傅炸油条的功夫差了点,这些油条不够松脆,香头也不怎么好。要是我来炸的话,保证可以做成松脆喷香,百吃不厌。”
荷丝娜喜滋滋的拍手欢叫:“公子主人会做这个油……油……炸秦……秦桧,不如就做给我们大家吃好不好。”
林强云高兴地说:“好,什么时候我去做,专门炸一锅我们自己吃。”
应君蕙故意装成不相信的样子问:“大哥会煮牛肉勾汤,会炒牛肉,还会做各种肉丸、鱼丸,会酿豆腐、酿卵,这些我倒是都吃过了。可是,小妹还从没听过大哥会做油炸食物,你真能做出来?”
林强云受不得人激,马上捋起衣袖说:“会煮好吃的东西有什么难的,只要肯动脑筋肯动手就容易学会。我记得以前小时候在困难时期,一根这样的油条要卖两块钱,一个学徒工每月的工资只能买到八九根呐。我馋得要命,就是没钱去买,那时候就发誓以后自己来做,做得多多的让自己吃个够。后来在上山下乡去做民工时,总算跟一个指挥部食堂的大师傅学了几手,会做不少菜点。
可是,因为我没什么钱,也没法做得很多让自己痛痛快快地吃上一回。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我一早上就吃下了五根,把别人半个月的学徒工资都吃下肚去了。”
应君惠怀疑地问道:“两块钱一根‘油炸桧’,这么贵。大哥是说胶西刚送来让我们看的金银钱么,你指的是金钱还是银钱啊?”
“咳,咳,这个么……”被问得十分尴尬的林强云。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忽然灵机一动,转移话题地笑道:“不说这个了,去把我们厨房里的大师傅叫来,我问清楚他是怎么炸这‘油桧’的,或者不用我自己动手就能吃上香脆的好东西也说不定。”
大师傅是个胖胖地中年人,听说东主不满意自己做的早餐,心下忐忑地来到大厅。
林强云一听大师傅讲了做油条的过程。就知道问题所在,立即就将自己知道的一种配料与方法说了出来。另外还有一种不加明矾的配料,此时因为没有需要的发粉。他不想讲。
那胖师傅听完后唯恐自己忘了。连忙证实道:“东主是说,做‘油炸桧’的面粉不用包子、馒头种去发,而是用一定量的白矾、碱面和细盐,加温水溶化后添面粉,揉至面光、盆光、手光,静置两刻时辰后又揉,连续**三次方能停下?”
林强云点头道:“正是。**了三次后,面团就会皮光滑润。具有良好地延深性、韧性、弹性和容易摊开。然后,在面团和面盆接触处抹上油,将面团整理并用湿布盖好让它发。根据春、夏、冬季节的不同,放置大约二到四个时辰。天热时发面的时间可稍短些,天凉时发面则放时间长些,冬天还须注意保温。”
胖师傅兴奋地说:“将面团放了一定地时间后,在面案上刷一层油,就和平时我们做‘油炸桧’一样,将弄好地面团倒扣在案板上,摊开拉成长条状,盖上湿布稍置,接下来态切好压条后下油锅去炸它即可。”
林强云:“没错,就是这样。哈哈,以后我们有香脆膨胖的好油条吃办“”
这时候,宗玖和陈自明两人带了位客人施施然进入大厅,见了林强云三人同时拱手行礼:“见过东主。”
“来来来,三位快来坐下,我正与大师傅说起这‘油炸桧’怎么做才好吃的事呢,现时也讲完了,你们也吃些早点我们再说话。”林强云很热情的招呼三人。
只听那客人说:“林东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时才吾等也在厅外听了一会。既然有法子可以将‘油炸桧’做得更好吃,何不把此法传授与你下面的食肆商铺,也好让更多的人能吃上美味早点,也更彰显岳爷爷这位大宋的英雄,令人人痛恨的秦桧这个奸臣卖国贼让百姓们都来咬嚼一番呢?!”
“哈哈,这位仁兄说地是。”林强云没想到这人不但为自己出了个,生意之道,还有恁般好的说辞,心下暗思这种小生意不必与人争抢,不如做个人情让那些无能谋生的人去做更好。立时向那位大师傅说:“大师傅,你快去将小子所说地这些试试,做成了就由你负责带出一批愿意做此等小生意的徒弟,让他们在临安各大街小巷摆几个专卖豆浆、‘油炸桧,之类的早点小摊,也算是积修阴德了。”
大师傅喜滋滋地走了后,林强云才注意起这位说话的人来。
这位客人正是上月林强云回临安时,一同在船上观赏钱塘潮的那位挂剑黑瘦青年。此刻经陈、宗二人介绍,方知他乃潘阆的后人,名叫潘亿,字兴兆,进过学,习过武,也熟读兵书战策,深研过历朝律法。
那天,潘亿被邀来到林宅做客后,从别人口中知道林强云就是双木商行的东主,也是名满江湖的飞川大侠,还是当今世上道门的唯一“上人”后,就对这位奇人发生了兴趣没再离开。一个多月来,他有时与宗玖一起在处作坊间走动,有时到临安城内探亲访友,更多的时间则是与亲卫或镖师等人厮混。亲卫与林家的上上下下都很熟了,连三儿、翠娥都对他潘先生长,潘先生短的叫得亲亲热热,就是一直没能再与林强云相见。
这是第二次看到潘亿,与他一番交谈,相互论起自蒙古崛起这二十多年来,到时下为止的中原大变局,林强云感到受益良多。有不少过去没法理解的事情被潘亿讲说后,顿时就像拨云见日般的明朗了。
心喜之下,林强云派人将冉琥、公治渠、卫襄等人也一并请回家来,要大家对根据地目前治政、民生、律法方面提出他们的看法。
谈到为官治政之道。
几个人都认为目前根据地地情况很好,从百姓细民绝大部分都能吃饱穿暖,就只有赞叹而没有什么话说。
林强云向潘亿请教:“京东羁縻州时下所颁行用于治政的,俱为我大宋定下的成规律令,不知兴兆兄对此有何见解,望兄有以教我。”
潘亿也不做作推辞,侃侃言道:“‘教’之一字亿愧不敢当,飞川兄言重了。当此众位方家之面。小子就将平日积攒所得奉于列位尊前,作抛砖引玉以求恭聆各位高见。”
潘亿微扫了一眼众人,对卫襄点头笑笑说:“助之兄乃水心先生叶适的亲传弟子。想必对同是浙东地龙川先生陈亮陈同甫这位大贤有所了解。诸位。龙川先生于律法一事曾有言曰:‘汉,任人者也;唐,人、法并行也;本朝,任法者也。’龙川先生还曾言道:‘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宰天下。’故而亿以为,本朝之律法乃自有汉以来最完备之法,历数夏、商、周以降,秦、汉、隋、唐以至本朝,只有我大宋可以称得上以法治国。此种法制之完备及施行,俱是神宗朝实现的,此中介甫先生出了大力。实是功不可没也。”
见到没人有说话的意思,潘亿又道:“本朝法治之完善,大好举措有三:一是对所有颁行的律、规分门别类区分细化;二则严令内外官员必须熟知本朝各项规、法、律令,用以正确审案判案;其三,向天下露布律法、规定,让细民百姓知其内容,做人行事有所凭依,尽可能让天下人不犯法、少犯法。因此,京东几个羁縻州若是沿用我大宋之律法、规定,在我这学识有限之人看来,根本就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哪还能提得出什么意见来。不过,亿思之,有了官吏、有了律法远非治政敷用,此外还须套用本朝监察之制,有定时或不定时对官员的监督,方能使吏治清明,百姓乐业。”
众人谈得高兴,不知不觉就到了巳时正末,午饭之前刚好沈念康也回来了。
午时前回到临安的沈念康,带着一家三口自三月秒到荆湖南、北两路去查察属下的店铺,于五月二十日在江陵府接获利州、随州通过信鸽转送来的密报,觉得事关重大,立即就启程返回。
沈念康带回地密报中有两处传回的消息:利州的报告说,本月初,在金国京西诸路大败退回河东路地窝阔台,到宫山地九十九泉去避暑。而拖雷这个凶人则于四月退至原西夏境内,与速不台一起重整军兵,趁完颜合达、移刺蒲阿率军东去之机再度出师。他们的三万蒙古骑兵避开白云军驻守的延安府,从保安州一路南进,路上有城能突袭则取,遇坚城即绕过,利用骑兵的快速到达宝鸡,在金国宝鸡守军猝不及防之下,蒙古兵毫无伤亡的轻取了宝鸡城。然后,拖雷、速不台遣者卜客为使,向宋朝的利州路借道要粮。
随州急报,还是那个名叫拖雷的蒙古四王爷,派出以喇嘛国师为首的一批刺客潜入枣阳境内,在金见离开忠顺军地当天晚上,对二月才因母丧起复的孟珙行刺。这次蒙古鞑子派来的刺客虽然不如过去那样多,但却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辈,且还有熟知忠顺军地内奸接应。因此,不但孟珙受了重伤,留在忠顺军中的一什孩儿兵在保护孟珙的激战中全数阵亡。
连枣阳至(金国)唐州路上的百姓,也因鞑子在逃走时为了匿迹灭口而屠光了数个村子。
结合早前得到的各方消息,林强云判断,在京西诸路刚胜了蒙古兵的完颜合达、移刺蒲阿,之所以会被金国勾抽到泗州屯扎,大约是因为杨妙真按自己的要求,继续在楚州搭建浮桥,做出渡江南侵的态势,金朝怕红袄军残部南下不利,转而西进犯所至。
看到后一条随州来的急报,心痛十来个与自己亲如兄弟的孩儿兵惨死,悲愤交加的林强云勃然大怒,当堂厉喝道:“又是法王和那些喇嘛,又是这个蒙古人中最为凶残恶毒的杀人魔拖雷,此獠不予以诛除,将来我汉民百姓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冤死在他的手上。”
林强云眼光一转,落在听到动静匆匆走入大厅的四海、应承宗两人身上,沉下脸问道:“上月发出收买番邦喇嘛,重金悬赏捉拿‘大力法王’,以及收购‘天圣铜人’的江湖帖,到现在有什么结果。”
应承宗抢在四海之前开口:“大哥,到昨天为止,江湖人士生擒大小喇嘛、蒙古鞑子共七个,诛杀喇嘛番僧三人、蒙古武士九人,活口和人头都送来验过,特务营为此度支付给了四千二百贯齐鲁纸钞。三天前镇江府的丹阳县有消息传来,几位从金国江南府登封少室山来的少林老禅师,带着他们的一帮弟子已于数日前将天圣铜人截住。只因有当地官府出面,派差役百般刁难,阻挠和尚即时上船检视,故而铜人又被鞑子乘夜从船上转移到不知何处去了。昨天,祖叔公和丁大侠传信回来,他们会派部分高手从池州以最快的速度到镇江。我们前天也派出两哨护卫队和三艘防沙平底海鹘战船,以镖局的名义赶赴丹阳、镇江一带,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只是,那大力法王却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时候,林强云听了很多朋口温坊村十三妹的传说,据闻那位叫“项十三妹”的男侠客,他行侠江湖的一身功夫,就是在莆田南少林所学。不过,林强云在泉州打听过,现时的兴化军根本没有什么少林寺,弄得他很是失望。
林强云听到“少林老禅师”五个字时怔了一下,暗想:“河南真的有少林寺,北少林的事是不会假的了。那么,南少林又在哪里,怎么整个福建路都会没人知道莆田少林寺啊?不管了,先解决目前的事情再说。”
当下,林强云下令:“你们特务营立即派出所有能勾抽的人手,先集中全力将天圣铜人夺回,运返临安后再候令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另外,此去先带五千贯齐鲁纸钞给少林和尚,算是修塑菩萨金身的使费吧。如果可能的话,事了后请那些少林寺的禅师们到临安一行,我想见见他们,也还有两件关乎天下百姓生死的大事想请他们帮忙。”
四海、承宗躬身领命:“公子(大哥)放心,我们这就准备,今天便出发赶去镇江。”
林强云:“你们去准备吧。国柱、金见。”
金见本来就对自己带去枣阳的伙伴战死伤心,心中早想着怎么向公子请求,再派些人给自己带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此时猛地听得林强云喝叫,眼泪都没顾得上擦,一蹦跳到厅中。
盘国柱没想到少主会叫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这下有份离开临安去边境立功呢,也是高兴地冲向林强云面前。
金见和盘国柱两人同时到达,同时躬身拱手大声回应:“属下在,恭领局主(大哥)将令。”
林强云:“国柱去亲卫中选出一哨人,除原有的火铳外,加配钢弩、手铳,带足子弹、雷火箭和无羽箭,再派新来亲卫中的应传赐为哨副。另外,命令苗起家率其所部硬探小队,与这一哨亲卫同时行动,和金见一起押运钢弩、雷火箭出发。到枣阳向忠顺军交割押运的兵器后,这一哨亲卫和硬探转道去利州,想办法诛杀领兵借道宋境的鞑酋拖雷、速不台。另外,你们此去一路上可以用摩尼教的名义向江湖传言,以十万循的价钱收购拖雷,以五万婚的价钱收购速不台的两个人头。金见则选一小队孩儿兵,并去领出一百具大号钢弩、五千支雷火箭、一千枚轰天雷,再到忠顺军中效力一年。”
那日夜晚,应俊豪被大力法王的暗器伤了虎口、手臂与肩膀,又让大力法王在胸前跺了一脚,所受之伤不轻。///com///只不过他武功高强,又有备之下提聚了内功护身,并没有伤得太重。虽然倒下时痛得神智都有点昏乱,但那瞬间入耳“祖叔公”的吼叫和啸声,让应俊豪立时省起林强云还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拼余力一跃而起,入目林强云急怒中红着双眼,不顾自身安危地伏地滚向大力法王,明显是见到自己受伤而情急拼命。
应俊豪心里又惊又急又是叹息:“这孩子,你是在以卵击石……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呵,拳拳孝心祖叔公生受了。如此情急拼命,若是出了什么事有个三长两短的,叫祖叔公如何向君蕙、承宗他们交代……”
应俊豪纵身上前欲待阻止大力法王行凶,但觉得胸内一阵剧痛,跃起的身体只前进了数尺便因后力不继而掉下,只能瞪大双眼干着急。
好在林强云年轻力壮又够机灵,没等大力法王近身,就利用前翻侧滚的身法闪避,并抢先连连射出手铳。
应俊豪清楚地看到,大力法王在击中林强云之前,左腿、右肩已经中弹。此后,烟雾笼罩了两个人,没能看到他们的情况。近在不到三丈远的应俊豪,只是随着手铳声不停地响起,但见弥漫的硝烟中大力法王时起时落,身上不断迸出散乱的红色血花。
仅仅数息间的一番缠斗,让应俊豪心惊胆战,不知是应该去相帮还是不去的好。冲过去,怕的是视线不清地情况下不仅自己容易受到手铳,的误伤,更容易让林强云有束缚手脚的妨碍。不去救应。没有练过武的林强云很可能抵挡不住,会被大力法王这样地高手轻易伤害。
在应俊豪犹豫不决之时,这番迷蒙中兔起鹘落的打斗拼博,于林强云一声让他心胆俱裂的惨叫声、大力法王的厉啸远去声中结束了。
总算十分幸运。林强云虽然被打得骨折肉裂、内腑重伤,看情形性命倒还无碍,身上的四肢俱在,也不至有残废之虞,这才让应俊豪心下稍安。
应俊豪身上的内伤,在服下“七厘散”后,经过一天一夜日的调息就恢复了大半。右手肩、臂、虎口处被大力法王暗器割裂的皮肉外伤,对他来说除了与人打斗有些不便外。根本不当回事,又有林强云所制地极品金创白药,创口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的快速。
次日。也就是四月二十三日下午。有人从归德府带来了应俊豪一位好友的口信,希望他立即赶到宋城(归德府治所),说是有天大地、关系到山东白云军地紧急要事相告。
前一天林强云拼死相救的行为,深深感动了应俊豪,此时只要是关系到双木商行与林强云,无论事情大小,对应俊豪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他悄悄向盘国柱要来一块铜牌,乘上一艘有深鼎的海鹘战船。带伤连夜出发。
五月三十日申时,应俊豪急匆匆地回到临安,方进入林府就来到林强云的房间内。将所有亲卫和应君蕙三女都支走后,语气沉重的说:“强云,金国朝堂上的情况有变,看来形势对你援金抗蒙的决策相当不利。据我那位任归德府主簿地好友冀禹锡得到的确切消息:四月下,金帝完颜守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下诏,指派刚刚取得京西诸路大胜的完颜合达、移刺蒲阿率五万精兵去泗州,说是要防备杨妙真地红袄贼余部会向西进犯南京路;与此同时,下令将我们派去金国支援他们抗蒙的护卫队分割成五队,派往京西的五个路份分别驻守,并严饬南京路不得留下一个山东白云军的士卒驻扎。”
“调金兵大军到泗州防备杨妙真,让火力强猛的护卫队分守五个路份,不准我们的白云军在南京路内驻扎,金朝君臣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强云自语,一时没意会到金国作出这样的调配有什么用心,犹疑的低下头沉思。
仔细的想了半晌,林强云心下大为吃惊,猛然气急的叫了起来:“天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调动,这不是将他们整个京西数路都放到砧板上让蒙古人操刀下手么。那个完颜守绪想做什么,他是活腻了想早点去见阎王,还是脑子坏了发神经,怎么会下这样自寻死路的诏书呀。”
应俊豪语气不怎么肯定的说:“我想,可能金国君臣出于提防我们,既要借白云军之力为他们守土,又不想让白云军南京路驻扎威胁到他们的安全。更有可能的是,部分金国的朝臣、大将有私心,或者自以为收复了京西五路,有本钱可以打败蒙古人了也不一定。”
林强云撇了撇嘴,苦笑道:“蒙古鞑子虽是打了一场败战,他们只是像在京东时一样,因为一时没弄清楚我们的虚实,并且惧怕我们的火药兵器杀伤力太大,眼见不敌讨不了好,才主动退走的。我所得到的消息说,被击败溃散的全都是蒙古仆从军,鞑子的主要兵力蒙古骑兵其实没受到多大的损失。祖叔公,你也知道的,我们在金国境内总共只派去五个军不到八千人,而且都还是依靠弩箭、火铳和火炮进行战斗,没有近战拼博能力的不合格战士。所以说,我军的优势在于火药兵器,但也必须将火药兵器集中在一起使用,形成强大的打击力量才有制胜的可能。一旦分兵,力量就弱了,面对蜂拥而来多过我们数倍以至十数倍的敌人,除了杀伤一些收回点本钱外,护卫队绝非蒙古军的敌手。若是蒙古统军将帅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找到对付的办法,又或者探明了白云军的虚实,一旦有机可乘,他们就定然会再次南侵。这不,上昼(午)接获利州特务的密报。数万蒙古骑兵避开有护卫队驻守的城池,深入到凤翔路南端,已经攻占宝鸡县城,准备假道宋境北上灭金了。婊子养地。金朝皇帝和那些金国的大臣不懂局势还情有可原,难道完颜合达与移刺蒲阿这两个家伙也不明白此中的厉害关系么?!糊涂啊糊涂,有这样糊涂的皇帝,再加上一帮糊涂地大臣,金国想不被蒙古人灭掉都是没天理。”
应俊豪怀疑的问:“强云,情势真的如你所说般的严峻么,我们要如何应对才好?”
林强云沉思了一会,忧心忡忡地对应俊豪说:“七千多人分成五队。每队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只能守城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哪还谈得上集中力量。以优势兵力、强猛的火力主动寻找战机对付善于运动战的鞑子骑兵……唉。算算看,京西共有京兆府路、凤翔路、鄜延路、庆原路和临兆路,刚好是五个路份。这样分的话,每一路一千来人地护卫队连守一个城都办不到呐。婊子养的,这不是叫我的战士们在这些城池中等死么……”
说到这里,林强云猛地眼睛一亮,大声说:“啊,我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早就被蒙古鞑子获悉。难怪我六叔带回利州转报地消息说,蒙古兵在五月初就南下,避开几个有护卫队驻守地城池。
急进到宝鸡城下。”
应俊豪道:“强云,你算得不对,我听承宗说过,我们有三个军集中到廊延路的延安府,只有两个军不到三千人才在其他几路……”
林强云大惊失色,厉声骂道:“岜有此理,这是过桥抽板哪。金国皇帝完颜守绪这个狗杂种,成心要葬送我几千护卫队将士啊。不行,我不能让我们的子弟兵在金国白白送死。来人,立即请水战队张都统。”
应俊豪瞪大了眼睛,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水战队的张……都统,是不是去年率船队到外洋去博易,你那位姓张的大个子家丁回来了?”
林强云:“正是他。祖叔公,本忠大哥可不是我的家丁,而是我的朋友……”
门外响起张本忠的声音:“公子言重了,张本忠只是一个下人,如何当得起公子以朋友相称。应大侠说得没错,本忠无论何时都是公子忠心耿耿地家丁……”
林强云叫道:“张大哥,快请进来说话。”
看到张本忠还要争辩,林强云急忙摇手说:“不管怎么样,张大哥,你和四海、张山兄弟、金来兄弟他们几个都是我林强云的朋友,这事到此为止,不用再多说了。张大哥,我祖叔公刚从归德府回来,带了一个坏消息,看来我们原定后天去安南的事情要拖后一步了。”
听完林强云所说地情况后,张本忠问道:“那么,公子的意思是让小的率水战队去京西,将处于危险境地中的护卫队接回来么?”
“我想让你率水战队去京西是不错,但却并非要将护卫队撤回,而是要你运一批粮食、子窠、子弹、无羽箭和修理兵器的配件等,补充上次大战的损耗。然后把大(黄)河、渭水上有深鼎的防沙平底战船调集到一起。先控制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及这里几个重要的渡口,尽可能阻止中原的蒙古大军西进、南下,确保金国能支持得长久一些,使我们根据地有多一点时间做好应敌的准备。”林强云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放到桌上,用手指点着图上的几处地方对张本忠仔细解释说:“其他没装深鼎的战船,则全部调回御河,填补根据地兵力不足的战力。还有,你到了京西后,立即下令给分散在诸路的护卫队,将他们集中到鄜延路的延安府和河东南路的河中府,协助金兵守城。万一蒙古鞑子的兵势过大,实在无法保有肤施、河东两城,护卫队应立即撤离,全部乘船回防御河以东的新纳根据地。战船则在运回护卫队后,全力封锁大河。我要让鞑子兵最起码在大河封冻之前不能越过黄河一步。”
张本忠想了想,神色坚定地说:“公子放心,小的会相机处置。但是,安南国的事也并非一定要小的去不可,那位和小的一起出洋的统领邹景豪,颇有海上行船打仗地能力。公子看,是否由他率船队前往接人。这样就不至于数百艘大船停在澉浦让人疑心,中原、安南两头的事都不耽误。”
林强云:“张大哥,水战队是你该管,由你做出决定下令就是。此外。延安府有我们需要的‘石脂水’,这物事于我们很有用处,不到万不得已时,宁可弃守河中,也要想办法保住肤施。”
张本忠站起拱手:“小的遵命。”
张本忠离开后,应俊豪问道:“强云,你刚才说大河封冻之前不让鞑子兵过河。那……若是大河结冰之后呢,你就打算不管了么?”
林强云苦笑道:“祖叔公啊。面对着金国发神经地皇帝和他那些比猪还笨的大臣,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连南京路都不许我们白云军留有一兵一卒,叫我们怎么去管。想管也管不了啊。再者说。我们根据地自己兵力也不足,不可能派多少兵到金国去相帮。更何况我们护卫队用的各种火炮、火铳、钢弩,必得要有大量的子窠、子弹和雷火箭才有战斗力。而根据地目前又奇缺火药,就是作坊的工人够多,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法做出足够再打几场大战的弹药来。金国……唉,让他们听天由命自求多福去吧。”
应俊豪一时无言,只是在心里暗思:“这小子说得对。遇上这些不知好歹的糊涂虫,也只好这样处置了。”
林强云又说:“现时我们总的情况也不是太妙,大宋境内地摊子铺得过大。半年至一年的短时间内,一是没有足够信得过有经商老练的熟手去管理;二是需要很多本钱放入,造成我们银钱周转相当紧张。祖叔公,丁大侠回来后,我想请你和丁大侠、青云他们一起率人去笃州磨旗山一趟……”
林强云放低声音讲了此去所要做地事情后,应俊豪喜形于色地振衣而起,大声道:“既是有这么一桩财宝,何须要等丁老儿回来,叫青云那小子立即从澈浦调兵,我要马上去磨旗山……”
“耶,祖叔公不要那么急吧,我那便宜族兄杨青云还在邓州没回来呢,你想叫也没处叫去。”林强云说了不少好话,方让应俊豪同意等到丁家良或李青云任何一个回来再去取笞州。
本朝地役法大体上沿袭南渡前差、募并行之例,其中可以作威作福、擅权纳贿的州、县吏役,基本上被吃这一行饭的旧吏把持,他人无从插足这一行列。如果不是精明强干的地方官主持一方政务,这些役吏们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控制官府,能够轻而易举地左右地方官长的意志。由于“官之贪者不敢问吏,且相与为市;官之庸者不能制吏,皆受成其手”,所以造成了大宋朝这一吏制官、官从吏,官吏勾结狼狈为奸残民以逞的奇怪现象。
另外那些无利可图的职役——主要是保正、保长等乡役,则成了普通民户地灾难。本朝南渡初,官府以保正代户长催税,多致做保正的人户破产;又改差催税甲头,或募户长,或以大保长兼户长并给雇钱催税等,却还是依然如故。
义役,就是各地民户为了应付催税差役,自行依户等筹资募人当役所创。
祖承福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四岁,身高六尺出头,长得高高大大手长脚长。一副国字脸配着双大眼睛,卧蚕眉上的左额头有一条淡得几乎看不出地寸半长伤疤,对人笑起来显得十分和气可亲。父母在他七岁时就得病双双亡故了,留给他的只有三十亩水田,和四间还算完好的砖瓦房。他是在一众街坊邻居东家一餐,西家一顿喂养长大到十二岁的。此后,祖承福把三十亩田和房屋托给一位孤老的族叔代管,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八年。前年,他在族叔去世前才又回到老家,守住三十亩田和一幢失修的破屋过活。
流浪惯了的人,不耐烦作田耕种,依旧将水田租与人佃作,自己则在邻居们的劝说下当了坊役,做起了拿一份本坊各户主凑份子度支钱粮的“义役”。
今天忙完了上官派给他们众差(义)役往德清县解送公事钱的差使,向同伴们道了声别,便提着一个从德清带回的笼子,在笼内几只鸽子咕咕的叫声中,施施然离开县衙边的本县“差(义)役”公事间。向十多天没进过门地家中走去。
这里是湖州的武康县,县城位于前溪北岸。这是一个总人口只有不到十万,勉强够到上县标准的小县城。城墙内的居民不足六千丁口,大部分是本县地致仕官宦、富民、兼并之家。以及这些大户的近亲、家丁仆役之类。城内也有少量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分散在各个边角不起眼的地域。不过,原住民的数量不多,户数虽然有占了城内民户的大半——二百多近三百户,人口却只有六人之一强——丁口不过一千出头而已。
祖承福的家在武康县东城门内南侧的狸子巷尽头,他家左边是几欲埋没成为臭水沟地内河,右邻是一座看去十分破败的青砖瓦顶旧宅院。这家宅院占地四亩余,原是一甲子前武康县城数一数二的财东柯员外地府第。只可惜。
柯家在六十年前因故败落,如今只余下这一座宅院供后人栖身。这座诺大地柯宅,如今住着柯家祖孙三代二十口人。好在柯家还剩下三顷肥田。每年能收到一百五十多石稻谷。勉强够他们一家吃饱穿暖安稳度日。
祖承福与柯家老四同龄,比柯家老五大了两岁,他们三个是从小在一起厮扯打闹混出交情来的好朋友,直到祖承福十二岁出外流浪以前,柯家的老四、老五还经常偷出家里的饭食让好朋友充饥。
一路笑嘻嘻地与老人问安问好,向同辈大叫大嚷打着招呼,走到柯家大门外,对着紧闭的门扇里面高叫:“柯老四。我回来了,记得你还欠我两角子酒,晚上要还债了。”
里头没一丝声息。祖承福自语道:“怪事,今天柯家怎么没一个人出来应门,他们一家老少都出去了?!”
对过懒洋洋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的金三五,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福哥儿,别叫了,再大声也没人出来理会。最近这些天,他们家除早先出门到湖州去岳家的老五夫妇三口外,只有柯老二那没卵子地瘟生每日出来一次,采买些油盐酱醋肉菜等物。其他人连老二、老三的大毛、二毛两个搅扰兄弟也十多天都没露面,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柯老头一家不知有什么事躲在屋里没声没响的操办,柯老二连续五六天都买了比猪肉贵上一倍地羊肉,每次都是十斤八斤的提回家去。有吃的么,老不死的两天没一粒米下肚,快去见我的老爹喽。”
“阿也,他们家定然是拣到大叠纸钞、金珠元宝,或者是天上掉下一簸箩铜钱发财了。”祖承福从背着的囊袋里掏出一个大馒头和一串钱,把钱丢到金三五的脚边,叫了声:“收好,这是本月请你照看鸽子的工料钱。”
将馒头往上抛了一下,接住后再朝金三五怀里丢去,玩笑般对他说:“怎么,你这到处吃白食的病秧子不去他们家打秋风?来,接好了,先用这馒头垫垫底,晚上小侄拉柯老四出来时,请三五叔一起到酒铺子里喝上两杯淡酒。”
“唉,福哥儿,承情,生受了。愿你好人有好报,娶得个贤惠的浑家安稳过日。前天实是挨不过肚饥,吃了你留下的最后一点鸽料……亏得你今天回来,再过两天回来的话,你就要为我和你的两只鸽子收尸……”金三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年轻时为人跑船落下一身病,近几年撑不动船被主家赶回来等死。他是柯老大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十多天来将柯家的一切变故都看在眼里,有心问问柯老大出了什么事,顺带用柯家常说的“省比赚更快”劝上几句,没成想等了三四天都见不到人。
今天遇到祖承福回来,知道这小伙子也与柯家人有交情,又是个讲义气喜欢助人的主。金三五接住了馒头并没即时送入嘴,而是脸色沉重地招手让祖承福凑近,悄声说道:“柯家出怪事了,整整十天时间,他们大人小孩连门也不出,好酒好肉的天天买上一大吊。这样折腾下去,别说他们家只有三顷地,就是再多十顷八顷地也不够他们恁般大吃大喝。你说,会不会是上月十九才做完七十大寿的柯老头子想开了,不打算省银钱为子孙再次重振柯家积攒老本?难道,“柯老头子将一贯奉行‘省比赚更快’的信条丢到九霄云外,准备趁着自己没死之前将以往苦苦节敛下的一点银钱吃光用光?唉。数日来我等在这里,只见到柯老二挎着篮子匆匆出入,叫他也只是不回头地应一声,问他家老大时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语。”
“柯家如何会变成恁般……十多天都只柯老二一个人进出买菜么。别的柯家老少呢,他们家地女眷也不出门洗涮么?”祖承福疑心大起,也压低了声音对金三五发问。
金三五道:“谁说不是呢,除了柯老二外别人一个也见不到,想尽尽人事相劝一回也不可得。看来,柯家很快要破落下去,只怕是连这一座老房子也保不住喽。”
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多讲,附耳说了几句后便自顾回家去了。
关上大门。祖承福从柴草间的屋梁上取下一个布包,回睡房将包打开,把内里油漉漉的铁板、铁件和木块等物一样样组合在一起。装成了一具长宽俱仅七寸的十字手弩。和一把不到半尺地单管小手铳。先翘起只和子弹般长的铳管,照着窗户往内中看了看,托回铳管对准门外的槐树扣动悬刀,嘴里轻叫了声“砰”。拿起几颗铜光闪闪的子弹自语道:“这物事厉害是厉害了,就是打完一次还得两息时间换子弹,总不如凭手劲发出暗器来得快捷。说实在的,这宝贝用来倒方便,就是没习过武的人也拿起来就会用。对上如此厉害的物事,练武也就没多大用处喽。”
当夜,一条黑色的人影悄悄从柯家侧墙翻入。落地后对不声不响冲上来地一头狗嘘了一声,掏出一块饼塞到狗嘴里,轻拍了狗头一下就无声无息地趟了。黑影在房舍外躲躲闪闪地纵高伏低专拣暗影角落窜动,避开几个隐隐绰绰的守卫四处或停或行的游走了一圈,一个多时辰后方像来时一样消失在不太明朗地月光下。
第二天一早,两只鸽子从祖家旧宅后院“噗噜噜”地飞出,在房屋上空盘旋了两圈后朝东南方飞去。
巳时,祖承福换了身干净地褐衫出门,向早早就坐在自家门前的金三五打了个招呼,另外再使了个眼色。金三五回了个眼色,点头示意把手中干巴的酱鸡爪晃了晃,裂开嘴露出黄板牙哼哼唧唧地唱起艳调:“汴京女儿十六七,颜如花红眼如漆。兰香满路马尘飞,翠袖短鞭娇滴滴。春风澹荡摇,锦筝银烛……”
祖承福一摇三晃地来到南门边的伯公亭,在聚于此地赌钱的混混大叫大嚷声中,祖承福挤进人圈拍拍一个三十来岁的赤膊大汉,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胡兄,有桩能赚钱发注小财的买卖,想不想做?”
名唤胡混的赤膊大汉抓了色子正待往破碗内放地手僵了僵,叫嚷的声音也同时顿了一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赌起钱来。
祖承福慢慢退出人丛,走到伯公亭外的阴影里坐下,顺手拔了根草茎一边咬嚼一边抬头望天,暗想:“看到地十四个恶贼中,有八个看来武功相当不俗,昨夜差猫猫子(差一点)就被他们察觉了。另外六个蒙古鞑子板板鼎鼎,外貌又凶形凶像,远远的就闻得到臭气熏天,看来也不是怎么好惹的。只要柯家老小没事,就暂时不要去动他们,等我们的人赶来了再擒拿这些恶贼不迟。”
胡思乱想间,胡混来到他身边坐下,俯身向前问道:“福哥儿,有什么买卖可以发小财,会不会有危险,说吧。”
“看你胡混兄说的话,好似大家伙都是正人君子一般。我辈市井间人想要赚到钱,而且还是数百成千贯那么多的会子,哪有不危险的。不过,这次我只要你们悄悄守候,用心记下看到的事情即可,只要小心些不去惹事生非就不会有危险。”祖承福让人觉得和蔼可亲的笑容,与他所说的话格格不入,但也极具诱惑力:“所要做的事情是,你帮兄弟查一查,从我出役到德清时起,我的邻居柯家进出了什么人,是否有认得的江湖人,他们的出身、名号。另外,从今天起的十日之内,烦请胡混兄派些人给我日夜盯牢柯家。任何大细动静都不要放过。事了后兄弟会付一百五十贯齐鲁纸钞作为报酬。诺,这是十贯齐鲁纸钞地定头钱,你若是应承了这件事呢,就拿去先给弟兄们买米。如果不想干的话。我就另外找人帮忙。怎么样,想不想要这张楮币?”
不用偷鸡摸狗,不用冒生命危险就能赚钱的买卖,如何能白白庭让给他人。
而且,定头钱就是十贯齐鲁纸钞啊,拿到湖州的金行去那可是能兑十十足足地一万钱呐,自己二十多个兄弟省着些能吃一个月。若是短短十天的事了后,还有一百四十贯可拿。胡混那里会不想要。一把夺过祖承福手里的楮币,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认真看了几遍,用手指弹了弹这张印得很是精美。又值钱的楮纸。胡混笑骂道:“福哥儿,亏你还叫我胡混一声兄,有钱赚的事情难道自家兄弟就不能赚么。定头钱我收下了,今天下昼(午)开始就会有人日夜不歇地接替盯住柯家。大事小情各人都会详详细细地记在心里,包保一件都不漏地说给你听。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放心吧,我们这些兄弟们做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放在如今霉运当头的柯老大身上,当真是说得半点不假。再正确不过了。
平日里按照父亲“本本份份做人,小小心心过日。”行事的柯老大,从小就小心谨慎不肯得罪任何人,就连不认识他地街头小混混、认识他的小乞丐都会从他身上讨得一点儿便宜。当然了,这种便宜最多也就是诈得一小把,大约一二十颗炒豆子,讨得一角吃剩下没舍得丢弃,快发霉的麦饼子之类地食物。别地,比如说想从他身上弄出哪怕一文钱,柯老大肯定是打死他也不愿的。
这些时日,他不但自己身上招邪撞鬼倒了八辈子的背时运,还给家人带来了不可测的滔天大祸。
十多天前的四月二十八日,柯老大郎带着一月前满了二十岁,才行完冠礼的儿子柯大郎原本年轻时这柯大郎的名字是放在柯老大身上的,但后来有了儿子,柯大郎地名字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他的儿子身上去了,所以往日的柯大郎就成了如今地柯老大——到城南,准备向佃户们问问有谁的粮食不够了,可以先从柯家借些去,收了稻谷后再借四还五。没想到才出城走了两里,父子二人就被路旁撞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和尚拦住了。
那凶恶得紧的和尚一现身,就在两人惊愕中抓住他们父子拖入稻田间的一座坟头后。先是凶形恶煞地问了武康县及柯家上下的详情,然后又以不听吩咐就杀光柯家一门为要胁,逼迫看来显得比其子老实巴交、吓得一直抖索的柯老大回家,令其叫了兄弟一起抬来轿子,将和尚和大郎藏在轿内悄悄地迎入家中。
进入柯家后,死抓住大郎不放的凶和尚又令柯家男人出去,为他在城内外各处奔走,往路边的墙角、树底贴上画有古怪符篆的小纸条。
把一个和尚当作祖宗,好酒好肉给供奉起来没什么,虽然肉痛却还是在柯家能够维持的范围内,谁叫自己家长房长孙落到了别人手里为质呢。可五天后不请自来的十多个恶客一到,柯家就陷入了真正生死两难的霉运大坑里了。
第一拨六个提刀带剑的江湖人进入柯家,是在五月初三日的点灯时分。这伙人到了柯家后倒不曾有过太出格的举动,只是将柯家断了奶又未成年的男童全部都集中起来,关到一间屋子里,不许走出房门一步。
初七来的第二拨是五个蒙古鞑子,他们在恁般热的天气里还披了一身皮袍子,浑身夹着羊膻味的臭气,令得让人远远嗅到就会想吐。这些蒙古人可能是自知身上的味道太重,除了在柯家的后菜园内走动个就没怎么去打扰人。(一路看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
蒙古人一到,柯家除了柯老二夫妻外其他人全都换去了人身自由,三代十七个男女老少被关在后院两间屋内不许出房门一步。即使柯老二的浑家也只允许到厨房操持食物,除了打水外连走进后院时间稍长也会被鞭子抽得衣裂皮破。
到了五月初十这天晚上,柯家老少的天大厄运,终于在一个名叫宗洪的蒙古汉军上百户带着六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来到之后,便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首先丧命的是七十岁的柯老头,他上前拦阻要拉走两个年轻的儿媳并三个及笄的孙女去陪寝时,被一个恶贼一刀背砍在后脑上,当即就断了气。
接下来,就是血气方刚奋起拼命的柯家老三、老四刀下丧命,与柯老头一起被填了侧园的废井;柯老大夫妇等几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男孩被上绑另关到一处,几个小女孩与年轻女人自然被恶贼强拉去陪寝糟蹋……
五月十七,祖承福回到武康的第三天未时至申时前后,陆陆续续有四五十个各色打扮的青壮,三三两两地从东、北两个城门进入武康。这些人进了城后,有衣着鲜亮的住入城中的两家客栈,苦哈哈的则为省几个钱去贫户家借宿,还有的钻入一间商铺后就没再出来。
太阳下山之前,四个两截褐衣背着囊袋、役夫打扮的年轻人来到祖家大门前。其中左右看了看,向对过的门边坐着的金三五弯了下腰,和气地问道:“请教老伯,这里是承福兄弟的家么,可知他人在不在?”
金三五懒洋洋地反问:“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何知道本县的祖承福?”
“我等乃承福兄弟在德清认识的好朋友,前些时日约好了要来武康寻他相会。”
“呶,那个门就是福哥儿的家,人有否在内要叫应了才知道。”
一个年轻人刚抬手欲拍门,门却没等他拍上就自行打开了,祖承福向四人点点头,走出门外左右探看了一回,对金三五打了个手势,五个,人一声不出地鱼贯而入。
当天入夜点灯时分,胡混与两个身材矮小的泼皮从祖家后院翻墙而入,闪到一间透出灯光的房屋外推门进去。半晌后,一高两矮三个人又顺原路翻墙出去,出了狸子巷口,三个人再分成三个方向各自走了。
当夜同样是上灯时分,柯家还算完好的前厅灯火通明,厅内乱嘈嘈的或坐或站着二十多个操着各种口音的人。
正中上首的一张大椅子上,坐着一个气色灰败、身上裹了好多伤巾的喇嘛,赫然便是二十多天前在护国寺逃掉,各方人士一直追索而不得的大力法王。
大宋朝南渡初的建炎三年(1129年),金兵由淮扬过江南下攻掠,占领镇江府后兵分两路。///com///东进的一路在常州被阻,而西向的金兵则在夺占建康府(南京市)后,连下漂水、建平、广德、安吉、杭州,一路追着当时狼狈而逃的皇帝赵构朝越州(绍兴)、明州(宁波)、定海走,直到出海后打了一场大海战,吃了大亏的金兵,方知大宋朝的水军不同于步军,并非他们这些善骑射的北方女直人所能轻易招惹得起的,忙不迭地又退回了杭州。
东城门内南侧的狸子巷,因为东门内有一条内河,过去小船可通南城外的前溪,百余年前原是武康县比较有名的地方,住户大多为行商坐贾、”地主之流稍过得去的人家。就是在建炎三年金兵经过时被屠了一次城,武康人丁大减后原本宽有丈五左右的内河,渐渐淤塞成了只剩下不到一丈的臭水沟。现时别说小船了,就连一个稍大点的脚盆也没法顺顺当当地进入护城河,更不用提可以到达前溪。因此之故,这一带也就成了现今的破落模样,再不复当年的繁胜了。
顾大郎是五月十七日上午来到武康城内的,他在西大街的一间米面铺落脚,与先到的特务营湖州分什之人碰头,然后又歇息了大半天时间。点灯时分,顾大郎外罩一件长衫,将那把不到三尺长、却又重有二十多斤的黑色怪刀连鞘贴身藏于衣内,和另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相伴慢慢走出铺门,说说笑笑朝城南门内仅有的一个瓦舍而去。
当夜戌时,柯家左邻的祖家一间厢房内,八个年轻人头碰头地俯身在一张方桌上。其中有七个是黑色短衣扎靠、外罩披风。顾大郎则脱去了长衫,改穿了灰褐战袍,外套青底红边背子,木鞘的小单刀也换成了背上斜系。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从老营赶来相助的顾将军顾大郎,一手‘屠狼’刀法迅捷无匹,几次与鞑子兵大战未曾有十合之敌,连应大侠、丁大侠诸位前辈都说顾将军是青年一辈中的俊杰。
今天地战斗中,就由顾将军和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祖什副两人负责近身博杀。其他的人,包括我在内采用大小钢弩远攻,尽量避免自身的伤亡。”一个年近三十,披散头发遮住面颊上大块疤的汉子。环顾了众人一眼指着灰褐战袍背刀的顾大郎小声介绍,稍顿后又问:“承福兄弟,其他还有什么?”
祖承福对几个人讲述了柯家的房屋地势。很有信心的说:“四天来。小弟在夜间进入柯家三次,昨天夜晚没再到柯家。几次进入柯家,只觉得内里一次比一次冷清,巡哨地鞑子们双走动得相当勤快,警戒很严密不易探查。为免柯家老小受伤害,也怕会打草惊蛇,我不敢对守卫和巡哨的贼人们下手,也没寻到机会与柯家的老少会过面。因此。这几天只是探查到喇嘛和贼子地人数没甚变化。另外,柯家这数日来出出进进地人不少,但进与出的人数却一个不差。相信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今天我们有这么多人手,应该可以一次性对占据了柯家的喇嘛、鞑子进行攻击,想来全数擒杀问题不大。”
疤面汉子:“各位兄弟,祖什副刚才所说的柯家情形,总的就是这样子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就问。时候不早,我想是该动手了。”
祖承福对其他五个人看了一眼,见他们都同时摇头不语,便出声问道:“宗什长,本县县尉及差役房两处的捕头、差人……”
“祖兄弟放心,我来之前县衙已经有了回复,县尉并未将钱钞退给送去地人。”宗什长右手朝下按了一下,笑了笑说:“县尉大人既然敢留下一百贯齐鲁纸钞,那就说明他虽不派捕头差人相帮,却也不会发火签让捕头们出来碍我们的事。再说了,连湖州府我们也都打点过,通判大人拍了胸脯保证会替我们遮掩,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里是你地老家,弟兄们都不会做得太出格,除了诛杀擒拿蒙古的细作、喇嘛之外,绝不会做出杀人放火的缺德事。若真有谁敢干犯律令,不要几位都管出面,就是我们这一帮弟兄也绝不会放过他的。好了,大家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宗什长没听见回答,沉声下令说:“那好,我就再申明一下,这次我们特务营湖州分什全部七个人都来到了武康,还有老营的顾将军、本州及临安的百余镖师、江湖好汉相助,目的就是要擒杀蒙古细作,特别是那个被局主法宝所伤、逃出来的大力法王。记住了,来此的蒙古细作和喇嘛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除顾将军和祖兄弟外,其他人武功太次,切不可与他们近身硬拼。一定要按都总管的吩咐做,在保证我们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先用钢弩分组远攻,能擒杀多少就是多少。”
宗什长话声停顿了一下,低头想了想,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然后才将声音提高,下令道:“稍时,由我带两个人去会合在柯家后巷的镖师,先期潜入柯家后院负责清除警哨、相机救人。胡什副带一个人,去对过的张家,与藏身在那里的三十位镖师会合,看到占领后院成功的旗花信号,或听到手铳声后从正面攻入前院,速度务必要快,以配合后院的战斗。”
一位年轻人拱手应了声“是”,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走了。
宗什长看向祖承福问道:“承福兄弟,柯家两侧据守堵截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么,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祖承福正容道:“什长万安,那面和我家已经各有十位镖师隐身,相信每边的十具钢弩能够封锁了。除非武功极好的高手外,一般的漏网之鱼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箭雨攒射的。而且我也向他们这些设伏地镖师交代过了,无论如何都要隐住自己不可现身,只要看到有人上了屋面朝外逃逸。每个贼子都有三具钢弩封锁射击,即便不能将突围的全部射杀,至不济也要让贼子们受些伤,方便我们擒捕。”
宗什长点点头:“好了。稍时你和顾将军带一个人进入柯家前院,剪除了警哨与守卫后,让一人留在大门处,一有信号就将大门打开,让胡什副他们能尽快冲入助战。顾将军和你则潜行到大厅附近,大队到达控制住大局后再对鞑子的高手进行博杀。”
祖承福站直身体,双脚一并拱手应了声“遵命”。向身边的伙伴和顾大郎挥了下手,抓起地上地一具大号钢弩。摸了摸腰间的手铳、小手弩、子弹盒、钢针匣,将箭筒背上扎紧,扶了扶背上的连鞘单刀。便匆匆推门出去。
时近亥初。狸子巷四下里黑沉沉的,附近鬼影俱无显得清冷无比。倒是柯家的破败大门上,不知为何一反他们家的常例,在这平常的日子里挂上个小的灯笼。灯笼底一簇圆圆地光斑照在门前,灯笼上散射出来昏暗的光线,让人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大门附近两三丈的地面。
接到后院发出地信号,从前门冲入柯宅地镖师到达前院大厅时,与先一步来到的人一样傻眼了。鸠窠鸠占的破旧大宅内。所有人都集中在前院的大厅内,别的地方除了从几间屋里搜出的死人外,没有发现一个活的。而集中在大厅里的所谓鞑子、喇嘛和其他挎刀带剑地家伙。只不过是穿了别人衣服、为了每日五十文钱从安吉来此的闲汉、混混假扮的罢了。
“老太爷、哥嫂、侄儿侄女们,这个仇我祖承福一定会报,你们安心去吧!”检视过搜寻出来地十七具大小不一的尸体,切齿沉吼的祖承福迈步朝大厅走,铁青着脸向走近身边的宗什长问:“我柯五弟的尸身呢,井里没有么?”
