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红鲸
“五三一十五,六三一十八,七三二十一,八三二十四……”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com///芶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带着稚气但朗朗入耳的读书声,从各个学堂中传出,让人听得心神动荡。几位上了几岁年纪的人在没事的时候,总要聚集到村中那间由祠堂借出两间屋的学堂外,一边听着这样的悦耳声音,一边凑近到一起交头接耳地互相谈论。
今天是三月十四日,高密县西郊古坊村几个家有孩子在学堂上学的人,又到祠堂里来听他们的子弟读书。坐了一会,有人开口说话了。
“古四,你也曾跟人学过几个月怠,给我们讲讲这些孩子读的书是什么。”
“咳,古四懂得什么,他过去可从来没读过这种新书。哪里会懂讲的是什么意思呐。告诉你吧,我听里面教习的夫子说,现在学堂里开蒙的叫‘三宇经’,是一个姓王的大儒,人称‘深宁居士’的人写的,共有一千零二十四字,也有人称它为‘蒙千’。所以么,现时官府发下来的蒙学书就是‘二千一算’了。”
“耶,大狗子,什么叫‘二千一算’呀,是二千钱么,那叫小孩儿们如何读……”
“看你老小子笨头笨脑的,连‘二千一算’也不懂,告诉你,‘一算’是这边那些孩子们在念的‘九二一十八,九三二十七,九四三十六’等等乘法表之类的东西,叫做《算学》。‘二千’么,就是现时右边那屋里面孩子们读的这个‘人之初’,叫做《三字经》和另外一本叫做《千子文》的书……”
“笃!你这厮不学无术。什么‘千子文’,那书名叫《千字文》,是一千个字写成的文章。”
“好好好。是我错了,让你占些便宜,就算叫《千字文》好了。大家知道么,官府发下来地这两种书和那本蒙学《算学》书一样,都是不收钱的,白送给我们的孩儿们用……”
“这可好,‘村学’先生地未脩免了。上学的孩子又有一餐饭食吃,学成能考得进官学去的孩子。不但有吃有住,还发衣衫‘四宝’。官学出来后,学得好的去官府里当差不用回家作田,有轻松的事做可以吃皇粮。就是当不成官府的差。也能到各家作坊、商铺里去做事,每年赚的钱尽够一家大小吃用地。这样的官府真个是古来难寻地好官府呀,就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得了多久。”
众人一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各自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这时门外有人边念前车之鉴走入祠堂门,看到在前院蹲着的几个人,不由得停住晃动地头,叫道:“哈,你们倒是早早就来了,我正想和大家商量。是否约几家合伙,也去城里找官府赊具那种叫做‘耩子’的物事来种麦呢。”
“哦,你去城里三天,快给我们讲讲是怎么会子事,这‘耩子’又是什么物事。”
“嘘……大家别那么大声,我们的孩子们要读书呢,别把他们吵坏了。走,我们到祠堂外面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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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时胶西的印刷作坊……不,应该说是印刷厂,已经搬到高密县东南十五里外的胶水边了。这个印刷厂沿胶水边一长溜建了数百间厂房,厂内又分成四个自成一体地小厂,各有自己的印刷任务。
最大一个印刷厂有五十多架印刷机,共用了二十多架大水车通过牛皮的传动带驱动,主要是印制佛经、《三字经》、《千字文》、《算学》、《增广贤文》等民间所用的书籍。这个厂原本只有三百多工人,但这时已经募到了一千五百多。按管事的人说,接下来可能还要多招工人,估计要达到二千人上下才敷应用。
进入十月中旬以来,这个印刷厂的所有人就忙得天昏地暗的,还是没法将客人所需的各种书籍印足交货。急得大管事天天跑到厂外没人处骂娘,回到厂内又求爷爷告奶奶地向各位师傅、各位工人们打躬作揖,许下多少好处。但厂里的师傅和各位工人并不是不努力,他们也是拼命地赶工,无奈客人需要的书实在是太多了,没法印出来呐。
这个印刷厂印得最多、卖得最好的书并不是上面所说的那些,而是由“无忧书院”里几位会绘画的文士弄出来的一种被东主称为“连环画”的图书。这种每一页都有一幅图画,侧边又有几行字说明图中故事,只有普通书一半大小的“连环画”书本,一印制出来就让所有的大人小孩喜欢。一万本一百多页《李陵碑杨令公死节》的“连环画”送到胶西的书铺内,先是根据地内的人争相购买,后来到此地般贩的商人见了,也数十本、数百本的购去,不到十天功夫就被人抢购一空。
普通的书籍,除了作为官府出钱付印的蒙学用书,比如《三字经》、《千字文》、《算学》是一万本一次,连着印刷四五次外,其他的书每次印刷最多也就是三五千本,送到书铺去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才能卖掉,没想到这种“连环画”会这么好卖。本身印书就是个赚钱的买卖,按每本书印三千本的本钱,再比大宋境内别的作坊稍便宜半成的价钱来算,每本百页左右的书可赚到三十文钱的净利。
这一万本“连环画”,是因为林东主觉得去年请来的那些雕版师傅有一部分没事做,去无忧书院让人画出了一百多张图画,叫这些师傅用木头刻成版,再配些故事的文字后印的。而且东主还交代说,一定要印一万本出来,价钱也只能算到每本赚十文净利。利钱用一半度支给画了这些图之人的工钱。大管事当时也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态交代人印出去,谁都想不到这等有图有字地书会卖得这般火爆。
这种情况让大管事高兴得合不拢嘴,立马再将原来雕成的木版、铅字又再排好。把五十多架印刷机全部用上,赶印了一万本让工人们装订好,差人送到书铺内去。
大管事想不高兴都做不到呐,原本认为没钱赚的物事,多印一万本能卖掉地话,就有一百缗钱的净利了。虽然没有像别的书般赚得多,但似这样只几天的时间就能将本利都收回来的生意。可比别的生意合算多了,光是以钱赚钱来说。这是多出好几倍的利钱呐。
没成想不到数日地时间,第二个一万本“连环画”又卖光了。而且,这次没等大管事派人去看,书铺的管事自己就巴巴地跑来。说是有几家书商在胶西等着要三万本,再留些在书铺内零卖给小书商和本地客人,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印五万本,印好后立刻送到书铺里去。
五万本书,全部印刷机一天可以印完。装订成书用五天,总共七天可得五百缗利钱——折成会子是三千零三十多贯。若是多请些装订的工人,只须四五天的时间就能赚到,这样算地话一个月会有近二万贯的净利,一年下来光是印这种“连环画”就能赚到二十三四万贯银钱净利。
“我的天,只须印这种‘连环画’我就能分得二千多贯的红利,这比做什么生意还好!”这位大管事想到这里,恨不得自己多长出几双手。去帮那些工人做事。他也是精细的人,高兴之余也想到了这样受欢迎地书,被客商们带回去后必定是会马上卖掉的,回头时肯定还会再来买的,便让人将这一百多个木版加铅字的印版保管起来,留等以后再用。他还打定主意,还在雕版的另外两本杨家将故事中的《瓜州营七郎遭射》、《杨郡马镇守三关》,一开印就要印出十万本来,好好的赚上一笔再说。
程禾生现在已经是印刷厂里铸字厂的管事了,他管地地方连仓库在一起只有三十多间房屋,嫌小了些儿。虽说与其他三个印刷厂比,无论是人数也好,地方也好都小得太多,根本没法相比,但他的手下不多不少也管着一百多个人。其中有专管修刻薄铜板的、制作大小方形钢模的、浇铸铅字的、修刻铅字的。
程禾生自己这些时日也和师弟崔大财一起,亲自动手刻制修磨了三十块纯铜的印版。
这些印版可不比那些什么人都能动手的物事,不但难刻得紧,除了自己师兄弟俩外还不能假手他人。是什么物事这么要紧?不知道了吧,这是师祖所开“金行”要印楮币用的纸钞印版呐。为什么要这么多?咳,这有什么好问的,每张纸钞须得三块印版,十种面值的纸钞不就要用三十块版了么。还问为什么,这都不明白么,是防止坏人们做假呀。这些印版中既有用于沾水印出看不见的印模的水印版,又有同一种纸钞中用于不一样颜色的版子。你说,一张纸钞就须得三个印版印上三四次,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做出假的楮币来呀?
好好好,就算有人能做得出,他们也没法弄清楚这里面还有其他的诀窍。这些诀窍不仅是印出来的花纹多得让人头昏眼花,精细得要用师祖拿来的“放大镜”才看得清楚,即便这些字——比如这种弯弯曲曲的“1、2、3、4……”和“Ⅰ、Ⅱ、Ⅲ、Ⅳ……”——不是随便的人能认得出来。更不用说现时印制纸钞所用,是由油墨作坊内专门按师祖传授的,没人学得去的秘法,数十个孩儿兵各司其职做出,护卫队专派人送到此地的彩墨了。另外,将楮纸先印出照光时才能看到的水印,然后再用铜版印上彩墨制成纸币,只怕是除了师祖外没人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了。
如何能印出照光时才能看到的水印?我怎么知道,这是纸钞厂的人才懂的事……哦,不对,纸钞厂的人也仅有一两个人才懂。听说将楮纸放入师祖加了道法地水内浸湿,放入印刷机中印一下就成。具体怎么样做法,那是绝对没有人会知道的。知道了也没用,师祖加的道法,随便地人如何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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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胶西安抚使衙门后头的一个大院子里。有三百名护卫队的人分成五个班,各自在五个大房间改成的课堂内静静地听先生讲课。
每个课堂内的先生听来年纪都不大,他们的声音显得极为稚嫩:“大家别小看了仅只这么五十六个字,配起来的话能拼出算也算不清多少地字出来。打个比方,就拿我们所念的‘玻坡摸佛’这二十一个叫做‘声母’地字来说吧,配上那三十五个叫‘韵母’的字中任何一个,就能读出其他的字来。大家注意听、注意看。‘玻’应该写成这样。”
一个课堂内的先生在挂于墙上地黑板上写了个“ㄅ”字,然后再其后面接着写出一个“ㄚ”字。嘴里说道:“‘玻’加上‘啊’,就可以读成‘八’了,读八是第一声,叫做‘阴平’。以前我也给你们讲过了。其他的‘阳平’,‘上声’、‘去声’就可以读成‘拔’、‘把’,‘罢’四个字,连同声字一起,那就有数十个字在内了。光是以一个声母配上一个韵母可以读出的字就有七百三十五个音,数千个字。再加上另外还有其他的拼读方法。把这五十六个字母用在一起读出数万个字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想想看,这是多么有用的一门学问呐。”
底下有个护卫队员提出了疑问:“请问小先生,我们已经会认会写字了,再去学这种字母有什么用呢,不是白白地浪费我们地时间么?”
小先生:“这个当然是有大用了,局主大哥教过我们,也和我们说过了的,背熟、学会这些拼音字母。能按组合的宇母正确地读出来是第一步。学会了这些拼音后,就要学会用两面红蓝双色小旗的使用。”
小先生从桌下取出两面旗子,一下跳到桌上摆出一个旗语的姿势,停了一下后又摆出另一个姿势,再停一下换了个姿势,嘴里配合动作大声说:“看好了,这是‘玻’的样子,这个呢就是‘啊’,这是‘阴平’发声。你们看到字母记下来,看到发声的姿势后就是一个字完成,这三个动作的意思就是一个‘八’字。大家想一想,这种方法对我们地护卫队训练、打仗的时候会有什么用呢?”
堂下的学生静了好一会没人出声,许久后,有一个人突然叫道:“我明白了,如果距离远,听不到声音但又还没有远到看不清人的时候,这种方法就有大用了。可以将远处的消息用这种拼音的方法传到另一个地方,不用派人骑马或是跑出很远的路传递消息……”
“哇,我也明白了,原来这种方法是有大用耶……”
“对呀,传递命令,通报消息只要想说的话都可以用这种法子讲给别人听了。”
“不对,应该是做给别人看……”
“哎呀,真好,一里外你要说什么我都能看得出来……”
“去,一里算个什么,拿上一具局主做的千里眼,两三里外看到你打出的话也算不了什么难事。”
“哎,你倒是讲说一下,白天用这样的方法是极好的了,若是晚上看不到物事的时候怎么办,我们不就没戏唱了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须得问小先生才能明白呐。”
在一片嘈杂声中,小先生笑着点头跳下桌子,把小旗放入桌下,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五十来个护卫队的人安静下来,他对这些大学生严肃地说道:“这种方法不光陆地上用,在海上我们的水战队也是一样的用法。这样的话,白天用旗语来对很远的地方或是战船讲话、传消息。刚才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看不到人的夜间怎么办?其实,这不是什么难事,在夜里也可以用灯光的组合,用这种方法将要说的话不必出声就传出给懂得讯号的自己人。具体要如何做,以后我会给大家讲的,现在还是按我们的进程一步一步地学下去吧。以上所讲的这些,这就是局主大哥要持这种方法教给我们的道理所在。大家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我们一定尽快将这种好办法学会,将来可以在护卫队、水战队上使用。”
护卫队地这些队员。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只见他们对小先生都是一副心服口服的神态,再没有初来时的嘻皮笑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了。
这些小先生都是孩儿兵中的人,全是林强云在根据地的时候,将自己所会的注音字母教给他们地,并将自己的想法交由他们去弄出一套旗语和灯光讯号。作为今后传递各种信息地手段。
其实,这种注音字母的使用。早就在四海的特务营中实行了。他们传递的各种公开、秘密地信件,全都是由注音符号写成,到达目的地后才另外翻译写成文字交给林强云他们。在林强云和特务营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经过一年的大力整合。山东根据地地军、民各事都进行得井井有条,张国明和沈念宗这两位名义上的朝庭安抚使,实际上的根据地政治主官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最得民心的德政,那就是整个山东根据地将全部土地都收为官府,然后再以租赁的形式佃给农民。赋税、田租和借出的银钱本息捆绑在一起收取,而且这几项总算起来也不过只占田地里收获的三成至四成。这个德政使根据地几近八成的细民得益,而且在当年就见了效。到第二茬粮食收获后,所有地细民百姓除交缴赋税、田租、借款的本息后都有数量不等的存粮。按各家自己计算的结果,除了一家大小一年所食外,最少也会有三五石的余粮可用于出粜,今后一年的油、盐钱是绝对不愁了。若是稍省着些的话,还可以挤出几文钱买些肉食。一家大小开开荤,再给家里的女人、孩子扯上几尺布做件新衣。令人高兴的是,夏秋两季收获季节,市面上的粮价还是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下跌,官府的收购价也保持在八百文一石谷,七百文一石麦的水平不变。
以往每丁每年要出五十天的无偿劳役,现在也变了,改成去服役者按出力的多少每日度支工钱三十至五十文不等,并由官府提供吃食和宿处。当然罗,去做募役的人铺盖还是要自己带的,不然的话,官府哪有那么多的铺盖让你使用啊。
刚开始时,人们也还有些担心,虽然租佃的田地在白纸上写了字,并有官府红红的大印盖着。但有人将那文书拿去请识字的夫子讲解,说是这份契约上什么都是好的,只有一样不太妥当,那就是没把田地的租期写实,怕种不了多少年就被官府收回。
不过,官府在听了有人说起这事的时候,立即就在夏收时发了榜文,让所有佃了田的农户将租约拿去官府内,补上租期为五十年的条款,让提心吊胆的老实民户们无不喜笑颜开的全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年多来,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人既分工又合作,将根据地里的一应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根据地的人口,包括李蜂头让郑衍德送来的那十多万人,还有从福建路、周边各州县、远至大宋、金国等地自己迁入这里的人,蒙古鞑子带来丢下的驱口,以及原住于本地各乡村的农户,按各地佃田的登记来算,估计大约达到一百六十余万。现在张国明和沈念宗正准备按林强云的要求,进行一次户籍登记,清点出一个准确的人口数量。他们都想到,可能又有什么关乎根据地国计民生的大事要做了。
农为立国之本,这是任何一个当家主政之人所绝不能丢的大事。
到了京东东路后,通过以强大的武力为主,充足的银钱为辅,整个双木商行所属的三州,包括后来收取到的潍州、密州、莒州共六个州地面,将所有的山林土地全部收归官府。再按丁口分租,赊借出口粮、农具、牛、种子,发佃给这里的所有愿意务农的民户,进行得一帆风顺。从已经收获的两季稻麦来看,虽然一亩的单季产量大多在二百斤上下。但因为每个人耕种地面积都较大,这里所产的粮食不但自给自足可以保证,就是再有一二十万人移民到此地也还绰绰有余。现时。包括从南方大宋境内运来、陈君华从越李朝发回的稻谷一起,整个根据地已经有三年地粮食库存了。
仅这一年的时间里,除了农家用于下田的耕牛骡驴不算,肉牛、猪、羊等大牲畜,连同蒙古鞑子丢下的那些牛羊一起算上,也足有数十万头。加上附近海上已经被水战队清剿过几次,渔民下海捕鱼的也多了。这就基本解决了根据地过去肉食的问题。
至于用在搬运的马骡驴等,没人知道有多少。仅从通向各县大马路上来往不绝地流动量来看,怕也不是一个怎么小的数目罢。
说起大马路,也真是苦了那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地鞑子了。去年那一战被俘的一千七百多人中,有九百余是受了轻伤治好后押到一起的。除掉一百余五十人长以上的被送去几个坑冶外。这些鞑子全都成了只吃死饭不用花钱地苦役。这些人和李璮的四千多贼兵混编在一起,分成五十哨,主要的工作就是配合一万余高丽来的民夫和本地募役,修筑通往各县的大马路。
经过一年地苦工做下来,他们和几千贼兵一样。对这样的生活都已经习惯了。干的活虽然很累,但能吃得大半肚子的饭食,穿得不暖却也没人因天冷而冻死,生病了还有郎中为他们治,若是没有缺少女人放泄欲火、缺少肉食、没有奶茶不太习惯的话,这样的劳役生活倒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去年十一月间,虽然有数十个人不满而暴动逃离此地,后来也被捉回送去坑冶挖矿冶炼后。就再没有什么人想到要反抗了。
进入十一月,山东根据地的情势有点紧张了,据消息灵通地人说,这些天从安抚使衙门传出的一星半点话语中,得知蒙古鞑子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对这六州地面进行一次剿杀。
这话有人相信,因为这十一月开始,从北方南下的商贩越来越少见到,只有上月从中都来的一个商贩,带着三十多随从还在胶西赖着不走,似是想做什么大生意。而且,身穿白袍蓝背子的护卫队到城内来的少了很多,就是每天会到城内采买物事的军需官,所买的油盐酱醋等也只是一点点,似乎没剩下了几个人,好像他们已经离开这里走了一般。
十月得知王晋、贾从在真定征收课税,张瑜、王锐在东平征收课税,严实的地盘恰恰又位于真定和东平之间的大名府这一带位置,这两路人都在向严实索要定出的课税钱。据严实报过来的数字说,由粮食、蚕丝和布帛等折合为银子的话,二府六州应交给蒙古人的总数约在十三万两白银之间。此外,因为蒙古人准备灭金的军事行动,还向严实那里征集五万民夫,并下了严令,民夫召集和课税的征收都要在明年夏五月前全部完结,交给鞑子的东路军与征收使。
十三万两白银倒是没什么,麻烦的是五万民夫。严实的地盘上总共才十多万户,丁口不足六十万人,一下子被括走五万壮丁,那可真像是塌了天一般的大事呀。
对比起后来接到的消息来说,这还不算是太过严重事情,张国明和沈念宗得到查实的密报说,已经到达济南府的一批蒙古鞑子约有两万五千余人,战马近十万匹,是由斡陈那颜为元帅的鞑子灭金东路军。斡陈那颜率领鞑子大军由济南府南下,扬言要过淮水假道大宋的淮南东路,渡过大江后由南向北进攻金国。蒙古鞑子们一到济南府,他们的元帅斡陈那颜就下令向各地州府征召汉军、女真军、契丹军和各族民壮,另组一军由北向南一路往攻徐州、归德二府。
细作报回来的消息说,李天翼手下有个叫涂振的谋士,对李天翼献策,要他立即向蒙古大汗窝阔台急报,请求由斡陈那颜率领进攻金国的东路军,并其所征召到的其他军队一起,先向山东根据地清剿,要“先固根本。再灭金国”。
幸亏两人在与高丽的李顺诚起了摩擦后,将那些民夫扣下不放他们回去,把往北面去的大马路都全部修好了。能很快地把铁甲车和护卫队调到洱水边境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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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绍定四年正月初三下午未时,山东根据地胶西安抚使衙门里,张国明和沈念宗两人匆匆由公事房赶到议事房,来见刚由临安回到此地的陈老拐。
三人都坐定后,陈老拐把这次带去地包裹解开,取出林强云的信件交与两位主官,一边述说林强云不便写于纸上。由他口传的要事:“局主对其他地问题都在信中有讲,只吩咐属下转告。我们印制的楮币不能只印单面,必须和这张一样双面都印上不同的花色。局主说,这样的印法虽然本钱大了不少,但别人要假冒也就极为不易。不但他们所用的油墨没法制出,连印制也须得我们专用的机器方能省工、省料、省时。”
张国明“嗬”的一声惊呼,叫出她声音令人感到他是受到什么惊吓:“天呐,这是如何印出来地,这又是什么纸啊!?”
沈念宗把头探过去。盯着那张不到五寸长宽有两寸余,印得花花绿绿纸上,嘴里把认得的字念了出来:“中国人民银行,叁圆……唔,花纹可真精致,只是色调稍嫌单一了些,没有我们印出来地这么好看……咦,这是何处的桥啊。底下和背面的这些字又是什么……”
张国明把这张纸钞交给沈念宗后,从包裹里取出一张新印一贯的楮币抖动了一下,沉思了一会说:“楮纸与公子拿来做样地纸钞差了很多,但却稍厚了些许,按说可以印出双面的图案,就不知我们的作坊是否印得出来,印好了后会否将墨透过另一面。”
沈念宗:“此事不用我们操心,尽管交与作坊去试一试。老拐兄弟,楮币的事强云还说了些什么?”
“局主吩咐了,我们的纸钞以朝庭乾道五年(19年)地发行量为准,先印出一千万贯于根据地内流通,并可以让一些胆大的人试着将纸钞带到大宋境内我们的金行内兑换,逐渐让我们的纸钞成为能在各地流通的代币使用或成为钱引。若是不行的话,局主回来后也可让吴炎做出些钢模来,我们自己铸些金银质地的钱币,就可以解决目前铜钱奇缺的问题了。”
沈念宗:“对啊,强云这方法好。按现时根据地所存储地铜钱来算,我们大约也就只能印出一千万贯的纸钞,仅够根据地使用,若是另外铸出金银钱来的话,那立时就可多出数千万贯,一旦到此地般贩的人们习以为常后,铜钱紧缺的问题就解决了。张大人,你看如何?”
张国明:“依本官之见,楮币印出后在根据地使用没什么问题,但还是需要一步步的慢慢来。不若这样,我们先将楮币用于属下的官吏、护卫队、及要官府度支的饷钱上。百姓和商贾所用的使费么,还是以纸钞和铜钱一同流通,让大家慢慢习惯以后再看情况,如此方不至于生出大乱。”
“好,明天就让作坊的人先将这楮币两面印制的事办好,一旦印成了楮币后,就以纸钞度支饷钱。”沈念宗是管钱的主官,以前又在买卖的过程中对如此沉重的铜钱深感不便,对商贾使用纸币是极有信心的。他深知只要币值稳定,能在大宋境地内各个金行随意兑换**们所需的铜钱、金银,这种纸币一定能在各地很快流通起来。
陈老拐看两位安抚使没其他的话说了,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下一大口,小声道:“还有,局主极为郑重的交代,正月——也就是这个月,将会有一批临安迁至我们这里的人户到达,他们以涂家为主,这些人大部分过去都当过缉捕都头、捕快,有些则是其他各业的好手。局主说,由先回来这里查案的一哨亲卫为主要的武力,以涂家兄弟带来的人为骨干,组建一个‘暗察院’。‘暗察院’必须在我们根据地的每县设一个小分院,按人丁的多少安排人手,重要的城市则设大分院。局主要属下转告,‘暗察院’与特务营、细作营不同,其职责为查察整个双木商行所属地面上危害大众安全,事关国计民生的一切重、特、大案件,有权取得安抚使衙门的令扎后,缉捕格杀各色巨奸大檗。务请两位大人用最好的兵器予以装备,派最精干的人员给他们办事,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办成。局主说了,现在可以将‘无忧书院’的那些无业士子们安置到‘暗察院’,让他们把所有必须记录的事情,比如说,我们各州县官府已判定有罪之人的案底,外地到根据地来贩运商品的商贩、做工的匠人以及根据地出外般贩者……总之,不论好人坏人,好事坏事,所有必须记录在案的,都全部归整记下来,并分类存放好。‘暗察院’组成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先保住我们的兵器作坊、火药作坊、化学道院等目前最机密的各个地方,至于何事应该先办,何事可以稍缓,请两位大人相机调度。局主说,值此外敌环伺的非常时期,此事务必先办。涂家的人和他们带来的各业好手到达后,任何衙门,包括特务营、细作营的人都不得对其留难,一定要按他们的要求全力配合。我们内部若有需要动用稍大的武力时,也必须以‘暗察院’提供的情报为优先。局主说了,这个‘暗察院’直属于安抚使衙门,直接对两位大人和局主负责,其他各部任何衙门及地位再高的人,都不得插手其中事务。若是两位大人实在忙不过来的话,可将此事委托给三菊,让她为主,以游瑾副之。”
也真是难为了陈老拐,竟然把林强云所交代的这一大通话,全都背下转述给张国明、沈念宗两个人听,而且连林强云说话时的顺序也基本没什么变。
“嗬,这下可好了,公子又给我们多找了一份差事,他想将我们两个老头累死不成。”张国明听陈老拐转述林强云的这些,特别是末了的几句话后,紧张的神情松了下来,向沈念宗打趣地笑道:“好在公子也还体谅我们年老体衰,让三菊和游瑾分了些担子去。沈大人,我看就这样办最好,你说呢?”
“唔,那就赶紧将游瑾从高密县调回来,让他协助三菊先做好能想到的准备工作罢。”沈念宗停了一下,又对陈老拐说:“老拐大哥,不如你也来,与游瑾一起相助三菊罢。”
陈老拐想了想,正容回答说:“老残废把飞熊山的老少带到此地后,所有的心愿已了,此身便是根据地所属,那里用得上便可到那里去,没什么不好的。不过,莱阳山里的工场还有一大堆事要做,怕是一时还走不开。”
张国明:“莱阳工场的事情倒是不怕,这段时间你的副手管得也还不错,没出什么大事,你尽可放心将全部事务都移交给他。这一两天你将强云所说的这些话,再去对三菊交代一遍,然后回莱阳把工场的事情全部交代安排给副手,回此地向三菊报到开始办事。你看怎么样?”
陈老拐二话没说,立即就应承了。
宿州灵璧县北的凤凰山南麓,在一道小山梁下有一个占地四五十亩的宽大宅院,宅院的主人叫许彦先,人都称其为许大官人而不名。///com///
这位许大官人到这里落户安居,算起来头尾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据说,许大官人原是京中二皇子完颜守纯的门人食客,后来因主子一直不得那个死鬼皇帝——原名吾睹补,后来被世宗赐名从嘉的完颜珣,也就是那个放弃中都南迁至汴梁,后来又想要赵宋朝恢复岁币(自嘉定八年起,南宋已经连续三年未供输的岁币)供输,而挑起金宋战事——金宣宗的宠爱,而辞官搬到此地落户的。他来的时候是在正大元年夏四月,正好是金国当今皇帝完颜守绪登基的次年。有人猜测,许大官人辞官到这远僻之地来安家,肯定是与当年正月荆王完颜守纯被罢掉平章政事,改判睦亲府失势有关。
另外,还有消息灵通人士说,那年正月二十一日,也就是端门上的瓦被狂风吹落的那天,那个穿着吊丧麻衣到宫外,望着承天门又笑又哭,还对问他的人说:“我笑,笑将相无人;我哭,哭金国将亡。”的人,就是这位许大官人派去触“新皇”霉头的敢死之士。
许大官人还有其他诸般种种怪诞的奇特异行,几年来传得沸沸扬扬,人言人殊莫衷一是,谁也弄不清传说的事是真是假,细民百姓们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说的人信口柴胡的说了,听的人左耳进右耳出姑且听之任之,没人会对这种茶余饭后谈论事情的真假去认真对待。
许大官人毕竟是当过京城大官的,待人接物是一团和气自是不必说地。而且出手地极为大方,全县上下受过其人恩惠的细民百姓,就算没有一万。五七千人总是有的。别地不说,许大官人刚到此地落户的那一年,本州四个县中,除临涣一县没事外,符离、蕲县、灵璧三个县都闹蝗灾,官府乡民们虽出尽死力扑杀,还是有将近一半的田地基本上颗粒无收。就是这位许大官人与本县的几家富民合手。捐出了银钱派人到外地去购买贩运回大批麦稻,救活了本县相当多的人命。仅此一项。许大官人在灵璧就挣得了极高的声誉。其他还有各种修桥补路的善事,一时也说不了那么多。总而言之,许大官人在灵璧县是既有人望,又是官宦大富。没人敢对他及其家人不敬,也没人会怀疑他到此地会有其他地什么居心。
正大八年,亦即大宋绍定四年的正月初二午后,一百二十骑人马风驰电掣般地来到这所大宅一个侧门外。在先行一步前来报信之人叫出“荆王府十二王子殿下驾到”的高喝声中,紧接着这样的高叫一声接一声的往内传了进去。不久。大宅一边地侧门徐徐打开,为首的骑士一扬马鞭抽在马股上,喝了声:“我们快进去。”纵马直闯门内。
慌慌张张刚跑到门边迎接的十来个锦袍人,急忙闪身让开通道,避在路傍神态恭敬的拱手低头。待一行人马过去后,一个为首的锦袍人向正在关门地人吩咐说:“传话下去,今天本宅有要事,往各处拜年的杂务容后再定时日。来本宅拜年的也由管家接待。不得来内宅搅扰。”
到达宿州灵璧县凤凰山南麓许大官人宅第的十二王子,是当今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侄儿,名叫完颜讹吉,今年刚刚十六岁,还没到行冠礼的年龄。他在先帝时被封为曹州郡王,在当今登位后便被褫夺。父亲是现在判睦亲府,被禁崮于王府中的荆王——完颜守纯。
这位十二王子完颜讹吉,按大金律来说,应该与其父一起呆在荆王府内,无皇命不得私出汴京的。此时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能够离开汴梁,明目张胆带着一百多卫士来到此地。他也不怕被人举报给皇帝——这是自金世宗命官员参考唐宋沿革,议定礼乐,于金章宗即位初方修成《金纂修杂录》四百余卷;此后又于明昌六年(1195年,金章宗即位后地第七年),编成《大金礼仪》,并开始祭祀三皇五帝和禹汤文武,以进行汉化,表示继承汉族王统后的称呼。或是将他此举上禀与狼主——这是纯女真传统的叫法——而因此获罪受罚,胆子也实在是过于大了些。
好在,当此蒙古入侵、举国一片混乱之际,各地的大小官员——不论是女真、汉、契丹等各族的人——都在为自己今后的出路而忙得团团转,一时也没人去注意这位无权无势的王子,让他钻到一个大空子罢了。
身体还算壮实,而已经有明显发福迹象的完颜讹吉,十六岁的人了,表情却似是个娃娃孩童般天真,胖嘟嘟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兴奋。此时,他刚在卫士、女婢的服侍下梳洗毕,安闲地坐于主位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一听到厅外有脚步声传入,便放下茶杯。
看到匆匆进入大厅的许大官人,完颜讹吉笑着拱手说:“六七年没见,许叔还是健旺如昔,实是小侄之福,我大金之福啊。”
“殿下,礼不可废,千万莫叫许叔,直呼老臣姓名即可,请上首安坐,容老臣拜见。”许大官人慌得跪伏下去,以额触地连连顿首:“臣麻达葛尔,汉名许彦先见过郡王,愿我主荆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愿我大金国运昌盛,江山永固!”
完颜讹吉脸色一整,倒也有几分**的王者之像,双手虚扶道:“许大人快快请起,坐下说话。”
待许彦先坐下后,完颜讹吉便以不紧不慢的声调说:“许……大人,唉,小侄还是和从前一样称你为许叔吧,既显得亲切,也方便说话。这次本王得家兄讹可之助,才能出走至此……”
原来。已经死去的金国皇帝金宣宗共有三个儿子,太子守忠在宣宗即位二年后去世,守忠之子立为皇太孙。不久也死了。次子荆王守纯——即这位十二王子的父亲——乃庞贵妃所生。幼子守绪乃王淑妃所生,被淑妃之妹王皇后养为己子。那时,嫡长子一脉已绝,按帝位“立嫡不以长,立长不以贤”的传统继承法,金宣宗是应该立次子守纯为太子的。但王皇后有宠,故而金宣宗立了守绪为皇太子。
偏偏庞贵妃又是个野心勃勃不安份地主。一心要为亲生儿子谋夺皇位,以致兄弟俩在金宣宗在世时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只是金宣宗一心维护太子的利益,使庞贵妃和其子完颜守纯无计可施。
令得庞贵妃、完颜守纯母子气恨的是,在守绪即位后还不到一月,其弟就罢免了他地平章政事之位。判睦亲府,基本上是属于被半软禁在王府中。
而近年来,由于守纯之子完颜讹可在外成为一方领兵的总帅,更是令完颜守绪对其兄大为忌惮,把他一家人禁锢在府里没有得到特许批准不许外出。
去年底。因蒙古军分三路南下大举入侵,据守在邠州的完颜讹可奉枢密院之命率军回防汴京,这才想办法让完颜讹吉潜出了王府。
此次,完颜讹吉奉父兄之命到灵璧县许大官人处,就是要其和早年秘密到此筹谋的许彦先一起,为完颜守纯谋夺帝位做好人力和物质上的准备。特别是要完颜讹吉转告许彦先,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买到,或者换取大量在卫州保卫战中发挥了极大作用的“轰天雷”。还有双木商行所属铁器作坊中制造的夹钢刀剑枪矛等犀利兵器。
完颜讹吉道:“父王及王兄交代说,山东地双木商行拒绝使用我国所印制的交钞,故而此次带来地五千万贯交钞须得换成铜铁钱,或是换成金银铜铁等物事,然后方能与其做成交易。此外,小侄后面还有两千步骑军押着二百余挑夫,运来的有一半是金子,另一半为银子,用于这次招兵买马和与双木商行交易。总数相当于白银一百二十万两上下,大约在十天半月后就可到达这里。”
许彦先:“荆王思虑得甚是,下官也听说了双木商行的一些行事方法,他们只愿意收取金银和其他认为有用之物来进行交换,非但我国已经无甚价值的交钞,就连南朝通用地会子,也是不能在山东使用的。”
许彦先歌算了一下又说:“运到此地的银钱,总算起来已经有七千九百万贯,除数年来招兵买马用去的一千五百余万贯外,目前本庄存着的还有六千四百万贯。再加上即将到达地那些金银,想来养活十万人的军伍不成问题。向双木商行购买兵器的事还须仔细思量,看看是否还有别的途径。实在没法可想时,再派人去山东东路与双木商行的人洽谈也不迟。下官看,我们不如这样……”
声音突然间小得几不可闻,完颜讹吉对许彦先的话听得连连点头,双目中大放异彩,脸上也流露出欣喜之色。
许彦先说到最后,声音也因激动而逐渐放大:“……那三万军马此时安扎在垓下附近的隐密处,其营寨周围五里内都有挂着民兵之名的壮勇把守,不虞会被他人察觉那里地操练声和其他诸事。如今,只须再得到足够数量的好兵器,那就随时可以出动为王爷上战场效力了。”
说着说着,许彦先的声音又越压越低,成了与小郡王头碰头的悄然细语。许久之后才让人请完颜讹吉去休息,自己匆匆离开大厅,到后院去令人办事。
半个时辰后,从许宅后门分批奔出百多人,每批多的有四十左右,少的也在十人以上。五批人分别往东面的泗州,西边的寿州、亳州,北边的徐州、邳州出发。一个时辰后,又有一队四五百人带武装的队伍,驱赶着上百匹骡马,慢慢地走出许家大宅,取路朝邳州的宿迁县方向走。当这队人马出门半个时辰后,再有十七八个锦袍武士骑马驰出后门,他们的马上都有个沉甸甸的大马包,急驰赶过这队人马。似是素不相识的人般只往大队看了一眼,就向前路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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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振国这一年多来真是像换了个人般的抖起来发财了,头上黑白间杂地条纹狐皮帽。脚下布底翻毛靴,外披灰黄狐裘,内穿一身蓝底大花苏绸绵袍夹袄,配上成衣铺精制的绵裤,显得人模狗样的实是像个有钱地大官人呐。大家别把裤给说成袴了,这可是山东根据地“天凤成衣铺”精制出来最新、最时兴、最受欢迎的裤子。这种裤子不像过去穿的袴般要用好几条布带来挂系,稍不小心还会掉下。弄得大意些的丢人现眼被人笑话。此等新式的裤子有条布带在裤头内藏着,穿上时只须往外一拉就能将裤头抽紧。扎个结就稳便舒服。而顾振国的裤子则是新式的,不用布带穿过裤头扎系,而是像护卫队军中所用地军裤一样,裤头上加了七个布绊。用上了铜扣牛皮带。只不过他的皮带铜扣是一个简单方框中部加一条小梁钉住皮带地民用货色,与军中所用面上多了一个虎头的铜扣大不一样。
“振国”这个名,是他请京东安抚使张国明大人给起的官名,他的本名叫什么,除了知道别人告诉他是姓顾。自小由一个老人有一顿没一顿地带大以外,他也说不上父母是谁,自己叫什么名。知道他的人都清楚,自那与其一起生活的老人故去后,他在高邮城内因了惯会溜角钻洞偷鸡摸狗,所以别人都是叫他“顾溜儿”。
从前年跟着“帮主”花冲投奔归顺到双木商行,来到京东东路以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让这个过去的顾溜儿。如今地顾振国顾大官人切切实实地感到了做人的尊严,使他的生活大大地变了一个样。
开始,顾振国只是作为花冲的帮手,到原金国的东京路,也就是现时的“东夏国”地面上做了几趟生意,着实卖力地帮了好大的忙。除此之外,他也跟着花冲学会了一套生意场上的招数,不但能大致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由于心思灵活,善于打算,在生意上为花冲争得了不少好处。不过,因他自小缺衣少食,身子骨一直不是怎么壮健,海路上走实是不大吃得消。故而,从去年九月地那场大战过后,京东两路的地面稍为平静了一些,花冲就让顾溜儿,哎呀,弄错了,是顾振国顾大官人,专门留在本地负责与李璮所属之地的暗道生意。
暗道生意,也就是不通过李蜂头属地的官府的厘卡贩货买卖,当然是要避开各地的税务偷偷的走,不能光明正大的由大路驿道过境去李蜂头的地盘上了。在海面上还没结冰能走船之时,顾振国花大价钱请了船,悄悄到北清河,从丰国镇开始一路逆水而上,顺次到宁海镇、永和镇、安平镇、安定镇,直至济南府济阳县的延安镇为止,让他找到人建立了一条由水路组成的线路。从十月中旬开始,顾振国就用船将南方运来的那种能呛死人的白酒,大量从水路偷运到这一带,再由这里的本地人往济南府贩运。
也别说,这种生意真是做得,赚的虽然比去东夏国少了很多,但抵不住周转快呀,只用五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走一个来回。
说是比东夏国那里的生意赚得少,是相对来讲的,一坛酒运到东夏国去,可以换来一枚老山人参或是一对大鹿角,最不济也能换到三十来个身体相当不错的男女奴隶,或者是金银、皮草什么的。得利最大的却是将酒换成白泥面了,五坛四五十斤的酒,就可换得二千斛的一船泥面回来。不过,东夏国现在的生意主要是做兵器及其他日用瓷器和布帛等的买卖,钢刀、铁矢最为吃香,白酒、绸布稍次,再下来就是南方的瓷器。
而在这里,顾振国主要做的是白酒,其他的货物按安抚使衙门的吩咐暂且先放下不做。一坛酒一两金子,没有金子则卖七两银子,用十五个青壮男女,或者是以三个孩子抵一个大人也成,再不然就用马匹牛羊等牲畜,或者是以牛皮、羊皮,各种大牲畜的筋之类的物事来换取。这是商行定出来的价钱。只能多不能少,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而顾振国也按此坚决执行,非但不打一分半点的折扣。反是将价钱往上提了两成。
不过,这里能喝得起这种酒地人却也是怪,除非实在是没奴隶来交换,才会用金银来购买外,他们大多数付出的交换首选的是奴隶,其次为金银、毛皮。所以,每次去时五条船只有一二条装货。三四条空船随行,回来时却是把五条船都装满了大小男女地人。和金银、皮料、制好的熟的马牛羊筋等。这些都是根据地十分需要的物事,实是让大家都皆大欢喜呐。
“唉!这个鬼天气这么冷,这路也实是难走得紧啊。”今天是正月初三,顾振国连新春大年也没安生过。初二就从胶西带了一队人马出发,又走上了他暗道——不,现在可以说得上是明道——的生意之路。现时是午时正末之间,已经过了益都府城,走出将近五十里了吧。估计到达金岭镇要在入夜前后了。
有一哨对外说成镖师的护卫队护送,在地广人稀的陆路上走,安全上是没有问题地,因为李蜂头的贼兵在去年九月地那场大战后剩下不多了,都龟缩在县城内不敢出来。顾振国的暗道队伍也会绕开有驻兵的城镇,以免会有不开眼穷疯了的贼兵看到这一队人马眼红,惹出什么事故来。其实,按那位护送他们地哨长所说。即使有贼兵敢来捋虎须打野火也不怕,有几枚雷火箭射出就能把他们给吓阻回去。实际上十一月抄第一次走陆路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经验,乐安城出来抢掠的上千贼兵,就是被护卫队亮出的宋字白云旗和两枚雷火箭给吓退地,带兵出城来的贼兵首头目逃进城内后,还派了几个人来向顾振国赔罪,并由这几个贼兵引路一直走到淄州长山县方止。
现在倒好,年末时不知怎么搞的,护卫队竟然把他们的防线往前移过了洱水,不但占据了沿河的十多个镇子,连临朐、寿光两县也落入护卫队的手中,铁甲车甚至直迫益都城下,数十人一队的游骑哨探远至淄州治所淄川、济南府界内的普济镇一带,李璮地贼兵非但不敢出城,看到护卫队的人经过时,连稍大声一点的屁都不敢放。
但陆路上走的时间则大约要花上半个月左右,比水路慢了七八天。而且,骑在骡背上颠簸也十分不好受,才走了不到两天时间就腰酸背痛的让人吃不消。有什么办法,谁听人家蒙古鞑子就爱这种喝下去从喉头烧到肚子,又从肚子回烧到头顶的烈酒呢。不然的话,那个什么鞑子的大帅才不会管你做什么生意的,见到汉人后不杀你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哪还会给付金银来买,会把他们的驱奴大批大批的赶来换酒。
蛮夷就是蛮夷,鞑子就是鞑子,顾振根国心里认定那个鞑子大帅是个笨得出奇的人,一定是个蛮夷中的大白痴。这样辣死人不偿命的酒,怎么到了这些鞑子的嘴里就像是琼浆玉液般的好喝呢,他们又怎么会宁肯用比别人高出一倍的价钱,直接向自己这个主家买,而不肯把钱让给那些转手的人去赚。难道说,经过别人转了几次手后,这些酒价还能贵出一倍来不成么?