“井里掏出的只有三个人,其他的你刚才都验看过了……”
祖承福弯腰拔出绑腿上的匕首,一声不响扭头往捆成粽子般的那簇人迈步。
“你要干什么,不可滥杀……站住!拦住他。祖什副,我命令你领路,带大队到城西的七姓村,或许还能查出喇嘛、鞑子等恶贼的下落。”听说再无其他的尸体,祖承福拔脚就要朝那些假扮的闲汉混混们冲去,好在被宗什长叫住了:“据这些游手招供,昨日上昼喇嘛和鞑子们还在安吉城北的涂溪。我们快些,现在赶去应该还能查出不少踪迹。”
大力法王出身于吐蕃喇嘛教宁玛派,原是梯格马寺的护教法王。二十多年前,喇嘛教的噶丹、萨迦思、噶举三派联合与宁玛派争夺地盘、信徒、香火大打出手,已经被压迫到远离逻些(今拉萨市)城东北的红教,属于宁玛派的喇嘛被三派从梯格马寺、必里公帖寺、达木热寺三咋,庙宇中赶了出来。万般无奈之下,这三个寺院的护教法王便丢下各自的活佛,决心离开吐蕃联袂北上另外开创自己的基业。经过一年多时间不远万里地长途跋涉,三个自恃武功高强的喇嘛穿过当时还没被灭亡的西夏,来到了战乱不息的大漠草原上到处流浪。后来,他们三人于一次战斗中救下并结识了当时才十七八岁的四王子,被收留在帐下,甚得拖雷的信任。
喇嘛教有源于天竺再发展起来天下无双的欢喜禅,有经过改造后用于性欲方面的瑜珈秘术,一经授与蒙古的王公贵族,就得到达官贵人的大力吹捧。更由于去年初,拖雷又请准了窝阔台,册封三个喇嘛为国师,一时之间喇嘛教宁玛派在辽阔的蒙古大草原上大行其道,信众猛增、香火大旺。
吐蕃与蒙古同样是奉行农奴和牧奴,喇嘛教又是以奴隶制为其最基本的社会基础,喇嘛教也就以极快的速度融入蒙古人原本信奉的萨满教之中,使得蒙古人在喇嘛、奴隶主贵族的影响下懂得了敬奉佛祖将来可上天堂享福,知道不供奉菩萨会下阿鼻地狱受苦。
当然了,喇嘛化了的萨满教巫师和融有萨满之灵的佛教喇嘛,毫无例外地一改原始萨满教巫师过去与牧民平等,不脱离生产。不受报酬,所得祭品大家分享的形式,变成了接受奴隶主贵族供奉,占有大片牧地牛羊和牧奴的新奴隶主贵族。
大力法王这次受拖雷之命。到大宋来要办地两个目的,非仅劫掳林飞川这小子没能成功,就连探察江南的事情也没着落,更别提将南方武林人士收服,以便日后作为南下灭宋的臂助了。而且,在护国寺那山坑内丢掉了带来地一批徒子徒孙不说,还被外表上看来丝毫不会武功的“上人”用法宝给击成重伤,最后落得狼狈而逃。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让自以为武功盖世的大力法王身心都大受伤害,让他愤怒无比。
大力法王当日夜晚窃听到这位“上人”暂失道行,无力再施展阴雷之法。迎上滚地而来的林强云。自以为对付一个毛头小子定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心喜之余根本没想到林飞川还有法宝可用,双方才一接近,就见地上的人向自己扬手。火光与白烟闪现中左肩猛地一震,一股大力将上身推得朝后仰。
就是身体后仰微的瞬间,让林强云急滚开去,大力法王的脚尖没能点中穴道。在大力法王中招后又怒又气、正欲给地上翻滚小子予以狠狠教训1地当口,地上翻滚的道门小子又从手中喷出烟火,这次则是无巧不巧地击中了大力法王的右腿根部。差点儿就将大喇嘛还要用来大参欢喜禅地子孙根给打掉,惊得大力法王魂飞魄散,愤怒得他几欲发狂。
“我连中了诛心雷!”这是在右腿再度受到撞击、烟火入目、轰响进耳地同时。心里浮现的第一个词。随即,大力法王感到肩腿两处传来疼痛的瞬间,各种有关诛心雷的传说一齐涌上了心头,让他生出了说不尽的悔意,“好厉害的道术仙法,我已经运足了功力护身,还是被诛心雷击伤,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遭大罪了……佛爷偏就不信,这一点小小的皮肉伤痛,真能被心意左右而发作,令人受尽折磨后送命……”
痛得左手、右腿直抽搐,气得须发直竖地大力法王扫了一眼肩腿,红色的僧袍出现了两块数指大的湿迹。钻刺般地疼痛感并不是很难忍受,以大力法王的功力还不至十分影响他的行动。不过,已经多年没尝到这种伤痛的滋味,现时却是入骨入脑,令大力法王有刻骨铭心之感。更让大力法王难以接受的是,身具强横武功且地位尊崇无比的喇嘛法王、堂堂蒙古国师,会被一个未曾习过武的年轻人,在南北上千高手众目睽睽之下,在请益道术仙法的情况下打伤,而且还是两处见红,真是让佛门弟子的颜面扫地,佛道之争中佛教落了下风。大力法王自尊尽失的内心,所受的创伤比皮肉之伤痛得太多、太多了。
既然已经受诛心雷击中,此后心生歹意时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也让人将信将疑。大力法王又惊又惧之下,默诵几句经文意图用于消抵——至少抵挡一下别让其术立时发作那小子的道法,暗自发狠:“此时这小子的诛心雷连施两发,必定道力一减再减,想来再无力施出法术了……竟然敢伤到佛爷,想要本法王受尽折磨么……那,本法王就怎么也要将你这小子擒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我受折磨的同时,也让你吃足求生不得想死不能的苦头,再带到大斡耳朵去交给四王爷为奴……”
“嘘!果真是有些神通,心念一动伤处就生出感应。两击诛心雷后,看其失措之状,想必是技止于此,不能再施道法了吧?”肩、腿两处的疼痛感突然间强烈了不少,大惊之下的大力法王,心里对诛心雷的传说已是有五分信了。但看到林强云狼狈不堪地躲闪间,连右手中的法器也在慌乱中丢弃,估计再不能发出诛心雷了,更是自信武功高强,有十足的把握擒人为质。所以,大力法王没有停下追击,仍是以左脚发力向上纵跃,一面戒备一面小心朝地面滚动的林强云扑去。
让大力法王没有料到的是,林强云两发诛心雷后不仅可以再次施展道法,而且还在连连受伤的情况下毫不间断的连击六发。任是大力法王如何快捷地腾挪闪跃,最后还是在左腹、右胸再度被击中两次。两处的要害钻入异物,虽然一时不致让他立即丧命。大力法王觉得浑身地气力随着时间拖长而越来越弱,头脑渐渐有点迷糊起来,心知再缠战下去自己决计讨不了好,大有可能将一条老命也丢在这个山旮旯里。勉强再挨下去。或许能在临死前将这个年轻的“上人”击毙,但四王爷要的是个,活人,打死一个林飞川却是与其此行的目地不合。再者,若是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和尚、道士及江南武林中人发现自己重伤,只怕会被南朝的人给分了尸。
趁着林强云第八次发出诛心雷之际,大力法王当机立断,临转身逃命之前踢出最后一脚后,脚上感到已经中的了。再不看地上的人被踢中哪里,头也不回地扭身就走。
冲出山坑奔行没有多远,大量失血令大力法王觉得头昏眼花。慢慢陷入神志不清状态。在一心求活的心念支持下,慌不择路地逃出护国寺。他心里明白,只有回到北方蒙古人的控制区,才能得到医治救助,也就懵头懵脑的只知往北狂奔。自己都不清楚逃了多久,黑暗中脚下踏空,心肺向上一浮便失去了知觉。
到大力法王醒来时,听到有人声。说话声还是这些天来听得别扭地南方口音。一惊之后,定下心先默默查察自己的身体,除了几处的伤疼痛外。武功虽说因伤而大不如前,内力倒是还在,照样能够提聚,让法王大大地松了口气。
悄悄眯眼打量,发现自己在一间茅草屋中,睡于干草铺上,身上敷了不少草药。心有所疑地大力法王没敢即时出声,以免让人知道自己已经清醒。只是缓缓转动头颅偷偷观察、仔细用耳倾听。时间不长,大力法王便大致了解到所在处地地方现时仅有一个老头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估计不会对自己构成危险,这才佯装初醒的模样呻吟出来。
老头和男孩听到这个和尚有了动静,连忙进内探视。
从老头断断续续地回答中,大力法王这才弄清楚,原来自己是被一个上山砍柴的农夫给救回家。向农夫打听后,方知自己昏迷了四天,此时是四月二十六日,此地乃湖州地界的武康县境内,一个仅有一家人的小山沟。
大力法王稍能动弹,只恐临安护国寺的消息传到,又怕南朝的人搜寻到此地,更担心自己会被农夫卖到仇家手中。心性凶残地喇嘛恶念一起,当夜就动了手,将救命恩人,及其妻儿老父一家四口全都杀了,卷走农夫家中的百十文钱出山而去。寻到路后,遇上第一拨人就是柯老大,他以威胁的手段逼迫来到了柯家。
算算受伤逃出临安护国寺已经二十七天,躲在那个破旧地大宅院内也整整半个月。开始的时候,因为他自知长相异于大宋人,又与江南的和尚不同,实在是不敢去找郎中医治。曾经有过一次可能治愈的机会,又被疑心生暗鬼的大力法王自己将人给杀了,白白错失复原的良机。招到帮手后,暗中绑架来的武康城一个郎中,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倒是尽心尽力了一番,将其左腹、右胸的两个手指般大的创口治得愈合封口,现时已经结痴了。这位郎中虽是想尽了一切能够想到的方、药,但却对大力法王左腋、右腿根的两处贯通的四个创口毫无办法。
大力法王来到柯家的第二天,两处的贯通伤口就开始红肿,后来更是生了蛆。到了抓来郎中治伤的那天,甚至出现了溃烂,并流出红白相间的脓血。
大力法王一则害怕走漏消息;二来在运功探索时发觉胸腹内还有异物存在,将两处的经脉堵得死死的,十成功力现在只能应用出三成;三是有气没处好出,连续几天都没再有高手应招来此,怒火中烧之下将郎中杀了灭口。
宗洪是在成吉思可汗去见长生天的前一年,也就是丙戌年的狗儿年(1226年),于邢州(今邢台市)投入国王木华黎麾下,后来又转到四王爷拖雷部。此人不但练就一身高强的武艺,还颇有智计,自认是个未得重用的文武全才。
来到武康柯家后,宗洪在知道了大力法王的伤势和时下蒙古细作的情况后,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这批人处在极度危险之中。当下征得大力法王同意。以蒙古汉军上百户地最高官位下令:启动湖州蒙古细作全部暗子,高价从附近的安吉县雇请浪人、闲汉分批到武康,假扮成法王和一干人等。自己和大力法王则暗中逐步转移到安吉,再想办法潜至太平州(当涂)或建康府。再或者与运送铜人的队伍会合,相机穿越金国地境返回蒙古占领区。
至于劫掳林飞川和收服南方武林中人为蒙古人效力,那是大力法王自个儿的事,不在宗百户地任务之内,由得它去好了。
这里是在大宋江南西路宁国府治所、宣城县东北四十里的南湖西岸一个叫古湾的小渔村里。古湾村都是姓杨,由一个叫做杨四的原金朝暗桩,现今的蒙古细作主掌了整个二十来户人家的渔村。杨姓的祖上是绍兴间洞庭湖寇——大楚大圣天王——杨虫部下,自打绍兴五年被一代抗金名将岳飞剿灭后。一个小将逃出到此地避兵,而后娶妻生子渐渐成了一姓村。杨四这厮除了贪财要钱之外,还与赵宋朝有深仇大恨。故而会在做了金朝的暗探之后。又被蒙古人收罗为细作。
太阳落山后地一个多时辰,被夏日晒得发烫的热风在暗夜中渐渐散去了炙人的温度,总算能让大汗淋漓地人们感觉到些许凉意了。此时是五月十七日夜晚,连续两天地攒行急赶,一再斩杀灭口、躲闪抛开四批前来探察的宋地江湖客,宗洪与大力法王一伙总算在昨天凌晨悄悄来到这个秘密集结地。
经过整整一天的歇息,宗百户恢复了精神体力,怔怔地坐在大力法王躺着的板床边注视着脸色稍有好转的喇嘛僧。
“咳……不可……可再等了……咳咳……”大力法王经过二十来天的调养。此时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微闭的眼里开合之间昏暗无光,看来受地伤还是十分严重。说话间不停呛咳:“宗百户……咳……各处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法王,只待我们丹阳湖的人来到,就可以即时上船。”宗百户面有忧色,语气不太肯定地说:“就怕太平州也有双木镖局的分店,那接下去就会出现大麻烦。”
“咳……那么,这个村里的后事怎么安排?”大力法王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一项无足轻重的小事般:“须得……咳咳……不使泄露出一点风声才好……咳……否则,我们这些人恐怕一个都到不了大河以北……咳……”
宗百户的刀条脸猛然抽搐了一下,这样热的天气他有一股从心里涌上来的冷流,全身禁不住布满了粗厚的鸡皮疙瘩,暗道:“天呐,他们要杀人灭口,连妇孺都不放过!好凶残的喇嘛僧,恶毒的心肠!千万别再弄出事来,若是再出命案的话那可就真的没一个能回到河北去了。”嘴上却是试探的问着说:“法王,这个古湾村连大带小共有近八十人,依属下看还是不动这里的人为好,省得被人知道后又多不可测的杂事。照说,应该立马赶到当涂(太平州治所),顺江而下就能与运送铜人的必勒孛可会聚,北返的路上人多势众,与双木镖局的人对上时也好照应。”
“咳……依你便是。不过……要把杨四和他们村里的男人带走一半,警告留下的渔夫村妇,一旦泄露我们的行踪,带走的青壮将先一步被杀,随后还会遭到大队人马的报复。”大力法王想了想后阴沉地道:“另外,我们不到建康府,直接溯江上行,想办法到均州。”
“既然如此”,宗百户刀条脸上的五官往中间一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法王,属下思量着要这样才好……”
听完了宗百户的话,大力法王在木板床上用力敲动了几下,茅草扎的门被移开,一个面色薰黑,颊骨高耸的蕃人走进屋,双手大张匍匐趴下,向大力法王连连磕头。
挣扎坐起的大力法王低下头一面用力呛咳,一面叽哩咕噜地朝那咋,蕃人说了一番话。
蕃人发出同样别人听不懂的声音与大力法王讲了几句,然后起身低头倒退出房门,转过身自顾走了。
大力法王阴沉着脸目注蕃人走掉,好一会之后方又用汉话对右边坐的武士问道:“本王已经吩咐过他们了。此去一路到均州由你宗百户全权指挥,本王不再出面主事。”
月亮刚升到中天就被渐渐涌上的云遮蔽,朦胧的光线消失使得黑暗中活动地族类越发有如鱼得水之势。古湾村也在这时迎回了北返的两条渔船,在一连串的狗吠和几声蛙鸣鸟叫的暗号中。二十来幢茅草屋组成地村子亮起了点点灯光,每幢屋子都有人出现,向南湖边汇集。
二十几个古湾村的青壮在杨四的率领下,与二十多个改装成渔民但又操北方口音的人,纷纷上了七条能乘坐十多个人的渔船。古湾村的人没有注意到,另有一条从北面下来八百斛的货船,在人们乱哄哄各寻自己该坐什么船的时候,有人已经抬了三个,用布遮盖地伤者上去。
亥时。八艘船零零散散的先后驶出二十多丈长的湖岸边,在只有一面才是白纸,其他几面都是黑纸糊地灯笼相引下。望北缓缓行去。
杂乱无章地人们走了后。村子里也恢复了以往的安宁静寂,各处茅屋的灯火也随后一盏盏的熄灭。
而在大力法王养伤的那幢茅屋里,除了随杨四出发为蒙古人出力,为报却祖上大仇的三十五岁屋主张风外,这间屋子还少了两个十五岁的双胞胎姐妹。比张风大三岁的妻子张杨氏与张风五十二岁地父亲张秋老汉,则双双被击破了天灵盖,与他们家最小的男丁,一个只有九岁小名叫顺儿的小男孩一起捆成一堆丢进屋侧地小水湾内。
有宋一代。以人户计算,州与县共分为望、紧、上、中、中下五等,自政和五年以后。一个县的人户数在三千以下就是中下县了,如果达不到一千户的下县,往往都会被罢去县这个行政级别归并到其他的州县而改为镇。以府、州、军监一级来说,户数最少的也要达到一定的数量,否则也会被拆分掉。特别是军监一级的行政地域,南渡后罢拆了不少。荆湖北路的辰州,是大宋的一个中等州,地域的面积倒是不小,但所属的十三个县中,带有州字的县除了治所阮陵县外,就有九个是以州为名的,甚至还有一个连县也称不上的地方照样有州的名称。辰州从北往南数,有州之称的地方依次为高州、顺州、保顺州、富州,永顺州、溶州、南渭州、保静州、下溪州,以及有上溪州之名的一个大山谷。
整个辰州地面的人户,实在说起来有点可怜,仅有区区不足七万户,官府上了籍的丁口就是十九万七千余,与两浙路相比,连一个望县也比不上。
辰州这里不但山多林密交通不便,而且这里有苗、瑶、畲、土人等好几个民族的人在此生息繁衍,除部分有与汉人交易来往较多的熟苗、熟土人族的人外,其他——主要是苗、土人两族——大多是还未开化的生番,很难与外人沟通交往。
就是这样的地方,双木商行与双木镖局也在辰州开有好几家分号、分局,今年三月,连金行也在州治阮陵、南渭州、辰溪开起了三间分号。冉琥就是四月上来到辰州,专为三间金行分号负责交通官府,打点种族土官、酋长、族主之类关系的。
金行的生意这段时间以来可以说得上是出奇的好,让冉琥这位总管事心里觉得美滋滋的乐不可支。不过,此中还有些问题在困扰着这位总管事,那就是散处于大宋境内各地的米面铺所需要的银钱在他眼中看来是太过多了些。据负责粮食生意的黄根宝说,这都是师傅——也就是东主——林强云下令,要他的粮食总号在青黄不接时,向各地的贫困农户先度支出其人生活所需和种子、农具,要到收成后方能或以银钱付还本息,或以所收的麦稻按市价折算银钱后归还本息。不管怎么说,其实都是一样,不一样的只是本来应该由金行出面做的赚钱生意,让根宝的粮行给争去做,让自己管治下的金行少了相当大的一笔钱收入。但是,让冉琥觉得比较安心的,东主并没有把向各地匠户、商户的生意交给双木商行,还是由自己的金行来做这样的放贷生意。
冉琥经过一段时间的思量后,他也觉得东主将向农户们放贷的事交给黄根宝的粮行做,其实比自己的金行做更好,这样不但能使精于粮食生意的人与农户长远挂上钩,而且农户不虞种出的粮食会在收获季节让人砍价,也使米面铺减少了仓库保管的压力和使费。各米面铺要用粮时只须向农户们传告一声,各家农户便会在约定的时间里将存放在家中的粮食送到指定的地点,既方便又快速。
与冉琥一起来的共有十一人,其中有三个是从临安带来和三间金行管事,其他则是镖局专为保护他而配的高手镖师。五月十九日,还从山东来了七八个颇有学说各处方言俚语天分的帮手,一个姓直名盛的瘦小汉子。直盛只用了几天时间,就能结结巴巴地讲说两种生番的话,不但可以和一些熟苗、熟土人作一些简单的交流,还能与这些不怎么开化的野人打成一片,给冉琥与本地人的交往带来了不少便利。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冉琥就带了直盛和六七个镖师来到辰溪南门外的小码头,与前来送行的当地商行、金行诸人相别后,登上一艘五百斛的小货船,前一刻上船的还有三个年轻的苗族姑娘。
船,在船夫的喝叫声中慢慢离开码头,抬手作了几下扩胸运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凉爽得让人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大张的空气,爷头望了望没有一丝云的天空,向身边的直盛问道:“直兄,怎么样,昨日那老倌送来陪寝的苗女服侍得满意么,可曾将其收纳,做了几回男子汉大丈夫呀?”
“咳,这个……冉先生,小人要多谢关顾。”已经央求守备军夫子将名字改成直盛的直狗剩,丰润了不少的脸上一红,转头向船篷下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苗家小娘子倒也温顺,叫她干什么都只会低头应是……不过,小人见她……咦!?”
冉琥听得直盛的惊咦声,顺他的目光朝岸上看去。只见已经离开了五六丈的码头上,一个金行的伙家急跑奔来,一边摇动手里的一张纸条,一面神情惶急地大声喊叫:“……,且停一下,岳州有紧急信件给冉先生……”
这天,阳逻堡西码头上混口食的游手大哥快脚苏九,在几个混混扮的充门面小厮服侍下,呼噜噜大口吞下他们弄来的河蚌姜粥、肉馒头,惬意地拍拍肚子,随手抹了把滚滚而下的满头大汗,披上一件敞怀短衫就和四个混混闲汉出了位于堡西门内侧的住所。///com///
顶着升起数丈高的大日头,一面扑摆衣襟扇风,一边东张西望地与相熟的地头龙及其他牛鬼蛇神爽快地打着招呼,一面领头信步往堡中的大街上走去。
今天街上比往日的人多了不少,除挎刀带剑的役夫差人外,许多平民装束的精壮大汉腰间鼓鼓,明显夹有兵刃器械。看到好几张熟面孔,苏九心下一凛,暗忖:“黄州、鄂州两大‘法场’的栏头也来此与其毫不相干之地,难道说有哪一个大商家的私货让他们两处的税务给盯上了?唔,我得找人探探底细,若是被盯住的是相熟主儿,说不得给他们通个消息,也令其好预做准备……”
“九哥,快看那些,好像是南方来的蛮子,他们衣着恁般光鲜,要不要去弄几贯钱来给小弟们使唤……”一人对走入堡门,在他们前头兴奋地轻叫。
苏九看清混混所指前头十多步的一个绸袍人,特别是那人身后左右还有几个穿白色紧身窄袖收口战袍,腰扎淡青色腰带的随从,绿色镶红边背子后绣的白色雷云图案,不由脸色一变。迅快地一把打下混混指着那帮人的手,神色紧张的轻声骂道:“何三,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啊,竟然胆敢对他们指手划脚。”
“阿也。这样就会害死我们大家,说得过分了点吧……他们是些什么厉害的人物,难道九哥知道么?”小混混何三挺胸凸肚作英雄状抢身而出,捋起衣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就等上前与人聒噪争闹的样式。
“啪!”苏九扬手一个大大地耳括子朝何三用力甩了过去,脸上变颜变色地小声厉喝:“你这该死的,休得出头无礼惹事。你要想死的话我快脚苏九绝不阻拦,但却须得等我们走远些,省得连累我们几个兄弟……”
另一个挨上前混混不解地问道:“那些人有什么不对,令九哥也恁般缩手缩脚?”
“玉兄弟,看到那几个穿红边背子武士背上有如装了月琴的囊袋没?告诉你们,哪可是双木镖局镖师所用地钢弩。”
苏九郑重的语气让随行的四个闲汉混混一愣。玉兄弟脚下一滞,惊声道:“九哥是说,这几个人都是双木镖局的镖师。他们背上囊袋里的是那种与神臂弓有得一比的钢弩?”
“啊。说不定被两处栏头盯上的是双木商行……怪事,双木商行乃提举三山符箓林大人的生意,官府中人多有交往,财雄势大底气足得很。而且一贯规规矩矩按章纳税从不做假,也没听说他们有做走私贩私地生意,为何会引动大、小法场的人注意?有问题,此间大有蹊跷。”苏九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嘴里却随口应道:“不能十分肯定。但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囊袋地形状看,是双木镖局地人应该八九不离十。其东主可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惹上了与这个商行或者镖局有关碍之人,那就和阎王爷作对没什么两样,牛头马面即时就会找上门来。”
何三直到这时才从被苏九打得发晕的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听到了苏九与玉兄弟的对话后,不由得朝下缩了缩脑脖子,右手狠狠地再抽了没被打过的脸颊,自说自骂道:“我叫你不长眼睛胡乱攀咬,若非九哥那一下耳括子摔得你发懵,这时不定已经死翘翘了。还好,还好,亏得九哥眼利手快保住了你这厮一条小命……”
“我们回头,去西门外的码头走走,另寻好相与的软骨头寻口食。你们给老子收敛些个,千万别惹上不该惹的人,别把吃饭地家伙丢了。”离得远了,左右也没闲杂人等估计不会被耳长的听去,苏九郑而重之的向同伴提出警告。在他地心里,隐隐觉得今天有些堵,感觉得危机出现的苗头。远离危险,这才是顺当地混江湖饭吃,又能保住小命的不二法门,苏九没敢继续去堡内寻店铺打秋风捞小钱的计划,掉头出堡以策安全。
一行五人心事重重懒懒散散地闷头行走,平日里惯于从小贩箩筐内捞果子咬嚼,在摊子上顺物事赏玩抛丢,对姑娘、娘子摸摸捏捏取乐的事也没心情再做,就这样直接来到码头东侧边茶肆门外。
“哎哟,九官人怎地有兴致饮这黑汤水,真是给小店天大的面子呀。快快请上座,不知官人要哪种茶品?小老儿这就给几位官人煮来奉上。”茶肆老板兼伙家曲老爹脸上的笑容像是吞了黄连,又苦又涩难看得紧。
从腰间钱袋里掏出五枚当三钱朝曲老爹丢去,苏九做出一副和颜悦色地脸子笑道:“曲老儿,靠窗能看到码头的阁子间,给我们上五碗加糖的茶,再来上几样瓜子、干果,弄好后就不必前来聒噪打扰。
曲老爹的茶水上齐后,苏九收回往窗外注视的眼光,语气沉重的吩咐道:“玉兄弟,你带一个人去码头上探探,摸清两大法场有多少栏头、差人来此阳逻堡。你们小心些,千万不可惹事生非,只悄悄行事便是。若是能套出他们此行的目的最好,如其不然,则看看来了多少课船也就罢。”
不过半个多时辰,探消息的两个人回来了,脸色不大正常的玉兄弟附在苏九的耳边小声讲了一通。
原来,今天早上从上游陆续驶来了十四艘四千斛的水军车船,还有一百二十余条税务场五百斛的课船。刚刚在玉兄弟到码头上探听之时,恰恰也是这些战船和课船到齐的时间。玉兄弟亲眼见到,鄂州来的十多艘水军战船驶出,明令封锁这一段江面。而从课船上涌下来的鄂州栏目头、差役,则其不意地一下子就将阳逻堡码头给围了起来。勒令码头上地人货许入不许出,惊得在这儿暂歇的商贾行旅们魂飞魄散,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是好。
“鄂州镇抚副司水军的十多条战船封江,鄂州税务司地栏头锁码头。他们出去如此大一批军兵差役要对付谁人?奇矣哉,怪事也……”苏九大惑不解地自言自语,抬起头向玉兄弟问道:“尔等可知晓鄂州现时是哪一位大人任知州事么?”
这位玉兄弟看来是苏九的谋士,听得大哥探问,沉吟了一下才回答道:“自去年吴愈吴大人升任兵部侍郎后,鄂州便没有知州,镇抚司也裁撤掉了。现时只有还未转到扬州去的部分水军,暂时是由才起复的赵范赵大人派员统领。”
苏九一时间委实觉得理不出头绪。低头道:“赵范大人,乃史相公得力之……哎哟,难道是那位飞川大侠林大人与史相公交恶。由赵范来出头对付双木商行不成……”
心念至此。苏九默默盘算了好一会,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能。心道:“若是将此事悄悄告知双木商行的人,让他们有所准备,说不定此后能与双木旗下套上交情。好处可是不小呀。”
主意打定,虎地一下站起身,轻喝道:“尔等去码头附近看紧了,若是鄂州来的栏头们有什么对双木商行不利,全都记在心里。能帮得上忙的就伸手帮忙,但不得与栏头差役起冲突。我入堡一下,稍时回来再与你们相会。”
说毕。苏九自顾一个人大步出店,望西门匆匆走了。
大宋境内征收商税最为苛暴、税务的栏头、差役比虎狼还凶残,让商贾小贩、行旅路人们心惊胆战,以致被比做杀人“法场”地有三处地方:江南东路的池州雁汊港谓之大法场,淮南西路的黄州(今湖北黄冈)谓之小法场,荆湖北路地鄂州谓之新法场。三斤,“法场”都在大(长)江边上,牢牢控制住大宋水路运输地大动脉,不但为大宋朝收取了不菲的商税钱钞,也喂肥了一任又一任得到实权差遣的税务官吏,还养出了一批对细民百姓心如铁石如狼似虎的凶差恶役。
阳逻堡原名阳逻镇,位于大(长)江东岸,周回九里一百一十四步的中型堡砦。本朝南渡后的建炎三年(1129年),金兵南下攻掠从黄州这里过江时,阳逻镇也遭到鞑子兵的掳掠、大屠杀,整个镇子几乎成了废墟。抗金名将、民族英雄岳飞率军收复大片国土后,重建了黄州沿江的几处战略要地,阳逻镇也在重建地堡砦之列,便改名为阳逻堡了。本来阳逻堡可驻扎一万多大军,是囤积军粮与兵器的重地,而且堡西还建有一个可以停靠万斛大船的水军营寨,鼎盛时间这里地水陆两军高达四五万人。隆兴年间的北伐以赵宋朝的失败告终后,这里因远离宋金边境,不但大军被勾抽到北面的宋金边境驻防,水军也移到大江下游的出海口附近去了,堡砦和水寨也就慢慢改为民居和军民两用的码头。现时,堡砦内已经只剩下黄陂县丞率领充为役夫的厢军一百余名,以及黄陂县税务的税吏和拦头二十多丁役。
江汉平原各地涌来的人户,也使得阳逻堡内的民户从初建成要塞时的不足二十户七十余人,增加到现在的五百余户三千多丁口了。
以上所说的人户丁口数量,只是大宋淳熙十年(1183年)官方户籍上的数字,如今有多少户口,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不过,阳逻堡隶属淮南西路黄州的黄陂县管辖,远在千里外的池州“大法场”不算,只因为上游八十里有鄂州“新法场”,下游一百二十里有黄州的“小法场”,此地就成了商贩旅人逃税的最好避虎躲狼上佳福地。
商贾、行旅多了,客店、货栈、食肆、酒家,瓦舍和勾栏、行院也相应的多起来。这就引得江汉平原、大江上下吃江湖饭的流民、游手、浪人,前来此地寻点比土里刨粮轻松些的口食。也有金、宋两国的逃丁、被官府通缉抓捕的罪犯,看中这里人流量不但大,而且形形色色十分复杂,往来地交通极为方便。既可藏身避祸,又可在危急的时候迅速开溜,也慢慢地把此地当成他们最好的逃通薮。又有各地做没本钱买卖的山贼强盗盗、水匪湖寇,派出各自信得过地线人、阴探。找寻他们眼中的肥羊,以便在合适的时间觅机下手。连官府的明捕、暗差,在三十多年前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后,也纷纷或明或暗的来这阳逻堡时不时的走动一下,混个熟面找几个地头龙成为助力,以期能未雨绸缪将不利于己的突发事件消灭于萌芽之中;或者万一有什么麻烦事时,能在这里得到帮助,最低限度可以摸着点头绪。更有甚者。这十多年来,连金国、蒙古两个生死对头,也派出了好些精干细作探子。
在阳逻堡扎下了根。
各方英雄豪杰、牛鬼蛇神像追香逐臭地蜜蜂、苍蝇。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处位于江南西路、准南西路和荆湖北路的三不管地方,要从走私逃税者的手里讨取一份漏下地残茶剩饭,谋得他们需要地利益。
人们嘴上所说的“走私者”,和官府栏头、差役们讲的“逃税漏税”,只是相对于三大“法场”的苛暴商税而言。实际上,阳逻堡照样还是设置有黄陂县的税务场,同样配上了数十名栏头差役,到此地的商贾小贩们还是必须依例皈皈服法的按章缴纳赋税。不得拖欠、漏缴哪怕是一文半文。就是这样,阳逻堡每年除了税务官和栏头差役所得外,还能收得十余万贯税钱。仅此一项。就占了黄陂全县收入的三成左右,是本县地一处大财源。
商旅们在这里驻足,不但能用部分会子纸钞代替铜钱缴纳税金,还可以免去税务栏头们无中生有的“虚喝”,以少为多的“花数”。即使过了期限未纳税钱地,也能以货抵税收回部分本钱。至于“法场”上那种令人倾家荡产、送掉性命的收取了税钱又说没有,不曾载货却说有货而强令纳税,若有不从则锁入大牢刑逼的事,阳逻堡虽不敢说完全没有,但也只存在暗中不公开的少量。一般来,只要不去得罪税务中的吏员、栏头等人,让这些人狠下心来整治你,那是很少会有发生的。
徭族峒主盘生伯从去年七月就离开紧邻横坑的盘家寨,追随少主到通都大埠赚取银钱,要使不愁吃穿日渐富足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他与其他几位黑风峒残存的将军一样,对如今的安定生活觉得十分满意,在老生儿子断奶后就架不住婆娘的叨唠,约齐了雷大山,杜运来、唐大成几个老伙伴,一起离开了老婆孩子来见识山外的“大蛇屙屎”大世面。
盘生伯和几位原李元砺军中的统兵将领们一样,年纪有点大了,再不适合像年轻人一般去打打杀杀冲锋陷阵。因此,少主安置他们的活计,是分别去做几支水运船队的大管事,专管内陆江河上的水路运输。至于运河方面,双木旗下另有其他的漕船各司其责,不用江船插手。
盘生伯所在的船队,有三十条风帆配船桨和大橹可运载四千斛的大江货船,装满货物一次能运送十多万斛。每条船上各有水夫、火长等二十余人,整支船队共有六百身强力壮且水性不赖的汉子,并都带了不少的自卫兵器,一般小股的水寇盗贼是不敢前来讨野火的。所以,半年多来,船队从未出过什么大事。在船队做管事,工钱既多,力气活又不用管事来干,其他杂事又有各船的小管事去忙碌,因此上盘生伯日子过得相当舒服,觉得十分惬意。
这次,接获商行大管事冉先生的勾抽令,说是山东地境因春天大旱,稻麦粮食吃紧必须将双木米面铺收购的大批粮食送到平江府的福山,口,再由海舶转运到胶西去。
昨天一大早天方亮,唐大成与盘生伯两人各率一支装满了粮食的船队,先后从岳州下行。一路上顺水又顺风,一天之内就将四百多里的水路走完,入暮时分盘生伯的船队就来到阳逻堡泊碇。
阳逻堡没有双木旗下的商行、镖局,仅是设了一个专门接待各方行商的常驻小店,接生意的只是两个人。今天刚起来洗漱,盘生伯就接获这里伙家带来的口信,说是从山东到福山口的海泊要四天后才会到达,让他们的船队不必赶得那么急。
不必急赶,在此地耽搁半天,慢些到福山口也不怕,只要今天能开船出港便好。盘生伯就约了几个人上岸,去经过了几次都没入内的阳逻堡草市、瓦舍中看看。
盘生伯六七个人在堡中转了一圈,也没见什么好买,便意兴缺缺地回头返船,准备扬帆直下。
离西堡门还有二十来丈,盘生伯见一个迎面而来不识得的敞怀大汉向自己诸人这面挥手,没经意间还以为此人是与其他人打招呼呢,也就没有理会。
敞怀大汉转入一条小巷子,见盘生伯没跟进来,将将要走过巷口,连忙小声急叫:“几位是双木商人的官人么,请过来一叙,小可有要紧事向官人们通报。”
苏九算盘打得极精,他认为以江湖上传言,说林飞川与史相公门下的一些党人有点龃龉不合,相互间勾心斗角竟相拆台。///com///自思作为史相公的义侄,应该不至于会失去这位当权者的宠信才对,此次两大法场的税务栏头和水军战船前来找双木商行的岔子,这肯定是史党中人私下里的鬼打鬼,绝对与失势与否没有关系。自己这种既无钱又无能,眼高手低混江湖饭吃的游手闲汉,要想今后能傍靠上一个势力活得松泛舒服些,投靠赵氏兄弟和其他高位的官宦是不可能的。若是可以在现下这件事上对双木商行有所帮助,或者出些力气让双木的人欠自己一个人情,那今后就会有说不尽的好处,甚至被收入到双木旗下都大有可能办得到。到那个时候,自己一伙人不就能够安安稳稳地吃碗太平饭了么。
苏九太过于小心,叫出的声音不大,大街上人声嘈杂,盘生伯他们根本听不到。这时候的苏九既想为双木镖局的人报个信,多少讨几个赏钱花花,运气好时说不定还能傍上财势大可以遮荫的巨树。可他想在阳逻堡继续混下去,又怕让不相干的人听见,看穿其在内里弄鬼惹来法场的税吏差役们报复。
又惊又急的苏九眼见盘生伯他们就要走过小巷口,他在一愣之下,内心里还是改变命运的想头占据了上风,情急之下松脱鞋子探出光脚板,用脚趾夹了个小指大的石子,身形一偏之下抬腿将脚上夹的石子甩了出去。
快脚的名头可不是吹的,一颗石子不轻不重地打在盘生伯地大腿侧边,令得盘生伯大步缓行的势子一滞。
“咦!甚么……”吃了一惊的盘生伯轻呼后轻声喝道:“小心。有人暗算……”
看清地上滚动的小石头,随行地一名护卫四下一扫,发现从小巷内探头挤眉弄眼挥手招呼的苏九,沉声道:“不要大声高叫。
那人看似没有恶意,大家戒备了,且去看看此人有甚事相招。”
盘生伯当先走入巷口,上下打量苏九,不愠不火的问道:“这位老弟,何事用石子相戏?”
苏九:“几位可是双木商行的官人?”
盘生伯:“我们是岳州‘上江船行’的人,也算得上与双木商行有些少渊源。老弟却是何许人,用石子能上能下我等来些有何见教?”
“小的苏九。人称‘快脚’的便是。只因时才在码头茶肆内吃茶时……”苏九将大江与码头上有水军及鄂州税务封锁的事说了。
不明所以地盘生伯失笑道:“某家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却是税务的人来收商税。你这厮倒是有心,我等在些先行谢过。不瞒苏老弟。本船行所运之货并非什么值钱地东西。先前已经在岳州税务纳完了税钱,带地是从岳州直落平江府的长引,想来这些税务的栏头不会与我等过不去。再说了,本船队所运乃制武军的粮草,而且船上押运的军兵不少,不仅备有刀枪,还有一些弩箭。以此,谅他们也不敢轻易与我们为难。”
与盘生伯同行的另一位小管事却是变了脸色。在一旁提醒道:“盘大管事,依在下看,鄂州税与水军一起出动。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必定是早有谋算。试想,阳逻堡这里就只我们‘上江船行’的船队才是数十船货地大买卖,他们极有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盘生伯:“于管事,难道鄂州税务的那些税吏栏头还敢动我们船行所运地军粮不成?”
苏九:“管事官人,若是大军的粮草,必定有朝庭枢密院颁付随行的文书扎子及军中号牌等,并还会有大军士卒于船上护送,大宋境内任是再有倚仗的税务也不敢动你分毫。如若不然,则贵船行的数十船粮草要想离开阳逻堡,那可就有些为难了。小人请教,贵船队可曾请领了枢密院的军粮文书、号牌,船上可有军兵随护押运?”
盘生伯道:“各船上总共是京东制武军运送粮草的一哨役兵押送,京东安抚使衙门、制武军两处的关防文书也随身携带。至于甚么枢密院的文书、号牌及大军的押送官兵么,那倒是没有。”
苏九冷笑:“嘿嘿,这不就结了,三大法场的税吏栏头只认枢密院的文书和朝庭大军的官兵,这是不得不低头服软的大主家。别的么,他们自以为有通天之能为,可不管你甚么京东安抚使衙门、甚么京东制武军的百十人小队军伍。以小的想来,敢离境越界前来收税的那些鄂州税务官吏,若是没收到足够令其满意的银钱,必定会扣船收货锁人,不把这些粮草全部折成现钱弄进他们的荷包里是不会收手的。”
盘生伯大骇之下,却还是心有所疑,问道:“哦,此话怎讲?”
苏九是个粗人,心下忖道怎么这位大管事连些天下俱知的事也不懂,嘴里则不管不顾地当面大惊小怪叫道:“哎哟,我的大管事官人嗳,上赶着你在大江水路行了恁般长时间的船,敢情还不知三大法场的厉害么。”
还是那位于管事怕盘生伯面子上不好看,连忙圆场说:“盘大管事初来船队,还没来得及细察此事。且听小人细细道来。”
原来,三处被天下人称为“法场”的税务,只要到了他们的地头上,就有种种收钱的手段。比如,商人没有贩运的货物,栏头们却编造出货物名称、数量,令商人纳税,称此为“虚喝”:商人贩运本是少量价贱的货物,却被改成贵重而量多的货物以征税,而且“以一为百,以十为千”地虚增数量,称为“花数”;税务收税不收纸币“会子”,强令一定要以铜钱交税,若是无法交出铜钱,即扣下货物不予放行,过了期限则强令“以物货抵。当价准折,或原值十文,止折作三两文之类”,这又称为“折纳”;收税的栏头们都有七八尺长的铁锥。是为“法锥”,对过往船上的“所有箱笼,并行锥插,其衣服物帛之属,多被损坏”。至于船上“本无货物,却称有货物”,或“已纳税钱,却称不曾收税”更是频频发生。法场的栏头。“各有小船离税务十里外,邀截客旅搜捡税物,小商物货为之一空”。实为抢劫。
于管事道:“……,据闻。当年京东忠义民军及移至淮南地李全所部,他们采买的粮草也曾在这几个法场被灭了数万以至数十万石粮草,押运的忠义民军兵卒也被税吏招来大军斩杀了数百人。特别明显的例子,那就是在去年(绍定三年,1230年)四月,知扬州翟朝宗便是以征税地名目,派了千余淮南军健卒与盐城税务之人勾结,一举将李铁枪七十余艘粮船共三十多万石花了大批银钱购得的粮草夺走。当时就惹得李铁枪大怒。随即以捕盗为名,率水陆军兵数万强行攻入盐城,抢走城内所贮的所有公私盐货。还斩杀了数百淮南劲卒,算是被他连本带利的捞了回去。若非如此,那李铁枪只怕是要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甚么,连兵锋一时无两的李蜂头,也被税务与大军的人给吞了数十万石粮草!?”听得于管事将三大法场的厉害处细细地说了,盘生伯这才惊怕了起来。
思忖良久,盘生伯从荷包内取出几张楮币,递到苏九面前:“苏老弟,能得你通风报信,令本管事不至于被新法场的栏头们掩杀个措手不及。这十贯文地齐鲁纸钞先请收下,给你的兄弟们吃碗酒,事了后我双木船行还有些少报答。”
盘生伯虽然仅是先片刻得到确实的消息,心知这样总好过一无所知被弄个手忙脚乱。他们这次所运地大批粮食,不但关系到新攻占地大片地面能否安定稳妥建立政权,还是应付今年天旱歉收所必须的最主要物资,更是为补足去年底今年初大战清空了的粮食仓库而备,以防蒙古人不知什么时候来报复所做的准备。
有这数种天大干系的粮草,那是万万不能有丝毫损失的。以此关系到山东数百万军民的生死存亡的粮食,若是被那些税务地贪官污吏吃滑了嘴,接下去那就别想再有多少粮食可运到山东去了。
本地接镖小店所用的信鸽刚好放出,一时间盘生伯还真没什么办法可以立即向岳州、隆兴府两地的船行报信。看到苏九这位地头龙拿到钱后还在身边站着,盘生伯即时便多了一个主意,以商量地口吻向苏九提出帮助的要求:“苏老弟,不知贵兄弟伙中有人能潜出阳逻堡否,你们是否肯替我带送一封急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岳州去么?”
“些许小事,不在话下,在下的弟兄自是愿为贵船行效劳。”苏九仅是向双木商行的人报了一个口信,就得到足足十椿铜钱的齐鲁纸钞,心下早乐得开了花。此时这个看来像是船队高位管事的南方蛮子有所求,如何肯放过向双木商行示好效力的机会,趁此提出自己的看法:“盘大官人,依小人浅见,你老不若趁手多写一封信,由在下的弟兄分由水陆两途送去岳州以策万全……”
“那好,请苏兄弟跟我们来认一下门再去招呼你的弟兄,稍时径自来取信便是。”
阳逻堡西门外两里左右,大江边有个长度三四里,高度不足一丈的石壁江岸,石壁下百多丈方圆都是丈五以上的水深。依着这道天然的石壁,这里用大条石相隔砌了几道丈许高的墙,建起了三个互不通连、可以泊靠万斛以上大船的河港码头。以老练的火长、船主目测估算,像这样的码头每个俱能停泊数百艘大船。如果三个码头都停满船,再加上江面上多泊一些的话,只怕光是阳逻堡这三个码头就能锭下两千艘以上的艨艟战舰。难怪当年抗金名将、民族英雄岳飞会在北伐之初,把此地选为水军的基础大寨了。
只不过,岳爷爷率军收复了襄阳后,大宋朝的边事战场已经向西北方向转移,现时靠近金国南京路的京西南路襄阳府数十年来成了戍边的重中之重。
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风雨雨,阳逻堡三大码头已经不复往日之盛。目前仅有中间地那个成了民用的码头还完好无损,左右两侧则已经成为颇有阳逻堡特色的两大片草市了。
不久前刚从山东根据地勾抽回岳州分镖局的晏昌朝,这次负责率领百多镖伙押运粮食,船队地大管事与人到堡内游玩。其他船夫也各自到草市寻觅购买便宜土产。只有镖局的一众镖师、镖伙,因为数十万石根据地急需的粮食不容有失,还全部留在船上小心翼翼地守着。
自己坐的船泊于码头中部,一块让人上下的跳板将船与码头连接在一起。盛夏的毒日头看看再过一个多时辰就会升到中天。闲来无事煮滚了一锅水,慢悠悠地冲出一大壶茶,自个坐在船篷内优游自在地细品慢饮。不经意间朝上游的江面上一扫,嘴里“耶”的出声,晏朝昌从囊袋中取出“千里眼”。拉长了放到眼前一看,自语道:“怪事了,怕是有上百条课船呐。好大地手面。他们为何会吃出界到黄州地境来了,莫不是……咦!还有水军的战船一起来了,税务的人与水军一道,难道说他们接到探子地线报,这里有大宗向金国走私地铜铁器具不成?!”