“管他的,只要能有大把的银钱赚就好。”顾振国从怀里掏出皮袋来喝了一口酒,向周围的护卫队看了一眼,小声的自语道:“没什么话好说,这种酒时不时的喝上一口,还真能让人一身发热,这种天气里确乎是能使人不怕寒冷啊。嘿,喝得多,也是会习惯,现时倒是过瘾得紧啊,这种酒好像越喝越好喝了。”
若非要顺便去取抽作们探得的消息,这样冰天雪地的鬼天气他还真不想出门。路不好走不说,从细小的缝隙里直往内钻的冷风实在是让人难受,哪有坐在暖暖的屋子里惬意。
“李蜂头治下的人好苦,看来今年肯定要饿死好多人,若是死的人多,到了夏天又没将人都掩埋掉,只怕还会发瘟疫呢。”顾振国暗自想着:“这次走过一趟后可不能再来了,万一起了瘟疫被沾染上,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自己染上白白死掉不说,要是将瘟疫带回根据地去可就糟糕透顶。”
顾振国本来也没这样大局观的。只不过去年九月那场大战时,凡参加过战斗的护卫队和民夫全都有官长交代过,一定在战后要清理战场。不止是收集各种各样的战利品,还必须将死人和不能食用地其他动物尸体挖出深坑即时掩埋掉。官长们说得很清楚,局主曾下过严令一定要这样办。至于原因么?那还不简单,就是怕尸体腐烂后会引发瘟疫,造成根据地的人大量死亡。虽然大家对东主(局主)这位道门“上人”有着极大的信心,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可以医治得了瘟疫地人。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呐,若是得病的人太多了。每治一个病人就要耗费大量的道行法力,东主那有那么多的精力来为别人治病呀。既使能那么多精力、道法,也会因为耗费太多的时间来不及治,会死很多人的。
这段时间以来所见的情况,让顾振国大感得意之中又有些心惊胆战。以前几次走水路时。在北清河所见那那几个县镇虽然人不多,但百姓细民还算是有几件补得整齐些的衣服穿,有些吃地能勉强度日。自走上陆路的暗道以后,到处所见的只有益都城还算好些,经过四年的整修。把破损地城墙稍事补起了点,但还是不能与根据地城市相比。至于其他的地方,则全都是破村废寨,连寿光、临淄、乐安这几个县城也是破破烂烂的不成模样。各地入目不多的几个人,除少数贼兵头目外,无不破衣烂衫面带菜色。探问之下才知道,六七月间李璮为了配合蒙古鞑子向根据地进攻,不但把京东路的大部分青壮征去当兵或做夫役。连所剩不多地粮食也几乎搜括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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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如男在过年这些天也是忙得天昏地黑的脚不落地,连带着丈夫张全忠和小叔子张全孝、张全节也没能安安生生的过个好年。去年十一月,安抚副使沈大人沈念宗交拾她们护卫队女军一个任务,要她从军中勾抽出五百女兵集中到胶西,全部都去学堂里读书训练,而且一定要她这个女军统领亲自带队。
“怎么会要我们去读书训练,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一头雾水的郝大统领向前来传令的人问了好几次,没能把事情问出子丑寅卯来。她只好胡里糊涂地让人替她在其中的两个军里挑选了五百容貌较好、身体壮健、胆量又大的女兵,将她们从昌邑东北的大营内带到胶西城外地一个兵营内。到了这里以后,看到另外也有数百护卫队男兵在此,方知这次的任务颇不简单。
经过一番探问,最后还是主持这里事务的三菊姑娘把事情告诉了她:鉴于以往几次战斗中,护卫队受伤的人没能得到很好的救治,许多能治好的伤兵都因郎中太少而导致花了很长的时间,而且有些人还因拖延了及时治疗造成残废,或是伤好后再不能回到军中当兵。故而,这次得知蒙古鞑子将大举来犯的消息后,两位安抚使大人便按局主林强云南下前所交代的,准备过完年后将随军郎中和随军救护兵制度建立起来。据三菊说,到适当的时间,不但在根据地地里要组建由很多郎中集合在一起的“医院”,连军中也要有随军的“医院”呢。
“嘿呀,亏得我多了个心眼,让人选来的都是我们汉家女孩,没把那四百多高丽、倭国婆子弄来。要不,这样紧要的事让异族的婆子们去做,万一她们起了什么歪心的话,会出人命的。”郝如男对自己的那几个亲卫女孩子如是说。
九月大战期间,局主答应由她这个骑军裨将另外组女军,到十月为止的短短一个月内,郝如男的女军,包括从孩儿兵、小孩儿兵中转过来的二千三百五十五名女孩,以及四百多名高丽、倭国的年轻婆子一起,已经招收到四个军共五千余人的女兵了。最初,由于女孩儿兵已经有过训练的经历,用她们来对新收入的女兵进行训练倒是很容易,但时间稍长些就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女兵们生理上和男兵不同,每月都会有那么几天需要休息。而女孩儿兵们过去一直由男教头训练,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法。因此她们还是和在孩儿兵中一样对这些新女兵进行严格的要求。造成相当多不必要的麻烦。而我们地郝大统领却因女军新成,需要她到安抚使各衙门去跑各式各样的特别服装、兵器、装备诸如此类的事情,一时没顾上关照。总算郝如男自己是个成年女人。发现问题后立即到各小队去为这些小教官们补救熄火,方才逐步地解决了这些矛盾,这样一拖就到十一月了。
也真是难为了郝大统领,从十一月下旬开始,就一直在胶西救护训练营和昌邑大营之间两头跑。他和五百女兵一起学习割开伤口取出箭矢、小兵器,对伤口进行清洗、止血、上药、包扎,对骨折伤员进行固定、运送等。通过学习。郝如男才知道原来用药、止血包扎也必须要有正确地方法,自己过去所知的那一套江湖上救治的手段实在是太……那个了。
“没想到用这种特制的烈酒来洗伤口。就可以使受伤的人增加那么多活命的机会。”郝如男暗自回想那几个孩儿兵郎中在课堂上所说的话,顿时明白了从前局主救过几个死而复生地人,就是用那种“外压心脏”、“人工呼吸”之法将人给救回来的,并非是别人传说地那样。用了什么“无上道法”所致。
至于包扎伤口的细麻布带、三角巾、和各项会接触到伤口的一应物事,全都要先放到锅里蒸过,说是必须进行杀茵啦;什么绑在伤口上方止血的布带或绳索,在两刻至半个时辰内一定要放松一次啦;受伤过久地人,必须将伤口上的腐肉先行剜去。然后再进行处理啦……等等诸如此类的各种办法,都让郝如男觉得既新奇又大有道理。特别是那种昏死过去,不会吃喝的人,竟然可以使用一种用水晶做成,叫做针筒的古怪物事,装上一根空心地粗针,再抽取精制的盐水、糖水,推到人的手上血管内。就能让那人十数日都不致渴死、饿死。听那几个小郎中说,将来……以后……只要局主做出了能用的药物时,还可以将治伤治病的药化成药水,也照这个样子推到人体内,可以很快将伤病治好呢。她发现过去引以为傲的救治方法,和局主传授给孩儿兵的医术相比,真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过年这些天所以不能休息,是因为她要带领数十个女兵跟着孩儿郎中们一起,全力以赴地制作用于缝合伤口的“羊肠线”。还别说,这种以羊肠做成地线真个是有大用呐。
十二月初,小郎中就给所有救护兵做了一次示范,把一只羊和一头牛用刀割伤了两条大口子,令得牛羊的肠子都流了出来,看到的人都说这两只牲畜肯定是活不了了。可是,几位小郎中聚在一起,就是用以前局主制的“羊肠线”将几道六七寸长的大伤口缝上,再用局主制出的白药粉敷上,仔细地包扎好。过了不多久,两头可怜的羊和牛不仅没似人们想象的般死掉,反而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吃食了。
原本大家以为,即使牛羊好得了,它们的伤口最少要一个多月两个月才会愈合。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牛羊的伤口仅七八天时间就已经长合,可以将羊肠线拆掉。到了月底,几位高手郎中极为认真的对牛羊做过检查,权威地向所有人宣布,被小郎中开膛破肚的一牛一羊已经完全好了,不但不会死掉,就是再活个几年也没有问题。这下,让那几十个个专门请来教授治疗创伤的中年郎中惊得目瞪口呆,再不敢小瞧由局主亲自教会的十多个小郎中了。
所以会在过年这些天来制作“羊肠线”,却是因为平常根据地比较少杀羊,必须趁着过年这些天大家都集中杀羊过年的时候,将所有能收集到的羊肠都收集起来,早早地制成“羊肠线”,以备将来在战场上好救我们护卫队的伤员用。
正因为如此,郝如男不但自己要去各地衙门收取羊肠运回救护学习营,连张氏三兄弟也被她逼着分头到各地去为她办事——押送羊肠到胶西救护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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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还没过年的绍定三年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入年架的这一天,根据地的边界线由洱水的东岸向北岸移了过去。
早在十一月中旬,京东东路的这一带大小河流就结了冰,到十一月下旬,连渤海也被冰封住了,所有水战队的战船都迫不得己的转移到胶州湾去下碇停泊。好在这一带活动的海盗,都被水战队以雷霆手段清剿过了好几次,不但没这种胆子到京东东路这一带的海面上来讨野火,就是远远的看到水战队的宋字白云旗,也会早早地离开逃命,对根据地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这种情况却对根据地的陆上防卫造成了紧张,没有水战队的防沙战船巡行在洱水上,作为昌乐第一线的驻军大将王宝来说,这就有了很大的危机。特别是得到蒙古鞑子准备发兵对根据地进行清剿的消息后,这种情况更显突出。这就让王宝不得不重新调配防守的兵力。以便留出一部机动部队,组织更加密集的巡逻队,加派斥候深入到敌境进行侦察,以期能在敌人发动进攻之前先一步得到准确的消息,对来犯之敌予以迎头痛击。
二十五日这天一大早,昌乐城一队十辆铁甲车走出西城门朝西而行,将近一个时辰走出三十里到了洱水边后,分成两半,一队五辆往北向下游走,另一队五辆往南朝上游行。
往南去的第二辆铁甲车上,里面除原有的人员外,还多了副将王宝和铁甲车部将罗家旺两个人。五架铁甲车隔开五丈,在已经开好铺完路面的沿河大道不快不慢地走着,他们的巡逻路线的尽头,是到与临朐县隔河相对的张庄堡。这一段巡逻的路程来回为一百六十里,刚好要用五个时辰,大约是一天的时间。张庄堡再往南,就是沂山,大路没再往山上修筑,铁甲车想去也没法走。
沿河并没有像潍水那样每隔三里就有一个屯田堡寨,只是按林强云的要求,相隔十里打出地桩以备将来有需要的时候考虑建起屯田堡寨。所以这条河的防卫是以昌乐县为中心,由张庄堡、与柜米寨隔河相对的河边一堡、与寿光县相对的河边二堡、距海边五十里的广陵镇守住洱水上的四座桥。这一线据守住河上的四座桥以后,配上流动性高的五十辆铁甲车来回巡逻、支援,构成不怎么严密的防御体系。
如果在河面开化的时候,这样的防御再加上巡行天水面上的战船,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的牢靠的。只不过当初林强云没想到这里的河水会结冰,甚至连渤海也会被冻住不能行船。
张庄堡在河岸上跨路而建,对岸来的人过了桥走十多丈就到堡墙的西门,想要不惊动哨兵绕过张庄堡是不可能的。///com///堡内有五哨六百多屯田的守备军,拖家带口的占了近七成约四百户。另外,十一月末又增加了两哨护卫队,现时堡内连军带民一起,总人口约有两千一百余人。大战后的一个多月,由于这次捉获的俘虏实是多得紧,人手充足下,这里在筑起堡寨的同时,也于堡外开垦出两千多亩田地,并且将冬麦种了下去。若是没什么事故发生的话,光是这二千多亩田里种出的粮食,也可以解决这个堡内之人的半年而有余了,正好赶得上另一季田里的收成,自给是没有问题的。堡内的所有人都相信,在明年春暖解冻后,仅利用分派到百多头调教好的牛,就可以再垦出数千亩地。到了那时,吃穿用度丰足有余,全堡的人可以过上富裕的好日子了。
即使是在十一月开始就下过好几场雪,天气还是干冷干冷的,令王宝他们这些南方人很不好受。不知是否吃穿都得到保障,据本地人说,今年的冬天可比往年暖多了,别的人们不清楚,仅从入冬以来没冻死人就能说明冬天转暖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大家还指着洱水的河面说,往年冬天河面上结的冰有六七寸厚,早就可以凿开冰面钓鱼。但今年到快过年的现在,冰面也仅不到两寸,走上去吱吱嘎嘎的令人牙根发麻嘴发酸,使得大家不得不放弃对美味的追求。
这话王宝倒是表示同意,这里以前的冬天是不是更冷他没经历过不知道,但现在有了根据地的官府管理,所有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谁还会冒不必要的危险,到一个不好就会掉入冻死人地水里丧命的河面上凿冰钓鱼呢。
大地上东一片西一片垦出的地里白茫茫,还没开垦之处白色地雪、黄色的枯草、青色的灌木和阔叶树连成片。没能在入冬前积够食物的兔、鼠等小动物出没期间。为它们的生存溜出温暖的洞穴觅食。这些小动物的不安份,又引得狐鼬等猎食动物也出动伺机用捕获它们裹腹。
这二十多年京东两路先有杨安儿等红袄军起事造反,还称王设官。金国地朝庭派兵征剿,贼起兵来,兵去贼又起。此后更被蒙古鞑子两三次扫掠而过,再加上李蜂头所部只会到处就食不事生产,整个京东东路可说得上是人烟稀少。人烟一少。倒是给各种大型的野生动物造成了很不错地生存环境.在这二十多年间繁衍出为数众多的种群。野牛、野马、野驴随处可见。山羊、麂子、各种鹿,甚至有几群四不象(麋鹿)出没其间。除了这些于人无害的动物外,还可以看到有狼走动。据说大型的食肉动物,如虎、豹等物事也不在少数。只是一般较为少见罢了。
有这么些动物在野外相伴,坐在铁甲车内地王宝他们,一路行来倒也颇不寂寞。
十一月堡寨的围墙初成时,这里共安排有十架子母炮用于守住通路,堡墙四角各放一架。北、东、南门上安放一架,另外三架放在正对过河大桥的堡墙上。上月底,两哨护卫队到张庄堡带来十架子母炮,守备军的部将张应添在北、东、南三门各加了一架外,把其余七架子母炮一古脑全安置在大桥这一面。两哨护卫队配备的入架小炮,则留做机动地火力。有了这二十架子母炮和八架小炮在,要想从桥上通过、攻下张庄堡可没那么容易。
铁甲车巡逻到张庄堡的时间是在巳时正、末之间,远距堡寨数十丈。在车顶上对四下观察的了望兵叫道:“将军,堡内有人出来,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王宝和罗家旺跳下车,就看到三十余丈外的堡北门大开,跑出来的四个人已经近至十丈,当先的三个正是守备军的部将和护卫队地两位哨长,另有一个则是穿着老羊皮袄的高大汉子,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向这里直挥手。
“怎么回事?”王宝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身前的守备部将张应添问:“有什么紧急情况要这样跑,这位是?”
“将……军,这位……位是临朐城内派来与我……们商谈的人,刚……刚到堡内不久。他说,临朐城内除了留下五百多老弱残兵外,其他一千余稍好些的贼兵昨天全都被勾抽到益都以西去就食了。现时城内连快饿死的细民百姓在内,总共只有不到三千丁口。我刚要让人写信用信鸽向将军禀报,没想到将军和铁甲车一起到了。”张应添边喘边讲,把身后那穿老羊皮袄的人拉到面前,吩咐道:“你将情况向王将军禀报,让他相度看看,是否同意你们的要求,派兵进驻临朐或是把你们城里的人全都带过河分发到其他地方去。”
羊皮袄汉子是个二十来岁的人,头上的皮帽把双耳包得紧紧的,露出一张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而青白色的脸,两眼射出对生命渴望热烈的目光,显得非常激动的跪到地上,哽咽着大声道:“王将军,小的高四郎,受我们齐怀德将军所派,到此来与大人商量投效你们的事。我们将军求大人调兵带些粮食到临朐城去,救救那里还没饿死的数千大小。请将军救救我们吧,前些天已经有人相食的惨事发生了。”
“只有两千多人……唔,所需粮食也不多,有个万把石也就能维持到明年夏粮收成了。照目前昌乐粮仓存粮的情况看,粮食是不成问题的。借此将临朐取到手里,这倒是个大好机会。”王宝听完那人提出的请求后,心里急速盘算:“临朐城与昌乐一样不怎么大,有一军一千多人加上我们的火器,再加固一下城墙的话,应该是能守得住的。多了一座城在手里,这一面十多里的河道上就可可以保证不会让蒙古鞑子过得去了。就算是守不住,也没什么关系,最多把城里地人全都撤到张庄堡来就是。从昌乐调一军护卫队把这个桥头堡先占了,让鞑子多些麻烦也好。”
王宝向罗家旺、张应添他们问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张应添:“将军。连同这段时间运到这里备战用的算上,我们堡内现存有将近一万石粮,不须再从别处运都足够了,只是我们这里人手不足,全都过河去临朐的话,张庄堡就成了个空寨了。”
罗家旺道:“二三千人呀,请将军救救他们吧。粮食省着些有个三四千石也能让他们活到明年。实在不行地话也可以将这几千人搬过河来。”
这样自动送上门来,有人有地可以撸到手中的好事。如果不接受的话,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王宝对高四郎说:“好,你回去告诉齐将军。先将城内的情势稳住,不得再有人相食的情况出现。另外,派些人过来这里运粮,并将所有当兵的人集合起来,准备接受收编。我们马上就过去安排城防的事宜。”
“罗将军,你地铁甲车先过桥,进入临朐后守住进城的东门。你们两哨人马上整装,随铁甲车一起过去接收临朐县城,先把住其他三个城门,任何人不得放出城去。”王宝在高四郎走后立即下令:“张将军,你去堡内调四哨人,将前几天运到地十架子母炮车搬到临朐城。并接手城防。另外,派人先准备二十石米面、一百石稻麦,其他的以后再听令调拨。”
写了命令用信鸽送去昌乐,王宝就过河去临朐县。
临朐县在北宋初有户数将近二千,到金兵南侵前达到最高峰三千七百多户,那时城内在籍的居民为一千七百多户,人口七千五百多人。要是连同客户与逃、绝户一并算上,城内的总户数可能达到三千以上,人口绝对超过两万大关。
临朐县城建于洱水上游西岸,城周八里一百五十二步,四方形地城廓开有四个城门、泥夯的城墙高为两丈,墙顶宽一丈五尺左右。这十多年来,蒙古鞑子数度攻掠山东两路,这个县城也数次被蒙古鞑子不攻而克。早先蒙古兵都是烧杀抢掠过了就走,除了杀的人多,城内的房屋被烧后又建成茅棚草舍外,城墙倒是损坏得不那么严重,仅是墙上的垛口因为没人去保护维修而基本上没有了。县城地东门距河岸一里,东西向的驿道贯城而过,南北两门则是通往各村镇的稍大道路,这个位置在河水未结冰的情况下来说,实是很有战略意义的一个城池。
问过留守的贼将,他才知道自去年九月的一场大战后,李璮手下的四五万人除少量被杀外,大部分做了根据地地俘虏,根本就没多少兵了。此时,除益都这个仅次于济南的大城还有五千人在驻守外,别的县城与临朐差不多,仅有数百人驻守。
察看过周围的地形,还不算损坏得太糟糕的城墙和五百二十多骨瘦如柴的贼兵,王宝觉得这样的城市,比河对岸的张庄堡更有据守的价值,便下令张应添留下四架子母炮、一哨人守堡,其他的守备军及其眷属全都调转到临朐县城来,将这里的五百多人留强汰弱编进军中,加强这里的防卫。
在派出哨探后,王宝吩咐对城内的原住民进行全面救济,要求他们以劳换粮,所有能劳作的人都安排去掩埋尸体、修补城墙、清理城内的杂乱垃圾。然后按根据地的规矩用粮食来收购所有的土地、兴建房屋、开荒垦地。
洱水边上戌守的河边一堡、二堡守备军,也在同一天接到柜米寨、寿光县两处贼兵将领投效的要求,同样的,两个堡寨的守备军、护卫队全都不约而同地派出人马,带了粮食进驻到这一寨一城两处地方接手。
得到报告后,安抚使衙门立即勾抽即墨、文登、牟平三县的三千余守备军赶赴洱水,听任王宝调用。到了绍定四年正月初,得到三千人和数十架子母炮的王宝,已经把两县一镇这一块地盘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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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成和他带出来的一百二十二名池州应家子弟,是在十月初十日到达胶西城内的。在他们刚进入胶州湾还还没下船之时,便先有陪同他们来此一位叫晏昌朝的双木镖局镖师。拿了一叠印好地字纸向各人分发。
晏昌朝边发字纸边向他们交代说:“各位应大侠,进入我们根据地之前,一定要先把这纸上交代的事全都记熟了。免得到了根据地以后误犯此地的律法而引起不必要地麻烦,弄不好还会被巡查的捕头捉去,让官府给判服几天的劳役。”
应天成拿到字纸后没马上看,拉住晏昌朝问道:“晏老兄,你将这些纸交给我的兄弟去分吧,先给我们说说,山东的根据地里有很多禁忌么。官府判服的劳役又是怎么个说法?”
晏昌朝将手里的字纸交给别人后,坐到应天成身边笑着说:“你们第一次到根据地来。也难怪会不知道,小地这就给众位大侠讲讲。我们局主在得了三州地面作为根据地后,首先就向我们护卫队的人立下了几条规矩。一是不准随地吐口水、大小解、乱丢废弃地杂物:二是凡我护卫队和双木商行所属的人,到了根据地以后只要见到有歹人作奸犯科。当时有捕头捕快在,并能及时制服坏人时可以不必多管,假如当时没有捕快在场,或是人手不够制止不了坏事,就必须上前制止。有干犯律法的须得扭送捕房法办,若是有见到有人作坏事而求自保不上前的,以同犯论处;三则要所有人都必须对人和气、买卖公平,不得仗势欺人……”
应天成奇道:“晏老兄请稍等,你说地三项规矩,第三条说要‘对人和气、买卖公平,不得仗势欺人’我们能明白,但第一、二项就想不通了。不准大小解倒说得过去,可人家吐口水,见人做坏事不上前制止有什么干碍了,这样也用得着处罚么?须知人总会有身体不适之时,身体一旦不适嘴里就必定有痰,不把嘴里的痰吐掉,难道还叫人吞回肚内去不成?再者说,人天生就有避凶趋吉的本能,遇上有危险的事时自然会远远的躲开以策自身地平安,为何这也要与作坏事的人同样论处?”
晏昌朝笑道:“咳,不瞒应大侠说,开始时我们也不懂局主为何要立下这样的规矩,大家仅是按局主的吩咐去做。后来才由护卫队的官长和商行的管事向我们解说,才明白此中的原委:局主的意思是,我们根据地现时地人少好治理,便要开始就定出规矩来,决不可将来繁荣发达后变成临安那样,全城内外满地垃圾,一到早晨大街小巷到处有人推车收取各家一天下来的屎尿,满城四下都是臭哄哄的熏得人头昏眼花,这是第一项规矩的作用。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得病的人会很少,有了瘟疫时也不会很快传给其他人。”
“不准随地吐口水、大小解、乱丢废弃的杂物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行的,我们到此山东时在诸事都要处理的当中,还募请了本地的人在城内及四乡建起了很多茅厕、便所。后来……啊,是在今年的七月间,‘化学道院’的道长们还募人在便所茅厕处修了小地道,通向挖出大坑用砖砌成的什么‘早气池’内,说是用密封的管子引出内里的‘早乞’,可以用于煮饭呢。另外,选了地方用石头砌了半人高的垃圾围子,以便让大家能按规矩办事又不觉会有什么不便。”
“找出气来可以煮饭,那等臭哄哄的气为何要去找它,臭气一见天就全都走掉了,还能怎么找?”一个才二十余岁的应家年轻人惊奇的问道:“后来找到气了么,那种臭气真能生火煮饭吗?”
“唉,你没听明白呐,不是去将气找出来,听说是一种叫‘早气’的物事,会不会臭我也弄不明白。”晏昌朝笑着向年轻人解释道:“那‘早气’倒真个是有的,他们见过的人讲,道长们弄了个什么灶头,里面装上铜、铁制成的机关,将火折子凑上去便确实是能将火头点着。有没有用这‘早气’煮饭我可不知道。不过,他们说那些道长们在灶上放了一口大锅。用那锅来煮猪食却是真的。大家都想不明白,从外面看去那灶内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可燃着地火却是一直在烧。直到将猪食煮好后,道长摆弄了一下机关便又可以将火熄灭。直是太神奇了。”
年轻人道:“嗬,这里的道长真了不起,连这等事也能做得出来!”
晏昌朝笑道:“嘿,道长才没那么大的本事呢,这都是我们局主教给道长们做地,要知道我们局主可是天师道的‘上人’啊!”
应天成在晏昌朝话声稍停时接口问道:“好了。好了,这些话到此为止罢。晏老兄再给我们说说。第二项规矩又有什么说法呢?”
晏昌朝一拍大腿,叫道:“真是的,我一讲起话来就没头没尾了。这第二项规矩么,主要是我们护卫队分到各地做捕头捕快的人不多。做捕头捕快的人少了,那就难免会有些不法之徒出来作奸犯科,因此上需要所有人都一起来动手,根据地的治安才会好,歹徒坏人才不敢在我们这里做坏事。”
应天成他们到了胶西城以后。市面虽然没临安那样的大都市般繁荣,但人来人往地也不算萧条,相比一般的州府治所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城里,确实是看到这个不大地县城与其他地方大不一样,不但街道干干净净,所见的人也绝无随地大小便、吐痰、丢垃圾的现象。许多看得出是外来到此般贩的行商,也都带有绢帕或是草纸,小心地把吐出地痰、需要丢弃的垃圾包好。带到巷口、街角丢到那儿的小围圈内。
从码头到城内的十多里路他们是坐车行的大客车,每车可容十四五个人乘坐,每人地车费是三文钱,算来比大宋境内的任何一处地方都便宜很多。虽然大宋并没有这样专用于民间载客的骡车,但只要拿坐轿、骑马、坐轿车的使费一比,就能知道所共有银钱孰高孰低了。
这十几里一路走下来,应天成还发现这里没见到沿街路乞讨的乞丐,连衣衫单薄破旧的人也是极少。那些穿较旧衣衫的人,可以看得出是做力气活的,而且他们地衣服虽旧却不破,都有缝补过的痕迹。
综合路上所见的人物,应天成基本可以断定,在胶西这里是没有什么太穷之人的,既便有些相对比较穷的人户,也绝对比自己在大宋看到最富裕的两浙路和临安的情况都要好得多。最起码的一点,就是绝不会有人饿死的情况发生。其他的地方如何,因为没有看到过,所以他也不敢说。仅此一点,他就不得不赞叹,这位自己父亲赞不绝口的林飞川,能有今日的成就并非偶然,实是有其过人之处。这也令得应天成暗自打定了主意,此后就在这里施展自己的才华,帮助这位还没见过面的林飞川做出一番事业来。
一百多应家子弟到了胶西县城后,由于有不少人没坐过海船,路上吐得天昏地黑的一时还没恢复,故而在城内歇息了六天时间。
十月十六日,应天成去寻着了张国明、沈念宗两位根据地的主官,经过商量后便把一百二十二名应家子弟分开成三拨安排下去。第一拨是对行政吏治较有兴趣、也学过这方面学问的,共有四十二人,按安抚使衙门的决定派去根据地进行急需进行,却因人手不足而还没做的人口户籍普查登记。这拨人从根据地所属的六州二十一个县中,最东边的宁海州文登县开始,进行为期三月的清查事务。第二拨则是武功较好的四十人,组成四什,分派给张国明、沈念宗、谢三菊各一什人作为亲卫,另外一什武功特别高的则作为安抚使衙门的专用卫士。余下的四十人是没什么读过书,武功也并不高的年轻后生,分派到护卫队大营去随大流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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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人卫襄,字助之,今年二十九岁,个子不高,长得清清秀秀,宽大没系腰带的博袍穿在身上显得很是瘦小。但却有一派文雅士的风范。与个子比他高了半个头,年长了一岁,同样打扮的同乡周夤。都是永嘉学派叶适的亲传弟子。
卫襄在数月前接到江淮大侠丁家良的书信,约请他邀请些有志于政治,但又不齿史弥远地浙东事功学派的人,到朝庭视为羁縻地的原京东东路去。丁家良地信中说,他们此去京东东路,一则可大展他们的平生所学,用事实来给理学派中道学之人说理。若是事功派得以建功立业,这就说明只尚空谈的道学无用;二则能帮助当地的官府治理地方。为那里的百姓做些好事。
大宋朝堂上执政为官者虽有“非鄞则婺”之势,但还是很多两浙东路有骨气的士人不齿于史弥远的为人,不愿入朝与其为伍,而卫襄与周夤就是其中地两人。接到丁家良的信后。卫襄找到周夤商量了许久,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自已是否要去京东东路。
有宋一朝,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以后,武将地地位大大降低,过去的那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只剩下一半的市场,要把其中的那个“武”字去掉才能说得通,数百年来也只有文人才吃得开了。
这是绍定四年二月初五日上午,惊蛰日刚过完,南风虽然已经时停时起地吹一个来月,但还是时不时的会有北风趁着有余力来与对方一争高下。这些天就刚好遇上了这样的天气,估计再过些时日北风将会完全消失。本来,这样吹北风的天气里。一般船是不会出海北行的,可双木商行地海舶不同,只要不是很大的顶头风,它们照样可以在海上来去自如。而且,听说山东那里急需大批粮食,所以为了赚钱,那位贪利的大粮商黄根宝也顾不得那么多,还是让海舶装满了货后就出行了。
年前卫襄和周夤听了从胶西回来的人讲述那里的种种情况后,不禁好奇心大起。他们受人指点,去找到专做京东路生意的大粮商黄根宝,与这年轻的商贾讲妥,过完正月后就搭运粮的便船到京东东路。
黄根宝早在十月就接到师傅地信,要他负责将前去山东的文人尽力送走,当然也就在粮船上专门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单间舱房。
五千斛的海舶经过近十天的顶着侧风航行,此时已是进了胶州湾,卫襄和周夤在舱房内一边喝着莱州产的精装散茶,一边对此行的目的地进行猜测。
“敬深兄,双木商行治理的京东路,真比我们两浙路还富裕,你相信有这样的事么?”敬深是周夤的表字,卫襄一直以来都是以兄事之。这几天已经不大会晕船了,从昨天开始就能下床与周夤谈话,今天海舶进入胶州湾后,船的晃动明显比以前少,又听说再过个把时辰就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码头,他就更是打起精神来不肯躺下。看着渐渐远去的陈家岛,卫襄又再提出自己的问题:“你这些天一直都和海舶上的船夫交往,肯定知道好些事情,倒是给小弟说说,为何这艘海舶顶风也能行走得如此快法?”
“助之贤弟,我们已经快到京东路了,到底是否比两浙路富裕去看看不就明白,用得着问我这和你一样不明所以的人么。”周夤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眼睛朝船舱外看,嘴里说的话也是不紧不慢:“说到这艘海舶,倒确是有许多巧妙的机关,能在如此的顶侧风中行走。虽然这与火长调戗行船之技大有关联,但听船夫们说,若是没有船的机关,似此等顶头侧风的情况下,温州到胶州湾的时间须得半月到二十天才能到达。”
卫襄想了想道:“这么说起来,海舶上装设的机关是能出力,并且其推动船行的力气还不小啊。”
“正是。”周夤沾了些水在小几上画了几下,指点着说:“贤弟请看,这两个是船夫们所讲密不透风的深鼎,内里装满淡水,底部加石炭燃烧。他们说,将水烧得化成了汽后,就会有极大的力气,能推动一个什么杓轮,再由杓轮带动一个叫‘螺旋桨’的物事,便令得海舶前行了。”
卫襄沉吟了一会,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缓缓说道:“唔,这海舶上的机关物事用得巧妙。小弟想,此正应合了先师‘以利和义’、‘道在物中’之理。也证明先师所说‘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仍无用之虚语’。‘善为国者,务实而不务虚’的话正确无。仅以此事来年地,朱(熹)夫子‘理在事先’之说落于先师之后了。”
周夤道:“程朱道学空谈性命道德,岂不闻‘人心不同,所见各异,虽圣人不能律天下之人,尽弃其学而学焉’。他们要求下至细民百姓。上至人王君主以内圣的功夫翻出外王之境,只怕是有好心而无法做到。”
卫襄振臂而起。大声说道:“道学家们太注重讲究道统门户,自视甚高责人太苛,只许有此独一家地道学声音,特别是其学派之人进入官场多了以后。对其他学派极尽打压之能事。便如同党禁时的党争,那些道学家们只怕是借道学之名,行结党营私之实,哪里还有道德可言。”
两人抨击道学入神,不知不觉间海舶已经靠上了胶西码头。直到一位船夫走到舱外敲响舱门,这才惊觉过来。
只听船夫在外面叫道:“两位官人,我们已经到达胶西码头,这就请官人们下船坐车罢。”
卫襄和周夤下了船,早有人安排好让他们坐上一丈长、六尺宽的四轮大客车。在上车之前,两位秀才又惊奇了一把。他们看到这种有四个直径两尺五寸大车轮地客车,与自己在南方所见的两轮车大不一样,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四个木车轮都有近三寸厚。轮缘接地处的宽度却只有一寸左右。这还不算什么,他们看到其他已经转头的客车,在调头时前面的两个轮子竟然是能够以上面的车厢为轴转动地。
坐上车后,据同船来此贩货的一位温州客人说,这里只两位安抚使、州府县地大人办公事才能用各自衙门的公家专车,其他在官府内供职的各等吏员,都没有公车使用。除非他们自己出钱买车,请得起车夫。若有紧急要办的公事,则可以向民间优先募用车子。否则,全部人外出办事都是坐这种骡马拉地大客车。
问起大客车,这位温州老乡可就打开了话匣子了,不无羡慕地告诉他们说,在这数州的地面上除双木商行是客、货的运输都经营外,另外还有五家专门经营客车的车行。似这样每架能载十多人的大客车相信总有一二百辆,能走遍六个州地所有二十多个县城,甚至有些较大的市镇也有固定时日行走的客车。多的地方每日有十多趟车来往,最少的县也有两三趟。这里的路好,除莱阳、招远、栖霞三个县有些上下坡的马路外,其他地方都是平地,十分好走也极为方便。而且坐车出门到根据地内的价钱也便宜,拿最远地路程,从文登到莒州治所莒县八百余里四天的行程,不算吃住的车钱一百六十文足。你要是不怕辛苦又想省钱的话,自带干粮吃,晚上歇息可以留在车上坐着睡,赶车的大掌鞭是不收钱的。
“唔,坐这样舒服的客车每行走十里路两文钱,算来确是不很贵,但也不怎么便宜。”周夤在老乡的话稍停时插言问道:“两文钱么,按此地的物价来算差不多能买两合米,煮粥够一个人吃得很饱了。这样看来,此等客车也只有为官府办事的吏员、差人,或者是有钱赚的商贩才坐得起的了。可为官府办事的吏员差人,做买卖的客商又能有多少呢,若是没人坐车的话,这些车行还赚什么钱。请教,如此多、坐上了又如此舒服的客车,开车行的人不会亏本么?”
温州老乡失笑道:“咳,两们才到山东,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实际说起来,官府的吏员差人确是不多,坐车去远地办事的也很少。做买卖的商贩么,也只在各个有生意做的县城来往较多,较偏僻的地方是不会去的。所以,五六家车行的数百辆客车靠这些人坐,那是没什么生意,也就铁定亏本的。告诉你们吧,这么多的客车,基本上全都是本地人坐,不要说坐十里路的车仅花区区两文钱,就算是再多一点人们也还是坐得起的。”
卫襄与周夤对望了一眼,眼里流露出“连细民百姓都能花钱坐如此舒服的客车,这里果然是比两浙路富裕多了。”的意思,他们的心里对这里更多加了一份好奇,恨不得立时按丁家良信中的交代,马上寻到安抚副使沈念宗。这时两人才发现,在与老乡的谈谈说说间,大客车已经进入了胶西县城。
“两位请看,前面那个房屋就是胶西县的县衙了。”老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怎么样,他们的县衙实在是太寒酸了吧。”
两人顺老乡手指处的一座房屋看去,这被老乡称为县衙的房子占地倒是有两三亩,只是这个衙门像普通人家盖新起来的住屋。虽然有一个大门,门面和柱子也是刚油漆过显得很新,但与大宋的衙门来比的话,确实是太过寒酸了些。
忽然,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见县衙门口围了三四十人,人群里有人呼天抢地大声号哭,围观的人也有许多议论纷纷一脸不平之色。另有少数则是面现不屑之状,走出人丛“呸”地吐出口水,嘴里小声骂着什么话掉头离去。
客车的掌鞭师傅“啪”地甩了一下响鞭,回头对车内的人叫道:“各位客官,胶西县城已经到了,有想在此下车的人客可以下车了,我们的客车要去车行停下,相去还有百十丈路。”
卫襄和周夤商量道:“敬深兄,我们就在此地下车吧,先在城内看看,然后再到安抚使衙门如何?”
周夤道声“好”,当先将衣包提着就下了车。
卫襄下了车后,看到大街上有十来个穿着武士战袍的人走来,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这里被称作护卫队的战士。这十多个战士中有两人好奇地走进人群看热闹,不一会就匆匆回到那帮人中愤愤不平地嚷嚷。
卫襄不知道,这十几个人正是前几天回到根据地的林强云他们,今天偷得一点空闲,与亲卫们一起想到城东北角外的救护训练营去,看看那千把学习战场救护的男女兵们有怎么样的进展。
本来,到救护营去走北门还近了些,不必从这条人多的大街上走的。但林强云也想趁此时机看看这几个月来胶西城内有什么变化,所以就准备出东门后再去救护训练营。没想到会在县衙外遇上一大堆人吵闹。
跟来的亲卫有两个紧跑几步过去探看了一下,不一会就回到正想进入一间饮食店中吃些点心的林强云身边。
一名亲卫愤愤不平的骂道:“岂有此理,在我们根据地里不愁吃不愁穿的地方,竟然还有将父母赶出家门的不孝之子。///com///这人若是我的兄弟,非得立时打杀他这种忘恩负义的禽兽不可……”
“把父母赶出家门?”几个字一入耳中,林强云勃然大怒,猛然回身扭住亲卫的衣领,将他那么高大的人也扯得俯下身,凶狠地瞪着他问道:“是哪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把自己的父母赶出家门?说!”
“不……不关我事。”这人被选到亲卫队里也有近一年了,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跟在林强云身边,他们还从没见过林强云会有这种能把人吓死的神态。比林强云高出半个头的亲卫怎么也没想到,平常除了打铁之外,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的局主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拼命扳住他的手想要分开,缓解将要窒息的脖子。
另一名亲卫也抢上前拉住林强云,焦急地在他耳边大声叫道:“局主,我们是在说别人呢,快放手啊,壮子兄弟快不成了……”
其他的亲卫看到林强云的脸色也觉得不妙,再看清那名亲卫已经把脸憋得通红,再不解救怕是很快就会没命了。一个亲卫立时跳过,顾不得他是局主,一重拳往林强云扭住壮子衣领的手背上狠狠凿下,一副教训人的口气骂道:“要死啦,自己人也用出这么大力,想害人是不是?”
手背上的剧痛令林强云神志一清,慌得他急急松开手,在亲卫背上拍动,并向他连声道歉:“啊,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了,是我不好,我认罚。壮子兄弟想怎么罚就说,林某人决无二话……”
局主赔不是认错认罚,给足了他们面子,亲卫们那敢罚他,你看我我看你的没人吱声。
“咳……咳……”壮子好一会才回过气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搬起林强云的手左看右看。一脸不解的自言自语:“真是怪事,也没见局主的手有什么特别地。为何发起火来时力气会这么大,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其他这些亲卫此时也回过神,纷纷围上来打量林强云,一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突然发癫的现象。
林强云挥了挥手。向另一个亲卫问:“你告诉我,是谁把父母赶出家门,这种人一定要重重地处罚,决不能让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好过。”
此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发现了林强云他们,卫襄、周夤和另外两三个商贾模样的人走过来。一个胖胖的老者向他们说:“几位小哥,你们是护卫队的官长吧,这事你们应该去管管喽。衙门前正有一对老夫妇向人哭诉,他们不孝的儿子见他们老了,嫌弃两个老不死地只会吃喝不干活,将其夫妇赶出家门,要他们一对老夫老妇另寻去处谋生呢。”
林强云镇定了一下心神,向那胖老者问道:“请教老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将事情说得清楚些么?”
后面走来的一个老人看了林强云一下,话声中有着愤慨,也带了几许感叹,朝周围地人环顾了一眼,大声说:“小老儿便是这对夫妇的邻居,他们家的事我最清楚不过,这两人到县衙来还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呢。”
胖老人埋怨道:“你老也真是地,既然给邻居出主意到县衙来告官,便好人做到底,陪着他们见了官后再离开,如何现时却将他们丢在那里,自己却跑来外面和人说东道西。”
老者苦笑了一下,脸上有点郝然,但还是抬头解释说:“不是小老儿不做好事,也不是小老儿做事没有长性,实是我这两位邻居也并非什么好人。讲起来,也算得上是天理昭然,报应不爽呐。这一对老东西会有今日是他们活该。你们可曾知道,他们自已年轻时,就是这样将自己年迈的父母赶出家门,让年老的双亲四处流浪乞讨,以致后来活活饿死。他们的子女有这样的父母,自是会把这一套学得十足十,到这两个老东西不会做事之后,也将其扫地出门了。”
胖老人听得那人地话,不由恍然笑道:“很好,真是好得很呀,现世报呀现世报。我记得这里蒙学的孩子们天天在念:‘子不教,父之过’,又道是‘世上百样人,食的百样米’,这一对父子正是有样学样,方才会做出如此忏逆不孝、天理难容之事。我想他们的儿子也得意不了多久,到他自己的孩儿长大后,报应马上就会降临其身了。可是,他们本族中人就不去过问如此不孝之事么,这未免也说不过去吧。不过呢,现今本地有为民做主的官府在,想必不至于再让这对老夫妇成为路边的饿殍吧?”