想了想,晏朝昌高声向船上的镖师大叫:“诚兄弟,叫人在本船升起船行的主事旗、镖旗,并传令下去。稍时会有税务的课船到码头上,江面上也有水军的战船在游戈,大家准备好自己的兵器钢弩。小心些加强戒备,以防有哪些不开眼的混混来我们船上讨野火。”
天色近午,是时候差不多要开船了,草市上闲逛的船夫们陆陆续续回到船上,各人放妥买到地物事,随即各自动手开始行船前的准备,只等去堡内的大管事他们一回来就出发。
数十艘小课船分散在码头外,把码头上地数百艘大小船只围得死死的,一条船不可能溜出去。另有数十艘坐满了人的课船则靠上码头,数十个身穿前后绣有税字、拖着比人还长铁锥的差役,和百多名提刀扛枪穿了大军制服的兵勇们,一面对走避不及的人们拳打脚踢,一边大声吆喝叱骂,把码头上的船老大、水夫们赶得跌跌撞撞哀声不绝。码头上鸡飞狗走,乱作一团。
不多时,码头上一静,远处一簇人聚于一堆,面向码头下的泊船处指指点点。另有三个人不知何时取出一面铜锣,高叫传话:“奉掌鄂州副商税院使司涂大人及江汉水军统领白将军令,有线报称:阳逻堡这段江面上藏匿走私歹徒,泊于码头上的各船现时禁止离开,船上的人不许上岸,无论农家工商人等非经查验准于离开后不得离船。若有不听军令、政令聒噪捣乱者,将依律按军法王法处置……所有人都听好了,各在原坐的船上静候差人勘查缴税,否则休怨律法无情……”
移时,一个青袍官服的人出现在码头上,看来像是名位较高的税吏。
官服税吏与那一小堆人讲说了几句,便领着十余个穿号衣的栏头、专栏、曹司、数钱(“栏头、专栏、曹司”是“都商税院”的吏役,公吏名,“数钱”则为公人名),携了各色器具朝晏朝昌所处的船位行来。
气焰嚣张的一群人渐行渐近,晏朝昌从舱口看去,那税吏大约三十来岁,原本是和蔼可亲的白净团圆面,却是长满了暗黑色的大小斑块,映得那张脸成了青灰色,有如从阎王殿逃出来的野鬼,青天白日都阴惨惨的显得甚是吓人。
“哈,冲我们来了。”几个镖师叉手抱胸,冷冷地注视着这些脸色不善的栏头。
晏朝昌弯腰钻出船篷,双手互扣置于腹前,静静看着这些税务的人来到跳板边。
税吏板着他的青灰鬼脸率先停下脚步,双手背于身后趾高气扬地地扬了扬头示意,又朝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
“嘿嘿,这几个死贼囚身上绸缎武士服,衣着光鲜得紧,想来是那个大户的家丁、护院之流罢。你们这些人的家主,做了走私违法的事,有天大的麻烦了。”先坐实船上的人是走私,给不知所以的人一个下马威再说。吓破了别人的胆,稍时收起税来就可以予取予求,甚至能把数十条插了同样小号旗的船队全部弄到袋子里。一个穿了号衣的栏头越前一步向税吏恭敬地躬身施礼,然后转身收起笑容变了个恶面,眼睛一扫晏朝昌等人,再跨前两步挺胸凸肚地冷笑两声,眼中射出的光芒像是看着将死之人一般。
轻轻拍打手里的铁尺,栏头一个椅栓般的大头颅仰面朝天,虬结的短胡须可笑地翘动,现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对晏朝昌厉喝:“这条船上的旗面最大,想必是为头之人乘坐的了。呔!有说得上话的活人么,滚出一个来向虞候大人回话。”
“总不过是仗势的爪牙罢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你作威作福能到几时。”敢跟晏梦彪一起杀官造反,敢拿起刀枪与官兵厮杀,晏朝昌年轻气盛又有勇力,哪能看得过这人的嘴脸。
嘴里轻骂一声,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气势丝毫不夺地亮声叫道:“哟嗬,哪个没长眼的物事在此胡叫乱吠,恁般大的一个人站在这里,竟然也会看不见?叫个会说人话的出来与我交涉,太爷不讲兽语,不与畜生说话。”
“哦……啊……耶……”虬结胡须的栏头没想到晏朝昌不吃自己恐吓,平日里对付商贾旅最为有用的这一套再无功效,一时间张大了嘴,惊奇地看着船上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人说不出话来。
税吏身边另一个锦袍瘦子,一见那栏头弱了本方的气势,抢前一步尖声叫骂:“笃!你这厮好大的贼胆,见了我家虞候大人如此不敬,不怕顶撞了该管上官,虞候大人恼了时定你个薪杖縻押流配之罪么。尔等姓甚名谁,有何大不了的来历,速速报名乞见求免,休得误了自家性命。”
晏朝昌手举一方腰牌,喝道:“大宋京东东路登、莱、密诸州制勇军前准备将晏朝昌,奉陈都统将令,押送军粮赴京东。本将军务在身,闲杂人等远离避祸,否则以干碍军务处治。”
以晏朝昌想来,自己出示了制勇军的腰牌,说明船上的乃是京东路的军粮,就是给这些税务的吏役天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com///
锦袍瘦子脸色虽稍霁,也拿不准是否还要依计行事,一时间没再说话。
晏朝昌但见那官服税吏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些什么,锦袍瘦子立时再次沉下脸,依旧尖叫道:“嘟,京东制勇军?不入流的杂兵厢军,总不过是役夫之属罢了,能与我朝的大军相较么。都统?一个武夫又算得了甚么,与我家虞候大人进士出身的官宦相比,其身份地位却是差得远了。好教尔军汉们等得知,也让你们这些贼囚们学个乖,若是没有朝庭枢密院所颁发的军粮运输递牌、公文,这码头上的船一条也跑不了,稍时我鄂州税院依例一体查验,所有货物俱须按规矩纳税。你这莽汉小心了,休得逞强拒验而抗税。我在此将丑话说在前头,虞候大人讲了,如敢有人不服差人的查验、教化,视同藐视税院官府,自有如炉的律法严加惩治。那将会令尔辈刁顽之徒尝到叫天不应,喊地不灵,生不如死的滋味。明白说与尔等,到时候肢断身残还是轻的,引得差人们火发,不定还会送掉性命呢。”
锦袍瘦子的一席话,听得税吏栏头们面露得色,特别是虬结胡须的栏头此时又抖了起来,狐假虎威地大声喝叫:“孩儿们,抄家伙查验走私偷税。就从这厮的船上开始彻查……”
税务的人不买制勇军的账,这下真是有大麻烦了。晏朝昌护粮重任在身,哪里肯被人说了几句狠话便这样就范,气急间大声喝止并向镖师们下令:“站住。谁敢上船动手。弟兄们,不得本将军允许,有敢借查验商税之机上船来胡搅的,给我打下江去喂鱼。”
泊于码头外面船上年轻地镖师、镖伙。先是见着课船封锁外围,然后又有税役围堵码头,再听到镖头与人高声争执的动静,除留出个别老成些的人领着船夫防范,以免水面外围课船上的人来骚扰外,其他人早从各自地粮船纵跃而来聚到附近几艘船上。来到附近几条船上的镖师们正不知应该如何是好,闻得晏朝昌下令,但觉胆气一壮。齐齐暴诺相应,刀剑出鞘的“铿锵”之声不绝。
官袍税吏见船上的人刀剑出鞘,更有几个好事的将大小头的囊袋解开。取出数具强弩、数个箭匣。不由得心下一寒,闪现出惊慌之色。
过去在鄂州也曾发生过有人不服武力抗税之事,也有税役栏头被愤怒的商贩打伤打死,但那只是个别人无组织的行为,总归抵不住收税地吏役人多势众,很容易便镇压了下去。
“虞候大人快退。”锦袍瘦子同样是害怕之极,仅失措了片刻便拉着税吏向后走。
没想到这位虞候大人此际惊得迈不动步,任是瘦子使了大力也没法将税吏拉得很快。几个栏头倒也有些胆识。虽是脸色苍白身上发颤,却还能朝向江面举起手里的器具戒备,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朝后缓缓退去。
船上地镖师们下暗自松了口气。庆幸税吏差人们这样容易就被吓走,省下了与人动手拼命地劫难。
官服税吏被扯出四五步,见船上的人除取出兵器外再没其他的动作,心下松了口气,顿时胆气精神都来了,一把甩开瘦子拉住自己的手不走了。想起此前与同来鄂州水军商量好的安排,从视袋内掏出一面小彩旗高举出头,颤抖着声音嘿然冷笑道:“嗬哈……不知死活的贼……贼囚囊,你们敢持刀枪抗法,便道我们没有对付你们了么”?
“呜!”凄厉的牛角号声响起,从码头上一声接一声向北逐渐远去。
不消两刻时辰,号角声远去的上游方向,三艘水军地双车海鹘船疾行而下,靠在第一个废置的码头边。但见战船上纷纷攘攘跃下有两三百水军兵卒,在其都头、旗头等官长的指挥下,迅快往码头上涌来。
晏朝昌一看这些上岸地水军,于十多丈外列阵,但见他们刀盾手在前,长枪于后,间隔着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碰上了精兵锐卒。明知自己人少,镖师镖伙的战力又不强,但有带了数十枚雷火箭在手的晏朝昌却也夷然不惧。矮身蹲下缩成一团减少受箭面积,同时双手齐动拔出一对匕首护身,大叫一声:“取出雷火箭,准备点火却敌。”然后奋身翻滚窜入船舱中。身形方停,捞起一面长方盾挡在舱口。喘了一口气后,晏朝昌凝神朝岸上的军阵中看去。远方似乎还有人在晃动,晏朝昌掏出一具小千里眼,拉长对在眼前,慢慢对码头环看了一遍,发现除了围在码头四周的数百官兵外,再没更多的武力了,不由得稍放下了点心。
镖师镖伙的动作没晏朝昌那样迅速,许多人听到晏镖头的命令声时,先是呆了一呆,醒悟过来后方忙不迭地寻掩身之处,慌乱中还有一两个人掉落水里,费了好一会功夫才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船来。对晏朝昌发完令眨眼间就藏身障碍后面保护自己免受敌箭攻击,这些镖局中人不禁对晏镖头大为佩服。一个镖师对身边的镖伙夸耀道:“这才是上过战阵杀敌练出来的身手呐。你们看到没,晏镖头在此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行动敏捷不说,连脸色都一点没变。用心学着点罢,将来与人拼博时会受用不尽的……”
话传到晏朝昌的耳中,晏朝昌只能叹息苦笑,他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很清楚这三十船的十多万石粮食双木商行能损失得起,但也明白这个先例却绝不可开。如果这次让鄂州的税吏将粮食作为税钱全部收走的话,此后各地的税院、税场将会照样来搅扰,双木旗下的船行就没有办法再运货物了。可是,真要是与这些军队对抗动起手来。生死胜败还在两说之间,事情闹大了,让朝庭知道双木旗下拥有强大武力地存在,那可不是玩的。一旦由此而引出双木旗下收容梆州李元砺残部。收容汀州晏梦彪残部的事情败露,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那可就谁也说不准了。
首当其冲地税吏虞候一见船上的人到此时还不知死活,果真要与官兵开战拼命,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再次吓得浑身软。这下要是打起来,双方肯定先用弓箭、弓弩远射,哪……位于双方之间的自己等人。不是先要遭池鱼之殃了么。没奈何,虞候大人拼了老命扯住锦袍瘦子,一步拉一步拖着腿向后挨。
嘈杂的纷搅过后。码头上倏然间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可说得上是落针可闻,只有江水拍船扑岸的涛声依旧。天底下人世间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以码头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弥漫,压抑在人们心头地沉重感,逼迫得人们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怎么办?!”晏朝昌心念急转,思忖间官袍税吏和一众栏头已经退出近五六丈,很快将隐入官兵阵中。而官兵的统兵将领已经高举单刀。情知此时那些税吏差人一退入阵中,官兵很可能就会发箭。
“不,绝不能让官兵先发制人。我要在其发箭之前将他们震慑住方能避免事态扩大。”晏朝昌急切地向从后面挤过来地一个镖师吩咐了几句,便长身钻出船舱,用盾牌护住身体向岸上大叫道:“岸上地人听清了,本将军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不管是奉谁的命令想来干什么的,要想上船弄鬼搞走我们这些制武军的粮草,除非有我家陈大帅的手令方成。现下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制勇军的杀人利器‘雷火箭’,若果你们不想冤冤枉枉死于非命做屈死鬼的话,就别来逞强。”
晏朝昌回头对身侧的镖师使了个眼色,一个镖伙再不迟疑,把手上地大棒香往钢弩上的雷火箭头上一凑。一等引线点燃发出嘶嘶的声响,那镖师一咬牙,就将钢弩朝天举起,狠狠地扣下了悬刀。
码头上列阵地官兵指挥官赵颂,本来是江陵副都统司别戍襄阳府大军中的一军统帅——统领,部下有两将,共统劲卒七千余人,是个特大的屯驻军。从赵统领祖上追本溯源讲起来,他们赵家还是大宋朝皇家的龙子龙孙,与赵范、越葵兄弟是远房的同族兄弟。只不过几代之前家道没落,到他这一代已经沦为一介平民百姓了。这位赵指挥从军后,一直以来都在襄阳驻扎。自从开府襄阳又与赵范赵葵兄弟有龃龉的知枣阳、权京湖制置副使史嵩之到任后,因为有了祖宗传给他的赵姓,这位赵统领的官运就一直呈现出下坡的趋势。先是被史嵩之寻了个由头从统领降为正将,后来更从正将一降再降为准备将,最后成了只率百来人的小小都头。幸亏这位最后的赵都头还有些家底,又熟知水军战法,想了许多办法花了不少银钱买通了上官,总算在去年被勾抽到鄂州水军大寨。此后,便与本家老爷赵范拉上了关系,这才得以又升回了准备将、将军之职,又回复到多年来好不容易与金人博命,以军功挣得的职差。
这次,因了扬州的水军折损过大,枢密院将鄂州水军归并到扬州制置副使司,在离开荆湖路转驻到扬州之前,鄂州税院的吏人送来恩帅赵范的手书,说是其弟赵葵因年初讨灭红袄贼李全时在扬州城下受了气,有意让鄂州商税院的亲信出面,想找双木商行的晦气,要给其东主姓林的闽人弄出个天大的麻烦来。
问清了是要截取双木商行运往京东路羁縻州的粮草,船队上仅有百十个镖师押运,赵颂二话没说,立时向该管统领出示了赵制帅的书信,得到首肯后当即点齐麾下一军战船兵卒就出营挑衅生事。以赵颂赵将军想来,凭着自己所率千余操演有素,极为骠悍的水军对付百十个江湖人,还不是大军一出就手到拿来的事!
至于为何不在鄂州将双木商行的船队拦下,税院的人却另有说辞,道是鄂州守臣吴愈因功迁兵部侍郎离任后。现时主鄂州事地沿江制置副使张元简与史相公门下不合,不可在其眼皮底下生事。为免事态扩大后将事情牵连到赵制帅身上,只有到一百五十里外黄州地界上的阳逻堡去,方能轻易成事后不会惹祸上身。
那姓林的闽人。也就是双木商行的东主是什么人赵颂不清楚,但他只认准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要对有常识提拔之恩地赵帅以身相报。惹得恩帅生气,但凡落到自己手上,管他姓林的是天王老子,也要让其不死也须脱掉层皮。
赵颂将接舷战的劲卒带上岸,在码头上排出攻守皆宜的战阵,自忖有强弓远射镇慑。那些粮船上的江湖镖师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雷火箭?!此等物事倒端的是厉害得紧,听说这东西是飞川大侠在箭上加了道法,乃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据闻。仅仅是前年福建路的盐盗造反围攻汀州时。林飞川却在城内使过用以却敌。如此威力强大地利器,那得到镖局里的江湖人会拥有,想必是镖师们说将出来吓唬人的罢。”此时此刻,听得船上有人发话高叫,赵颂还道是那伙镖局中人心虚胆怯而变着法儿求饶呢。
眼睛盯住插有大旗地粮船,赵颂刚想喝令船上地人弃械受缚,但见发话人所在的船舱里一个物事冲天而起,飞到码头上再落于自己战阵前五六丈外。冒着一缕淡淡的白烟在地上跳了几下,便“轰”地一声爆炸开来。
经过改装的雷火箭爆炸的响声比从前小了很多,但加入了铁砂的威力却是大了不少。一阵“沙拉拉”过处,从爆炸处飞溅出的火点雨点般的撒向四周地地面,有数粒较大些的还打在刀牌手的圆盾上。
列阵地官兵全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脖子,并向后退了一步。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高叫出声:“……,老天,好厉害的出水火龙,这些商船上怎么会有如此利器……”
立即有人脸色不正常的反驳:“好似不一样,我们水军中所用的出水火龙只是水战远击火攻利器,何曾有谁听说会像雷击般炸开,还有如许多的火点溅飞出来?”
“弓箭手退二,长枪手退一,刀牌手排密阵,聚……”回过神来的赵颂立即大叫下令变阵,并对官服税吏他们厉喝:“此路不通,绕阵而行……”
喝声未止,一阵尖厉的哭叫打断了他的命令。
江汉水军不愧是久经操演的江淮劲卒,随着将军一声长长的“聚”字令出,已经排好的战阵有如一体,弓箭手垂弓、如林的长枪“刷”地一声收回,“通通通通”四下沉闷的踏步轻响过后,细碎的脚步将半圆阵收缩为紧挤的弧形,码头两边顿时空出了数丈的间隙来。
官兵一变阵不要紧,那伙向后急退又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失色、站立在阵前发呆的税吏差役,让紧密的盾牌拦住去路。
税吏虞候诸人面向江面后退,处于爆炸点不过两丈许距离,他们在这委近的地方清清楚楚看到雷火箭落地爆炸,响声起时同样吓得发懵,呆呆的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打断赵颂喝令的是锦袍瘦子,他在爆炸声响时呆了一呆,同时隐隐觉大腿根部一热,随即又凉快了不少。“这雷声响得好生奇怪,倒也能引得小风吹来爽快些儿,不知那些飞出来的物事是否会伤着人,或者仅能吓人一跳……”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赵颂发令时他倒先醒了过来,转到虞候大人下面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嘴里高兴的叫喊:“哈哈,大人没事,大难不伤此后必有大福。”
他转了下头,向栏头们发问:“你们怎么样,也没被那会炸响的物事伤着,全部人都没事吧?”
众人俱都一言不发的摇头,大家都带着一副奇怪的样子瞪着他。只有虬结胡须右手指向其下身,结结巴巴的说:“胡……胡先生,我们没事。倒是先生你……你好像……有……有些儿……不……不大妥当……”
锦袍瘦子低头一看,锦袍前面位于前裆开了一条大口子,右大腿根部一个黄豆般大小的洞,红红的鲜血正从内里汩汩地向外流。
此时他才感觉到疼痛从伤处传到头部,不由喊出冲霄而上的高音,带着哭腔的尖叫如丧考妣:“血……血,流出好些血了!天呐,我被打中了我不想死在‘雷……箭’下,放我们进去……啊……呀……噢……”听清后面的喝叱声,这才和几个栏头连拉带抱的扯着税吏爬滚而去。
大江有水军的战船封锁,虽然粮船可以依靠武力强行冲出,但盘生伯大管事还未回来想离开也走不了。而且晏朝昌为免今后给东主造成大麻烦,他也不想与官兵开战,只能静候看看会如何发展。只要不让商税院的上船将粮食弄走,就这样僵持着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况且,晏朝昌还期待本地镖局的接镖小店,会在得到码头上发生事故的详情后,将这里的消息传送出去,船行甚或商行应该会很快有解决办法的。
赵颂那里也很是为难,他率军与鄂州税务院的人前来黄州,是在一无敌国入侵的战事,二未得到枢密院调兵虎符,三更是不曾通过鄂州的地方闻帅勾抽,第四点最为重要,那就是他属于武将出身,尤其是大宋朝对统兵武将钳制极严,私自带兵行动将受到十分严厉的处罚。若是朝庭与鄂州地方不于深究,还能说是奉命到扬州归回该管的营寨。如果有人要认真追究起来,依律是不会有死罪,但最重可能会治以“永不放还黔配”,最轻也得“黯配牢城”去受苦了。
至于鄂鄂商税院的人,同样走出了本地该管地地境,干犯的律法会稍轻一些,但主事者刺配之弄是怎么也免不了的。现时军政两门都已经是吃过界,再要是闹出有一定数量军汉商人死伤的天大事件来,被说成是造反的可能都有,那时候就怎么都逐鹿中原不了死罪了。
两方各有顾虑,谁也不敢先动手,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不下。
冉琥看了信,立即向随行的镖师问道:“于镖头,我们辰州镖局有护镖的战船么,曾否在船上装了子母炮?”
于镖头:“辰州没有镖局,常德镖局则只有用于载运人货,仅能在沆水上半段通行的小船,无子母炮。///com///
随护先生并运货来此的两艘战船因不良于这段水路航行,留在了常德府。若是两艘不够的话,江陵府镖局还有两艘不带深鼎的战船,传信给他们要用三天才能赶到常德府。”
冉琥:“难道岳州镖局没有战船?”
于镖头:“岳州镖局装有深鼎的战船只有四艘,被水战队张都统勾抽他用,有传闻说是要集中大船到安南去公干呢。另有十数条无深鼎的防沙海鹘船,则于本月十三日押运这数州去年的利钱,并送沈大管事带着各地的货物回临安去了,此时恐怕还没回岳州。先生要战船用,是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件么?”
冉琥信手将信递给于镖头:“你看看,我们载有二三十万石稻麦的数十艘粮船、以及船上的镖师、水夫被税务扣押,连随护的镖师都被打杀了不少,这样的是不是大事。”
看了冉琥递来的信,于镖头方才得知,洞庭湖运出的六十艘四千斛大货船,装载了要紧急运往山东的二十多万石粮食于两天前被鄂州、黄州两地的税务分别扣押在阳逻堡与白鹿矶两地。两地税务的拦头们硬生生指定说,这数十船十多万石作为食用的粮食是酿酒的米,要按酒米、酒曲收取赋税。盘生伯的船队还好,仅是镖局的人与官兵相持不下,人员算是安全。粮食也未曾受到损失。但被堵在白鹿矶地唐大成所带船队情况就十分不妙了,不但几个随船押运的管事被税务拦头捉去关入牢中,连货船上的伙长、水夫也被禁制在两地不得自由。更为棘手的是,随船地百余名镖师。竟然被杀了三十来人,其余的又被枷号示众。
于镖头乃恶虎于十七的堂弟,学过几年拳脚,身手在临安市井间还算得上过得去,是个性如烈火好勇斗狠的闲汉。看过信后即怒气冲冲地叫道:“好个鄂州、黄州两处税务的贼厮鸟,不但扣船关人,还竟敢杀了我们镖局中的人!冉先生,请您这就发令。我们多带上些人手将那税吏栏头和配军们杀个落花流水……”
“三天才能到常德,时间虽然迟了些,但也只好这样了。”冉琥沉吟道:“事发时是本月二十二。已经两天的时间了。就不知我们被羁押的数百人会受些什么样地苦。唉,尽力而为吧。”
提高声音下令道:“发信给鄂州附近的沿江镖局,勾抽所有护镖战船解救我们的船队和人员,黄州以下江面地到白鹿矶聚会,由江州镖局总镖头总其事,负责白鹿矶被押人船地救援;鄂州以上江面的到汉阳军聚齐,待我等到达时一并向阳逻堡进兵。告诉江州镖局的总镖头,黄州税务的人若是胆敢蛮不讲理。可相机诛杀几个恶徒以示震慑。另外,请求特务营饬令沿江各地的分什派出细作,在这两天协助迅速查明我们的人被困于何处传报给战船队。并要求着手查明这件事情始发的由头。”
冉琥到达常德府后,知道自己不惯打仗,便留下等候其他的战船,于镖头则带足人手上了两艘装有深鼎地快速战船,于五月二十七日午后赶到阳逻堡外的江面上。
也是合该有事,鄂州水军在阳逻堡江面上封锁巡逻两条战船的指挥,因为知道此次出动为税务院地人助威,所要对付的就是京东制武军的粮草。京东是什么地方,发球大宋的一小块地面也就是羁縻州而已,制武军么,只是饥民流寇的代名词罢了。饥民所组成的制武军,与大宋的大军相比能有什么战力,这是不用心,仅用脚趾头也可以想象得出来的事。
指挥大人在悬挂制武军旗的战船出现后,见到对方的战船速度极快,虽然疑惑是由于顺水顺风的原因,他倒也不敢轻忽,立即下令戒备。但一见到对方只有两条小小的海鹘船,顿时心下大定,把这两条战船拿下只不过用上吹灰之力就足矣够矣。有心在赵将军面前露脸,指挥大人要将两条挂有制武军旗号的海鹘船掳来表功,最好是对方不听命令拒不受掳,那就让麾下的兵卒们拿这些饥民流寇来练练手好了。
水上交战,弓箭为先。指挥大人在哨船派出去非但得不到对方愿意投降的准信,反而提出要自己四千斛的车船让路后,再不与两艘小战船多说,干脆就下令放箭实施攻击。
性情暴躁的于镖头见自己战船上已经升起了制武军的旗号,那两条自认为船大、兵勇又多的鄂州水军战船,不但在交涉时突然射来一阵箭雨,射死射伤了二十多位镖师,还快速过来意图靠舷接战,大约是想将两条战船的人杀光,将两条有深鼎的船俘虏。
于镖头左臂中了一箭。痛得嘶哈嘶哈直抽冷气躲入避箭棚中,跳起脚来破口大骂:“该死的,你们……你们竟敢一言不合就射杀制武军的士卒!贼厮鸟、贼配军!死球的贼囚囊,不给你们点厉害,不知阎王爷长得怎么样。儿郎们,先还死球囊们一阵雷火箭,炮手立即装子炮,马上点火开炮!”
有深鼎动力,又添上十八支船桨划动,速度快过官兵战船不止一筹的海鹘再加上雷火箭、子母炮,这样的利器,江上的水战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官兵的两艘四千斛战船一被击沉,另一艘也死伤狼籍。
于镖头见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令两条战船对头上不肯让路的鄂州课船就是一通雷火箭、子母炮砸下去。
被围困在阳逻保本码头上的船队,仅用了两艘战船两个时辰不到,天暗之前就解救了出来。
次日,以两艘海鹘战船为前导的船队沿江而下,黄州小法场的税吏栏头们已经在事前知道了鄂州新法场与水军被制武军痛打地情况。没等船队到达就将扣押的粮船与镖师、水夫放了出来,并花费大笔银钱赔偿死者的抚恤和粮食的损失。
几方地当事人,在没有得到相关该管方面的进一步指示之前,各行各事。几家船行的船队。继续他们的运粮行程;“法场”的税务栏头们也继续对商贾细民下狠手敲诈勒索,为所欲为,以补回这次赔付给制武军的钱款。这件事就暂时高挂在那里,容待各方隐身在幕后的主事人做出决定。
这一场在阳逻堡江面上发生,死伤不过百多人的小小水战,当事几方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这次发生在大宋境内腹地江面,朝庭屯驻大军水师与制武军水师地这场战斗。却引起沿江几个制置司的高度重视,并在沿江州府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极大震动。连设于江陵府地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公事、设于庐州地提点淮南西路刑狱公事两个衙门也被惊动,派出大批人手介入了此一案件的调查。各个衙门的最高长官认为。两直、附两系大军毫无先兆的水上交战。实乃极为严重的兵变事件,不查明事件的起因,不严加处治肇事者不足以警告心怀叵测之徒,难以保证大宋朝上下的安宁稳定。
六月初一,行在临安。
今天是大宋朝堂上的大朝会,各种事情议过退朝后,史弥远刚在议事房坐下,就门官送来知江州陈阜差专使送来地急报。
史弥远看过急报后心下吃了一惊。立即又进宫。
半个时辰后,几位传诏太监匆匆出宫,随即就有枢密院的、正副使进宫见驾。
林强云今天忙于交代自己明天离开临安后。商行、镖局和作坊的一应事体,吃完午饭后才躺上床准备歇息,林岜就捧着一卷黄绫走进大厅。
“咦,叔父大人何以不在大理寺断案,怎地有闲到小侄地家中游逛呐?”
“贤侄啊,这次的事情让人有点头大……”
林岜的话未说完,厅外冲进一个孩儿兵,大叫:“大哥,江州镖局急信。”
林岜苦笑道:“这不,我还没说出来呢,你这里也有急报来了。贤侄先看你们江州的急报再说,看看是否和我今天来此所办的是同一件事。”
林强云心下也不清楚,为什么鄂州与黄州两处法场的税务,都约在一起会把矛头对准双木商行旗下的船行与商铺。把信中关于阳逻堡水战的情况说了。
林岜先前只是风闻山东制武军与大军水师打了一伏,还不清楚制武军不但打胜了水师,还击沉了一条战船,并打死打伤上百水师将士。这下听林强云将情况一说,他听了大觉骇然,心知事情有点失去控制。立刻将赵钧让林强云下午入宫见驾的圣旨给林强云看,虽然圣旨上没提到是因为什么事宣林强云入宫,但有了阳逻堡水战的事情在前,两人俱都觉事情大不简单,极有可能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林强云想了想,强自镇定下来,安慰自己似的地轻声叫道“哈,圣旨上只是叫我下午入宫见驾,没规定什么时间,稍迟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叔父大人,我们还是一起先来探讨一下,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大吧。”
林强云自觉除了去年与薛极有些生意上的对抗,自己这方面赢了米粮与布帛两阵外,在官场上没有得罪什么人。
特别是在税务院等缴纳商税方面,商行、镖局、作坊等无不是按朝庭的律法按章纳税。会是什么人突然间向自己动手,而且还是在粮食这种说不上能赚多少钱,但在今年来说于山东根据地又是极为重要的物资上下手呢。百思不得其解的林强云,只得向林岜请教:“叔父大人,你看这会是什么人向我们动刀子,此事又将于我们有何干碍?”
林岜道:“贤侄,你除了去年与薛极及其门客合伙的商铺有过龃龉之外,其他还曾得罪过何人么?”
“没有。”林强云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再想想,商场上没有,官场上呢,或者京东路、淮南两处的战场上呢。文官若是没有,那么武将可曾有过与人不对么?我们大宋没有,那么金国呢,前不久才与你斗得两败俱伤的那个什么法王。蒙古鞑子呢?这些人可有什么…手机访问:wàp.①⑹.cn…”
“哎哟!”听林岜这么一问,林强云顿时觉得头大脑大了,敲着脑袋苦恼的说:‘‘叔父大人如此一问,小侄倒是想到与我为敌地多得让我想不出是什么人了。”
林强云拍拍额头苦着脸对林岜说:“叔父大人,让我们一起来想想看什么人最有可能对我动手。大宋这里么,朝堂上就那位薛极薛大人了,他是枢密院的正使,各地的税务轮不到他管。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是薛大人。”
林岜:“有些道理。”
林强云把朝堂上所有自己认识不认识的京官,凡是联得上一点儿关系地人都细数了一遍。总找不出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做出这种出力不讨好。又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生意场上,两人都觉得根本没有任何人能与财雄势大的双木商行相捋,也没人敢以螳臂当车。这个可能被完全排除了。
外国,现在已经日薄西山的金朝为了购得与蒙古人对抗的犀利兵器,连金帝的女儿都要尚给自己两个,巴结双木商行都来不及呢,那里还敢明目张胆地利用大军水师来搞三搞四,这也完全可以不去考虑。
蒙古人么。根据这两三年来发生的事,从李蜂头派到福建路去的穆氏兄弟,和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侯辫派人到临安闹出死伤数千人地大骚乱。到这次诛杀的武奕铭、大力法王与自己拼了个两败俱伤,这一连串的事故来看,这倒是有最大地可能性。
至于战场上地仇敌,林强云与林岜都认为不必去过多考虑,就是想担心也担心不来,最多自己多加小心些多弄一些亲卫随身保护就是了。
林岜听了林强云这些分析后,心里总是有着非常不安的感觉,思考着慢慢说道:“强云,为叔想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总好像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想得那么周到。但又说不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此次事故的发生,不是说对我们有何干碍,而是于我们大大的不妥。依为叔想,只有以不变应万,静观其变方为上策。另外,为了保住你本身的安全,为叔觉得今天进宫去见过官家之后,明天你还是离开临安一段时间,防止有什么事情时我们叔侄二人被敌方一网打尽。时间不早,贤侄还是进宫去,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看看圣上对此有何旨意,史相公又对此事如何决断。另外,要不要交代一下你底下的人做好应变的准备,省得有起事来措手不及?”
“哎哟!就这样一点防备也没有地空手去见皇帝和史老奸,万一他们心生对付我的歹意,突起发难地话,我不是自己送上门去找死么。婊子养的,差点白白去掉一条小命。好险、好险!好在得叔父大人提醒,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冤枉得紧呐。我还是太嫩了,有起事来到底想不到这样滴水不漏。不像这些老者人般事事都留有后手。”林强云此刻还真没想到万一地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做,更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他拍拍胸口给自己解惊,暗忖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得老成些才能保住这条小命。嘿嘿,老成不怕多,立即派人通知张大哥,要他将集中在澈浦的战船都开过来接应。另外调集临安所有的护卫队和镖师到皇宫外戒备,以防万一。”
幸亏得到林岜的提醒,一旦朝庭中的皇帝或者史弥远,因为这件事情生出歹意,采取先下手为强的手段。再如果自己不曾早早安排好接应,或者被关押以至于其他什么变故的话强攻施救的措施,哪变故心惊之余对这位本家族叔十分感激,向他深深注视一眼送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谢目光,心里暗忖:“现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得做好去山东根据地的打算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转念一想,向林岜问道:“叔父大人,既然此去有莫大的危险,弄不好恐怕连小命也会丢掉,我还是找个伤重不能动弹的借口不去怎么样?”
林岜:“贤侄,此举万万不可。此刻朝庭以圣旨诏你入宫见驾,说明今上与史相公还没生出对付你,除去你的心思,你到了宫里还有转圆的余地,大可用在他们面前为自己辩解。
再说了,我们还不知道圣上和史相公是不是因为阳逻堡的事情召见你呢,贤侄那么紧张做什么。”
林强云一想,觉得叔父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心下稍安。但不管怎么说,心里那种即将面临不可知危险的紧张、害怕还是深深地笼罩着他。心有疑忌的林强云立即叫来盘国柱,取出一块大金牌小声吩咐了一通。
盘国柱离开后,林岜又道:“贤侄,此去的路上要想好对策,到了宫里方知怎样应对。你一定要装痴作傻,对什么事情都推托这一个多月来身受重伤没去理事,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也能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林强云连连点应诺,召来亲卫,不但吩咐他们多带火铳、手铳和子弹准备进城入宫见皇帝。自己也不管天气热得喘不过气,多穿了两件宽袍,以便掩盖衣内带着几把装好子弹的手铳。
有诏书宣进宫去面圣,就算你有重伤在身也不得不去,君命大如天啊。///com///这让准备明天出门行远赴安南的林强云好不郁闷,当着林岜的面大叹:“叔父大人,你说小侄苦是不苦,今天好不容易眼见诸事安排妥当,下昼可以安安生生地睡个午觉,却又有圣旨来召,想要睡一刻子也不可得。有道是:做人难,人难做,难做人哟!这三个字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我就是诠释它的最好写照。
人生难得几回闲啊!”
说真的,林强云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他受了重伤之后,除了四月二十四后半夜被送回家,到二十六那一天多的时间昏迷,人事不知之下无所作为外,就是伤重得真的不能动弹,连大声说话都会引发剧烈疼痛时也不肯安分。那些天,林强云的身体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安分乖巧得像个婴儿。只是,能够四下转动的眼睛,翻来覆去地就只见到两个一天到晚陪在身边、熟得能滴出**的侍妾番女,却是能看不能吃,内中的痛苦非一般语言所能形容其万一啊。
男女大欲的快乐,一时半会的看来是不能得偿了,林强云自思,这种闺房乐事恐怕在三数个月内都将与自己无缘。既然如此,林强云转了个念头,何不把心思放到如何赚到更多钱上面来呢,这不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吗。
这下,林强云放开其他杂念,高速开动脑筋,他考虑赚取别人大量银钱应该要做些什么,怎么干?可也别说,在十多天的时间里,倒也让他想出了不少可以赚到大钱的绝妙物事。
到了五月初十。林强云能将话说得稍大声些,胸腹也不再因为说话牵动伤处而痛得令人发抖之时,他就又不安分,开始了落实想法的行动。
此后的十多二十天时间。林强云用嘴巴指挥他地一帮孩儿兵小兄弟,以及其他作坊工匠们,一起弄出了不少已经做成样机,或者还有没做完,但据林强云自己所说的功能,让人啧啧称奇的好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再简单不过了,但其对于民生用度中的功用却是大得紧。
说它们简单。就是只用铁工房翻砂铸造出事地物件,孩儿兵们稍微修锉、攻牙,组装后再上一点油漆;或者。装好后不上油漆。只是配上一个小炉子、一个小风箱,就能使用而且效果相当好的机器。这样做出来的机器可以用的有两种:手摇绞肉机、暴米花机。
功用么,当然是大了。
现时人们家里要做些肉羹、肉馒头,举凡带馅的食物,内里的肉料无不是须得操刀细细地切碎,还得像对付死仇大敌般狠狠地剁上好长时间,方能将肉馅剁成。试想,若是家有一台绞肉机。一家人所食用的肉馅仅用片刻就能完成,这将会是多么清闲的事。
还有,那种将剩下地旧饭晒干。再下热锅炒制而成的“米泡”,大家吃过吧?什么?吃是吃过,但却不常有得吃。当然,那是有钱人才能经常享用的好物事呀!没钱地穷人三餐不继,粥都没得吃,哪会有饭来剩!嘿嘿,有钱人家地老少想吃米泡,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炒的。首光你先得有饭吃不完能够剩余,这是不用说的了。将米饭晒至七八成干存放好,待饭干积蓄到一定数量时,就可下锅炒了。炒制米泡也不是随便的人就会的,掌握火候是第一要务。锅下的火头要不大不小刚刚好,既不能将锅烧得太热,那会把米泡炒成一个个小黑炭;火势也不可太小,火势小了的话米泡一则不松脆,二则吃到嘴里会有一股子馊坏的不好气味。
而有了这种称之为“爆米花机”地东西,那就好办得很,米泡不再是富人专有的享用物事了。你是穷人怕什么,只要拿出家里的一升米或麦来,舍得花上一文钱地炭火人工使费,再告诉炒米泡的人,你想要松脆些还是胖软些的米泡,不消片刻就能让你美美的吃上米泡或是麦泡了。这机器炒制米泡倒是简单快速,只要将生米、生麦放入一个像平腰葫芦状的厚铁筒内,再置于炉火上一烧,不消多少时间就可用个厚麻袋包套住那铁筒,然后拉动手柄,让其发出“砰”的一声爆响。待到浓重的雾气散了之后打开麻袋一看,嗬嗬,原来放入时才一点点大的米粒、麦粒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时,已经变成大了十来倍。而且,大了那么多的米、麦,还显得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哦,你们问的是这样的物事是否像锅里炒制般的好吃?哈哈,这样爆出来的米花、麦花,想要它松脆就松脆,想要它胖软就胖软,又甜又香好吃得很呐,让人吃了还想吃呢。
正在做,整个机器都基本做成,却遇上了些少难题,还差几样小配件没做成功,一时半会恐怕还没法做出机器,最吸引孩儿兵,让他们最感兴趣最关心的机器有:缝仞机、破蔑机、揉面切条机等。其他另外有不下十来种机器,孩儿兵虽然也按大哥所画出的图纸去做,但有些功能林强云没说,他们也没问,所以也就显得并不是十分注重了。反正,这些机器的样品一旦做成功了之后,试机时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大家忙着做已知怎么用的机器都来不及呢,谁还有那份闲心去打听这些干什么。
所谓的“缝仞机”,那是一种摇动手把就能缝制厚到皮革,薄到绫罗绸缎,以及各色布帛的机器(实际就是后世的补鞋机),这种机器所差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花篮,机器上专用的针也还需要改进。
哎哟喂,这可是不得了的机器呐,到时候要是谁家里能有上这么一架机器,一家人所需的衣物做起来会有多快,女人们不是都会闲得发慌么。啧啧,若是有缝仞机并有未娶亲的男丁——比如说我们这些大哥的兄弟,现时的孩儿兵。过得一二年就到该娶亲拿人地时候——的人家,上门提亲的女家媒人肯定不会少,铁会将他家的门槛踩低几分。
破蔑机,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做什么用地了。顾名思义,那就是用来破开竹蔑的机器呗。这是一种有竹子长的地方就用得着的机器啊,听说破出来的竹蔑、竹丝,连从来没做过竹工的人也能破得平整顺滑,每根蔑条都厚薄一致。还有啊,这种机器只要装上大哥特制的什么刀具,甚至连做纸抄浆竹帘上的细圆丝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破出来,只须将这种还不怎么光滑地细圆丝稍稍打磨一下就用来编成竹帘了。
揉面切条机。许多孩儿兵有些想不明白,通道机器也能像人手一样将和了水的细面粉,放到什么案板上用力的按压揉搓。使之成筋得劲。再切成面条么?真希望这种机器快些做将出来,让大家看看机器是怎么将软塌塌地面团揉搓好,是如何切面成条地。
绞肉、暴米花这两种机器,刚做出样机来试了一下后,因为林强云没有下封口令,所以,立即就由喜欢炫耀自己与众不同的孩儿兵们,将两种机器的事情当作夸耀的资本传了出去。
开始时。传话的人并没有扩大事实,只不过他们在看别人试用时站得较远,凭自己的感觉直说而已:作坊里做出一种能将肉切得细碎。无论是用来做馒头、饮饼等任何一种吃食的肉馅都比用手朵肉快十倍以上;还有一种机器,只须将生的米麦放入,就可制出好吃地米泡。
实际上,绞肉机能绞出细碎的肉末,米花、麦花很甜不假,却也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夸张。至于没有放糖米花都有甜味,却是林强云加了些许白色地粉末化学道院刚从甜菊中提炼出来的精华:甜味素而已。
经过人为夸大的消息,三几天就传遍了整个临安双木旗下的商铺中,不到半个月,临安城的商贾、市民们也争相打听此物的由来。这下可不得了,这两样对人们生活有好处,但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就变成了双木商行旗下食店、日用杂品铺翘首以待的货物了。
其他一些事林强云交代给别人去干,并没有自己亲力亲为的去做,孩儿兵们并不知情,故而也没什么人提前知晓。
林强云没想到自己做的东西还有这样大的市场,心下暗喜可以赚大钱的同时,也被不断上门求货的人们闹得烦不胜烦,因此之故,他才会不顾伤还没好,就要与张本忠一起到安南去走走,以避开这些纠缠不休的家伙。
进宫面圣,不知是祸是福。
心中有鬼的林强云让林岜将亲随打发先走,以自己的一小队亲卫作为两人的随从。明着看是摆排场,暗中却是多带些人以做应变的准备。他带这样多的人入宫朝圣,因为有是两位三、四品的京官在城里走动,却也并不显得太过越礼,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有心人的注意。只不过,这三十多名亲卫的打扮怪异了些,进了艮山门之后就引来路人的频频注目。他的软榻放在一架宽大的马车上,好在马车上还有没做装上板壁的车厢,在立柱和顶棚间挂上了轻纱后,人们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车内置榻,榻上有人躺着,仅此而已。
亲卫改穿窄袖收腕短衣,下身为裤脚宽大连的裆裤,底下踩扣带布底鞋,小腿上打着绑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亲卫们的腰间皮带上,背后左右套有两个能装二十余发子弹,走动时会发出细微“铮”响的硬皮弹盒。
每个人的左侧挂单管短铳枪套、背上是单管长铳,长短铳都有布囊装着,让外人难以觉察里头究竟是何等物事。
这种与时人穿着打扮完全不同的怪异模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普通人只是好奇地看看也就罢了,但却不时会有些喜好奇装异服的浮浪子弟,上前来相跟着与亲卫们搭讪。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打听清楚,这种服装是由何人所制,何处可以买到罢了。
这样被人讨好探问的情况,令得年轻的亲卫们感到大有面子的同时,也特别显得大度,不无骄傲地告诉别人说,此乃某位神秘人亲手剪裁缝制、自己这些人专用的制服。他日待到做够了自己所需之后,才有可能在临安十余家“凤”字头地成衣铺购得。现时么,天下间应该是无处可买的喽。
数日前,林强云已经让成衣铺的裁缝们。按自己的图样做出了数百套工作服式地军装,让亲卫们换过,这才使得亲卫们的打扮与众不同。这样一群背着长短布袋、服饰又十分怪异的人护着一辆马车,在临安闹市中行进,想不引起人们的好奇都不可能。好在,一向喜欢热闹的林强云此时正愁肠百结地躺在车内,与族叔林岜一起打主意,没露面摆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别人一时间也根本想不到这是他林大英雄林东主在招摇过市。
为了使自己更像伤重得厉害的样子,林强云出门前特地用了些姜汁涂抹,使他的皮肤呈现出极为难看地病态黄。在身上、腿上的石膏和本(白)色吉贝(棉)布伤巾的衬托下。显得他似个稍用些力便会碰坏地象(蜡)人。
林强云四月下旬在护国寺,全凭着一己之力,使用几种以独门秘法炼制地仙家法宝,挫败法力高强得连北方全真教掌门道长也伤在手下、凶悍无比的蒙古大力法王,扬大宋国威,在打斗中被奸邪重伤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行在内外。不少说话人还以此为话本,各自在勾栏内讲说这一段故事。由于各人编讲的说话侧重点不同,因此“道门上人林大仙”在护国寺祭起数种法宝。先诛妖,再勇斗番邦法王及其一众徒僧的故事,市面上也就出面了十数种不同的版本。这样一来。林强云的事迹在市井厢坊里隅传了个遍,民间人士的口中他更成了汉人地民族英雄。既然是修成了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这样的道行绝然不是短短三二十年可以修成地,自然而然地,这位“上人”仙长的年纪,也就在众口铄金的人们嘴里,从他目前的二十多岁,变成了三四十岁而四五十岁,又从四五十岁一下子飓升到了百岁以上。不但岁数给林强云说上去了,而且传闻中,林强云现在世人面前的……怎么说呢,哦,对了,世人得见林上仙的法相,是返老还童后只有二十来岁、并可化身万千的那种样子。
这种情况,双木旗下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自己的东主兼局主能有这么高的声誉,对双木旗号下的所有行业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人们又何苦去为这种有利的事情辩白,做那出力不讨好的傻事呢。
赚取多得用不完的银钱,多得连赵宋朝的皇帝也要羡慕的财富,这是林强云此生中最大的奋斗目标。从小就喜好鼓捣新奇物事,自己动手做出心里想要做的东西,这是林强云与生俱有的最爱,做出想象中的东西,那种成就感别提有多么好了。就是在制作的过程中,那种亲自动手,眼看着一件物事一点、一点地从什么也不是材料变成零部件,此中快乐无比的心情,能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满足的吗?也难怪林强云对制造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实用器件会乐此不疲了。
软榻到了皇城和宁门外,便得停下接受盘查讯问。
林岜没有入宫觐见的诏命,也就趁此向林强云说了一声自行回去了。
知道马车上是伤重未愈的林强云,皇城外值守的皇城司侍卫们,对于这位被临安城内市民们捧得极高,这时又是奉诏入宫见驾的民族英雄,表现得相当敬重。禁卫们嘴上不说,但例行公事查问之中却是执礼甚恭,完全不似他们贯常高人一等所应有的态度。而且侍卫们眼里射出的目光有佩服、仰慕,以至于另有一种疯狂的冲动。
验过了皇帝的诏书,推抬软榻的亲卫被阻止在外面不得随行入内,软榻则换成了皇宫侍卫负责推抬。
来到大内门前,依旧查询后,推榻的则是一个中年太监令人去叫了一帮子老少不一的太监来,换下了侍卫。那中年太监自己却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让林强云心中猛地一突。
一路上,不断有太监、侍卫拦路,林强云也在有人来查问时不断出示那卷诏书。林强云直称麻烦的同时,心下也大感不安,而且越往里走。心里的不安感也就越发浓重。林强云觉得,不但大内的警卫力量加强了,而且气氛也和以前数度次来时有很大的不同,可到底不同在哪里。他却又想不明白也说不出。
林强云暗道:“婊子养地,莫不是赵晌那个皇帝和史老奸得到什么对我不利的消息,准备对我下手了?”
实际上,皇宫大内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那个皇宫大内,值守的太监、禁卫还是那么多,既没增加也未减少,丝毫也没有改变。
林强云可没有想到,前几次进皇宫大内时。都是有杨太后和皇帝地亲信太监领路,仅凭领路太监在皇宫中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就没什么人不认得。更没什么人敢出差盘查。而这次则不同。被指派来为林强云推抬软榻出力的太监,是身份地位极低的下下等不说,而且都是从粗使房那儿临时勾抽来服役的,认得他们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有这些穿着太监服饰,年纪又老少不一的人弄了一个床榻在大内里走去,想不让人起疑心都没这个可能。
还有一点,但凡是人,只要好奇心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如果他看到底下有四个会四面转向、前行滚动间又不会发出丝毫声响床榻这样新奇的物事,能忍得住不去一探究竟?何况,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是皇帝官家地居所,怎么能够让随便什么人弄个奇形怪状的物事在里面走动。这也是林强云一路上行来,所遇到情况的一种最为合理地解释,只是林强云自己却想不到这点。他被人查问地次数赵多,心里就越是发毛。
以上种种情况合在一起,就造成了伟过去几次大不相同的情况。总之,林强云皇宫的气氛紧张、沉闷得让人心里发慌,大热的天身上凉叟叟的,皮肤上鸡皮疙瘩一层层地不断冒出。
到了紫宸殿外,那个中年太监带着四个年轻些的太监匆匆迎出来,远远看到林强云的软榻被推过来了,没等值守的侍卫去盘查纠缠,立时就高声宣布道:“圣上有旨,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策,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因身有重伤未愈,免其舞蹈朝拜,着乘榻直入殿内觐见。”
中年太监地话说完,他带来的四个年轻太监就接替了推软榻的任务,直接将林强云抬进殿门。
此刻天时已近未末,聚于殿内地连刚被推入的林强云也才七个人,使大殿显得空落落,史弥远说话的声音听来也像在极为空洞的广穴内一般嗡嗡作响:“……,因此,蒙古护运使必勒孛可将军派人回来责问,说是我大宋不将抢走的铜人寻回,不将大宋的强盗贼子擒下交与他们惩处,蒙宋联兵攻金之议便不能成事……”
“咦,史老奸说的可不是阳逻堡水战的事呐,夺回铜人的事我倒是又要花费一番心思想出个说辞才好。”林强云从殿门外到殿内听了史弥远的这一截话,心下顿觉稍安,自是只顾猛烈地开动脑筋。林强云现时想的是已经弄到手的针夷铜人,到底由原来计划交给原主大宋朝庭保存,还是改变主意,自己悄悄派人将铜人藏到一处没人知晓的地方,让这种国宝不至于流落到外人手中。
“按目前的情势来看,自己这次进宫还不知后果如何,得像打麻将抓到了牌才看得见花头是梅是竹。而且庄家是皇帝和史老奸在做,主动权捏在别人的手里,我这闲家的牌得看情况再打。”脑子一转间,他已经决定到自己确定没事出了宫后,再做打算不迟。
“唉,头痛啊!”即使是有了定见,林强云还是觉得这具铜人不好处理,实在是烫手得紧。
林强云皱起眉头暗自叹息不止的同时,他当即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殿上的人做什么、说什么他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将铜人交还给朝庭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朝中不但有适合存放的地方,还有专职维护保养的医官,也方便让郎中医生随时可以参照学习,最是利国利民。可自己知道大宋在不久的将来会被蒙古所灭,虽说元朝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朝代,就是不清楚铜人在那些蒙古鞑子的手里能否保管好,传承到明、清,以至共和国。自建国以来。我可从没听说过针炎铜人这么一回事,看了那么多书也没见到过有关的记载。不过,针灸铜人这东西,自己这样受革命群众控制打压地‘黑五类’子女。没听说过这种国宝也属正常得很……”
“嘿……林大人,想什么呢,哈……这么入神,史相公问你话呢?”端明殿学士,除签书枢密院事乔行简,忍笑忍得全白的胡子不停地抖动,眼里带着同情的目光,迈着还算健朗的脚步走近来。捅了捅坐在软榻上一深思地林强云后腰,出言小声提醒。
“啊!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哎哟……”半是疼痛,半是心惊着急。林强云这才记起:“这里是皇帝召见大臣的紫宸殿。上有皇帝,下有宰辅和枢密院正、副使等掌握大宋最高权力的人。自己这样对别人不理不睬,连他们所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实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可以受到相应的处罚。万一……赵的和史弥远等用这件殿上打寄生虫的事做引子,再加上其他的什么莫须有的东西出来,数罪并罚之下,哪有自己地好果子吃?!”