看看渐渐围过这里来的众人,老者应道“那是自然地了,官府连断手缺脚的外来乞丐都会带去安置,如何会让这一对老夫妇饿死于道旁呢。等着看罢,时才有差人进内通报去了,县尊大人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说起他们本族,这却是另一个事,他们家姓姜,附近坊里仅此一户,别无其他亲族,叫其何来理论。还是得官府为之公断的。”
众人再走到县衙门口,林强云则先和亲卫一起远远的避到一边观看,过了一会才悄悄走进大堂去听审。
以前在根据地时,林强云曾听沈念宗、张国明说起过根据地应用的律法是依照大宋刑律实行。现在他就是要看看对于这起民事讼案,县官是怎么审判的。林强云记得张国明在讲到宋法的利弊时,提到有明文规定“在法,鞠狱必长官亲临”,“州县不亲听囚而使吏鞠审者,徒二年”,说是比前代的律法大进了一步。
林强云听说过,按《宋刑统》的律法,是禁止亲属之间互相论告的。不仅卑属告论尊长是犯罪行为,要给以刑事处罚,还规定尊长告论卑幼也得治告论者之罪。而且。律法中还规定没有诉状或是诉状书写不全,官府都不会受理案件的。他就是想看看这位县官对此案是否审理,最终的判决结果又会是个样。但他却不知道,《宋刑统》中对于祖父母、父母首告子孙忏逆不孝不在此律之内。张国明、沈念宗当初对各县地主官考试时,早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有许多文人士子被送到“无忧书苑”去。
此时,县衙果然有人出来将一众人带入大堂。主审的县官倒是不错,问过情况后又派人将老夫妇的子媳拘到大堂。照样依情理法审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判书出来了。
一位书办站在公案旁大声宣读:“某坊某里,耆长某人,姜姓。见住于……经查,姜某逐老父母不加赡养一事,决判如下:……养子防老,父老迈而子不养,实大悖人伦。为大不孝之罪,此等天怒人怨之恶劣行径,怎能留待日后还报其身。今依法判姜某‘劳改’三月,扣取食宿监押后地所得工钱,除应缴诉讼所费三千钱外,其余交由其父执收。姜某若能痛改前非,役满后可放归其家,为父母养老送终。姜妻发回原处居住奉养老人。着地方耆老、坊长同共监察其行,若有阳奉阴违之举,地方各色人等允于首告……”
判书还没读完,有亲兵来找到林强云,小声告诉他说:“局主,武将军、盘将军、山都和沈小统领他们回来了,现时在安抚使衙门后院等局主回去。”
林强云喜上眉梢,急声道:“啊哈,总算回来了。怎么样,我们的人没伤亡吧,他们都还好么?”
“属下没问,看他们的情形好像还不错。”亲卫回答道。
“走,我们回去。”林强云转身挤出人丛,向外大步急走。
周夤奇道“劳改?这是什么刑罚?”
有人在旁解释:“劳改就是苦役。”
“原来如此。”卫襄听得痛快,拍了周夤一下,不禁鼓掌大声叫道:“好,断得公道,此判合乎天理人心,果然是个好官。”
周夤:“这位县尊的判书算得上是滴水不漏,被拘役的人犯还能得到工钱,既可由其工钱中扣下食宿诉讼所费,免去衙门的公费度支,又让其父不会因子被拘役而失去生活来源。不知此地所有人犯都是如此判决的么?”
两人身边有好事者说:“两位公子爷,我们这里地各种人犯,除入侵的李蜂头贼兵或蒙古鞑子有现行杀人地斩立决,或被杀的有苦主提出不要赔偿只抵命者外,一般都不处极刑,全是依其罪行判罚赔偿和苦役。有所区别的,不过是所服刑期的长短、活计地轻重、所干活计的安危罢了。”
卫襄问道:“哦,这却是为何,难道说杀了人也不偿命?还有,官府判了人犯苦役也给付工钱,又是怎么说?”
那人笑道:“为何,这还用问么?官府早印有小榜文出来说得清清楚楚,任何人敢于干犯律法作奸犯科,就要让其为作了的坏事受到相应的惩罚,并对受害者赔偿。打个比方罢,有人因某事杀了人,按律当斩。可官府就是不判你偿命斩首,而是让你去服至死方休的苦役,那可比杀了他以命抵命厉害多了。至于给付工钱这也是有讲究地,此地所有需要劳力的活计,无论官私经营全都须付工钱。而苦役人犯所得工钱扣掉食宿监押的度支外,全部用于赔偿苦主。”
那人说完话欲待走了,却被周夤一把拉住,向他作了个揖,问道:“那么,请仁兄再指点一二,按律当斩的死囚被判为终身苦役,官府就不怕其脱逃出去,又再犯下大罪么?”
那人似是另外有什么事要去办,只是匆匆的说:“杀人的罪犯被判刑后,要在面颊、额头上刺字,既便逃出苦役营也很快被捉回,会加重处罚。若是恶意杀人、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者,除刺字外,还有其他办法令其连逃都逃不了的。实在对不住,在下还另有他事。不能陪两位多说了。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两人提着衣包出了县衙,看太阳到了中天。是近午时分了,卫襄走了几步回头对周夤道:“敬深兄,寻个食店填五脏庙罢,肚子饿了委实难受得紧呢。”
“嗬,总算让我等到你叫饿的时候了。为兄还道助之修成了僻谷术,一直不会肚饿,没想到此时先叫出来了。这就走。寻个稍大些地地酒楼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也好补补贤弟这十天来晕船少吃少喝的苦楚。”
两人信步前行。所见的食店饭庄倒是不少,百丈地路边就看到四五家,但周夤看内里的人品流复杂,自觉入内有失身份。硬是将心急的卫襄拖走。最后终于来到一间有三间店面,名为“飘香楼”地酒店外。看清这个酒店确是哨楼.周黄这才与卫襄糖手进店。
酒店门前三四个伙家,几乎是一人一句的叫唤,走惯南北的老客可以听出每人叫的都是同一句话。但伙家操着不同的口音向客人招揽。却又让人听得不是一个意思。
走在两人前面的几个商贩谈论这种招客的方法,一人说道:“钱老兄,听这几位伙家叫得倒是动听,可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各说各话,不会将人客都吓走么?”
“看你这人说的,此正是店主会做生意地过人处呐。胶西这里乃山东这一带的首府,南来北往的人客何其多,有了这几位伙家操着南北口音招客。那就把南北的客人都叫进店来了。开店地人么,不怕人客多,就怕生意清淡。”
迎客的伙家招子极为犀利,看两位士人提着包裹,便知他们是南方来的人客,立时有一个年轻的伙家走前向他们迎来。一口软语南音的伙家讲起北方话来让人听得极为别扭,周夤开口对伙家道:“我们不是北地人,能用两浙地话说给我们听么。”
“啊,两位是两浙路的来的客官,真是失敬了,快快楼上雅座请。”伙家开声,却是临安口音,卫襄、周夤和他能讲得成话。
伙家将二人引到一个临窗的小间,一面勤快的擦着凳、桌,一面对他们说:“小的临安人,我们算得上是同路的乡亲,有几句话先说给公子爷们听。请问你们是从南方第一次到此地来么,可知这里的一些规矩。”
“我兄弟正是第一次由江南到此。此地还有规矩?这倒还未有所闻,烦请给我们讲讲。”周夤微笑点头。
“两位公子爷,这张纸上印有到这山东所要留心地一些注意事项,两位看了后千万记得,不可干犯。”伙家笑容满面地取出一张四寸多大、六七寸长的白纸交到周夤手上,站直身体说:“请两位休恼小的多嘴,你们若是带有大宋的会子时,在市面上不能流通使用,须得先去金行……哦,忘了先告诉公子爷,这金行就似行在临安的‘会引铺’、‘会子务’兑换盐引、茶引、会子般,专以兑换大宋会子的商铺——兑成铜钱、金银或是本地将要在四月发行的纸钞。否则你们开始的几天还能用会子来使用,时间稍长就没人再卖东西给你们了。”
周夤道:“多谢好心相告,我们进完食后会去兑换会子的,这纸上的规矩也将记熟。好了,给我们上些酒菜,坐了这些天的船在海上走,实是要好好补一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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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强云比卫襄、周夤早了两天回到根据地,上月二十九那天他正与赵善湘谈完出售“雷火箭”、“轰天雷”给官兵的事,离开官船时早有根据地派来的信使在等他。
这次接获的信,除了把应天成带来一百多应家子弟到根据地,安排的情况向他报告外,还把李璮兵少粮缺,相当多贼兵投效根据地,而边戌拈挥官王宝趁机接收了两县十余个大镇,把洱水防线由洱水河东推进到河西的事情也报告。并要求林强云与陈君华立即赶回山东,对此做出安排。
把信交给陈君华看完后,林强云问道:“去临安向皇帝和史弥远交差,应该可以稍缓一时,山东却是我们立足的根本,我想还是先回根据地去。对此。叔是怎么看的?”
陈君华:“既然如此,我们立即起程回山东,待根基大事底定后你再去临安不迟。不过,我们应该怎么走,倒是要好好的盘算一下。如果要快,那就须从楚扬运河入淮出海,水路不足九百里,可这一路上还有很多李蜂头的贼兵,可能会有不可知的危险。若是回头走大江再去胶西,近两千里地水路怕是会要十来天的时间。”
林强云想了想。断然道“武不惭他们去支援盘国柱,现有几艘防沙战船空下。我们就乘这三条船从运河上走,入淮出海回根据地。其他的船只留几艘等候盘国柱和不惭将军他们外,还是南下到大江会合海舶,叫他们接上通州地方凝那些人后尽快赶回去。至于临安的皇帝和史老奸么。可以让天松子他们先去打点应付,这样应该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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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被打了一马鞭的山都跳脚朝走远的贼兵背影骂了一阵出气,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别人又不是成心打你山都的。谁叫你要装成石头让人打呢。
“恩人说过,打没有生命的物事不会干犯刑律,所以他们打了我这个石头也没错。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能以后用手弩和宝刀将这火辣辣的味道还给他们。”抬头看了看前面冒烟处,山都双手合什祝告道:“恩人呀,你要告诉南松那小子,别把贼兵全杀光啊,好歹留几个给我山都报这一鞭之仇才是道理呐。”
没来由被抽了一鞭地山都。嘟嘟喃喃地将身上的斗篷掖扎妥当,一闪身钻入枯草中,片刻间又消失在这一片山野里,过了不久,他地身影出现在三十多丈外的一株小树上。稍作停留,看清贼兵的去向后,山都立即滑下树干。马上再次消失了。
“立春”这个节气在月初趁着人们忙于打仗之时悄无声息地溜走过去,“雨水”应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罢。“立春”一过掉,就算是已经到了春天,但冬地身影还是拖拖拉拉的挨在大地母亲的怀里,不肯就此离去。似是感觉到了末日即将来临,与“冬”一起形影不离、连续吹了这么久的“北风”这个坏孩子,想必他也累了,从昨天半夜时分就趁人们睡熟的时候突然停下,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也等于向人们预告,它大有可能自此一去不返,再想见到他地出现,恐怕要等到今年年末了。
太阳虽然还没有出来,但从天空上已经现出身形的那丝丝缕缕的带状白云,还有东天那一大片慢慢透出、越来越高的霞光来看,今天应该还是个利于使用火药兵器的大晴天。
疑似是山里人家起炊的轻烟,从一个小山谷中袅袅升起,在这无风的早晨可以直上数十丈的高空,使得六七里外地人都能看到。但在有马骑着的人来说,这六七里路并不是很麻烦,走过去最多也不过两刻时辰就到了。
到了谷口的山溪边,受了伤的李蜂头心有忌惮,勒停坐下的马不肯再往前走。一则是他没看到有进出这个小山谷的道路,也看不出山径樵道的痕迹;二则因伤腿痛得狠了,又在流血,他要让亲兵扶他下马再包扎一次;三来是他怕里面会有埋伏,本着‘为帅者不涉险地’的宗旨,让亲兵们去先探明虚实,反正找到食物总会先给自己这个大帅吃饱,自己犯不着冒险。阻止住其他人跟进谷内后,李蜂头在别人为他包扎的同时,也吩咐亲兵准备好,听到招呼后随时上马进入谷内弄些吃的,或者在有警讯时立即远离谷口往安全的地方走。
被指派先行入谷侦查虚实的十多骑,大概因为觉得追兵已经过了头,想来这个山谷内总不过是些山民、猎户之类的人家。就算有村寨也没几户人,不怕他们对自己这些勇武的兵卒会具有什么大的安全威胁,全都放心大胆地往谷里闯。
近百丈长的山谷内并没有看到房屋,快走到谷底时,方发现轻烟是由谷中小溪边一堆半干湿的木柴燃烧所发,明显是有人烧起烟来引诱他们入谷的。一个头目大叫:“我们中计了,快出谷去向大帅禀报……”
山谷后头的半山上。盘国柱一边举着千里眼朝谷口察看,一边叹着气不断拍腿跺脚,对左右的亲卫们说:“今天肯定没我们地份了。只有十多个贼兵进来,怕是受不起苗起家他们一什人和那小鬼头一通雷火箭轰的,做他们的点心也不够呐。”
距谷口二十多丈地山坡上,沈南松和苗起家他们在听到谷外有马蹄声时,就已经将棒香点燃,准备好一切等这些笨贼们进入这张网里。
眼看十多个贼兵都走到柴堆边,发现没人而大喊大叫地调转马头往谷外奔。苗起家用手肘推了推沈南松:“小沈统领,打不打?”
沈南松咬着牙恨恨地说:“好个李蜂头。系还古怪(客家方言,意为实在狡猾),识得先派人进来探消息。唉,反正也骗谷口外的贼子们不倒了。那就打吧,把他身边的贼兵多消灭一些也好。”
苗起家对左右叫了声“点火发射。”当先燃着引线朝回头的贼兵射出雷火箭。
十支雷火箭炸开,十五个贼兵全都被抛下马,沈南松将手弩的无羽箭换装上钢针后,第一个冲下山坡。看到一个没被炸伤的贼兵抬手就是一下射出,再抽出手铳对准另一个狂冲前来的贼兵狠狠地扣下悬刀。他看也不看顿了一下再摇晃迈步地贼兵,只是向侧边闪开数尺,让那个贼兵盲目扑过,举起手铳吹了一下铳口的白烟,专心地拨出弹壳收好,从容不迫地塞入一颗子弹朝前走去。
这些李蜂头地亲兵确是凶悍,除了重伤的拖着伤残的身体瞪着恶狠狠的眼晴外。还能行动地人都抓起刀枪,向快步走来的硬探队员冲上,要以命博命。
没有丝毫怜悯,也由不得硬探队员们有半点慈悲心,不但贼兵全部被杀,连受伤倒地的九匹马也被愤恨不已的沈南松补上一刀。其他跑散的六匹马被捉住了四匹,另两匹则因肚腹部被弹片炸着血流不止而没人去管,就这样让它们在山坡上乱跑挣命。
谷口外地李蜂头听到谷内传出的爆炸声,叫了声“不好”,慌得把刚解下的“猎鹿刀”也忘了拿,在亲兵的帮助下拼力爬上马背就跑。
这一去,又回到了刚才出来的那片树木,恰恰让他们躲过山都的伏击。
已经潜近到谷口三十多丈的山都,眼看已经远去的贼兵,跑出藏身地灌木丛,跳起脚大骂:“死贼,笨贼,没良心的坏贼,我好不容易快摸到你们身边,只差十多丈就可以射出箭了的,连一刻子都等不及就跑,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早些死有什么大不了的,要跑得这么急么?”
骂归骂,别人已经跑得连人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山都无奈地走下山坡,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一边往李蜂头刚才歇脚处走来。他刚才从千里眼看得清楚,好似李蜂头解下了一件什么物事,上马逃走时那东西还留在地上没见他带走。
山都走到谷口时,一眼就看到小沟边那把用麻布包得紧紧的刀,走过去信手捞着布包就要往背上甩,没想到一下没把那布包提动,反被扯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地去摔个大马趴。
山都“咦”了一声,好奇地蹲下身解开布包一看,高兴得跳起来“喂呀”一声长啸,两三个跟斗翻到刚走出来的沈南松身前,拉住他的手往布包边跑,大叫道:“小小子快来看呀,山都把恩人的宝刀拣回来了,这可是三个州的地面呐。”
沈南松不屑地撇了撇嘴:“三个州的地面,你能换到么?那就让你山都将三个州的地面背着好了。我可不在这么重的物事,省得到时候让李蜂头那贼子给跑掉了。”
“哎哟,我也不要,就交给盘国柱大小子好了。”山都跑到布包前收住脚步,一把抱起布包就要往山谷内跑。
“别走,给我看看。”顾大郎正愁没合用的兵器,听到宝刀两字那还不拿来看看,双手一张拦住山都。
一弯腰,布包入手后顾大郎便知此包内的物事不凡,拿出来将刀抽出鞘时还暗“啐”了声:“这么短小。算得上什么宝刀?”挥动了几下后,感到轻重十分称手,顺势往身侧一株臂粗的小树上拉过。那小树“秃”地一下应手一分为二,上半截“嚓”一声插入地上竖着。
顾大郎“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小树的斜口,将这把刀轻抚了一下,对沈南松豪笑问道:“哈!虽是只有两尺长,也将就还可使得。就是它了,先借来用用不妨事吧?”
“你先拿它用没要紧的。若是愿意来参加我们护卫队地话,回去后我和大哥说。把它发给你好了。”沈南松心里牵挂着要去如何追杀李蜂头,不经意地回答。
顾大郎将“猎鹿刀”舞动了几下,耍出几招刀法,越使越觉得顺手。听了南松的话后应道:“哎,我说小老弟,再让我想想好么。我答应你,帮你们杀掉李蜂头后,会跟去山东那里看看。若是真如你所说的细民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顾大郎就加入你们地护卫队。不过,我可要和你老弟先讲好,即使投奔你们,别处我是不去的,只和你在一起。如何?”
沈南松知道大哥对这位救了他一命的顾大郎很在意,想了想顾大郎提出的这个条件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自己代大哥答应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便举一只手掌说:“我代大哥答应你了,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顾大郎在沈南松的小手上一击,庄容道:“一言为定。”
当天,纪积厚和盘国柱等人商量后,觉得李蜂头本人已经受了伤,他身边的贼兵也仅有三十个又累又饿地疲兵,构不成太大的打击力度。这一带往北方向去有好几处地方是绝路,稍不小心就没法走到有路地方,不愁李蜂头这些人会逃出山去。
纪积厚把自己这二十九人的硬探分成了五个小组,与盘国柱带来的五什亲卫组成混合围捕队,连同山都、顾大郎、沈南松、盘国柱和另两个亲卫六人的一组共六队人。按这一带二十多里方圆划分开地域。由外往内搜索前进,发现李蜂头后不必死拼,只用雷火箭远击,控制住东南北三个方向,将其一直往北面地山区赶就可以,到时候要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接下来的四天,一切都按纪积厚所计划的一样,进行得很顺利。左冲右突的李蜂头带其亲兵朝东面寻路时被一顿雷火箭打回头,死了几个人后又急慌慌的往南,雷火箭和无羽箭再消耗掉几个人,到贼兵们往西方碰了钉子朝北逃窜时,李蜂头地身边,连他自己在内只剩下十九个人和十一匹马了。
残存的人多马少,倒不是因为马匹都被盘国柱他们杀掉的,除在险要处掉下山摔死了两匹马外,其他的几匹马都是这三天中李蜂头他们作为食物自己所杀的。之所以仅两三天的时间就缺损了这么多马,并非他们这些贼兵肚子大特别会吃,而是每次刚杀了马,或者还没烧熟马肉吃下肚去,便被追兵赶得屁滚尿流地狼狈逃命,除了他们拿在手上的肉食外,根本顾不得将其他的马肉带走。故而,每到饿极了需要进食时都得临时再杀一匹马,方不致没有食物。
这个地方越往北走越荒凉,越往北越走山势就越险峻,人马地行动就越发艰难。缺了马匹代步的八个人不但可以紧跟李蜂头一步不拉,许多地方他们反是比有马的人走得更为轻松。
亲卫和硬探也追得极为辛苦,但因为准备得比较充分,带的炒米、炒面粉足够他们吃上半个多月的量,又有纪积厚这位虽然对这一带不是很熟,但也不那么陌生的本地人在,比李蜂头这些落荒逃命的人要好得多了。
纪积厚看看李蜂头一伙贼兵被渐渐地驱赶到一座乱石山下,高兴地大叫:“兄弟们,看紧点,就按这样将李蜂头赶到那座没什么树的石头山上,那里北面是一个三四十丈的悬崖绝路,连猴子也没法下去,只要堵住东南北三个方向,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这里是个乱石山,只在山顶长了些灌木杂草和不多的几十棵树。朝南这一面与目力所及的东西两侧,都是大小不一的巉岩乱石,别说大树没有,就是杂草灌木也仅稀稀拉的只见少数几丛。不过,站在山头上可看到东面四五里外通往天长县的驿道,按地理位置来看,前去鸦口桥镇也不过是十余里的路程。
体力最好的一个亲兵上到这个山顶,往东方看去的第一眼,就见到大队人马从路上往北方走,依据几面能隐约看到一点影子的旌旗判断,这些人马是李蜂头部下的军兵。
“我们有救了,山下是我们的大队,只须下山就能让大帅下令,要山下的部队全部出动,将后面的那些追兵斩尽杀绝。”当先上到山顶的人转身对还落后半里的同伙们狂叫宣布,对近在四五里外追来的人狠狠地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李蜂头的亲兵们这下来了劲头,狠命又拉又扯的驱赶马匹,拼尽余力往上爬。他们陆续上到山顶,看清山下果如那人所说的一样,确是有本军的大队在山下经过,一个个不禁欣喜欲狂。还有人也不管远在四五里外的人是否能听见,心急火燎地朝大路方向放声吼叫,以期有带兵的将领能听到声音后派人过来,一则可以帮着拦阻追兵,二来么,多点人过来此地接应,也好把他们这些疲累得连脚都快抬不起的人赶紧弄下山去。
另有几个上到山头后只往山下看了一眼,默不做声地朝北面试探着寻路下山。没走下七八丈,这几个人不由得叫了声“苦也!”
“北面是绝路,没法再往北走了,这是一面高有数十丈的绝壁,我们这些疲兵是没可能下去的,还是想想怎么才能逃过背后那些人的追杀吧。”众人一听此言,满腔的高兴劲一下子泄了气,再没人能站住身体,全都一屁股墩坐下地。
李蜂头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最后爬到山上,得到报告后,朝四下看清地势,便果断地下令:“不要坐着了,趁那些追兵还没赶到,马上将山头附近的大小石块收集起来,堆成护墙掩身,或许能挨到寻出下山之路的时候。”
就在李蜂头被赶上乱石山头的这天,正月二十七日的下午申时前后,事情出人意料的又起了变化。
亲卫什长于忠,年纪才二十出头,可能是自小就受过太多的苦难,不但人看来不止这么多岁数,做事也是极为老成多谋。盘国柱入山前把这上百匹不便去山里的马交给他看管,也正是看中他少年老成,遇事喜欢思虑周全的心性。
于忠在硬探和亲卫们进了横山后,想到自己只有十个人,要看好这九十多匹马还是有些麻烦。为了不引人注意,以防出事,他将马匹全部赶到驿道的右侧,离道路远出二三十丈。
十天过去没什么事发生,亲卫们只有十个人,要看管上百匹马确是吃力得很,这些天下来身心俱疲,但还是不敢稍有松懈,于忠更是小心翼翼地用心巡查。
第十一天上午也是平平安安的过了半天,午后不久,通往大长鸦口桥的大路上就开始有大队贼兵由南往北匆匆开过,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断,看样子过去的最少也有数万人,这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于忠紧张起来。///com///
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他只好悄悄下令全部人都聚集于靠路这一侧,以防有不知死活的贼兵闯来发现马群。
于忠越是怕出事,偏偏老天爷就越是要和他们开个玩笑,就在贼兵大队已经过去,疏疏落落的贼兵越来越少时,一匹马不知怎地竟脱开它的绊脚步绳索,往路边跑了出来,被一个眼尖的贼兵看到了。
“那边有一匹马,”这个贼兵正跑得气喘吁吁的累得不行,见到有可以代步的马匹,立时便向路边弯过,嘴里还欣然叫出声:“抓住这匹马就不用苦自己的两条腿了。”
被这个贼兵一叫,有腿快的自是要与此人争抢,数十个贼兵吵吵嚷嚷地朝那现身的马冲去。
被贼兵弄去一匹马倒没什么关系,可那匹马一见有人来捉它,吓得调头跑回马群中,引得贼兵再往山后追,万一被贼兵发现马群就大为不妙。眼看着贼兵跑近就能看到马群,于忠再没法躲避了,立时小声交代说:“准备好雷火箭,每三人为一组听我的命令发射,把这群贼兵打回去。”
三枚雷火箭的爆炸。把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贼兵吓阻回到路上,再不敢回头沿路亡命朝北方飞逃。但这三下爆炸声,也吓得这些贼兵后面不远的数百人吓了一大跳,以为当路有官兵的埋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数百贼兵在一名贼将地引领下,慌慌张张的不敢从路上逃命。避开大路往左边的山区落荒而逃。这批贼兵好死不死地又一头撞到盘国柱、沈南松的背后,让盘国柱他们弄了个措手不及,只得让出一条道将这些人放入到设下的包围圈里。与据险守在山头上的李蜂头会合了。
数百贼兵带有三四十张弓,受了腿伤的李蜂头出身弓手,有了弓箭便可借着险要的地势在山头上得以喘息一时。天黑前,贼兵自恃兵多,向山下冲突了一次,留下五六十具尸体后被小炮、雷火箭打了回去。
当天入夜,盘国柱、纪积厚和山都各自带了六七人分成三路往山上摸。只可惜贼兵中也有能人。在山头周边布下不少简单的小机关,没等他们上到能发射雷火箭地距离就让贼兵发现。引发数十个石头往山下滚。除山都杀了几个守哨的贼兵外,别人都被滚石弄得狼狈不堪地退了下来,还折损了四名亲卫和一名硬探。
次日,盘国柱和纪积厚组织了两次进攻。都没上到半山腰,反被弓箭、滚下地乱石伤了二十多人,有五名亲卫当场死亡。追杀李蜂头的总数只有九十余人,这下连死带伤的去掉三分之一强,虽然那二十多个受伤的经过上药包扎后还能继续坚持守住包围圈。但已经没法再自如地行动了。盘国柱和纪积厚眼看人手太少,贼兵往山下冲时可能会堵不住,非但不敢进攻,连能否将李蜂头困地乱石山上也没有把握。看看没法攻上山去,贼兵也不能突围而出,盘国柱万般无奈之下,次日天没亮就派人回扬州招请援兵。
武不惭率军赶到横山,与盘国柱他们会合是正月二十九日申时。盘国柱接到大队人马后第一时间就下令架起子母炮。准备向乱石山发射。
问清李蜂头这一天仅几次派出二三十人地小队,向东、南、西三个方向试探,下到一定的位置就把死掉的贼兵尸体全部搬回山上,大股的贼兵没再向山下突围的情况。
武不惭大感奇怪,左手抱着脱下地头盔,背着右手来加走动,低头沉思,一边自语道:“这事做得有蹊跷,实在是没道理,他们困在山上应该想法子突围,为何要把尸体弄回去。用来吃么?不可能,他们还有近十匹马,还不到吃人肉的时候。难不成这些尸体对他们十分重要,逃命时还舍不得丢下要带着这样累赘走?这也说不过去。贼兵们或是土匪出身的李蜂头改了性子不成,否则怎么会将尸体全部都抢回去呢?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里有古怪……对,一定有什么古怪。到底是怎么回事,古怪在什么地方呢?”
好半晌不得要领的武不惭太过用心,冷不防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顺手捞住身侧的一丛灌木枝条方稳住身体。他呆了呆,看看灌木枝,又看看拉住树枝的右手,晃动了一下头,头上绾发的布带拂过眼前。他猛然间一拍大腿,失声叫道:“原来如此。不好,他们想逃!再不快点去将他们的逃路堵上,只怕真会被李蜂头逃掉。”
从炮手们那儿走回来地盘国柱怀疑地说:“武将军,李蜂头一直都在逃命,这还用说么。我们把这石头山围得死死的,他如何逃得过我们的眼晴,我们可是一直都用千里眼盯住山上的贼兵,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呀。据纪什长说,这个乱石山头北面是个三四十丈高的悬崖峭壁,连猴子都没法上下,人更是不可能下去的。”
武不惭:“其他三面都不可虑,就是北面连猴子都没法上下的悬崖,我们没派人去守住,那才是李蜂头唯一能逃走的地方。”
盘国柱不能置信的问道:“北面的悬崖,应该不大可能吧。你怎知李蜂头一定会从悬崖上逃得掉?”
武不惭神情焦虑,语声十分急促地说:“盘将军,若是李蜂头还只有一二十个残兵,当然没法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逃走。但现时多了数百贼兵在,那就大有可能将他们的衣服脱下连结成绳索,用以将人缒下山去溜掉。别的贼兵贼将还则罢了,万一被他们将李蜂头缒下走脱。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纪积厚想了一下,也觉得武不惭所说很有道理,对盘国柱劝道:“盘将军。照在下看,武将军所虑甚是,不可不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我们还是依着武将军的话,带些人到石山的北面去守住才好。”
盘国柱迟疑道:“可是,山上地贼兵比我们多。怕人手不够分配呀。”
武不惭:“盘将军,我们不若这样。你带着原有的局主亲卫、硬探和子母炮兵留此进攻,务必尽快将子母炮架起向山头上发射。而这一哨铁甲骑军在这样的山地里行动不便,反正也不大派得上用场,本将军率他们到悬崖那一面去。也可解决人手不足地问题。如何?”
盘国柱沉吟了一会,咬牙道:“武将军,你带人去山北面我不反对,只是这里的人手实是不足,最好留二三十人给我这里加强包围的力量怎么样?”
武不惭一跳而起。急声道:“好,就留二十骑军给你,其余的八十骑我带去。快,纪什长上马带路,我们现在出发,连夜绕到这个山头的北面去,看看能否来得及将李蜂头拦截住。老天爷保佑,希望我的料想错误。李蜂头一伙贼兵上下都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
这时候的老天爷不大靠得住,摆出一副不偏不倚地面孔谁都不理。
在五百多贼兵还没跑进山与这十多个残兵合到一起之前,李蜂头确是在山上等死。
一到山头后,他在亲兵的搀扶下山头周围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个绝地。若要逃出生天,那就必须拼死冲下山突破包围圈,或者是有足哆地绳索从北面的悬崖缒下方成。
这时节“雨水”已过,“惊蛰”马上就要到来,但天气却还是冷得很。到了乱石山上的李蜂头逃保卫要紧,他可不管这么多,确实在当天就要亲兵们将衣服脱下,撕割成布条用于结绳。
所幸的是,虽然天时还冷,但亲兵身上也穿得多,衣料也全都是极为结实地绸缎,十多人的衣服全集中在一起,倒也让他们编成了一条勉强可以承受一两个人重量,长有三十多丈的绳索。可是,结成的这条绳不够结实不够粗,下午刚将布绳结好放下去,开始一个人时还能支持,当第二个人一下,竟然承受不住重量而在半腰断了,绳上的两个人同时。
这样地情况下,不但亲兵,连李蜂头自己也感到绝望了。
到了这五百多贼兵被赶入山与李蜂头会合在一起后,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开始还由于紧张忙乱、意图冲下山突围,更有追兵往山上进攻而没顾上。到了几次都没能冲开重围、所有的马匹全都杀光后,李蜂头就立即下令,派人试探着下山,把能看到的尸体都搬回山上,剥下认衫给亲兵御寒,后到的贼兵则用衣服结绳,准备由北面的悬崖逃生。
五百人中可以用于绞制绳索的衣服相当不少,仅用一个多时辰就用外衣结成了十条够长的布索。没想到,虽然已经将布绳做得更粗更结实了,慌急之中结成的布绳还是不够牢靠,在垂下去争先恐后地爬下十来个人后,先放下去地五条布绳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的重量,一下子又像上次般全都断了,只剩下上面的数丈绳头。贼兵摔死六七十人不说,还得重新把剩下的五条布索连同那几条绳头合在一起,当天入夜时分才只做成了三条绳子。
这样险峻的悬崖,再怎么胆大的贼兵,再想快些逃命,也没人不敢在夜间无法看清的情况下缒下山去,要等次日天亮后方能悄悄溜下。李蜂头还好,他自己不脱,身上穿的衣服没人敢动。贼兵连同他的亲兵则不同,为了能逃下山去,基本上脱得只有一两件单衣,一夜硬抗山顶上的寒风。
让李蜂头和贼兵们觉得幸运的是,傍晚到达设置好的子母炮,连发了上百枚子窠,只有三枚才打到山顶上,炸死炸伤二十余人,其他的都落到山前山后。三枚子母炮的子窠虽然没造成多少人死伤。但贼兵却是大起恐慌,连李蜂头知道明天就没那么好过。一旦让山下的人把子母炮射得多了,不管怎么说也会击毙越来越多地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不留神就把自己也炸死这此孤山顶上。无论怎么说,明天一定得从北面下山,尽快离开这个辞职石山头逃命。
天方还没亮,李蜂头和冻了一夜的贼兵就被山下和山顶四周响起的爆炸声惊醒。一下接一下,很是单调地爆炸声显得那么从容不迫,山前、左、右的陡坡上每闪出一团红光,就有一响爆炸声入耳。不时有个把爆炸物落到六七十丈方圆的山顶上爆炸,炸死炸伤不少人。挤成一团取暖的贼兵惊慌失措。不少人跳起身后不管不顾地到处乱跑。吼叫声、喝骂声、被踩到身上痛呼声四起。更有失足滚下山、掉下悬崖的凄厉惨呼,在悬崖那面的夜空中摇曳下去,渐去渐远,片刻便倏然而止。乱成一团的贼兵相互推挤、奔跑、无头苍蝇似地想要寻个他们自己认为安全的所在。以避免受到不自山下地打击。
昨天射出百多枚子窠,只有三发炮弹打在山头上,被亲卫和硬探的人讽刺、咒骂得狗血淋头,让水战队的炮兵哨长极为恼火,更是无地自容。平时不可一世的炮手们。如同被霜雪打蔫了地菜秧般,连大气也不敢出地缩着头,觉得再没脸见人了。
待大家睡静后,哨长把和他一样翻来覆去的四位小队长叫到一起,商量明天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除非朱焕明将军来这里掌炮,属下看我们是什么办法也没有。”看到许久都没人吱声,一位小队长实在是忍不住,憋气地小声说:“靠我们这些才学会发炮不到半年的新手。怎么也没法将子窠准确地射到山头上。”
“就是。要我说啊,怕是朱将军来了也没什么办法好想的。”另一位小队长接上同袍的话说:“在水上对敌是人水平,而这里却要往高处发射,相差可不是一点点呐。朱将军教我们发炮时也没讲过向高处射炮应该怎么做……”
哨长轻喝:“住口,虽然朱将军没教过我们如何向高处发炮,但却教过我们凡事都要动脑筋,大家若是这样一味推托没学过不去动脑筋地话,那就永远打不准了,局主又何必要各部将军隔三差五地带我们去海上打靶呢。大家多想想法子吧,明天一定要将山上的贼兵打垮,不然我们真是没脸回去见人了。”
五人沉默了一会,另一位年纪最轻的小队迟疑着嚅嚅道:“哨长,几位大哥,小弟有个笨办法,不知能不能成……”
哨长:“哦,不管聪明或是笨,只要说出来我们大家商量就好。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小弟想,明天我们一要一窝蜂发炮,先选定一个小队的四架子母炮,一架一架的射。”暗夜中看不到这位小队长的脸色,想必他的脸一定是红红的,从语气中似是能让人想象出他腼腆地样子:“一架子母炮打得太近,则第二架子母炮将炮管抬高半分水,如此一来……”
哨长和另三位小队长都“咦”了一声,哨长拍腿轻叫道:“对呀,这倒是个看似笨,实则极为有效的办法……”
一位小队长道:“唔,也不必四架子母炮轮着射,还是每架炮自个去发一炮调一次好了,要各炮的瞄准调校手相机调整,子窠也可以省下很多。”
哨长有了定计,人也觉得困了,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就这样决定了,明天记得让各炮的人多互相说说自己的经验,尽快把所有的子母炮打准。唉,大家回去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将山上的贼轰下来。”
那位提出笨办法的年轻小队长,一夜睡不着,天没亮就把自己小队的人叫起来,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炮手们认为这个办法可以一试。憋了一肚子气的炮手也不用队长什长多讲,自行去忙碌准备,若是这办法能让自已打中山头,即使只有十之二三子窠中的,也好过昨天般让别人耻笑。
炮声一响,其他的炮手们也躺不住了。纷纷起来在各自的队长指挥下,加入试射的行列中,因此之故。才会有今天这么早就发炮的举动。
天渐渐亮了,停了几天地爆炸声在响起来后就一直没有停过,“轰、轰、轰”一下、一下爆起的烟团,从山坡越来越靠近乱石山头。半个时辰,射出六七十枚子窠后,已经有四五枚子窠落在山头边缘,接下来逐渐有烟团在山头上爆起。带着人体、残肢和纷飞的火点向四外飞溅。
四外往内压地炮火,就象一个铁与火组成的包围圈越逼越紧。山头上的贼兵没有任何机会往山下逃,只能惊恐地朝中心挤,一发子窠落到挤成一团的人丛中,立时就是数十人随着烟火一起溅出飞抛。先向周围撒下漫天血雾,再将人体、断臂残肢狠狠地砸到贼兵们的身上。
“炮队的兄弟加油啊,把李蜂头和贼兵都轰光呐。”被吵醒的亲卫们兴高采烈地狂呼高叫,手舞足蹈地又蹦又跳。
身着铁甲的二十名留在这里地骑军,看向炮队的眼里射出赞许、鼓励的目光。拉着自己的战马,不停轻拍马背、轻抚马脸,安慰这些不会说话地生死伙伴。
盘国柱则与两位亲卫小队长、沈南松头碰头地聚到一起,指点着乱石山头和四周的地形,嘀嘀咕咕地不知在商量些什么。片刻后,沈南松一蹦而起,招呼了山都一声,冲到坐在一边欣赏焰口的顾大郎面前。一把拉起他的手叫道:“大郎哥,我们和山都快走,弄上几匹马赶紧绕到北面去,别让李蜂头给逃掉了。”
山都听到沈南松的话,“喂呀”一声轻啸,身形闪动间已经远出数丈。顾大郎嘴里吐出个“好”字,二话没说捉住大叫“山都等等我们”沈南松地手,往背上一甩,迈开大步便朝山都逸去的方向跑。
盘国柱也在山都、顾大郎走了后,站起身大喝:“亲卫和硬探听令,准备好各自的兵器,炮声一停就往山上冲。”
由差不多卯时正开始的炮击,到辰时正末间,几乎接近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里,每架子母炮最少打出五十多枚子窠,直到母炮管已经再烫得没法装上子炮了,哨长才下令停止发射。
一千多枚子窠有四五百枚落在乱石山头上,相信没几个人能完好无损地提得起兵器与冲上山的亲卫、硬探相抗。
上到山顶的盘国柱,发现亲卫们对着一地的残肢断体,还有六七十个满身灰红血迹,一边蠕蠕抛爬动,一边嘶声求救地人发呆,自己也是觉得有阵阵凉气从脚下往心肺间钻。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跟上来的铁甲军什长在盘国柱背上轻拍了一下,叹道:“小兄弟,打仗必定会死人的,不过其他地方的人没死得这么惨罢了。快下令吧,让你的部下将没死的补上一刀,省得这些人多受痛苦的煎熬。”
盘国柱打了个寒颤,傻傻地问道:“你是说,要我下令杀了他们?”
“不错。”什长的话语斩钉截铁:“你们是局主的亲卫,从来没什么见血,不知道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在危急时刻有一点松弛都会造成自己人的死伤,特别是在局主有危险时,更不可有此等事故发生。稍有半点犹豫就会害了局主的性命。想想看若是局主出了什么事故,到那时,将不是一两个人的事了,而是关系到数十万、以至数百万人生死的大事啊!不可再施,快下令吧,这是给你们亲卫一个见血历练的机会。”
“亲卫听令,立即对重伤未死的贼兵补上一刀,为他们去西天送上一程。”盘国柱牙根咬得嘎嘎响,跺了下脚向发呆的亲卫们狂吼:“每个人的刀上都要入肉带血,若有违令者,视为自动退出亲卫处置。”
叫声出口,盘国柱大步朝一个蠕动的血人走去,瞪着恶狠狠的大眼,抽刀将那人的头一下斩掉……
武不惭率领的八十骑铁甲军经过大半夜的慢驰,终于在寅时初正之间到达乱石山的北面。
纪积厚停下得很突然,紧跟在他身后的武不惭若非骑术相当不错,差点让自己的坐骑撞上去。
“发现了什么?”武不惭勒停和自己一样披着重甲地战马,挨近这位年轻硬探的身侧,警惕地向周围打量。嘴里信口问道:“到那座山北面还有多少路程?”
纪积厚眼睛盯着前面黑乎乎的暗处,左手向前面一划拉,头也不回地说:“这里就是乱石山地北山脚。这边是李蜂头他们会下来的石壁,那边是一个矮得多的小石山,能走的路只有我们现在站立处和对面两条通路。”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要堵住这里和对面两头,就可以把从山上下来的李蜂头他们一窝端。”武不惭竭力睁大眼睛,想要将这里的地势看清。可前面黑糊糊地什么也看不到,“唉”地一声叹了口气说:“可惜太暗了。不然倒是可以好好地划算一下,怎样用我们这不到一百人把山上下来地贼兵们一网打尽。”
纪积厚道:“将军,小的倒是有一法,可以将李蜂头和他们一网打尽……”
武不惭大喜:“啊。有什么办法,快讲。”
纪积厚小声对武不惭耳语了一会,武不惭想了想道:“好办法,就按小兄弟所说地做。”
天色将亮未,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山上传来一声响爆炸,过了片刻后又再响一声,天亮前沉寂的夜里,乱嘈嘈的叫嚷声可以让山崖下听得极为清楚。一下接一下有规律地响声和连续不断的吼叫惊起“噗噜噜”的飞鸟,悬崖下也出现了一阵轻微的叮当声。
位于崖壁一角的纪积厚自语道:“开始了,兄弟们,打狠点,多杀几个贼也算是为我家乡地人报仇。”
天。渐渐有点亮了,慢慢可以看到身边的灌木枝叶,在三十来丈长的悬崖下传出一下“噗”的沉闷响声。
“别动。”纪积厚伸手拦住欲待过去探看的武不惭,小声说:“不似缒下掉落的人体着地声,听来有金铁之音,好像是什么很重的兵器,稍时看清楚有几条绳索垂到崖下,我们再过去不迟。”
话声才落,又有一阵“呛啷啷”的声音从上往下一路响来,尖利地长号惨叫遥遥而落,“噗嚓嚓”十数下人体落地声让武不惭吃了一惊,扶着纪积厚的肩膀悄声说:“好在老弟拦阻,贸然过去的话怕是会被伤着。”
纪积厚说了声“没什么”后,马上轻呼:“武将军,快看,有条布绳垂下来了。”
借着东天出现的白光,可以看到崖壁上有物“刷刷”垂下,武不惭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悄声说:“总共有三条绳索,这么久没再垂下,怕是就这么多了。”
“已经两三刻时辰,应该是只有三条绳索,我们可以过去收钱了。”纪积厚兴冲冲地站直身体,伸展了下手脚,喜滋滋地抱起身侧的绳、带,朝崖下那三条绳索垂下处走去。
武不惭放声叫道:“不要太靠近崖下,以免被落下的物事砸伤。”
两个时辰后,武不惭与纪积厚八十二骑离开悬崖,被他们绑得粽子般的四十五个贼兵,跌跌撞撞地拖在马后。另有四个贼兵抬着手脚背攒的李蜂头,在喝叱声中目无表情地勉力穿越灌木向大路前行……
“这么说来,李蜂头被捉到根据地来了?”林强云听完几个人所说的话后,向沈南松笑着问道:“他是在你们小孩儿兵营里关押吧,准备怎么对付这个恶贼?”
沈南松站起身大声道:“大哥,我想……我想……求大哥让我将李蜂头带回横坑村,用他这罪魁祸首来祭奠我妈和我姐。”
看着沈南松原本应该欢快的脸上阴冷凶厉的神色,听到这充满恶毒的切齿声音,林强云心里一沉。这那像个才十三四岁,有着无穷朝气的少年样子,分明是……
林强云向四周探询地看了一眼,沈念宗一脸无奈地苦笑着,表示自己毫无办法,向沈南松呶了下嘴,示意这个侄儿,要他想办法说服儿子。
林强云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沈南松,可他不想这个有如亲弟弟般的孩子。由于仇恨而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嗜血恶魔。走上前双手按在南松的肩膀上,眼睛盯着这个才十三岁的孩子看了很久,发现南松的眼里射出不屈不挠地坚定神色。知道自己没法在短时间内说服他。心念电转下决定要多花些时间来转变这种情况,长长的吐了口气,严肃地问道:“南松,告诉我,你信得过大哥吗?你认为大哥所行所事会对我叔、对你会有什么不利吗?你愿不愿意听大哥的话?”
沈南松:“我信得过大哥,知道大哥绝不会害我和爹爹,也愿意听大哥地话。”
林强云回想起自己几个弟妹。严厉但不失宽容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回想起自父亲被关进牛棚,只发给每个月十八块钱生活费的时候起。一家人的生活就变了。作为家中长子的自己,为了帮补母亲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去跟泥水匠做过每天除了吃饭外可得两毛钱地小工。半年后又为了每天可以多赚一毛钱,改而去帮拉板车的大叔推车。恰恰也是半年后。那位拉板车地大叔跌断了脚骨,无力支付自己的推车工钱,用那架两条外带(外车胎)快磨平花纹的板车相抵,使自己也走上拉车的道路,成了当时乡村公路建设者中年纪最小地一个拉车民工。也是由于这样自己能每月不定期的托人带回个把块钱。总算在母亲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卖完后,能让一家大小和别人家一样,每天吃上三餐粥饭。
记得还没去做小工之前,每当父亲的生活费领来之前的几天里,妈妈总是极小心地把剩余地米分成几份,煮出稀稀的菜粥后就一个人躲到房内,让自己兄弟姐妹几个人分食。当自己端着半碗稀粥送到骨瘦如柴,默默缝补破得快看不出本来颜色衣服的母亲面前时。她总是会淡淡地笑着说:“亚(客家话,音:阿)云,你拿去给弟弟妹妹们多吃一口吧,妈不饿。”
想到上山下乡前夜,家里最好的、也是最能保暖的一件毛线衣,就是妈妈把她身上穿着、和自己的线衣一起拆了,然后花了十多天的时间重新打过。那时候,林强云问起为什么妈妈不穿毛衣,她也是淡淡地笑着说:“亚云,山里冷,你没一件毛衣会冻着生病的,穿去吧,妈不冷。”
不饿?不冷?每次林强云都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地离开。
此刻,林强云沉声道:“南松,你必须相信我,要知道,大哥真地把你当成我的亲兄弟,把我叔当成爹,把叔妈当成妈的。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更到伤害,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为了报仇失了本性。听大哥的话,把李蜂头一刀杀了,给他一个痛快吧,别再折磨他了好不好?”
“大哥,我妈和我姐……”沈南松缓缓靠到林强云胸前,泪珠大滴、大滴滚出眼眶。
林强云轻拍沈南松的背,小声说:“大哥明白你的心思,每当记起叔妈和凤儿之时,我也想将李蜂头抽筋剥皮,恨不得把他剖腹挖心。但我们是人,不是禽兽,不能和那些恶人般一样做,若是那样做的话,我们也就和恶人禽兽无异了。听大哥的,把李蜂头杀掉,将他埋了吧。南松,你知道吗,山东、两淮还有很多贼兵,此人若不马上快刀斩乱麻地除掉,万一出了差错被他逃了,极有可以会东山再起,我们根据地还会有战乱兵祸,你不想别人也像你妈和凤儿一样被害吧。”
“大哥,依你就是。”沈南松抬起头,脸上无喜无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诘的目光,平静地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林强云:“好,把条件说出来,大哥一定答应你。”
沈南松:“大郎哥已经应承,待他看过根据地的情况真如我们所说般的没错后,会加入我们护卫队,但要到孩儿兵军中里来帮我。南松也代大哥答应了大郎哥,将那把‘猎鹿刀’给他作为兵器使用。怎么样?你可不能反悔啊!”
林强云笑道:“咳,看你说的什么话,大郎兄弟只要肯来帮我们,到哪里还不是一样。那把‘猎鹿刀’他觉得合手,那就送与他用就是。”
“多谢大哥。”沈南松挣开林强云的双手,退出两步向他施了个高高兴兴地跑出厅去。
武不惭、纪积厚几个人也纷纷离开,一时间,大厅内就剩下沈念宗、陈君华、武诚等数人。
“强云,这两天叔去那些沙盘看了京东东路的地势,觉得你所说向西扩地还是可行的。”陈君华挥退盘国柱等亲卫,马上就开口:“就是我们的军兵人数太少,怕是占了地方没法守得住。”
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把这六州二十一县全部掌控在手里,接下去正是需要进一步稳定地方,用得上武力的时候。把各地的守备军调走,弄不好出了内乱时就麻烦了。沈念宗脸上忧色深重:“强云,君华说得对,占了地没法守住,是得不偿失的。如果将根据地的守备军全调去新占州县驻守的话,我们胶东就显得太空了,万一有事起来会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连根基都失掉。”
林强云笑了,他笑得极为灿烂:“呵呵,叔和武将军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以我的计划来说,向西面扩展根据地这只是第一步。而且所占的地方我们只派出地方官,运去粮食,按根据地的规矩先建立当地的官府、成立捕房,用粮食收购土地分佃给当地的民户。在将斡陈那颜所率的蒙古兵打败之前,全部新占领的地方都按此办理,完全不派守军。”
“耶,这是什么道理,既然占了地,派出我们的地方官,又不派兵据守,那不是把我们的人弄到那里去白白送死吗?”武诚实是想不通林强云会提出这么一个占地不守的办法,本来他认为自己是个新人,不想在什么重大的问题上提出不成熟的意见,打定主意只听不说。这时却是实在忍不住开口发问:“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出兵去占来的地有什么作用呢,还不如按现时的防线守土自卫,保住根据地更好。”
林强云向沈念宗看去,见他摇头不语,又朝陈君华问道:“君华叔,你对我的想法是怎么看的?”
见陈君华也是沉思着没有说话,林强云再问道:“君华叔,请你告诉我,根据地目前包括护卫队、守备队总共有多少军队。除了据守各州、县守城的军伍外,能拉出去与蒙古鞑子一战的兵力有多少?能战的部队是否能和二万五千鞑子兵及其他汉军、契丹军、女真军一起的近三十万大军拼个高下?若是这个仗打起来,我们又有几成胜算?”
“唔,这个么,叔还得好好地盘算一下。”陈君华说了一句话后便低下头沉默,过了近半刻时辰,方在众人期待的眼光里抬起头,用右手食、中、无名三指敲击椅子的扶手,缓缓地说道:“现时根据地有护卫队步兵十个军一万四千人,子母炮队一军一千三百人,骑兵三个军四千人,武将军的铁甲骑兵四哨四百余人,铁甲车队两哨二百五十人。”
“护卫队的兵器装备已经全部配齐,训练的情况也相当不错。///com///本来我们还有两军护卫队和两军骑兵,不过由于他们要留在莒州,以防止武仙派来的军队有所异动,所以没法将他们调回使用。”陈君华身为统兵元帅,离开根据地到越李朝做了一回宣抚使,又到福建路去打了一仗,过了大半年时间才回到这里,仅两天不到的时间就把护卫队的事了解得七七八八,此时说起来顺溜得很:“去年招的五千多新兵训练了几个月,看来一时也没法组成军伍派上用场。另外,我带回来的一千三百多昆仑奴你看应该怎么用,这些人到胶西已经几个月了,念宗哥安排他们在昌邑大营,一边调养一边派人操练。昨天叔去看过了,这些人汉话还不会话却能听懂一些,他们的身体倒是养好了很多,操练得也是相当不错。依叔看,昆仑奴相当聪明,也肯吃苦不怕死,并比我们汉人听话,组编成一军刀盾兵,给他们配上钢弩使用,打仗怕是比我们的老护卫队差不到哪里去。”
沈念宗在陈君华停顿时,接下话头说:“守备军的张统领说,各地的屯田守备队算在一起,与护卫队的人数差不多,总共约有两万八千人左右。除还在训练的四千余人外,其他的全部分散驻守在各州县。州城驻军最多的,是莒州治所莒县、日照和潍州的治所北海、昌乐四县,一般只有三哨至五哨不等。他们打仗只怕起不了十分大的作用,一是没什么战斗经验,二则所用的钢弩、火铳等兵器没配齐,训练也不足。特别是子母炮手。大部分只学会了发射,用霰弹还可以,若是用子窠么。打得准不准就难说了。另外,沿边各城的子母炮多些,其他地方则较少。倒是这一年多来我们从东真国、李班车璮属地换回数量不菲大牲畜的筋条,故而各地所用的弩床、砲架增添了不少。弩兵、砲手们因大箭、大点火地雷火箭及石弹射出后还可以收回,他们的射术练得相当好,射出的箭矢砲石极有准头。”
林强云向沈念宗问道:“现在如果再招兵,我们地银钱、粮食够不够。对根据地会有什么影响?”
沈念宗:“如今钱粮充足,就是再多招四五万兵也没问题。对春耕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除了刀枪外,长短火铳和钢弩不足,怕是不能配齐呐。”
林强云立时有了主意,高兴地说:“既是这样。那就将还在训练的新兵和昆仑奴都编组成军,什长以上的官长从护卫队中调人去担任,尽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在训练中互相熟悉。除沿边的各城不要去变动外,各地的守备军也整编成护卫队,以增加我们参战地兵力。这些新组编的护卫队虽然不一定能与蒙古鞑子地骑兵相抗。但用于对付蒙古人临时征集的汉、契丹、女真等步军,相信即使不能打胜,也能自保有余。”
陈君华道:“若是如此,叔马上去办,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多出十多个军两万多人可用,只须让这十几个新组建的军打过几次仗,以后便能当得大任了。还有,救护训练营里的一千男女救护兵。也学会好些医护救治之法,不如趁此将他们分派到各军中去吧。”
林强云:“好,护卫队地事请叔去打理,争取让新军尽快形成战斗力。还有,从安南带回来的那一千多女子,我们是如何处置的?”
陈君华:“叔问过安抚使衙门的人了,这些安南女子大部分被分派到各个纺织、印刷作坊去做工,有些身强体壮、容貌较好,她们自己又愿意的,则选出来送去郝嫂嘿地女军中,说是以后可以让有功的将士们到女军走动,或许能成就不少好姻缘。”
沈念宗有些担心的问题:“君华,你们真的准备以这四五万人马向西打过去么,军队会不会太少了一点啊?”
陈君华也觉得没什么把握,边想边徐徐说道:“在没有外敌过来,李蜂头所占的地面维持现状的情况下,用这四五万军队往西直进,取下整个山东东路并非什么难事。可问题就是,济南府不但有二万五千蒙古用于灭金的东路军骑兵,而且连同博州、东平府一带聚焦的二十多万契丹、女真、汉军,实在不是我们这一点军兵所能对付得了的。所以,我认为,光是守住我们地城市,这些兵马与鞑子和他们的各族军兵有一拼,若是能善用我们的铁甲军和骑兵的话,估计能把潍水一线以东的州县城池保住。至不济,也可以将鞑子阻拒在胶水以西的地界。即使这样,由于会丢掉我们在胶水以西的这一大片地区,我们也算得上是有败无胜,只不过败得不会那么惨,能保住一块得以喘自成疗伤的地盘罢了。至于向西扩地而只派官吏不派兵驻守,除了耗费我们的军力,送些人去被鞑子屠杀外,我实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处,更想不出会有什么胜算了。强云,对西征的事,你真的觉得有把握吗?”
林强云把思路整理了一下,严肃地说:“分兵驻守所有的城池,我们就没法对入侵之敌进行有效的反击,完全处于不能还手只能挨打的被动地位,这是最笨,也是有败无胜的。据守的城池一旦被攻破,既损失守城的兵力,也丢弃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生气的根据地。到最后退守胶水,那就将失去胶水以西的大片地区,潍州、高密、安丘等花了大力气建设的城镇一下子被鞑子们破坏掉。我们又不可能保护城外的乡镇村庄,不但人、物会被鞑子夺去用于加强对我们进攻,让他们达到就食战场、以战养战的目的。而且,即使我们不怕财物的损失,根据地的人口太少,人员地折损也是不能承受的。因此,决不能像金国那样,蒙古鞑子进攻时采用分兵守城之策,而应该主动出击。消灭鞑子的主力骑兵老师最好地自保办法。”
“两万五千鞑子骑兵,另外还有二十八九万汉、契丹、女真军,以我们才不到五万人的护卫队去和他们邀战,这个……实话说,强云,君华叔没这种能耐。要让我带兵去打的话,此战必败无疑。”陈君华目光转向武诚,向他问道:“武将军,你有什么好办法。有和鞑子兵一战的把握吗?”
武诚苦笑道:“嘿,连‘霸王枪’陈元帅都说必败无疑的仗,武某人就更不用说了。依末将看,这次对蒙古鞑子的大仗。还是请局主自己挂帅罢。局主,你是怎么想的,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林强云也不推辞,把这些天苦思地想法和盘托出:“这段时间小侄看了《孙子兵法》,里面的一些话令小侄茅塞顿开。其中‘始计篇’里提到地五事说:‘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这一段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可以带出去与蒙古鞑子进行运动战、野战,有战斗力的,就是原来两万多人地护卫队和骑兵、铁甲军。刚才所说新建的两万多人,只能用于守城或是阵地战。这一点人马对三十余万入侵之敌来说。确实是少了点。若是等着数十“?万敌人攻入我们的根据地,不管据坚城而守也好,或是与鞑子兵野战也罢,无论胜败都是我们难以承受损失的一个死局。”
对在座的两位长辈和武诚看了一眼,见他们都很认真地在听自己说话,林强云加重了语气:“在这种根据地军队力量还很薄弱地情况下,我先找出双方利弊的事说说。《孙子兵法》中所说的‘道’,我的理解就是政治,‘天’则是天时,‘地’指的是地利,‘将’为将领,‘法’应该是指军队的战力、军纪和物资之类的总合吧。政治方面,我们根据出于保家卫国而出兵征战,得到军队和百姓支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我问过很多本地地老人,接下去的两三个月时间里,山东无雪少雨,正是适合我们火药兵器作战的天时。在山东这样的平原地域与蒙古鞑子骑兵作战,让我们缺失了地利这一项。鞑子方面有多少将领,他们的脾性、能力如何没能探察清楚,这又是我们的缺失之一。但我们这里有君华叔、武将军两位统兵元帅、大将,张全忠兄弟几位冲锋陷阵是好手,护卫队的裨将、部将也不差,有一定指挥作战的经验。照细作探回来的消息,鞑子骑兵利在马多,每人有三至四匹战马。他们行动快速,日行两三百里后还能立即投入战斗,且凶狠野蛮战略极强。另外,更有其他十多倍数量的步军相助,作战的力量不可小视。回头来看我军,人数少,相对只有敌军六分之一,但主战的护卫队训练有素,并拥有雷火箭、小炮、子母炮及火铳等兵器,有水战队在合适的地点时可以进行一部分的火力支援。故而,敌我双方于‘将’、‘法’两项互有优劣,除兵力的数量不能相比外,其他的条件基本可以扯平。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与鞑子骑兵相比,我们护卫队的战力或许还稍胜一筹。因此,我的想法是,趁是敌人助战的其他步军没准备好,李璮部又没多少军兵之时先发制人,将我们这有限的数万兵力,拉出去向西扩展地盘,采取以攻为守的战法。只要计划得当,扩大我们的有利因素,为鞑子兵制造尽可能多的麻烦、不利,再选好合适的地势,营造有利我方的战机,想来是有很大胜出机会的。”
林强云顿了顿,见三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说道:“这样做的好处有三,一是把原本要流向我们根据地战争祸水避开,将其堵塞在敌占区内,因此而打烂的坛坛罐罐就不关我们事,让敌人去心痛好了,反正我们所占之地也是要先摧毁其原有的统治,然后派官吏去重新设置我们的官府,建立一个让细民百姓生活得更好的新秩序。”
沈念宗最怕的就是那些靠抢掠烧杀,极具破坏力的蒙古鞑子进入到自己根据地来。如今听到林强云说,这样做能够将战火阻拦在别人地地头上燃烧,自是高兴得合不扰嘴。照他的想法。既使这块地盘以后确实能归入根据地的版图,还是要自己这些人花费心血去治理建设,也总比已经劳心费力建成地根据地被毁掉好。不由得击掌喝彩:“好啊。好一个祸水外引之计!要我说,仅是强云所说的这一条好处,就应该将我们的护卫队带出去,夺了李璮的地盘,派出我们的官吏,打鞑子兵一个措手不及。强云,你快说。还有两个好处是什么?”
林强云笑了笑说:“第二个好处,正如叔所说的。占地派官按根据地的规矩以粮代钱收购土地、赊借粮食得到人心后,我们就可以在新占地那一片地面上开展运动战、游击战,与蒙古鞑子的骑兵周旋,选取一个对我们有利地地形。营造出敌弱我强的局部优势,集中力量以优势兵力歼灭一中鞑子骑兵的有生力量……”
这下不但沈念宗,连陈君华也听得悚然动容,武诚更是怪叫出声:“妙哉矣真妙也,此计行得。大可依此方略而行。”
林强云并没有因为武诚所说的话而沾沾自喜,声音里地流露出来的情绪还是依旧平静:“最主要的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们若果主动出击,主要的对手只是在济南府的二万五千蒙古鞑子骑兵和已经集中地不多几万步军,面对的敌人不是强大到没法对付的地步。再加上现时河、海结的冰全都解了冻,洱水以西有淄水、水清河,更有北清河可通济南府直至东平府的梁山泊,并有水道从梁山泊进入黄河岔流。因此。我们的水战队在这次向西扩地征战中发挥巨大的作用,只要计划得好,我们地水击配合得宜,大有可能将蒙古鞑子的两万多主力骑兵全部消灭,解除近斯根据地面临的威胁,进而将整个山东东路占领下来。即使得不到扩大根据地目的也没要紧,最起码,可以保证我们根据地各业正常维持,特别是可以让春耕生产顺利进行。”
陈君华大喝一声:“好!不错,此计大有可行之处。强云,你说吧,我们何时开始调兵行动?”
“不忙,不忙,在调兵之前,还有些事应该先做好准备。若是没有意外的情况发生,估计再有二十多天至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要出发西进了。”林强云笑笑,对沈念宗道:“这样吧,叔和张老伯及安抚使衙门的几位主吏再好好商量一下,这次出征有那些应该及早做好准备的,并将事情都安排下去,让各衙门的人都尽快行动起来不。君华叔则召集军中统领以上的将官开会,把我们的意图向他们说明,请各部将军出出主意,看看还有什么更好、更实用的办法。我要去看看吴炎,再到各作坊转一圈,或者还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些什么。”
沈念宗站起身刚要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说:“对了,还有件事忘了给你说,‘暗察院’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基本上各事就绪,胶西及几个州城都开始动作,这些时倒也查出好些蒙古、金国派来的细作,甚至我们大宋也有几个心怀不轨的人被查到,教训了他们一顿后逐出根据地去。”
林强云:“这样啊,我有时间会去‘暗察院’,顺便也看看涂三爷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林强云此时之所以没把铁甲车的事讲给陈君华、武诚听,是他还没有得到敌占区道路交通的准备情报,一时也没法做出是否要将铁甲车也带去西征。再者,只有五十辆铁甲车,数量也嫌少了点,他决定暂时先把铁甲车的事放一放,得到细作们送回的情报后再做打算。
袁世潘此时已经没了袁劲纲这个义父为靠山,心急寻棵大树遮阴,为了早点投到史相公门下,故而不管如何先把手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物事弄去给为史弥。
赖得荣是在林强云离开临安的次日一大早被接走的,进入袁府回到了上次住的屋内。解掉蒙头布巾后,发现屋里那个暖炉照样炭火熊熊温暖如春,那两个衣衫单薄的稳婆,照样似笑非笑地在里面坐着。见了赖得荣入内,两个婆子关上房门。对他“嘻”地一笑,一人做出个扭腰挺胸之状,说道:“赖小爷爷。去了数月功夫,你那枪头可曾由蜡换成别样了?”
另一婆子嗔道:“尤婆何必问,将去洗浴时一看便知。”
赖得荣欺上两步,两手分伸探向两个婆子胸前,隔衫分捏双乳入掌,用力将婆子们扯到怀中,笑道:“老虔婆。今次不比上回,稍时定要令你二人哭天叫地喊爷爷。”
相距数丈远地另一间房内。祖土佬恭敬地捧着两个小瓷瓶,对坐于椅上的一个脸色青白,约有三十来岁的锦袍人说:“公子请看,这便是从游仙苑高价购得地‘起阳丹’、‘颤声娇’。比别处所得贵了许多,听说质地上乘,药力极佳。”
锦袍年轻人接过两个瓷瓶,看了一眼瓶上贴的纸签,还给祖土佬一个。将手上的瓷瓶掂了掂说:“起阳丹本公子留下来自用,颤声娇就和那有伟器的家伙一同送到相公府去好了。”
被打扮成女装的赖得荣怀揣一瓶药末,当天下午就被人悄悄地送入慈明殿,作为皇太后七十五岁的贺寿礼物。皇太后收到这份寿礼后极为满意,真夸送礼的史相深得其心。
大内发生这样地事情自然瞒不过年轻的皇帝赵昀,在外有与自己息息相关又具拥立之功地权相,内有这位大丢皇家脸面的太后,手中无权的他这个皇帝对此却是无可奈何。发作不得。即使想要有发作,他都不敢,怕会给自己的皇位带来什么麻烦,甚至性命也会不保,只好强忍了下去。让赵昀恨得牙痒痒地不止此,明知太后弄了个驴头太子、薛敖曹之类的人淫乱宫廷,元旦那天还得去慈明殿,陪着笑脸为太后行七十五岁的庆寿礼。这是什么事呀!
这日是二月初五,勾当皇城司公事卢清送来了一个厚纸封套,拆开封套,内里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宫中不洁生妖孽,帝权不掌出权臣。太白流星妖孽灭,白荧惑合政归主。”
赵昀转念了两遍纸上的字,“唔”了声道:“这些字写得如此难看,倒是有了数个带尾地点和小圈子将断句分开,不难看懂。话里的意思么……”
赵昀心想:“前两句‘宫中不洁生妖孽,帝权不掌出权臣’是说现时的太后与史相,应该不会错,但‘太白流星妖孽灭,白荧惑合政归主’又是什么意思,那就想不明白了。”
赵昀心想抖动手上纸,向卢清问道:“卢卿,此信何来?”
“启奏圣上,此是天师道的掌教飞鹤子所献……”
卢清的话没说完,便被赵昀打断:“天师道掌教飞鹤子?他不是去年随那林强云到杨州设坛祈安的么,如何便回到行在来了?且先奏来。”
卢清应了声“是”,跪着磕了个头道:“昨日,飞鹤子一众道士回到景福宫,臣便得逻卒传来消息,去景福宫查问时,飞鹤子说是代其‘上人’林强云回行在献谶。飞鹤子请臣转奏圣了,‘上人’要圣上不必担心,再有三数年时间,神器权柄就会回归原主。”
接下来卢清向皇帝禀报了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拆东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在扬州设坛祈安期间的所作所为,最后伏地上奏道:“圣上,据臣派出地外逻暗卒回报,正月十七日林大人率其护法军于扬州城西一战,下午就西行往天长县而去,直至次日方回转扬州。而那日在新塘被诛的红袄贼首李全实乃伪贼,数日后方拾捡出一只无一指的左手,臣赞同许多大臣的看法,李全真身大有逃出扬州的可能,很难说不会落入林大人的护法军手中。”
赵昀前些时看到缺一个小指的左手,心里也很是怀疑李全的死讯,他也被朝堂上有关李全生死的两派党和得很不耐烦,但又没法得到肯定的答案。其实,赵昀很希望李全的死讯是真的,这样就去掉了一大块心病。但他心里却怎么也不相信,拥兵数十万南下攻城掠地意图称王的李全。会那么在扬州一战中未分胜负时就被官兵所杀。此时赵昀脸上变色,厉声问道:“此事若是不假,那林强云为何不奏报朝庭。他意欲何为,难道想造反不成?”
天气还相当冷,可卢清头上地汗水一滴一滴落到他面前的地上,林强云有史相公为后台,也得太后宠信,更有双木商行的强大财力,其势力不可谓不小。是个不可轻易得罪地人。而且,平日里卢清也得到了双木商行的不少好处。他本心也不想说此人的坏话,不想做对其有什么坏处的事。再说,看皇帝的神情,也没有要治林强云罪的意思。便想做个人情,要为林强云说几句好话。此时伏地连连顿首奏道:“圣上息怒,据探事司暗卒所得的消息,林大人与李全有仇。去年福建路蛮夷畲民盐盗蜂起时,其义叔母及未婚妻子就是被李全派至福建路地细作与盐盗所杀。李全落于林大人护法军之手。也仅是臣下猜测,还未得实证。以臣推想,贼首李全即使落于护法军之手,林大人也是会杀了他报仇,相信决不敢有选择的二心。”
“如此说来,倒也怪林强云不得,这事就此用罢。”赵昀脸色稍缓,站起地身体往龙椅坐下。挥手道:“卢卿且平身,将扬州官军与红袄贼大战之事奏来,范、葵兄弟二人可有南上复地之举么。”
卢清站起,躬着身子把自己所知扬州大战的情况向赵昀详细说了一遍。他的口才还算不错,述说的情况大体准确,期间当然免不了多出些加添油加醋地情节,听得赵昀龙颜大悦。
卢清的话声停止后,赵昀陷入沉思,用卢清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自语:“加了道法的箭矢、火药烟球,用手弩、弩床、大砲发射,就可杀伤大片敌人,此乃兵家利器,须得度支银钱置办些,让大军在战场上试用一番才好。”
卢清正想着听到几句的话语出神,被赵昀一声出乎意料“卢卿”地叫唤惊得差点跪下地去,连忙镇定了一下心神,应道:“臣在。”
赵昀见这位勾当皇城司的探子头目吓成这样,满意地暗自点点头,脸上不动声色地吩咐道:“自今而后,探事司须得派出暗卒潜入林强云的天师道、双木商行及其作坊中,尽力将此人的所有动静探清,有任何消息都要马上禀报。”
齐自砺到胶西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眼看着上月金国的两个什么调军使以百多匹骡马运走大批“轰天雷”,武仙的人也兴高采烈的在他们住处进进出出,说是这两天就可以将货物准备好回去,他真个是心急如焚呐。
齐自砺就是想不明白,山东这里虽说被视为羁縻地,但怎么说也是属大宋该管的地方啊。为什么此地地官府可以把“轰天雷”卖给他们的死仇大敌金国,可以卖给成了一方军阀的恒山公武仙,轮到自己这个蒙古使臣要买时,他们就不肯痛痛快快地卖了呢。难道说,金国和武仙带来的是金银铜钱可以用,我齐自砺带来的金银铜钱就不能买么。
看到齐自砺唉声叹气的坐立不安,一起来的几个较亲近的人也是吃不好睡不着。
“齐大人,安心等吧,这里的官府不愿将‘轰天雷’卖与我们,怕是和斡陈那颜扬言要带兵来清剿此地有关。否则,以他们这些商贾的所行所事,哪会见了钱不眼开的,没这样的道理呀。”总算有人在最后看出了一点苗头,把做不成买卖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齐自砺心里大觉这话有理,虽然侯瀚与斡陈那颜一个是工匠总管,一个是统兵大帅各不统属,领兵进攻也与工匠扯不上关系,但总归还是同属蒙古大汗帐下,别人自是不会傻得把这么厉害的兵器卖与敌人,反过来用来对自己打打杀杀不是。
“哪……我们怎么办?不如快紧先回中都去,待这里的仗打完后再回来向他们购买‘轰天雷’。”齐自砺有点拿不定主意,真要打起仗来,自己这三十多个到此做生意的人,说不定会被此地的官府当成细作给抓去杀了。
“齐大人,现时我们是不可能离开的。没把‘轰天雷’买到就回去会被侯总管处罚不说,在这即将开战的时节,这里地官府肯不肯让我们这样走也还在未定之天。依属下看,我们还是在此安心地住下吧。”
手下的人这样劝说齐自砺。他们二十多个人,这些时日以来,在胶西的大街小巷都走了个遍,事无巨细都看得清楚通透,实在是羡慕这里生活地人。若非妻儿老小全都在中都,肯定有人会留下来不走。在这里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百姓田舍郎,或是做个自食其力的作坊工匠。怎么也比在中者看人脸色,受人叱骂,还须担心什么时候会有飞来横祸的小官、工头好得多。
与齐自砺不同的是,四个随他们一起到山东的蒙古人,对什么轰天雷不怎么看重,也把是否能离开这里当一回。他们另有自己的任务,他们到此地自是年九月地大战,要查出为何五千蒙古骑兵与数万督军,会被这只有一万多人的军队消灭掉。也想窥探出被俘的蒙古人现时还有多少,他们的情况如何,是否能想办法将其中某些重要地人物弄回去。
到了胶西县城后,蒙古人就天天四出游走,不是去安抚使衙门找人走门路,就是悄悄到各个苦力营去探头探脑地察看动静。只看这些蒙古人回来后的脸色表情,齐自砺知道他们白忙了这么久,没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现在是大宋的绍定四年,亦即金国的正大八年,因为蒙古大汗没有年号,按蒙古人地习惯说法。辛卯年(1231年)二月初六,齐自砺正坐在客栈的房里与几个手下一起喝着闷洒。来此两个多月了,虽然还是一事无成,却还是寻到有一件让他们和几个蒙古人高兴的事情来做,那就是这里的酒是他们从来没有喝过的好酒。
今天早上,图日勒也和他的三位同族兄弟在客栈大食堂内喝酒,两个多月来在胶西这个县城内走遍了每一个角落,没打听到本族千户,也是族长纳牙阿吉的半点消息,但他们没有气馁,坚信这位勇敢善战、智计过人的族长兼千户一定还在人世,像他那样睿智且又身负本族兴衰地人,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他们今天还是要到南人的官府里去,虽然那些南人守卫不肯放他们进去所谓的衙门时在,但几个高中的蒙古人全都不肯放弃,还是希望能在那些守卫的南人嘴里,能够问出一些对他们有用的消息。
直到来这里之前,四个蒙古人都是凭直觉地认为,这些南人全是低贱得猪狗不如的下等民族。可是,到了这里以后,他们才发觉自己错了,所有蒙古人都一样的完全错了。他们见到的汉儿、南人,非但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低贱下等,反是自己这几个蒙古人在他们眼里成了番邦蛮夷化外之人。什么叫化外的番邦蛮夷,用汉人的话说就是不能自己养活自己,连吃喝都没法自给自足,缺衣少食了就只想到别人的地主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来满足生存需要的下等民族。更别提被汉人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没有自己的文字,又不识汉字,不会吟诗赋词诸般事务了。
图日勒想想也确是有点丧气,现在的蒙古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字,但却是成吉因可汗未死前叫塔塔统阿用畏吾儿字母创行的蒙古文字。这个有了文字一说,也不过仅十余年之久罢了,那比得上已经使用了数千年的汉人文字呀。
伟大高贵的蒙古民族,也有图日勒认为值得自豪的东西,那就是蒙古大军在大可汗的率领下,一直以来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不过,这对图日勒现时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帮助,要想探听出族长纳牙阿吉,要想得到消息后想办法将他救回去,还是必须低声下气的去讨好汉儿、南人。在必要的时候,图日勒甚至准备向这里的汉儿、南人低下自己高中的头颅,不惜一切代价将族长赎回去。
喝过酒,吃饱了他们喜欢的手抓内,图日勒站起身,把双手朝皮袍外的光板擦了几下,使得本就又黑又亮的羊皮上更多了一些油渍。打了个酒嗝,仰头向空中吐出一口满是酒香的热气,一点也不在乎其他食客鄙视的目光。他舒服的拍拍肚子对三个族弟大声叫道:“好了,你们快点把嘴里的食物吞下,我们要走了。”
图日勒嚣张的气焰让也住这家客栈,到食堂中进食的几个人看不过眼,纷纷出言斥责。
“臭死人了,这几个蒙古鞑子怕是一生人从没洗过浴,身上的气味比没人管的猪还令人作呕,他们怎么好意思到这大庭广众来丢人现眼。”
“就是,蛮夷之人也不知羞耻,真是些猪狗不如的家伙。”
“这家的老板也不出面管管,这么臭的鞑子就叫他们在自己的房间内躲着好了,何必放出大堂来熏着别人,他自己不想做生意赚钱也罢了,可我们这些客人还要吃饭呢。”在图日勒走过的时候,有人捂着鼻子闪身避开,气呼呼地骂了几句。
不知是听不懂这几个人的南腔北调呢,还是图日勒他们四人的心胸开阔,四人只是笑了笑,大步朝店门走。
此时,向街的门口一暗,有人用蒙古话叫道:“这里有中都来此地做生意的蒙古人吗,烦请出来说话。”
“我们四个全是中都来做生意的蒙古人,”这是到此地后第一次由个人讲的蒙古话,让图日勒听来格外亲切,心里叫了声“长生天保佑”。当他看清站在客栈门前的五个人,都是身着这里特有的战袍,即时也用本族的语言回答并问道:“请问官长有何指教?”
为首的一人仔细看了图日勒一眼,对扑面而来的熏人臭味也觉得难以忍受,不禁心道:“怪不得那几位仁兄一听说我们是来寻蒙古鞑子的,他们脸上的表情会那样古怪,原来这些鞑子身上的臭味能把人呛死。”
几个人齐齐向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问:“你们中有人认得纳牙阿吉、术赤台儿、薛赤兀日这三个人么?”
“纳牙阿吉!”图日勒惊叫,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块有四五钱重的金子,抢上一步塞入那为首之人手中,急声问道:“天啊,你刚才是说到纳牙阿吉的名字吗?他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这个人?”
为首之人没想到图日勒的动作这么快,手上多了一物后方发现鞑子已经到了自己面前,那股臭味实是让他几欲将才吃下的东西呕出来。
再退出两步摇手阻止图日勒,那官长将手上的金子朝图日勒丢回,不怕得罪人地捂着口鼻,好心的劝说道:“哎呀,你这位蒙古来的老兄呐,且先站在原地听我说几句话。///com///想必你们来到这里有好长时间了吧,怎么没人叫你们认认真真地洗几次浴,把身上的污垢、腥膻汗臭味道洗掉啊。自己舒服了不说,还不易因腌脏得病,并可大大方方地与人交往,不至遭人婉拒、远避。你们可知道,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有多熏人,身体稍差、少在外行走的嗅入怕会呕死呢。即使这种味道已经入骨没法全部洗光,最少也能稍淡点不会那么呛人吧。唉,看看你们这种又臭又脏的鬼样子,难怪来了数月也没人愿意和你们交往,连接近到五尺以内也不敢,至今一事无成了。”
“洗浴?!”图日勒接住金子后不由自主地自问了一声,然后立即就恍然:“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图日勒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也是蒙古人中极少数能听懂部分、会说一些汉话的人之一。到了此地后他和同伴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所到之处金银流水价抛撒出去,收了好处的南人、汉儿也只肯和自己说上几句话,然后就神色古怪地匆匆离开,叫都叫不住了。听到此人用蒙古话一说开这事,马上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处遭受白眼,人们一见他们几个人就远远躲开的原因了。
对于图日勒和他的族人,以至全体蒙古人来说”,洗浴”绝非汉人一般意义上的“洗浴”可比。“洗浴”,于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生活中,是件了不得、要花费很多人力和财物的大事。有些穷苦地蒙古人一生中,可能到死也不会进行哪怕一次“洗浴”。而驱口、牛羊多地富人。终其一生。最多也剩会进行三次正式的“洗浴”:出生后选出适当的时间“洗浴”一次,娶妻前“洗浴“一次,死了之后再由亲人为其“洗浴”一次。
故老相传下来的规矩,要进行“洗浴”之仪,除了已死的人外,必须满足几项条件。所谓的“条件”就是要进行“洗浴”的人。先得由亲族们相伴去朝祭翁衮(敖包)。献上祭品并给翁衮磕头,然后找到水量充足地水源,在萨满祭过祖先、天地、鬼神后方能进行“洗浴”地仪式。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不分时间,不须任何花费。只要有大量的水就能进行,只是为了清洁身体而清洗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洗浴。不过,好像不止蒙古人,几乎整个北方偏远地区的大部分民族都一样,似乎对清洗自己地身体,包括清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怎么看重,这可能是由于缺少水源地关系罢。有人认为这事很麻烦,能免就尽量地免了吧。何况,就是有人想将自己或是衣服洗干净,对于逐水草而居,以肉为主食的游牧民族来说。也不大可能办得到。一是以肉为主食的人们全身上下那无处不在的油腻,任何人都没法将其洗掉,还不如让那些油渍泥垢结厚了,再一块块地剥下来得方便;其二,则想找到有足够分量能让人清洗的水源也不容易,有时几个月也不一定能找到这样的地方,水的数量少了,也须得让人、畜先行饮用,然后才能关顾其他。
也有人——特别是高贵自负的是蒙古人——认为,自己身上的油渍、油垢不被视为腌脏,而是生活丰足与财富的象征。人们吃喝完后都自觉不自觉地将手上沾到地油往衣砲上擦,使自己的砲子上多些油,唯恐这样的油渍油垢少了让人看不起,哪里还会想到把这些可以代表身份地位的东西从身上去掉呢。在人们的眼里看来,只有低贱的牧奴,或者是奴才的牧奴,他们的砲子上才会因为得不到主人赐与的肉食而没有油垢。
“这位官长,可是……我们……”图日勒想对这位会说蒙古话,让人感到很亲切的官长说明自己的苦衷,但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语可以将自己的意思向这位官长表达清楚,使他能了解自己的实际问题。
官长道:“蒙古老兄,本来我们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能告诉你纳牙阿吉、术赤台儿、薛赤兀日这三个人和你们那一千多被俘的蒙古族人下落……”
图日勒“啊”了一声,刚才他第一次听到纳牙阿吉的名字时,心里还不敢肯定族长是否活在这世上,此刻再听到“下落”两个字,便知道族长没有死。这个从对方话里得出来的结论,对于图日勒和他所在的忙忽惕部族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心急得到族长确实消息的图日勒,顾不得临行前族中长老交代对人要有礼貌的吩咐,实际上他一直以来都和所有的蒙古人一样,认为没必要对自己蒙古以外的任何人讲究什么礼貌,更不用说是对生性懦弱的汉儿、南人了。如果不是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又有求于人的话,他一向是连正眼也懒得看打了败仗的外族人。此刻,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图日勒旧态复萌,毫无忌惮地打断官长说到一半的话,如同往常对待汉儿般迈步就朝外走,嘴里命令似的大声说:“真是太好了,纳牙阿吉是我们的族长千户,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找他的。你们,立即带我们去见那个人,让他马上将族长交给我带走……”
“且慢,现在这样去可不成。”那官长脸上有不悦的神色,急叫出声阻止,明显地是被图日勒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带着教训的话语也毫不客气:“蒙古老兄们,好威风,好蛮横呐!到了我们的地头上有求于人还敢如此做张,难道你们的父母长辈没有教过应该如何待人接物,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礼尚往来,这句话么?既是如此,你们还是回到自己家里作威作福罢,也不必去见什么看不上眼的人了。”
官长这话说完转身就走。
图日勒傻眼了,这才想起果如别人说的。自己来此是要将族长救回去。实是有求于人。得罪这里的南人、汉儿,如何能将族长平安地带回去?
图日勒急忙挤出笑容,学着汉人地样子抱拳深躬,十分委屈地大声叫道:“这位官长请息怒,是我们不对,在此赔礼了。烦请带我们去见那位大人吧!”