一惊之下。林强云抬头的动作大了些,牵动了未痊愈的左肩、右肋地伤,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失态地变色大叫。
林强云苦着脸强忍疼痛,泪水与汗珠一头一脸地那副傻乎乎模样,连表露出兴灾乐祸神情的薛极、郑清之看了也不觉莞尔,脸上有了些许不屑的哂笑:“上不得台盘的山野土小儿、乡下佬。”
赵昀与林强云这位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接触虽然不多,但还算是相谈得来,又有感于他进献了不少“起阳丹”,令得自己在床第间屡屡得意,因此对其颇有好感。有心将林强云这个道门“上人”收归自己所用。再者,赵昀这位皇帝亲政却未曾真正掌权,还须得看史弥远的脸色施政。再加上他成长和生存都在四明人极盛的时代,其身世和皇权都深深地打上了四明烙印。他能以赵氏疏族平民的身份入继大统,与其和四明地特殊际遇有绝大的关系。四明人于理宗有识拔、养育与翊戴之功。理宗不自知的是,他地精神世界亦为四明人所塑造,这极大地影响了理宗的行政心态。因此,好意地提醒道:“林卿家,史相奏闻说,卿家义叔、京东安抚副使前月回行在述职时,曾向朝庭奏报,言道京东数州今年大旱,稻麦歉收民饥。请求准于至江南地面收购粮草,此次制武军与鄂州勾抽至扬州的水军于阳逻堡江面上相战,死伤百余人众的事卿家可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卿家不须急,慢慢奏来不迟。”
林强云向赵昀和史弥远拱手,就是这一个勉强做出来的动作,痛得他刚用衣袖擦干的头上再一次流满大汗。这时,他根本顾不到呲牙裂嘴的样子有多难看、是否失礼,一面“嘶哈、嘶哈”地抽着冷气,一边说:“圣上,各位相公容禀,两天前在阳罗堡江面上水战的事,下官是接了入宫晋见圣旨,出了家门后才接获下官所办之双木商行送来的消息。双木商行所以会有此种消息传给下官这个东主,原是受下官义叔、京东安抚副使沈念宗所托,垫出本钱代京东数州在我大宋境内收购粮草并负责运至胶西。据传信的商行伙家所言,此事乃鄂州税务与黄州税务相约,在阳逻堡、白鹿矶两处强行扣押京东制武军护运送往京东救灾的粮草,而鄂州水军某些军将则应两地税务之请,未曾请得朝庭枢密院允,准,甚至连上书奉达朝庭的事情也未办理,即行私自出动战船舰只先行向运粮船队攻击所至。详细情形其实如何,实非下官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所能弄得清楚的。”
史弥远脸皮上绝无表情,但双眼流露出的得意目光显示其心怀大畅。林强云所说的一点不差,和史弥远得到的奏报大体相同。在讲述事情的同时,又不显山不露水的点出了自己拥有双木商行的事实,以及与京东几个羁縻州及制武军的密切关系。既表示其心中无愧,又说明他在水战冲突一事上并未牵扯其中,还是值得信赖的。
史弥远心中实在清楚得很,这次水战的发生其错不在制武军,大军鄂州水师也并没有什么大错。错的却是出在能够说动鄂、黄两州税务和勾抽水师的人身上。此等人不是别个。想来不外乎在薛极与赵方之子赵范、赵葵这两者之一,或者是这两者相互间或有私下地交易也并非不可能。依史弥远仔细分析后认为,最有可能挑起事端的,十有七八是与郑清之有师生之谊的赵范、赵葵兄弟俩。
此前。史弥远在别的大臣没到达时,曾与官家赵的说起过这件事,圣上也赞同他所说要三对京东三州和制武军加大安抚力度地想法。
确实,京东三个羁縻州给了一个制武军的称号,只度支四千人的钱粮,与已经被灭掉的李全一万五千人的钱粮相比,赢门(占便宜、得到利益)实在是大得太多了。即使是去年李全被剿灭以前,在对待像他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给史弥远他把大宋朝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物带来太多麻烦的枭雄,作为朝庭首辅地史相爷也是能用些少钱粮安抚住,就决不想挑破毒瘤。
史弥远要让这个有毒的瘤子存在。一是用以制约当今皇帝及朝中的不同声音。二则可以让其对金国形成一种牵制作用,让自己多些时间休养生息
现在,他对京东那个连蒙古兵都能打败,而且从未给自己添麻烦搅事地制武军很中意。起码制武军比李全所部地忠义民兵强多了,且还只花区区四千人的钱粮便能拢络,更是他十分乐意做的事情。
此次出了死伤百十人水战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多给些人马的钱粮安抚一下没有错的京东诸羁縻州和制武军是大有必要的。
这次阳逻堡江面上水战的发生,虽然史弥远事前并不知晓。但他却明白京东羁縻州与制武军和林强云地关系。且不说其义叔沈念宗是京东安抚副使,京东所需的一应钱粮,俱是林强云这个自己视为准亲信的便宜侄儿大力供应。仅此次将要运往京东地大批粮草。便是林强云旗下的商行船行负责在林宋境内收购并运往京东,这买卖中的数量不可谓不大,获利之丰不可谓不多。
林强云又是能给自己提供治病良药——姑且不论他所说的冤鬼侵体的鬼话,可信的程度有多少,史弥远自是“让其姑亡言之,且姑亡听之”。史弥远自思——他本人就是玩弄这类懵人谎言的个中高手——认下的义侄,其人出身虽非郸、婆而属闽地,但他并没有与那些自视的所谓“正人”、“君子”(指魏了翁、真德秀等“朱学”者)过从,好歹也算得上是自己一党的吧。
专断国政已经二十四年的史弥远,是四明(郸)人,深知宽厚与致用之于己有莫大的益处。“四明(郸)之学,祖陆氏”而兼宗吕学,疏通而具事功。因此,史弥远既不想让林强云吃太大的亏,绝了自己治病药物的来源。又不欲对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薛极、赵氏兄弟等)过于苛责,以免冷了人心断了自己的得力臂膀。
发现大殿里所有人都不说话,林强云马上就着急起来,一种羊入虎口的糟糕感觉从心中升起,这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样任人宰割却无法逃脱的无奈感觉。想到自己即将死在这里,可还有个下月就要出世的儿子或是女儿未曾见到,额头上的汗越发滚滚而下,脸上也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吓人。
“这下我惨了,说不定一条小命就送在这里!”林强云说出一番推托之辞,见赵晌和史弥远都没有表态,他们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眼光向其他人一扫,薛极板着脸只看着史弥远的脸,似乎等待什么暗示。郑清之虽然毫无表情,但林强云觉得他的眼光里射出的是兴灾乐祸之意。其他人则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无从估计他们的态度。
在从家里出来时就有了别人要对付自己的想法,先入为主的认为此行凶多吉少,心慌意乱之中,一时间哪里想得到这其中的关窍。他倒不是怕这次水战的暴发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此刻担心的是皇帝和权相被与自己作对的人说动,因此而有了除掉自己之心。林强云这一刻带着未曾痊愈的伤,孤身一人在皇宫大内,心里当真是心慌得紧,他感到既害怕又无助,更是后悔这次应皇帝之诏进宫冒险。
“没有人肯说话,那就是他们已经有了定计,想必是决定今天就向我动手了。”疑心生暗鬼之下,林强云第一个反应就是准备先下手为强,将这批大宋朝掌握实权的高官和皇帝都掳为人质,发出信号让留在和宁门外的亲卫冲进来救自己出去。
将右手伸入衣内,悄悄握住手铳按下击锤,可怜巴巴地想:“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三年半了,从开始时只带着两把猎枪外一无所有,到此时赚得身家亿兆,还没开始享享清福呢,万一他们现在就下手,我可是死定了。镇静些,再与他们说说争取些时间,保不定说得他们心动了就会有转机,能让他们留待以后再下手,那就可以先逃出这个皇宫,走得远远的留住一条小命再言其他。”
赵昀还好讲,自己对当今皇后谢道清有点小恩惠,与扬太后的关系也不是十分差,相信可以鼓动其饶过自己。而且,林强云目前手上有果然身材容貌极为出色的女孩,已经由密崇和姬艳师徒俩调教得差不多了,如果送进宫的来让他宠幸的话,恐怕专宠一时估计没什么问题吧。不过,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此事,更不可让谢皇后晓得是自己送了个与她争宠的女人。同时,也要说这个女孩可以为怀上赵昀的龙种,才能让皇帝、太后同意将此女招入宫,唔,得要私下里向赵昀说才行。
史老奸么,还是用老办法,最多通知米臣秀回来,将那什么“天地丹”的丹头给他就是。另外,恐怕还得对他身体上的病危言耸听一番,让这老奸一时半会的心有顾虑不能立即对我下手。
想来想去,林强云心里猛然一动:“既然不能将事情宣之于众,何不请他们到面前来悄悄给他们说呢。万一……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话,近在身边的人要挟持一个为人质不也是方便得很了么。”
电光石火这间想出了这个主意,林强云不由有点得意起来,暗道:“我看来还是有点小聪明,片刻间就想出了应付的办法。”
当下,林强云竖起食指靠到嘴上,向所有人做了个先不要说话的示意。眼睛盯住皇座上的赵昀仔细看了一会,然后低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接着说:“圣上,现在请不要问为什么,稍时臣自会向圣上说明。”
再又向史弥远认认真真的看了片刻,更是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以拳击掌,失声惊呼道:“糟了,有祸事矣!真是糟糕极了,怎么会这样变成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使得人主及其首辅大臣现出如此晦暗的气色?!”
林强云从赵昀和史弥远的脸上的表情看,自信自己这番做作效果相当不错,当下也不再啰嗦,向赵昀奏道:“微臣有密本上达天听。事关大宋国运和皇室家运。圣上,请下诏除史相以外的所有人到殿外,最好是离得稍远些暂避。”
赵昀一怔:“事关大宋国运和皇室家运,密不可宣的奏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件,除了史相外,还不能让别的朝庭重臣知晓?国运,很好理解。///com///皇室家运,那就是身为当今大宋天子,朕本人的家运了……哎呀……也说不定……”
皇帝不安地把眼光射向史弥远,这位权相面无表情,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赵昀随即控制住自己忐忑的情绪,像平时一样朗声开了金口:“林卿家所请照准,师相请留下,其他臣僚退出殿外候诏。”
师相,是赵昀做了皇帝后,在外人面前对史弥远的尊称,而他对郑清之,则称其为师臣,以示不敢有忘瑾(四明)人将自己从一介平民中找出,又传授礼仪学识再扶持登上宝座的大恩。赵昀对史弥远是表面上尊敬,内心里则既怕且恨,自思还没有达到那种翻云覆雨的手段,确实是无可奈何。他明白,只有将政事完全交给史弥远处理,自己要韬光养晦,默默地过着碌碌无为的日子,这才是当前最好的自保之道,才是在相权、后权和皇权诸般综错复杂斗争中的生存策略。
郑清之,一开始就是史弥远请来教导赵昀的老师,赵昀对他的才能学识深感佩服,对他的尊敬确实是发自于内心。
济王赵竑死后,朝野多有微言,史弥远以抑制言论为由拿陈起、刘克庄开刀,却被郑清之以太祖勒石中有“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一条为刘克庄等人开脱。(钱塘人陈起是《江湖集》的雕刻者,莆田人刘克庄是《江湖集》的主要撰稿者。他在《落梅》诗中这样写道:“一片能教一断肠,可堪平砌更堆墙?飘如迁客来过岭,坠似骚人去赴湘。乱点莓苔多莫数,偶粘衣袖久犹香。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诗中确以梅花的飘零,隐喻历史上屈原、韩愈、柳宗元等饱学之士惨遭迫害的凄况。同时抒发自己了怀才不遇的压抑心情。京尹在史弥远指令下立即派人查封临安睦亲坊的陈起书籍铺,劈板禁毁《江湖集》,并当日抓捕陈起;另外专门差人去建阳抓捕刘克庄。)
李全反叛攻宋,史弥远却总是想花些钱粮将事情安抚下去,却被李全拒绝并受其嘲笑。也是郑清之,联合范楷等人向赵昀陈说利害,又在纠缠到史弥远同意按其推荐地人选和具体方略讨伐李全后,用了一个时辰亲笔写完诏令,削去李全的官爵,宣布李全的罪状。命令江准的守臣整军讨贼,而且悬重赏收购李全首级。
赵昀从以上两件事中。知道这位老师与史弥远并不一样,将郑清之看成自己的心腹大臣,也是自己将来真正亲政时,想要大展宏图中兴宋室,施行政治更化措施,有能力进行具体操作的强力臂助。
即使如此。赵昀埋藏于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他也没敢向任何人——包括相当清楚自己心思的郑清之在内——宣之于口。
林强云刚才心里着急,没注意到皇帝眼里并无杀机,此刻看到了赵昀的眼神平和,看向史老奸的目光还带有请示询问地意思,这倒让他乱纷纷的脑子里闪了一丝灵光。赵昀登上皇位地传闻突然间出现在眼前,林强云暗道:“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应该是有大把有机会可趁,说不定我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平安脱身离开皇宫这个牢笼。”
仔细一想。皇帝、权相为了一点小事,就对自己一再加官进爵,直到现时封为正四品的通议大夫、加食邑一千户。只要巧妙点加些说辞,他们两人应该可以缓下对付自己之心,不会当场发难。虽说通议大夫只是个寄禄官。但另外弄了个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还有提举三山符箓的实差,每月都可从左藏库领到职差俸禄、贴职钱,还有各种贴支、杂使钱等,折合起来不下一百二十贯文,除掉折支后还能拿到近七十余贯钱。待遇不可谓不优厚。对现在身家兆亿,财大气粗的林强云,他并不在乎每月领来的这几十贯钱。但多出可以养活一百多两百人地银钱使用。作为林府大管家的韩贵喜来说,则是相当重视。用韩老头的话来说,这是得到当今天子宠信,是天恩浩荡和府宅主人高贵身份的具体表现。
从几次接触两位最高掌权者的言谈中,史弥远口口声声贤侄、贤侄的叫得亲热,一些并不过分的要求也基本得到满足;赵昀则在公私都场合都暗示,自己有治理国家的能力、有收复失地的雄心,只要林强云能在以后忠心耿耿地支持,他就一定可以当好这个皇帝,并不会比已经死掉的赵竑差。林强云突然明悟:皇帝赵昀与权相史老奸在皇位这个大局上,他们确实是一体存亡,但在其他方面其实也并非铁板一块。以林强云猜测,赵昀自知皇位得来名不正言不顺,确实是想有一番作为以示其能力,目前正要收拢一些心腹,为史弥远死后他掌握政权大展宏图做准备。赵昀和史弥远两个人明显都有拉拢之意,那么他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起杀机下毒手,自己还是有一线生机地。
有了拼命的打算,再发现了生机的林强云,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斗志,思绪也活络清明了不少。其他四个大臣走了后,林强云便向赵昀、史弥远拱手道:“圣上、相公,请听微臣细细奏报。”
赵昀与史弥远看了林强云刚才那种大惊小怪的样子,心里也都不禁有点忐忑不安,不知这个名为道门“上人”地神棍发现了什么于自己不利的兆头。一时间俱都从龙座、锦墩上站了起来,点头示意林强云尽管讲,身体则慢慢朝林强云走近。
林强云:“圣上,这些时日可有斡林天文院的提举来报近日天文星象,可曾说起紫徽星光有些少暗淡之事?”
赵昀和史弥远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史弥远道:“今日大朝会,正是有斡林学士项相上奏,言道:昨日依稀可见‘日冕’。估计乃是应了京东、两浙诸路大旱。可是,紫徽星光暗淡之事,他倒不曾提及。”
林强云:“昨日依稀可见‘日冕’?那就是了。最近,紫徽帝星光芒比往日稍弱了一点,此等天象不是太过明显,天官一时间未曾看出也是有的,但若等到天官的凡胎肉眼可辩时,那就迟了。幸亏圣上今日召微臣入宫,让臣下此时得以亲见龙颜和相公,观察到圣上、相公的气色有异。令我们可以有时间早做筹谋,将诸般妨害扼杀于萌芽之中。”
赵昀对此不是很懂。问道:“林卿家,帝星稍暗,会与大宋及朕有何不妥?”
“微臣启奏圣上,这段时间紫徽星是不怎么明显地稍暗了一点,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地危害,其影响在于长远。这么说吧。天象所示地紫徽星光稍暗,不仅预示将来国将不国,圣上皇位有更替变故,更是官家传接子嗣缺失地征兆。若不及早将这些危机化解,其影响将有迫近增大之虞,势必会对我大宋朝国本、圣上的皇位,以及于龙体大有干碍。圣上、相公,不可大意啊。”林强云将情况说得很严重,但也不敢把事情讲得太具体,省得赵昀和史老奸害怕起来。将自己留在宫中做他们的护身符,那就更要自己的老命了。
危言耸听了一番后,他又语气平淡地安慰道:“不过,圣上暂且安心,帝星虽说稍暗却还是光芒四射。只要将一件关乎国运兴衰的宝物取回,即可化掉险情,我朝就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难。但是……”
“但是”这两个极重的字出口,林强云把语音一顿,语气加强了不少:“官家个人的家里——也就是皇宫大内,即或亲人——将会有不大妥当的事发生。具体会有什么事。微臣实是无法猜估。”
“亲人,我仅有一个弟弟是亲人。他怎么会有什么事。”赵昀听说紫徽帝星稍暗,是预示自己身家或亲人会有不可知地变故,着实觉得不可信。可一想到最近自己吩咐兄弟所做的事情,心下又将信将疑起来:“哎哟,不好,只怕朕交代皇弟去做地事有些不妥,让这位有些神通的‘上人’从天象中看出了什么……”
但听林强云又说:“要解此不可预知之厄,须得微臣作法,人为将紫徽星光加强,另外后宫还得选出能利于子嗣的女子为妃,方可在短期内保得圣上龙体及亲人平安,日后国祚久远。”
再听林强云说出他又能用道法化解这个劫数,不由得大是好奇:大宋朝的国事可用宝物化解。可是,以人力将紫徽星的光芒加强,这种事他也能做得到?!心疑之下,只得出言探询:“哦,到底什么东西能称得上宝物,还可关乎国运的兴衰?林卿家,你有何法可使紫徽星光重新大放光芒,很麻烦吗,又如何可知那等女子利于子嗣以充后宫?”
“耶,难道圣上没听过‘针灸铜人’地事,不知道‘铜人在,国乃昌;铜人失,国衰亡。’的签言么?”
史弥远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脸上很平静地看着林强云,默不做声不置可否。
“原来针灸铜人是大宋国宝,得失关乎国运的签言真有其事……”赵昀看了一力主张将铜人送给蒙古的史弥远一眼,心下不免有点埋怨。
“使紫徽增强星光之事,目前只有微臣拼却折损道基、寿数作法逆天作为一途可行。微臣将祭出一件道家宝物,并将其留于皇宫大内,使圣上的宫室一到夜间便有极亮的灯火,那就可以辉映、而至感应到紫徽星,使其光芒增强。麻烦的是法宝炼制,好在下官已经将麻烦事做完,法宝也炼制成功,今日便可送入宫中使用了。可是,圣上,这炼制法宝和作法需要的使费,是不是赐还给微臣……”林强云可不愿意把千辛万苦做出来的汽灯白送给人用,做了几年地生意,让他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商贾的本色。
敢在朝堂上对着皇帝伸手要钱的臣子,别说是赵昀了,就连史弥远也从没听说过,更别提现在他们亲眼所见了。赵昀不由失笑,问道:“啊!?你这林卿家呀。竟然当殿……好吧,卿家要的使费所需若干?”
“耶,当着史老奸的面向皇帝要钱,他也没有生气,看来还真有赚钱地机会。”林强云知道皇官内库有地是钱,此时不要白不要,哪里会有丝毫客气,讨要的数量也是狮子大开口:“圣上,不是微臣贪财,炼制法宝的钱当真用去不少。花去我足足十万缗哪,这些钱是微臣所有的家底老本。但求圣上可怜微臣一片为君为国的耿耿忠心。能勾抽缗钱补还亏空。另外,作法也得用钱百缗左右。”
林强云将十万缗地银钱数目说出来后,偷眼看着赵昀,心中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自己的生死危机都还没解除,就又想在皇帝这里弄出大笔钱财,会不会更加引起皇帝和史老奸的反感?!哎哟。只花了几百贯本钱就向他讨要那么多,我可能是太贪心了。十万缗铜钱,将近七十万贯,这个平民出身地皇帝会答应吗?!”
赵昀的态度倒是出乎林强云地意料之外,被人索求这么多钱都没有一点难色,他心下还暗自欢喜:“幸亏我大宋多的是义士侠客,前几天早早就将针灸铜人从蒙古人手里夺了下来,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落于何人之地,但好歹总是在我大宋臣民的手里。若非如此,送给了蒙古人的东西。还真放不下面皮去向他们讨回呢。哈哈,用钱财就能解决紫徽帝星暗淡的大问题,可免皇位和身体、子嗣及亲人的诸多不妥,那是合算得很呐。自己虽然没有真正亲政掌握实权,但银钱却有的是。光是内藏库里就有七八千万缗,多得很呢。十万缗算得了什么,对朕这个大宋皇帝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实在是太便宜了。”
赵昀抬头,目光偶然从林强云地脸上扫过。一怔之下暗道:“不对呀。看这厮嘴上叫苦连天,刚才先是脸露得色。现时又像是掉了魂般患得患失的样子,只怕所说的十万缗是个夸大之数,定然多说了不少,不一定翻倍的报给朕也难说得紧。哼,一介商贾之流,封了个四品官给他领受皇家的俸禄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进献一个什么小小的法宝,也敢来骗朕的钱!说不得,借此时机让你吃个大亏,好教你这厮得个训诫。朕虽然有钱,却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商贾出身的贪陋神汉,若是让他行骗得了手去,还不叫人给笑死了,朕这堂堂大宋天子的颜面何存。”
刚想开口答应将十万缗度支给林强云的赵昀,但见这个道门上人脸上又青又白地变幻不定,立即改变了主意,意味深长地笑道:“嘿嘿,卿家所报的钱数怕是灌了些水进去罢,可别把朕看成……银钱不是问题,朕的内帑即可度支三万,稍后便拨出赐与卿家。呵呵,另外的七万缗和作法所需的百缗银钱么,就当卿家给朕额外纳上地一份商税好了。林卿家,你要以何等宝物令得朕的宫内有极亮的灯火,卿家以为,何时、何地设坛作法为好?”
“哎哟喂,糟糕,糟糕透了,不知是哪里露出马脚被皇帝看破了。还好,还好,我骗这个皇帝,他也没生气,总算还能弄上几万缗……哎嗨,以这样看来,皇帝并没有下手杀自己的心思了。哈,这倒是值得庆幸呐!”林强云有了这个结论,即使是被拆穿了小把戏,也还高兴得很。面子上却要装穷,愁眉苦脸地奏道:“天爷……才三万缗哪,三分之一都不到啊。启奏圣上,微臣要破家喽,接下去的日子恐怕要挎个竹篮带个破碗沿街行乞了……我的圣上啊,唉,不说了……”
林强云装得相当像,他几乎要哭出来地样子让赵昀看得心有不忍,险些儿就要改口了。
林强云眼看赵昀就要重开金口,想必是准备多付些钱地时候,没想到史弥远却来插上一脚,缓缓地说道:“贤侄,你开了间诺大的双木商行,商铺店面几乎遍及我大宋全境,想必不至于连几万缗地一点点钱都出不起吧。如此,也别在这里哭穷了。圣上时才所问,要以何等宝物令得皇宫大内一到夜间就有极亮的灯火,贤侄以为,何时何地设坛作法为好?圣上在等你回话呢。”
“要死了,你这老妖怪出这个头干什么,生生的破了我从官家手里撸钱的好事。七万缗钱呐。这是一点点么。婊子养的死老奸、臭老奸!”肚子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但没法子,皇帝问的话还是必须立即回答,否则就是自己找死地。林强云一副才想起的失态傻样:“设坛作法?对,此事宜早不宜迟,越快越好。微臣恭请圣上即刻颁诏,宣景阳宫四大护法真人带‘烛天灯’入宫行法。”
好像天在帮助林强云,就在他“行法”两个字说出的那一刻,宫里报时的钟声敲响了。林强云心中一喜,故作从容地说:“申时已到。天松子他们若在两个时辰内入宫,今日还来得及行法。刚好能在天黑时激亮‘烛天灯’。”
“‘烛天灯’!这不是我朝南派道门在一个多月前于护国寺展示的法宝么,据说此宝可收集雷霆闪电藏在其内,然后缓缓释放出可烛天照地的光芒来……看来林卿家诛灭去年到行在作祟的妖人,接着又与蒙古来的番僧什么王斗法的传闻不假了。有此大神通的道门上人,朕一定要将其收为用己,若是不能将其收服。那就得想个法子除去,以免日后……”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赵昀一面想一边急不可耐地自去拟写手诏,并派太监召人搬取银钱。
林强云趁此时机,向史弥远招手让他走到身边,然后语气匆匆地说道:“相公……叔父大人的气色很差,特别是天堂晦暗无光,此乃主性命不久之兆也。以小侄看,叔父大人只有三年好活了。且别辩驳,先听小侄说完……小侄请问。这段时间以来,叔父大众可是觉得精神恍惚、处事迟疑不决,手足难举、身体沉重?腹中疼痛还比之前有加重之势,发作起来时整个人无法可耐,恨不能就此将肚腹割去方好?”
“正是如此。原因何在?”史弥远越听越是心惊,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连十天一赴都堂治事都办不到,只能在身体稍好时看看别人送来地公文,待到林强云稍停时连忙发问:“贤侄有何法可治此疾,需用多少使费、要如何设坛作法?”
“死老奸。刚刚才坏了我赚大钱的好事。现时总算对我有所求了。说不得,皇帝那儿没拿到钱的损失。必须从你这老家伙的身上讨回来。”林强云暗地里咬牙切齿,表面上装出一副苦笑的模样:“叔父大人啊,现时贵体的病痛已经不是先前侄儿所说,单纯由冤鬼作祟所致地了,凡此几种症候乃是数病齐聚而成。
冤鬼作祟,引起肚腹疼痛是根子,此其一;中了色风不自知,喝了治伤风着凉的发散药,而使体虚上火而使得叔父大人手足麻痹、浑身酸软,是其二;其三,国与人息息相关,人有康健病痛,国有昌盛衰亡,国运不畅体现在治国的人主身上就是身体不适……”
“且慢。”史弥远听到这里脸色大变,轻喝阻止林强云再说下去,再凑近一步小声问:“贤侄刚才说:国运不畅体现在治国的人主身上,这肯定弄错了。大宋朝的人主仍当今圣上,如何扯到老夫身上来?还有,色风是怎么回事,也一并给老夫讲讲。”
“叔父大人啊,大宋朝有多少事是当今圣上可以做主的,当国者若非是叔父大人,谁还能做得了我大宋朝的主?”看到史弥远只是点头不语,林强云压低声音说:“要治叔父大人身上顽疾,首先须得确保官家身体康健,让其后宫嫔妃怀上龙种,以延当今皇家血脉。二是将送与蒙古人有关国运兴衰的国宝‘针灸铜人’收回妥为珍藏。国兴,叔父大人身体健康;国衰,则叔父大人命不久矣,此事万万大意不得。”
“色风”并不是什么大病,一味药煎汤喝下很快就好,但如果治疗处理不当,确实是会死人的。这种病其实有好几种单方药物可以迅速治愈,而且也并非什么贵重的药材。但林强云为了能够早日离开临安,以躲避眼前的杀身之祸,硬是想出一个现在暂时还没有的见到过东西——南瓜——来懵史弥远。得意忘形之下,声音也就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好多:“所谓‘色风’,就是男女交合出了大汗之后,不曾休养歇息,在汗水未干、阳气暂虚未及复原之时立即起身出外,恰被阴煞之风吹到所至。此病的症候大致与风寒伤感相似,往往被误诊为冷热风邪入体而以解表发散的药物疗治。只是如此一来,病人就等于雪上加霜,时间稍长便会丢了性命。叔父大人,据小侄所知,疗治‘色风’之症,需要南安国所产一种名唤‘金瓜’(南瓜)的物事可治,方法是取其新鲜的大根泡制合药,炼蜜成丹,每日一服。连服七天方可根治。至于体内早有的冤鬼,实是麻烦得紧。稍时待小侄回去后将着人送来另外一种丹药或可压制一时。另外,叔父大人的相府内也须点起‘烛天灯’,一则助今上紫徽星光加强,二来此宝也可镇压冤鬼作祟于一时。这第三么,一盏‘烛天灯’之光可照数十丈方圆,其光照范围内万邪避易。有它在叔父大人宅内照明,能为叔父省掉不少麻烦。若能让其夜夜明亮不熄,即可保宅内的子孙后代无恙。”
讲得天花乱坠,只为求活保命,胡说八道讲至此处,林强云做出一副苦脸,可怜兮兮地央告说:“叔父大人,为炼制丹药和法宝‘烛天灯’,小侄已经要破产了,只求叔父大人多少能勾抽些许银钱弥补亏空……”
史弥远微微一笑。问道:“然则,贤侄想要老夫给你多少银钱?那根治所谓‘色风’的‘金瓜根’你又何时方可取来,何时方能将疗治色风的丹药炼好?”
“咦,平日里只收别人送礼的史老奸,这会竟然肯出钱。这倒是出乎意料。想必他果然是中了色风,而后又服用解表发散的药,现时大感不适了。既然如此,说不得要狠狠地宰他一刀,也要让他出多点血才好。”林强云高兴啊,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原来史老奸和皇帝都没有对自己起什么疑虑。更谈不上会起杀意了。可以放下心来大赚其钱的林强云,危机感一去。立刻又起了装神弄鬼的心思,他将声音压得让史弥远要贴近到嘴边才能听清:“呵,不敢瞒叔父大人,小侄炼制‘烛天灯’其实真的花去了十万缗钱,不过所得的‘烛天灯’有三具。现今从圣上处得赐了三万,还差了七万缗钱。这样好了,我们三一三十一的照分,叔父大人也不用出多少,也给个三万缗,我这小辈就多出些,余下的四万缗算我的好了。如此,大家分担少许,我也就不会一下子血本无归,弄得破产要去挎竹篮讨饭了。取‘金瓜根’合药炼制的事么,小侄收到银钱后,明日即乘船动身南下,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将那‘金瓜根’取到,并尽快炼好药丹让叔父大人治病。如何?”
三万缗,三千万铜钱,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小数目,以一部骡车能拉五千斤算,也要三十多部车才能拉走。即使是史家两代为相,他自己又是当国掌权人的尊位,也要占去其资产的十之二三。
这么庞大的一笔银钱,要硬生生地从他身上挖将出来,说不心痛那是假的,但为了保命和避免祸及子孙,也为了收拢这个看来真有些神通的小子替自己卖命,史弥远咬咬牙,还是爽快地答应了:“那好,你让人今夜驾车来取钱,明日就去为老夫取药,早去早回。”
紫宸殿传声的功能十分之好,因为皇帝要与大臣们商讨国家大事,所以才选项中了这个地方作为朝议的所在。平常大朝会的日子里,君臣相隔得较远,在诺大的一个紫宸殿里,只要说话稍大声点,即使是在数丈之外,相互间的对话也能听得非常清晰。
已经派太监拿着他的诏书,去景阳宫宣召天松子等人的赵昀,这时候走近至七八尺之近了。虽说林强云已经尽量的压低了声音,可四下里静悄悄的,赵昀能听清他们的谈话,刚好听到林强云所说的后面一段声音比较大的话语。赵昀心神大起波涛,努力保持住脸色不变,暗中忖道:“早就得到卢清密报,说是他管下的逻卒已经探明,史相得了某种连太斡林医官局的太医也无能为力的怪病,遍请临安所有名医总治不好。直到前年林卿家到临安后,方知其病乃先皇的冤魂作祟所至,作法将冤魂镇住,又以仙丹内服方得见好。听林卿家上际所言,现时史相数症并发。实是不可多得的大好机会呀,若是……”
心中的念头一冒,赵昀自己也不由得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知道自己露了表相。抬眼一看正说话地两个还没注意到自己,连忙收束收神,努力做出脸含微笑的模样继续向前走去。
林强云和史弥远两人俱都心怀鬼胎,脑袋里各有自己的盘算,一个是为求脱身免祸兼赚大钱,口沫横飞地讲得十分投入。一个则是事关身家性命和子孙后代的利益安危而全神贯注,听得万般仔细。生恐漏了一言半语。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帝来到身边不远,把两人所说的话听了个十之一二。
见史弥远作势要走。林强云那肯就此放过他,连忙伸手拉了其衣袖一下,小声问道:“叔父大人,京东制武军……”
“放心,老夫与圣上说过了,此事咎不在制武军。保护军用粮草天公地道,是应该的。”史弥远面露得意地说:“你可先期告知京东安抚使张子光(张国明)、沈逸民(沈念宗),以及京东兵马都钤辖陈君华,朝庭将增加一万人的‘忠义钱粮’与制武军,嘱其好好守住京东三州地面,勿令老夫难做。”
一万人的供应,每年可得到三万石粮、二十四万贯会子,就以山东护卫队优厚的待遇来说,也足够五千人一年的支出,这是个不小的数目了。林强云眉开眼笑了一会后。马上又向史弥远大吐苦水,叫起了撞天屈:“如此,小侄代张大人和沈家叔父谢谢叔父大人了。叔父大人不知道啊,我开的双木商行接了制武军代购粮草的生意,就是这次在阳逻堡亏得最惨。你想想。数十万石稻麦因水战部分散落大江,部分受水潮湿霉变发芽,那里还敢送到京东去交货。另外,前来押运粮草的制武军士卒也死伤了不少,抚恤的银钱也要我来出,又得花去很多……唉,三十万石粮草,十多万钱的死伤抚恤呐,怎不令我本钱消散。亏死小侄了哇,叔父大人。”
看着林强云一时高兴得脸上开了花,一时又如丧考妣的叫苦喊冤,史弥远心下恍然:“这就不会错了,原来这次阳逻堡水战折损最多的还是这小子,怪不得他会在进献法宝的同时,还厚着脸皮开口求官家赐钱,连老夫他也来索要恁般多的数目。”
这一刻,两人纠缠不清没了个上下,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赵昀脸含微笑走近开口发问:“师相、林卿家,两位说些什么呢,讲得这么入神?”林强云和史弥远才清醒过来,齐齐躬身,尴尬地向皇帝施礼。
林强云不想多做拖延,眼珠一转便向赵昀奏道:“启奏圣上,微臣正与史相公讲解如何用道家大法医治疾病、保家护宅。”
当面说谎,赵昀心中很是不快,出言点了一下:“林卿家明日要乘船南下取些什么药,何时可回到行在,为我大宋朝寻回那具针灸铜人,还有处分其他诸项未办妥的事情啊?”
“啊!刚才我和史老奸说的话被皇帝听到了,这些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不怕,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是找个借口安抚住皇帝再说。”扫到史弥远的脸色不是很好,还待考虑一下用什么说辞,以解去目前自己与史弥远的尴尬时,林强云猛然间想到,自己是不是要将密崇处那个女孩的事告诉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另外,微臣主要是想,请史相公立即准备遴选适合圣上子嗣的女子以实后宫的事。这不,还没将话讲出来呢,圣上就过来了。”
史弥远回应笑道:“呵呵,老夫省得,不须贤侄叮嘱,自会差委得力之人将事情办妥。不过,其中有点不明之处,望贤侄有以教我。”
史老奸可比不得赵昀,林强云肃容回应:“叔父大人请讲,小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史弥远:“遴选有利官家子嗣的女子以实后宫,这仅是贤侄的一家之言,你又怎会知道老夫选出的女子是否适合官家,她们真的能怀上龙种?”
林强云受伤这段时间,在不能动的时候,密崇、姬艳师徒二人为了讨好巴结,每天都会从城里到林宅探看,时时说起调教粉头、有关男女行乐闺房及生儿育女等传宗接代的趣事。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不厌其烦地多讲这些事情引起林强云的兴趣,最好是什么地方说错了,让林强云忍不住之时,好将师门遗失秘本上的记载间接地传授给他们。耳濡目染之下,林强云对此所知颇多,史弥远提出的这种问题根本就难不住他。
林强云看了一眼赵昀,见皇帝也是一副很有兴致听听的样子,便拱手道:“圣上、相公容禀。依微臣看,这是因为圣上童男之身破得稍早,年纪很小——估计刚知晓男女趣事,便受人引诱——就泄了元阳,又且年小而不知事后进补,故而阳气比常人略显虚弱。因此,二十岁前能有残存的阳气让女子成孕,但所生的子女也是先天不足而很难带大。过了二十岁,一般人尚可慢慢调补恢复,有望再让女子受孕有他的后代。但似圣上般住在后宫有众多女子本就是阴盛阳衰的地方,若是掌握不住自己旦旦而伐,那就更会令阳虚而阴盛,别说是可以让女子成孕了,就是自己的寿命也将缩短很多。”
“圣上、相公,微臣以为,当今肾阳太虚,以常情而论,是绝对无法让女子成孕的。为今之计,圣上须得节欲一段时间,于选出元阴与圣上元阳相差不大的女子,再以补肾壮阳之药让圣上肾阳回升至超过此女,然后交合方可让那女子怀有龙种。”
“至于何等女子适合圣上子嗣,遴先时可令景阳宫道门四大护法真人参与,等他们验算过女子的生辰八字,看过体态面相就大致知道了。具体何人可以充实大内后宫,待小侄去安南回来后,与圣上、相公及众位大人商量,再行决定,如何?”
赵昀未登基为帝时已有的两个皇子早夭,到如今六七年过去,后宫嫔妃的肚子全都没有动静。宋皇无后,可以料想得到他日又会有一场龙争虎斗,这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不仅是官家、谢太后自己发慌,史弥远也是暗暗着急。
此刻林强云提出有望解决这个敏感问题办法,史弥远虽是心有疑惑,但老奸巨滑的人精又如何会有不同意的表示,自是点头满口子的应允了。
一场林强云所担心,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天大危机,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化解。
接下来,林强云自然是在天松子诸老道进宫后,让老道们装模作样的作起法事。一番纷扰下来,恰好在天黑时,于几个大臣和大内侍卫众目睽睽之下将汽灯点燃。
辞出皇宫后,又弄了个汽灯去史府装神弄鬼,派人去密崇处取来特制的药物给了史弥远方算完事。
这一天,从上昼的清闲平淡开始,到下午的心惊胆战过程,到夜晚的皆大欢喜收场,林强云实是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的折磨,累得他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片刻间便睡得人事不知。
粗大有力的前爪凌厉地挥舞,迫得对手东躲西藏连连后退,直到被雪也似的墙挡住。///com///那可怜的么事拼着挨了一下狠的,受了不轻的伤后才勉强向侧旁闪开更加沉重的一击,没被自己把它的脑浆打出来。
“杰杰杰!”这是自己从喉咙里爆发出来的笑声,这种像鬼哭般的声音,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难听,令人感到惨得慌。若是夜里出现这样笑声的话,胆小的人肯定会吓得瘫倒在地,甚至还有可能会昏过去。
“轰隆隆!”笑声又引发一连串惊雷,然后就是一阵接一阵狂猛迅急的大风,还有自己及对手两双翅膀被风吹得噼啪乱响的声音。虽然雷声、风声同样吓得自己也大吃了一惊,连着退出了好几大步,但他认为这也没什么,还是昂首挺胸的扑了上去。唉,没办法啊,谁叫自己马上就要将对手打败,也有把对手打死,或者是咬得肢离体碎变成一堆垃圾的能耐,而且还一定要打败对手才能得到想要的物事呢。
“嗬,嗬嗬!”眼看对手支持不了多久,得意地用后肢擦拭了一下大汗淋漓的头脑,放开喉咙先大笑一阵。然后,便冲上去舞动两只长了许多锯齿的大脚,一阵狂劈猛割。直到那厮断了四五条腿脚,身上开了数十道口子并流出青黄相间的脓血这才停手。绕着被打败后趴伏地上发抖的对手,左看右看的转了一圈,按住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再以前顾两根尖利的牙钳往前狠狠地扣去。哈哈,只一下,仅仅一下呐,就将那家伙蠢笨的大头给剪了下来,骨碌碌在地上滚出了好远。
胜了。自己得胜了,可以得到五贯齐鲁纸钞的彩头,还能请见只看过一眼的林大人。这下,再不会受到大人府里那些比自己还小好多岁的毛头们嘲笑了吧,老子在双合坛的地位应该高升一点、工钱会多一些了吧……嘻嘻,林大人在度支彩头的时候,想必会前来向自己这个得胜的头名讲几句话了吧?!说不定,大人看自己顺眼了,还会多奖上几十贯钱呢。若是能借此时机向大人求求情,让他给哪位朝庭重臣讲几句好话。承父荫能当上个官——小官也行,只要有银钱度支便可——得些俸禄。使得常年衣食无忧,然后再做打算。
自从他一时冲动,气愤愤地从家里出走,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可是吃够了苦头,再不想过那种没吃没穿,到处厮混乞讨遭人白眼的日子了。
不知什么时候。好像自己不在与对手性命相博的校场内,而是骑了高头大马走在大街上。哈,这套行头真不错,鲜艳风光不说,还舒服得紧呐。似乎是大人允准了自己的央求,亲自上本奏明当今圣上,让自己当了个官,而且还是个好大、好大的官呢。
头顶上戴的以黑纱盖面、以金银丝条为框地官帽相当沉重,但他还是费力地昂起头,并尽量保持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以免让人笑话。说真的,戴上这顶代表他已经是朝庭命官的帽子,再配了身上绣着不知道什么花纹的丝质官袍,让他看上去非常威风。在差役们前呼后拥的保护下行走,不管是以前和自己在街上游荡寻事的闲人游手。还是一起去宿花眠柳饮酒吃肉狎妓玩乐的朋友,此刻看到自己的时候,都像乞讨想分到一块骨头的狗儿般,躬身在面前点头哈腰、低首摆尾。
嚯嚯!往常看到自己就吐沫远走的街坊邻居、时不时寻来挑刺寻事的小吏差役,也颤抖着双腿伏地服软。更让人高兴的是,那些学舍里的文士、秀才。这一刻也不敢呼喝叫骂。还在大庭广众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哈哈,过瘾啊!哈哈。痛快呐!我当官了,我出头喽,再也不怕老娘的唠叨,再也不会让朋友们笑话,更不用愁没钱去兰香楼与那几个钟意的粉头饮酒听曲,再不会花了钱后只看红牌小姐看几眼就得走人让位了。
哼!台州这小地方的行院,就是你牌子再红的小姐又算得了什么,我贾闲……啊,如今应该是贾大官人了,对,就是贾大官人……我贾大官人还看不上你们呐,连用来端茶倒水都不屑。贾大官人府里所用的婢女丫环么,必须像游仙苑‘聚月厅’里的粉头,不然的话,有‘醉香阁’里的小姐般也行。至于侍妾,那得似“芸舫”内的红牌,或者差不多貌美且年轻的女人才够身份。
耶,人丛里探头探脑窥视的不是徐谓礼那厮么,这个有眼无珠的瞎目子,竟敢说什么“……只……可以作个小郡郡守。”老子就不信,一个小郡能够养得了我。贾大官人是蛟龙,须有汪洋大海方配遨游,再怎么说也得大泽深潭才行。
哎哟,不好了,这阵吹来的风怪得紧,把那么重的官帽也吹离了头。正想抓回官帽戴上时,那顶官帽竟然悠悠荡荡地飘上了天。贾大官人赫然发现自己站在地上,身上的丝绸官袍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破麻布服,周围簇拥着自己的差役变成了横眉怒目的讨债鬼,四下里围观地人又现出一副不屑、厌恶的神情。完了,肯定是因为没了官帽,官袍才变成麻袍,差役才星散不见。这还了得,没了官帽就当不成官,也是没了自己的命呀,无论如何也得将官帽追回来。
跑啊,跑啊,飞出去的官帽越来越高,离开自己越来越远,而且那黑色的帽子慢慢变得淡了,不过多久就成了灰色,而后又变为白的。腿脚夫好酸啊,但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还是拖动脚步拼命追。不管变成了什么颜色,一定要把官帽戴回头上,要做回人上人。可是,天不从人愿,远去到了天边的官帽已经幻化成了一朵白云,眼见得是追不上、取不回了。
帽子化成的白云发出轰轰隆隆的雷响,大吃一惊之下脚下被什么物事一绊,贾大官人重重地摔下地。也不知为何,面朝下摔倒的人。却是屁股上被摔得疼痛无比。他顾不得疼痛,拉扯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胡须,声嘶力竭地狂呼高喊:“我的官帽呀,你不能就这样自己走掉……”
那化成了云的帽子回头一笑,面后脸色一变,打雷般恶狠狠地骂道:“……什么官帽,还会自己走掉?莫名其妙。贾闲你这无赖,还不快快起来。”
“啪”的一声,屁股上重重地被打了一下,贾闲痛得“啊”的一声大叫。睁开眼四下一看。透过大开的房门和窗户进来的微光,这才知道自己还是睡在床上。床前,一个高瘦汉子拿一块长长的竹板轻敲手掌,一脸不屑地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门窗外的光线很弱,天应该还没大亮,外头哗啦啦响成一片的声音像是在刮大风下大雨。贾闲赔上笑脸,嘴里则懒洋洋且带了些许不满地说:“原来是你,罗头儿。什么事啊?天还没亮就扰人好梦。”
只是双合坛帮众的高瘦汉子,听贾闲叫自己为“头儿”,脸上露出一丝被人拍了马屁的高兴神色,语气稍为和缓了一点,大声喝道:“还问什么事,今天已经是初二了,过了坛主取药之期。听说应小都管已经去了城外林大人府上公干,坛主吩咐叫你出城,到林大人府上去为他取药回来使用。快去快回,迟了时小心你的皮肉受苦。快些起来。再慢些只怕应小都管出门去,就寻他不着了。”
“天还没大亮呢,此时去定是找骂挨,稍时吃了早饭再动身也不迟罢。”贾闲这才记起,昨日被王都管骂了一通的双合坛姬坛主。因不方便刚被骂而出面,确实是交代过,让自己这个新入门的弟子今天替他向应小都管讨药。
“还不起来,不想在游仙苑里做了不是。”高瘦汉子将竹板高高举起,眼见得就要打下。
贾闲一翻身跪起,双手齐摇连连叫道:“莫打。莫打。小的这就起来,即时出城去为坛主取药。”还没从做大官的好梦中醒来。他摸着似乎起了两条疤的屁股,“嘶嘶哈哈”地叫了声“好痛,你这厮下手打得贼狠。”又笑嘻嘻地问道:“罗头儿,我们姬坛主好像怕极了林大人和几位特务都管,不知有甚把柄被上头抓住……以小的看,林大人虽说是个四品的大官,还是道门得道的上人,对我们这些下头的人却也是和颜悦色,不见得很凶呀。”
“嘟,你不过来了一个多月,怕是林大人的面也没见到两次,怎知我们家大人是……”罗头儿觉得失言了,立时变脸喝道:“好个贼囚囊,竟敢骗我的口风探消息。说,你这厮是何许人,得了我们游仙苑的底细要去告诉哪个……”
贾闲一看罗头儿的眼睛射出闪闪凶光,竹板也转了一个方向以侧面对着自己,那样子不像平常般说着玩。心知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个回应不对,自己就有被痛殴一顿去了双合坛帮籍,甚至还大有被赶出游仙苑大门丢了饭碗的可能。贾闲让罗头儿一吓,已经完全从梦境中清醒了,慌得他精赤的身子也顾不上穿衣,将兜胯布胡乱往腰间一缠就跳下床,趴下地抱着罗头儿的腿哀告道:“罗头,小的不是骗口风探消息,只想多知道些有用地事情,可以常去见见林大人,以图与林大人混个熟脸,日后好谋个出身。”
见罗头儿没再言语,贾闲情知有望不会被赶出门去,探手从做枕头的衣服下掏出一个布包,抖抖索索地取出十四、五两碎银和几张纸钞捧在头上:“这是小人与妹子得的月例钱,请罗头儿收下吃酒,只求头儿代小人在姬坛主面前说上几句好话……”
罗头儿阴晴不定地站了好一会,抓起贾闲手上的碎银、纸钞纳入怀中,沉声道:“唔,看在已故的济川(贾涉字)老大人也曾是我大宋一方闻帅,你这厮又是贾家仅余的一个男丁的份上,老子就放过你这一回。贾闲,你可记好了,此后切不可多嘴探听游仙苑及双木商行的任何消息,更不得将看到、听到的任何事情说与外人知晓。否则,赶出门去还是小事,弄不好还有杀身之祸……”眼光往床上一扫,“咦”的一声后指着两个寸半大的圆形瓷盒问道:“那是什么。好像是装雪花膏的瓷盒呐,你这厮如何会有恁般多钱买如此高价的贵重之物?”