官长其实也是有事要办,图日勒服了软。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脸上虽不动声色,但他还是好心地劝说道:“知道有错改了就好,我们也不会与化外之人计较。但,若是就这样把你们带去了,非仅那人不会见你。连我们几个也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听我的话,你们还是回去。
叫客栈老板给你们准备些热水洗一洗吧,或者花上几百文铜钱到街上的‘浴堂,去,认认真真地将身上那层泥壳泡软了,多买两块,香碱,清洗一下身上的污渍,除掉些熏死人的臭味,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去吧。反正已经来了两个月,再急也不急在一时,这样罢,今天是去不成了地,明日我再来带你们去见那位大人好了。”
官长走了后。图日勒和三位同族兄弟商量了好一会,几个人都觉得发生这样地事不可思议。他们就没想到,以前与同族的人在一起时,大家都是浑身脏臭,气味也嗅习惯了,自是不觉有什么不妥。后来与别族的人交往,在胜利者面前,又有什么人敢冒被杀的危险去多嘴多舌乱说乱道。
最终,为了见到族长千户,以便想办法将纳牙阿吉救回去,图日勒他们还是决定按那位官长所说,去“浴堂”忍痛把伟大、高贵而勇敢的蒙古人身上“丰足与财富”地象征洗掉。
半年了,半年的时间对自由地人来说不算长。但对于战败者,特别是对于战败后又成为别人驱奴的老薛赤兀日来讲,这半年的时间比他度过的五十八年还长。作为别人的驱奴,实在说,老纳牙阿吉和其他蒙古族的驱奴们过得算是极好的。当然,除了要在守卫的刀枪下被押去干活,有人偷懒怠工时会受到皮鞭抽打、或是不准吃饭的惩罚外,总算比那些被自己掳回去做草原上的牧奴强上十万,不对,应该说是强上百万倍地了。
这里有白米饭、做成细细的面条、其他谷类煮成的饭粥,或者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豆子之类的食物,也有下饭的菜。每餐食物的数量不见得很够,不能像在自己还是千户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好歹能把肚子填个半饱。只是没有奶茶喝,半个月才有放到菜里的几小片肉食,让薛赤兀日很不习惯,也觉得有点愤怒并夹带着深深的悲哀。但,饭菜的味道实在是非常不错,盐巴放得足够多,活计累的时候食物份量会增加,可以吃得稍饱些。
想到草原上的那些牧奴,春、夏、秋三个季节还好点,只要能想办法得到一点食物他们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一旦到了冬天,就算能得到一点极少的食物也没用,冰天雪地里躲在四面漏风的破毡房内,时不时还要冒着随时送命的危险出外照看牛羊的牧奴,一百个里能活下四五十个冻掉手指、脚趾的人,他们的主人就算是草原上最善良、最慈悲、最爱惜自己财产的天大好人了。
老薛赤兀日原本以为自己做了南人的驱奴后,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的,即使不会饿死也一定会被冻死。没想到这些说不上到底是愚蠢,还是确实好心善良的南人,做了主子也不知道节省,非但把大量来之不易的食物白白给驱奴们吃掉,天气稍冷点又分发那种很柔软、很温暖的麻布绵衣给驱奴。再冷些的时候,又分了绵被给驱奴,这就让所有的驱奴,包括薛赤兀日这样的老人都能全部存活了下来。
主子叫自己干的活也不算累,只是麻烦,那些牲畜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睡,睡了吃。时间稍长些,习惯了之后,这样的活计反而让薛赤兀日觉得十分轻松自在。和在家里差不了多少。若非没有女人服侍。他甚至觉得这样省心省力的干活,既不愁吃又不悉穿,比自己过去做个什么千户还强了些。对比起其他人被送去山里的什么坑里采矿、冶炼,被送去修筑城池、大路的驱奴,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
“败家子!”薛赤兀日喃喃地小声骂了一句,心里却暗暗存了点感激:如果不是这些败家地南人主子。像自己这样快六十的老人是活不到今天的。
就在前十多天。因为心思不宁没睡好觉,自己肚痛的老病又犯了,驱奴管头听说了后,并没有用鞭子叫自己起来干活,开恩让老人体息一天。并拿来一些白色的粉末让自己服下。那种粉末比萨满的巫药还灵,仅一刻时间不到就把肚痛病给治好了。
老薛赤兀日很清楚。这种肚痛病发作起来是会痛死人的,族里就有数十个人因为肚痛惨叫了两三个月后死掉了,连从萨满那儿求来地巫药也没法将他们救活。
今天已经是兔儿年地正月初七,老薛赤兀日忙完了他上午要干的活:将别人前一日送回来的菜叶、什么杂草等剁碎,放进锅里煮熟,然后再加入送到这里的剩饭剩菜,熬煮开了后挑去喂那一百四十多头永远也吃不饱,稍迟点给它们送吃的就吵得天都要掉下来地猪。
这里的南人——别弄错了,薛赤兀日打从心里没想过将主子叫成低贱地“南人”,而是他们确确实实是从南方来的汉人——主子也真是奇怪。新奇的东西也真不少。打仗用的弩和会炸开的箭矢就不去说它了,一想到将自己数百子侄在片刻间杀得干干净净的兵器,薛赤兀日就会心痛上好几天。光是这里煮猪食的神奇火灶,就令人想破了头也弄不明白。
这几个相隔两尺用砖石砌成的火灶,一定是有火神、火鬼被捉到里面关住。不然,为什么空空的灶膛内,一挨到火种就“轰”一下窜起那么大的火头呢。薛赤兀日记得很清楚第一天看到这个火灶地情景,带自己到这个叫厨房的屋里那个驱奴,交代了要注意和应该做的事情后,自顾走到火灶的口子前坐下,薛赤兀日知道他是要去生火了。
薛赤兀日没弄明白,火灶外既没有一坨晒干的牛粪,也没见一根干柴枯草,灶膛里也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怎么生火?
薛赤兀日好奇地蹲到那个驱奴身侧,眼瞪瞪地看他抓起火镰在火石上“嚓嚓”敲舌,几下功夫就将纸媒的黑头引着。吹燃了纸卷后,那驱奴对自己裂嘴露出黄黑色的门牙笑了笑,左手在灶边的一根铜管上摸索了一下,灶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咝咝”声的同时,右手也将燃着的纸卷伸进灶内了。
突然”,轰”的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响,吓了一跳的薛赤兀日惊得眼珠都快掉下地,空空如也的火灶正中”,呼呼”地喷发起一大簇火焰。
“天啊,怎么会这样?”凑近灶口的薛赤兀日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直到灶里映出的火光烤得脸上发烫,他才醒悟地退开几步,跪在地上对着灶内青白色的火拼命磕头。任是那位驱奴管头怎么拉都不肯起来,直至另一个驱奴将灶边一个什么东西搬动了一下,灭了火之后,薛赤兀日才颤抖着,战战鼓兢地起来。自那天以后,薛赤兀日只愿意做其他的任何事,就是死都不到灶口那个位置去那怕呆上一会儿。他害怕,害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被关地灶里的火神或是火鬼,会让不可知的灾祸降临到族人头上,令得本就生存艰难的本族就此消亡。至于他本人,都已经成了别人的驱奴,除死无大事,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走回自己睡觉的土坯房外,远处有人叫他:“薛赤兀日,跟我们到前营去,有你的族人来探看。”
“我有族人来探看!”薛赤兀日像被草原上的雷击中般,猛地一下呆住,族里的所有战士全部都在九月的那一战中死了,还会有谁记得自己这个快死了老头子呢?就是有人记得自己这个千户、族长,自己族里也没有可以跋涉千万里路到这里来的青壮男人。发了好久的呆,薛赤兀日才小声自问道:“会是谁来看我?”
“快走吧,听说是个叫图日勒的忙忽惕部人和他的三个兄弟。”背后那位管头拍了拍他地肩膀,声音里满是为他高兴。还带着同情地语调:“唉。你们蒙古的人数量也太少了,连这么老的人都派出来打仗。
何苦呢,想要什么东西,就不会用马、牛、羊这些牲畜来和我们换吗,何必到别人家里抢。这不,这次碰到石头了吧,东西没抢着。反是把自己送到这里肥田。连你这样的老人也被判终身苦役。”
薛赤兀日没理会管头说的是什么,只是一直回想自己族里是否有叫图日勒这个名字的人,能够骑马走千万里路到达这里的,起码也要在十五六岁地少年才行,薛赤兀日每一家都梳过了一遍。就是不记得谁家地独生子是叫图日勒的。
“薛赤兀日千夫长。”
熟悉而又有点生疏,亲切而又陌生的语音。让失魂落魄的薛赤兀日回过神,抬头看清直达屋顶粗木拦栅外,穿得干净整齐的四个人,他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谁?”
扑到木栅前伸过栅格抓住老薛赤兀日地手,图日勒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话,另一个人说:“千夫长,我们是纳牙阿吉族里的,他是百户,叫图日勒。我们地族长纳牙阿吉呢,他不和你关在一起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被分给好几个主子。”薛赤兀日仰首向天,喃喃地既像自语又像祈祷:“长生天啊,总算让我看到了你们,只要能将信带回去让本族的人可以生息繁衍,老头子的心愿就完成喽。”
“千夫长,我们的族长纳牙阿吉和术赤兀台千夫长呢,他们被分到哪里去做驱奴了。”图日勒平静下来后,轻拍天老人已经粗糙开裂的手背,向薛赤兀日询问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薛赤兀日:“哦,自从我们打了败仗后就没再见到了,他们被分给另外的主子,南人主子把他们送去山里开矿、冶炼。听说被送去开矿、冶炼的人,最长也活不过两年。但是,我知道纳牙阿吉和术赤兀台他们像野马一样强壮,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你们也换上汉人的衣衫了,唔,还用了这里出地香碱洗过浴,不错,还算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唉,希望我那小腾及思也能有你们一样的机灵就好了。”嗅到图日勒几个人身上发出的香味,薛赤兀日露出宽慰的笑容。这句话说完后,他神情紧张地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而快速地对图日勒说:“孩子们,今生今世老头儿可能回不到草原上去了。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帮我带信回去,我现在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将族长的位子传给我的小侄儿腾及思,让他带着我的族人在大汗的率领下发展壮大。请你们告诉腾及思,从今以后一定要学会善待我们的牧奴,要他们派族中的子弟来这里,学会这些南人的所有东西,把对我们有用的学问和手艺带回草原上去。”
“千夫长不必担心,南人答应可以放被俘的人回去,已经将要收取的赎金开出价来了,我们回去后马上和各族的人说知,只要将赎金送到这里,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图日勒安慰了几句,把各人所需的赎金数目讲了一遍。
薛赤兀日仔细地盘算了一下,自己所拥有的金银尽够将自己赎回有余,完全不必动用其他的财产。心下不由大喜,立即吩咐说:“孩子,这样的话,刚才请你传的口信就不必说了,让我族里的人尽快将赎金送过来……”
后门一暗,官兵走到门边叫道:“薛赤兀日,你们讲完了没有,探视的时间到了,回去吧,好准备那些祖宗的食物了,再迟又会吵得人不安生。”
当天下午,图日勒见到了由莱阳带回到胶西的纳牙阿吉、术赤台儿。
这两个昔日骁勇善战,在人前自负勇力而不可一世的千夫长,虽然被精铁手镣脚铐牢牢锁住,但他们的身体也还是那么粗砺壮硕。从脸上的色泽明显可以看得出,即使是被送去工场里干开矿、冶炼的苦力活,两个人都的身体都很健康,并没有受到虐待。在图日勒眼里看来。这段时间里他们和薛赤兀日一样有了不小地变化。其他地图日勒一时还看不出,但他们的凶厉杀气已经没有过去那样强横了。
图日勒地见过自己的族长之后,马上回客栈与齐自砺打了个招呼,立即就动身赶回去了。
今早接见图日勒他们四个人的是“暗察院”副总领游瑾,局主回到根据地后,就交给“暗察院”一个任务,要他们出面与到此地的蒙古人接洽。看看去年俘虏的蒙古鞑子是否会有人要将他们赎回去。据局主说。将蒙古俘虏卖还给他们,一则能让根据地增加大量银钱,用以度支不久需要的军费开支,二则能让这些放回去地鞑子俘虏,在蒙古人中散布根据地兵器厉害得不可战胜。只要投降后能得到优待地传言,使鞑子兵在战斗不利时不会拼尽全力顽抗。具体的事情局主让暗察院的主持人看着办。
现时暗察院是由三菊这个女孩子为主。涂三轩、游瑾、陈老拐三人副之,涂三爷和陈老拐没有与人交易的经验,三菊是个女孩,也不便去与鞑子打交道,故而这个重任就落到曾经做过亲卫哨长的游瑾肩上。
经过将近一个月地忙碌,暗察院好些文件档案已经整理了出来,俘虏的鞑子恰属整理好地档案之一。所有被俘的一千七百多蒙古鞑子除伤重不治而死去的外,十一月以后没有一人亡故,现时共计还有一千七百一十一人。其中有三个千夫长,也既是千户薛赤兀日、千户纳牙阿吉、术赤台儿。三十二个百夫长,一百零五名十夫长。
四人商量了以后,向蒙古人开出了赎取俘虏的价钱:
一个千夫长收赎金一万两金子,或十一万五千两银子,也可以其他牛羊马匹、青壮男女或者小孩按双方商定的价钱折抵。
百夫长收赎金一千两金,条件同上。
十夫长赎金为一百两金,条件同上。
一个鞑子兵十两金。
这样的价钱,连林强云看了都倒吸一口冷气,问几位暗察院的总领:“将鞑子全部卖还给他们,总共能收到七十万八千二百一十两黄金。哎哟,这么高,会不会太多了些,我怕他们会出这个价钱不起,是不是稍微降一降价?”
别人没说话,倒是三菊笑道:“嘻,大哥这次怎么会为鞑子打算省钱了!大哥啊,我是让人去向鞑子兵们问过了的,别看蒙古鞑子们全身脏兮兮、臭哄哄的,他们个个都是大财主呐。要知道,就算是普通的鞑子小兵,这么多年下来,有哪个不是有数百上千两金子地身家,这一点钱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告诉你吧,蒙古鞑子不但抢了大半个金国,还去西方抢了那里的数十、数百个国家。想想看,天下除了我们大宋只有少数几个州府被鞑子们抢过之外,有哪个国家不是被鞑子灭掉的,不但金银财宝全数归于他们,连所有的人丁都不是被杀就是被捉去做奴隶。我们若不趁此机会从这些鞑子手中夺点利益,那也太对不起自己,太对不起被鞑子抢过、杀过的天下细民百姓了吧。按我的算法,鞑子可能会出钱将那些什么千夫,长百夫长的赎回去,至于十夫长和其他的鞑子兵么,那就难说得很了。反正,不管这些鞑子能不能卖掉都对我们有利。肯出钱来赎,我们得到金银有了钱什么事不能做?他们出钱不起不来赎也没什么,我们正缺人手干活呢,这些只吃一口死饭,不用度支工钱的强壮劳力好用得很,就是累死了也不用赔钱,合算得紧呐。何况,苦役营内除了有看守押着出力干活外,吃提饱穿得暖,病了有郎中诊治,让他们活得好好地,从来没有亏待这些俘虏。”
涂三爷也笑着说:“全部鞑子卖还给蒙古人怕是不可能,七、八十万两金子也怕是收不到那么多。依老朽几个人的想法,六、七万以至十来万两金子,却是铁定可以从蒙古人那里得到的。”
不要说六七万、十来万两金子了,只要能有三、五万两的收入,林强云就会偷笑乐上好几天。仅一两金子值四十贯会子,送到温州的黄根宝那儿去用来买稻谷。足足可以买到十一石。扣除运费也能让根据地得到十石稻谷。若是一万两,就可以购得十万石,五万两则有五十万石。想想看,一个强壮的男人一年所食只需要六至七石稻谷,用这么多金子去买粮食,可以养活多少人呐。
林强云想想也觉得三菊所说大有道理,对蒙古鞑子当然是有多狠地手段就须用出多狠地手段心倒真的是不必存有什么不忍之心。当下对此事也就不再多说。反是吩咐游瑾,让他在鞑子们没有那么多金子赎人,以其他的货物折抵赎金时,不妨再将价钱压得狠些,多捞回些牛羊马匹、大小人丁也是好的。
二月初八。林强云吃过早饭就没出门,直接到安抚使衙门的后院。
吴炎和司马景班的铁、木工场已经搬至衙门后另外扩建的大院里去了。
衙后新建地大院还是在子城内,占地有三十余亩,虽然还明显不足以把所有两个工场都安排下去,但连同原先地后院一起,总算不会像以前般那么拥挤得连转身都困难了。
两个工场砌有高达两丈的围墙,墙头挂有不少系着铃铛的小索,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扯动索子将铃铛拉响。每隔十丈有一个站哨的岗亭,每个亭内有一个小锣,哨兵发现情况即敲响小锣报警。这里由将近一个军的护卫队一千两百余人守护,明桩暗哨遍布工场周围。以什为单位地巡逻队每隔半刻就会走过。防护之严密,可以说固若金汤。
工场靠北一个方向开有两丈五左右宽的大门,原材料地进入,制造完成产品的运出全由这个大门输送。
这时候工场中的中间大院里,五十个黑底,用红黄两色绘虎斑彩纹,长丈五、宽五尺、高六尺余,顶上有个三尺圆台,台上伸出条三寸粗厚铁管的大方箱,整整齐齐地排成五排。
林强云一走入工场大院,除了看到场中的这些车子外,还看到院子的一角有不少残破的木框、轮子及其他材料,很像是被破坏成废物的一架车子。
吴炎和司马景班早接到林强云亲兵的通报,已经和专责驻守工场的护卫队部将带人等候在大院中了。看到林强云进入大院,吴炎兴冲冲地迎上叫道:“师傅,你回来了,这次没人要对你行刺吧?”
林强云一把抓住吴炎地肩头,一本正经地骂道:“喝,你这老小子初见面就没一句好话,难不成希望天天都有人来找师傅的麻烦,对师傅打打杀杀的不断骚扰么。”
“嘻嘻!徒弟怎敢有这种坏心肠呢,我不是担心师傅的安危才这样问的么。”吴炎知道林强云的脾性,一点也不怕地嬉皮笑脸相对。马上转过话头道:“师傅,快来看这些不用铁板制成的铁甲车,还有最新铸成的车上专用小炮。”
“胡说八道,不用铁板如何制得成铁甲车。”林强云以为吴炎还是与自己开玩笑,用力在他肩上抓了一下,在吴炎叫痛之前便推着他朝那五十架车前走,嘴里笑着说:“吴炎啊,别看师傅比你年轻,但我可不傻,没那么容易被人骗倒的。”
吴炎一边抚着肩膀雪雪呼痛,一边顿时脚叫起撞天屈:“嘶,哎哟,这么大力抓来,痛死我了。喂,我说师傅,你别不信我的话,这些车真是没有用上哪怕一小片铁板做成的,若是不信的话,问问司马老头就知道了。我们两个工场的所有人全部动手,整整花费了两个多将近三个月,才将那种要命的鬼木头做成五十一架车呢。告诉你吧,不要说用刀枪弓箭伤不得这车子的外表分毫,就是你用我们的雷火箭和火铳也动不了它一根毫毛。”
吴炎神秘兮兮地眨动眼睛,凑到林强云的耳边说:“除非……用上我们威力无匹的大雷神,或是将子母炮抵到四五十丈这么近的地方打,方能将这种木板车打烂。”
这时司马景班和部将周宣也走到林强云身前,听到吴炎的叫声后,司马景班正容对林强云说:“东主,吴滑头这次没耍滑头,他所言不差,这五十辆车除了车轴是好钢所制,各种铆钉、销子、螺丝是钢铁件外,其他全部都是木头做的。”
连司马景班这个从不与人开玩笑的老人都这样说,真让林强云大吃了一惊,他也相信这事不假。但却怎么也弄不清楚不用铁板、钢板做的车子如何还能称为铁甲车,又怎么能令雷火箭、火铳都没法让车子有丝毫损伤。
林强云向前走了两步,一脸疑惑的向老木匠问道:“司马大叔,你可别骗我啊,木头做的车子能抵御雷火箭、火铳的射击,而且还不损分毫?”
山都听得不耐烦了,走上一步叫道:“笃,你这黑小子这么多废话,我们用刀枪火铳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让我先来,老子就不相信,连恩人的宝刀也动它不了。”
“喂呀”啸声响起,山都身形连闪之下,只听得“咔嚓”的轻响过后又是“扑通”一声。众人定睛看时,山都已经摔倒在一架车前的地上了。
“咦?!”林强云看清山都连那把匕首也丢在几步远的地上,急步走过那架车前仔细一看,上过漆的车厢外好像没有一点痕迹。再用手慢慢地摸过去,这才通过手指的感触找到一处有点挂手的地方。蹲身凑近去看了,那是漆面上一道极细的刀痕,若非用手去摸的话,根本就没法看出来。
“啊哈!好,确实是不错,与我们的钢板有得比。”林强云夸赞了一句后,又不放心地转过方向,信手拉开这架车的后门,嘴里叫道:“山都,把你的刀子递给我,再试试这种木板到底有多牢固。”
车门的板料看来与车厢的板料相同,都是六分厚的黑中隐带红色的木板。没错,入目触手确实是木板,板上有清晰可见的细密木纹。而且,这一面连开板的粗糙锯痕也还完好,没有一般制成用具后的木板般,用刨刀推过的平整光滑表面。再往板端看去,还隐约似有年轮呢。
接过山都的匕首,林强云对木板扬手就是一刀狠狠剁下,“笃”一声,匕首果如他预料般的反弹而起。
林强云不信邪,抽出手铳,向走近的人们叫道:“大家都让开,退到我的身后,总要试过了才能让我信服。”
手铳的两颗子弹打上去只有两个浅浅的白印,双管猎枪也不见得比手铳更好。
林强云长吁了一口气,向司马景班、吴炎问道:“这是什么树,从哪里弄来的?”
吴炎将司马景班推到林强云面前,自己则退后一步,有些胆怯的说:“师傅,你别怪我啊,弟子委实不知道这树是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它叫什么。可能……也许司马老儿多少知道一点也未可知。”
听林强云问得郑重,司马景班无心与吴炎斗嘴理论,只是抚摸着白的胡子沉吟了一下,一边回想一边说:“东主,我们也并不清楚这几段树干是从何而来,只知道去年九月我们到高丽去的护卫队全部撤回来后,从船上搬来了三十根长两丈五六、径粗一尺多至两尺大小不等的黑皮树干。///com///那时,老头子我看此树内部木料黑中带黄,有点像广南一带所产的黑铁木,但它的皮上却不似铁木般的全是黑色,而是呈暗红色接近黑色,上面并还密布着白色斑点,与铁木并不相同。老木匠心怀疑虑之下,用斧凿在树干上一试,树皮倒无甚至奇处,但发现它的树质比铁木更为坚硬结实,比斧凿上的精钢还硬。我所用的斧凿非但只能在树干上留下几条浅浅的印痕,连锋利的斧头和凿子也一触就钝口卷边,实非普通木匠工具所能对付它的。”
林强云听了司马景班所说的话,心中大有所悟,知道可能是从高丽弄回来的木材,不由朝周宣看了一眼。见他正想开口说话,立即对其使了个眼色,摇头示意让他稍后再讲。周宣会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退到一边,静静在旁默然不语。
吴炎在一边打断司马景班的话,丑表功地大叫:“你这个司马老儿,自己没想到要用它来做什么,却给我们铁工门找了那么多麻烦。师傅呀,你可不知道呐,这几节鬼树干有多么的硬了,普通的斧凿锯刨根本对它不起作用,非得用和我们锯钢铁的特制大钢锯,才勉强锯得开一点。可惜啊,我那两把花了几天功夫才做出来的大钢锯。不到半天就被这些木头木脑的木匠给锯坏了……”
林强云狠狠瞪了吴炎一眼。吓得他闭上嘴不再出声,孩子般地对左右地亲卫们做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掩饰尴尬。
司马景班道:“后来我们得铁工门地相帮,铁、木两门的高手匠师合到一起想办法出主意,又合手做了好些加料的木匠工具,我们方将其中一节原木开成板材”,
“这里有我铁工门的一半功劳,可不是你木工一门的人做的。“吴炎生恐林强云把自己给忽略了。忍不住又叫了。
吴炎和司马景班两个人又吵又说的。过了半个时辰才让林强云听明白大概。
这种树开出来地木料不是一般地坚硬,它非仅还是原木的时候必须用工具钢才能一点、一点的进行加工。一旦将开好的材料放置一段时间后,这些木料甚至比普通稍软些的钢材也更硬实。吴炎曾用此树地边角料做了一把錾子,竟然可以用木錾子来錾去铸铁的浇口、冒口。木錾子除受锤击地头部会被打裂成小块掉下、刃部经常崩缺之外,比铁匠们平常所用的钢錾差不了多少。用起来有点像淬得太过火的钢錾一样,硬度高而没有韧性。极易损坏。还有,这种木材受到大力时,会在木纹的纤维间裂开,只有一个横向方能承受强大的剪切力。
照此看来,与普通的工具钢相比,这种木材硬则硬了,也有一项不是很好,那就是它虽然比其他硬木的耐火度好得多,但放到火里烧却还是时间稍长后就会燃着,只是火力不见得很猛。燃烧的时间比较长罢了。这也让吴炎、司马景班找到了加工此种木料,可以用烧红的工具来对付它的方法。
有錾于此,吴炎和司马景班就商量着决定,用此树开出地木板试试它的强度。事情的结果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不但钉钢打制的刀枪不能动它分毫,刀枪砍坏刺钝不说,连护卫队的火铳也打它不穿。后来,吴炎说动张宣,让他以雷火箭、子母炮、弩床大箭来射它,照样不能损坏。
直至将子母炮抵近射击,这才将木板射穿了一个孔洞,穿孔后的木板也于孔洞处裂成好几块。
得到这样的结果,让吴炎和司马景班忽发奇想,决定用它来代替铁甲车外面的铁板,司马景班更是连车厢木板也省了,只做了车厢骨架就把黑木板用火钻开了孔洞钉上去。这样一来,由于这种木材比一般硬木重三四倍,但比钢铁却是轻了很多,因此由此种木料做成护甲的战车,相比原先的铁甲车还轻了一些,排除敌人用火攻的方法不算,它的防护能力却是原铁甲车的几倍也不止。
上下左右再折腾了好一会,林强云发现这种木料也并非有钢铁那么坚固,除了不耐火外,另一个缺点是与其他所有的木材一样,用斧子、钢凿如同劈柴一样去砍、用钢锲去钉,还是能将它在木纹方向破开的。
按林强云估算,既然这种木材做的工具可以对铸铁的浇、冒口餐动,那么它的硬度起码也在普通钢铁的一倍以上,若不是它的韧度不及,实是能与一般的工具钢相媲美。那么,用四五分厚的板材做的装甲,也就能抵得上十四五毫米的钢板装甲了。
这是一批优点突出——不用钢铁材料,又具有质轻坚固的护甲,能省很多钱——缺点不彰——基本全部由木质制造而成的车身怕火的木制装甲战车,有了它们和已经投入使用的五十架铁甲车在手,那还会怕什么蒙古鞑子的骑兵来进攻根据地,即使是拉出去打野战,只要有足够多的数量,恐怕仅这种战车就能将鞑子骑兵杀得落花流水。
当然了,仅有一百架装甲车——现在不应该叫铁甲车了——是远远不够的,这样既可让护卫队省下脚力,又能用于打仗的车子自是越多越好。林强云恨不得一下子自己的护卫队就能拥有成千上万辆,方能让自己得到暂时的满足。
“好,用这样的木料做成的车子,虽然也有钢铁不会有的缺陷,在某些方面却是比我们先前做的铁甲车还要牢固。”林强云大声称赞之余,向司马景班问道:“司马大叔。这种木板我们还有多少。还能做出几架车子来?”
“这个……”司马景班、吴炎同时露出尴尬地神色。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司马景班苦笑道:“局主,除了用在做成车上地以外,只还有一些裁下的小块木板头尾,再无哪怕是一尺这种板料了。”
自己虽然也是很失落,林强云还是安慰他们说:“没要紧,少了这种木板我们还可以做真正的铁甲车呢。接下来就造铁甲车好了。”
这五十架车上装的炮。果然和原先的子母炮不同了,炮管口径一样是两寸,四尺的长度也无甚差别,但母炮管却小了许多,外径只有三寸许。比原来的子母炮管足足小了一寸多,显得极为生动。当然了。子炮也是长度不变,壳体照样小了很多,重量轻了将近一半。
“师傅,你看看装子炮地地方。”屁颠屁颠跟上车内地吴炎,一脸诌笑地拉了林强云的衣袂一下,生恐师傅没看到自己的杰作。
“哦,这里面有什么啊。”林强云往母炮管的方形缺口看的同时,信口向他发问。
“嘿,现在地子母炮全是用精钢所铸,母炮管只有七十五斤。子炮才二十二斤,比原先的子母炮总共轻了六七十斤呐。”吴炎得意洋洋地指着母炮与子炮接口处说:“师傅请看,这里铸出了一个圆槽,全部做好后再浇入铅与锡配成地软料,能把这处接口封得丝毫不漏。我们这五十架炮全都试射过了,它射出的子窠能打到三里远,比原来的子母炮多了一倍的射程。”
林强云已经看清,母炮管装子炮的部位和子炮的口上确是经过了改进,不但加大了子母炮的射程,炮手在发炮时也不虞会被喷出的硝火烫伤,还少了由此漏出的硝烟。
“唔,不错。”林强云淡淡地夸了一句。
吴炎觉得师傅没认真夸赞自己,叨唠道:“还有啊,现时的铁珠霰弹也打得到五十多六十丈远了。而且,我们把做出来地铁珠用筛子分过,火铳用的铁珠和子母炮用的不一样大,太细的全都回炉炼过,故而现时的威力更大了不少。”
铁工场内的铁珠作坊,数十方丈的工棚内到处是喷冒的铁火花和尘雾,走进去之前,吴炎向众人分发了麻布夹绵的口罩。
这时,入门左边的一个三角架上,一个铁壳包皮的铁水罐被两组滑轮吊起七尺高,正由架子上的人用力抽起罐底部的拉索,罐里的铁水成一线落于一个尺半大的厚铁板上。
从没见过铁珠制作的盘国柱“哎哟”一声,一把扯住林强云大叫道:“局主快下令他们停下,多好的一大缸铁水就这么给倒得成了废铁,这要亏掉多少钱呐。”
在吴炎的哈哈大笑声中,林强云在盘国柱的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傻瓜,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这是在制造我们霰弹用的铁珠呢,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这样可以做出那种溜圆的霰弹铁珠?”盘国柱吃惊地问,话声中有种不信的意思。
“嘿,这是师傅传下来的秘术,说了你也不懂。”吴炎拍拍盘国柱的肩,老气横秋地教训了一番。
林强云用了一天的时间,方巡视完两个工场,离开前向吴炎、司马景班、周宣下令,于三天后在沽水边的武器试验场进行木制装甲车的性能检测。
牢山——崂山——位于即墨县正南六十五里,东面濒临大海,也算得上是道教名山之一,昔日秦始皇、汉武帝登临此山寻仙,唐明皇也曾派人进山炼药,西汉时道教在此传播,至本朝南渡前还是香火极旺之地。着名的道教人物、曾西行去见过成吉思可汗、于数年前成道仙去的长春真人丘处机,也曾在此山修过道。
牢山早在西汉时就有了道士和庙观,根据地的“化学道场”也便是建于牢山北面的一处隐秘山凹内。
由即墨南门能并排行驶三辆大车的道路十分平直,可以通往南面七十五里的海边,那里建有一个根据地的屯田据点,不但去年李璮地降兵有一万多人在此垦荒建堡,还有五座架有大雷神、子母炮地炮台。此地与海口对岸陈家岛屯田堡寨的炮台一起。牢牢镇守住胶州湾宽度五里多不到六里的入口。任何想从这个海口进入胶州湾的大小船只。若是没在设于此地市舶司交税并查验过,就会被数十架大炮毫不客气地击沉。
大路出了即墨县城,南行三十里就分出一条东走的岔道,岔道口有护卫队的一个关卡,即使是认得亲卫队的哨长,也要看过盘国柱地令牌和文书扎子后才肯放行。这样地哨卡岔路上有五处,一直到牢山北脚下那个驻守军队的营地为止。
化学道场的房屋疏疏落落布满了整个山谷。占地约有七八百亩。
主持青竹道人带了六七个年高道士,早早在谷口的大门外相候。见到林强云和该管火药作坊、子弹作坊的两位管事苏艺佬、黎昌从马车上下来,青竹等人迎上前揖首同声说道:“化学道院弟子青竹等恭迎上人。”
“生受众位长者相迎,惭愧得紧。”林强云回了礼后也不多寒暄,立时对青竹说:“烦请道长带我们去看看制出地毒液和其他物事吧。时间实在是太紧,今天我还得回去。”
制造硫酸的工艺是林强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来地。把研细的硫磺粉和硝石粉混和,放入特制的,有一个管孔盖子的大瓷缸里,放到大石炭炉里煅烧,用铅管将瓷缸内的气体引入水槽中冷却,然后让它滴入另一个瓷缸内,这就成了道士们所说含有剧毒的毒液硫酸。
另一种毒液硝酸,则用硫酸加入硝石粉,过一些时间后再将毒液装入那种带管盖的瓷缸里,放到炉上加热进行蒸馏。
林强云这次到化学道院来只呆了半天的时间。临走时将所有已经制占灿锋酸、红磷和少量的雷
小训部搬运一空。临走前将制造雷汞地方法、要领对青竹道人仔细地说了一遍,要求他们此后尽量多地做出这种物事,送到子弹作坊去让黎昌制出发火稳定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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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二月初八这天,三支船队载了近三十万石粮食、大量双梢砲、轰天雷和火药、子窠等军用物资,外加五个军的护卫队、一军子母炮队,于辰时正同时离岸出发。一支船厂队是以曾震炎的二万斛千海舶战舰为首、两条五千斛大舰组成。他们一出码头区,就抛开另两支船先行,到宁海州装运那里准备好的一部分粮食,然后到北清河上行到济南府北的上洛口镇、齐河县、阴河镇一线,尽可能地把那一段河道封锁住,有需要的话,可便宜征拘或焚毁所有船只,以阻绝蒙古鞑子骑兵北去的道路。
另一支船队是由二百艘改进型河海两用防沙海鹘战船组成的。
改进型河海两用防沙海鹘战船长十二丈,比海鹘稍长两丈,宽为两丈,也扩大了两尺,深度不变,还是八尺五。船头、两舷护身女墙没变,所置的十八个桨孔一个不少,把桨伸出孔外,钩子挂到女墙上就能划动,不过桨孔上已经加了可从内部开关的推拉门。这种战船与海鹘船不同的不仅是适于浅水的平底结构、两舷加装了浮板和船上树了两根桅杆可使风帆,长出来的两丈还装了两个深鼎和螺旋桨,并多设了一个伙房。
原本需要的四十二个船工减至两名舵工、四名深鼎工、六名操帆工,在没风的天气又想省下燃烧的石炭,需要用桨行船时,桨手的职责由操控八架子母炮的一小队炮手和六名操帆手兼任。战船上除了小队长也是船长外,还增加了两名学会了打旗、打灯讯,拼写注音的信号兵及两名煮食的伙头兵,共有四十七名船员。若是没加载其他人员的话,这种战船带足火药、子窠、粮米菜蔬、淡水及石炭之后,可连续两个月时间外出作战。
随战船队出发的护卫队由裨将罗佳运统率,他的任务是由小清河穿越益都府北部,先取博兴、高苑两县作为中转地,留少量部队守住县城。然后逆流上至淄州中北部地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占邹平、长山两县。并以粮代钱征募当地百姓尽快加固两县的城池。作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又要进行一次大战了,这次大战结束后,根据地的势力应该可以将山东东路全部控制在手中了吧。”罗佳运激动地回想起昨天上午陈都统在下达了命令后所说地话,猜测这次地战役将会有什么样的规模,他显得对这次任务极有把握:“五个县城用五军护卫队、一军子母炮队共八千五百余人攻占是不成什么问题。占领了这些县城后,只要能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修筑城墙防守的工事,若是没有太多的敌人很快发动进攻。以我们所带去的大量火药兵器。要坚守至陈都统率军来援也不见得会守不住。”
从胶州湾到小清河口约有一千六百余里水程,在这种无风的天气里,又不准使用深鼎地蒸汽动力,仅靠海流和人力划桨,就算是有护卫队地人相助。轮班替换开来戈船,最少也需要七至八天的时间。船队方能到达。到达小清河后,上行的四百多里水路倒不怕,两天时间就够了。据所得到的确实消息,此次攻占的目标县城,全都只有不到一千人地李璮守军,他们不仅人少缺粮,害怕在蒙古兵将这些城内的军兵征去进攻根据地而士气低下,按罗佳运估计,攻占几个县城最多也就四五天时间,应该在本月二十日前后地事。
陈都统交代。护卫队大军要到三月中旬前后方能来,也就是向罗佳运明确地提出,他所率的军队必须坚守邹平、长山两县二十天至一个月时间。
行进得最慢的第三支船队由五百艘大小海船的运输船队,他们的船上除了粮食,就是作为补充的大批轰天雷、各种炮用子窠、雷火箭、火铳子弹和无羽箭等军用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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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撒是个三十七八岁的纯种乃蛮汉子,他的全名是叫做阿尔撒扯儿必,是赤那颜;合勒扎属下的一名牌子头(十夫长),祖上却是被灭了的南乃蛮人。他会结结巴巴地讲些汉话,又精于养马、骟马之枝,不仅牌子头的地位是因此得到,这段时间以来也是因为这些,过得比其他的驱奴滋润。因为有了比别人出色的技艺,连带着被他叫去帮忙的两百多族人,也得到不少好处,基本上恢复了过惯了的与马匹为伴的日子,活得比其他的驱奴好些。
去年九月打了败仗被捉来做了驱奴后,仅过了不到十天,就因为阿尔撒看到驱奴营外的汉人骑兵急驰后放任坐骑喝水吃草,心痛马匹之下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向那些不不马匹的汉人高叫:“现在不能让你们的马吃喝。”而被汉人和颜悦色的单独叫去见他们的千户主子。
这里的汉人真怪,不像金国的人般将千户叫做猛安,而是叫“部将”,百户也不叫谋克而叫“哨长”。不过汉人的千户毗千夫长倒没怎么为难自己,只是问愿意不愿意为他们养马。阿尔撒可不敢说出“不”字,主子可是对驱奴有生杀大权的人,他怎么敢说出不顺主子心意的话呢。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自己就被带离了驱奴营,并得到舒服和住所和足够的食物。
有了住所和充足的食物,阿尔撒倒是和叫来帮忙的族人们一起为汉人,也为了心受的马匹尽心尽力。他所不理解的,却是汉人的许多做法实在让他和同伴们吃惊。
比如,汉人能毫无顾虑地用宝贵的水洗手、洗衣服,甚至公开脱去衣服到河里沐浴,看到的人也视而不见地没去管。
还有,汉人对纯洁与神圣象征的火也缺少必要的敬意,他们不但用“乞秃分,小刀子)去锅里取肉、用小刀挑着肉伸入火中烧烤,还用斧子在火堆旁砍东西,也不怕做了这样罪恶的事,火神会因此被砍掉头。还有,汉人把身体倚靠马鞭、将马鞭随意地接触箭;有人会去捕捉小鸟,也有人大意得把饮料或食物倒洒在地上,等等、等等……这些汉人也真是的。也不怕被认为是故意做出这样罪恶之事而被处死。
今天。阿尔撒显得有点心绪不宁,起因是他听到与自己比较说得来的那几个年轻汉人告诉他的话。
吃过了午餐后,到昌邑运粮回来的几个人就把阿尔撤叫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扯儿必教头,听说我们根据地可以按蒙古人地规矩让你们出钱将自己赎回去,你若是想回去地话,只要交一百两金子就可以了。”
“交一百两金子就让我们回去?”阿尔撒心里起了一丝涟漪。他不想再过那种杀人或是被杀的打仗生活。他已经厌烦了杀人,也害怕被人杀死。但是回到自己的族人中去,除了打仗去杀人或者被杀之外,还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回到生养自己的大草原上。又过着到处流浪的游牧生活水平。打从内心里他更不愿意过那种居无定所,每年都必须好几次赶羊千羊马匹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
阿尔撒以口问心:“你愿意回去吗?”
心的回答很干脆:“不。还是这里的生活好,只要不顾惜自己地力气,就能用自己地,劳动,获得食物和温暖的衣服,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再回到为了寻至一片较丰养的草场,为了找到一处水原而到处奔波的草原上去呢。难道说,还没有过够那种三四个人完全靠一匹母马地奶、少量的几头羊肉为生,只有秋后地冬天才能屠宰、吃肉的苦寒之地去吗?”
“不,我不想回到那么苦的地方去!”已经没有了一个亲人的阿尔撒口中大叫,既像回答心里的自己,也似向把自己看成教头的几位年轻汉人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就算是阿尔撒还有亲人在草原上,他也会在获得自由,汉人又愿意接受自己并家人的情况下,想办法将所有的亲人带到这里来过活。
在别处的族人怎么想地阿尔撒不知道,但到这个养马场来帮忙的一百多个同族驱奴,有人却是在平时讲起,很羡慕汉人这样的生活,真希望能把家里的亲人都带到这里来,全都来做汉人的孛斡勒(奴隶或私人的部属——奴隶的奴隶,这里指部属、属民、家仆)。
按阿尔撒的看法,存有这种想头的不是他亲耳听到的几个,在这里一百三十多人的几乎一大半都是这样想的。
阿尔撒用对待主人般最隆重的跪拜礼,向汉人兄弟伏身跪下,双手握拳按胸,无比庄重的恳求:“亲爱的汉人兄弟,我想见我们的主人千户,求主人让我们交了赎金后和家人一起留在这里。不知道你能帮我达成这样的愿望吗?”