贾闲拿起一个瓷盒,送到罗头儿面前:“只是空瓷盒罢,小的向人求讨了来做蟋蟀圈地。这不,数日前小的寻了两只黑头大王,正待到林大人府上去时与那些小孩儿兵们斗上一斗,若是胜得了时,也博得几贯齐鲁纸钞吃酒吃肉。喏,这便是小的费了许多力气才捉来的黑头大王。”
好不容易哄得罗头儿放过自己,贾闲打扮齐整了揣着两个雪花膏瓷盒兴冲冲地往城北而去。
贾闲,名似道,今年十九岁。去年方行过冠礼,所以也已经有了个叫做“台宪”的字。
也就是去年行完冠礼后,母亲胡氏请了个喜读袁天纲、李淳风的书,对于相人之术十分精通,名唤徐谓礼的亲戚来为他测算气运。
那徐谓礼安慰胡氏说:“似道虽然如今沾染些少恶习,浪荡不羁。但他天生一副富贵相,日后至少可以作个小郡郡守,夫人放心便是。”
胡氏听闻儿子将来仍不失功名,当下十分高兴,回到家中对刚从赌场回家的贾似道说:“徐家相公说你生了一副富贵相,将来仍不失为一小郡郡守,你可要好自为之!”
贾似道闻言大怒,当时就大骂徐谓礼:“徐家小子,你也太小看贾某人,小小郡守算得了什么。日后发达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若是将来求到我时,最多也给你个小郡守就罢,差辱一番来出出心中的这口恶气。”说完,将家中所存的十多两银子、七缗铜钱悉数翻出,不顾母亲胡氏的拦挡。冲出家门走了。
贾闲父亲曾请过不少饱学之士为其业师,进过官学,也读过相当多地书,因此他自认有经天纬地之才。两年前,贾闲曾听人说起过,大母带了个姐姐在临安讨生活。早就思量应该到临安这大宋朝的行在去。方有一展雄才得做高官的机会。这次一气之下出了家门,便准备投奔临安去寻大母、姐姐认亲。于是从台州一路经庆元、绍兴两府慢慢游荡着往临安而去。
贾闲是个从未出过远门走长路的浪荡子,离家出了台州,开始几天还好,一心要远离家门,仅用了六天时间就来到庆元府治所郸县。能支持了六天时间走出三百五十余里路,实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在客栈住下后再没力气多走一步了。经过两天歇息,刚还过一点魂来,他也没去想着赶快到达临安,睡醒离开客栈就寻了处翻摊赌钱博彩,入夜则宿于花街柳巷。
贾闲身上只有十多两银子和几缗铜钱,那里禁得起他几下折腾,不过七八日时间,所有的银钱就花得一干二净。接下来的日子就难过了,好不容易跟上了一帮子路伎,帮衬他们又叫又唱又求又告,像乞丐一般地向人哀声讨取,方勉强没在冻饿而死之前来到临安城内。
总算还有点儿运气,一大帮人到达临安的次日,就碰上一个什么“修造行”募集民夫做工。饿得受不了的贾闲前去试了试,倒让招募的工头看上他识得字、会算术收了下来,这才在临安有了饭吃,有个住处。
在修造行做了两个多月的小工,又恰好聚月厅厨下少了个记米菜账的人,他也因心思灵动、嘴甜皮厚兼善逢迎拍马,所以被勾抽到游仙苑来做了个文案。
做了记账的小文案,就有了空余时间,贾闲除吃酒赌钱之外,也间或会四下向人打听寻觅姐姐的下落。按说,在偌大的一个临安城,既不知所寻之人的名字,又说不出其人的住处,想在茫茫人海寻到老少两个女人,无异于痴人说梦。也是合该这贾闲日后有发达之日,在到了游仙苑不过十多天,就见到被大母送来学艺的姐姐。
瓢泼般的大雨,在吹得人都站不住的急风卷刮下,一阵一阵铺天盖地的水滴从天上小石子似地斜劈而下。
看到四个老道带着一帮徒子徒孙设了坛,在有符箓旗幡围成的法阵内手舞足蹈、高声诵咒。心神不宁的赵昀在史弥远和几位重臣的陪同下,亲眼目睹了“烛天灯”点亮后,发出自己从未见过直透天际的青白色光芒,把寝宫外室十数丈方圆照耀得纤毫毕现。原本对林强云还是半信半疑的青年皇帝,在刺眼强光从那水晶罩内仅只拳大光源射出的那一刻,却是信了个八成。
通议大夫临离开大内之前。私下对自己讲的一番话,就在那时又似乎响起在耳边:“圣上,法宝所发之光只能令紫微星光增强一时,针灸铜人即使收回,也仅可恢复大宋朝与皇室家事维持过去的原状不变。若想我朝中兴,进而收复北方被鞑子侵占的失地,还须朝庭上下同心协力,消除积敝,富民强国方能略有小成。此外,近些时日还请圣上不近或是少近女色。以便臣所献上地丹丸得全数吸收,让其功效尽显。否则的话。恐怕烛天灯的功效会从圣上处转移到我大宋朝的其他的方……”
应该怎样做才消除得了积敝,如何才能使大宋朝富民强国,林强云没有说,赵昀也不知道。赵昀从来没去想这方面的事,连向师傅郑清之发问的念头都没有起过,他只是觉得有这样的心意就可以将事情做好。
皇帝的信心来源于帝师郑清之。从嘉定十五年他还是名叫赵与莒,被史相派人接到临安,先帝(宁宗)赐名贵诚立为沂王嗣子,并授秉义郎时起,郑清之就是他的老师。郑清之为教育贵诚尽心竭力,他也很争气读书认真,进步极快。郑清之不但人前人后对贵诚赞赏有加,并在史弥远面前极力称赞赵与莒的“不凡”。
赵昀在史弥远、林强云和几位大臣离开,传膳进完食后,一个人在殿内静静坐许久。直到宫女们奉上几盘时鲜水果,这才从深思中醒过神来。
烛天灯的强光下,但见十多名宫装女子分成三排,动作整齐有序地踏着细碎的舞步款款而来。每排为首的是个二十一二岁的熟女,三女长裙拖地。露臂裸肩的扎靠下,束出细腰地纱带后飘而翻回前胸,走动间扎靠上部近半胸脯时隐时现,白光致致的十分引人注目。三个熟女后面,跟着四个各抬了一具木盘的十七、八岁宫人,虽说还是完整的宫装衣裙。但大部高乳翘臀摇曳摆动的媚态。确是令人赏心悦目欲火难禁。
原来,赵昀听过了林强云的劝告之后,也很想从今天起进行节欲,以确保自大身体康健,进而求取一些仙丹谋得长生。但这时候看了为自己生过皇子的司寝、司帐,还有一个没受过孕的司珍如此打扮,已经习惯了每日男女欢爱之欲的皇帝如何能忍耐得住。
半夜里起了大风,到六月初二天色放亮时,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被轰轰隆隆连续不断雷声惊醒的赵昀,就着不断射入寝殿内的闪电光芒,细细看了一下左右排排睡着的宫人美女,心里暗思:“成道之人的法术果然厉害,林卿家所说之言确是不假,只是放纵宠幸了几个女人,这道法的功效就从腾的身上转移到别处,成了降下大雨解除我朝数路干旱方面去了。”
………………
辰时末,准备出门的林强云坐在厅内,看着外头一阵紧过一阵的狂风暴雨,一脸无奈的对前来探问昨日情况的林岜,和一直随林强云一起装神弄鬼,没得闲回景阳宫的天松子他们说:“看来,我和张大哥他们要在临安多住几天了,就不知道安南那些人能不能支持到船队到达。”
飞鹤子笑道:“如此大风大雨,出了海也还须回到岸上避过风浪,多住几天有甚关碍,在临安自己家中,总好过去外头住到什么乡村野店里舒服百倍吧。昨夜大师兄分别对当今和史相都说过,‘烛天灯一亮,不日便有奇效’,这场大风大雨不是正好应了师兄的话。”
天松子也安慰说:“不错,有这一场大雨,史相与圣上想必不会再对上人起猜忌之心,在此多住些时日无妨。另外,除应了烛天灯有变运之力外,解去两浙路旱情,让细民少受天灾之苦才是大事。而且,有这场雨下来,两浙路地兼并之家眼看稻谷收获有望,也肯放出部分存粮清出些谷仓。商行收购也就不会太难,对京东实是有利无害。”
张本忠也劝道:“公子不必忧心,属下已经传信广州,让那里的镖局派防沙战船去安南探察水路,并向越陈朝宣示我大宋有收纳李氏残余到境内安居之意,令其不得再行攻击。若是能得首肯,就回报广州商行,先期派船将能够接出的人货运至广南西路的昌化军。
林强云:“昌化军,这又是在何地?”
张本忠:“公子容禀,广南西路雷州以南的海上有一个极大海岛。其岛周边有我大宋的四个军州,分别是琼州、昌化军、吉阳军和万安军。岛地中部乃是黎峒土著。昌化军位于岛的西边,距我们要去接人的地方极近。而且,昌化军此时也有我们刚刚使人去开成的时节作坊,据他们传信回来说,那地方地广人稀,天时与安南差不多热。临时去数万人暂住不是很难。”
林强云皱了皱眉说:“时节作坊?什么时节作坊,要开到昌化军去。再说,没有武力相胁,只恐越陈朝的人不会放李平南他们走,弄不好怕是连我们派去的船也会被扣住。”
张本忠道:“昌化军和其他几处开时节作坊,乃属下妄自做主,还请公子恕罪。所谓时节作坊,就是到了要开工制物时就开,作料用完后则停的作坊,是专为榨蔗熬糖所设。因属下去年到番邦诸国博易。除所带的绸缎、瓷器俱都能获十数倍利之外,最赚钱的还是带去准备自食及试售的砂糖(红糖)、结白糖与糖霜(冰糖)。以最高价的糖霜来说,每斤可得三钱金子,就是我在国只卖四五十钱一斤的砂糖,每斤最便宜也须八钱银子方肯卖与他们。呵呵呵,想来也是好笑,甚至还有水战队的兵卒,将配发与他们的糖果,以一两银子十粒的价钱卖掉呢。”
张本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接着说道:“安南之事,也请公子放心。广州镖局也有三艘装了子母炮的战船。谅越陈朝的蛮兵不敢对我们的人无礼。属下已经下令,若是他们胆敢蔑视大宋。不听我们派去的专使相劝,还是放肆攻城,许其发炮攻击示威。”
林强云听到是张本忠要人去开的作坊,也就不大去注意了,只在听完后半段话的时候脸色一松,稍觉宽心地说:“那就好,若是越陈朝的人真对我们提出的警告置之不理,到时候定要给他们点利害看看……”
林岜有点担心的说:“妄动刀兵,安南一地势将血腥满地,大悖圣人克己复礼,以德服人之道,实是有损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颜面。贤侄,战端一起死伤必众,这样恐怕不大好吧。依为叔看,我们还是对越陈朝的人进行安抚,多方规劝其万不可同室操戈。”
林强云笑了笑,正色说:“叔父大人,小侄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兵凶战危,不会轻易开启战端的,只不过,哎呀……”猛然间,林强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惊又奇地对着张本忠叫了起来:“张大哥先前说什么,砂糖、结白糖和糖霜以金银论价,连糖果也能卖到一两银子十颗?”
张本忠笑了笑说:“正是,随船而去那数十个搭伙租地的商贩,见我们三千余斤各色糖货竟然卖到四百两金、近五千两银,无不眼红羡慕得紧。他们私下俱言,下回出洋博易时什么货也不带,光只运些本小利大的糖去就够了。嘿,公子怎么忘了,除非番邦之人肯用好不容易才得去的铜钱来购我们的货,他们不用金银珠宝折钱,又如何买得去绸缎、瓷器等精美之物?”
说到这里,张本忠有些失态:“公子只怕不知,运去番邦的货物,非仅绸缎、瓷器、糖等货物能卖到好价钱。还有一样价钱虽然不高,利钱也不大,却是各处番人急于想要的货物是什么公子晓得么,呵呵,猜不出了吧。”
林强云问道:“我又没和你们一起去外洋博易,如何猜得出是什么?直说就是了。”
张本忠不无得意地说道:“是盐。委实令人想不通,不知为何,所到之处都有番人偷偷摸摸到船边来,愿以相当不错的价钱向我们求取购买食盐。”
林强云大奇:“盐,这怎么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张本忠:“到底怎么回事属下不清楚,不过我们的船队每到一地泊下时。确实是有当地的番人、土人纠缠,多多少少买与他们一些盐后方肯离去。那些来缠购盐的人们说,以后若是再去时有多少都能卖得掉。”
林强云:“价钱如何,不可能也卖出十数倍的利钱吧。”
张本忠:“得利虽然没有其他货物般高,但每升一般也能卖到一钱三四分银子,最多时两钱银一升也卖过。”
林强云低头深思,对这种事情十分不解:“糖与盐?怪事了,记得我国有一段时间进口了大量古巴糖,怎么会卖出这么高的价钱?难道……那些鬼佬们此时还不会制糖不成?不对,这样做生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鬼佬?”
听到林岜的问话。林强云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把心里所想地话也说了出来。忙笑着解释了一下:“这是广南一带对番人的称呼。带有蔑视外国人的意思。”
林强云立即转移掉话头:“唉,叔父大人,小侄以为,运去外番的糖,竟能卖到二十多倍本金之价,赚到比其他货物高出那么多钱。于我们长久要做生意的人来说,委实是不大妥当呐。另外,一百三四十,最高时两百钱一升的盐……嘿,四五倍利,高的利钱有六七倍,来回需要一年时间,怎么都算得上是暴利了。即使只有两三倍利,甚至一倍利钱的生意,漂洋过海用命来拼。也算值当。如此却也正好,山东那几个新开的盐场可保无虞矣。”
“哦,张大哥可能还不知道罢,我们根据地扩大到山东两路后,沿海各地现有盐场二十三个。盐户过万,每月可煎出上好青盐近十四万石。此外,今年初,我们商行也在福建路兴化军、广南东路惠州请了几家会晒盐地人户,在密州、海州、莒州开了几处晒盐场。现时盐田虽是还未开好,不能产盐。但若是盐田做好后。据说三个盐场一年最少也能晒出六七十万石盐呢。”
“由于蒙古人占据了金国除南京、风翔、京兆西南诸路以外的中原、北方大部国土,战乱后蒙人所占区内地人丁大为减少。按安抚使衙门计算,去年我们京东——包括新纳的根据在内——盐货,即使是批发价从过去的每升八文,已经减为去年的每升六文,连江南盐枭走私到大宋境内和一些海商运往倭国的盐一起,总共只卖出一百五十六万石上下。至前些日子我得报时为止,官库内还存有十余万石盐没有卖掉,到了年底怕是会积存下一两百万石盐来。当然了,盐货销路不好,另外也有去年与来犯的鞑子兵打仗,阻断了几个月商路地原因内。所以,多出这样可销往南洋的路子,对我们根据地盐场大有好处。”
林岜拍案道:“原来如此,为叔明白了。”
大家把眼光射向林岜,张本忠道:“大人明白了什么?”
林岜对向自己注视探询的林强云说:“为叔在漳州任上时,就曾听人讲起过,那些信真主的蕃人,每次来我宋境港口码头装船时,俱会购上可与米粮般多的盐货。还有,蕃人海盗抢劫商船,依例也会将食物——特别是盐——等全数搬光,原先不明所以,还笑蕃人口重,直欲以盐当菜,没想到却是也有如此数倍的大利可图。以为叔想来,张将军所去之处,定然是不产盐或产盐很少的地方,我大宋商贾都看不上利钱少了大半的盐货,只顾运赚得到更多钱的绸缎、瓷器、药材、茶叶。所以,当地人所需食用的盐,恐怕全都要从惯做海上般贩地蕃人那儿得到,因此上,蕃人手里有了食盐,就可以此掌握一方军政。”
林强云点头赞同林岜的说法:“叔父大人所讲极有道理,想来应该不会错了。
张大哥,依你所见,南洋一带博易的是蕃人多还是我大宋的汉人多,生意哪方做得更大更赚钱?”
张本忠道:“属下船队下南洋,出西洋近一年时间,一路所见是我大宋的汉人少而大食地蕃人多,蕃船也比我们汉人的多。说到做生意,若是规规矩矩的做,自是我大宋汉人厉害,赚的钱比蕃人肯定要多出不少。不过,归总起来说,赚钱却是信奉真主的蕃人为多。”
“哦!怎么会这样。///com///据本官所知,本朝出洋与番邦外国博易,除少数几次系由官府派出船队外,一直以来都是私商为主。南渡前,我国商贾与大食、波斯、占城、高丽等三十余国相通,舶来商品不过五十余种。南渡后,交通者增至五十多国,外洋运来的商品也多达三百余种。而我国输往境外的商品,则以绢帛、陶瓷为大宗。从朝庭户部市舶案所记抽解文挡看,我国出入货物钱款是收取的多度支的少。”林岜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满意地吧哒了几下嘴,上身朝张本忠方向趋俯,奇怪地问道:“以此推断,应该是我国汉商赚钱比蕃商多才对,为何反是蕃客得利大而汉贾所得利钱少呢?想不通,真是令人想不通呐。张……贤侄,这……却是为何?”
“依理来说,出洋博易应该是我大宋汉人赚的钱要比蕃人多得多,嘿,林大人有所不知,我大宋商贾出洋博易,都是老实本份卖进买出的做生意。运气好的,一路来回没遇到什么大风浪,货物卖掉后能赚得多少利钱就是多少利钱,多一文也不会有。有时候还要被各地番邦官府或土王留难,抽去数量不菲的货物或赋税,就像我们这次出洋的船队一样。运气不好时,则是连命也在茫茫大洋中丢掉。唉!可怜呐,有些出洋博易的商家,只要他们的船舶够好,足以抵挡风浪冲击,遭受大风大浪也不一定会死于水中,可若是迷失方向或桅帆折损,遇上未开化的土人却也活不了多久,甚至还说得上生不如死。”张本忠说至此处,不由得长长一叹:“嗨!总之,我们大宋商贾出洋博易。无论如何也难与蕃人相较,所赚的银钱还是少得多,依属下估算,十分利中,大宋商贾只能占到三、四成,甚至有可能在两成以下。”
林强云也凑趣地问了一句:“这话怎么说?”
张本忠:“我们去年的商船队出洋,运气十分之好才能平安无损的回来。此间缘故是未曾遇到什么大风浪,二则因有二十余艘大小船只,除人多势众外,还有我们战船上大小强弩、雷火箭、子母炮等威力巨大的兵器。这才没有出事。而蕃人,他们遇到像我们般的大船队。倒也能按规涂巨公平与我们交易,钱货两讫相安无事。若是我汉商船少,而蕃人船多势大,他们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不是仗势欺人贱买贵卖,就是挥舞刀枪装扮海盗。劫去货物不算,连人也被掳去为奴,如若无法装船或是路程不便,则将所有被抢地人杀了灭口。”
林强云还真没想到这些蕃人商贾是如此做的生意,不禁低“唔”了一声,思索了片刻后,才抬起头说:“既然这样,那么以后我们出洋时除了组成自己的船队外,还要允许其他海商参加到船队中一起走。
但是,依附我们船队出洋的舶商。依双木镖局的例,收取他们护镖银钱。我们自己的船舶,则每条都必须装上弩床、子母炮,并让船夫们配齐自卫的钢弩、刀枪和雷火箭,以免有所损伤。另外。此后我们的商船出海博易时,除了各色瓷器、布帛、糖等货物,还须从山东各盐场多运些盐去。”
张本忠拱手应了声:“是”。
林强云挥手止住他开口,缓缓说道:“另外,传令下去,凡我双木旗下出洋博易。尽量多带食盐。到了地头后其他货物不论,糖类产量不多也还罢了。但盐货卖出的价钱必须控制好,不得超过山东盐场出货价的五倍。”
“这却是为何?贤侄能对为叔细说缘由么。”林岜一怔,他没想到盐货卖出了高价还不行,这位族侄反要硬性规定这样地低价。
张本忠、天松子等人也感到十分不解,同时瞪大眼睛向林强云射出疑问的目光。
林强云笑了笑,和声解释道:“不属双木旗下地商贾我们当然管不了,也无法勉强他们怎么做。但我们山东盐场生产出来的盐,不能一直堆在仓库里积压,也要在新盐收取之前清出空位存放。还有,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来能够将生产出来的盐货变钱,也好度支给各地盐仓周转;二来呢,盐价降低后,我们可以和蕃商在各地一争高下,若是也掌控一部分当地的土王、官府,于我们今后博易大大有利。”
“大家想过没有,我中华大地自汉唐以来,丝绸、瓷器对番邦外国的博易,俱以陆路交通为主。可自本朝太祖开国始,西北方先有夏、辽相阻,南渡后更为世仇金国拦断商路,连与西夏交易的榷场也完全丧失,更别说其他更远地国家了。我国现时的情况是,丝绸、瓷器可以大量生产制造的货物,因商路不畅出产降低了很多。绢帛还好,南渡前后变化不大,维持在原有的水平。可是,瓷器,这种只须寻到好的土料加以制作烧炼,便由一文不值的泥变为价值惊人的宝货,更是因为产大于销而萎缩了泰半。故而,依我想来,无论是汉唐时的陆路,还是我大宋朝由水路出洋与番邦外国进行博易,俱应以我国以此为生人口较多、货源最为充足的大路货——丝绸、瓷器——为主。”
“当然了,绢帛丝绸博易的本钱与瓷器相比大了不少,且绢帛浸了水后品质下降卖不出好价钱,瓷器则又容易打碎导致利薄或亏本。所以,出洋博易除有风浪及海盗等地危险之外,要想平安赚到银钱也是很难的。再者,我大宋目前虽然少了江、淮以北的大片土地,江南所产的绢帛、瓷器如今还是产大于销;盐货,不算山东各盐场所产,准东、两浙、福建、广南诸路煎熬出来的盐,正好够境内及周边数国食用。糖,别说运去番邦外国赚钱,就是我大宋境内自己也数量不多,价钱高得离谱。按适才张大哥所言,这回同去地舶商大约也知晓糖与盐在外洋能卖出大价钱。相信他们下次出洋时,也和我们一样。除了绢帛、瓷器外,会多运些糖、盐,以小本博大利。若是每次出洋博易时,所有人都不愿多带,或少带绸缎、瓷器等我国能大宗制造的货物,一窝蜂的只运本小利大的糖与盐去,那就不大妥当了。”
林岜一拍大腿,放声道:“哎哟,强云以上所说的情况若是真的出现,这就有些难办了。”
天松子十分不解。看了看飞鹤子几位师弟,见他们都在低头深思没有说话。
便出声问道:“林小友,你们说的什么,贫道听得不太明白。绢帛、瓷器与糖盐还不是一样由我大宋所产,他们要运去卖与蕃人就让他们去卖,难道将货换钱还会对我大宋造成什么不利不成?”
林岜呵呵一笑,对几个老道说:“老仙长。你们修道之人不谙世事,于治理细民百姓生计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有地。近数十年来,因我朝各市舶务有抽解(征税)、博买(征购)、和买(低价强买)之弊,海外博易与南渡初相较大大萎缩,市舶岁入由孝(宗)、光(宗)、宁(宗)时的二百余万贯降至七八十万贯,宝庆后,有时到我国各港地舶船甚至一年还不足百艘,岁入仅三四十万贯。出洋博易萎缩,出境货物少,不但岁入低。且以此为生的细民百姓也苦不堪言。民间绩织染造绢帛之业,因有榷场与周边各国贸易和官府度支和买还可勉强维持,但陶瓷烧制则大受其害,宝庆以来除官窑外,民间窑场破家毁业者不计其数。现今已十不存四矣。所以,依老夫估计,出洋博易装运任何货物都与我大宋无甚干碍,只是在盐货这一项上头,运出多了怕就会出事故。”
林岜摇手阻止要说话的天松子,解释说:“嘿。仙长休要瞪眼争执。且听老夫细细说来。我大宋所产之盐,占总数六成以上出自淮南东路。但其地因战乱、亭(灶)户逃逸,由过去每年二百万石出头,减少至近年只能产出五、六十万石。其他两浙、福建、广南的盐场,又因官府的诸般积弊,盐产委实不多,产出的盐基本只够本国食用而略有多余。出洋博易地海舶,俱从广州、泉州、明州等七处市舶务领取公凭(出洋贸易许可证),若要运盐出海,必是私下向就近的市面或盐场采购。而设有市舶务地地方,又恰恰是众多盐场之所在。如此一来,必然造成我大宋设有市舶务的城市盐货短缺,影响向内地供给的盐货,使各地本就居高不下的盐价雪上加霜。”
“原来如此,贫道等明白了。”
一名亲卫匆匆进入大厅,来到软榻边附在林强云耳旁说了几句,然后又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低头深思的林强云脸色越来越不好,林岜和天松子几位老道心知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好一会都没听到林强云说话,他们也明白这次的事情可能不该与闻,便都知趣地告辞,结伴回城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批批快马驰出大宅北面地后门,散开为十余骑一组,朝东南西北四方冒雨急奔。两刻后,三十余位身披嫩黄油布披风的壮汉出林家大宅正门,赶到三里外的运河码头登上一艘大客船,起锭朝北而去。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不断有人匆匆而来,不断有人匆匆而去,一时间林家大宅内外显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未时左右,连续下了将近六个时辰的大雨,终于在狂风止歇后慢慢停下。林强云的软榻被亲卫们推出大门,在众多人手的合力下,连人一起送上了停在码头上众多客船的其中一艘。天色暗下来时,经过了一番准备的几艘船在短促地号令声中离开码头,沿运河开走了。
大宋的江南运河,北起镇江府,南迄行在临安。这条运河一直以来都是大宋朝最为繁忙的运河之一,南渡后更是大江连接行在的最主要交通水路。
这一天的夜里,江南运河临安至崇德段沿岸地人们,和有胆夜间在运河内行船的水夫贾客,见识到了一队数量不是很多,但却诡异奇怪而又寻常普通的船队。不过,虽然有幸见识了船队出现的人数以千万计,但胆大到对这支船队能够认真看得仔细的人却是很少,充其量只有那么三几十个人。而且。这几十个人事后也是人言人殊,谁都不能肯定地说出他们所见到底是什么样的船只。至于其他九成九以上地人,都在见到了这四艘船之后,吓得心胆俱裂之下,无不龟缩过去埋头,不肯对这支船队多看一眼,自然也就只能说出初见船队时地物事和自己当时的感觉了。
夜里经过运河船队地船只确实不多,全部算起来一共只有四艘。
说这支船队诡异奇怪,主要是看清楚它的人发现每条船上都长了一对令人难以置信、会发射出刺人眼目强烈光柱、有椅栓般大,有如神魔一样的眼睛。
说船队寻常普通。则是指四艘船全部都是大约三千斛左右的客货两用的漕船,除了它们的眼睛能发射出强烈的光柱外。其他的方与别地船只并无任何不同。
见过这支古怪船队的人成千上万,可与运河边生活地上百万人相比,数量还是少得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这件事也只是为人们提供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过了几个月后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视线,很少再有人提起了。
…………………………
“……尔时世尊大诃卢遮那如来。钻金刚手菩萨摩诃萨言:善哉,善哉!金刚手,汝今当知彼金刚杵在莲华上者,为欲利乐广大饶益,施作诸佛最胜事业。是故于彼清净莲花之中,而金刚杵住于其上,乃入彼中,发起金刚真实持诵,然后金刚及彼莲华二事相击,成就二种清净乳相。一谓金刚乳相。二谓莲华乳相。于二相中出生一大菩萨妙善之相,复次出生一大菩萨猛恶之相。菩萨所现二种相者,但为调伏利益一切众生,由此出一切圣贤,成就一切殊胜事业。”狂风暴雨一直没停。以前的贾家大小姐,现时的贾淑芸也在风雨交加的这一天早晨,捧着《佛说秘密相经》大声诵念,她要在离开师门之前接受师祖的最后传授教习。
一直用三角眼打量贾淑芸的密崇,脸色平静地微微点头,双手一面捏出拈花指。嘴中讲解道:“经文中的‘金刚杵’乃指男根。‘莲华’、‘莲花’即指女阴。如此,经文所言则为议论男女交合之性事。同一体性命自身‘金刚杵,住于莲华上而作敬爱事’系为爱欲之交,阴阳性具相合。阴阳两性交合,是十分快乐之事,可谓‘作是法时得妙快,乐无尽无灭’;阴阳交合又是十分神圣的,‘汝今当知彼金刚杵在莲华上者,为欲利乐广大饶益,施作诸佛最胜事业’;阴阳交合的效用更是十分重大,它能‘调伏一切众生,由此出一切圣贤,成就一切殊胜事业。’如此,汝可明白经文中所说之言否?”
贾淑芸迷惑不解地摇摇头:“弟子愚昧,听不明白。”
密崇收起双手,慢慢闭上眼睛说:“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老夫今日所讲,仍汝祖师爷亲口传授于我,即便老夫也静思了数月之久方有所悟。想汝入门方年许的一个小小四代弟子,一时间如何听得明白。且将此言记在心中,日后好好领悟,得解其中三两成,必将一生受用不尽。”
贾淑芸拜伏道:“多谢师祖,徒孙一定牢记教诲。”
密崇从贾淑芸行走姿态中便确定,此女还是未曾人道的处子之身。贾淑芸坐下后的这一阵观察,见她的眉毛平纤、眼神无韵幽情外露,显是发情极早,而郁积半泄之态。密崇一面对这个徒孙讲说问话,一边暗自思忖:“这个女子美则美矣,但要让她以色相迷倒天下人,以房中秘术抓牢男人的心,只怕还未有那个天生的本钱。看此女之身体容貌,实在是不够引人,口大唇薄,主幽谷松垮;乳不丰巨,与常人无异;臀挺不翘,身体、元阴又弱,实无久承雨露耐战之力……唔,其人既无外相,内又非悦男名器奇展,仅仅只是修习了三成左右的媚功,叫我如何能达成祖师爷所交办的事情?”
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密崇觉得只好稍后去向师父求教,当下徐徐道:“昨夜得祖师爷传下法旨,令老夫于半月内将数种秘术授予汝,切记须用心努力。学习有成后,即可去争选入官服侍皇上的秀女。若是有缘选中得皇上宠幸喜爱,诞下一男半女,则可得高位而光宗耀祖、福泽家人。”
“是。”
“祖师爷如此安排,汝愿意否,可有异议?”
“徒孙愿听师门指派,毫无异议。”
随大母离开台州老家,来到临安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大母亡故后由家中老婢费尽心机,方得以进入游仙苑,投于双合坛姬坛主门下为徒。自己这个弱女子和几个忠心的家人总算免去了沿街乞讨忍饥挨饿之苦。有了个暖身饱肚地落脚之处。成了师尊末徒的贾淑芸,这些年从一个官宦千金一下子掉落为行乞讨口的下女。其中的凄苦实非言语所能表述于万一。受冻饿痛苦折磨得怕极了的贾大小姐,在双合门的一年来,拼了命死记硬背,不辞辛苦日夜修习,竟然比早她十数年入门的师兄、师姐所得功夫技艺要多了不少。
密崇点点头,注视贾淑芸喜形于色的脸面,缓言道:“本门初始之功法为‘提肛’,乃男女通用之技,是一种功力大成后也不可懈怠的功夫。此项功法,男身修习有成后,可在男女阴阳交合时用于紧固精关、念制元阳,一定地范围内可掌控交合时间的长短。女体修炼此法,则可将身上地劲力通达**,使幽谷、花瓣、展壁、花蕊等处可依心意运用力道,在男女交合时达到自娱媚男之效。据姬艳所说,你天生异禀。提肛功已有四层,其他各项功法也达三层上下。可对?”
“是。”
“如此,随老夫来,一道去秘戏室习学另外几项和合门的绝技。”
只用半堵墙隔为两间敞开地所谓密室,内里都有脱得精赤的一双男女相互紧搂。正疯狂地嘶喊吼叫做那交合宣淫之事。听到开门的吱呀声,见密崇与贾淑芸进来,四个男女立即停止了活动,不顾下身淋淋淅淅滴落的汁液,就那样光着身子起来向他们施礼。
信手一指间,密崇道:“这四位是你的师兄弟、师姐妹。再过些时日就须离开临安前往其他的方为师门效力。现时且听老夫讲解。你可依言当面试来……”
几个时辰之后,直到走回分给自己的卧房。贾淑芸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心跳的声音“洪通洪通”好像数丈外的人也能听见。
幸好天上还在刮大风下大雨,一路回来没遇见一个人,这才没有在别人面前出丑。
真是太羞人了,也太刺激了。没想到竟然在那密室里,会看到如此让人身酥骨软的景象,甚至还……
“哎哟!”贾淑芸冲进屋后,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关上房门,再无法坚持住让自己站稳,一下子跪到地上,双膝传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点。
挣扎着挨到床上,右手颤悠修地往裆下轻轻摸去,湿漉漉的包胯布已经没有一处干爽了。敏感处被触动,一阵酥麻从幽谷处上升至头部,刚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耳中祖师爷的声音再次轰响:“……此次付汝之所以不与五石散,乃此药为石硫黄、石钟乳、柴石英、白石英、赤石脂而炼成,实系温燥大热之性。服食五石散之后浑身发热、口干咽燥,非仅须得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还要以女体为其炉鼎多,次交合泄去欲火方能保得平安。本师祖所制‘颤声娇’,则是以未连蚕蛾、凤仙妒、五味子、阿芙蓉等诸药合成,虽然也系燥热之药,但男子服后只须与女体数次交合泄火,即可保平安。另外一种‘强阴丸’,是专为汝所制,若是得有宠幸交合之日,但凡觉得身体不支时便急服一丸,能保汝再经一番雨露而无恙……”
…………………………
自宝庆元年四月初七丁酉日,撤帘还政于官家,当月十二壬寅日官家两次请皇太后垂帘不允,杨太后就只在自己的安福宫和御花园内走动很少出来了。
安福宫慈明殿的两侧、后面共有大小宫室一百二十多间,住着专门服侍太后的宫女、太监总数达到一百多人。
以大宋朝祖制来说,即使是太后的寝宫内,也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服侍的。设想一下,假若依此类推的话,其他不知有多少太后、太妃每人也得有百名以上至上百名地人服侍,那得需要多少内侍、宫人才够故去皇帝地老少女人使用。大宋朝的内藏光度支这些人也不够应付了。
不过,这位杨太后在大宋朝是个特例,其中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在内。
也许是后宫绝色佳人太多,也许是比皇后小了七岁的宁宗皇帝嫌她已经年老色衰,十数年都没有再临幸安福宫,让正当如狼似虎之年的皇后当了十多年地活寡。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罢,自二十年前杨皇后——现在地杨太后——五十岁时起,杨皇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反过去对下人严而不厉,宽于处罚。变成了脾气暴躁、变幻无常。
足足有十年的时间,杨皇后不但每日摔破用具饰物、无故责骂身边之人。而且几乎每隔十天八天都会有宫女、太监被逐发到粗使房或者是被杖毙。因此之故,安福宫的宫女、太监也日渐减少,到后来还出现了高位太监、宫女须得兼服贱役之事。这事传到宁宗耳中,宋皇出于自己久不临幸安福宫地歉疚,不但将安福宫的服侍人手增加到一百五十人,并下诏“……安福宫内侍、宫人等少于百四,着内省即时补足……”
好在当年宁宗皇帝驾崩之前的四五年,杨皇后渐渐恢复还原了,逐发到粗使房服贱役的内侍、宫人虽然还时不时的有几个,但无缘无故被杖毙送命的事却是再不曾发生。自去年九月以来,杨太后心情好得不得了,成日里笑口常开,还经常在特别高兴时会散钱赏赐。此中内情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安福宫的这些人,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不敢说出来罢了。
雷鸣闪电外加狂风暴雨,即使是点燃了一根蜡烛。闪电的光芒一去,屋内还是暗黑得如同夜晚一般。但就是这样暗摸摸地房屋,闭着双眼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的赖得荣,今天的心情也还是十分之好。张嘴吸入一块送到口边削了外皮去掉果核的鲜桃果,慢慢嚼动了一会。吞咽下甜美的肉汁,这才满意地砸吧嘴长长吐出一口气。
盖在身上遮掩胸腹要害处的薄绢柔柔的很是舒适,全身火烧火燎的烦躁不堪,能感觉到胯下垂垂累累的**未曾完全软去,还贴在大腿内侧蠢蠢欲动。
“今日是怎么了,连射了三箭还不消停么。到底还要幸御几女方能睡个安稳觉呐?”
要想再肏屄消掉体内的燥火。又酸又痛的腰背却是令他有心无力,这时候赖得荣猛然一愣。暗道:“糟了,刚才服下的五石散好像比平常多了一倍以上,难怪今日连两个女官也给收拾了还是火大得紧……哎哟,适才老妖只让自己服下一粒凉寒丹,不知能不能保得大老爷我的性命。姬坛主当时可是吩咐过了的,‘五石散’一次只能服食两钱,不然会令我暴猝。那天坛主是怎么说来着,让我想想……啊,对了,姬坛主说:‘其药大猛毒,不可不慎也。若是服食后燥热难忍,必须多饮凉寒之药,或御数女以泄,实不能相抗时,取阿芙蓉丹一丸吞下,方可得免身残、猝死之祸。’”
心惊自家小命不保的赖得荣,一个翻身成了俯卧,依旧闭着眼摸索到床角的小箱子,急急从箱内取出药葫芦,倒了一粒小指大的丹丸塞入嘴里嚼烂吞下,半刻后觉得疲惫酸痛消解,方转侧成仰卧原状。
微微抬起头,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跪在右侧被吓了一跳的宫女,这个女人大约有二十六七岁吧,入目是轻薄得几乎透明的纱罗,还有可以清晰看到高挺的乳峰。再往下移了点目光,看清上下一般大的女人腰身,心里闪现地第一个念头就是:“水桶。”
水桶正为自己按压揉搓肩臂,蜡烛地光线直射其正面,能看清其披在肩膀上的绢帛滑落后,显出露出半个胸乳的肚兜和玉臂粉腿,肉光致致的比那猪般肥的老女人可要好得太多了。
这个快到三十的老帮子,虽然身体的上下差不多一般粗,但还没像太后和两个女官般那么肥。探手朝峰尖上那粒凸起的葡萄弹了一下,就听这位葡萄的主人“嘤”地娇呼了一声,原本揉搓肩臂的力道成了抚摸,而自己的手掌在其臀部掠过时。明显地感觉到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见这宫装妇人红云上面,双眼水汪汪地割了自己一下,除去水桶般的腰身不说,仅这副勾人心魄的媚态委实是诱人得紧。赖得荣身体上的不适刚刚消解,他的色心又起,“啪!”用力在其臀部狠狠打了一下,在她雪雪轻呼的痛叫声中,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有水桶来玩也是不错,总比干那几个腻得让人作呕的脱毛猪好得多了。”
“咦,想不到还有一个小娘皮。稍时一定要好好地耍弄这葫芦一回。”垂下目光,坐在脚边捶腿的那个宫人低着头没法看清她的身形面貌。不过好像依稀个子不大,属于娇小形的女孩,而且这个女孩敲打在大腿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捶击得恰到好处,倒是有味有道。
眼睛再往外稍移,屋里太暗了些。床边的宫女也坐得太低,只露出小半个上身来,而且又是背光而坐,所以只能模糊见到她侧着脸,和她专心致志地削桃皮、切桃肉的样子。
这时候,夜来的烦恼、不快,和与老母猪交合而直想呕吐的感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自以为成了花丛老手,脂粉英雄。
昨日还未曾刮风下雨的半夜时分。老妖怪不知道发了什么羊癫疯,一反七八天才召幸一次的常态,突然间派了六七个大小太监冲到这间房里来,二话不说就用一袭大毡卷着自己就送入寝宫里。这样一来,害得自己连“五石散”也没带上。面对着刮光了毛肥猪似的那个肉团,任凭两个女官使尽手段也不能让阳根勃起,差点被欲火焚心的太后让人拖下去给痛打一顿。
也幸亏老妖怪想弄得狠了,自己又说尽了好话,这才允诺派人去房中取来“五石散”,并答应服侍完“哀家”和她两个亲信女官的事了后,恩准另外赐给他几个宫人尝尝鲜。
“咦……好大的一具奶子。好挺翘昂扬的货色,骑上去玩起来肯定过瘾……去。再点两根蜡烛,让大爷我看看你们的样子,好确定要不要收了尔等。”轻佻地用一根手指托起削桃皮的宫女,然后连肚兜带胸乳一把抓住,大力揉捏了几下,像个真正地大老爷似的以命令口气大声交代。
“是,奴家谨遵大老爷吩咐。”这位宫女的声音倒是极为好听,银铃般有如黄莺出谷一样清脆,轻轻柔柔像大家闺秀般温婉,听得赖得荣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哈哈……哎哟,天哪,怎么又是一个这样的宝货!”到了这个宫女站起来,赖得荣看清她的身材时,喜悦的大笑立马变成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惨叫。
这不,那位声音清脆娇媚又柔顺温婉,起身去燃点蜡烛的宫女,她的身材根本与声音大相庭径。但见其女年纪在二十多岁,面容倒是清秀娇好,肌肤也还算白净,她从胸肩以下开始就突然涨大了起来,完完全全就像一个可装七八十斤的大酒瓮。
大酒翁奴家并没有被赖得荣地惨叫吓倒,反而欢喜万分地向他抛出一个媚眼并甜甜笑了笑,自以为风情万种地左摇右摆拖着脚走了。
“到底这皇宫大内还会有多少这般的肥婆,若是再耍不上手那些个小心肝,老子可就不伺候了。”那一个媚眼和笑容令赖得荣身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倒吸了一口凉气稳住心神,转过头看了一发床内的宫女,暗道:“水桶还则罢了,总比酒瓮强得多,好歹不会花本大爷多少力气。
幸亏还有个俏葫芦在,不然今天可要亏大本喽。唉,想我一个三餐不继地游手无赖,不知交了什么好运,才能到这皇宫大内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福,也算是得天独厚的了。却要对游仙苑的姬坛主和史相公道声谢,若非他们教会房中秘术,再将我送入宫中,那有我赖得荣的今天……”
回想起刚入宫那天的景况,连他自己也觉得弄不清是好笑还是好气,但若有从头来过让他挑选的话,他还是愿意照原样再来一遍。只是,让人装扮成女人的模样,被灌入了一杯酒后便失去了知觉,当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箱子里的滋味,他还是觉得有点受不了。
当时,困住他的箱子也实在是小,侧身卷曲着探手四下摸索了一回,赖得荣估计这个箱子大概只有不足三尺长、一尺七八寸宽、尺五上下的高度。
如果不是事先有相府的虞候讲清他此行的目的和厉害,遭了大罪的赖得荣只怕会在第一时间内就大叫求救了。好在过了不多久,他就被放出箱子,免去了酸麻疼痛之苦。
当夜,因习练功法和学习秘术而禁了几个月性欲的赖得荣,第一次用所学的功法秘术大展雄风,连老太后在内他一口气连射三箭幸御六女,乐得太后她老人家心花怒放。
接下来的日子舒服得让他如入仙境,若非要服侍那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婆,就说得上十全十美了。每当赖得荣十分小心地爬伏在有如一堆肥肉的身体上,用其超越常人的男根狂冲猛刺来讨好那“老妖怪”的时候,他就腻烦得直想呕吐。但想到食美味、衣绢帛的好处,又强自忍耐了下来,再加上有催情的“五石散”和驱疲散热的“阿芙蓉丹”保命,十个月来总算服侍得杨太后舒服满意。
享福习惯了就受不了苦,除了每隔七八天要去为太后她老人家服侍一回外,日日好吃好穿并与宫女交合厮混而乐在其中的赖得荣,数月来从未再练过一次“提肛功”。以至于他从刚入宫时不用任何春药就可一箭双雕,一夜御女五六人的神勇非凡的境况,沦落到现今面对太后时须用“五石散”提神助力,满足了太后的需要后,一夜最多也就勉强可为一两个女官消消火的可怜地步。
再有两个月就是一年了,赖得荣近两个月来发现自己这段时间有了问题,那就是他时不时会突然间手足无力摔倒在地,而且依靠自己的力量还爬不起来,非得要别人又抱又抬的方能躺上床。
赖得荣生病,不但他自己心急,视他为“如意君”的太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皇宫大内,而且还是在太后的寝宫里,一旦不慎稍露一点风声,遑论延请太医诊治了。不过,赖得荣运气实在是好,这种病发作起来很突然,但好起来也很快,只须睡上两三个时辰就又生龙活虎了,让提心吊胆的赖得荣和太后放心了不少。
此刻,觉得自己龙精虎猛的赖得荣正准备动手将“葫芦”、“水桶”推倒逞那男女之欲时,却见“葫芦”趁“酒瓮”去点蜡烛,“水桶”神情晃忽之机,迅速地挨上来递过两个蜡丸,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姬坛主有令,命你开始做‘引邪’之事。”
赖得荣神色一变,飞快捏碎一丸的蜡壳,将内里的药丢入口中,而后在“葫芦”的帮助下穿好衣衫,取了“阿芙蓉丹”丢下一句“宝贝好人儿稍等些时,待大老爷我去见过太后她老人家再回来与你们取乐。”便匆匆出门而去。
一贯以来好睡懒觉,今天却不到卯时就被罗头儿打起床而且那竹竿般的家伙不知发了什么癫,隔不了一刻、两刻就来讨债似地催一回。///com///贾闲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逼迫不过,于辰时正左右出发了。因为走得匆忙,他连伞也没拿——其实贾闲根本就没自己的伞——就冒着大雨出了门,愤愤然坐上一辆在游仙苑前门候客的带篷骡车。手忙脚乱地上了车后,贾闲只说了一声:“从艮山门出城,到城北右厢林大人林飞川府上。”就像狗儿般抖动身子,想甩掉一些湿漉漉的衣服和满头脸的雨水。身体摇了摇,却没有出现预料中四下飞散的水珠,衣服和雨水还是不依不饶地附着在他已经觉得有些发冷的肌体上。
想到今天起来后,用从老鸨处偷来的寸大“仙人镜”,勾引那个肯来搭话,只花了三言两语就肯让自己带到无人处又是亲嘴,又是摸乳的狎玩了好一阵子,抚弄得发了春并“嗯嗯啊啊”叫出声的女孩,贾闲就觉得心痒难耐。
暗啐了一声:“晦气得紧,可惜了这次好不容易寻来的大好机会,被那厮生生给催迫叫破了。”贾闲伸手抹了一把流满脸面的雨水,恶狠狠地咒道:“姓罗的瘦竹竿,不知道坏人婚姻犹如杀人父母么,竟然恁般不晓进退破了我贾官人的好事,你这厮不得好死。只盼你出门绊上一跤就地摔死,去吃北方佬的馒头没钱喝汤被噎死,再不然的话就掉下沟去被臭水浆浸死,或者去屙屎时屎窖板断了,掉下去被屎尿涨死也是好的!”