“扯儿必教头,快别这样。”汉人兄弟知道阿尔撒所说的千户就是指部将,不过这样的事情部将没法做主“必须报告裨将才能传达到情况上达安抚使、局主他们才能决定。
汉人兄弟对这些蒙古人似是极有好感,有心帮助他们,这时慌忙拉起阿尔撒,急急对他说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和张将军说,看看他能不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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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安抚使衙门发布了保家卫国抗击外敌的战前动员令,整个根据地在这一纸号令发布后,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
分散于各兵营补充集训的护卫队各军在接收了救护兵、旗号兵,添足了子弹、无羽箭、小炮子窠后离营出发,赶赴昌乐县听候都统制调遣。
各地官仓的三分之二存粮,在招募来的民夫、苦役的合力下,运到各个码头、双木车行的货栈,由大批车、船运往临朐、昌乐、寿光沿边一线。
各州县的守备队大部成为押运粮食、军用物资的护卫,纷纷往西开赴,到了滁州后改编为护卫队,并进行换装整训,准备随时开赴战场。
各有关军用品的作坊,不但仓库内的所有兵器全部搬运一空,而且增加了一倍的人手,分两班轮换日夜赶工,做出的子弹、子窠、无羽箭等消耗品不再入库,打好包后直接在作坊内就装车发运。
这一天。林强云和沈念宗、陈君华、武诚。还有司马景班、吴炎和他们的一干徒弟等人,与配好人手地五十架木制装甲车,到沽水边地火药兵器实验场。
进入实验场之前的平路,连车上的五个人一起总共才三千多不到四千斤,只用一匹骡马拉的装甲车走得十分轻松,二十五里路仅用了六刻不到时辰便到达目的地,也就是说。每个时辰可行走三十二、三里的路程。这样的速度让林强云很满意。他认为只要每架车多配一匹骡马作为备用畜力,在根据地大路上行走地话,一天能走一百五十到一百六十里。
不过车子进了没有道路地实验场,这样的车就显得行动十分不便,车上的四个炮手必须全部下来。用铁铲修平轮下,并连推带扛的为拉车的骡马帮忙。方能一小段一小段地越过很短地路程。
林强云对司马景班和吴炎叹道:“可惜呀,这样好的车子只能用在路上,一到了野外就只能作为站在原地不动地子母炮用,若是子窠用光后,那就等着别人来收拾喽。你们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们的铁甲车可以在这样的野地里照样行走。若是可以的话,就是慢些也不怕,总归多花点时间还可以移动。”
“难,难,难!”司马景班一迭连声说了好几个难字。眉头皱成一团,全白的山羊胡子又抖又翘,叮着其中一架车道:“数千斤的物事,要行走于松软的野外地上,只用一匹骡马如何能拉动动它。再说了,我们的车轮陷入一个软绵绵的地下,就是极为平整处也休想将其拉出,如何还能令其行走?”
喜欢与司马景班抬杠的吴炎叫道:“车子太重不会做轻些么,轮子会陷入地下那就做成不会陷地车轮出来好了。”
“笃!你这吴小个子知道什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司马景班本就心烦得紧,吴炎又来火上浇油,不禁骂道:“将车子做得轻些也不是不可以,只须将车厢做得短些能够护住我们的人就行了。但要做到不会陷入地下,你这厮倒是出个主意,做成怎样的车轮才能让车子不陷?”
吴炎还待与司马景班对叫,林强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缓缓说道:“司马大叔,小子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做出的国货不会陷得那么深,回去后画了图给你仔细说说,以后可以做出那样的车轮试试看。现时的五十架车已经做好了,我们又急等着使用,那就让它们在修好的路上行走罢。”
这时,亲卫来报告说各处的守卫传来信息,附近已经没人了。林强云便对盘国柱点了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可以按计划开始试炮了。”
装甲车上经过改进后的子母炮效果相当好,不但射程全都能达到三里以上,因为多装了望山、表尺等附件,准头也大有提高。特别是使用近二分粗的五六千粒霰弹发射,射程竟然达到出乎林强云意料的五、六十丈,分布成一面大扇形轰出去,那种恐怖的杀伤力,想想就会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另外,子炮装到母炮土后,用于固定子炮的楔铁不再用锤子去敲打,而是将长斜形的楔铁尾端开出几个小方缺口,用一根撬棍来将楔铁撬紧,发炮的速度也比原先快了不少。只要子炮的装填来得及,可以在五、六息的时间内发射一炮,比过去十息以上时间才发射一炮快多了。
看过改进后的子母炮,林强云满意地笑道:“好,就是以这种样子做出我们新一代的子母炮。吴炎,从今天起,你们铁工场除了满足打仗用的各种子窠、子弹外壳和子弹头的生产外,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制造这种改进后的子母炮,把经前做的子母炮全部换掉。你回去后算算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旧子母炮换成新炮使用?”
有任务交下来,吴炎立时收起嬉皮笑脸,略微沉思了一下马上就说:“师傅,不必回去就能算得出,在此之前我们总共做过一千七百五十架左右的子母炮。按现时我们用钢范每天可做出二十五到三十架的铸造速度算,有七十天就能全部做完,再加修磨、浇入铅锡软料、装上望山、尺子和有轮子的炮架等项,大约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
“唔,时间拖得稍长了些,如果能快的话,就尽量快点好吗。”林强云见吴炎的眼珠一直乱转,向他问道:“那么,我们现时的铁料、石炭等材料够不够,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叔和张大人一定会保证你们铁工场的要求得到满足。”
吴炎有了尚方宝剑,马上去与沈念宗纠缠,小声叫道:“沈念宗大人,我师傅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的,今年再度支给我们工场三千万贯,就能保证在一百天内将护卫队和水战队所用的旧炮全部换成新子母炮。”
沈念宗笑了笑说:“既然强云已经发了话,当然可以再度支三千万贯银钱。不过,这笔钱可不能一下子全拨会给你们工场,须得分开四次支领。怎么样,这下该满意了吧。”
回到胶西县城,林强云与忙得不可开交的沈念宗他们分手,自己和陈君华、武诚几人直接去了子弹生产作坊,带着黎昌和几位配制发令药的师傅,将发令火药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以及在装子弹底火的要求、注意事项讲清楚,直到工匠们全都领悟,亲眼看他们按自己的要求做出合格的子弹后方才离开。
走出作坊,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武诚从林强云这里要到一批新制成双管手铳提领手扎,再等不得第二天,连夜饭也不及吃,就告声罪带着自己的亲兵匆匆先走了。
陈君华笑着说:“这个武诚,那些手铳放在仓库里没人和他抢,又没到出征的时节,他倒像个孩子似的这么心急。”
林强云道:“这也难怪,若是这事放在我的射上,说不定比他还急呢。”
“说得也是。”陈君华拍拍自己腰间州换的双管手铳说:“多了能似弓箭般远击二十多丈的利器,谁能不见猎心喜呀。哦,强云,明天一早我就要将这里的五十架战车和那二十架大雷神带去昌乐,你还有什么交代么?”
林强云:“别的倒没有什么,叔看是不是能在从小清河那路军伍将到淄州时,先一步把益都取下,以减少我们此后攻略济南府的阻力。
陈君华道:“这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李璮在益都城内只有不到一万守军、二十多万百姓,力量并不足以固守那么大的一个城池。我们有这二十架大雷神,相信用不了一天时间就能将城墙轰开。我想,最多三到五天时间,就能把益都取下。”
林强云:“叔啊,我们大雷神射出的子窠实在是太过厉害,若是打入城内去,怕是会死伤不少无辜的百姓。如果能想办法逼迫李璮不战而降,可以给他一份光领俸银不做事的闲官做,省得我们要多费许多周折。不若这样,再过两天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后,去益都附近探查一下,或许能和叔一起想出个什么好点的办法来。”
陈君华嘿地一声轻笑道:“那好,我在昌乐城等你,到时候一起去益都城下看看,真能不战而得此大城,叔倒是巴不得的事。我们护卫队少折损些人马,留待与蒙古鞑子战斗时多一份力量。”
今天是二月十六,往年这个时候已经要忙着到田里锄地“准备下种做好一年生计的要紧日子。///com///但老兵牛有余此时却是有气无力地斜靠在东城垛上,两眼无神地向城外直瞅,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嘴里还是轻轻地叨唠个不停。
李顺子毕竟年轻,就算是几个月都没吃过一餐饱饭,照样有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可精神还是比牛有余好得多,总算能拉着手里的长矛走动了数百步。看看太阳有三四丈高了,按有余叔的说法约摸是巳时前后了罢。左手支着矛,右手以拳顶住腹部止饥的李顺子,蹒跚地拖着脚来到近前,哽咽着向牛有余探问:“有余叔,我们的李少帅已经愿意投降了,为何他们还不来啊?再迟两天才来的话,我娘……我娘怕是等不到那一天,说不定今天就饿死了,呜……”
牛有余费力地抬起手在没法哭得大声的李顺子头上轻抚了一下,随即又无力地垂下,露出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孩子,悄悄到我家去,让躲在地窖里苦妞给你找找,看还有什么吃的,送回去给你娘救命吧,告诉你娘,怎么也要也多挨一时半会,好歹也等到双木商行的人来到,只要他们进到城内就会好的。”
“可是……”
李顺子的话才出口,牛有余就打断他:“别可是了,快去吧,再迟你娘就过不了今天喽。唉,这都怪我,去年不去求那位官长就好了,呆在河东或许能让你少遭些罪呐。去吧,告诉苦妞,那一点榆钱饼钱拿出来吃了。只要捱过今天。双木商行的大军一过来,肯定会按他们的规矩赊派粮草救助细民,我们困在城里的人全都能活命。”
这里是益都府的治所益都县,大宋南渡前是青州的治所。
李顺子行三,小时候上有兄姐下有两个弟妹,现在家里只剩有一个近四十岁地母亲,他也成了李家地一根独苗。
在蒙古人围攻了益都一年多之前。李顺子家在东城外有田地五顷。
住的房屋虽说不大,但一家人和三家客户(佃农)也尽够住得下,算得上益都城内过得不错的富户。不太好的年景时会将出些许余粮用于施粥,每年肯跟在别人后头修桥补路,也算得上是个行善积德的人家。而且李家当时的家主——李顺子的父亲——不忘祖上地教训。在杨安儿起兵造反之初,便叫客户们相帮。悄悄在自家屋子地地下挖了几个可以在地底连通、并有一个出口通至井壁的大地窖,用以贮存粮食、柴草和躲避兵祸。此后的十多年时间里,李家人和他们的客户一有风吹草动就全都躲入地窖内藏身,因此而得以逃过数次大劫。特别是正大三年(1226年),蒙古兵对赶走张大帅张林,夺占城池投了大宋的红袄军大帅李全清剿,围攻了一年多地青州城。在几乎所有人都死光的情况下,李顺子一家和三家客户竟然奇迹般地在地窖里呆了一年多,全都活了下来,甚至其间生发的瘟疫。也没能要了他们几家人的命去。这位牛有余大叔,就是李家的客户,他们一家和李家老小一起躲入地窖,是得以逃出生天的三家客户之一。
可是,老天爷要收拾人起来,那是怎么也躲不过的,就算逃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三年前,李顺子的父亲、哥哥,以及另外三家客户的所有男人丁壮,全被李全李大帅征去当兵。他们几家人的女人、孩子,则在同时被李大帅的兵全数捉去,送到济南府给蒙古人做驱奴。听说,所有送到蒙古人那儿做驱奴地大小,并不会被留在山东,而是要被赶到远得要走上半年、一年,数百里连人都看不到几个,没有树、没有种庄稼的田地,只会长草的冰天雪地里去做牧奴。人们都说,那样的地方叫草原,富人家吃的是马牛羊等牲畜的奶和奶干,烧的则是臭死人的牛屎,到了那里的人不出半年就会一命呜呼。
也许是老天爷不想让做了些善事的李家断根,在李大帅捉人的那些天,正好家里没什么粮食了,为了省出些少几斤麦粒作为种子,牛有余带女儿苦妞,与李顺子和他娘到城外寻些能吃的物事贴补,又让他们四个人逃过一劫。
自那年之后,这仅存的两家四个人便相帮相助,苦苦挣扎了几年,好不容易在这乱世中活到现在。今年眼看就快过不下去了,想不到前几天这里的李少帅受不住蒙古人的逼迫,派人去与双木商行的人相洽,要举所属的数州之地投降,让他们这些快饿死的细民百姓,及强征来的兵卒们在行将饿毙的死亡线上,又远远地看到了一线活命的微光。
牛有余目送李顺子走了后,发软的双腿实在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慢慢滑下坐到城垛内,缓缓闭上眼。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中听得李顺子的叫声:“有余叔,我把你家的榆钱饼带来一块,你先吃点罢。听人说,双木商行的军兵和粮食在今天午时之前就会到益都城内呢。”
缓缓睁开眼,接过李顺子手上那块三分厚,发出阵阵霉臭味、黑乎乎的榆钱饼,一点、一点地啃下嚼烂咽下。得到确实的消息,再有当三钱般大的一块榆钱饼吃下肚去,牛有余顿时显得精神了很多,在李顺子的帮助下又站起身来朝城外探看。
“啊呀,他们真的来了,好多马拉的大车,金都装得高高地,可能就是运来给我们救命的粮食了。”李顺子的叫声惊动了城墙上望眼欲穿的人们。
只听一个当官的一边往城下冲,一边大吼:“多来几个人帮忙,快些开了城门让双木商行的军伍、粮食进城。”
在益都大帅府里的李璮今天也是极为不安,作为代他义父李全留守山东东路这块地方的最高长官,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狼狈。
自从义父于鼠儿年(金国的正大五年,大宋绍定元年)十月率军南下为从没见过面地大弟李通报仇后。几年来一直都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他地这个仙心制山东行省留守少帅的位子也坐得安安稳稳地,一直以来不曾出过什么乱子。
现在倒好,任是自己下过无数道命令,要各所属地面州县上交赋税粮草,几乎没什么人理采,就算有那么三几个县勉强在去年九月、十月送来了粮食,也都是掺了大量泥砂的一两百石应付充数。此后就再没一文钱、一粒粮进入益都。总算起来。至今收到的赋税粮食,仅有八百石不到,还不够益都这八千军马和二十多万人吃上半个月的。只可惜这八百石麦子送来得太早,李璮以为此后还会有粮食源源不断地运来,让他为了征取到足够的兵员而大手大脚地都用于招兵。分发给为了家人有一口饭吃而来的人了,以至于到本月初头就全军都断了粮。
去年跟着赤那颜;合勒扎去讨伐双木商行地举动。李璮现在想来,觉得自己真地是愚不可及,那时要是藏点私,将手上的五万多人马留下一半,或者是不留人马而将三万石粮食留下两万石,怎么也不至于成了现在的样子啊。
好在那天死鬼赤那颜要自己回来调兵征粮,州回到益都就得到消息说蒙古骑兵和自己带去的五万兵马一败涂地,全军尽墨。
本来,李璮在那次打了败仗时就想投入双木商行去的,但不幸地是。自己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蒙古人就又派了一位姓董的宣差来到益都城,让他不得不将此心收了起来,用大部分地时间和精力去应付。
在不幸之中又有大幸,就在今年正月,那位姓董的宣差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在女人的肚皮上突然间死了,这就让李璮又有了与双木商行接洽的机会。但是,蒙古人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得知董宣差死了之后,强令李璮为其支付五万两金子的赔偿。
心痛这还没送出的五万两金子之余,李翟此刻还为自己庆幸,若不是赤那颜这个死鬼突然间发了羊癫疯,硬逼着要自己回来的话,小命肯定会送到高密城下,那还等得到此时去向双木商行的输诚投降。
这些天,李璮连自己帅府中的粮食都没法维持了,眼看再不解决食物地问题,亲兵都会全部逃光。糟糕的还不止此,本月初十,有人传回消息说,父帅已经在叛宋南下征战时死于扬州城;母帅回到涟水军招集旧部,伺机再渡大河为父帅报仇。而且,去年七月就到山东东路的蒙古灭金东路军大元帅斡陈那颜,自八月到了济南府后,三天派一人来下令要准备十万兵随他剿灭叛逆,五天派一人来要求准备十万石粮食,大军一到就起运随军跟进。若是到时没有按数呈缴,将以军法从事。
“哼,十万个兵、十万石粮,没有还要军法从事?!”李璮对这样的命令实是没法做到,气怒攻心地破口大骂:“我操你蒙古人的祖宗十八代,若非去年你们的人一路抢掠烧杀,把男女丁口全赶去送给双木商行,弄得我的地盘上连种地的人都没有一个,何至于现时我这里一万兵马都没有,粮食更是没有一粒?等着罢,鞑子们,等我投了双木商行以后,让你们双方去打生打死好了,最好打个两败俱伤,也让母帅能回来重振我李家的旗鼓。”
一名亲兵快步走到发呆的李璮身前,激动地报告说:“少帅,双木商行的人马和粮草都已经进了东门,现正接手全城的防务和派发粮食。”
李璮神情一振,喝道:“吩咐下去,带上所有的账册簿籍,去请见陈大帅归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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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强云在胶西还有一件事要忙,那就是从化学道场拿到了红磷、雷汞后,他就想做出真正意义上的自来火——火柴——和地雷。
地雷的制造没问题,将以前做了没成功的地雷取出,更换过发令药就可以百分之百的用拉绳或拌索将其引爆。费事的只是去说动吴炎,要他在铸造作坊、钳工作坊分出一部分人用于专门铸造地雷壳体。以及将一批火铳用地悬刀机关、盘形弹簧简单地改动一下。制成地雷的引发装置罢了。
至于各种火炮所用的子窠、地雷内装的红色横硝威力没有炸药般大的问题,林强云还不想去改动它。因为,即使有了硝酸在手,一是它的量实在太少,二则要做出硝化甘油实在是太过危险,在此没什么把握之前,林强云犯不着有了这样厉害的兵器后。还去冒这种不必要地风险。
初十这天从火药作坊回到住所后。林强云一吃完晚饭就招呼山都将一个小火炉抬进书房,吩咐盘国柱派人守护后就不再出来。
林强云将准备好地各种应用材料分开放到桌上,搓动着双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山都说:“小山精,今天我们要做的物事可是能够赚大钱,以后开个工厂专一做这东西。怕是算钱算得你发猪姆癫(羊癫疯)。但是,做这物事也有些危险。一个不好就会把自己给烧伤了。
你怕不怕?”
“去,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在这里一起做,有事时我藏到你背后就成了。”山都怕而不惊,老神在在地找出自己的理由。
烧伤,这可不是玩地,山都以前在山里时看过族人被山火烧死的痛苦样子,他自己也曾被炭火烧伤过。要知道,被火烧到那可不是一般地痛,也不是像普通外伤般很快就会好掉。烧伤。是一种连当时族里最会治伤的老族人也毫无办法的厉害事故。过去了的印象中,所有的族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伤者的伤处慢慢烂掉,遭受巨大的痛苦,日夜不停的哀号而死。
“哦,是吗?”林强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埋下头整理桌上的杂物,不在意地说:“若是你一不小心没在起爆时躲到我背后,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况。”
山都的脸色大变,眼里地惊惧、身体的颤抖表明他心中的害怕不是一点点,连退出两步后又踏前一步,扯住林强云的衣摆不肯放手,嘴里却是不愿示弱:“要烧也先把你这比我高的大个子烧伤,那又关我什么事。大不了把我们的两瓶鸡膏全都用掉就是。”
“嘿,你倒是煮烂的鸭子嘴硬。”林强云笑着走去火炉旁,将一个装有石蜡的带柄铜勺放到炉上,待到蜡都熔化后用一块砖闭了炉下的火门。然后走到桌前扭头对山都说:“我要开始做事了,快把你的手放开,一边看着并记住怎么做的。”
山都踮起脚从林强云肩上探头,一边怀疑的问道:“它们稳当么,不会我一出来就将火喷到身上吧?”
林强云:“去你的,我们还没将这些物事混在一起呢,它们如何会起火。快点放手,我真的要做事了。”
默默地回想了一下火柴厂老师傅所说的那种简易配方,林强云用“厘等“称出九两硝石粉、二两硫磺粉、一两硬木炭粉,混得均匀后一边用小瓷匙慢慢加入小碗的米汤内,一边用小木棍搅拌,将其调成稠黑的糊状物。
林强云抓起那包用杨树开成的小木梗,叫道:“走啊,我们去炉子那边,你把那炉上的勺子柄拿紧不让它动,我要浸蜡了。”
看着林强云将细木棍丢进勺内,搅动了一下让它们全都浸上蜡汁,再用小钳子夹出摊在木板上。山都忍不住撇撇嘴,一脸不屑地骂道:“就这样一点蜡和几百根细木条,也敢说会有危险被它烧伤?哎哟,中计了,哈……你刚才是骗我的……”
看山都扬手要打,林强云急叫道:“小心,别把铜勺给弄倒了,这是我们今后赚大钱的物事呢。”
林强云将浸过蜡的细木条拿回到桌上,取一根在那碗里沾成火柴头,嘴里唠唠叨叨地吩咐道:“小山精,看清楚后就试着一起做。你看,这个药头不能让它有太多药料不能做得太大,也不能太长,大约一分左右的圆径就刚刚好。然后,插到这块木板的孔内让它竖着。有太阳的时候拿出去晒。没太阳的时候呢,就放在屋内阴干。以后就可以用它来生火了。”
见到山都能做出火柴头,林强云自去秤了一份玻璃粉、一份赤磷粉,用鱼胶液调成糊,厚厚涂到几块刨好的木片上。仔细端详了一遍,满意地吁出一口气,嘿然笑道:“自来火呀自来火。有命獭食鱼。行命鱼食獭!就看你们明天干了后能不能擦出火来喽。”
山都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叫自来火,这名称是怎么来地,能说给我听听么?”
“那当然。”林强云凑过去拿起细木梗往碗里沾,一边说道:“这物事本来叫‘洋火’,也叫‘火柴’。‘洋火’地意思就是外国洋人做成。一划就能着火的物事。现时我们已经自己先做出来了,那就不能叫‘洋火’了。至于‘火柴’这个名称么。我觉得不怎么好听,所以就按我们家里的叫法称其为‘自来火’了。怎么样,这种叫法好不好?”
“是你做出来的物事,要怎么叫都由得你,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最要紧的是,这样做出来的物事是不是真能生出火来。”山都倒是不管林强云会怎么想,直接把实话说了出来。
“唉,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林强云心里实在没什么把握,只好苦笑说:“明天等它们都干了再看吧,反正我们总要将这‘自来火’做成方能罢手。”
“大哥!”书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清减了不少地三菊又惊又喜地尖叫了一声,站在门边幽怨地轻声说:“你回来了也不叫人告诉小妹一声。”
林强云回来地这些天,一直没见到去各州县奔忙的三菊,此时不由得站起来对着她默然无语。
“嗯哼。”看不过眼的山都大力咳了一声,提醒两人这个书房里还有他在干活。
林强云把手上的细木梗插到板上,走去欢快地叫道:“三菊,快来看,这是一种能擦一下就会起火的物事,也是我们今后除了铁器、刀枪、香碱之外另一种赚大钱地神奇商品。”
三菊的脸上一红,俏生生地走入书房,看到桌上乱糟糟地东西,“嘻”地一声笑道:“你们两个做事真是马胡,原本用来写字读书的桌子倒变成杂货摊了。”
林强云向三菊讲了这种“自来火”的效用后,她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这项工作中来。到将全部的木梗全部做完药头,已经是半夜的子时正了。
第二天,三菊匆匆去她的暗察院安排了一应事体后,又回到她和林强云的住所。趁着移到太阳下晒的药头及几块木片没干,三菊支使盘国柱搬来一个漆得油亮的躺椅,端出热水、布帕和香碱,招呼道:“大哥,快来坐于这椅子上,我帮你把脸上的胡须舌掉后,那些物事就差不多干了。”
有药头地木梗和涂了胶浆的木片晒了将近半个时辰,林强云摸摸已经舌得光光的下巴,从躺椅上站起身朝收拾东西的三菊说:“小妹,你的手艺比以前好多了,这次没割伤我的脸呐。”
站在不远处专门服侍三菊的小宫女“噗”一下笑出声,慌得她用双手掩住嘴巴,见林强云还是笑着望向自己,便走上几步说道:“公子可不知道,我家小姐自上次为您刮脸割了三道口子以后,按公子使用这种‘剃刀’的说法,用了五六个大冬瓜练了好久呢。”
三菊对小宫女嗔骂道:“死丫头,就你多嘴。”
林强云知道三菊脸皮薄,不再于这事上多说,大步走到木板前,扭头向缩在柱边蹲坐的山都叫道:“小山精,这些物事已经干了要不要看看我是怎么让它们发火的?”
山都腾身而起,两个跟头翻到林强云身边,目不转睛地盯住林强云的动作,装出一副老成样说道:“你这黑小子鬼叫什么,安心做你的事就是了……唔,倒也真的晒干了,就这样用这黑色的药头一端在木板上磨就能起火?阿也,你干什么?”
林强云收回敲了山都一下的左手,顺势拿起一块木片,右手上的木梗药头往木片上褐色的涂层上划擦下去。
“咦,划不着,怎么回事?”林强云连续几下都没把火柴划着。他也看到木片上并没有火柴划过时出现的磷火。不由得心头烦躁。把木片和木梗丢到板上,蹲下地抱头苦思,嘴里喃喃道:“连一星半点火也不曾出现,如何能将药头引着,肯定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对。”
三菊慢慢走到侧边拣起木片,另外取下几根药梗,走到廊下仔细看了几眼。学着林强云刚才地样子以药头在木片上划动。猛然间。三菊叫道:“大哥,有火出现,不会没火呀,这木片上有一线浅浅地蓝知……”
林强云跳起身,飞跑到廊下一把抢过三菊手上的木片和木梗。划动时果然有极微的一条磷光出现,不禁嚷道:“哈。我明白了,刚才在大日头下看不出,这暗处倒是能看到磷火。”
呆了一会,林强云猛地在头上敲了一下,把另外几块木片取到手上,转身朝书房急步走去,小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嘿,我真是傻瓜。”
书房里,林强云在昨天的鱼胶内加了一些水放于还没完全熄灭的火炉上,溶好后端到桌上。在两张纸上各秤一份玻璃粉倒上。取两份赤磷粉和三份赤磷粉分别加上。
“连这两样在内,共试过四种配方,应该是不成问题了吧。”
由于这次木片上涂的浆料比昨天薄了很多,不过一会就已经晒干了。
林强云取了几根木梗走回廊下,将木梗举起比划了几下都没擦拭到木片上,心急的山都不由跺脚道:“你倒是快点呀,难不成想把我们都急出病来吗。”
林强云下顾了一眼围过来地三菊、盘国柱和亲卫一眼,笑了笑又板起脸,咬着牙划了下去。没想到他太过紧张,木梗地药头在褐色涂块的下边带到一点,只闪起一星蓝火,药头还是没能起火。
围在周边的六七个亲卫“唉”地一下叹息,全都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林强云已经看清到那一星蓝火,实是比刚才所见的大了极多,已经像是过去用的洋火般了,一时之间信心大增,笑道:“别露出一副死了猴地花子样,这次肯定能用了。”
说着,木梗再次划过木片,但听“嚓”一下响,马上又是“嘶”的一声。
众人定神看时,只见白烟起处,木梗上地药头由单边爆出一股红色,眨眼间整个药头上都喷出火焰,木梗已经燃着,起了六七分长的火头。
周边围着的人在这个小小的药头发火时,出于本能的欲往后退,身体才朝后仰,脚下没来得及动,却又发现只是不到一寸大的火,立时又朝前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根小木梗燃烧。
直到林强云手上的木梗烧完丢下地,人们才蹦跳着退开,你看我,我看你的发了一会傻。亲卫们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地欢呼:“成了,局主的,自来火,做成了呐。”
林强云朝山都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怎么样,我做出来地这种‘自来火’还不错吧,你说这样的物事要卖它多少钱才好啊?”
山都偏着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么,依我想来,这种有药头的木梗就一文钱卖给他们两条好了,这样的木片我就不知道要卖多少钱才合适了。”
三菊有些担心地说:“这么贵,有谁会用得起呀?大哥,这样卖恐怕不大好,应该……”
林强云知道三菊所担心的是什么,笑道:“别担心,这种‘自来火’一定要两样一起擦动才会发火的,我们要做个小盒子装入药头木梗,盒子外头还须涂上一面这种涂料才能卖给人使用。否则,别人买了没用,你卖得再便宜也没人要。三菊,你来说说看,这物事如果一合装入一百根带药头的木梗,应该卖多少钱才合适。”
三菊没马上回答林强云的问话,想了一会才说:“有几个问题须得大哥告诉我,如果开作坊专做‘自来火’所需的材料是否能买得到那么多、各种材料的价钱几何,平均一个人一天能做出多少来,是否有大批量制作的可能性。只要这些都有定规的话。我就能根据情况算出这物事要卖地最高和最低地两种价钱。”
被三菊这样一说。林强云倒是一时回答不出,猛抓头皮苦笑说:“哎哟,这下倒是被你问住了,大哥还真没注意到这些事。不过,若是接下去能将赤磷的生产问题解决,材料倒是容易买,价钱也不很贵。加工更是容易得很。但是。在大量生产之前,必须做几架机器才行。也罢,尽这两天的时间,我把从化学道场带回来的赤磷全都做成‘自来火’,先给我们的子母炮隐和小炮队他们用。至于做出卖的事么。这场仗打完以后再说好了。”
林强云抬头叫了一声“盘国柱”,在他跑过来时吩咐道:“今天亲卫分出一什人来。跟我一起去做‘自来火’后天我们就出发去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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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君华是二月十五日上午到达昌乐县城的,估计二十架大雷神和五十架木制装甲车还远在柞山镇至潍州地半路上,落后了一百多里地路程。自出了高密城后他便接到王宝的传信,说益都的李璮请求,以他所属的滨州、棣州、淄州、德州、泰安州,益都、济南两府五州地盘全数投入双木商行的消息后,陈君华就下令装甲车和大雷神稍后赶来,自己就和武诚率亲兵及一军骑兵、四哨铁甲骑军朝西急驰。
看到涨州已经准备了车马装运粮草,守备队也在整束行装。陈君华略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抓紧出发便离开。
益都县城乃济南府地治所,本朝南渡前为青州,城周二十九里一百三十八步,城墙高有三丈七尺五寸,是个可容二十多万人居住,易守难攻的大城。这样地大城不像临胸、寿光般的小县城可比。
王宝接获李璮的请降信后,实在是不敢贸然派兵占据,以他总共只有三个守备军不到四千人的部队,要守住三百里长的洱水防线就大感吃力,再加上前些时又取得洱水西岸的几个县城和数十个村镇,人手越发不敷应用。这时候,王宝手里只有几哨巡逻队和五十架铁甲车,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派去益都城了。再说,就是将几哨人派到益都城去也没用,根本就不可能对这样大的城池实行有效的控制。另外,王宝也拿不准李璮会否是行奸使计,用这样的诱饵来引自己上钩,以便这里地守军调空后,他再派兵来谋夺昌乐。
但益都城的这个诱饵实在是太香了,王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就此白白放过,他在自己没有办法之余,第一时间内就让夫子写了报告,用信鸽送回胶西让安抚使去头痛。派专使到谁州,与城守、州官说明情况,向他们商量,请求急调部分粮食和派出那里的部分守军,赶到昌乐来支援。
让他没想到的是,本月初局主、陈都统就已经率军回到根据地,并定下了向西占地扩大根据地的方略,领军的大帅竟是都统制陈君华。
陈君华所率的一军骑兵到达昌乐时,急得团团转的王宝正好接着。
问清情况后,陈君华立时下令:“王宝,你马上调集所有能征募到的车辆、骡马、牛驴,把昌乐现存的粮食运至柜米寨,并将这里的守备队和子母炮、小炮、床弩等守城器械也全数准备好,立即出发过河。明天午时前,守备队和粮食都必须到达益都城下与本帅会合,不得有误。另外,命令这一线的全部铁甲车全部到柜米寨西桥头集合,先守住大桥直至明天,然后归入本帅西征部队统一指挥。”
王宝应了声“遵命”,行礼后匆匆走了。
陈君华向跟在身后的张全节道:“张将军,你率六哨骑军立即出发,过了洱水河后分两路远远绕开益都往西直出哨探,千万不可让城内的李璮军察觉。一路过淄水直扑临淄,招降城内的地军,不管能否取得城池,都沿淄水而下再向乐安游哨。若是能与我们的水战队取得联系,要他们任事不管,直扑邹平、长山两县,务须在到达两县后立即夺占,并马上通报我们加派援军驻守。另一路由驿道西行,到达小清河支流后分兵查察淄州治所淄川县。限你们三天后将探明的敌情送至益都城回报。”
益都城内现时有八千李璮的军兵和二十三万余百姓,按每人每天平均一升来算,每日就须消耗粮食二百四十石。即使接下这个城市后,现时立即就让城内的人垦出田地开始种植,最少也得在半年后方能有些收成。那就是说,养活这二十多万人须得花费根据地四万五千石上下的粮食,再加上种子、农具、耕牛,以及其他食、用的杂货,应该会用掉三十至四十万贯银钱。若是按林强云的计划,将山东东路全数收入囊中,估计根据地将要度支一千万贯左右才能办得到。
银钱对于根据地来说倒不是什么问题,就是林强云对外扩地又不派军驻守,而采用集中主力游而击之的作战方略,陈君华总是觉得心里窝囊。以他的想法和过去在大宋时的经验,得地与失地,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得地,就会有人,丁口增加了,兵员也就多了出来,实力也会大幅增加。失地,不仅面子上过不去,国力也会因为失地、失人而大为减弱,这是每个以农为立国之本的朝代所不愿有的结果。
“先按强云所说的做去罢,且看效果如何再做主意。”陈君华叹了口气,自语道:“若是真如他所说般,此战过后能得到两至三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倒是确实能把扩大的地盘牢牢控制在手中。”
王宝的守备将军府内,有几个丈许见方的大沙盘,虽是没有胶西的精致,但从这几个沙盘上也能看出,林强云所选出来与蒙古鞑子正面交锋的主战场——邹平、长山两县,一个正好是介于平原与长白山间的半平地半丘陵区,另一个却是在平原地带。小清河两条南支流都从两县的西南绕城而过,且防沙战船可由河道直达两城西面的码头。
据探及各处细作探明回报的消息,综合严实那儿得来的有关地形资料,济南府、淄州、益都府这一块地以南的地形全都是山区,除邹平西南的长白山跑马岭外,再下去计有泰山、鲁山、沂山和蒙山了。其余的地面,包括严实现时所属之地……全都是平原地区啊。所知的这一带地面上,除济南府内的二万五千鞑子骑兵外,其他只是些汉、契丹、女真等杂牌军,别无蒙古军队。若是能趁此时机把李蜂头的山东两路与严实掌控的河北一部全收归自己旗下,根据地的面积就能达到前所未有的宽广,人口也将达到三四百万以上吧。
陈君华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来想去这么久,心情激荡得要长啸发泄。再仔细一考虑,又觉得要取下这么大一片地方,以现时的军力和所存有的银钱、粮食、用得上的官吏人力来说,可能不太现实,即使能将地方战到手了,短时间内要巩固所得的地盘,恐怕没办法完成。
陈君华在为根据地打算如何抢占山东、河北地盘,挖空心思想如何解决粮食、人手不足的时候,蒙古军东路灭金元帅斡陈那颜也在为刚接获大汗的诏令而发愁。///com///
今天是兔儿年(1231年)的二月十五,巳时左右传诏使臣带了两个百人队,高举着传诏金牌一路大叫冲进临时牙帐——济南府衙。
斡陈那颜叫来了本军中的“怯里马赤”(译史、翻译官),然后才收下查验汉人传诏使臣交来的金牌,要这传诏使大声背出大汗交代的命令,让怯里马赤用心记下。
每次要远途传诏或传信时,蒙古大汗就会派不懂畏吾儿语言文字的汉人或是契丹人,再或者是女真人作为传信使,让传信使背诵好畏吾儿文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到要传达命令的军中,将这道命令按原样说出,再由懂得畏吾儿语言文字的蒙古人转述给蒙古主将听。
这种传诏、传信的方法,是成吉思可汗铁木真定下的规矩,主要是出于对军事上保密的原因。
斡陈那颜出身于黄金氏族,本是听得懂一些畏吾儿话的,但所有传诏使只是能背诵出语音,不知道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话声也又急又快,所以他照样是有很多地方听不明白,一定要经过怯里马赤翻译,才会知道窝阔台大汗的命令具体是说些什么。
传诏使出去后,怯里马赤把大汗的命令说了,斡陈那颜这才知道,窝阔台已准了李天翼所请,命令自己先全力征剿山东的叛逆,然后再整军南下借道宋境淮南路攻取金国的南京路。
斡陈那颜明白。这时的金国灭亡已经是不可避免。但他更清楚,金国并非西边那些国家般不堪一击。自从木华黎在羊儿年(1223年)三月去世以后,到现在为止的八年来,蒙古军打败仗已经有很多次了。仅比较出名地败仗就有:
木华黎死后地次月,失纷西;五月,失河中府、荣州、霍州、洪洞。
甲申年(金国正大元年,大宋嘉定十七年。1224年)九月。失泽州、潞州。
乙酉年(正大二年,宋宝庆元年1225年)二月失真定府(三月寻复真定);十月再失真定(次年秋又复)。
丙戌年(1226年)三月,失益都府(青州,次年四月复);八月。
失曲沃、晋安。
丁亥年(1227年)二月,失平阳(三月复)。
巳丑年(绍定二年。1229年)八月,又失潞州(十二月复)。
庚寅年(1230年)正月,蒙古名将、四骏之一的赤老温,其八千蒙古兵被金朝的完颜陈和尚率四百忠孝军打败。
正是由于赤老温在去年初被完颜陈和尚打败,更由于金朝仅用四百忠孝军都能打败八千蒙古骑兵。这个结果不但使蒙古军出于无奈从庆阳城外撤兵,解了金国的庆阳之围,也令得大汗窝阔台认为,以区区一个“陈和尚”,竟然以四百人便战胜老将赤老温的八千人,可见金朝不是无人。留下这个金朝,迟早必为蒙古大患。所以,大汗才会下定决心全力灭金,以汉人的话说,就是御驾亲亲征。去年七月,大汗亲自率领中路军,皇弟拖雷率右手军,自己统率右手军分三路南征。别看自己这一路只有二万五千本族兵马,这些人可全都是来自草原上的勇士,全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地蒙古精骑,足可抵得上金国二十五万人马。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二万五千新招来地色目军助战,有了色目人的回回炮协助攻城,自己所率军队的战力就更为强大了,无论是野外还是要进入城池,金国的那些兵马全都不在话下。这回的南征,势要将金国灭了方罢。
斡陈那颜是去年七月初率军出发,于八月下旬到达济南府地。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没有马上南下攻掠,主要是等待行动迟缓的二万五千色目军。
在西行征服数百国地战争经验中,斡陈那颜深知没有色目人的回回砲,对善守城池的金国军队实是无可奈何。面对坚城高墙的各处大城,蒙古骑兵只能望城兴叹,无能为力。回回砲的威力,所有的蒙古将领和兵卒们都有目共睹,数百上千,以至数千上万架回回砲,它们所射出的石弹如雨、如雹,对于攻城战来说,那种摧山填海之势,实非人力所能相抗的。再坚固的城墙,被那数不清的石弹轰击下,不消多少时候就会像沙拍般地坍塌,任由附从军及蒙古铁骑冲进城去大肆砍杀。
大汗交代的灭金战略,这一路由汉、契丹、女真等族附从军和自己部下组成的左手军,应该再分为两路,由附从军南攻徐州、邳州。自己则率主力绕过山东两路的中部大山,由海州入宋境的淮东、淮西,从南向北吃掉泗州、宿州,会合附从军后出敌不意地西攻归德府、睢州,到汴京城下会同中、西两路的大汗和拖雷军一起合取金朝的南京——汴京。
这个灭金计划的制订,是由于先前并不知道专制山东、楚州行省事李全已经把登、莱、海宁三州割让给了南人。此后又有得了三州地面的南人强夺潍、密、莒等州,完全把绕道宋境的通路堵死。
到了济南府后,斡陈那颜发现此计完全行不通,只能另想办法进攻。正好那个课税征收使、汉儿李天翼又提出“先固根本,再灭金国”
的方略,请求左手军于南征前将占了山东数州地面的南人剿灭。这也是斡陈那颜为什么能放任让李天翼这个汉人官儿向大汗发去奏事扎子,自己停军于济南府不动的最大原因。
其实,斡陈那颜非常清楚李天翼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汉儿是怕这里的蒙古大军南下后,山东就再无任何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了,他的所谓课税便很可能会没法征收。微收不到课税。不但对那个保举这十路“微收课税使”耶律楚材没法交代。直接影响到此人在大汗心目中地地位,还让这些由耶律楚材保举地十路征收使、副使丢掉官职。更可能会令得这个契丹狗子向大汗提出十八件事,并有十七件得到颁行的事完全改回,恢复到从前的老样子。
设地方文官与万户们实行军民分治,这样分掉了自己的管民权力,不再有对所属封地的下民任所欲为,是所有蒙古贵族都不愿意的。但大汗已经下诏了。此时却也没法不服从。
蒙古人与回回人种田而不纳税的,就要处以死刑,更是引起广大蒙古人地不满,这样地命令贫下下去,不就是把高贵的蒙古人与次等的回回人同样看待了么。那还分得出蒙古族的高人一等呀。
至于下级官吏非奉上级批准不许擅自增加赋税、劳役,判处的死罪必须于申报获得批准后方能执行。动用了公家财物用于私人经商地必须酌量治罪,监守自盗者要处以死刑……等等,等等。这些都不是斡陈那颜一时半会间能够弄得明白,也不知道这些条文规矩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他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管它。
另外,斡陈那颜有点搞不清楚,到这里地课税征收使是田木西应该这个汉儿才是主官啊,怎么事事——包括向大汗奏事——出面的都是李天翼这个副使呢?
“契丹狗子和汉儿都不是什么好人,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官位。”
斡陈那颜咕噜了一句后,又回到自己应该怎样打仗的事上来。
昨天。两路派出去到济阳、章丘探查的游骑,已经回来了济阳的一路,还有到章丘的那一路没回报。
斡陈那颜自己定了个规矩,无论有否打仗,他都必得要时不时派出游骑哨探,每路哨探只是一两个百人队。这样做他认为很有必要,一则部下的骑兵们有就食于各地的机会,让普通兵士们可以去找女人放松心情提高士气;二则这样做能让他这个领兵的元帅得到不少各处地形地正确消息,以便在有紧急事故时可以因应想出对策。
至于真正在开战前的侦骑哨探,那就是派去敌方境内的了,人数基本也就是一个百人队,但批量却最少也会有四五队,有时甚至达到十余队,整整要用掉一个千人队来作为侦骑方能让自己放心。
这些天,二万色目人和他们的五千回回砲匠师全都到达山东,现时驻于府城北面十五里外大河边的上洛口镇。这些色目人低了伟大的蒙古人一等,自是不能让他们到济南府城内搅乱了高贵的蒙古人行乐,也不必去管他们是否有什么需求。
此时,斡陈那颜得到大汗的诏令,马上派出传令官到附近的几个州府,要各地征集起来的附从军做好准备,三日内出发,往南由东平府、济州开赴进攻徐州。一旦自己所部征剿完山东的叛逆,借道宋朝的海州到达邳州后,会合到一起渡过大河,从东往西横扫南京路,到汴京与大汗的中路军会合,一战底定灭金大计。
斡陈那颜同时也向所部各千夫长、色目军官们下令,色目军即时拔营去益都,先行伐木制砲、搜集石弹以备攻战;随军的驱奴在色目军出发后跟在其后开拔,蒙古骑兵大军则后日起程,目标为扫平叛军所占的潍、密、莒、莱、登、海宁诸州。
吃午餐时,坐在大厅狼皮垫上吃喝的斡陈那颜偏起头,向其他地上坐的几个千夫长说:“嘿呀,色目人确实是比其他人种听话,赶路的速度虽然没有我们黄金帐下的勇士们一样来去如风,但现在看起来也是相当快。你们听听,我的传令兵才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已经走到城外了。哈哈!”
千夫长们停下吃喝,也隐隐听到北方有“轰隆轰隆”的声音发出,确乎有点像大队骑兵行进的样子,但比自己这些听惯了的骑兵冲击声可大得多了。
一个千夫长听了半晌,忽然叫道:“奇怪呀,这不像色目人的大车运送砲石之声。也不像大批马匹走动的声音。除了草原上远处地打雷和这些声音有些相似外。我可从来没听过这种怪声响。”
另几个千夫长喊道:“现在已经是春天来了,会打雷却是再正常不过。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吃饱喝足了,回去找个汉家女人暖暖身子吧。”
事情地发展并没有让斡陈那颜和他的千夫长们安心吃完这餐饭,就在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接下来到南方金国最后属地,要如何攻战、如何纵兵抢掠时。派去上洛口镇的传令官。面无人色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报!”传令官衣衫零落,上气不接下气地按大汗的新规矩趴伏于地上,大声禀告:“河上开来三条大船,向出到镇外准备开拔的色目人打出一种会冒火发烟的雷,不但炸死了许多色目士兵。还抓去好几百个色目工匠。”
“色目人死了多少,工匠被抓去多少?”几位千夫长和斡陈那颜一样。对这些色目兵并不看好,但却对能造出回回砲的那些工匠却是看得很重,所以不约而同地问出这句话。
“被打死地有两三千人……,传令官吞了一下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官长们手里地酒碗,希望能分到一点酒来润润喉咙。令他失望的是,万无长和千无长们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快渴昏过去,只管一迭连声催促他快说。
“船上到岸上的南兵,抓去四五百个砲匠。”
斡陈那颜和这些千夫长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正是这种他们认为是雷声的东西,将蒙古军倚为干城的色目人杀得魂飞魄散。不但死掉两三千之多,还被掳走了四五百个高手回回砲匠。
不过两刻时辰,匆匆集合起三个千人队地蒙古骑兵冲出济南府,朝上洛口镇压驰去。等这批蒙古骑兵到达目的地时,三条会发雷地大船已经朝北清河的上、下游分头扬长而去,走得再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了。蒙古兵们看到的,只是留于镇外一地四分五裂的死尸,和惊魂未定,逃散后又回到原地救治伤口,收拾器材的色目兵将。
“仅一刻时间就造成这样大的死伤,会是什么古怪的兵器?”斡陈那颜对完好或是毁坏的小型回回砲并不关心,色目军中制作砲架的动物熟筋还多得很,完全不必要对此着急。他也不是心痛色目人在这次突然袭击中死掉多少,这些低人一等地会说话工具还多的是,只要一个命令下去,不久之后色目人就会像听话的狗一般,乖乖地从西方各属地源源而至。
现在,按色目军的人禀报,河上来向他们攻击的船虽然大得离谱,但仅是三条就能给站在陆地上的人造成如此大的损失,说明南人已经有了不可知的厉害兵器,自己应该小心些了。
即使在心有疑惑之下,决定了的作战方略还是必须按时进行,不管色目人如何申诉他们的困难,斡陈那颜还是强令色目军处理完伤亡的人员和损坏的器械后,今天要立即动身开拔。
但斡陈那颜方离开上洛口镇不到一个时辰,色目军正准备出发之时,两艘一大一小的战船又从上游回头,再次对整好队还没起步的色目军伍进行了一次炮击,又轰掉了数百人,把色目军打散,使得这批色目军到第二天才能离开这个镇子。
曾震炎的海舶与两艘五千斛战舰速度不是一般的快,无风的天气里一个时辰走上三十余里,两千多里水程七天时间就走完,除了水流相帮外,越做越好的深鼎、精钢铸成的大螺旋桨当然也是功不可没。就是北清河逆流而上的这四百多里水路,也仅花去了他们三艘大船两天多不到三天的时间。
这样快的速度,让看到他们三艘战舰的所有船只上的人都目瞪口呆,露出既敬又畏、如同看到天神般的神色。也让战舰土的水战队员们感到十分骄傲,凡有其他船出现时,都会不由自主地高高挺起胸膛,行动更为迅捷利落,神情更加傲然。
自从水战队对这一带海域进行清剿过后,这几个海域内就很安全了。高丽、倭国、和其他各族的海盗们都远避他方。极少有敢到黑水洋、东海、渤海来捋虎须行抢的。因此之故,高丽、倭国、东真国及蒙古人占领的中都、河北诸路地商船往来于根据地般贩地极多,一路行来遇上的大小船只还真是不少。
对于船速,曾震炎也是颇为满意的,原本估计到济南府是十天左右的时间,那知仅用去八天就到达了。这不,问过引路的硬探队员。前面不到五里的那大片房屋形成的市镇。就是上洛口镇了。
起先,曾震炎还以为这个上洛口镇也和路上所见地其他城镇一样,根本没有多少贼兵盘踞。没想到此时用千里眼一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市镇内有多少人不知道,但从镇子外黑鸦鸦大片涌动地人群来看。
这里起码,最少也有万把人上下。
一个镇了会有这么多人集中在这里。那就绝不是简单的事了。
那位引路的硬探也从自己的千里眼中看清了镇外的情况,向曾震炎叫道:“曾将军,是色目人,全都是高鼻子地色目人,上次小的到这里探查时还没有这些色目人地,他们肯定是要和蒙古鞑子一起准备向我们根据地进攻的色目军队。”
曾震炎暗骂了一声“该死的色目人,想要进攻我们的根据地,那就先给点厉害你们尝尝。”沉下脸向旗台上的旗语兵大声喝叫:“命令,瞄准镇外的色目人集中地,三艘船舰上左舷的大雷神各发一炮。将他们打散后。放下小船派人去捉一批色目俘虏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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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府城东北九十里的老僧口镇,东行去邹平县城是九十五里,位于斡陈那颜大军东进的必经之路。
二月十八日,定下出发日期的蒙古大军于午后不久离开济南府城,斡陈那颜自率一个千人队,在天色近晚时到达镇内安营。其后续部队则过镇不留,直出镇外十多里方停住,籍以拱卫镇里地主将。
眼看着蒙古军的前锋已经在镇东十多里外开始搭建帐篷,大批的蒙古军在其前锋的左、右、后三方下马整顿,看来也是要安营扎寨了,军队的洪流源源不绝的注入这一片平原地带。数里外的远处,尘土飞扬升上半天高,显见得还有大军在后面赶来。
伏身在一里外一片疏林边的一个人,朝身边的大胡子小声地说道:“我在这里多察看一会,袁胡子,请你去告诉纪哨长,我们最好等夜里才动手。”
和这人一样是什长的袁胡子还没来得及答话,身后已经传来纪积厚的声音:“为什么?方什长说个道理给我听听,有道理就听你的。”
纪积厚回到根据地后,陈君华将其因功升任为硬探哨长,这次派他带两什人远出济南府境内查察蒙古鞑子的动静,以便相机调整作战。陈君华和林强云在他们临行前曾交代过,探察敌情时,也可以视具体情况对敌人进行骚扰性的打击。
这次,林强云共运到前线七十五颗拌发、拉发地雷,和五百余个用引线点火的手榴弹,全部发到相对来说善于藏身匿迹的硬探营中,叫他们试试这种新式的兵器会对鞑子的骑兵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纪积厚他们每人都带了一个十多斤重的“地雷”、三个手榴弹,也是出于林强云的这种考虑。而纪积厚看到只有一斤来重的手榴弹,对它十分喜欢,忍不住比别人多带了两个在身上。
方什长说:“哨长,局主说过的,要我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叫我们来邬平城时不是特别交代过,游击就是要到处游走袭击,还必须多打夜战,敢打夜战。现在才是下午,贸然打了鞑子兵后,如同捣动了马蜂窝,让他们发现了我们可就跑不掉,不如等晚上再打。再说,我们只有二十来个人,鞑子兵一窝蜂冲过来,我们也挡不住。若是夜里我们尽管挡不住,也还可以跑得掉。
纪积厚说:“好,说得有理。我们就等半夜时分再打。现时先在撤退的路上先挖一些机关。让鞑子们尝尝厉害。方什长你带六个人去路上挖坑。叫大家记得了,开始前半里的陷蹄坑在路左,后半里的应该挖在路右。”
众人悄悄退出这片数十亩的疏林,方什长带人开始在疏林二、三十丈外的驿道上挖陷蹄坑。这种陷蹄坑大仅六、七寸,深尺许,挖好后盖上枝叶撒上浮土。速度快地马踩进去马腿就折断,对付快跑地骑兵最为有效。
纪积厚将余下的人分为两组。到远出里外。在距离驿道半里处各挖一组陷蹄坑,分布于四、五十丈的范围内,并在坑阵前二三十丈的路上埋了两个踩上就炸的地雷。
这一切全部做完,天色已暗,二十个人聚集在那片疏林边。吃完干粮后已入夜。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向鞑子兵攻击,大家都在闭目养神。
二十一个人身上全都插着树枝、杂草。一有动静就住路傍一伏,远看就像是灌木、草丛。
这片疏林也真是疏,树与树间最靠近的也有近丈,五、六十亩的地面上长着不到千棵树。
纪积厚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将大伙叫到一起,悄声说:“现在将我们地人分成三组,我带一组人从中间摸进鞑子兵营里去,方什长带一组人左隔五十丈,袁什长带一组人去右边隔五十丈。在兵营外地通道上埋几个地雷。然后进入鞑子兵营,若是找得到鞑子的粮草或马群的话。就将剩下的地雷都给鞑子留下。找不到也不要紧,地雷总不要带回来,寻个地方埋下就是,完事后到这片林中会合。大家记住了,全都给我留着命,局主和帮平县城还要我们去帮忙防守呢!没有其他事的话,大家走吧。”
方什长道:“哨长,我们偷几匹马好不好,逃起来也快些。反正大家都会骑马。”
纪积厚点点头说:“只要不惊动鞑子,能偷得到就偷。差点忘了,长铳都在放在这里,留三个人守着。短铳也尽量不要打,每个人可只有三十个子弹。好,走。”
十八个人这时把身上碍事地树枝、杂草全拿掉,小心地抱着十来斤重的地雷,向蒙古军兵营摸过去。到了无遮无拦地鞑子兵营内,三组人各自在自己找到合适的地方,埋下第一个地雷。
蒙古兵营内静悄悄的,间或有马匹的嘶叫声响起。想来蒙古兵赶得累了,间或有个把人到帐外小解,连个守卫的人也没有。除了隔着数十丈点了个火把照亮周围三丈左右外,黑暗中几个人如入无人之境。方什长带着五个人蛇行蛙跳而进,他的运气真好,最靠外的营帐边就有数十匹光背马,喷着鼻息在吃草,有一匹甚至慢慢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身上闻了闻,伸出舌头抵了他的手一下,又转身走了。
再深入三、四十丈,就看到四、五十辆车子排在一起,方什长爬过去往车上摸了一下,将手一挥,几个人影在车阵周围分散开来。
不多久,六个人回来聚在一起,悄悄地退到那些马傍。方什长朝众人做个手势,大家又散了开来。
纪积厚拉着三匹马的缰绳,拔刀割断马腿上地拌带,只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牵着四匹马,小心翼翼地溜到帐篷区四、五十丈外,这才松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其他五个人也是有惊无险地各牵了几匹马,聚集到了一起,六个人轻手轻脚地向右边行去。
在鞑子兵营外等了一刻时辰左右,其他两组也悄然到了。
纪积厚清点了一下人数,掏出局主交给他的‘自来火’,叫大家把带着的粗棒香取来,围在身边挡住火光,趴下地划拉了两下着火后,好一会功夫方把二十一支棒香全部点燃。
纪积厚吩咐:“所有人骑上光背马,接近鞑子兵营投出一个炸弹,然后向疏林那里退。准备,向前冲!”
二十一个人策马朝蒙古军营帐冲,到了蒙古军帐篷前十丈以内就勒停,全都取出腰间挂的手榴弹,挑出引线将棒香火头凑过去。引线一被点燃,众人便用力甩扔出去,那个冒出一溜火星的物事还没落地。人们掉转马头就走。
速度最快的人方奔出五六丈。只见火光连闪,跟着是“轰轰轰”一串巨响爆开,蒙古军营帐中升起了一团团的火光。随后,混乱嘈杂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这时,蒙古军营中一下、一下间断地响起了更大地爆炸声,前片刻这里升起一团火光,一会那里又是一团火光。每次火光一闪。跟着就是一声爆炸。
二十个人骑马立在半里外,静静地看着,爆炸地闪光中,每个人都是笑容满脸。
这样过了将近一刻,突然。一阵更大爆炸声传了出来,蒙古军营中的一处地方。几乎同时闪现数团火光,跟着烧起了一片大火。
方什长高兴地叫了起来:“这是我们在鞑子的粮车旁埋的地雷,那些粮食炸着了!”
纪积厚接着说:“干得好!方什长,你先带他们到树林中安拌马索,我将鞑子们引过来。现在我们再分一下,按刚才分的三伙人,方什长安好拌马索后,带人在你们挖的陷坑处,鞑子兵追到时,打完便绕道跑回去。不要回来与我会合。袁什长带人埋伏在你们挖的陷坑后,鞑子兵来后也是要打了就跑,直接回邹平城将这里地情况向局主、陈都统报告。原来跟我地五个人和留在林中的三个人,一起到我们挖坑的那个小山上等我前去会合,把我的长铳也一并带去。”
方什长问:“哨长,你自己呢?”
纪积厚说:“你们先去,我还是去引他们来追,多杀几个鞑子兵为各地的百姓出出气。好了,你们快走吧!”
蒙古军兵营内地喧哗声渐渐沉静了下来,人影的晃动也渐渐稀落,只是不时还有人在呼号,还有人营内高声吆喝叱骂。
纪积厚静静地立马在军营外五十丈处,神色平静地盯着军营,暗夜中看去就像一个无形无质地幽灵。这幽灵正在等待着收买人命,收买蒙古军兵的性命。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使蒙古兵营内的火还没被完全扑灭,在那些一闪一闪的火光下,视线也仅可以模模糊糊的达到一二十丈不能及远。一个蒙古军的十人队策马出了军营,终于发现了前面的一人一马,蒙古兵停下了。一个头目大声吆喝着发问,但这一人一马理也不理,照样伫立着一动不动。
片刻,又片刻。一人一马动了,缓缓迎向前。近到二十多步时,只见马上的人一扬手,一溜火星向蒙古兵飞来”,轰”地一声爆开。这爆炸的响声、火光在沉寂地黑暗中显得分外艳丽灿烂,也十分惊人。
蒙古兵座下的战马惊得直立起来,立时有三、四个蒙古兵边同他们的马摔倒在地。其他几个蒙古兵又惊又怒,哇哇大叫着纵马冲过来。
那一人一马掉转头朝远处驰去。
几个蒙古兵在十多丈后紧追不舍。一时间蹄声不绝。
这一下声响马上惊动出了军营的蒙古兵,很快就有上百骑冲来,朝着蹄声处追了过去。
六个蒙古兵见那一人一骑穿林而去,紧随其后而入。
忽然,冲在最前面的二匹马被脚下的东西拌倒了,马上的骑士摔出了寻丈。后面的四匹马一时收缰不住,还是冲了上去,又倒了三匹。
只有一个蒙古兵口中呼喝着,双手死死地扯着马缰,在那拌马索傍边绕圈子。
那一人一骑鬼魅似地出现在旁边,弯下身体一刀一个将前面二个最先摔下马的蒙古兵杀了,又急冲过来。
后摔下马的三个蒙古兵已经有二个站了起来,挥动他们的刀子凶狠地朝那人扑了过去。
只见那人举手一扬”,啪”地一下甩鞭似的清脆声响,当先一个蒙古兵惨叫一声,丢了马刀,双手掩面,倒在地上翻滚。
另一个蒙古兵惊惶失措,正不知是逃好,还是挺刀而斗好时,那人马已到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
这蒙古兵只见马上的人右手伸前,将手上的一根短棍朝自己的脸上一指,又是“啪”地一声,一团火焰扑面而来,鼻中闻到一股怪味的同时,头脸上有数十个异物钻入,紧接着一阵又急又快的刺痛入脑,连声也没出就倒地死了。只是他在失去知觉前听到,自己最后那个同伴的马蹄声在十多步外响起。
纪积厚还是骑在马上静静地控马而立,在不时闪现一下的火光中,冷冷地看着剩下的那个蒙古兵迎着一队人马而去。
这个蒙古兵与大队人马会合后,稍一停顿,大队蒙古兵立即朝疏林奔积
纪积厚看着这队有百余人马的蒙古兵,直到最前面的已经到了二十丈,这才拉转马头起步向疏林另一边驰去。
百余人马跟在身后奋蹄狂追,纪积厚则在前面落荒而逃,箭矢不时从身边掠过。不知是夜里太黑射得不准呢,还是蒙古兵根本不想用箭射杀他,纪积厚一人一马没有当到一支箭。
看着只有十丈左右的距离了,最前面的蒙古兵摇动手中的刀,咬牙切齿地闷声急赶。座下马忽失前蹄,这蒙古兵悴不及防,一下子摔出丈五、六。只听短促的惨叫声落,落地的人被后面的几匹马踩破头,一缕阴魂飘回大草原去了。
接着,第二匹马倒了,又是一匹,接二连三地倒了六、七匹之多。
这下变故使队蒙古马队速度慢下来,前面逃的人马也跟着慢下,似乎马跑乏了,又似乎在等他们。
蒙古兵大队的左右两边都响起几下火铳声,两边各有两三个人被打下马。蒙古兵停下,但听得左右都有马蹄声远去。
一个蒙古兵头目模样的高声吼叫了几句,蒙古兵立时分成两股,一向左,一向右分头向蹄声处追去。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四周的景物依稀可辨,那引着他们的一人一骑,也转向右边与另外三骑会合在一起,向着一个小山包驰去。
纪积厚跳下马,伸手接过长铳说:“待鞑子兵冲过那片陷坑,来到我们前面八十步之内时,听我的号令放铳。火铳打出去后立即装霰弹,打完了什么事都不用管,立刻上马直奔邹平城。等一下我打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你们分别排着打。我们九个人最好是打掉九个,不要好几个人打一个。”
九个人齐声应:“遵令!”
天色大亮,远远的小山包上一个穿黑衣的人,骑着马孤零零地站着。和他一起逃走的三个人已经不知去向。这人看着渐渐近了的蒙古骑兵,举起右手挥动着。
带队的蒙古兵头目,越看越气,回头扫视了一下,自己还有近三十人,还怕了他一个?成吉思汗的子孙一个就可以打汉人三个,不对,可以打五个。他举起马刀,学着听人唱过的大汗的样子,口中大叫:“蒙古族的勇士们,杀!”把刀朝小山包方向一挥。他身后、左右的蒙古兵“嗷嗷“吼叫着冲向前去,蒙古兵头目满意地一提马缰冲向前去。
只是,事情还是像夜间一样,又有四匹马脚折断。不过再往前面就没有再折蹄的了,冲到小山包前百步时,山上的人跳下马扑倒在地上。
蒙古兵头目拍马冲到最前面,眼见得只有五、六十步就到了。好像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到耳中:“打!”随后就是“砰砰啪啪”十数声响成一片。
这种甩鞭似的“啪啪“声响过后,突然一下子停止,如同川低子都断了一般。///com///再过数息,马队前冲了二三十步,眼见得就要冲到山包顶了,这种甩鞭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这下,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头目只觉得身上、脸上数处地方出现刺痛,一只眼也看不见了。脸上滑腻腻的,嘴角有东西流过,舌头不自觉的舔了一下,是有咸味的液体。头目怔了一下,鼻端嗅到极为熟悉、让他疯狂的血腥味。此刻头目方突然醒悟:自己被什么东西打中受伤了,他就是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伤了自己。一想到受伤,头目忽然觉得身上、脸上开始疼痛,这种疼痛越来越厉害,心里一慌,再没法坐牢,从马背上一头裁下地去。
两轮火铳发射,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一下子被打下了十多个,有几个是连马一起倒下的。冲锋的人少了一半,余下的蒙古兵害怕起来,赶紧勒马停下。
片刻后,山包那一面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渐去渐远。
倒在地上的蒙古兵头目强悍得紧,兀自在狂呼猛喝大声吼叫,要剩下的十余个蒙古兵去追,这些蒙古兵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哇哇喊出壮胆的叫声策马上山追了过去。
随着两声巨响陆续传了过来,回到蒙古兵头目身边的只剩下六骑了,都是一马双人,只不过有三个不住地鬼叫呻吟,另有三个却是软塌塌横垂在马上的死尸。
斡陈那颜接获前军千夫长的禀报,赶去前军营中,又再一次看到和上洛口镇一样的凄惨景象,不禁怒火腾升。这些死伤的全是英勇善战的蒙古勇士呐。此次南下灭金还要靠他们为自己拼命呢。已经死掉地不去说他了。那些断手折脚、皮开肉绽地伤者,除了要随军的萨满以神灵为他们求得庇佑和救治外,别的他是无法可想不管了。最令斡陈那颜心痛的,就是数十个看来身上出血不多,也没什么较大的伤口,好像受伤并不重的蒙古勇士,竟然也在自己到不定期之前就死了。另外还有同样看来伤得不重的十多个人。虽然他们在万夫长面前强忍着没有大叫狂呼。但从他们地脸面表情上,再没眼光地人也能看得出伤势极重。
走近一个相熟的百夫长身边,此人的软腹部位只有一个豆大的小口子,伤口上流出的血也只有很少地一点。可是,这位百夫长嘴里却不停地冒出大堆血泡。连话也不能开口说,只是用他那无神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万夫长。透露出将死之人地无奈与痛苦。斡陈那颜还从百夫长那无助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对连敌人的面也没见着,就无缘无故死在这里的不甘和愤恨。
“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报仇的。”百夫长听到斡陈那颜的这句话后,眼神慢慢由涣散变得热烈,抬起手挣扎着挺身想要向官长讲说些什么,手才升起数寸,头与手同时向下一搭,就再没了声息。
按这样的情景看,除了手脚部位受伤的人或者还能有部分可以活下来的机会外。其他的都是只有死路一条,根本没法存活下去。
敌人没看到一个,一夜之间除掉马匹和粮食不算,光是蒙古勇士就倒下了七百多个,一支千人队整去掉了一大半。自己地二十几个千人队能经得起几夜折腾,将来灭金的仗还能用什么人去打,这如何能让他这个主帅不急?!
前锋营的千夫长带来去追敌刚回营的十个蒙古兵,问清楚追敌的百人队仅剩下他们七个,而昨夜来袭营的只有不到十个南人,所用的兵器和上洛口镇船上打出的相同,并另外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会对人马进行伤害。
看到那几个人头脸、身上的一点点渗出血丝的伤后,让所有的蒙古人都感到既惊又怒且大为沮丧,每个蒙古人都暗自问道:“看不出是被什么伤到的,不知大队人马冲上去会有多少人受到这样的伤害,也不知身上的盔甲能不能挡住这样的兵器?”
“汉家南人小儿,竟敢暗算偷袭,不杀光你们,怎么对得起我成吉思可汗传下来的黄金家族。”仰首咆哮的斡陈那颜朝天大吼了一通后,心情渐渐平复,总算想得到光靠自己的军队凭勇气不能与这样的兵器相抗,只好沉下脸向围绕在身边的将军发令:“派人去将在济南城里,把准备由东平府南下的那四万各族军调来,让他们为我们的勇士开路打头阵。”
这样一拖,又过了两天的时间,斡陈那颜的大军才等到济南来的数万人马,搜括了所有能劫掳到的粮食、人口后出发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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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一日,是水战队部将吴伟才需要记住的好日子。
昨天接到命令后,这位广东客家人兴奋得到了丑时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两个时辰,今天天没亮就火烧屁股般的把帅船上的所有人都吼了起来,特别交代那刚分派到本部的旗号兵爬上望斗去,要他一刻不松地注意上游方向传回的灯、旗信号。
“嘿嘿,一旦蒙古鞑子和他们的杂牌军全数过了小清河,我们就逆水直上将其归路断了,让这些杀人狂有去无回,留在根据地里做下田的肥料。”吴伟才对嘟嘟喃喃发出模糊声音的小旗号兵如是说。
“将军,昨天传回的探报不是说鞑子的浮桥要傍晚才能架好,估计他们今天才会过河么。”孩儿兵出身的旗号兵并不怕这位部将,振作了一下精神后,一人笑嘻嘻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只有十五座临时搭建的桥,数十万人马、奴隶、牛羊和大批粮草兵器,怎么也得有大半天才走得完吧,何必这么早就把我们叫起来。我可是还渴睡得很呢,稍时把消息看错了别怪到我们的头上。
“阿也。你这小毛头倒是这般能说嘴。把旗号看错了不怪你我却怪谁去。”吴伟才笑着骂道:“快些打起精神上望斗去呆着,小心别丢了我们客家人的脸面,更别把局主的脸面给丢掉了。”
两个旗号兵一听会丢林强云地脸面,马上一改嬉笑之态,庄颜应了声“遵命”,一人动作麻利地朝望斗上爬。另一人则取出纸笔,在砚台内侧上水。开始动手磨墨。
吴伟才对旗号兵地作用是清楚的。可他从没看过这些从孩儿兵中出来的大孩子,是如何能把远处的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消息,转变成白话或是文字让自己知道。此时见了旗号兵还须用上文房四宝,不由好奇地问道:“小兄弟,为何你们要似夫子般的准备笔墨啊。这里头有什么讲究么?”
州长号兵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这还用问么,我们的旗号每次打地出只是一个音。我们地汉字须用一个以上或者内个音才能拼成,若是不用纸先把每次收到的发声记下来,就不能把旗子、灯号传来的字音拼出,如何能将远处的消息得到。打个比方吧,这时一个传号处打了一种旗号,表示是个‘得,(ㄉ)声,接下来再一个‘啊’(ㄚ)声,并用旗号将‘阴平’的声调也打了。那么‘得啊’这两声合起来就可以读成‘鞑’就是一个鞑子地‘鞑’字。接下来依次打了‘资、科、哀、诗、得、乌、喝、鹅’(ㄗ、ㄎ、ㄞ、ㄕ、ㄉ、ㄨ、ㄏ、ㄛ)以及音调符号。那么。拼好后连起来就是‘鞑子开始渡河’这几个字。想想看吧,假如我光把‘得、啊、资、科、哀、诗、得、乌、喝、鹅’和那些什么‘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念给将军听,你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若是将这些东西拼成了白话讲了,或是写出来交到将军手上,你不是一看就明白了!我们说了,这种传讯的方法须得绝对保密,若是让别人将此秘法探了去,那就会对我们大大地不利,千万大意不得。”
吴伟才嘴里念叨:“得、啊,还有资、科、哀、诗、得、乌、喝、鹅,十个声音得出六个字,这是怎么弄的,真让人听了搅得头昏脑胀,到了最后还是不明所以。嘿嘿,这样也好,我们自己人都弄不清楚的物事,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最少能使对敌的人比我们更是莫名其妙。唉,真是想不通,比我老吴年纪还轻的局主,确是难为了他,不知怎地竟然会弄出恁般古怪的东西,真真的让人不可思义!”
旗号兵撇撇嘴,“呿”了一声说:“这有什么,大哥正想办法做一种铜制的号角,说是我们护卫队将来每哨都要配上一个,只须吹响后,兵卒们就知道官长要他们做些什么事。告诉你吧,大哥说了,护卫队用了铜号角后,只须号角兵一吹响这种铜号角,所有人都依着号角声音的指示,起床啦、进食啦、出操啦、前进攻敌、后退避让,诸般俱可依号角声行事,不必各哨的官长跑得腿脚酸软,也不必官长们把喉咙喊哑,就能让所属军兵进退自如,官长们也能将各自地军伍指挥得如臂使指般的灵活。还有啊,用了大哥的号角后,护卫队出兵时就不必带着既粗蠢又沉重的战鼓和铜锣,行动会便捷轻快许多。”
吴伟才“嗬”的一声轻呼,点头玩笑般问道:“牛角号不但我们军中有,就是金国、蒙古军中也多所在用,哪又有什么出奇的。局主何以巴巴的要做出铜的号角来用?”
“咦,将军傻了不成。”小旗号兵不屑地抬头辩驳:“现时的牛角号算什么东西,如何能跟我们大哥制的铜号角比!大哥说了,牛角做的号只能吹出一两种声音,难以发布军中所有的命令,不太适合我们军中使用口而大哥做出的铜号角则能吹出很多声音,最是便于发布所有兵卒都听得懂,既简单而又不虞被人听去的各项军令。”
小旗号兵放下手里的墨,笑道:“大哥曾把那号角的声音给我们讲过,我就把它学给你们听听。喏,听好了,这两种是要护卫队向前冲锋杀敌的和全队集合号声。”
吴伟才只见旗号兵双手合在嘴前。腮帮子一鼓。吐出一串“嘀嘀的打嘀嘀嘀”地模拟号声,停了片刻又吐出一串另一种不同组合地声音,半晌方才止歇。
吴伟才叹道:“果然如此的话,于我们军中倒是真有大用。那局主何以还不将此物制出来,早些派发到护卫队中使用,也好让大家都早点风识一下我们的军威。”
“唉,哪有这般容易的事。且不说这种铜号角难做得紧。就是将铜号角做出来了后,也还须让人学会了怎样吹出合格的声音来。”旗号兵一本正经地向吴伟才解释道:“你道这种新鲜物事是随便的人都能做的么,我们大哥说了,号角兵和我们旗号兵一样,要有几个月时间才学得会。选来做号兵吹号地人。主要是他有比别人大地气头,学会吹号后。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待到合格后才能派到各哨去使用。另外,护卫队的人也须一段时间才听得懂吹出来的号音,只有到了那时,号角兵方算是护卫队里的真正一员。”
帅船地船长一,水战队的小队长也探过头相询:“小兄弟,铜号角地事先不去说它,还是给我们讲讲旗号的事吧。既是这样可以远处传信,为何其他地方的旗号兵有的只一个,我们船上则是两人,另外甚至还有三四个人的。这却是什么缘故?”
“若是单只看了远处的打出什么旗号就往后传,不要理会什么意思的,当然只需一个人照做就行了,会有两个旗号兵的地方,都是一头一个发信和收信端。发信处的一人将分解开的注音念出,另一人则按音符打出旗号;收信处由是一人专看远处地旗号报与另一人让他记“工部旗号接收完后再又拼回我们用的汉字。至于有三个以上旗号兵的地方,定然是一军主将或是主帅之所在,需要向外发出、接收的消息较多,用得上的旗号兵也就多了,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吴伟才现时统率两百艘防沙战船共七个军的水战队,主要的任务有二,其一是于开战前,全力封锁小河角村以下至出海口的小清河下游的两百多里河道,不使蒙古鞑子部队从下游方向过河,避免鞑子派出部分军队绕开护卫队选定的战场,进入根据地而打乱战斗部署。让鞑子骑兵和为他们卖命的各族杂牌军只能从小清河的上游过去,以便护卫队利用邬平这里不利于骑兵行动的半丘陵地带全歼来犯之敌。
吴伟才的第二项任务,则是等蒙古鞑子大军从上游过了小清河后,水战队要逆水而上,拆毁鞑子架设的桥梁和收掉所有的渡河工具,并以战船上的子母炮、雷火箭对岸上的敌人进行攻击。将他们驱赶到局主、都统制为敌人设下的包围圈内,并要在全部战斗结束前完全封锁住这一段河面,让过了河的敌人被打垮后的残兵败将不能再从原路返逃。
小河角村,位于小清河到长山县支流的夹角间,原先是个有九十余户的大村,只是近年来只余下六户残存的人家,人口也不过十四五个。
这里的人早在四天前就被吴伟才派人将他们暂时移到别处安身,以免鞑子兵来时被波及遭受无妄之灾。
由于建有大桥的高苑、博兴两个县城都被护卫队占领,蒙古鞑子派出少量游骑去哨探,受到守城护卫队的炮火打击了一番后,没能探查出两个县城仅只有数百人和十来架子母炮,就匆匆跑回去向总帅报告。
这段时间里,南来北往的行商因为都被根据地控制住,斡陈那颜没法从商贩们嘴里得到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只能依靠探马的报告做出自己的判断。所以,一旦得知下游不可能安全的过去后,立即就决定在河面相对较狭窄的小河角以上四十里,与邹平县城遥遥相对的金柜村搭建浮桥强渡。
当然了,吴伟才得到的命令中,还要在鞑子兵过了河,他的水战队完全控制住河道上游后,必须分出一半战船绕回去长山县的小清河支流上。一则用以封锁鞑子东行的通路,二则用船上的子母炮、雷火箭对与鞑子兵作战地护卫队进行火力支援。
对于今天来说。吴伟才除了长时间地等待让他心焦之外。其他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基本上可以说得上是不费吹风之力就搞定了一切。
事情的发展正如小旗号兵所说的那样,蒙古鞑子大队人马走得快,二万多人有数万匹马只用去不到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对岸。可那些心不甘、情不愿,被临时拉夫抓丁弄来凑数而成的汉军、契丹军、女真军,相比长年在外征战,进退有序的鞑子兵来说。过桥的速度不是慢了一点点。直到下午未时末申时初,轰隆隆连续不断地炮声传来许久后,方全数过到河对岸。
而且,得到命令说可以出动地吴伟才,他率的战船队上行到金柜村第一座浮桥时。却发现竟然还有十数万人、畜没过河,在远远传来的轰轰炮声中。桥北头正有不少人追赶围堵四处乱窜、不愿上桥过河的牛羊,乱糟糟地弄得鸡飞狗跳。看到这支庞大的船队到来,不少没过河地贼兵还露出喜色,以为可以将牲畜赶上船,很快就能过河了呢。
“哈哈,妙极了,鞑子的羊怕水不肯过河,正好让我们捡个大大地便宜。”一船当先的吴伟才从千里眼中看清两岸的情况后,喜滋滋地大声下令:“向后队的战船发令,让他们派出一部分人登上河北岸。把我们的战利品都给收拢了,尽量别走脱一个人一只羊,这些都是我们根据地十分需要的物事。另外,各船左舷的炮向上了岸的鞑子兵射击,先将他们赶离河边,船头子母炮则负责将浮桥打烂,开大汽门加快速度冲上去。”
十五座匆匆搭起,并不怎么结实的浮桥,那消半个时辰就被全部轰垮。
船队一路上行,一路开炮,打得鞑子和他们的杂牌军亡命飞逃,离开小清河五六里方敢止步。
这下,吴伟才把两万多蒙古鞑子骑兵和其他六七万色目军、女真军、契丹军、汉军全阻隔在小清河南岸。近十万失了大部分粮食地无根军队,如同一席极为丰成的大餐,就等着护卫队大饱口腹了。
还在河北岸的驱奴、民夫,和少量贼兵倒是知机,水战队的战士们一到,他们全都乖乖地抱头蹲在地上,等待这些胜利者的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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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河南岸的战斗比吴伟才预料的要早了一个多时辰开打,到他们的船只完全封锁了河道,并将河北岸没来得及过桥的驱奴、牛羊、车拉肩挑的粮草以及所有的车夫、挑夫全都据为己有时,护卫队与鞑子骑兵的真正大战已经开始了。
邹平城西北五里一条小河旁的山包边上有个叫鲁进士宅的村子,据说大宋南渡前的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出了一个姓鲁的明经进士,此后这个村子就改名为鲁进士宅了。
此时的鲁进士宅村已经没有一个村民,连可以当成柴烧的木头也不见一根,整个方圆一里多近两里的村子,只剩下几堆残垣破瓦还能看出昔日曾是个上百户人家的大村子。
现在,这个废墟村外东北高仅二十多丈的山包上,也是东北一面从顶至半山坡的二十丈这段地上,被人间隔六、七丈挖出三条深五尺、宽三尺;环半边山坡的壕沟。远远看去,这个山包像是围了三道淡淡的土黄色腰带,不明底细的人也许会以为这里地土地利用率很高,连这样的山包土也被此地的人们开垦出种植庄稼的田地。有这样想法的人或者没有注意到,就在山包前直到两河夹角里边这一大片数千顷平原地,除去帮平县城附近外,其他地方却全长满了杂草灌木,显然是荒废已久,毫无近期被人耕作过的迹象。那么,怎么可能会有人放弃容易开垦种植的平原不去开发,反要到那种取水不易,上下麻烦的山包上去垦殖呢?
不过,若是有心人走近山包,能够得到允许上去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些人工开挖出来的壕沟里,这时正有千多人或坐、或站、或伏在沟内躲着,一半人手里有四尺余长的火统。另一半人则是持着制式装备的钢弩。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见到官长模样地人拿着大小不一地铜管,对远在三四里外那一片黑压压的军队窥探。
山包顶上那一块平整出来的数十方丈的地面上,一哨十六架用枝叶遮盖住的子母炮,外表上看似是与山包上的灌木、柴草融为一体,不到近前绝难发现这些物事是会要人命的死神刈刀。炮手们早早就已经把全部子炮装填好,按子窠和霰弹分开放于炮架后两丈外,甚至每架炮腹内还将子炮装上了。炮手们在鞑子兵开始过河时便燃着了地棒香。直到此刻还是紧紧地攒在手内。时不时察看香头上地燃烧情况,以免到时出现意外。其他的时间则是目瞪瞪地看着哨长,和接下来全然没有他们一点事,却装出一脸严肃样子紧盯住平原上的动静,神情说不上到底是第一次上战场紧张还是兴奋的两个旗号兵。炮手此刻只等哨长一声令下。
就能马上点火发炮,给那些拿人不当回事。到中原大地上来肆意烧杀抢掠的鞑子们一个狠狠地教训,让化外蛮夷也尝尝被人屠杀而毫无还手之力的滋味。
巳时初,去年高密保卫战后就升任为部将地李柱子,藏身于壕沟内举着千里眼,对过了桥正在整队的鞑子骑兵了望。嘴里不时小声念叨:“我们的骑兵怎么回事,为何还不出发,好去将已经过了河鞑子兵引过来啊,再耽误下去鞑子就全都去攻城了,叫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呐。大队骑兵不去也可以,最少也得让那几哨的铁甲军动手吧。快点出动,快点,快点呀!”
铁甲军的武诚没有让李柱子失望,就在他这样念叨之时,山包背面轰隆隆的蹄声乍起,四百黑甲骑军由山包两侧绕出,顺着两道用土坨塔垒起的记认,左弯右拐地跑出六七十丈,然后才放蹄往鞑子骑兵冲过去。
武不惭冲在右路攻击队伍的最前面,身后两百骑和他座下的战马一样,渐渐越跑越快,估计再有百余丈到达鞑子兵相接的阵前时,战马完全可以达到最快地冲刺速度。
“穿着这样的铁甲就是好,枉费鞑子兵射出那么多的箭矢也不能伤到我们的人马分毫”进入鞑子阵前百丈距离,就有飞蝗般多得数不清的箭矢从空而降”,叮叮嚓嚓”带着惯性落到微躬起背部的人身和奋蹄急进的马体铁甲上,箭矢的冲击力使武不惭显得摇摇晃晃地,很难把握住平端在手上的马铳。
武不惭明白,自己骑军所用的三尺二马铳,比护卫队步军的铳管短了八寸,最远只能射到一百二十丈不到,与鞑子的弓箭一百三四十丈的射程差了不少,并且不如鞑子数两重的箭矢般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局主说,主要是因为射出去的火铳子弹头系精钢所制,不够重的原因。火锁,射出去只有不到三钱重的子弹,应该在六十丈之内方能将敌人打伤、击毙。
这种挨打还不了手的情况,哪怕是仅仅是数息的功夫,也让武不惭既恨又怒,狠狠地咒骂道:“狗娘养的,只要再近一点,最少也可以还以颜色,看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近了,九十丈。
又近了,八十丈,身后响起“噗通”一下沉重的倒地之声,武不惭知道部下有人被击中落马,也许是连人带马一起倒下,他没敢回头察看倒下的人是伤是亡,只顾闷声不响的踢马前冲。
很好,总算达到六十丈的距离,武不惭右手食指扣下火铳的悬刀,击发后手腕一扭用拇指拨开钩住铳管的铁扣,颠簸中迅快地挖出弹壳再,塞进一个子弹。
“砰砰啪啪”的响声中,拥挤在一起放箭的鞑子兵也倒下了上百人马,武不惭略吁了口气,总算报回一箭之仇了。
第二铳打出,与鞑子兵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丈了,武不惭将马铳往身后鞍侧的开口木铳套内“托“地一声插下,大吼道:“准备‘甩手雷’,我们炸这些狗娘养的鞑子……嘶……”
忙中有错的武不惭被竹管内倒出的棒香烫了一下,无暇再出声发令,伏身用香棒竹签挑出木柄内的引线。抬头眼看已经近至十八九丈了,他不再迟疑。镇定心神把香火头闰到引线上。运气倒还不错。两息内就把引线点着了,趁着战马前冲之势,武不惭将嘶嘶作响的“甩手雷”抡了个圆奋力扔出,左一拉马缰转向之间,右手已经抽出双管手铳。
但武不惭只是把手铳提着以备万一,他舍不得对已经乱成一团地鞑子兵发射,此行诱敌地任务已经做过了。能引动多少鞑子兵来追自己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让鞑子兵的头目们去伤脑筋吧。黑甲军绕了一个圈,武不惭吩咐把四位被鞑子射落的人带上,放马往山包处退去。
另一路武诚率领的黑甲军与武不惭他们一样,按做好记认的通路直接策马跑到李柱子他们隐身的山包上,数百人马站立在壕沟后。位于小砲阵地前冷冷地看着这时才开始冲起速度地鞑子骑兵。待到鞑子兵地前卫已经进入那块死亡地域,武诚高叫一声:“我们走。让开地方给砲队的弟兄们,用子母炮玩死这些没开化的蛮夷野人。”
千夫长孛儿帖其那是个草原上有数的真正蒙古勇士,早年他曾经带领十二个族内的年轻人,凭着一堆不大地篝火为底,与四五百头一群的狼整整恶斗了一夜。最终把想要用他们十三个人裹腹地狼群斩杀掉一百五十多头。而他们十三勇士生还的还有十个人,只损失了三个。他的行为,也在那一次让所有的族人都认为与其名字“孛儿帖其那”相符,没有失掉这个名字的含义。孛儿帖其那的名字,蒙古话的意思就是“孤独的狼”——苍狼。是啊,能够独自一个在广袤的草原上猎食的狼。
没有它地那份坚强、凶狠、残忍、机智和灵活,是没办法存活很长时间的。
位于前阵中的千夫长苍狼大人,看到只有两路总共不到五百骑的南军来冲阵,不由得哈哈大笑:“儿郎们,大家看呐,这些跑得比蜗牛还更快,只有数百人的队伍,就是懦弱南人的骑军,你们怕不怕呀?”