贾闲小声嘀咕骂了几句,但听得车厢前头的车夫大声叫出了一个“驾”字,车子晃动间“辚辚”的车轮声响起。这才想起自己的骂声或者大了些,生怕被车夫听了去会有麻烦,只好气乎乎地收了口。
“我的老妈耶,我贾官人还没弄过处子开过苞呢,老子这下有指望回来后尝下鲜嫩货色的味道了。”双手相互擦了擦,左手指间似乎还有那小桃儿般淑乳的滑腻感;摸过幽谷、揉过肉豆的右手指尖上,沾染到的腥臊味好像依然那么刺鼻冲人;嘴巴砸巴了几下,小女孩的丁香小舌依稀还被吸吮在口中,味道甜甜的津液还带着些粘滑,丝丝透鼻而来的体气。发出阵阵令人迷醉的香头。贾闲不由又发出得意的轻笑声:“嗬嗬,没想到十三岁地幼嫩青涩货。一旦引得她发起春来,也恁般骚浪,竟晓得来抓大爷胯下的宝货玉柱。嘿嘿,这小骚货不错,老子都还没骑上马去呢,就快被她弄出浆来了。唔。若是骑上去真个消魂地话,与那些豪乳翘臀的熟女相较,应该是别有一番味道,想必小屄儿更紧谷、更过瘾罢。”
“哗哗”的风雨声和车轮与石板路面的摩擦声中,贾闲微微一惊,立时警醒地伸手掩住嘴,心中却还是暗自喜滋滋地忖道:“去林大人府上回来后,这次定要将那小骚货勾得失魂落魄,骗到床上过下开苞的新鲜瘾头,日后在朋友们面前才有讲嘴说话的本钱。嗬嗬。凭老子一个多月来在双合坛里学得地秘戏功夫,定会让那小骚货乐上天去,待她尝到欲仙欲死的味儿后,怎怕那小娘皮不对老子死心塌地。嘿嘿,只要搞定了小娘皮。以后没钱入行院快活时,就有个随时随地都可以拿来消火的专用小屄了。”
“哦,现时必须先想好,应该下什么说辞才能让那小妮子相信,肯跟自己到床上脱光衣衫嬉戏。”贾闲心里涌出无数花言巧语,脑子里浮现一副副绮丽风光。一时间下腹热了起来。昂然而立的命根顶在包胯布内而隐隐生痛。
骡车冒着狂风暴雨来到城北右厢的林宅,从偏门进入专为停歇车马的院子时。天色已经是已时末了。
“做官的人家就是不凡呐,不打伞不穿蓑衣随便走也不会被雨打到。”从骡车上下来,就是一个大大的车轿亭,顺着回廊走上十数步,迎面一堵墙的照壁上有红线箭头和黑字指明通往各处的路径。
向照壁前当值的老仆唱喏行礼,小心地说明了来意后,总算得知了小应都管所在,并于四通八达的回廊中走上一条通往后堂,可以去求见的路径。透过雨滴远远看着雕画油漆得美焕美伦的亭台楼阁,回廊两边枝叶繁茂的花树、园林、假山,贾闲越走越是吃惊,越惊越是羡慕,心下暗道:“好靓,好阔气啊!这才是人上人应该住地地方呢,老子什么时候也有这么一个宅院就好了。唉,这座宅院也实在是大,这条四通八达可遮风挡雨且雕梁画栋的九曲回廊,那些恁般高大漂亮错落各处的亭台楼阁、左右花木扶疏枝叶摇曳的园林假山、一路走过的小桥流水、还有荷池画舫……啊哟,这得花用多少银钱方能做到哪。娘的皮,日后老子当官发达有钱了,定要和林大人一样,也筑他一座这样大地府邸,也将家里建成同此地一般无二地式样。”
应承宗因为年轻好动,不喜欢与林岜和天松子他们这些老家伙在一起,也讨厌听那些他不感兴趣的废话,想起姐姐曾说有事要和自己讲,便向大哥告罪后便来到后院。
在贾闲到来地时候,恰好应君蕙和黛丝娜姐妹及一干小孩儿兵们在后堂玩耍,还是小孩心性的应承宗见到有好玩的游戏,顿时忘了到后院来的目的,欢呼一声冲过去凑起了热闹。
“斗蟋蟀”正玩得起劲呢,听得有人来报,说姬艳派人来求取加料雪花膏,玩得入神的应承宗随口应道:“带他进来,待我稍后再打发他回去。”
虽然也是有人玩斗蟋蟀的游戏,这回却与贾闲上次来到林宅后院空地上,看到只有七八人玩耍的情形大不一样了。在仆人的引领下进入后厅,但见二三十个少男少女团团围住两张大圆桌,人人面前都有大小不一的瓷盒,静悄悄地俯身观看桌上的物事。两张圆桌的主位上,各有一个汉装绸衫的年轻美女作为主持。除了六七个男孩子外,其余的都是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
环视着左右瞧看了一回,贾闲心里不由得大为羡慕:“哇呀呀,满屋子都是年轻漂亮的绝色美女,仅厅中看得到的只怕就有十多二十个,那……这么大的一个府邸,怎么也要放他三四百个才配吧。哎哟喂,难怪有那么多大富佬喜好这个调调,肯花大价钱购买‘瘦马’金屋藏娇。嗨,这位林大人可真会享福。显示身份地位的高官厚禄有了,吃穿又是美食华服。家里金屋再藏美人……啧啧啧,这才是人上人过的日子呐!何时我贾闲也有这一天呢?!不行,无论如何我也得想办法,一要做大官,二要赚大钱,然后享大福。”
定下心神仔细观望,一面心里暗暗猜测估量:“看来,这张桌上的肯定是个番女,想必是传说番邦蕃商送与林大人的侍婢之一。哈哈,机会来了,我贾大官人的‘黑头大王’可要发威喽。唔,大厅正中方桌边还坐有一位大肚子的番邦美人,想来应该是林大人的另一位婢妾了。”贾闲既紧张又兴奋,心里暗暗大叫祈祷:“菩萨耶,保佑啊,让我的‘黑头大王’大杀四方。先赢些彩头到店里去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回去将那小妖精勾引上手,骗她上床与贾大官人快活一番……哎哟,大爷我应该先寻机将大获全胜的‘黑头大王’献与林大人宠爱的两位番女夫人才是。奉承得她们高兴了,说不定会对本大爷另眼相看。嘿嘿。只要这两位得宠的番女能在林大人耳边说上几句好话,那就能攀上高枝,何愁不能谋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想来是指日可待了。”
男孩女孩和仆佣们全都聚精会神于桌上,对缩头缩脑走入厅中地贾闲充耳不闻,只有几个人对他看了一眼后。又回头关注瓷盒里的战事。这种情况令惶惶不安的贾闲放下了心。慢慢一步步朝那番女坐着的桌边挨过去。
走到旧式边,贾闲从怀中掏出小竹笼,取出一个瓷盒。讨好地向人打了个招呼,往人丛中硬挤开一条缝隙,不多时便参与到圆桌上的游戏里,而且立时就沉迷其中忘乎所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黑头大王”连战连胜,打败了不下十个对手。得到五百多钱而兴高采烈的贾闲,忽然觉得大厅里安静了不少,左右也宽松起来,身边不再是刚才那么拥挤了。稍许注意一下,这才发觉原本在周围的人已经离去了好多,已经只剩下七八个了。
正在有些失落之时,就听到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叫他:“这位小哥,我家小姐请你过去。”
“小姐?”不明所以的贾闲转身一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环正似笑非笑地在身前三四步,俏生生地伸手往大厅上首的方桌处虚引。但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那方桌边坐下的另一张桌上那位美女,正喜滋滋地与那大肚子的番邦美人说话。
“我家小姐姓应,是本府家主林大人未婚的夫人。”贾闲只是站起来呆在桌边不动,小丫环不悦地轻喝道:“喂,你这厮是甚么人,恁般大地架子,竟然连我们小姐相请也不肯去么?”
没得到回答的小丫环见贾闲眼珠子轱辘辘地乱转,气得小脸通红,沉下脸双手叉腰怒目骂道:“笃!哪里来的小泼皮,竟敢贼眉贼眼的在内堂四处乱张林府女眷,信不信只要我一声非礼,就可让你尝尝‘诛心雷’的滋味……咦,讲你呢,看什么看……”
贾闲在家时就张狂惯了的,此时被突然变脸变色的小丫环地喝声吓了一跳,已经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了。再听到这一点点大的小娘皮非仅“小泼皮”、“贼眉贼眼”地骂,还搬出“林府女眷”、“诛心雷”来威胁,不由得怒气上涌,当即就要发作。转念一想自己是来巴结林府女眷,以寻求面见林大人得其引荐荫官的,只得强自忍耐了下来。“呼哧、呼哧”的急喘了几下,悄悄探手于大腿处狠狠地捏了一把,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咬着牙根心中暗暗发誓:“好张狂的小娼妇,不过是个婢女下人罢了,竟敢人五人六的当着林大人的婢妾污辱喝骂于我。真真气煞我也!哼哼,待得奉承好林大人得其赏识推举,有朝一日贾大官人时来运转,真的发了达当了大官有了大钱时,定要将尔等一般的贱货人众弄回家去,到时候看老子如何收拾作贱你们。此时老子还是谋事要紧,不与你这小娼妇计较,笑骂由你,权当被索子拴住的狗吠了几声好了。”
当下强忍住心中的恨意,装出如梦初醒的样儿。赔上个自以为可以迷得小丫环神魂颠倒的笑脸,深深地唱了个肥喏,嘴里讨好地说道:“不敢、不敢,小人怎敢不听贵小姐的吩咐。只因时才听见天籁一样的声音,再看到这位花儿般美貌姐姐,一时间以为天仙降落凡尘,竟然耳失聪心失神人而发呆,还望仙女姐姐原宥则个。小人这就依仙女姐姐的吩咐。去见你家小姐。”
贾闲此人本也长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虽说此时不过才十八岁的年纪,但其在家时经常出入勾栏行院,早就惯于与粉头娼妓们打情骂俏,可说得上是个极为老到的花丛老手了。来到临安投入双合坛后,又师从姬艳学了些勾引女人地调情秘法,别的不敢说有多大道行,但对付此等未见过世面且未经人道的十几岁小女孩,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丫环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大男人,能在被骂得脸红耳赤大喘粗气。眼看握紧拳头的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就要发作打过来时,又可以马上平息下来。而且,仅在片刻间,此人就如同春天的孩儿脸般由阴转晴,换上一副笑脸尽赔小心。小丫环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也在暗中思忖:“这人真好玩,一会脸黑,一会脸红,以后碰上时还要再逗逗他。嗯,他长得还算不错,说的话好听得紧。什么‘花儿般美貌’啦、‘仙女姐姐’啦都说得出来。好羞人呐。不过,听起来好舒服,让人喜欢得紧。”
毕竟是年幼且少与人交往,不顺眼时气虎虎地开口就骂,这刻被奉承得心里舒服、喜欢了,脸上便笑靥如花。小丫环娇嗔道:“好了,好了,你这人真啰嗦,有话以后有空时再讲。小姐和那番婆子等着呢,我们快过去吧。”
贾闲与那丫环说话间,圆桌上一起玩地几个孩子已经自顾离开散了。而荷丝娜也在小丫环和贾闲向应君葱这里走来时,扶起怀孕的姐姐,一起向厅后的卧房走去。
两个多时辰过去,也是林大人及林家大宅的人马都出发去办事之后,贾闲典着填满了酒菜的肚子,怀揣一小盒青绿色的加料雪花膏和“应小姐”赏赐的一百贯齐鲁纸钞,兴冲冲坐上来时雇的骡车回到了游仙苑交差。当然,数百赢来的铜钱也没舍得落下一枚,全部收入他快破洞的荷包里了。
建康府,是本朝南渡后现今所有十一个朝庭大军屯驻地之一,本府大军归于沿江制置司地建康都统司统率,也即是隶属于沿江制置大使赵善湘管辖。沿江制置使司的军事管辖范围,包括整个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两浙西路、江南东路三个路分的所有大江南北两岸的府、州、军、监。沿江制置司使据守的地域相当广大。这一防区地大军、厢军数量为五十七万余人,水师的大小战船有四千余艘,水军也有五万七千余众,是大宋朝除荆湖制置使司外的第二大军区。
六月初三傍晚,建康府衙、沿江制置使司衙门内堂。
因朝庭与蒙古联手攻金协议已成,奉诏回京应对驻守边事,途经此地顺便到访的知瀛州军事杜杲,坐在堂上客位正与兵部尚书、江淮制置大使、江淮安抚使、知建康府赵善湘喝着俏婢煮的茶。
两位知交已经相谈了一段时间,这时愁眉苦脸的赵善湘叹息道:“子听老弟,此次黄州江面上地水战,委实不是清臣下令所为。直到前几日,接获新划归本制置使司还未移营地岳州水军统制齐昌急报,方知是文昌、南仲兄弟俩弄出来的事故。”
“糊涂,实在是糊涂透顶。没想到范、葵兄弟二人竟然会做出如此糊涂地事来。”杜杲也不管赵善湘是与赵范、赵葵一党同姓,自顾拍案厉声大骂:“赵南仲年轻,从小就从军养成好勇斗狠之性,不晓事不分轻重也还罢了。怎么这以文入仕的赵文昌。在朝为官如许时间了,也会同乃弟一起胡闹。嘿呀,就这样凭白令我大宋损失了数十艘战船,还损伤两千多水军精锐健卒。幸亏京东忠义军陈提辖对我大宋忠心耿耿,不似李全般脑有反骨,否则这次将会酿出泼天大祸……”
“泼天大祸?这话从何说起,子听老弟过虑了吧。”赵善湘对杜杲的话大觉不以为然,出言反驳道:“据齐统制军报中说,京东忠义水军不过伏着船多人多,以势大强压我岳州水师人少舰小。又仅是相帮税务巡查缉捕走私漏税猝不及防,方被北军的所谓‘水战队’在大江上占了便宜。”
杜杲:“咦!岳州水师的齐统制怎么了。竟然……他真是这么将黄州江面上的水战情形,上报给沿江制置大使司衙门的么?”
赵善湘:“正是。”
此时下人将酒菜送入,杜杲在见了赵赵湘使出的眼色下,会意地点头转移话题。
摆好了酒菜后,赵善湘挥退婢仆,酒过三巡后杜杲才再发问:“只凭齐统制报上的公文。清臣兄就信了。”
“正是。”赵善湘反问杜杲:“子听老弟难道以为此中有假?”
杜杲沉吟道:“清臣兄,你真的觉得京东忠义军水战队在黄州江面之战,大胜岳州水师是侥幸而得,可有根据?”
赵善湘笑了笑,自信地说:“想当然耳。南人善于水,北人精于骑,都说北人俱不谙水战,以清臣想来,必定是……”
杜杲失笑,打断赵善湘的话说:“好一个‘想当然耳’!错了。清臣兄这回错得厉害矣。清臣兄可记得,前年我们在凉州谈论要建组火铳,军一事。”
“当然记得了,当时我们还准备毁家集财来建一支数百人的火铳军呢。”赵善湘不无自嘲的笑了笑,话语里的苦涩和无奈显而易见:“只是因为我们都没见过火铳是何模样,又不知其到底是否真如林仲山(林岂)信中所言。果然能‘远击数百步,巨虎中一发而毙’,更怕犯了朝庭地大忌而作罢。老弟怎么又提起此事来了,现时有何想法么?”
杜杲面色严肃,缓缓道:“清臣兄可知林仲山所说汀州那位能炼刀制铳者姓甚名谁,他如今安在么?”
赵善湘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这一年多近两年来。因细事繁杂,又有征剿李全收复淮东之战。倒也没去仔细打听。唔,记得那时老弟给我看地信中,只说了那匠师是个姓林的年轻人,他的名号倒不曾提起,可是?”
杜杲:“清臣兄说得不错,林仲山在信中只是讲其治下有位姓林的奇人,会炼制宝刀,制造火铳。但在去年,小弟却有幸亲见此人,并还见识到了火铳的厉害。清臣兄只怕还不知,那火铳的威力,真个可以同我朝地神臂弩一较高下,且不像神臂弩般需要绞索拉弦,总得半刻一刻方能射箭,而是仅仅数息间便可一发……”
赵善湘心急地问道:“子听老弟,你在何处得见此人?所见的年轻匠师名叫甚么?那‘铳弹’是何等样儿?有多长多多大多重?可射达好远?与神臂弩射出的利矢相比……”
一连串的问号令杜杲失笑,急急摇动双手,快速打断赵善湘的话头:“清臣兄,先停一回,且听杲与兄细细讲来。”盘算了一下应该怎么解说,将语气放到不急不徐的平缓速度,连比带划地说:“前年腊月秒,杲与京西路兵马钤辖孟珙于行在巧遇一位闽商林强云,此人便是这几年有‘飞川大侠’之名的道门‘上人’,现时的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也是林仲山信中所说,会炼刀制铳的汀州奇人大匠师。”
赵善湘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不错,此人端的是位能工巧匠。可惜当时没能对其进一步拉拢。好在他答应可为我军提供另外两种‘雷火箭’与‘轰天雷’,总算也有所得了。哎哟,老夫怎地没想到京东忠义军正是和林飞川地护法军一伙的,有了‘雷火箭’和‘轰天雷’恁般厉害的兵器,将岳州水师打得落花流水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此事还是不与杜杲讲的好,以免另生枝节坏了我的大事。”思虑停当,当下对杜杲故做不明所以的说:“善湘也于年初诛杀李全解了扬州之围后,见过这位时下正得史相公信任,更为今上与太后荣宠的‘林上人’。也亲眼见过其人借‘诛心雷’为名的短火铳,端地是很厉害。只可惜未曾见到他们长火铳的威力,未能一窥究竟。”
杜杲:“前年年末杲与孟珙所见的火铳分长短,火铳击出地不叫‘铳弹’,据林大人言道,他们称其为‘子弹’。火铳所用的‘子弹’有‘霰弹’与‘单子’两种。‘霰弹’内藏分许大的铁珠数十粒,可射至五六十步。击出时成栲栳大的一团散子,可力透轻甲;单子‘子弹’确实能远达数百步,于三百步内可伤人,一百二十步时轻易贯穿坚甲……”
“说这些做甚,完全与黄州水战没有一点关联么……咦……”听完杜杲把当时地经过说出来后,赵善湘眼里突然射出一道厉芒。装出一副心有所悟般的问道:“子听老弟,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京东的忠义军已经有了林大人所制的钢刀和火铳了么。这就难怪了……”
“呵呵,林飞川与京东关系紧密天下俱知,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所制的刀铳京东忠义军自然会有了。清臣兄,京东忠义军又何止是有钢刀和火铳两项兵器这么简单,还有清臣兄想不到的厉害物事呐。”杜杲虽说也是五十八岁近六十的年纪,但他却是个一心为大宋朝着想的老实人。又哪里会知道相交多年的好友赵善湘心怀机锋,另外还有事情瞒着自己,便接着将话头连下去:“实话与清臣兄说了罢,林飞川除了钢刀与火铳外,还有名唤‘雷火箭’与‘轰天雷’两种极厉害的杀人利器。依杲想来,京东忠义军必定也是有此物事的。另外,杲听说,孟珙驻扎在枣阳的京西忠顺军,也花了不少银钱向林飞川购得一些‘雷火箭’与‘轰天雷’,将来对付起金国鞑子想必会胜算大增。
两人深谈到半夜。这才各自歇息。
杜杲因有皇命在身。第二天一早便向赵善湘告辞,匆匆上船离开建康府往临安去了。
赵善湘也在杜杲走后。立即召来亲信家将乘船到襄阳去见史嵩之。
在史嵩之的回音没等到之前,六月初五的下午,赵善湘却接到了常州大军统制的急报,说是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大人,于前一日率道门护法军与蒙古联宋使一干人等起了冲突。在打斗的过程中,双方各有损伤,现时正在常州永福寺相持不下。驻常州地大军与厢军应该如何处理,请制置使司尽快决断。
一方是刚刚与大宋朝庭达成了联手攻金的蒙古使团,另一方则是自己想要拉拢到自己一党,还甚得史相公、太后和当今圣上宠信的道门‘上人’、会制造厉害火器的能工巧匠。
“决断?这样的情况叫老夫如何决断呐,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吗!”赵善湘虽然对林强云早有打算,但在目前地情况下他还是大感头痛。无奈之下,只好乘上快船急急往常州赶去。
…………………………
常州,西汉、东汉属扬州刺史部的毗陵,南北朝时期则为南朝的晋陵郡,隋时又改成毗陵,到唐代再改为晋陵,直到五代十国的吴国时,方定为今名。
常州唐末曾毁于兵乱,(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遣唐彦随权领常州时重修,周回二里三百一十八步。受唐前期坊市制的影响,重修后的常州城轮廓和布局,基本上仍保持着衙署居中、规整地四方形,江南运河则位于城南一里许。本朝南渡前,常州衙署亦治于此城,俗称“内子城”。
据《咸淳毗陵志》载:五代十国时期常州城曾有过两次增筑。第一次在杨吴顺义年间(921至927年),刺史张伯惊倚内子城向东、南两个方向展拓,筑砖垣周回七里三十步,高二丈八尺,厚二丈。城外开壕。开四门:东“迎春”,南“金斗”,西“迎秋”,北“北极”,到本朝则称为“外子城”,俗号“金斗城”。
杨吴天祚二年(936年),刺史徐景迈再次展拓常州城垣,他索性夹运河而筑城。城垣周回二十七里三十七步,高二丈,开九门。外仍有壕,本朝称这座大城为“罗城”。本朝常州“仍其旧制”。置州衙于内子城。
自五月二十七日那天,那批什么“蒙古联宋使”地人来到常州,并于城北和政门内高大户家里住下开始,通判蒋昌宗蒋大人的日子就非常不好过,再不似过去地时日般,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衙门内无所事事的享清福了。
常州通判治所衙门“通判厅”位于外子城与运河之间、天禧桥北路东的东馆。
这天是六月初三。年近六十的常州通判蒋昌宗和四十来岁地本州晋陵县尉朱成,在衙门内厅对坐无语。
“下官见过蒋大人。”只要看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刚走到厅里的武进县尉秦玉飞就知道常州发生了什么大事。先向通判大人行过礼后,秦玉飞方朝朱成拱手道:“朱兄,看你的脸色,莫非贵县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出来一同商量,也好想出个主意。”
朱成苦着脸道:“秦兄有所不知,上月秒,有从行在回程的蒙古使者落后的侍从。一行共六十余人,不知何故到了本州便停下不走了。这些满身腥臊臭味的鞑子,七八日来,在常州城北迎春门、后河、永福寺那块和邗沟北脉一带坊里做出不少干犯律法之事。只因他们头上有‘蒙古使宋’的这样一顶帽子,无法依律惩处。而我县治下受害的百姓又连连首告不依,委实令我们难办得紧呐。”
“咳,蒙古访宋使地侍从又怎么了,但凡干犯了我朝法度,依我宋律减等去办就是,这又有何为难之处。”未到不惑之年的秦玉飞只是一个负责地方治安地小小县尉。
于朝庭已经与蒙古达成联兵攻金的事并不清楚。而且他为官时日尚短,还年轻气盛有一股子冲劲。也想在上官和同僚面前展现自己,故而说出来的话有点大条:“不就是数十个未开化的鞑子蛮人么,若是朱大人于晋陵县治内有何不方便出面去办的事,只须蒋大人一纸文书下来,下官不才,愿率武进县捕快为两位大人分忧效力。”
蒋昌宗苦笑道:“秦老弟,若在平时,你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干犯我大宋法度的无论是谁,依大宋律去惩处便是。可现如今……”
听得朝许与蒙古达成了联兵攻金协议已成,秦玉飞也和蒋、朱二人一样当时就呆住了,三个人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为受蒙古鞑子祸害的人申冤,只能呆呆地坐在厅里一筹莫展。
占地十七亩之大的原晋陵驿,所在的位置十分之好,它西向背靠常州总经库,再往西过去一点则是被人们称为东馆的通判厅;南墙外是城内旧运河,开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户,出门就是快被湮废但还能使用的运河小码头;北大门开在双桂桥大街上,街对过是常州属第一的崇法寺;朝东的才是正式的大门,正好开在乌衣街中。
由于百多年前金兵大举南侵,高宗皇帝欲南下或出海以避锋芒,当时朝庭用度不足,这个驿馆就由官府发卖与民户为宅,所得银钱送往皇帝驻跸的建康府。
这座相当大地房屋百多年来经过多次转手,宅名也随着主人而不断变换,现时这里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的是“尤宅”两个字,明显已经成为一户走姓人家的产业了。
这天的同一时间,在武进县衙办理过转移这座宅子书契地龙大官人,刚一进入到尤宅,就有随行的家丁来报,说是外面一位曹姓客人拜访大宅新主人,并有要紧的大事相商。
“哦,快快有请客人到大厅相见。”龙大官人心里很清楚,会在自己都还没坐下歇息,就前后脚跟过来寻找的人,肯定是有一定的来头,不管是什么人,他都得好好接待。
明面上,龙大官人是两浙东路温州迁来此地定居的商贾,实际上却是原李全军中地首席谋士、现时任京东制武军特务营江南常州分什主事地秦仲涪。
“咦,怎么是你曹军师……”
“阿也,原来是越亮兄……”
坐于大厅上首的秦仲涪和走到厅门前地来客相互一见之下,不约而同地齐声开口,原来他们是熟人。
秦仲涪数年前就与西夏西平郡王李听的军师曹晃——拓跋辛勒认识,并因为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也说得上是很熟悉。不过,他们的交情也仅仅是有过数面之缘,秦仲涪收取了前来寻求助力的曹晃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好处后,并在李全李大帅的面前进了几句好言而已。
此时,秦仲涪见到这位西夏过气郡王的军师来访,并对通传的下人交代说是有大事相商,他心下很不以为然。在秦仲涪的心目中,别说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西夏郡王的军师了,就是那位西平郡王爷来到自己当面,也没什么值得好相商的大事。不过,见到了曹晃递上一块铁牌,秦仲涪认出是特务营专用于辩明身份的记认后,他倒没敢拖延,立时就改变了想法,请客人坐下说话。
林强云离开山东南下临安前,就吩咐过人交代与李听他们,日后若是不方便到胶西来往时,可通过设于这里的特务营江南常州分什进行联络。出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林强云听从了沈念宗的劝说,没敢把更接近西北方向的联络点告诉给西夏人,这才选择了常州作为有事时应付他们的一处地方。
“耶!越亮先生,怎么会是你在此地,先生没有随杨姑姑赴滨州么?”
曹晃坐下后问出的第一句话,就让秦仲涪知道这位军师不清楚自己的现状,当即笑了笑说:“曹军师,既然你持有本营的精钢令,当知此地仍是京东制武军的产业。军师难道还不明白,秦某人现时是制武军麾下,已经与杨妙真的忠义军毫不相干了。”
曹晃随即也明白过来,感情自李铁枪年初战殁后,秦仲涪也在树倒猢狲散的情况下,改而投入了双木旗下另谋出路了。不等秦仲涪发话,曹晃出言再问道:“越亮先生,现时此宅是谁人做主?”
常州永福寺位于邗沟北脉北岸,罗城和政门通往金斗城的大街东侧,是个香火不是很盛,但也并非清冷的佛寺。///com///
高大户的宅第有五亩半大,除了占去总面积小半是后院的花园和蹴鞠坪,另有几分地作为前院外,宅内建有近六十间的房舍楼阁。在常州这个城内来说,高宅与其他的大户人家比,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小,只能算是中等人户罢。高宅紧挨在永福寺北首的街边,距和政门内的光化桥不足三十丈,朝西开的大门向着寺前街,后门一开就是一条幽深小巷。这条巷子的所有门户,都是这一带人家的后门,平时几乎没什么人人行走,冷冷清清的鬼打死人。往东越过二十多丈的一片宅第,县衙街东就是晋陵县衙。
高大户的家主高成栋,现时年纪不很大,仅有五十余岁左右,祖籍为利州东路的兴元府(今汉中市)。原本高家的祖辈也是以作坊、行商为业,金器的生意做得不小,一般是把自家制出的本地金器贩到江南、两浙诸路,再运回绢帛笔墨等物。
十二年前(嘉定十二年,1219年)三月,张福、莫简兵变红巾军乱起时,高家因为是当地的大财主,首先就遭到乱兵劫掠,高氏全家大小四十多丁口被屠戮尽净。当时,高家在恰好有建康的数笔尾款要收,并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到常州和相与的坐贾商量,当时的高老爷子高成栋的父亲——为了让儿孙接手家里的生意做准备,便于年初叫高成栋带上他两个十四五岁的孙子离开兴元府,到江南大地方与相好的商家走个熟脸。因此,高成栋与儿子和侄儿逃过了一劫。到了常州地高成栋在得知了家中财产尽失、妻儿老小全殁于兵匪之时,已经是当年的八月下了。
好在高成栋向建康相与的商户收回了十余万钱的货物尾款,除了心里饱受痛失亲人之苦外。倒也还不至于流落在外因为无钱而潦倒不堪。而且高成栋有了起家的本钱,便在常州置办了田地房屋商铺,又在元丰桥南购置了一间专织“晋陵绢”的作坊,总算在这远离家乡的水乡娶妻生子安下了家落下了户。
经过十余年的奔波,吃尽了开基创业的苦头,高成栋好不容易挣起了相当可观的一份家业,成了常州这一片数得上号地大财主。高成栋与儿子高应昌、侄儿高应盛三人,在做生意之初,虽说也不免和其他贪财的商贾一般,会弄些使假掺杂短斤少两。甚至还做出两桩谋财害命地昧心事。但赚到他们觉得足以够用的银钱之后,倒也渐渐的良心发现。
不常作此昧良心的事了。而后,高家父子叔侄三人因为心戚老家的父母兄弟和妻儿死得凄惨,为求先去的亲人在地府过得好些,并有心为先前被自己害死地人超度亡魄,以免冤死鬼找上门来寻仇,也想得个心安。除时时烧些纸钱、“像人”(纸糊的婢仆)、房舍等给阴曹的亲人用度外,每年还做些修桥补路、设置粥厂饵哺灾民乞丐、到各寺庙道观还神斋僧,故此得了个“高大善人”的名号,高家也被人尊称为“高大户”而出了名。
与高成栋一起分头出城四下奔波收取田租的高应昌、高应盛堂兄弟俩,回家后歇息了两天,自觉精神力气都回复了不少,于五月二十七日吃了早餐,便带了七八个家丁一步三摇地出家门,往城中心的繁华处
鱼行、大市、正素坊一带——行去。
和以往一样,高家两兄弟准备从的热闹所在开始。慢慢走遍常州城内的大街小巷,趁着夏粮收起后的这段时间,招揽一批客户耕种自家的田地,也顺便贱价买上几个,甚至十几个清秀些地女孩。购得的女孩按高家的老规矩。若是长得好的,留下作为家里的婢女丫环。父子叔侄三人当然绝不会介意纳几个长得特别出色,或者是妖娆娇媚又能听说听教且贴心地到自己的房中,轮换着侍寝暖被调剂一下口味,在外消遣之时也有向朋友们夸口说道的事由。即便以后觉得这些丫环婢女玩腻味了,还可赏给家丁下人。借此收拢人心让得了好处的家伙甘心情愿为自家卖命。至不济。就算将那些残花败柳嫁与老实的青壮客户为妻,既收回了当初买人的本钱。又得个好名声,更把佃户拴在自家的田地上,实是一举多得地好事情呐。
若是要想来钱快的话,将收买来的小女孩养他半月一月的,待到白胖些时去质库弄几件半旧衣衫,给她们梳洗打扮得入人眼目,然后寻个口风紧的人贩子倒下手便可。只不过,人贩子肯花钱接手的,也是清秀出色的女孩,以便将她们卖入行院或“姆嬷”户主(两宋时专门养育、调教雏妓“瘦马”的人家)做“底子”(准备教会一些技艺,日后作为妓女的小女孩,江、浙、淮一带俗称“马底子”)。不管怎么说,做生意的人么,有机会在翻手之间赚上个几百上千贯钱,也算得上是一门相当不错的买卖了。
和政门内的寺前街要往正素坊那一片,有一远一近大小两条路。除走小巷穿城中心的乐家坊直通教场边,过鱼行桥的小路短了一半而外,要走得安稳舒服,就只有顺大街入金斗城的迎春门,再从南面的金斗门过甘棠桥,再沿内运河的河边街东行这一条大路了。
高家兄弟俩方出金斗门踏上甘棠桥,便听得小河上有人大声叫唤:“昌兄、盛兄,今日如何得闲到城内游荡,不要去城外收租了么?”
“哎哟,原来是齐老板。”高应昌眼尖,游目一扫之下,已经瞅得桥下的花船舱篷之内有彩衫飘动,便向拥着一个美貌年轻女人坐于花船头,身穿锦袍的胖子拱手。笑嘻嘻地打趣道:“嘿呀,又收纳了几个美貌的婢妾啊,还公然带到船上四处游玩。怎么,不请我兄弟二人上船坐坐,想藏下来一个人吃独食?不怕我们兄弟讲出去。传到你家时跪春凳受苦?”
齐老板将边上的美人扳倒在怀中,得意地眯缝眼睛揉捏胸乳,另一手向他们相招,现宝似的高声叫道:“快下来,船舱内有几个雏儿好货与你们共享,开了苞后还有好事与你们兄弟俩商量。”
高家兄弟俩刚才进入迎春门时,恰好从邗南小街转过永福寺的十来个汉子,也在探视地番子打出平安手势后,悄无声息地走到和寺前街上。这些人在街边的巷口稍为停顿了一下,便匆匆向高家的大门行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群挎刀带剑又在大热天用布帛包住头脸的人,也到达高家后门。一人快步上前在门上轻拍了数下。门扇悄无声息地打开,这群人也不声不响地匆匆而入。全部人都进了门后,最尾一个押底的人探出头来看了一下,轻轻嘟喃了声“鬼影都没有一个,谁会知道我们的事。”这道门又很快地关上了。
也还别说,门外的小巷确是鬼影都没有。
但这并不代表数十人走动的声响不会惊动其他的牛鬼蛇神。这条小巷发生的所有情景,俱落入一个没学成什么本事地梁上君子的眼中了。
常州高家住着地人大约两百余,数量很是不少的了,但其高姓本族的人丁却并不盛。高氏血亲除了高成栋和儿子高应昌、侄儿高应盛两代三人外,其他就再也没有一个高姓男丁了。虽然高家三个成年男丁高成栋、高应昌、高应盛——每人都纳了七八房妻妾,还有数量多少不一的美婢服侍,只可惜总数超过五十大关的妻妾婢女,她们所出的近十个高姓后人全部都是女儿。高宅内其他男丁不下一百二三十个,只不过全是做了高家地奴才、仆役后,方跟家主姓的部曲。除了家主父子、叔侄三人外,算不得是高氏的正宗血亲。
高家大宅,男丁少而女眷众多,高家三位主人一则担心自己的头上会戴绿帽子,更主要的还是害怕日后弄出几个杂种。丢了脸面不算,更是辱没门风。因此之故,高家的前后院与内外院的管头极其严厉。
高得财的浑家梁婆,如今有三十二岁了,这么个年纪的女人之所以会被人叫做“梁婆”,除了她本姓梁外。主要是她来到这个财主家的年头最长。也是曾被高老爷收为侍婢地第一个女人。梁婆进入高家足足有十二年了,想当初。她在汉子病死后卖身葬夫,初入高家的第一天就成为家主老爷的侍寝婢。那时候,梁氏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寡妇,人长虽得没什么姿色,却因为丰硕的奶子,比别人挺翘地屁股被老爷看上。
但这十多年来,梁婆在高家的地位并不高,不愁吃、不愁穿地算得上消停,但日子却过得并不是十分舒心。原因是成了高老爷的侍婢才四天,高家买来的婢女又多了两个,侍寝的位置便给比她年轻、更比她俏的狐媚子们抢了去。实际上不做老爷的侍婢,梁婆也没什么好埋怨,她反而还更欢喜离开高老爷。因为两位才十五六岁刚知晓男女情事的小少爷,在高老爷收了两个狐媚子侍寝的当天,就让梁婆勾迷得神魂颠倒,到了夜晚便一前一后地溜到她的房间内,将童子之身让梁婆“吱吱啧啧”地生生给吃了。此外,有了两个小少爷撑腰,这妇人成了高府内管事,她实实在在的享了半个多月的福呢。
只可惜好景不长,梁婆在教会了两位少爷诸般床上功夫、玩乐的花头——实际上,梁婆除了被人骑和骑别人之外,就只会些“畚箕三叠”、“老汉推车”、“鲫鱼蹁肚”、“猴嬷上树”等几样,其他也没有多少花式——之后,便沦落到粗使浆洗房做个小管事去了。后来,还是得了高大老爷开恩,将其配与另一个外房小管事高得财为妻,总算夜夜有个男人痛爱了。最后么,这话提不起呀,前多年,她的那个汉子高得财,跟随二公子去饶州买卖时,死在湖匪强人的刀下,连个尸首也没运回来。
梁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即便是高得财年轻力壮本钱也大,每日一两番的交合都勉强只够解饥消渴,这下倏然间没了男人耍乐。那漫漫的夜晚直如要了她的命一般长。好在高家除了内院的女眷多以外,家里使用的家丁仆役比女人还更多,耐不住寂寞的梁婆不消几天就勾搭上了另一个小管事高得贵。当然了,高得贵自家也有婆娘,只因为他的婆娘没梁婆般风骚,不时打打野食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梁婆自也像高得贵一样,到了晚间一得闲,便会与其他家丁仆役眉来眼去。日子长了,梁婆便有如高宅内养了个不收钱的行院小姐一般,有众多主头轮番赴阙。依旧能够夜夜云雨。
梁婆毕竟是在高家时间最长的老婢,几位管家、管事都是在她来了之后方到高家为奴的。因此之故,对梁婆与高得贵、别的什么人之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装作不知道,也没其他什么人来多事出头,倒也让她偷偷摸摸地快活了几年。
不知过了多久,从来没有过的痛苦,让出了一头冷汗的梁婆醒了过来。原本以为发出地惨叫声必定是惊天动地,却不料仅仅是感到大张着嘴而发不出一丝声音。这时候全身绵软无力的梁婆,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似乎是跨在一个物事上,突入阴部地物事有如又粗又长的马鞭,深深的捅入肚子里通心达肺,而且屄肉还不受控制的收缩松弛,伴随着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天啊,这不就是常听人讲起的‘木驴之刑’么,为何加诸到我的身上?!”梁婆想挣动头颅,张大泪珠滚滚的双眼对着不远处的油灯。咸咸的涕泪从嘴角流入。然后又从嘴角淌出,梁婆拼命摇晃身体,试图发出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
“嘿嘿,小娘子听好了。”发现她挣扎蠕动,背后一个男人操着阴森森的语声警告:“大爷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如若胆敢说谎,叫你生死两难。”
梁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她又发现背后的人一手提拉头发,一手按住自己的脖颈,将她上身摆控成凌空的昂头前倾状。痛苦让她很想回答这个男人,说自己一定会老实招供。只求稍减这种刑罚。但她也明白。刚才连惨叫都发不出声,如何能说得出话来。只有默然忍受痛苦静候处置。
按压颈项的那只大手伸到胸前,像是与自己有仇似地狠命抓捏,更为剧烈的疼痛传来。
“啊……天呐……饶命……贱女子……愿……愿招……”梁婆的尖叫好歹能听到一点声音了,不过她很怀疑这么微弱的、泣不成声的话语,背后地人是否能听得清楚。
“嘿嘿,小声些,大爷听得见。”阴森森的声音入耳的同时,提拉住头发的手松开,腰背和后脑连受了几下不重的撞击,下腹部的肌肉马上松弛了下来,似乎喉咙也有些津液润渍了。
被胸前的手用力一收,梁婆的后背靠上了一个人的怀中,她的头无力地垂下,闭上眼睛之前,好像看到自己是坐在两条毛茸茸的大腿上。
前面没有人监视,梁婆头部不动以免引起怀疑,只是转动双眼悄悄地四下打量: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个房间,看房内的布置似乎还是在高宅内的某一处。她一面下意识的回答背后男人的问题,一连努力回想这是在宅内的哪里,为什么会被人捉到此地来受刑。
屋里点着油灯照明,说明天还没亮。现在应该……想来此刻大概还是五月二十七日罢,是梁婆到后门当值的日子。按规矩,她入夜时分就须到后门房去换人,并在那个房间里睡的。只不过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有相好约她吃酒,便以夜里欢好作为条件,让另一个相好代她先到后门房守一会。吃完酒后与高得贵在床上打了许久的擂台,耽搁到亥时才意犹未尽地动身到后院去。
梁婆记得,当时她慢慢地迈着步子绕过厢房,一边回味无穷的思量:“没想到那厮弄来的‘起阳丹’果真厉害,这死鬼仅只服了不足半粒,就能弄上两刻时辰,害老娘乐死过去两三回。稍时他们若是再寻到门房,非得让那些瘟生多陪老娘耍几回才是。嘻嘻……耶!”
猛嗅着从胯下漫飘上来的臊味,梁婆不经意间一抬头,远远看到一间没人住的下人客房亮着灯。她不由得好奇地小声自语道:“咦,今日有哪位姨娘、少姨娘的亲戚来了么?好像没听前院管事讲起过呀。”
梁婆知道,若是老安人——高成栋在十年前于常州娶的继室——娘家。或是两位少奶奶有亲人来探望,都会被安置到前院厢房歇息,绝对不应该让他们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只有老爷、少爷的侍妾及宠爱地美婢有亲戚来了,才会送到这种后院的偏角房住下。至于其他下等的人客么,那就对不起得很了,各人自己挤一挤罢,高老爷家没执行的规矩。
怀着疑虑的心思放轻脚步走近,梁婆听到客房里面发出那种声音。这是自己在与男人快活时同样会喊出,此刻却是显得极为压抑,但又令人血脉贲张呻吟和喘息声:“啊……哟……哎……亲、亲……好人……我……要死、死、死……死了……快被你弄、弄、弄……死了……呀……”
“嗬嗬。这对男女倒也识趣,知道点上油灯来快活。想必两人都不会太过难看罢。嘿,说不得,老娘也去溜他一眼,见识一下那条宝贝儿出入别人身内的乐子,看了过过干瘾也是好的……天啊,这男子会是谁人。竟然恁般厉害,一驳(口)气弄了这么久?!不会是……里面的汉子也服了那种什么‘起阳丹’罢?”走到客房廊下,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后,梁婆有些吃惊。她倒是记得很清楚,老爷收她作陪寝婢时,那玉茎倒像自己最早的短命丈夫般细小,力道差不说,韧力更是不到半刻时辰便完事。
“嗯、嗯、嗯呐……嗳、嗳、嗳呀……噢!”房内传出女人一声轻呼,就只剩下了“滋啧滋啧”之音和男人粗重地喘息,还夹有帐钩碰到床架的轻微撞击声。
“竟然还不曾停下。这房内的汉子真个厉害,再下去只怕会将女人弄死了。”梁婆此时只觉得腹中燥热,浑身痒痒的不舒服,兜胯布上流下的水液顺腿而下快流到了膝头。飞快地摸了一把胯裆,湿漉漉的有些粘手。恨不能进内以身相代的梁婆。用沾了汁液的手指在窗纸上一按,而后小心地将淹软了地那块纸轻轻捅开,便待将眼睛凑上去往内瞄。梁婆的头还未挨到窗户,但觉得后脑被什么轻轻的刺了一下,头上一阵发晕就失去了知觉。
“就是这样了,泼贱货。服侍得大爷好时。便饶了你一条性命。”后面的男人站起身,强迫她趴伏在床沿上。一边冲击一边在她身上扭捏,并喝叫:“贱货,叫,叫大声些,越叫得凄惨大爷越有兴头……”
被那么大力的抓扭,梁婆不用这人喝令便惨呼不绝,到了后来还昏死了过去。
当梁婆再次醒过来时,太阳光照到了紧闭的窗户上,估计是在辰末巳初之间,她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稍一打量就见到一屋子的二十多个女人全都精赤身子,身上无一不是和自己一样布满清紫淤伤。更有两个据说会武艺的女护院,不但身上有大片被打的肿块,胸脯上两处血淋淋的煞是吓人,恐怕连乳头也被撕掉了。
坐起来仔细看了一下,除了那两个女护院外,屋内的女人大部分俱是高宅有粗使下人。
虽然觉得全身无力,连下床都痛得发抖,总算还好,不但小命保住,而且受到的伤害不像女护院般厉害。
外面嘈嘈杂杂地走来一大帮人,梁婆依稀听得这些男人说什么“……只有不到二十个下女,我们近四十个人如何够得……”之类的话语,心下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
这时候,门突然被人“砰”一下撞开,一个穿了红色僧袍的和尚大步踏入门中,嚷嚷地叫道:“有会动的出来几个,穿上衣衫到厨下为大爷们煮食。”
梁婆一听大喜,这下不用以伤痛之身去遭受这些恶人地蹂躏,想来这条命是铁定能保得住了。连忙抢上两步,从那和尚手里取了衣衫穿了起来。
走出房门,梁婆真个是吓了一大跳,暗中庆幸自己运气不错,不必与这些蛮汉交往受罪。
数十个挎刀带剑,军汉不像军汉,闲人不似闲人,全部都是横眉竖目的家伙。
从这一刻开始。平平安安过了十二年的高家,一直以来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大肆兼并肥田腴地的好时运,随着今年连续几个月的干旱即将结束而到头了。
五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常州南水门使入了两知大客船,在亭馆接上一个守候在此的大汉后,又沿城运地弧形运河东行,到了天宁寺边的码头,二十余个壮汉和十来位大和尚抬着一乘小轿绕教场直赴寺前街,转入高家后就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出现过。
辰时正,同样两条大客船也进入常州南水门。到了乌衣码头停泊,船上下来的正是从湖州的武康县一路追踪大力法王到此的特务营湖州分什疤面大汉宗什长、祖承福、顾大郎。和一众护卫队、特务营人众等约五十余位。他们下了客船后,立即进入一个两进的普通宅院。
不到一刻时间,宅院有人匆匆出门,一个向本地双木商行店铺急走,有几个则四下散开寻找当地的各路城狐社鼠。巳时末左右,一条八桨快船从乌衣码头出发。载着两个从这宅院出来的人向东南划去。
正午时分,这家宅院的人出走一空,全部集中到此城的永福寺、高家前后左右。刚过午时,武进和晋陵两县的捕头捕快也悉数出动,劝说政和门内直线这一段寺前街上地行人暂时离开。
当日夜晚,永福寺发生斗殴事件,没有人向州衙县衙报案,也不曾发现伤者和尸体。只有二十余位和尚在天亮后神色仓皇的离开寺庙,被两县地差人们送到天宁寺安置。
此后的几天中,除了寺前街南北走向的那一段绝少人来往外。整个常州城内十分平静,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件。
距常州一千二百多里外的南康军治所星子县,知南康军桂万荣这十多天来,整个人足足瘦了二十斤重。原本像女人怀了八九个月孩子般大的肚子,现时也平了下去。起居走动也比以前利索了不少。若非这些天被那帮浑身都发出极臭膻味地鞑子搅扰,若非他让蒙古人的什么护运使逼迫得几欲发疯,现在的身体倒是和服食了陈自明大夫开出的去油(减肥)方后的情况一样。以桂万荣自己的感觉来说,他的身体甚至比吃下数十碗又苦又涩的药汁更好,更令人满意。只可惜,有了这百余个催魂逼命的鞑子“追比”。还有那个就像不是大宋臣子般天天来衙门里作威作福的通事官为虎作休。合共番邦野人闹事,桂大老爷即便身上地油去掉了数十斤。令自己身轻体健,他还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六月初二下午,二十余个双木镖局的镖师进入衙门后,桂万荣总算松了口气定下心来。
初三日,耿长宝耿通事就像是南康军衙门内的役吏一般,于卯时初便来到衙门候点房,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顾这里三十余个人全都对他翻以白眼,自己寻了个空凳子坐下了。卯时二刻,大堂的云板一响,耿通事也一声不响地随在应卯的众人之后,顺大流走到大堂外站立。
“该死的东西,不就是一具用来学针灸的铜人么,又不是你们蒙古野人的物事,我大宋赠与给你们了,自己保护不力让让贼强人夺走了,这也要我南康军来负责。”第一眼看到耿通事又来到堂外,桂万荣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他只敢在心里咒骂,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笑脸,朝耿长宝点头示意作无声地招呼。桂万荣也知道只要这个耿通事一到,今天地麻烦又算是正式开始了。过不了一会,那些蒙古鞑子肯定要会来这里吵吵嚷嚷,要自己出动大军水师征剿鄱阳湖里的水盗湖匪,为他们夺回针灸铜人。
待得一众役吏点完卯各去办差后,桂万荣自知那些蒙古人过不了多久就要来寻麻烦。但作为南康军一方守臣地自己,对这样的麻烦却是避无可避,谁叫那些不开眼的湖匪水盗们在南康军境内作案呢。桂万荣正思忖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蒙古人静下心来等待朝庭对铜人被劫的处置时,就听得衙门外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桂万荣暗道:“这些蒙古鞑子留在此地争闹也不是办法,倒不如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只要能捱到枢密院的文书或者是圣上的诏书一到,无自己甚事。就算朝庭肯出动水师剿贼,枢密院自会勾抽别处的大军。后事当然由领军将帅去头痛。若是……以后即便有什么事故,有了存档在案,那也追究不到本官的头上来。”当下朝看着自己等候吩咐地师爷使了个眼色,让其出去安抚蒙古人,然后向堂外的一脸不悦的耿通事招手,叫道:“耿大人,耿老弟,且到堂中说话。”
让这位比自己低了三阶官品的耿通事坐下,桂万荣道:“耿大人,不就是朝庭赐与鞑子的一个针灸铜人被强人劫去了么。贵官怎地恁般为蒙古人出力。想那蒙古人乃化外之民,大人与他们说合一下。让其另求朝庭赐些银钱绢帛就是了,何必死揪住我南康军衙门不放呢。耿大人呐,你我在大宋同殿为臣……”
大堂外一阵厉喝、惨呼,打断了桂万荣的话,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边叫连撞入:“大人。不好了,蒙古护运使的人杀进来了……”
桂万荣还未来得及询问,但见那摔了个大马趴的衙役被人一刀砍飞。正惊得魂飞魄散之际,有人一把将其拖下公座,耳边听得一人轻喝:“走,避开锋芒再说。”
转到堂后之前,数声机簧和厉呼狂喊响起,这位桂大人头脑一晕,便失去了知觉。
当日下午未时,奉命到南康军传送“金字牌”的摆铺驿卒来到衙门之时。所看到地情景是:星子县子城内排了上百具断手折足和头断腹裂的尸体。
这位驿卒只得又立即返程,将“蒙古护运使因不忿针灸铜人被劫,而迁怒无辜,斩杀南康军吏员差役八十七人泄愤……”的急报送往行在。
…………………………
林强云带人赶到常州城东水门外的时间,是六月初三丑时左右。在得到宗什长报告,说蒙古鞑子都还被困在北城的高宅、永福寺时,不由得连声叫好。
听过这几天情况的报告后,水门也已经开启了。
来到小码头,软榻才被推出船舱,林强云就听得小码头上有人恭声高叫:“属下常州(湖州、平江府)分什主事。恭迎局主车驾。”
林强云在软榻上拱手。对还在那么远就深深作揖的秦仲涪笑道:“哎哟,原来是越亮先生啊。快起来说话,小子不敢当得先生如此大礼。啊,还有大郎兄弟,这位一定是平江府的刘什长,你们都好吧。”
林强云来到大厅,待其他人按序分左右坐下后,环目扫视了各人一下,问道:“这次我们对那个大力法王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大家先说说这几天你们在常州这里地布置,让后来的人多了解些情况。”
秦仲涪将大略的情况再讲了一遍,转而看着宗什长和祖承福说:“具体封锁高家的事情就是这些。另外,湖州分什的宗什长、祖什副也做了些安排,还是请他们为局主解说一下吧。”
宗什长还未来得及答话,祖承福就轻咳了一声道:“我们的什长负责外围,对此不大清楚。禀局主,这几天有三四个高家的粗使婆子出外买菜,属下偷空和她们见了几面,约定会按我们的吩咐做内应。”
听完祖承福的话后,宗什长:“那几个女人靠得住吧,她们到时候不会坏事吧?”
祖承福:“没事,仅是叫她们在汤、菜里多放几把盐,再胆小的人也不会不做地,何况高家几位幸存的女人心切报仇,必定不会坏事。”
顾大郎心性耿直,闻言不屑地向宗什长说道:“你这人看来很是能打,为何这样婆婆妈妈的唠叨不休。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大家到高宅去听局主令下杀入就是,何必偷偷摸摸地去寻些婆娘来帮忙。在菜里放盐济得甚事,我们日日吃的菜不也是要放盐的么。就算她们没往菜、汤里放盐,我们现时有三百多人了,直攻入去也不见得会费多少手脚。还有,刚才秦先生不是说已经定下用钢弩远攻地计策么,我就不相信有百多具大大小小的钢弩还对付不了八九十个鞑子。”
秦仲涪听了后笑起来,向四下看了看,既是为顾大郎解答,也是向林强云及其他的人说明:“宗什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是本着‘小心使得万年船’啊。另外,大郎兄弟,别看仅是在菜、汤里多放一把盐这样的小事不起眼,须知人在一次吃多了太咸的食物后,会要大量喝水。你想想,若是你一个晚上都喝水,数个时辰里肚内咣当、咣当地鼓鼓涨涨会是怎么样。别的不说,有起事来,你鼓涨着肚子能像平时一样与人拼博打斗么?!”
顾大郎一怔,仔细想了想,不由大是吃惊,叫道:“咦。看你这老先生不出,一副软塌塌的样子,论起打斗拼杀来倒是极有见地。不错,是得让那些个女人多弄些盐给鞑子们吃下,到时候看那厮们一个个鼓着大肚子如何来抵挡,呵呵……”
太阳下山以后,彩霞慢慢变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从距和政门不远处地“望火台”往下看,永福寺和高家的灯火到了亥时左右就基本灭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一道暖湿的风,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刮来,将高家大门前的草屑、落叶吹聚到一起,由南边的石狮子底部打着旋儿转往北向的石狮座侧停下,好像一只大扫把将门前地地面扫得干干净净。
高家前院不是很大,占地仅一亩不到,但却布置得相当不俗,这里不但有小池、水圳、假山。在卵石砌成的路边还有大小不等地花圃,十多株数丈高的阔叶树间或竖立于各个花圃里。只不过现时是一片破败的景象,花与树都无人打理,修剪过的枝桠虽然整齐,但被人肆意践踏过的花丛枝断叶落。较大的树干下部有被器物破坏地累累痕迹。
前厅门上挂着一个大灯笼,灯笼的光线虽然并不强烈,但配合厅内射出的一线烛光,倒也能将厅外两丈方圆都照得明亮,使这里走动的人不至于看不清路。也就是大厅前的这两丈方圆亮度较大,前院的其他的方却还是黑暗得紧。行走其间要小心些。以免被丢到路上的枝叶、草蔓拌个跟头。
大门内的门厅里,也挂有一盏小灯笼。昏黄的光照下,可以看到门厅里和照墙内各有一个提着单刀的守卫来回走动。照墙外地守卫想来是觉得枯燥无味不耐烦了,转过照墙走入门厅向同伴问道:“缪兄,有酒么,给兄弟喝一口。”
缪兄苦着脸应道:“咳,楚老弟,哪有酒啊,我连水都没带呢。真是的,今日不知撞了什么鬼,吃了夜饭后一直口渴得要命,刚才去吃了好几勺水,肚子涨得难受,口渴却不见半点消解。”
楚老弟道:“是啊,今天临走前送行餐的晚饭,猪、牛、羊三牲的肉都有,丰盛是丰盛,味道也是极好,就是稍咸了些。早知道这样我就少吃几块肉……”
缪兄提起脚作势欲走,一边目注楚老弟:“少吃些肉也没用,老哥我这几日肚子不好,肉没吃下几块,只是多喝了点汤送饭,还不是照样渴得心烦意乱的……不如这样,你在这里帮老哥看住一下,哥哥我去寻些酒来,咱们悄悄喝上几杯消渴。怎么样?”
楚老弟闻言喜道:“好好,缪兄与几位长上相得,定然能弄到酒水。你可要快去快回,小弟也灌了好些凉水,现时肚内涨得不好受,口内却又委实是渴得紧,若是有酒的话,一定能解这口渴之苦了。”
楚老弟见缪兄下了门厅台阶转过照墙,他在门边的一张小板凳上坐下,对着照墙看了一眼,低头闭上眼叹息道:“歇会子先,等下才有精神跑路……”
估计缪兄去了一刻多两刻时辰,照墙那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耳中听得缪兄轻轻的“呃”了一声,似是在打嗝。已经有点迷糊的楚老弟没睁眼,伸手抹了下嘴角流出的口水,暗思:“老缪肚里的水怕是比我灌得多,走动几步也会打嗝……唉,稍后赶路时我们都有苦头吃了,只盼不会惊动双木商行的人,不至于被人追得太急才好。”嘴里嘟哝道:“缪兄,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寻到酒水么……”
话未说完,但觉口鼻被一只大手捂住,咽喉部位一凉的同时,“刷嘶”一下利刃割开喉咙地响声极为清晰。楚老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门厅中摇摇的灯笼与面前捂在嘴上的手,还有就是刚从脸侧移开的一把沾了血的白亮匕首,更有感觉到的剧痛和自己“噗噜噜”喷气的声音。
意识消失之前,楚老弟最后听到的是一个后生的轻叫:“什副,要打开大门么……”
整个平面成不规则纺锤形的常州城,水路的交通可谓四通八达,是江南运河上的一个极重要的州府。///com///除了西北偏西至东南偏东走向的江南运河作为主干漕运水道外,还有由城西通往宜兴汇入荆溪的西蠡河可入太湖。另外,更有能行走两三千斛大船的纲头河,让淮南东路的客货船只就近从大(长)江直入运河水道。
常州的正北门是青山门,次北门为和政门,东北则是东钦门。纲头河就在北门青山桥东三四十丈与护城河相连,南走过了北水门就进到城内金斗城东的后河,折向往东沿护城河过政和门、东钦门,转个大弯到通吴门则后就可到达江南运河的常州东段。
不过,此时的常州城虽然属于运河中处重要的货物、人客中转地,但运河沿岸不算在内的话,只有城南外这一大片才是商业的繁茂区。而北城外,则在几个城门外的小片地方才有较多的人家住户,四外仍然是田地或荒野。特别是在出了青山门后,仅四五十丈外就是宽广达十余平方里的芟草场,属狐鼠兔类的乐园,听说夜晚甚至还有狼在此地出没。
六月初二寅初时,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分,六艘竹篷上掩盖着乌油布幔的三千斛客货两用漕船,慢慢从驶入护城河。六艘船行到和政门东面的利和货栈左近,在船夫气势汹汹的大声喝叱漫骂中,强行挤开三四艘小小的乌篷船,依序靠上了货栈的私家码头。
这六艘大船却也怪,下碇泊好船后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般忙着下客卸货,反而是那些不可一世的船夫钻入舱中就再没出来,惹得几艘小船上的水客小声咒骂不已。
寅时末,就在大雨倾盆而下,附近的所有人都已经缩入屋瓦下避风躲雨无暇他顾的当口。封闭得严丝合缝地竹篷打开了一扇边窗,一个人探出头窥探了一下,立时又缩了回去。随即,四条船的舱门都打开了,接连不断的人影冒着大雨跃上码头,在一个刚过来他家候之人的引领下,急急忙忙跑进利和货栈。整个过程中,除了快速的脚步踩水发响外,二百多人全都不出一声,很难被不相干的人发现。
在如此大的瓢泼大雨中。每个雨滴被除数狂风吹着打到人的身上,像是弹弓打中一般痛。而且厚重的雨幕也让人离得稍远些就无法看到详情,也确实很难让不相干的普通人发现。但冥冥中似乎有一双无所不在地眼睛在注意着人世间的一切,或许老天爷也会假手于人,将世界上所有阴暗中产生地邪恶暴露在世人眼中。
大雨下了半个时辰便慢慢小了,不过天上的雨并没有完全停歇,在大风中转变成一阵紧一阵松。而后又化为毛毛细雨。直至近晚的酉时左右,下了一整天的雨方正式不再降落。
午后,有一伙四个客商进入货栈,直至雨停后不久方才离开。
进入一年中最热、也是日子最长的六月天,夜晚的到来显得很迟,酉时太阳下山,戌时天色才会完全黑暗。不过今天有点不同,因为刚刚下过大雨又是月初,并且天上阴云还厚重得很,所以暗夜来得比平日里稍早了些许。天色在戌时正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隐藏在利和货栈里地人数百条汉子,在那四个客商走后,也三三两两地带了油伞,或是穿着蓑衣、头顶竹笠等雨具从货栈内出去。到了戌时正末之间天色黑透了以后,还没离开货栈的人一拨拨大批闪出货栈。溶入茫茫夜色之中。而后,大部分鬼魂般的黑影分别绕道从青山、政和、东钦诸门进入城内,还有少量的人则回到他们乘坐的船上。
常州城处于江南运河的水路交通要道,这段运河又有多道控水闸门,更且又是与平江(苏州)、嘉兴并列的运河三大中转枢纽,城内外的瓦子勾栏、酒楼行院相当多。基本上说得上是个不夜城。除了开禧北伐(1206年)时有过一段时间实行半宵禁外。各大城门及水门在这种天下承平的日子里,一般都要到亥时前才会关闭。所以。进出城的外地人,只须每人交纳很少一点税钱,门丁连问都不会过问,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通行无阻。
……………………
收拾好了当天买卖地账册、银钱,蒋梦琪吩咐留在店内值守的伙家好生看顾,便趁着还能看清道路,提上已经买好的半斤羊肉匆匆向家中走去。
自家的小院门口已经点起了灯笼,十二岁的儿子和十岁地女儿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远远看到蒋梦琪,齐齐叫了一声“爹爹”,高兴地冲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举起手中花花绿绿的物事,叽叽喳喳地抢着说:“阿舅来了,带了一袋上白米和好大一块猪肉,爹爹你看,又还给我们买了糖果、鸡蛋饼呢。”
蒋梦琪知道自己的妻弟是个梁上君子,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来探看姐姐了,心下暗忖:这老婆弟不知又做了什么“买卖”,别招惹上那个刺头才好。
嘴上却说:“好,好。既是阿舅给你们买地,那就拿着吃了它吧。你们看,爹爹也买了羊肉给你们吃。走,我们回家去跟阿舅说话。”
看看一双直到这段时间方像个人样地儿女,蒋梦琪不由深深叹息:人生如梦回回醒,世事如棋局局新呐。这三年多以来,蒋梦琪经历了一起一落,又再上位的难忘过程。特别是在去年五月,他的一家四口眼看就要开始挨冻受饿的时候,他们家连东主魏七寡妇同一天时来运转,得到临安一位生意上相与的朋友相帮,方有了今日之福。
回想起那天卢先生到常州来寻之时,幸好自己天性豁达大方,能从家里仅剩的四文钱中拿出两文来买米煮粥——当然,间中也耍了点保住面子的小聪明——相待,才能得到人家的帮助。
进入到堂屋小厅,那位自己极不待见的老婆弟——玲珑鼠朱三甲——正脸色煞白的坐在一角,妻子蒋朱氏喃喃地指着他不知在数落着什么。
见到当家人回来了。蒋朱氏低下头略福了一福,轻轻叫了声:“官人,你与三弟、孩儿们先安坐一时,妾身这就去煮好饭菜,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开膳。”说着话,狠狠地盯了朱三甲一眼,匆匆到厨房去了。
蒋朱氏走后,朱三甲抱起扑到他身上的外甥女,拉着外甥怯怯地叫了声:“姐夫,我……”
蒋梦琪一见这精瘦的妻弟神情。心下了然,他定是做了什么大事。来求自己出主意。摇了摇手道:“且先坐下,现刻两个孩儿在面前不便,稍时进食后再把这些时日的事讲给我听好了。”
戌时末,蒋家小院门开处,淡黄色的光线透出门缝,蒋梦琪左手持一盏灯笼。右手扯着朱三甲匆匆忙忙向乌衣街快步走去。
顾大郎之所以第一个被派出去,要他探查被蒙古鞑子占为主要巢穴高家的虚实,不仅是因为他身手灵活最为机警,而且还是心肠最硬、杀人最多最狠的一个。此外,顾大郎在双木旗下所有来到常州城内参与缉捕喇嘛僧的战斗人员中,也是武功最高、轻功最好的一个。
顾大郎投入到双木旗下以后,连他自己也觉得内功与武技提高了一大截,和过去在家里时相比,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主要是看在他所认下的小兄弟沈南松的面子上,天师道的几位仙长。应俊豪、武诚等练气、武功高士给予了一些指点。而沈南松这小家伙,则因为是林强云地名义上的妻弟、义弟,与林强云交好地人们当然要给这位局主又或东主面子,因此对顾大郎的指点虽然不多,但集腋成裘之下也足够顾大郎受益匪浅了。所以说。顾大郎内功武技,也是因为林强云的原因,才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有了不俗的提高。武功对顾大郎以后追杀国安用为父报仇来说十分重要,关于这一点,顾大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除了对沈南松十分爱惜维护外。对林强云这位局主也是极为感激地。
这回是他到了双木旗下后第一次单独办事。顾大郎很清楚去高家查探的目的,所以接近高宅及进入高宅后都十分小心。他依照祖承福从高家几个婆子口中问来消息画出的图。从高宅北面的排水沟钻入,避开为数不多的几处明桩暗哨,先潜到位于高宅南边相邻的两个伙房。悄悄扑杀了两个监视厨下的两个小贼藏好尸体,找到还不知道死期将至,而为贼人们煮最后一餐食物忙碌的几个婆子、女人。问清喇嘛、鞑子及帮凶贼子们大部分集中在前厅,便嘱咐她们安心等人来解救。一路潜踪匿迹来到高家的前院大厅外,顾大郎都没有被鞑子恶贼们发现。
此刻地天时大约在亥时正末之间,今天是六月初三,前几天的大雨过后天气一直晴朗,天上星星点点,不觉得怎么黑暗。高家前院没有火把,暗中察看了一会,除来去匆匆的个别贼人外,没有发现院里有暗哨,也不见有明布的警哨走动。大厅两侧是十来间黑乎乎的厢房,只有大厅射出地火光,将厅门前两丈左右照亮。
如此轻易就突入到要害之处,顾大郎摸摸囊袋里的旗花号炮和腰间那把沉重的“猎鹿刀”,心下暗自欢喜:“唔,这些鞑子恶贼们倒是托大得紧,明暗警哨也不放一个,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其实也不能怪这里的鞑子,仅就不到百人既要占领数亩地的高家,又要再分出三几十人去永福寺驻守,前些时日派了警哨,底下的小卒累得要死却一直都没事。此刻马上就要离开之时,大家急着填饱五藏庙、收拾足够路上裹腹用地食物,还有高家地百多人必须立即处理,人手根本就分派不来,那还会有人想到派出警哨。即使是有个别地位较高的官长明知不派警哨危险,他也无兵可用。
顾大郎压低身形纵跃了几下,到房廊端头地台阶下伏下,探出头露半个眼睛朝四下里窥探。眼前近处零乱得很,过去十来丈的地方,不知什么东西堆了两三尺高,好像是新挖出的泥土。夹杂在鲜土味里,鼻中还嗅到一阵他非常熟悉的浓重刺鼻血腥。顾大郎心道:“刚才这里肯定有人被杀,不知是这些鞑子们反目内哄,还是高家的哪个可怜虫遭了殃。”
依稀听得角门外地远处有人喝叱,一阵隐约的脚步“踢踏”声渐渐过来,顾大郎为防躲得太近露了行藏,用出从山都那儿学来的方法,慢慢将囊袋里的双色披风取出盖在身上,然后小心而迅快避开枝叶的向外爬。
“天呐,这些喇嘛番僧和蒙古鞑子还是人吗!”才移出丈多。借着厅里照出来的火光,顾大郎看得愤火中烧。前头两三丈高起来的确实是一个大坑新挖出的土。土堆上一片还在流血的尸体没被推下坑里。尸体基本上都是老妇和孩童,大约有十七八个。大部分死人都是绑身扎嘴被割开喉咙,只有两个似乎还要吃奶的婴儿,却是被开膛破腹,小小地内脏肚肠四下洒落。
顾大郎几乎被怒火烧昏了头,冲动的就待跃起抽刀杀进大厅。
他的手动作大了些。将身边的半干枯枝碰了一下,也许是花刺或者什么东西在其裸露的手臂扎了一下。轻微的疼痛让顾大郎冷静了下来,恨恨地暗自发誓:“老天爷作证,你们这些禽兽,既然不把我们汉人当人,以后也休怪我们不把你们当人看待。”
在大厅里的喝叫出声时,顾大郎已经离开坑边到了更远处。
身上有双色披风将整个人盖住,别说出来查看的人站在大厅门口,就算有人走近到三丈内,也不可能在这样高低不平的地上现有什么不同之处。
高家大厅里。二十多个各色人等俱是席地而坐,只有上首正中,方是几张矮几并起来的一具矮榻。在榻上半倚半坐、全身裹满了伤巾都还对坐在他身边裸女上下其手的大喇嘛,赫然是一而再从临安护国寺逃到武康,再从武康亡命逃到此地的大力法王。
大厅里原有的其他几案桌椅。全被或清出到别处去堆放,或是作为大厅中央篝火的柴禾用于烧烤一头小牛了。
大力法王左右,各是一个穿红色僧袍,同样蹂躏两个裸女的胖大喇嘛。
很明显,这位受了伤也不忘玩弄女人的法王,是上首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除了上首的三个喇嘛僧外。大厅里还有其他恶形恶煞地十多个人。这些人无一例外,身边、怀里都有浑身布满青紫淤伤的年轻裸女。
下首分列左右两排地席上坐着的。依次是五个壮年喇嘛,七个戴皮帽光着上身、将皮袍一个袖子扎在腰间、看来墩实厚重、搞不清到底是蒙古人还是吐蕃人的虬须壮汉,末位还有八个穿武士服的中年大汉。
大厅里的所有男人似乎都有特别的嗜好,他们像是比赛谁更能虐待女人一样,不时抓捏揉搓,甚至啃咬、夹扭身边、怀里的可怜女人,直到她们发出痛苦的呻吟或微弱的惨叫方会住手。然后便在乐不可支的嘻嘻哈哈笑声中,得意地向同伙们扫上一眼,抓起面前摆放地酒水菜肉等食物填入嘴中。几个短靠箭衣地武士,有的是结了发辫的女真人,有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汉人。女真人还情有可原,可恼的是那几个汉人,对同是汉族的女子也下得去手行那虐待为乐,并在进食时也没忘用筷子代替爪指。就是喇嘛,也还知道让人准备布帛用来擦掉汤汁。吃相最为不堪的,便是那些个皮袍汉了,非但侧傍的女人淤伤与油渍比别的女人多,他们身上发出的臭味也,迫得武士、喇嘛渐渐移得越来越远。
厅里另外还有两个抬着酒水、分发菜肉的小喽罗,忙着为各人添酒加菜来回走动不息,忙忙碌碌的一刻也不得空闲。
突然,大力法王眼中厉光一闪,抓在女人奶子上的手略顿,见下面其他的人恍如未觉,便也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坐在大力法王右边排第六位一个穿青灰色武士服、外套亮紫色黄边背子的刀条脸三角眼汉人中年武士,原本只是仰面朝天看也不看厅内众人,不时抓起面前的大碗“咕噜咕噜”地喝上一大口。这时感触眼中年武士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却将送入口中时猛地停在嘴前,转首向厅外大喝:“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鬼鬼祟祟前来窥探,给老子滚出来看看是哪方土地?!”
声落,那肉也随后进入嘴里。嚼动了几下后没听到动静,三角眼武士大感丢脸,冷哼一声将怀里的裸女推开,站起来随着手中筷子甩出身形一闪就到了厅门。
大力法王左边的喇嘛“杰”地一声怪笑,用蹩脚的汉话叫道:“兀那蛮子,你听到动静时那人已经走了,还是坐下来再乐一乐地好。”
三角眼蛮子武士没理会喇嘛的好意,盯住朝厅外的黑暗。嘴里厉喝下令:“阿里侃,你去看看值哨的守卫死到哪里去了。为何有人潜入到厅前也没发警号。”
厅内一个女真人武士应声而起,拱手说了句:“遵命。”便匆匆出厅去了。
大力法王张开闭着的眼睛,看厅里的人已经吃喝得差不多了,拍了拍短榻发出“啪啪”声让下面的人注意:“麻百户,这栋屋里剩下的百多人叫人去处置了吗?还有,你必须记得交代下去。我们离开之前一定要将所有的踪迹消除掉,以免给南人的朝庭上反对联合攻金的人找到说话的口实。”
原来那个三角眼武士姓麻,官职是个百户。
宗百户态度恭敬地拱手应道:“禀法王,除这前面的大坑外,后院也挖出了一个大坑,一起埋下百十个人不成问题。另外,即使处理不了有些剩下的,后院那口井还容得下不少东西,怎么着十几二十个人还是装得下的,到时候只须将人往下一推。再将圆石盖子搬上去就成。”
再次潜到前厅外枝叶丛中的顾大郎,听了麻百户的话心神大震,手上地钢弩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立时就待发作射出弩中的三支无羽箭。
猛然一个念头闪现心间:“前后院都没有派警哨,而这些奸贼又敢在大厅里当着这么多女人公然说此杀人灭口的勾当。难不成另有其他什么隐情?不对,只怕这些贼子知道我潜到近前,想要引我动手。好恶贼,他们定然是知晓手弩只能一发,妄图待老子的箭射出后再来动手。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不曾察觉到我进来的动静……不管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谨慎些为妙。”
顾大郎再转念一想,这些奸贼既然要杀人灭口。必定会将人带到坑前、井边再下手,应该还有救出部分高家丁口的机会,已经扣上了悬刀的手指顿了一下没勾下。
再把自己接近高家外墙后到从排水沟进入宅内的过程想了一遍,一切都好像相为通畅,每一次避开巡逻、每摸掉一处警哨都极为顺利,好像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也就是这种一帆风顺的情况,让顾大郎觉得心里有种强烈地不安,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他又没法想得明白。
这时候,厅里的大力法王躬下身呛咳,似是不经意的抬了下头,朝厅外颇有意味的扫了一下,边咳边道:“吭吭……麻百户……你告诉本法王,这两天再没有我们的人应召前来吗,怎么直到今天……还是只有这么少的几个人啊……这不是将本法王……吭吭……置于……险境不顾了么?”
麻百户:“法王万安,我们增援的人因为要从谷城经襄阳坐船来,所以没有那么快。”
“咳,他们何时方可到达附近这一段江面?”大力法王大约是心急逃命,这句话问出来不但没有呛咳,声音也大了不少:“派去接的人可曾约定到那里会合么?”
“传令人已经乘快船去迎了,我们接应的人现时应该进入纲头河。法王大可放心。”
大力法王眼中厉光一闪,挥手道:“时候不早,你传令下去,立刻准备离开险地。”
麻百户:“属下遵命。”
悄悄潜回高家厨房,原本在此的几个婆子不知躲到何处去了,顾大郎将火媒子引燃,就在厨房门口点着用纸壳卷成寸大直径旗花的引线。直到三枚竹脚插于泥地上地物事,带着一溜长长地火焰射向半空炸开三个大大的红色花朵,这才在贼人们惊异地叫喊声中隐入黑暗之中。
吃完了晚饭,几位主事得到局主点头确认可以按计划开展行动,便各自率领部开走了。不到两刻时辰,聚集了一百多近两百人的偌大宅院,就只剩下包括林强云在内地不到三十人了。
在所有应该出动的人都离开后,林强云慢慢地试着扭动了一下腰,半垂下肘抬臂成九十度稍微扩展了下胸部,双手十指用力抓了几下,左右各提了一把手铳朝厅外的黑暗中瞄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唔,恢复得还算不错,现在起码能够保护自己了。”
一面将手铳拆开用沾了牛油的布帛细心地擦拭。再将擦好的零件组装起来,一边杂乱地想道:“可惜以前没见过手枪。也不知道怎样的结构,不然做出可以连发的枪该有多好。咳,我这人怕是太过贪心了点罢,雷火箭、火铳、大炮都做出来,并打得天下无敌的蒙古鞑子毫无还手之力的落荒而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想做连发手枪。去!贪心不足蛇吞象。”
想想来到南宋这三年多来,只是在中学里和日常生活中得到的一些普通的知识,竟然弄出这样大的一番事业,连自己都觉得有如做梦一般。
银钱不少了,粗算一下光房屋、店铺、田地和各种搬不动的财产就有数千万贯,各地金行里存放、周转的金银一千六百余万两、铜钱近三千万缗,以及仓库内的材料、商品诸般物资,再加上山东根据地的石炭、金、银坑冶,和其他各色物事算起来,只怕是可以达到数万万缗之多了吧。富可敌国啊!
看来。古人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当真是不假,已经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并还怀上了孩子的黛丝娜及荷丝娜姐妹,“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正确之极。
对于这次缉捕大力法王这些在大宋搅七搅八的蒙古鞑子,林强云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学过武功。只会打铁的下九流匠仔,虽然手骨、肋骨都被打断受了相当不轻的伤,不仅没死在那恶喇嘛的手里,竟然还凭着几把程有效射程只四五丈的手铳,将大力法王打得落荒而逃。据宗什长和祖承福他们报告说,那喇嘛法王伤得比自己轻不了多少。而且还似乎会有不治的可能。
不过。算来算去,林强云还是觉得自己的钱怎么都不够用。
关键问题是。他要为自己和亲人将来的生死安危担心。这可不是开玩笑,说不定那一天,蒙古铁骑在征服了苏联、欧洲没更好的东西抢了后,立即就将屠刀挥向山东、南宋。
“赚钱,赚钱,赚钱,老子还要大赚钱……呵呵!”情不自禁地唱了一句改了词的歌,林强云笑得眯起眼,心下暗自盘算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招集人来商量,在所有能够让车马到达的地方,相度路程的长短依根据地的例建立起客、货运输,以及客、货栈。
这几年的时间里,林强云虽然只是在福建路、山东根据地十来个州来往打转,但对现时大宋朝地交通、邮传情况还是有不少的了解,有心在这两方面进行投资。
交通这方面,实际上,大宋朝南渡前的首都为东京开封,位于北宋辖区北半部偏东,是华北东部的水陆(主要是水路)交通中心。东京京畿主要依靠东南地区的粮食供应,通向东南与真楚运河、浙西运河(江南运河)相接的汴河口,是最主要地航运渠道。本朝开国建都开封,即是以“大梁(开封)四方所凑,天下之枢,可以临制四海,故卜京邑而定都”。而汴河“首承大(黄)河,漕运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本朝南渡后,所有明面上地水陆交通都止于宋金边境而尽,浙西运河便成了行在临安命脉之所系,“国家驻跸钱塘(杭州),纲运粮饷,仰给诸道,所系不轻。水运之程自大(长)江而下至镇江则人闸,经行运河,如履平地,川、广巨舰直抵都城”。
另外,本朝各州、县之间都有官道相通,通驿传的官道也称为驿路、驿道,通常大多数官路即是驿路。
在各处地驿路、官道旁每隔五至十里设有“堠子”(里程碑)。驿路每隔一驿程(陆路一般四十里左右,或由于地理环境的关系,也有一驿程为五、六十里,极少数达七十里,水路则视一日航程的远近)设一所驿站(或驿馆)。驿站(或驿馆)建有馆舍,以供赴任、离任的官员住宿,路、府、州守臣、官员在辖区内“行部”(视察)也在驿馆内住宿。驿站(驿馆)是只提供食宿的官办旅舍,只有官身及其亲眷方能入住。对于商贾行人、细民百姓来说,驿站(驿馆)则是可望而不可及地高档住所,除非在没有官员在的情况下。又肯花大钱与驿丞商量,一般是不可能入住其间的。
大宋朝目前共有十七个路份。剔除广西、夔州、潼川府这三路的部分州县外,水陆两种道路约有八成左右的州县,甚至连部分村镇可用舟车通达。
林强云抬起头看了下外面漆黑的夜晚,扭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刚想伸个懒腰,猛然发现自己的伤还没好。不由得骂道:“娘的皮,一不留心就差点又要遭罪,好在我林某人机灵,还省得起受过重伤。”
小心翼翼地折起这张不知道有多少准头的地图放入怀中,心下盘算着从哪里开始下手:“按每日车程一百二十至一百六十里路设一间栈房计,少说也要数万间才敷应用,客、货栈里配上饭店酒肆,让人客连进食带住宿都一起解决。”
真是不得了啊,这里头能赚到多少钱,想想都让人心跳加速。
“对了。若是按根据地那样,再制造一些公共马车来载客运货,将人客、货物直接拉到客货栈去,只要收钱比别家稍便宜一点,应该最少会有一半地生意上门。”林强云很是得意地思量:“既然可以有接时开发的班车。那……为何不在水路上也弄他一些定期地班船呢,也许先在两浙路试试,如果可以的话,那就趁这大宋朝还没有和蒙古人开战的机会,先将钱赚够再说。”
这时候,亲卫盘山兔手里拿了一封信走入厅中。林强云接过拆开一看。原来是成都府夔福记的信。再看看底下的落款,却是商行大管事刘昌宇写于三月初六。
“三月初六写的信。到现时六月初头才寄到临安,这也太慢了点吧。”林强云忽然“咦”了一声,自语道:“开客货栈,开骡马拉地班车,还有班船,那么我何不利用这种现成的交通便利,并利用这些行栈再开通代客传信送物的邮传通道呢?!”
大宋现时的邮传,与交通相比则是另一种情况。
本朝邮传有“递铺”,沿袭五代旧制设置,以递送官方文书为主。五代时将递铺作为细民百姓的一种差役,宋太祖立国的次年(建隆二年,961年)五月下诏:“诸道(以后的路)州、府以军卒代百姓为递夫。”改以兵士(以后称厢军)代替民户承担力役。当时,最长的邮递线路是“自京(开封)至广州”,长达四千七百里,而且是为邮传广州市舶司进口的“香药”(泛指进口的贵重物品)而设,实际上是极为专业的“香药纲”。
南渡前,递铺分为“三等,曰急脚,曰马递,曰步递,并十八里或二十里一铺”。
急脚递,通常称急递铺,是由年轻的“急脚军士晨夜驰走”传递,一般只设于主干线用于传递杨要文书,“事干外界或军机,若朝庭支拨借兑急切备边钱物,或非常盗窃”(叛乱之类),包括最重要的“御前金字牌”,“并人急脚递,日行四百里”。因此,有宋一朝,急脚递是最快的递铺。
马递,也称马铺,设于驿路干线,备有铺马(递马、驿马)。
不过,所有铺马都是“不堪披带”、“稍堪乘骑者支马铺”。马递铺虽有五百里、三百里的规定,实际却远不能达到。官员凭枢密院地“走马头子乘骑铺马,但这仅只是用于代步,而且就是在传递文书时这种铺马也不堪奔驰,速度比急脚夫递慢了很多。
步递铺普遍设于各州县,是大宋朝唯一允许传递私人信件的递铺,但这也只是传递官员及相关人员的信件。这件有利于官员、并开创了中国邮政史上里程碑的事情,是于景佑三年(1036年)五月开始的,当时的仁宗皇帝赵祯,“诏中外臣僚许以家书附递”。也还别说,仁宗皇帝这一纸诏书,确实是做了件功德无量地好事。此前,官员们一旦远宦他乡,除处于高位地“达官贵人”可以派“专人驰书”,普通官员遂与家人音讯隔绝。
与北宋时基本适应和平时期需要的递铺不同,南渡初,朝庭新增设“斥堠铺”,专门传递军事情报,以适应战时形势。当时,金军南侵,军情随时变化,原先承袭于前朝地递铺已经不能适应战时的形势。在高宗只身出逃渡江的次年二月,知杭州康允之上言:因去年“维扬(扬州)无斥堠,故金人奄至而不知”。于是命“康允之措置本路(两浙路)冲要控厄去处摆铺斥堠,每十里置一铺,专一传递日逐探报斥堠文字,每铺五人,新、旧弓手内选有心力、无疾病、能行步少壮人充”。
稍后的绍兴三十年(10年),金帝完颜亮准备侵宋,朝庭又设“摆铺”,“立九里或十里一铺,止许承传军期紧切文字”。
“不错,只要利用责成的油墨和印刷机弄出邮票,不但可以搞邮政,还能够与已经开成了的金行配合进行汇款。”林强云轻拍大腿,很是佩服自己:“我真是太聪明了,能赚大钱的主意多得没法说。哈哈,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唱了一句语录歌,林强云猛然闭口收声,左右看了看发现亲卫们离得还远,也没人注意自己在说、唱些什么,这才按了按胸脯放下心来。
在听到屋瓦上有人大叫的时候,林强云沉醉在兴奋的心神醒了过来,张目向头顶上看去。
盘国柱被林强云派出去另有他事,留在这里负责率领亲卫的一个应家弟子应传赐,迅速冲到厅门朝外问话,其他亲卫则分别举起火铳和钢弩戒备。
“传赐兄弟,出了什么事?”林强云向回到厅内的应传赐发问。
“局主,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应传赐的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惨呼声打断。
“有大批强敌入侵,通知下面的人保护局主,啊……”
出常州城西的朝京门,走二十多丈远就是运河,正对朝京门的进贤桥高高拱起足有两丈四尺,可以过六千斛以下的大漕船。///com///过了进贤桥往北五十丈是城外的草市,新建成的两座驿馆——高丽宁和朝京馆——便位于草市的北侧、西蠡河南岸。
现在是酉戌之交,占地数百平方丈的草市显得异常冷清,已经没有了早些时候的喧嚣。连个鬼影也看不见的空旷场地上,一阵打着旋的风刮过,被吹得滴溜溜到处飞舞的枯枝败叶,吸引了一只躲在角边屠案下的细幼小狗注意,干瘦的小狗懒洋洋地伏在前爪上的头动也不动,仅把眼略睁开一线,可能是发现没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又闭上眼不再理睬。
忽然,小狗又睁开眼睛,并用了很大的努力站起来,费劲地抬起脚踏出一步、两步、三步,以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屠案。
顺着小狗的眼光看去,远远的二三十步外出现一个蓝衣红裙的年轻女孩,只见她左手挎着一个小巧的藤篮,右手提了一个布袋快步走入空场中。这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见到小狗,大约是同情心发作,从藤篮里拿出一个馒头丢到小狗面前,然后匆匆朝草市南边走去。
草市的西南,是一片由柴草竹木等物搭盖的棚屋,这片棚屋的中间,出奇的杵立着一座三进泥墙青瓦房。
这房屋的大门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女孩走到位于东边的厨房开始忙碌。
在这房屋的内进西厢一间房内,也有一个女孩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天空出神。女孩大约有个十八九岁,身穿墨绿春衫下着紫裙。仔细一点去看的话,不能不说这个女孩确实是很漂亮,除了皮肤不够白皙之外,从衣着装扮和气质上来讲。她如果不开口说话,完全像是江南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女孩地眼睛显得空洞,双手纤长的十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条白丝帕,不时有一声没一声的叹气。
天色慢慢暗了,蓝衣红裙的女孩一手托着个大木盘走进房间,轻巧地将木盘分别放到正中的四方桌上,摆好饭菜和一付碗筷,这才直起身走到女孩身后,怯怯地叫了声:“喃加……”
坐着的女孩转过身狠狠的摔了一巴掌,喝骂道:“住口。你这该死的孛斡勒,竟敢又忘了叫我什么。你。必须给我牢牢的记住,从我们到了赵宋朝的地面上开始,就要假扮祐川县来此投亲地姐妹,你不再是我的奴婢忽都哥那,叫楚玉娟。在没有回到我们蒙古人的地盘上之前,我也不是你的主人喃加真不刺公主。而是你的姐姐,叫做楚玉珍。停下,不许跪,站着说话。”
站在女孩身后的忽都哥那,年纪看来比喃加真不刺小了那么两三岁,刚开口要说什么,就被坐着的喃加真不刺打骂。她惊慌地退开两步,想要跪下却又被骂得直起身体,含着眼泪不知所措的回应道:“啊,是。奴……玉娟记住了……”
捂着被打地脸颊,犯了错的忽都哥那不敢再出声,只是在心里回想来到赵宋朝后的情景,以努力想着新奇和欢快来缓解脸上和心里的疼痛。
还真别说,忽都哥那跟着自己的主子从大斡耳朵出发。经过早先西夏的黑山威福军司、中兴府,然后转道向东到太原府。只是因为南下灭金的蒙古军大败,她们一行只好再返向西绕道夏州、西平府过兰州、临洮府直下利州西路的祐川。
这一路行来,原西夏、金国的地面上大都残破不堪,人口也少得很,许多地方连大漠草原上都颇有不如。特别是原西夏境内。党项人已经被杀得差不多绝种了。人马行走千里所见的人,包括连遇上地盗匪在内。只怕总共还不过万数,而敢说自己是党项人的,她们还没见到过一个。
还是南方的赵宋朝好啊,过了被战火毁掉的岷州——如今的岷山寨后,虽然走地还是山区,但宽大的驿路已经可以让四匹马并排奔驰了。而且越往里走见到的人也就越多,完全不似西夏、金国般有时行走了一天都见不到一个鬼影。
原来忽都哥那还以为,有宋人四千多户、商铺五六十间的祐川县是个繁华的所在,看得她眼花缭乱的。哪里晓得离开祐川县后,每到一个地方都比祐川更繁荣,让她看到连眼睛都觉得不够用,吃的东西快把甜头都给吞下肚去。
见到忽都哥那吓得不敢说话了,喃加真不刺又转向着窗外,继续呆呆地想着心思。
喃加真不刺很是迷惘又非常不甘心,这半年多来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离开了几千里远,自己还是没能逃过长生天安排地命运。一开始,是无缘无故地被父王从驻扎在那么远的军队中急召回来。到了大大耳朵后,家里人又告诉自己,说是大汗下令要将自己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叫做林强云或者林飞川地、快要修炼成了神仙的汉人。
要将自己嫁到远方给不认识的汉人!想害死我喃加真不刺!?这样的坏主意一定是那些喇嘛国师想出来的,不会错了,肯定是!
不久的将来要成为自己丈夫的汉人,他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喃加真不刺不知道,大汗和各位王爷,以及家里人也从来没有给她讲过。但林飞川、飞川大侠这两个基本上连在一起的名字,在她回到大斡耳朵的那一段时间里,私下里和通过自己的孛斡勒忽都哥那打探,倒是于暗中听到许多人说起过,而且好与坏的传闻还真不少,也不知道那种消息才是真实的。
有人讲,这个叫做林强云的人,长得甚是普通,也就是说这个被人称为“飞川大侠”的家伙是个人不出众、貌不惊人的一般矮小汉人男子,这人年纪也不大,据说只有二十来岁。只是这个汉人所以会这样出名,是他和其他到大漠草原来做买卖的汉人一样,一张涂满了油的嘴能把牛犊、羊羔说得甘心让他剥皮烧煮。能把野马、孤狼骗得乖乖跟他流浪……总之,这人是个奸巧巨滑、花言巧语的大坏人。
有人说,这个林飞川是“墨门”一个隐世高人地徒弟,学会了许多上古墨门秘传的巧器制作技艺。比如:可以在作坊里大批打制出来、宝刀般锋利的钢刀;堪比草原上最强力角弓、能一发三矢的钢弩;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诸如仙人镜、万花筒、水晶杯等宝贝,还有能杀灭虫子的蚊香、香碱、雪花膏等诸般好得不得了的物事。所以大汗和各部的王爷们才这样看重他,千方百计地想将他掳到自己的部落成为勃斡勒。
也有人又说,这个林飞川是天师道——就是和自己师傅的全真教一样的门派——某位仙长的入室弟子,而且尽得其师真传,已经修炼成了地行仙之体。能用道术呼风唤雨,会仙法使用掌心雷伤人。还可以教人长生不老的修炼方法。
更有人说,这个林飞川不但成了一个不死的地行仙。并且其道行的修炼高深无比,不但有诛心雷、照妖镜之类的道门至宝,还能在箭矢上加持道法,使得射出的箭能发出吓死人的响声、呛人又迷眼地烟雾,并还可以炸开杀人。
最要命,也是最让喃加真不刺感到害怕。而且又觉得奇怪的一种传说,与上面的几种完全不同。那就是:这个叫林飞川的人是个长得极为丑陋的恶魔,是个真正会吃人而且还不吐骨头的那种恶魔。据说,凡是被这个林飞川看上的女人,或者被他弄上了床的女人,最多、最多只能和他过上十天十夜,然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一点、一点的吃掉。当然了,如果不幸有了这个恶魔的孩子,那就是比被恶魔活生生吃掉还更凄惨地事……
想到这里,喃加真不刺激凌凌的打了个寒颤。比被人活生生吃掉还更凄惨,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没有人说得出来,因为没有人知道。越是没有人知道的事,喃加真不刺就越会去想,越想不明白她就越是害怕。
不过。总算还好,这次跟随父亲南下灭金的军队一起出发,四王爷——也就是叔父拖雷——告诉自己,并不是一定非要将她嫁给林飞川,只要达到让这个道门的“上人”成为“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大蒙古国)的臣下,能够为黄金家庭做事的目的就可以了。
喃加真不刺想想也是。“长生天”是主宰一切的最高神。所有人的一切都是由“长生天的意志”安排地,(窝阔台)大汗是“长生天的说话人”。他的全部作为都是“长生天的意志”,由蒙古黄金家族一统天下、做全部人的共主是天经地义的事。
四叔拖雷王爷还告诉她,那个林飞川是不是恶魔、会不会吃人,有了他的孩子最后将会怎么样确实是不知道,但这个人并不丑陋,而且从表面上看,这个人还很好。
相信那一种说法喃加真不刺没法肯定,可四王爷既然这样说了,喃加真不刺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要先看看林飞川长得怎么样,再认真的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大汗和几位叔父王爷都千方百计地想将他弄到蒙古来。如果这个人真有本事的话,那就给他一个天大的恩赏,把快要有自己般漂亮的勃斡勒忽都哥那赐给他,叫这个林飞川也做自己的勃斡勒好了。
至于自己,除了心爱的柯力儿,她谁都不会嫁,更别说嫁给林飞川了。试问,这个天下,还能有谁能比像熊一样粗壮的勇士柯力儿,更能爱惜我喃加真不刺,更能令我喃加真不刺公主得到无尽的快乐呢?!
一想到这时候还远在昌八刺(今乌鲁木齐西北)的柯力儿,喃加真不判的身体马上热了起来,似乎他已经进入身体那根分身将自己填充得十分饱满,无尽快乐的刺激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拼命咬住嘴唇,喃加真不刺还是从喉咙和鼻子里发出抑止不住的呻吟,这种“嗯嗯啊啊”的叫声,立刻使还是**的忽都哥脸红耳赤,并将她那飞快人的赶出了房间。
许久之后,喃加真不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声大叫,然后她就在急促的喘息中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时候喃加真不刺地屁股下和腿内侧又粘又湿很不舒服。浑身软软的感觉到十分乏力,她缓缓的伏到窗台上,疲乏得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分外困难。
依稀间,远方出现了一座看来不怎么大的城池,好像还是自己住了半年多的昌八刺。一队人马从昌八刺向自己这个方向冲来,渐渐近了,能够看到领头的一位高大骑士就是她心爱的柯力儿。
忽然间,跟在两人身后的大队勃斡勒全不见了,就像第一次和柯力儿单独会面时一样,不同的是他和自己已经到了帐舆内。
进行了一次赤裸裸的**拼搏,让喃加真不刺终于从女孩变成了真正地女人。
场景又变。喃加真不刺跪在大斡耳朵的庙堂中间,喇嘛诵经声中有一个巨大地声音轰隆隆在耳内响起:“你,喃加真不刺,是个转世的法王,能够克制凶恶的魔鬼……学会了参修欢喜之禅,就能让魔鬼成为……勃斡勒……”
参修欢喜禅。该死的、又老又丑的喇嘛和尚,竟然几个老家伙一起玩弄尊贵的“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公主,害得这位公主三天都没能站起身,五天以后排泄时还会痛得全身发抖。特别令喃加真不刺气愤地是,连续三天的“参禅”活动,她记得进入自己身体的所谓“金刚杵”就超过了一百大关……
“玉珍……姐姐……”
玉娟惶急的叫声惊醒了喃加真不刺的噩梦,她这时候不但身上湿漉漉的非常不舒服,而且觉得肚子也饿极了,吩咐道:“再取一盆热水,再把我的衣衫拿来……哦。叫你准备的食物做好了吗,我饿了。”
换过衣服吃过了晚饭后,喃加真不刺就一直坐在窗前,忽都哥那也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喃加真不刺似乎是良心发现。小声说:“如果你站累了的话,那就先去睡吧。”
忽都哥那:“不,奴婢……玉娟还要服侍……陪伴玉珍姐姐,晚些睡没有什么。”
喃加真不刺:“那……你也找个地方坐好了。”
忽都哥那本想去搬一张圆几,抬起头时忽然“啊”地叫了一声。
喃加真不刺猛回头,看到身边的忽都哥那眼睛睁得大大地盯住窗外。一手掩在嘴上。另一手颤抖着朝窗外的天空指。
“啊!真美。不过,那些是什么?!”喃加真不刺的叫声很小也很压抑。更多的是惊奇和迷惘,她回过头看窗外。
“奴……我不知道。”忽都哥那看到地是,东北方……好像是常州城内,接二连三的几道火光冲天而起。
喃加真不刺则只看到红光一闪,再闪,三闪,天上接连续不断地炸开了三朵巨大而炫丽的烟花。
只不过三四息的时间里,天上那三朵艳丽得极为妖异的花就消失了,花朵上四下散发的光线也同样无影无踪。
“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加真不刺双肘撑在窗框上,手掌托住两腮无限回味地说:“真是太好看了,可惜就是时间太短,没让我们看够。长生天保佑,让我再看一次这样的花吧。忽……玉娟,要是天上再有一朵花开出来给我们看就好了。咦……”
不知道是不是草原上地长生天来到了这里,还听清了喃加真不刺的话,并且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下两个人都看得非常清楚,城内真的又有一条火光冲上天空,再次炸开一朵漂亮的烟花。
“好啊,好啊,真的是太好看了。”忽都哥那是个比喃加真不刺还小的孩子,一面跳跃拍手,一边欢声大叫。她心里还在想:“果然是黄金家族里的公主,她一开口,无所不在的长生天就显灵了。”
而喃加真不刺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她要去赵宋朝的临安,一定要看到那个林飞川,并且认真探查这个人到底是“地行仙”呢还是魔鬼。
常州城的旧毗陵驿发生了强敌入侵事故,与林强云歇息的尤宅相隔两里多不足三里的高家,也同样上演了相似的一幕。
在顾大郎潜入高家后院的同时,宗什长与祖承福也各带了一个人攀上高家门楼内,并分从左右潜到高家门厅外面。后院的号炮升空炸开炫目地烟花之前的片刻,他们正好无声无息的杀掉两个大门边的守卫,拉开顶门撑托起粗大的门闩。
旗花信号炸开艳丽花朵的同时。两个人为避免在强光下身形暴露,挥手让另两人开门招引同伴支援,自己则在第一时间里就纵跃回身,分别扑到照墙两边探出头,朝大厅方向窥伺。
祖承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铜管,拉到四寸来长一面往大厅里照,一边摸了摸腰间的小手铳暗自赞叹:“我们这位局主不知是如何修炼的,听人说仅比我大了一两岁,就修成了地行仙,还能做出恁般厉害的手铳。又会炼制诸般法宝。希望我什么时候有那样的福气见上一回,看看道门地上人长成什么模样……”
厅门外。有两名守卫在来回走动,大厅正中的一扇门大开,能看到上首居中一张床榻,还有其上斜倚半躺地大力法王。
祖承福缩回头,见到另一边的宗什长朝自己看来,便收起千里眼往前指了一下。又回头朝还在门厅内注意自己的另一位同伴向还没打开的大门比划了一下,同伴会意地眨了眨眼再点头。祖承福与宗什长相视一笑,两人往地上一伏,窜入黑暗中不见。
不多时,祖承福潜到距大厅七八丈远的一簇两尺许高花丛边,这里已经能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祖承福知道不能再接近了,否则会被门前的两个巡哨护卫发现。
高家大厅里,大力法王更换了装束,一块裹了脸面的布巾连光头也包住,身边的两个喇嘛已经不在。下面席地而坐的十多个人,也换成了六个光着上身恶形恶煞的粗黑汉子,和两个相貌俊俏的年轻光头喇嘛。
这八个家伙每人怀里搂着一个被剥得精赤的女人,他们有的对怀中的女人又啃又咬,有的对怀中的女人狠扭猛捏。那些高家的女人被折磨得只能发出有气无力的低低呻吟。两个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的小喇嘛,像是面对着生死大仇一般咬牙切齿,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盘着双腿撩起僧袍,各自按着一个胸乳才长出一点苞的小女孩蹲坐于他们地身上,一手提拉女孩的头发。一手环在女孩细小的腰臀上。扯动她们上下起伏。
看得出,这些女人遭受了这些鞑子和恶贼们数日的蹂躏。她们身上到处是青紫色的淤痕,已经全都只剩下半条命,连呻吟都无法发出多大的声音了。特别是那两个被喇嘛糟蹋地小女孩脸色青灰,眼珠翻白,有出气没进气,远远地看去眼睛紧闭毫无生气,眼见得是不活了。
突然间,后院“砰”的一声响,一溜火光冲天而起。
厅里的这八九个人都是老江湖了,只是纷纷从地席上跳起,每个人都将裸女作为护身掩体,戒备着四下散开,仅神色稍变而未出现慌乱。
“砰砰”,又是两声爆响和两道拖着长尾的火光上天。三溜火光冲升到六七丈后,又“啪”地一声炸开,爆出三簇黄红色的炮团。
随即,接连几道橘红色的闪光从天空射入大厅,映照得还在厅内的人像涂上了一层染料。从厅门看出去,外头漆黑的天上接二连三的闪光耀目,三朵亮丽的烟花向人们展示她炫目的光彩。直到三朵大大的烟花炸开并开始四散下跌,“啪啪啪”三声脆响才从远远的地方传入人们的耳中。
“怎么回事,天上的是什么东西?!”心智绝高的大力法王最先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瞪大眼睛向同样从来没有见此等奇景的属下沉声发问。
“哈,大郎兄弟放出攻击信号了,这家伙硬是了得。”祖承福也不管这样暗摸摸漆黑的夜里别人看得到看不到,朝宗什长那个方向伸出拇指做了个夸奖的手势,将钢弩慢慢伸出枝叶对准大厅。
一个贼人在天上的旗花落下后匆匆从角门出来,沿廊下快步向大厅走,通过眼角的余光,祖承福迎看到这贼人侧后面两三丈,另有一个人影像一头轻灵的猫般,无声无息地时起时落的跃进。
“唔,看身形和起伏跨进的身法。此人肯定是顾将军无疑。”祖承福用一只手举起拉长了的千里眼,放至眼前朝厅中看去。
跟在麻百户后头来到前院地顾大郎,将已经装上无羽箭的钢弩慢慢伸出枝叶,心里不住转着念头:“靠厅门的这几个贼人像是喽罗,到是不难对付,我这具钢弩可放倒一至两个,小手弩可击中一个,手铳……不,这种保命的物事要最后才用……上首椅上坐的想必是大力法王了,他和那几个作践大嫂、小妹的家伙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可他们有高家一众大嫂在手里为质,我该怎么办?等宗什长的人发起攻击后。我再动手?或者是等大门攻入的人到达时,我再趁乱冲入厅中扑杀?”
顾大郎不知不觉间嘴唇已被咬破,切齿暗思:“可怜的小女孩,即使现时能将你们救下,恐怕也是活不了。安心去吧,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厅后转出一个中年喇嘛对大力法王耳语了几句。大力法王点头挥退喇嘛,然后举手连拍数下,像是自言自语地叽咕了几句话。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在发泄兽欲间歇,出去传令的麻百户此时匆匆回到厅内,向大力法王行礼禀报:“属下已经下令准备停当,再有数刻时辰就可动身。启禀法王,可否请先行一步离此,出城到船上安坐。”
大力法王对麻百户点头赞许,阴阴地“嘿”了一声,向下面地席上地几个恶贼沉喝:“好了。你们耍够了吧,立即清灭活口准备动身。”
六个赤膊黑汉与两个喇嘛同时动作,一掌切在怀里早已半死女人的喉头,将还在抽搐的女人用劲一甩,发力将还在抽搐的尸体丢到一边。看也不看一眼就抓了身边的弯刀跳起身开始整束结扎。
大力法王对麻百户吩咐道:“麻将军,你率这里的人去帮忙处置此屋剩下的南人,事后即可赴纲头河上船。另外,告诉我师兄让他们和你们一起先离开,不必等老纳了。哦,可曾有南人行都来的消息?”
“有人入侵……啊……”麻百户还没来得及开口。隐约传来警哨濒死前的惨厉号叫。
麻百户喝了声:“去几个人看看出了什么事。来敌太强就退回前院。”回过头对大力法王使了个眼色,拱手恭敬地说道:“谨遵法王令旨。稍时便去处置。临安这两天都没信息传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些少南人我们应付得了,还请法王带扎喜到内室暂避。
如何?”
“不必了,有你们在,相信不会有事,本法王就在厅中看看是何方神圣前来打野火。”
“哎哟,好像不大对劲?!”再次潜到前院准备相机杀贼救人的顾大郎,听大力法王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那里有半点重伤未愈的症状。而且,其人身上裹着的伤巾不但又黑又脏,还满是斑斑点点乌七八糟的干涸血迹。顾大郎心中疑云大起:“不可能呀,谁会在受了伤后的二十多天都没换掉裹伤布的,难道……”
不等顾大郎转过念头,大力法王阴阴地笑了一下,左手抓起水碗朝外一甩,喝了声:“着!”
眼看一只灰青釉面的大碗带着“呜呜”厉啸朝自己飞来,眨眼间就到达面前。顾大郎大骇之下将钢弩向后一抽,身体往花丛边一扑奋身急滚,身体滚动间顾大郎还不忘朝大厅内溜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扫过,顾大郎看到大厅边角上,横七竖八的总共堆着二十多具大大小小尸体。
“天呐,你们这些畜生,竟然谋杀这些女人和孩子……恶贼,纳命来!”既然自己要救的人已经死了,目眦皆裂的顾大郎悲愤地大叫。他不肯逃避了,腾身跪起顺过钢弩就朝大厅扣下了悬刀。
但闻“嘣”的一声响过,三支无羽箭“咻”地一下穿门而入,大厅里两声惨号随之而起。
顾大郎脸色平静地长身站立,面对着四丈外涌出厅门地喇嘛、恶贼,面色冰冷的盯住他们,左手从容不迫地从腰间取下只有数寸大的小手弩,指向厅门以防万一。右脚一伸踩上弩前的脚蹬,微微弯下腰用宽大的右手握住夹弦铁,挺身站直时但听“嗒”的一声。弩弦已经卡在机括上。
“呀!”一个蕃人十指箕张,闷头闷脑地朝顾大郎奔来。
顾大郎一矮身,半蹲半坐,慢慢而且小心地将上好弦地弩放在地上,右手抽出三支无羽箭,摸索着往弩槽里按下。眼见蕃人冲至丈内,捞起钢弩向侧偏移两尺,左手掌中地小弩一伸,发出轻微的“乒”地一响,那个冲向他的蕃人吭了一下。“哗啦啦”从身侧掠过。
顾大郎信手向背后丢下小手弩,站直身体盯住一步步迫来的贼人厉喝:“灭绝人性的狗东西……我以顾家列祖列宗和炎黄子孙的名义发誓。不屠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我就不是顾家的子弟。不杀光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畜生,我就算不得大宋地子民,更愧对被谋杀的高家一门老少……”
“杀,杀光这些鞑子,为惨死的高家一门老小报仇。”宗什长与胡什副在院子左侧站起,他们的身后。刚从大门冲进的三十余个镖师迈着整齐而快速的步伐,手持钢弩对准这伙想扑上的恶贼。
祖承福从右侧走近顾大郎的身边,只是一眼就看到厅角那些赤裸的女尸,脸寒如冰地叱道:“兄弟,休与这些豺狼多说,对他们只有斩绝方能慰藉这高家大小的屈死冤魂。给我射,不得放走一个。”
当顾大郎慢慢从硬刀鞘中拔出黑不溜秋的半长单刀时,冲出到厅门外包括麻百户在内的十来个恶贼,已经在“嘣嘣”“咻咻”的箭矢发射声中全都变成了刺猬。
“杀!咦?!逃了,这些胆小鬼连博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逃之夭夭了?!还说是什么高手、勇士,只会门扇背舞杵锤的东西,胆子小得只有毛毛子大……肏死你们祖宗十八代……”除了厅外的那些已经死透,或者还在一抽一搐握手蹬腿的鞑子,和侧边的二十多具裸女尸体外。已经熄灭了灯火的大厅里再见不到一个活人,气得顾大郎跳脚破口大骂。
厉吼喝叱夹杂着惨呼不断由后院传来,顾大郎将刀贴腰护身,人化狂风般朝后堂窜入。
常州与湖州两处特务分什的人冲到厅内,俱都长吸口气,还有人忍不住返冲出厅外躲于廊下干呕。
“留一什的人搜寻。其他人给我追。”宗什长比其他人老成。冲入厅稍一打量就急快地发出命令。
……
示警的高叫和临死前的惨呼声,应和北面天上晃眼地旗花光亮同时入耳。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好像来敌也用上了同一种进攻信号一样。身具武功的应传赐机警绝伦,一个箭步纵到软榻前舞动长剑,全力挡开箭矢并喝令:“保护局主,小心暗器……哎呀……”
但山葛儿却比应传赐更快了一步,在屋顶上的人发出警号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已经扑到了林强云的身上,刚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林强云腿脚部位地两支箭。
远处有人用听不懂地话声呼喝,数十支箭矢先后从窗户中射入厅内。
“你们发什么痴,不想死的就快躲到墙根下避箭啊……山葛儿,我地好兄弟!”林强云惶急凄怆的叫声,让惊得傻傻呆立在当地的亲卫们反应过来,慌忙闪身躲避。
盘山兔抄起一张高背椅护身,飞快地将软榻推到边上,一边指挥亲卫将被箭射中的兄弟拖到窗下。看着强忍住伤痛的同伴心下戚然,在震撼的同时亲卫们更是觉得愤火中烧。因为,第一波射入大厅的箭矢,就击倒了七个亲卫。其中,为了替林强云挡住劲箭的应传赐,腿脚上贯穿了两支箭,而和身扑到林强云身上、刚勾抽到亲卫中的孩儿兵山葛儿的背部及后颈都中了一支箭矢。山葛儿软软的伏在林强云面前一动不动,任由自己大哥一面喊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撕扯布帛为其裹伤。
一个亲卫拆下后堂的门板,匆匆竖起拦在林强云身前,再把大厅里的桌几等杂物挑到厅门前,然后又将点了几个火把丢出厅外。
林强云没法救活山葛儿,他早在后颈中箭时就已经没气了。
“小牙短头粗刃箭镞,而且还这么轻,这是草原低贱放牧之人射猎所用的箭矢,并非杀戮征战的箭支。哼,来敌肯定是蒙古鞑子。局主,敌人太多,估计有百多人,他们又有强弩和弓箭,我们还是想办法避开锋锐再说。”应传赐在灯火熄灭后,借着外头照进来的火光拔出大腿上的箭,包扎好两处腿伤后,抓起射中他的箭看了一下再掂了掂,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地对林强云进言。
林强云的身边只留下四十多人保护自己,分派在外面巡哨警戒的十几个亲卫,在强敌进攻后便没一个能回到大厅,想来不是拼命阻击就是已经被杀,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厅里的二十余人又一下子死了三人伤了四个。好在,那四个被箭射伤的亲卫没有生命危险还不是很严重,拔出箭包裹好伤后依然能够持短铳守在窗下、柱边。
不过,在这种敌人有大量手弩弓箭的情况下,想要在十几个人的掩护下冲出去到安全的地方暂避,那是肯定不可能办到的。
“不行。”林强云一口拒绝了应传赐的提议,挣扎着下地走向窗边朝外探看,各处房廊挂的灯笼光照下,能够见到四下厢房上影影绰绰的敌人,向后伸出右手并断然下令道:“发射求救旗花,招人前来解围。只要坚守数刻时辰,我们的人就能赶来救援。另外,将屋里的桌凳和其他引火物丢出厅去点燃,准备好雷火箭和甩手雷,固守待援。你们当中有谁火铳打得准的,可以向外射击,有敢于露头的敌人都给我打掉。来,把长铳给我,婊子养的蒙古鞑子、汉奸卖国贼,不给你们一点厉害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一根长铳管插着一个号炮伸出窗外,“砰”声响处,一溜红色的火光斜射升空,引来外面一阵箭雨。那道红色的火光不管不顾地冲走,在天上“啪”的一声爆响,炸开一朵大大的旗花。
正对大厅的门楼边屋顶上,几个手持弓、弩的汉装贼人站起来大叫:“又有这物事出现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强云瞄准站得最高,挥动手上短弓指挥进攻的一个贼人,狠狠地扣下扳机,骂道:“婊子养的,叫你们敢用弓箭来伤了我的兄弟。”
“不要分心去看不相干的物事,大家继续用弓箭封锁下面的屋子,小心戒备不可让他们逃脱一个……哎呀,有人……有人暗算……”左胸部中枪的贼人弃弓按住伤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摇摇晃晃的一头栽下屋面。
在对面屋上的贼人四下张望,还没找出攻击是从何来的时候,林强云的第二枪又射出,再击中一个贼人。接着,“砰砰啪啪”一阵乱枪,将惊惶失措的贼人打下近十个。
此次进攻的敌人因为是客地,只能使用一些小型的兵器,所以用于这里射击的弓弩力量不是很大。再加上这里又是旧时的毗陵驿,各处的面墙与隔墙全由泥夯而成,门窗的木板也相当厚实,除了刚开始时因为站在门窗边的人较多,且出其不意地被射中了几个人外,短时间内倒也没有人继续伤亡。
但是,来敌不仅人数多达二百余众,而且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凶人,再次被火铳射杀了七八个探身开弓的弓弩手后,他们不敢露头了,却连续使出数种歹毒的手段进攻。
直接的弓箭不能威胁到据屋而守的林强云他们,恶贼们又采用了火攻之计,只可惜木板做的门窗少,很难将房屋引燃,即使有些少门窗被烧着了,也没法引发大火,里面的人还可以利用窗台的掩护,在角落里伸出铳管给露头的贼人狠狠打击。
求救旗花射上天后不到一刻半时辰,多次进攻不果的来敌掳来了六七个本地民户,让他们走在前面做肉盾。///com///看清来人中有妇人、有年迈的婆婆与老汉,不但林强云傻了眼,一直躲在窗下兴奋地朝外射击的十来个亲卫,更是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
“局主,怎么办?”亲卫们虽没说出口来,但都不约而同地用眼睛向林强云发问。
就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随着外面“……青子招呼”的喝叫声,厅门一暗之间,已经有两个敌方高手一人抓住一个人盾护在身前,舞动刀剑冲入门内。
两个在厅门边的亲卫发出被击中的“呃呃”声中,坐在窗台下的林强云,这时候已经放下没来得及装子弹的长枪,双手各拔出一把手铳。千紧万紧,危急之际先保住小命要紧,眼见得又有两个亲卫伤亡,又惊又惧的林强云什么都不顾了,那还管得了是否会伤及无辜。三不管的狠下心来,双手齐扬同时扣下扳机,“砰砰啪啪”向冲入的人连开四枪。嘴里大叫道:“休要顾虑太多,凡是接近意欲进入此厅的人,不管是主动进攻还是被胁迫来的,一体射杀!”
亏得林强云当机立断,亲卫再不迟疑端起铳、弩就向外射击。正好将两个以人质为盾,意图冲入厅内的敌方勇士射杀在厅门前。院子里的移动目标被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射击后,也完全清除掉了,总算将情势稳定下来。
也许是一时不能攻入大厅贼人们要另想办法,又或许是贼人的伤亡过大,人数不够了的原因,这一波的冲击后再没有人向大厅进攻。
夜深人静,四下里一点声音也听不见。连大热天的夏虫也被这里的杀戮惊着了,躲进它们地巢穴蛰伏。
不多久,外面传来火铳击发的清脆“砰砰”声、微弱的钢弩“嘣嘣”扣弦声、无羽箭飞射的“咻咻”声,甚至还好像能隐约听到弩弦发射后的“嗡嗡”震鸣声,在尤宅四外响起。
“我们的援兵来了!”这些平时习惯了不觉得如何的声音,掺杂着敌方的痛呼惨号,此刻在亲卫们的耳中不啻韶乐仙音,令闻者如同服食了金丹般兴奋莫名。
“盘牯仔他们来得好快。”林强云嘟囔了一句,立刻大声下令:“各位弟兄,我们的援兵到了。放这些家伙进内,抽冷子从人缝中击杀。”
被林强云这样一叫。外头地贼人们倒是不敢再行冲入,就连几个从暗处现身的贼人也立马缩回了躲身之处。
得到求救信号紧急回军护主地亲卫,一个个急红了眼,两百多人如同疯虎似的横冲直撞,以钢弩、火铳来对付只有小刃短矢弓箭和刀剑类兵器的鞑子,基本上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如果不是林强云及时要亲卫去传达自己“投降可以免死”的命令。来犯之敌可能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在尤宅击溃来敌的战斗结束后不久,到北城参与缉捕大力法王的秦仲涪也派人传来了消息:高家之战只捕杀了一百三十余个为赏金而来的浪人恶客,并没有达到全歼的目的,不仅大力法王不见踪影,还有一股二十多个敌人从和政门方向朝内突袭,让部分喇嘛鞑子逃出了城外。而己方伤亡四十四人,其中战死十六人,重伤二十二人,眼下大队人马正朝和政门外追击。这样的战果十分之差,对林强云来讲。这次可以说是完全失败的一次追捕战斗。
而秦仲涪临走前曾悄悄地给林强云说过,据常州分什接获襄阳传来的消息:五月上,有一批喇嘛和蒙古鞑子在襄阳府新城经过。以这些喇嘛、鞑子们闲谈中的片言只语推断,他们应该是前来接应某位“法王”的援兵,估计近日将抵达两浙路。
“怎么办?”大力法王这恶喇嘛武功高强。就是连射了八枪都只伤而没死,想起那天在护国寺时的情景林强云就禁不住头皮发麻,全身都刀割般地痛起来。按林强云的看法,自己这方除了应俊豪和丁家良两个人外,好像没什么高手可以和那喇嘛僧抗衡。何况,那些即将来到的喇嘛及蒙古鞑子中。还不清楚会有多少和大力法王一样。或者说比大力法王更厉害的家伙。林强云心惊胆战地思量道:“几次眼见能够得手的追杀都被他逃掉,这该死地喇嘛还真命大得紧。他娘的。若是大力法王那厮养好了伤,让他还了魂回过头来寻我林某人的晦气,凭我仅有三、二十斤打铁的死力,只会用火铳装扮道门上人的骗人法术,别说很有可能会被他捉去做蒙古人的奴隶,弄不好只怕是连小命都难保。”
“山都这家伙不知死在邓州干什么了,有他小子在身边就好了,凭他快得像鬼一般地身法,连天松、飞鹤他们都能一拼地能耐,应该可以抵挡得住大力法王差不多的高手吧。至不济,也能为我争取一点开枪地时间吧。”林强云双手摸了摸腰两侧的四把手铳,他既担心自己的安全,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一时间但觉既惊且怕的心烦意乱起来。
前院人来人往,众亲卫还在收拾,觉得傻傻的呆坐于软榻上烦闷得紧。再者,刚才受袭时曾下过地,腿脚有拐杖支撑倒是可以行动自如,而且胸胁部也没那么疼痛了,便拉着两条拐杖慢慢朝后院走去。
盘山兔不敢去扶林强云,山葛儿为保护少主死了,其他亲卫也伤亡了二十多个,只须看少主的脸色,就知道这时候他的脾气大得很,现在绝对不能去触霉头。
盘山兔小心翼翼地跟在少主身后,随时准备在少主不支时出手相扶。回头看看落后了一步的应传赐,以及跟在他后面两个新加入亲卫的应家弟子,盘山兔笑了:“这些会武功的应家子弟还太嫩了些啊。”
那两个姓应的亲卫看来像是警惕性不错,只不过他们抬起向四周戒备的手铳,却并没有压下击锤。就算是这时有敌人袭击,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内击发。盘山兔目光掠过应传赐,眼角的余光却发现这位应大侠客地眼睛里有一丝厉芒闪动。待要看清楚点时,应传赐又变成一副严肃又带点自信的微笑了。
“好似那样的眼光好阴险恶毒,就像有什么狡计将逞般的得意洋洋……咦,我看花眼了么,也许,是因为时才死伤了那么多兄弟的缘故罢?!”盘山兔用空着的左手擦了擦眼睛,离开屋子远了,照出来的光线不怎么亮,后院黑古龙冬的看不清暗外的物事,情景显得诡异。盘山兔心下嘀咕道:“今天是怎么了。好像那里有点不对的样子……”
“噗噜噜!”数丈外传来一阵衣袂掠风声,好像人数还不少。
“这是在空中快速扑来的布帛兜风声……有人暗袭!”盘山兔在衣袂声入耳时心里就想到这句话。抬起的手铳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张开地嘴也没来得及出声,示警的枪声和喊声都不曾发出丝毫,他的后脑就先一瞬受到重击。盘山兔只听到自己的喉咙里轻轻地“呃”了一声,脑袋上巨烈的疼痛伴随眩晕漫涌而至,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数刻时辰。刚刚稍微安定下来的尤宅一阵大乱,然后就是火把晃动,宅内地人几乎倾窠而出向四周散去。
眼看差不多快到亥时了,再不出城远走只怕到天亮就跑不了多远,说不定会被有心人给追上将命送掉。
想想昨天在利和货栈见到那帮子身手绝高的恶人,片刻间便捉获十多个管事、伙家,杀起人来,一声令下仅用了数息时间就将全部人杀得干干净净的情景,朱三甲还是怕得身上发抖。直到此刻,虽然没能肯定发现自己见到他们杀人灭口之事是否露了馅。可玲珑鼠还是觉得必须尽快离开常州这个是非之地,逃得越远越好。不过,心里非常着急也没用,这个姐夫一听到消息后非但拉住他不让走,还一定要一起前去向他的什么东主将情况说明。若不是看在这世上仅剩下的一个姐姐。他又舍不得两个可爱的外甥份上,朱三甲早甩掉这个姐夫自己走人了。
蒋梦琪扯着朱三甲不放手,两人急急过了乌衣桥,转向西行的路走出不到三四十步,便被一伙粗壮汉子拦住,为首的泼皮说:本地大哥“青疤九”在这一带办事。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
“不……不要……声张。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蒋梦琪正欲与其相争说理,却被连声音也颤抖的朱三甲一把拉住。反过来扯了他回身就走。
转到新坊桥边时,兀自愤愤不平的蒋梦琪才开口询问:“三甲,刚才怎么了,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玲珑鼠,今日为何要怕这几个闲人?”
“姐夫啊,亏你是见多识广做生意的人,还是常州城内有名的大米铺管事呢,这也不曾看出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呐,还想去与人理论,太也不知死活了。”朱三甲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心有余悸地微微叹息道:“适才,你难道不曾发现那个看似是游手的汉子并非青疤九的人,而且那人身边三个稍矮些许,身板像是四方块般的从人有什么不妥么?”
“只看出他们不是常州本地人,是不是青疤九手下的泼皮倒是大不清楚。只不过,他们几个孔武有力……会有什么不妥?他们还敢在城内行凶不成,我想,最多也就是……”
“不敢在城内行凶?!无知。惹上了这些人,打得你半死,断手折脚还是不欲生事的良善之辈了,就是杀了人,也不过让他们麻烦点,多费些手脚毁尸灭迹罢了。”蒋梦琪话未说完,就被朱三甲恶狠狠地打断,说出来的话倒像是教训小孩儿一般:“我来问你,这几个出面拦阻我们的人走近时,不是嗅到一阵又臭又浓重的腥膻味么。”
见姐夫点头认可自己说地没错,朱三甲道:“告诉你吧,那泼皮地三个从人中,最起码有一个不是我们汉人,起码不是我大宋朝的汉人。那厮必定是与小子昨日在利和货栈里所见地人一般,系日常以牛羊肉、乳为食的鞑子。由此可以断言,此人不是来自金国。就是正与金狗打得死去活来的蒙古。计较起来,这几个定然与利和货栈内地恶人是一伙的,故此可以肯定,他们到此应该是……”
蒋梦琪见朱三甲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低下头好像陷入沉思的样子,不由得奇道:“三甲,你怎么了?”
“姐夫,你所说与贵东主相与的大东家姓甚名谁,可是位会打制宝刀、会制劲弓强弩的大匠师?”
“与我家东主相与的大东家名唤林强云,字飞川。故而又有个‘飞川大侠’的名号……咦,你这小子如何会知晓那位林大东家的恁般事故……”
朱三甲断然道:“那就不会错了。这些恶人一定是为了针对这位飞川大侠来的。”
将梦琪脸上变色,想了好一会才郑重问妻弟道:“三甲,认得住在永福寺左近地‘芶屠儿’么?”
朱三甲:“不就是那个人长得瘦瘦小小,做了暴屠帮手的杀猪仔芶屠儿么。当然认得了,他家我去过好几回,只不过此人和小子一样。穷得没几粒隔夜粮,每次都是空手而回。咳,运气最好地一次,也只从他的枕下翻出六文钱。”
蒋梦琪长出一口气,取出两张楮币,十分郑重地说:“姐夫累死了,没法再走快。三甲,你可有法子在半个时辰内到芶屠家去,不管见到他屋内出来的是什么人,就告诉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句话:‘局主有险。立刻救应。’说完后你便要立即回家收拾,天亮后马上出城去避祸。能做得到么?诺,这些纸钞给你,出门在外要省着些花销,日后姐夫……”
朱三甲将蒋梦琪递来的钱推回去。不悦地作色说:“姐夫,为你办这点小事要什么钱,两刻时辰内定将这话带到。”叹了口气,感慨道:“姐夫,小子这回见了不该看到的物事,又在那些人面前露了相。稍时天一亮……不。传完了话后,我便出城往南方去躲风头避祸。另外。小弟还有几贯钱老底,时才姐姐又给了我一贯纸钞,再说了,凭小弟能上屋会钻墙的身手,还怕到了外头会饿肚不成。姐夫啊,我就是舍不得两个外甥呢!唉,说那么多干什么,走也。”
朱三甲没有说大话,他去到芶屠儿家传达口信,只用了一刻多不到两刻时辰,然后再不肯耽误片刻,扭头一溜烟走了。
接到示警传信的盘国柱,在几十息的时间内,就召集了隐身于芶屠家左近的两哨亲卫,还有十多位武功好手朝尤家急赶。他们到鱼行门前时,正是林强云令人发出第一枚旗花信号求救之际。
常州城门是亥时三刻落闸上锁,一到亥时以后,若没有知府大人的手令或是本城守备大人的军牌,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厢军的兵勇们启封开门。朱三甲急匆匆地绕道武进县衙,从天禧桥赶到广化门时,在十余丈外的巷口探头只是望了一眼,就拍腿叫得一声“惨矣!”浑身的气力像是一下子用得精光,一屁股坐到一条小巷口内。
原来,此时正赶上两扇尺许厚的城门关拢,十二个门丁戍卒抬着三根近尺见方地门闩送到槽斗上,还有一个都头模样的门卒手上拿着封条正涂抹浆糊,准备挂上锁后即贴到门闩上。这般情景,眼见得没法从城门出去了。
俗话说,人有人路,蛇有蛇道。像玲珑鼠这样的城狐社鼠,若是想要搏一搏逃出城去才能挣命时,别的城市不敢说有把握,但对于常州这个八陆、一水九个城门,又百多年来没出现过什么大状况,城墙也只不到三丈高的府城来说,攀出城去并非难事。
只是,此时朱三甲却没法从城墙上翻出城,因为他身上只有一条丈五长带抓钩用于上房地绳索,这还是习惯了偷儿的活计,收拾行装时顺手放到囊袋内的。
朱三甲喘息定了,心知没有绳索器具,即便是以自己惯于爬高伏低掏墙打洞,也无此从城墙上溜走的能耐。细细地梳理了一下心中所知的出城道路,北城的出城道路他倒是熟悉得很,但心中地恐惧让他没这个胆子从那个方向逃命。按朱三甲地打算,他要往南或者往东逃,离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越远越好。右手提了提扎在后腰上沉甸甸地囊袋。里头装着两贯十多斤铜钱,左手摸了摸怀中的一小包物事,站起来一面走一边暗自思量道:“城北虽是有几处可出去的路,但送上门去寻死的事我玲珑鼠可不会去做。没办法,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保命起见,这宝贝物事只索都给了那个贪心鬼。说不得,出了城后再寻些银钱计生活便是。”
一个时辰后,朱三甲万分心痛地割舍了一对玉蝴蝶、两只玉手镯。还有以那物事来起绰号的一只青玉老鼠,再花光了所有的两贯铜钱及十四贯会子、两贯齐鲁纸钞。方被人装在一个大木筒内由南水门送出城来。
被拉扯出木筒,让人丢在湾滩上的朱三甲,想起现时自己身上银无半分,钱无一文就觉得十分委屈。眼看两个赤条条水鬼的臭脸,朱三甲暗思道:“为今之计,必定要先弄些银钱方能南下逃命。城外不比城里。别处是捞不到什么银钱的了,只有去朝京馆或高丽宁,在番邦外国的蠢夯蕃人处或许能快些弄到财物。”
城内影影绰绰地有火光移动,隐隐约约能听到喝叱奔跑声,朱三甲一路小心翼翼来到草市。
一脚踢走摇头摆尾前来讨好的一条小瘦狗,嘴里“呸”一声开骂:“大爷自己都要去行乞了,哪来物事填你的肚子。滚!”
在小瘦狗的呜咽声中,朱三甲游上广场中间的旗杆四下张了张,但见市场南边一处高出其他不少的瓦屋亮着灯光,似乎还有人影走动。这景况让朱三甲大奇。心道:“那处不是败了一回生意的丝贩陈二七家么,如何会半夜起来鼓捣不休……唔,只怕是他家的先人有财物填在地下,这刻想起出银钱再搏一回也难说得紧。若是陈三七家真有银钱,那可比去盗取番邦外国来地蕃人钱财容易得手。也罢。且去偷看下子,得便时悄悄地向他‘借,几文来做路费,即便没银钱,弄些食物饱肚也是好的。”
躲躲闪闪上到陈家主屋房顶,才翻过屋脊欲待看个仔细时,朱三甲习惯性的四周张望了一下。却见到北边远远几大团物事似慢实快地冲陈家这个方向而来。
玲珑鼠心下大叫“好家在。亏得老子有先见之明,不然等一下说不定要吃个大亏了。”连忙轻手轻脚地移到挡火墙边。缩身到北向后赶紧摊开四肢,尽量将身体贴伏在火墙与屋瓦的夹角上,屏住呼吸再不敢稍动。
忽都哥那的大声欢呼吵醒了喃加真不刺随行保护的从人,四个蒙古、女真族孛斡勒俱裸身而起,挤在门边朝外观看。大热天的,此时正是稍凉爽好睡,又见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四个人小声嘟囔骂了几句,又自回床上去睡了。
喃加真不刺心烦意乱的还不愿歇息,忽都哥那也只好陪着主子在屋内干坐。
应该是到了丑时前后,意欲去床上躺着的喃加真不刺和忽都哥那刚离开窗前,忽听得院内有人越墙而入,来人到了窗下用蒙古话轻轻叫了一声:“喃加真不刺公主。”
喃加真不刺下意识地应道:“有什么事要禀报。”话声出口,她才意识到来人的口音不对,立时喝问:“咦!你是什么人,怎知道本公主在此?”
那人粗声道:“某家多轮法王,呵呵,公主难道忘了我们曾一同参过欢喜禅么。至于本法王会知道公主在此么,那是某家的弟子探知的。”
喃加真不刺听到“欢喜禅”三个字,身子禁不住一抖,虽然心里恨极,但口气还是软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道:“翁巴干布,你来找本公主有什么事?”
多轮法王笑道:“嘿,此人仍大汗和各位王爷所要的南朝匠师,烦请公主将其速速送回王爷帐下。”
喃加真不刺冲到窗前,果然有三个各抓了一人在手地喇嘛,其中一位胖大和尚右手提了个人站在数尺外。她想起曾被这妖僧一伙的喇嘛灌了软骨药,而后又连续几天让百余人奸宿,害得自己一个多月都不能回复的往事,不由怒视外头的多轮法王,满脸不悦地一口拒绝:“不成,本公主的事还没办成呢。不能就这样回去,你还是自己派人送回大汗帐前好了。”大约觉得语气有些生硬,喃加真不刺又和声说:“对了,大汗和我父王及四王爷他们现时都在河东路,你们只要过了大河便可征调大军护送了。”
多轮法王:“公主要办的事,不过是想到这南朝游玩,此后还有地是机会让你玩个够。现时先将这个匠师送回去才是正事。至于本法王,此刻另有要事待办,为……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醒过来……好小子……是诛……啊……”
多轮法王一声怒喝地同时。但闻“砰!”的一声大响。
喃加真不刺定睛看去,多轮法王手忙脚乱地往那南人匠师头上连点数指。法王自己也似乎受了伤,有些站立不稳,僧袍上好像还破了个洞,并且有湿渍渐渐透出。心下既是欢喜又有些不甘,暗中叫好:“这个南人匠师倒是个好汉子,不知他弄了什么兵器能让这妖僧受了伤。只是法王妖僧伤势显得不重。看来一时半会还死不掉。可惜呀,真是太可惜了!”嘴上却是笑嘻嘻地问道:“哎哟,刚才是什么响声,听起来来好像很吓人地样子,法王仙人你没事吧?”
此刻喃加真不刺的从人听到响动又再次起来,他们手提弯刀一副准备厮杀的模样,到了门口见是多轮法王,俱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神情弛缓下来后只在一旁默默观看。
多轮法王见喃加真不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知这女子还在为欢喜禅一事愤恨自己。
他一张脸涨得红红的,深吸一口气极力装得若无其事,扳着脸道:“多承公主有心,某家武功高强,这不会半点内功的南人还伤不到本法王。”
喃加真不刺似笑非笑的道:“是么?不知法王有何要事待办。可是能让本公主与闻?”
“嘿嘿,本法王的要事么,那便是须得去将让盗匪劫去的针夷铜人夺回。怎么样,公主还有何话好说。”见喃加真不刺嘴唇微张,还待再与自己聒噪,多轮法王松手将提住的人往地上一丢。从怀中掏出一片黄灿灿地物事。朝喃加真不刺一晃又放入怀里,沉声道:“大汗调军金牌在此。喃加真不刺听令。”
“大汗竟然将金牌给了你?看来……”喃加真不刺一怔间立时收起笑容,右手按在左胸上躬身正色应道:“喃加真不刺在,恭领大汗金牌令,请令使吩咐。”
“大汗金令,着喃加真不刺公主将此人即速押过大河北岸,并可随路征调所遇的本军任一路提控护送至汗马功劳帐所在的大营。”多轮法王在此要紧的时刻也不敢大意,强自忍住伤痛,极为认真的向喃加真不刺仔细交待:“公主,这位匠师是个极为要紧的人,在南朝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其人会制作各种上好的兵刃器具,比那些回回厉害多了,实是于我伊克蒙高勒兀鲁思(大蒙古国)有天大用处的大匠师。此番押送这人回去,你们一行务必要小心在意,依老衲之见,你们最好隐秘行踪悄悄北行,再将其改头换面让人不能认出他的真面目以保万全。”
“谨遵令合法谕。”
…………………………
且不说,林强云在常州莫名其妙的失踪,让双木商行的所有人都乱做一团,陈君华、沈念宗和谢三菊等人接报后从京东路飞舟赶往临安,以至于京东两路很多紧要的事情都基本上停顿下来。甚至连斡陈那颜于六月下率十几万大军,分数路从河北东路突入清州、沧州、景州,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一路势如破竹地占了大名府路全境,也没能及时予以有力的抗击。这便让蒙古东路南征军乘船顺御河而下,不费吹灰之力就顺顺当当地到达了南京路,在曹州的东明、定陶,归德府地楚丘边缘一线从容征粮、集结。
更休提蒙古东路南征军在年轻统帅斡陈那颜的率领下,于南京路曹州、归德府打谷草整军备战,欲待寻机取归德、睢州,再西攻汴京,准备一举夺下金国的花花江山。
六月十二日巳时末午时初,淮南西路无为军的巢县,巢湖出大江濡须水口南岸的焦湖村。一辆本村地驴车从村北的小码头慢悠悠地返回村里。从小码头到村子约四里左右,一条两丈宽的大马路笔直地从码头穿村而过,出村后通往湖边的几个大村庄。
晴了多日的天又开始转阴,赶着汹涌奔驰云朵地东南风越刮越劲,吹得巢湖翻起了阵阵波浪。这样地风势虽然还不至于吹翻朗手驾驶的渔船,却也不是渔夫们能长久与其相抗地,因此湖面上已经没见多少船只了。
赶车人头上戴了一顶草编的露髻遮阳帽,靠在车拦上低垂着头呼呼大睡。拉车的健驴没人催促,很安闲地慢慢走着。没有一点同情心地完全不顾及坐在车上那位年轻女客地慌急心情,任凭那女人一直大声吵吵说要走快点。别要耽误了自己带来的人医治疾病,它只是不慌不忙地“踢踏踢踏”迈着方步慢慢前行。
太阳时隐时现。天气依然热得人大汗淋漓。可能是劳作地农人、渔夫们回家进食,又或许是时近中午需要歇晌,村东头除了一条黑狗躲在树阴下张大嘴巴呼呼的喘气外,只有十几个光屁股的小娃娃在玩耍。自得其乐的孩子们中,那些大点的手持竹木小棍细棒,在田埂上树丛间呼啸奔走。应该是玩兵与贼的游戏。还有几个年纪更小地,则滚得像泥猴般,聚在路边的排水沟旁耍弄泥巴。
进了村子后,驴车没有立即停下来,沿着空无一人的大道走,直到快要走出村去了,那驴子才晃晃荡荡地行到一座房屋门口止住脚步,然后就“哦昂哦昂”的抬头叫了两声。这时候,赶车的老汉方懒洋洋地坐直身体,不慌不忙地伸了懒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停下嘴的年轻女人,大声嚷嚷道:“啊,这就到了么,我老人家好像才刚刚睡了一下子呐。”
赶车老汉动作利索地跳下车,走到那房屋的大门前冲里头高叫:“王先生。王郎中,快些出来。”
门内有个小孩的声音回应:“来了,来了,这么热的当昼(中午),也不让人消停歇会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三四岁、梳着两根朝天辫的小孩探出头来,见到赶车老汉,一脸不悦地没好气问道:“阿哟,我道是谁人如此不知趣。原来是驴老头。师父不在,去巢县城内请匠师替我打造银针了,有什么事同小地讲便是。”没待驴老头开口,那小孩儿又噼里啪啦吐出一串话声:“等等,驴老头,小子先同你讲哦,我家现时可是没一粒米,酒缸底也能晒谷了,就是复水酒都没得一滴。你若是要来讨米煮食、讨酒解馋的话,那就不用说出来了。你若是非要讲的话,回应只有四个字:‘没得商量’。喂,驴老头,你听清楚了没,若是听清楚了那就这样了,你回去罢。唉,困死我了,还是回去睡一觉先。”
小孩儿叽里呱啦没停歇的话,不但驴车上的年轻女子听得目瞪口呆,就是驴老头也连连张嘴没说出一个字来。此刻见那小孩儿准备关门,驴老头一把将门推住,叫道:“且慢,我告诉你针童,我老人家不是来向你师父讨米,也不是来混酒吃,而是为你师父带来了两位……哦,不对,是一位病人。怎么样,如今你这小东西还有什么话说?!嘿嘿,这下你们家有银钱收入了,再不须天天来向我老人家借米煮粥喽。”
针童抬头望了一眼驴车上地女人,不高兴的说:“这女人身上无汗,脸红唇白,只是水土不服有些发痧,只要用铜钱在背上刮刮就会好。恁般的小病也来寻我师父,她敢情是嫌钱多了用不完么。叫她回去自个刮刮痧就是。别来这里打扰……”
驴老头连忙叫道:“不是她,不是她。车上还另外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呢,那个才是前来向你师父求治的。”
针童道:“那好,你们将那人抬进来吧。”
驴老头一边和女子一起将病人从车上搬入屋子,一面向针童笑道:“你师父去打制银针?这么说,你这小子将他的本事学到一点,可以为人看病了。恭喜,恭喜!”
车上的病人用一块大布单包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头发被割得只剩下了很短的一点,表面上看来像个和尚。
针童取出一张草席铺于厅中。让驴老头和女人把病人放到地席上。
“能不能快些为我的人医治啊,他已经昏睡四、五天了。”像是病人家眷的女子将人抬进来后,又去车上提了两个包袱进来,见针童还是站在那儿没什么动静,不由得向针童提出要求。
驴老头也在一旁帮着说话道:“是啊,是啊,针童你就给这位病人先看看吧。”又向年轻女人道:“这位小娘子,你看,人我已经给送到王针神家了,那个……小老儿的车脚钱是不是……嘿嘿。讲好三十文铜钱的,不算多吧。你就爽快些给了罢。”
“不成。”小娘子一副认死理的样子,看来没有那么好说话:“时才我们在码头上说好了的,须得送到针神家中,让他为我的人治病了,才能将钱给你。”
“这……这……”驴老头拿不到钱,心下也急了。将针童拉过来推到地席的病人旁边,连声催促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师父不在,难道你就不能诊治么。快快快,快诊病,若是不大要紧的小病,你自个动手为他下针就是。快些动手,老儿我好拿到钱沽酒去也。”
针童心下倒是跃跃欲试,但他又有些迟疑。
不由得将眼睛看向那女子。
“你若能诊治,自顾动手不妨。不过,别把人给我治死便是。”
针童还在迟疑,驴老头急道:“小针童,已经跟师父习艺五年。还没学会如何认穴下针么。这就太也那个什么了!”
针童再看了女子一眼,似是问别人,又似是自问自答的小声说道:“可以么?!我想应该是可以一试。”
说完,针童便捋手扎脚的欲上前着手查看。
将包着的布帛掀开,驴老头见昏迷的病人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这青年呼吸急促。人也长得甚是丑陋。此人方方的脸形青一块黄一块。还因病而显得稍长,口眼歪斜嘴角有涎流下。
针童不由得脱口欢声叫道:“原来是中风,这倒容易。”站起身匆匆入内,一会功夫便又出来,手上拿了一个红布包。
布包打开时,女子所见包内是八九枚长短不一的光闪闪银针。
针童在病人的头脸上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一会,慢慢的扎下数枚银针。期间,他低头想一会儿,就将针深扎一点。停了停又想一会儿,却将针提出一些,然后自语:“‘轻滑慢而未来’,此乃真气未到之象……唔,来了,来了,‘沉涩紧而已至’。哈,果然如此!”针童长铭笑嘻嘻的用拇食二指把银针来回搓动。
半晌后,不知是看的人心理作用还是确实有效,病人的口眼再不似刚才般歪斜得那么难看了。
针童将银针留在病人的脸上,脱下他的衣服又发现这人虽相当壮实却是很瘦,而且身上明显有伤未愈。针童在病人的身上查看、各处吸嗅了好一会,这才拉起此人满是老茧的右手,似模似样的以三指轻按到寸关尺,闭上眼。
许久之后,针童突然喃喃自语:“怪事了,怎么会这样?”
驴老头和女子同声问道:“怎么了?”
那女子瞪了驴老头一眼,再出声问:“看得出来是何病症,你们能治好么?”
针童道:“放心,这又不是多么难的病症,有什么不能治的。只要他一时半会的不死,最多我师父回来后让他才人家出手便是。”
天色像是夜晚般越发地暗了,屋外的风声也越来越响,现时的云层想必已经浓厚得很,风也吹得比来时大上了许多。
院里“啪”的一声响,吓了一跳的驴老头探首往外一看,拍拍心口安慰自己道:“原来是一块瓦摔破了,这风可吹得厉害啊。”
驴老头缩加头呵呵一笑,对针章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又将手伸到女子面前,笑道:“嗳,小娘子,这下要把银钱给老儿了吧。三十文足,可不能少了让我老人家吃亏啊。”
女子转过头看了驴老头一眼,又仔细看看病人的脸,大约发现病人的脸已经恢复了很多,这慢吞吞从腰间荷包里拿出钱来,解开串钱索,一文一文地放到驴老头伸得长长的手,嘴里却在念:“一、二、三、四……”
驴老头被女子数得心痒难耐,也跟着“八、九、十、十一……”的叫。
没成想那针童已经起了病人脸上的银针,此刻正捏着一根针在病人头顶比划,被两人念得烦躁,停下手尖声喝叫:“别念了,吵死人,现在需要对其颅部下针,若是害我认错穴时,要你们两个赔他的命。”
两人不敢再出声吵着针童,默默地数足了三十文铜钱后,回转头去看时,却见针童颤抖着呆坐在地上。
驴老头大奇,不由得走近前去,仔细听时才发现针童在自言自语:“……凡欲疗风,必选‘神庭’,此穴在鼻直,入发际五分……唉,针不针呢?”
针童抬眼看了女子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抖着左手分开病人的短头发,右手银针点在其头颅上,深吸了一口气,将针往下刺入。
在针童下针的同时,院子里屋瓦上传来疏落的“噼啪”声,女子小声道:“这雨总算下来了。”
突然,一道强烈的白光闪现,好一会之后,“啪啦”一声惊天的炸雷在屋外不远处响起。
被这声惊雷吓着的针童,捏住银针的手一抖,不自觉的往下用力又朝是一提,把银针拔了出来。
那躺在地席上一直毫无动静的病人,也似是被雷声惊醒,猛地掀开身上的布帛,“哎哟”大叫一声,只穿了一条短裤就这样光着身子赤着脚跳起,头也不回地望门外冲去。
听着外面如疯似狂“杀!一体射杀,不管是什么……”的叫嚷声渐去渐远,一老一少和那个年轻女子被吓着了,只是目瞪口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发一言,一动不动地傻呆呆站在厅内。三个人心里都在想:“那人病了多日,看得出已经瘦得露出骨头了,没想到还跑得那么快,叫得如此大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披着蓑衣戴了竹笠的人走了进来,他一面用手指刮下脸上的雨水,一边跺脚意图弄掉鞋上的烂泥,嘴里却说道:“可惜,真是可惜了那么一个年轻和尚,好好一个后生就这样投入湖中寻死,真真是太可惜了。”
《宋末商贾》第一部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