前后左右的蒙古兵没有那种天雷般的兵器威胁,还会怕得谁来,听了千夫长的话,俱都气势大张,一齐哄然大笑,乱糟糟的吵成一片。
看看南人的骑军已经进入射程内,孛儿帖其那举起右手止住手下的嘈杂,取下弓搭箭拉弦大喝:“儿郎们,不须我们与之相博,发箭就能射光这些南人。”
没有主帅的命令,又受到正中间孛儿帖其那千人队的影响,两侧正欲纵马与南人对冲的其他几个千人队,纷纷勒马观战,既不弯弓射箭,也约束战马停在当地。以他们想来,区区二百骑的南人骑兵,以一个善骑射的蒙古千人队去对付,还不是手到擒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也许射出去的箭矢全不是铜铁箭镞,怎么射到那些南人的身上都没有伤害,他们冲来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
“应该不可能啊,我们所用的箭矢全部是由回回工匠打制的铁镞,不会连南人都射不倒的。”孛儿帖其那射出取出的三支箭后,另抽出三支箭举到眼前察看,又把箭头相互敲了敲,撞击出清脆的金属清鸣,表明这几支箭的确不是先辈们从前用的骨镞箭,他马上又搭到弓上将箭射了出去。
孛儿帖其那和其他的蒙古兵们发现,就算是南人骑军已经到了七八十丈的距离之内,也仅有两三骑人马被射倒。以前百试百灵、无往而不利,全部蒙古人引以为傲的强弓射术,此时并不能对这些南人骑军造成多大的杀伤。
再接下来,南人冲到了五六十丈时,蒙古兵看到南人手中的棍子上,放出一团团白色的烟雾。不知如何,孛儿帖其那的千人队里这刻突然响起了惨叫、马嘶声,有近百人马被莫名其妙地打倒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故,引起了队伍中一阵慌乱,张弓射箭的很多人都停手察看,阵中射出的箭矢顿时少了一大半。
有人惊怒地大叫询问:“怎么回事,我的兄弟为什么会在头上出现一个血洞,叫都没叫一声就死了?谁能告诉我……”
南人马队驰近至二三十丈,他们的棍子上次冒出一股股白烟,并有响成一片的“噼啪”声。这下,总算让一个比较机灵蒙古兵有点醒悟:“自己这方的人马倒地死伤,问题可能出在哪里了南人手里会喷烟作响的棍子极为可疑,说不定……”
蒙古兵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分析清楚,脸上、身上数处刺痛,座下的马人立嘶叫,这个蒙古兵不由惊叫出声:“哎……哟……”
千夫长苍狼很幸运,两次火铳射出的子弹、霰弹都没击中他的人与马,眼看几千支箭没能奈何南人骑队,自己这方倒是伤亡了一百多人,立时抽出回回弯刀高举过顶咆哮:“迎上去,给我杀……”
千夫长苍狼很不幸,第一枚冒出丝丝白烟的怪样物事就落在他的左前方四尺,刚起步的战马走到那鬼东西的旁边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爆炸声起自地下。首当其冲的“孤独的狼”草原上的真正勇士,苍狼左手掌被神灵砍断了一大半。如果不是那只手掌舍不得主人,拼命留住一条皮肉挂在原处,可能它早就离开主人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一声爆炸中,苍狼勇士的表现并没有比其他的蒙古人勇敢,当他在剧痛中发现手掌已经断掉,狂涌而出的鲜血不停地洒落在地上时,当即发出最适合他勇士身份的惊天动地惨叫:“我的手……痛死我啦……”
勇士的叫声没有维持多久,更大的“轰轰轰”爆炸声立刻把苍狼的惨号压下,很少人能听清他呼叫的是什么。等到爆炸停止,所有人的号哭惨叫稍低之后,这个千人队里惊魂未定的蒙古兵才发现,苍狼千夫长已经死了。他们引以自豪的勇士、千夫长苍狼,被压在肚破腹裂的马尸下,扭曲而满是尘土脏兮兮的脸上,留下的是不尽地遗憾,眼角还沾着一颗可怜兮兮的泪珠。
斡陈那颜在这一阵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正驰上半里外一个高出周围平地丈许的土岗上,他对硝烟升起的响声处望去的同时,另一边又再起了一阵殷雷。远处,有两队数百人的南人骑兵朝右边的方向逃走。
放开喉咙吼叫了几句,紧随在斡陈那颜所立山包上的蒙古兵吹响了牛角号,几个传令兵一路高叫冲下土岗,大队右侧两个千人队在传令兵的叫声中开始移动,向西边逃走的南人骑兵追去。
紧接着,蒙古兵大队则朝邬平城前进。
扮随着那轰隆隆的马蹄声,犹如旋风一般席卷而来的鞑子骑兵速度很快,只是片刻已经冲到了距离山包不过两里的地方。///com///
上午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渐来渐近急骤的马蹄声,硬生生地将睡魔从护卫队员的身上吓走。
两个千人队散布开,连人马带尘土看上去来势惊人,才开春不久的天时里,不少由守备军中转到护卫队里的兵卒吓得心惊胆颤地直冒汗。
这种情况,除了乔老耿率五哨人在祚山桥头与鞑子兵打过一次仗外,其他护卫队战士大多没有和骑兵的战斗的经历,各哨长、队长、什长们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一时间没有人想到去指挥部队做什么。于是所有的人都没注意到手里的兵器能否打到敌人,只会下意识的冲着直冲过来的鞑子骑兵扣下悬刀,三条壕沟里全都不约而同地响起火铳“砰砰”的发射声,飞出的无羽箭、子弹根本离鞑子还有百多丈就软塌塌地插入山坡下。
“点火。”山包顶上的十六架子母炮,在哨长一声令下后,几乎同时喷出白烟,发出吼声。
“停止射击,让鞑子冲到山坡上再打。”李柱子没想到自己的部队会这么沉不住气,急得从沟里跳上地面,朝左右大叫:“各哨长约束自己手下的兵卒,鞑子兵不到射程内不准射击。”
在李柱子的话才叫出口的时候,山头上已经发出了子母炮的射击声,他说些什么连他附近的护卫队员也没听到,三条壕沟里还是一片混乱。山下的子窠炸开了好一会,护卫队员们总算听到李柱子地叫声,也看清部将地样子。方才慢慢的住手。
鞑子冲锋的队伍分散。子母炮对疏散的骑兵杀伤并不是很大,一排十六枚子窠下去,只打倒骑兵中的三四十骑。既便如此,这十多枚子窠也把鞑子的骑兵分切成两段,过了子母炮拦截线的六七十个鞑子还是紧抓着手上地弓箭,埋头伏鞍朝山包猛冲。后一半地骑兵因战马受惊,不是人立而起向侧边转头。这样一来。已经冲起了速度的后队鞑子兵手忙脚乱。有好几个鞑子猝不及防下落马,使得他们挤到了一起形成密集的队形,不能及时跟上前队。待到他们再起步时,第二排子窠又发出“呜呜”声飞到,一下子炸翻六七十骑。见到两次排炮发射。打得敌人纷纷摔倒,新兵们方才心下稍安。
前面快要冲上山坡的七八十骑鞑子兵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三个地雷的爆炸不但把十余骑炸翻,发出地巨大声音更使马匹惊上加惊,不受控制地往左右分出。
一个老兵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鼓起勇气拍拍身边站立不稳地年轻同伴说:“嘿嘿,你可别怕,敌人并并不经打,特别是鞑子的骑兵更不经打,只有这一两千鞑子过来,纯粹就是送死的。”
“我不怕“不怕“只是第一次见到鞑子这么多兵“心里跳得厉害。不晓得怎么才能将鞑子打死。老伯哥(老兄),他们有马骑跑起来快得很呢,你怎么说他们是送死呀?“年轻同伴的话声发颤,探出壕看着远处的头朝下缩了缩,怯怯地向老兵虚心请教:“你见多识广,能教教小子打仗的窍门么!”
“呵,这有什么能不能的。”比同伴大不了多少的老兵努力回想训练时教头所说的话,片刻后露齿一笑,用衣袖小心地擦拭火铳上的泥尘,信手指向年轻同伴插于壕沟内地棒香,徐徐道:“你稍时在听到官长下令射击,就按训练的要求瞄准鞑子兵射出无羽箭,什么都不用管立即再拉开弦换装雷火箭,点火后朝冲到近前的鞑子兵射去……”
年轻同伴往手上的钢弩看了一眼道:“我知道了,教头也讲过的,只要射出了弩箭后“必得马上拉弦,装上箭后方能自保……”
老兵:“第三次弩槽内装什么箭就有讲究了,不能随意乱装箭矢。”
“为什么?”
“敌人在二十丈左右用雷火箭,远了则用无羽箭,近了可用钢针。
这还不懂么,薯头!”老兵好心地瞪了同伴一眼,心下自忖:“嘿,我骂他薯头,刚才自己也做了一回薯头,也可以说是骂自己,扯平。”
同伴抓抓头皮,不好意思地应道:“多谢老伯哥,这下我知道了。”
“准备好,鞑子又来了。”老兵的语声有这一段时间缓和,显得越发镇定,年轻同伴在他的影响下也去除了心里的恐惧。
越过第二排子母炮拦截的一百多鞑子兵,将到达山坡下不远,连连踩响了三个地雷,又死伤十多骑人马。这种时不时炸开的物事让他们疑神疑鬼,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分散开的冲锋队形也显得密集起来。
到了距半坡的黄土线有四十来丈,正迎上居高临下砸来的十余个小炮子窠。小炮再怎么不准,也有好几枚子窠打在了鞑子兵的队伍中,又是十多骑倒下。
鞑子一个个都是高举着马刀,马刀与身体是一条直线,同马背形成四十五度夹角。冲到山坡时,因为地形的限制,再加上距离也不够,冲来的速度没护卫队员们想象那么快。到了山坡上,上冲的马匹就要面对钢弩、火铳的射击,他们的主人把马镫踏直,冲上山坡前射出弓箭,呐喊着往前冲。
“铳手、弩手开打,小炮继续射击拦截后面的鞑子。“李柱子的叫喊让第二道壕沟里的小炮手们精神越发振奋。他们迅速抄起子窠、棒香,在一声接一声“点火射击”连续不断的喝令声中,发出第二炮、第三炮……,
鞑子兵已经冲发了性,面对三十多丈宽防线的护卫队人数也太少,阻击的子弹、无羽箭虽然又打下了二三十骑,但这一点损失还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即使是上坡的地形,进入二十丈冲到山坡也用不了数息时间。
李柱子来不及多想。厉声断喝:“弩手装雷火箭发射,铳手上散弹,照准鞑子的马匹给我打!”
天时地利都有,仗还是要人来打地,骑兵就算是降低了速度,那只不过是代表敌人地战斗力被限制了一点,并不代表鞑子的骑兵一下就变成了兔子了。所以。不但下面的护卫队全力对骑兵开始了拦阻射击。
没受到冲击的侧面,第二、三道壕沟内,所有的人嘴巴里都喊着同一句话:“射人先射马,打啊!”
对的,就是射人先射马。准确选择了目标的排铳射击,比开始地盲目射击有效得多。鞑子兵地战马从山包下冲上山坡之后。速度一下就下降了不少。还有的战马踩入陷蹄坑,马脚虽然没在当时折断,可也马失前蹄,将主人摔了下来。战斗才刚开始不到一刻,进入山坡上的鞑子骑兵就被迎头打了一棍。一排二十多枚雷火箭爆炸和两排火铳射击,将最冲在前面的鞑子骑兵干掉了五十余骑。倒下的人马又阻碍后面骑兵地速度,使得护卫队可以在鞑子们冲到壕沟前连续不断地给予狠狠地打击。不多一会,将把冲到山坡上的鞑子干掉了一百多,还有二十余骑兵及三十多匹跟在他们身后地马跃过壕沟。
鞑子的骑术真不是盖的,他们一到壕沟上。竟然在这一瞬间滚鞍俯身,只一挥手就把不知所措的护卫队员斩杀掉一个,仅在过壕时的一个照面,就有二十多个护卫队员死于非命,有十来个头颅飞掉,鲜血喷起老高。
因为壕沟开挖的时候都是把泥土堆到朝下一方,所以鞑子的马一过了壕就可以向左右跑开去。而护卫队带的腰刀的弩兵一时间又手忙脚乱的拉弦装箭,火铳兵除了长铳外没别地兵器可用,这就让鞑子兵中连得手,不过一会就有七十多人死于他们的回回刀下。
李柱子一把夺过身侧索索发抖弩兵的单刀,大吼:“接敌的斩马脚步,远处的射马头,把鞑子打下马来。我们拼了!”
对,就是拼了,鞑子的骑兵再厉害也不过只剩下那么二十余个了,咱们可是有一千多啊!于是来不及发铳、来不及拉弦发箭的战士们纷纷拼死冲向鞑子兵,近前了就学着部将的样子扑下地,滚动身体避开鞑子的弯刀,只顾朝看得见的马脚猛剁……
这个时候,被子母炮、小炮拦截在山坡下、野地里的鞑子骑兵还有一千四五百人,能看到不少人头晃动,再往前上至山坡。他们看见身边的骑兵在打得越来越准的小炮轰击下,人也好,马也好都不停的往地下栽。由于山坡上和前后左右烟尘大起,没法看到冲上山坡的本部军兵战况,从连续不断砸来的爆炸物看,上去的人定然是凶多吉少了。挤在队伍中身为千夫长的豁儿别乞清醒了过来,在此地光挨打没法还手可不是事,应该避战寻机才对。
“左右分路冲出去,别呆在一地等死。”豁儿别乞一叫,身边的也跟他大喊,不一会蒙古兵就嗯哨连声,策马开始向旁边分散驰出。
此时,六七个小炮子窠不约而同地对着人数最多的豁儿别乞这里打到,轰隆隆的爆炸声和腾升起的大股烟尘一下子将他们这四五十骑罩住。二十多骑冲出硝烟,头也是不回地怪声远去。
豁儿别乞杀人不眨眼,生性喜欢砍头为乐,二十多年来尽在中原屠杀过不下十余城。光是十七年前的贞站元年(1213年),随大队来到过这个部平城,那时还是牌子头的他,只因城内的人开城投降迟了两个时辰,进城后就出手杀掉两百余人。现在倒是好,这位恶毒的千夫长,此刻报应临头,就死在邬平城外,连城门也没让他进去一步。
前面这个千人队剩余的数百骑鞑子当不住这种打击,丢下近两百多具人马的尸体退走。被子母炮阻击拦在后面的鞑子兵,虽然也死伤了百十骑,但却正是因此而没能紧跟而上,逃过了一次上长生天的机会。
鞑子兵另一个千夫长见了这种情况,也不再向山包进攻。采用他们一贯的战法。碰上硬钉子一击不成,立时便避而不战,自行回头与主帅汇合,另外再打主意。
现时地邹平县,已经从当时地济水现在则称为北清河水毁冲破河堤,淹没了县城改道后,由济水的北岸搬迁至小清河南边现在的处所。整整向西南方移动了三十里。与相隔十五里。小清河支流孝妇河东岸的长山县,东西方向差不多平齐。
也幸亏那次发大水将县城冲掉导致的搬迁,神宗熙宁十年(1078年)由程师孟、耿琬主持,引大河水淤京东、京西两路成田的举措,最终才能得以成功。使这一带熙宁九年(1077年)黄河于卫州(今河南省汲县)决堤改道后留出的低洼地变成了良田,仅此就使得大宋朝多得了上万顷良田。
目前地邬平县。城周十二里,目前全县在籍地各种民户有田地山产房舍的主户、外来租佃求生的客户、汉儿驱奴户、被迫南迁的辽民户、奴婢放良户等一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二户,丁五千零五十八人,人口共一万七千出头,是个比稍大些的镇还小地下下县。这个在籍人户丁口数,仍号称“小尧舜”的金世宗(完颜雍)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
地统计,至今也还是记在县衙内的账薄上没有变过。实际上邹平县到底有没有这么多民户和丁口,就连每任的县太爷也不知道,是个谁都没法下结论的数字。
此时,城内住户不足五百。口一千三百余人。城里的房屋全都东歪西倒,破旧不堪,再不进行大面积修缮的话,过得三、五年将没有一幢能住人的房子了。
县城的城墙虽然有点破损,但还倒是相当不错,与这一带大多数城池的城墙不一样,并非如其他平原地区的城墙般,基本上都是用黄土夯筑而成。也许是地近长白山区地跑马岭罢,部平县用条石砌的城墙,连垛口一起有两丈五、六尺高,墙体顶部宽约一丈左右,看来显得十分牢固。
经过紧急修筑过的城墙上,已经和进城时大不相同了,除了能看出修理过的痕迹外,不再有缺损的地方。
二十架大雷神位于新建与城墙平齐的泥夯炮台上,不进到城内是没法看到这些个两丈正方大炮台的。这批大雷神组成第一波远程打击炮火,可以对四里半以内的敌人进行轰击。火药自是不必说的,光是大雷神所用的子窠,陈君华就带了足足三千枚,尽够二十架炮一刻不停地连续打上整整三天。
城墙上从西北角直到城东、城南,一共安置了三哨四十八架射程为一里半左右的旧式子母炮,每隔三十丈有一架。
每两架子母炮之间,还密布着两百多架准头比子母炮、大雷神差得多,但能对四十丈内的敌人进行有效杀伤的小炮,不虞鞑子兵到城外稍近时没法进行大量杀伤。
至于两个军的护卫队,他们手持上千具钢弩和上千支火锁“是守城近战的主力。不用说远击的火铳,城下则发射雷火箭的钢弩了,就凭三四万个只须钉上一截短木塞,点了火扔出去就能当成小“甩手雷”的雷火箭镞,就能保证到达城下的敌人没有几个能不带一点伤地活着回去。
此外,城中原本存有四架破损的弩床和六架双梢砲,也一起被护卫队的人找出来,修复成可以发射大箭、石弹,安置在他们认为合适的地方。原在部平城内的五百李璮贼兵也被全部留下,让他们负责到时候发射弩床和几架双梢砲。除了作为弩床、大砲的大箭与石弹之外,陈君华到达这里以后,还专门为这些李璮的贼兵派了十名护卫队员,负责抛射轰天雷和雷火箭,也算是李璮的废物兵得到最充分的利用了。
就这样,邹平城外的这一片土地,被陈君华布置成了一个由远及近都能被炮火、箭矢覆盖的杀戮战场,就等着蒙古鞑子上门来送死了。
邬平县的位置十分之好,处于小清河、孝妇河交角的中分线上,直线距离到两河夹角顶端二十二里左右,背靠长白山,面前的两河夹角地带是一片有些许小山包的平原地。
左边地小清河不用说了。小河角村一路上去深过丈五六。无一处可以涉渡,直到济南府地章丘县境方有一桥可过。右边的孝妇河也和主流一样,战船可以从小河角村直上到长山县,鞑子兵想要涉渡绝无可能。
两天前回到邹平县城的纪积厚,把地雷和甩手雷的威力一说,在整个硬探队引起了轰动。在探得鞑子兵架桥准备渡河的确实地点后,那些硬探俱都要求哨长教会自己如何使用。然后带他们将这剩下的五十多个铁坨瘩。全都埋到蒙古人渡河后的必经之路上。
教会硬探们如何使用埋设地雷,局主在将地雷交给硬探队地时候就已经交代过了,纪积厚自是义不容辞。至于将全部地雷都埋设到鞑子兵地必经之路么,这就有些让纪积厚为难了。一是他没法确切地知道蒙古鞑子会走哪里,再则余下这么多的地雷可不是小数目。自己实是不能做这个主,必须向陈都统报告后方能决定。
陈君华在纪积厚来请示的时候。立即同意将地雷全部埋设在一处组成一个地雷阵,不过埋设地雷的位置,却被指在鲁进士村外的山包下。
“地雷是防御性地,用于封锁、包围最好不过了,它埋在了地下只能等着别人走到那儿时才会发挥杀伤作用。”陈君华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耐心地对迷惑不解地纪积厚解释说:“所以,把这些地雷埋在这里,帮助我们的护卫队堵死蒙古鞑子北逃的通路,连同邬平县城、邹平到长山县的防线,再配合小清河的主河道及支流上的两百艘战船。就可以形成被我们牢牢包围住的三角地带。嘿嘿,纵使鞑子比我们的兵多了两三倍,也要让他们埋骨于这一片五六百平方里的平原上。”
纪积厚与分派到山包上坚守的李柱子一道,约来了武诚、武不惭两位黑甲军将领,一起确定了地雷阵地埋设位置。然后硬探和护卫队员们,昨天用了一天的时间挖出陷蹄坑,埋好地雷。
今天,纪积厚一行十余人哨探至废堤上,用千里眼目睹黑甲军对鞑子兵冲阵的全程,又见鞑子分出一部分人马去进攻鲁进士村,便纵马急奔回到邹平城下。在北门接他们的除了陈都统外,竟然还有刖赶到城内的沈南松、顾大郎等人。
纪积厚顾不得与沈南松、顾大郎述旧,跳下马走到林强云、陈君华身前,抱拳一礼,大声报告道:“禀报都统,我们已经看清楚,蒙古鞑子只有两三千人去鲁进士村,他们的大队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快进城去吧。”
陈君华道:“好,知道了。走,进城。”领先向城内走去。
城门在“隆隆”的响声中缓缓关上,早已经守候在门洞里的民夫们迅速地行动起来,一面从低到高地顶上大木柱,一面用砂包把门后从地上到顶部的所有空隙填满,直到整个城门完全封死。
纪积厚随着众人来到城楼上,这里比城下的视线远,千里眼中看得到北方八九里处,四股裹着滚滚浓尘的暗黑色洪流,看似缓慢却是迅速向邹平城冲来。不过一刻时间,这几股洪流就抵达距城墙四里左右、高出地面一丈多两丈的那道早先的废河堤上。那道废河堤到城外的这几里地,有不少陈君华叫人特意留下,作为的测距用的半大孤树。
左边的鲁进士村方向此时传来了轰轰的响声,只不知是子母炮的射击还是地雷起了作用,只能从千里眼中看到鞑子冲锋的马队中,团团烟尘爆起,不断有人马摔倒落地。
“别担心,仅在那个山包上叔安排了李柱子的一个军护卫队、一哨子母炮,谅他们两三千鞑子只是去送死,不会出事的。”
陈君华的话让忐忑的顾大郎安心了不少,他从沈南松处借来的千里眼虽好,也还是没法看清四五里的距离,只能大体分辨出先行越过废河堤的都是骑兵。顾大郎发现这些骑兵马比人多,心知这就是听林强云说过纵横欧亚无敌手的蒙古铁骑了。
听了陈君华向他们介绍了邹平城上的布置,顾大郎不由得举着那具千里眼。心神激动地大叫:“君华叔。快叫大雷神点火发射啊,狠狠打他个奶奶地!”
“这还用你说么,这就要他们开炮。”陈君华对身侧地旗号兵沉喝道:“向炮台上传讯,命令六号、十号、十六号炮台以最远的射程发炮,其他的大雷神暂不点火。”
陈君华明知几架大雷神对废河堤的射击肯定是杀马多过杀人,他却认为,蒙古兵是自己这方的主要对手。在此时多杀得一个就可以多得到一分取胜的把握。哪还能跟他们客气。即使打不死多少蒙古人,再不济也能将鞑子的马干掉部分,减少他们些许机动性,让接下来地歼灭战进行得稍微顺利一点也是好地。
一直跃跃欲试,六号、十号、十六号三个炮台上大雷神的什长。早等得不耐烦了,嘴里叫一声“避入炮棚”的叱喝。同时伸手将棒香朝引线上凑,待到“嘶嘶”的响声一起,转身跑到台侧放置火药、子窠的炮棚外,蹲下双手掩住耳朵。
大雷神也似是等得太久了,在什长刚蹲下身时,它就猛地朝后跳了一下,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直退到丈许外两根大条石顶住它地尾部三角铁上才停止。
炮声一响过,不待什长发出命令,炮台下侧炮棚内的九个炮手。纷纷提着水桶、布拖把、中间钻出孔地木塞,抱着火药包、圆径两寸半长为八寸的带尾翼子窠、分许粗的可线等物事,第一时间冲到土台上,七手八脚合力将大雷神推回原位。什长在炮手们拖洗炮管内的残渣,擦干炮管、引线孔中水分,倒入直硝(发射黑火药),往了线孔内插入引线,捣紧直硝的同时,也忙着与两位助手一起,将大雷神调校回原来定好的发射位置。
平日练习时流掉以桶论的汗水、不厌其烦反复操演的辛苦、打靶时得到的经验,这刻全都得到了回报。炮手们仅用了不到半刻时辰,就令这架宝贝般的大雷神又再次发出它地吼声。
其他十七架大雷神的炮手,看着自己的同伴兴高采烈地忙碌,不时还丢过一股为他们惋惜的目光,气得直跺脚朝城外的鞑子破口大骂,吵吵嚷嚷要什长去向陈都统请求调整过标的发炮。
陈君华不为炮手们的情绪所动,他还不想过早暴露自己这方火炮的实力,但也不愿意让鞑子就这样毫无顾虑地开到城下。因此,先开火的三架大雷神第二发炮弹射出后,陈君华又让另外三架大雷神加入射击的行列。
不过,六架大雷神也没威风很长时间,当陈君华从千里眼中看清,鞑子兵全部越过废堤后没再前进,他就命令停止炮击了。同时,要求所有的大雷神全部将目标定格在现时鞑子骑兵一个聚集之处,稍时给予他们一次齐射的有力打击。
顾大郎的胆子并不小,也不是没与人交过手厮杀过,甚至在扬州城外时还还其高强的武功救过秣强云一命。但那个时候他是在对手人数不多的情况下杀人,并没有到战场正面与鞑子对敌,对于真正的打仗,特别是双方面对面的打大仗来说,这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哪曾见过声势如此浩大的军队,何曾想过面对如此多的敌人会是怎么样子。按他的想法,这么多的鞑子兵参战,既便是这些伸出头动都不动地让你去砍,要将这十来万人的头砍掉,只有几千人的护卫队没个两天时间也绝不可能做到。
此时,顾大郎看到敌人的数量如此之多,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心脏也不争气地越跳越快,一时之间觉得脸红气促紧张得快要窒息。
陈君华从容地发出一连串命令,顾大郎没有听到他说的是什么,但见君华叔淡定的神色,方渐渐平复了一点。
半晌后,顾大郎脸色沉重地对站在左边的陈君华说:“君华叔,看那一大片战马,就算没有十五六万也定然有十一二万,蒙古军只怕会有不下三四万之数。若是连附从的各族步军一起算上,起码有十五六万人上下,比我们参战的护卫队、水战队多出五六倍。君华叔。我看形势十分严峻啊!”
陈君华听得出顾大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情知这位年轻人实是过于紧张了。再看左右地护卫队比顾大郎还不如,有些人已经快要站立不牢了,若不想个法儿让自己一方地人鼓起勇气,到时说不定会有意外。反正现在还有的是时间,不如借此将军心先稳定下来。
陈君华想了想,左右环扫了一眼紧随在身边的亲卫和几位护卫队的将军,不动声色说道:“大郎啊。千万别被鞑子兵的表象给迷惑了。
鞑子兵马的数量。君华叔的估算与你大有不同,依叔看来,三处地方地鞑子马匹,最多也就五万余匹。按每人三至四匹马算,只有一万三至一万五千地鞑子兵。再给他们一点富余进去,算他是一万六千人就到顶了。我们的主要对手。便只是这一万六千鞑子的骑兵。至于其他各族步军么,你再仔细看看,他们连站队都站不齐呢,如何能上前打仗?这些人他们的数量再多,也没法改变最后成为我们的战利品,到各处坑冶、俘虏营去做苦役地命运。要我说呀,这些凑数的各族步军,总不过都是临时拉来凑数,既不曾经过训练,又没战斗经验。遇上了我们地火炮就四散奔逃的乌合之众,实是不必把他们算进敌人的军阵里去。”
陈君华顿了一下,接着道:“仅此城上的几百门大小火炮就能使鞑子兵难越雷池一步,况且攻城不比守城,仰攻不比平地冲锋。在这种形势下,鞑子骑兵的速度再快,骑射之术再好,他们再野蛮凶狠,也不可能冲上这么高的城墙。虽说我们城里只有不到一万人的护卫队出城去与鞑子野战肯定不敌,会吃个大亏。但如果换另一种情况就不同了,比如双方兵力相当,或是相差不太多,那就要看双方军队的刮练情况、士气以及战术的应用了。至于城池攻防战么,并非鞑子兵所长,我们定可叫他们有来无回,饮恨于邹平城下。”
此时,太阳偏西,天色约在申时左右,城下的鞑子兵已经开始安营扎寨,陈君华呵呵笑着说:“大郎你看,鞑子兵阵中还没有看到攻城器械,今天鞑子兵是肯定不会攻城地。前两天为叔已经下令将这一带稍大些的树都砍掉了,没有木料,鞑子们还如何能造出适用的攻城器械来呀。”
陈君华趁此走到几个炮台去走了一圈,回到原地笑道:“大郎,让你见识一下全部大雷神齐射的威力,看看二十架大雷神会对鞑子造成怎么样的伤害。”
顾大郎好奇地“哦”了一声,静等陈君华的动作。
只见陈君华对紧随在他身后的旗号兵一挥手,旗号兵马上打出了几个旗讯。
片刻后,顾大郎感到脚下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几乎是同一时间里响起了从所未有过的“轰”然巨响。顾大郎心里还在想着事,突然被巨响惊着,再加地面的震动,双手护着那具千里眼无法保持平衡,一个踉跄,立足不稳之下一屁股墩坐下去。
陈君华自己都没料到,二十架大雷神同时发射的声音会有这般巨大,若非他早有准备,武功又特别高强,只怕会与顾大郎一样摔倒于地。
“打得好,叫他们继续狠狠地打,此时用大雷神多杀一个鞑子,以后我们的护卫队就会少伤一个人,彼消我长之下,想不胜出都难。“陈君华笑呵呵地拉起龇牙裂嘴的顾大郎,歪头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没事吧,摔痛了没?”
“嘶……我没事。”顾大郎揉动摔痛的屁股,右手迫不及举起千里眼,举到眼前朝城外看,嘴里小声赞道:“唉,好吓人的发炮声……好啊,就是要对鞑子的骑兵往死里打……哈,好厉害的大雷神……”
远在一百五十丈外,位于敌阵中央的鞑子兵的聚集处,内内外外腾升起十多个烟团。看得出这些烟团处,死伤的鞑子和马匹相当不少。
第二次、第三次发炮,咬住一点专往那处鞑子兵狠揍了一遍,轰得他们朝前冲突。陈君华怎么都不想让蒙古好过,一声令下,分出一半二十四架子母炮,集中火力对敢于往前的鞑子连发四轮子窠,打得那批蒙古鞑子连滚带爬又退回去,慌不迭地奔过废堤后隐身。
其他附从的各族军见了这样的情况,再不管蒙古人的命令,有样学样地潮水般往废堤后面退,带得另两处结阵的蒙古鞑子也一并退了下去。
陈君华目注那块地上散落的人马尸体,笑着对顾大郎道:“看到了吧,我们有这么多利器在手,鞑子兵再多也是枉然。何况仅只有一万多的敌手呢。要叔说呢,这邹平县城是鞑子兵万难攻下的,此城之外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一旦我们多拖上几天,待他们的锐气失尽,你就等着看我们发威罢!”
陈君华估算的蒙古鞑子只有一万多人没错,这次过河到达邹平城外的确是仅一个万人队,另外有色目军两万五、契丹军一万五、女真军两万、汉军两万五千人,合共一万骑军,步军八万五,连同已经过了河的两万余驱奴,总人数达十二万人上下。
陈君华这次是要做笔大买卖,他要凭着已经装备到护卫队军中的大雷神、子母炮、小炮、雷火箭等火药利器,以带到此地的将近两万护卫队,结合两百余艘防沙战船,把征剿根据地的蒙古鞑子和那些各族附从军一网打尽。
太阳靠上了西边的山头,陈君华听完由鲁进士村派回来的人报告战况后,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鼓:“有壕沟的掩护还让弓箭伤了三十多人,但只冲上二十余骑鞑子,就造成近百人战死,去掉一哨多的护卫队。看来,要堂堂正正地排兵布阵与其相博,全歼这一万多的鞑子还真是有些难办了。说不得,试着按强云所讲的,先以火药兵器在夜里再给鞑子们一次打击,定要令其吃睡都不得安生,让他们白天没有前来邀战的力气。”
走到草草制成的临时沙盘边,陈君华托着下巴不住盘算。
有帮平县城和一百架装甲战车封死往南的通路,再以两百条防沙战船封锁五十里水道,相信没有几个鞑子能从这块三边都是二十五里上下,总面积大约二百七十平方里的地面上逃出去。但是,若要在短时间内将其全歼,按李柱子派回来的人报告所知,既使自己一方在兵器大占优势的情况下,可能也没有那么容易。弄不好护卫队的伤亡会大到没法接受的程度,或者在歼除了鞑子后还大有放跑其他的敌人,达不到一战定山东的战略目的。
“我们的人太少了,实是没办法。除了以夜战用火器打之外,只有用一个‘拖’字,先困死他们再讲。”陈君华一拳砸到沙盘边的小几上,把几上的茶杯震得掉下地摔成好几块,暗自盼道:“强云这小子怎么还不来,这时候多个人商量下也好过我一个在这里发愁啊。”
阔阔思和斡陈那颜是长得极为相像的同父异母兄弟,两人相像得连他们的外甥窝阔台大汗也难以在乍见面时分辩出来。///com///阔阔思虽然与他的哥哥斡陈那颜同岁,也同样骁勇善战,但两人的性格却大不相同。斡陈那颜心思缜密,事事都要想了又想,务须做得滴水不漏,一旦定下策略便不肯回头,一条道走到黑。阔阔思则没有哥哥那样多虑,但却是最能依势而变,遇上硬骨头就会当机立断避而不战。
先前虽然明知道这块两河相夹的三角地仅五六百平方里,对于习惯了游走袭击、面对强势敌人打了就跑的蒙古骑兵来说,这里显得太小了些。既不大能施展速度极快的骑兵优势,也没法采取冲阵穿插、大迂回从敌阵外围利用弓箭打乱南人——也许是宋军——野战方阵的战术。既便如此,阔阔思还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一万两千精骑,再有配合攻城的五万多色目、契丹、女真和汉儿军跟在一起,会打输这一仗。
阔阔思在知道小清河费了不少力气建起的浮桥已经被南人水军拆毁,十多万赶着牛羊、运送粮草的驱奴连同随军物资全被南人掳走,并对过了河的各军发出天雷攻击后,就明白自己和手下的大军只有按计攻掠前进,不可能回头了。
哨探的游骑将这一带的地形地势、发现另一条河也有大批带有天雷的南人水军禀报给他,阔阔思也弄清楚这次自己恐怕掉入了一个别人早布好的陷阱。现时除了按敌人安排好的战场与战法同他们交战,根本没法选择自己惯常的方法打仗。他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自己一方人数和战力地优势应该较强,就算是骑兵伸展不开地攻城战也有色目军、女真军和汉军可以出力,不必骁勇的蒙古去牺牲。
阔阔思很有把握。再怎么不会打仗的色目人、女真人、汉人。一旦成了伟大高贵的蒙古勇士的驱奴军,他们的战力马上就能得到提高,在各处攻城战中真是出尽了死力,打得很不错。
当然,邬平城的大雷神轰击到那条长达数里地土坡土时,他就明白自己地十余万大军被卡在这块三角地带了。能让他们行动的地面非但达不到五六百平方里,怕是连三百平方里也不足了。对于陷入这种死地的局面。一个时辰前受到南人的数百黑甲骑军冲击时。阔阔思便隐约有了点儿不太妙的预感,这时证实了前番地猜测不错。但对于这样的局面阔阔思并不觉得担心,也没有什么好担心地,以前更危险的情况他也遇到过,还不是照样挺过来了。所有与黄金帐下勇士为敌的人还不是照样被杀得落花流水,他们的金银财宝、布帛粮食、女人孩子以及土地。还不是成了伟大高贵蒙古人的囊中物。
零星几个落到马队中的“天雷”,造成的伤亡不大,每次爆炸仅是几匹马、一两个人被轰到地上。但“天雷”的爆炸声和死伤人马的惨状,对一贯敬畏日月星云风雷雨雪等一切自然现象的蒙古兵造成地心理创伤,实是比肉体所受的伤害更为严重。许多蒙古兵不顾到处乱跑的惊马会把自己踩伤,在惊愣回过神来后就滚鞍下马,把这道长长的废堤当成“翁衮”(敖包)所在的山岗,不辨方向的拜伏在地连连磕头,以期能避过上天给予他们的惩罚。
阔阔思和他的千夫长们费了好大的劲,方把乱成一团的蒙古兵赶过这道土坡。
说来也奇怪。“呜呜”作响飞来的“天雷”竟然只能打到土堤前后,一旦过了土堤便不再受到爆炸的威胁,这令得蒙古兵大为宽心。
阔阔思试着派了一个百人队继续前进,直到距城墙一里半左右才再次飞来了威力小得多的“天雷”,死了十来个兵卒后,他总算找到一条里许左右宽的安全地带,让他的蒙古骑兵稳定下来。
随后到达的各族杂牌军,也被阔阔思指定在这条安全带,于自己的主力两侧停下。色目军、契丹军、女真军与汉军一到各自停下的位置,就在大声呼喝的军官指挥下,结成攻、守俱可的方阵,装模作样地取出有限的弓矢张弓搭箭瞄向前方。
不久之后,后面滚滚而来的全数步军汇入先到的各阵中,迅速地组成四个相隔一里左右的巨大方阵。随着后面的人流不断加入,方阵越聚越大。远方的尘土还在飞扬,方阵还在不断扩大。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五个方阵,排开足足有十余里宽,似乎还在不断向两边延展。自己这一方的人马数量之多,阵容气势之大,肯定会令敌人见了全身发麻,吓得屁滚尿流吧。
“大帅,本部勇士全部到了各自的战位,几位千夫长公推我来请命进攻。”被指定在中路列阵的四儿子脱忽亦匆匆来到左路的父亲身后,闪射出一股疯狂的兴奋之色,对阔阔思按军中的礼节、称呼躬身请求出战:“南人的天雷兵器只可及远,没法打近在眼前的人马,只要冲到城下就不怕他们了。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大可趁夜将这个护墙不高的小城攻下。”
看看已经二十八岁的四儿子,阔阔思眼里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这小子和他大哥一样有其美丽汉人母亲般的英俊相貌,又有与他二哥相同于自己似的强壮身体,但命运却又完全比他那两个哥哥好得多。他从十七岁开始随自己南征北战,杀了几百个敌人没受过一次伤,至今身上连个小疤也没有,还是像头饥饿的壮狼一样可以到处乱窜。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特别是两个大儿子的早死,阔阔出的眼神就有些暗淡下来。
虎儿年(1206年)姐夫铁木真在斡难河源被公推办成吉思”可汗后,自己被“海内的皇帝“(“成吉思“也有说是“腾吉思”的讹转,意思是“海”,与意思为皇帝地“可汗”合起来便是“海内地皇帝”)
大儿子就按可汗的命令作办有技能。相貌好,愿意在我眼前服务的儿子”以质子的身份进入可汗的“大中军”,成了可汗一万名护卫中的一员。当时,大儿子是与一个世仆和五个伴当,带了自备的鞍马用物、兵器去可汗牙帐地。
本来,大儿子可以在可汗军中靠勇敢杀敌立军功得到大批封赏地,可惜的是。第二年他就在西夏的斡罗孩城下战死了。只好换了二儿子再去可汗的中军里服务……
阔阔思摇摇头,把两个儿子的身影从脑海里驱走。
“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年轻人啊,怎么就不想想如此厉害的天雷是人力可以相抗地么。现时我们吃穿都不愁,何必还要这样拼命去打仗,让那些驱奴们代我们打就是了。”阔阔思对这个儿子有点无奈。谁叫他是家族里最勇敢最有心计,最会生孩子的男人呢。他不想这个最锺爱、已经是最年长。可以接掌家族大业的四儿子平白死在南人天雷下,瞪大眼对脱忽亦喝道:“再往前走到距城一里半就又有小雷打过来,不准你们胡乱去送死,回去给我呆在原地听令进攻。”
儿子走了后,阔阔思往右边的色目军看了下,他们还算不错,依照自己的命令用全部人组成战阵将回回砲匠裹在阵中,保护得很好,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这些回回砲匠不能再有折损了,再少的话就对自己攻城战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他们是斡陈那颜费了好大劲。和几个万户商量,花费了不少战利品才得到允许从西域各地搜寻回来的,目的就是要用他们制出的回回砲,对此后的灭金、攻宋夺取中原和南方花花江山发挥重大地作用。
左手边的契丹军人数只有四千余人,而且还都是为了迷惑南人特意留下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老弱。
“脱忽亦说得不错,南人的天雷兵器只可及远,没法打近在眼前的人马,只要冲到城下就不怕他们了。是应该在天黑前进攻,也许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前面这个小城。”阔阔思运足目力朝前方的邹平城注视,暗自思量道:“像是草原上的雄鹰了,只是太嫩了点,还是急躁了些。我们要进攻是不假,须得先做好准备才行。全部人到齐后一同前冲,这么一大片人潮会让南人乱了手脚,不知该打哪里,蒙古勇士就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南人,破城后就会知道对抗蒙古大军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
眼看全部的兵马都已经到了,阔阔思正准备发令全军向前时,发生了阔阔思自出生记事以来最令他伤心的惨事。
“呜……”的飞鸣声响起,从未听过那么大的爆炸起于中间的骑军阵内,可以看到人、马的肢体和浓烟一起往天上飞。
这一瞬间,所有动物停止了身体其他部位的动作,只有人们的头部朝中间转动,全部眼睛都往响声烟火处看。
好像只发出一下的响声,却有十数根蘑菇般的烟柱升空,比刚才经过那道两丈许高的泥坎上,时不时炸开的天雷大得不可以道里计。
“脱忽亦!我的孩子!”阔阔思和所有人一样惊呆了,很久、很久才被又一阵同样的爆炸声震醒过来,马上就发疯似的大叫,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打在马股上,拉转马头就要朝中阵冲去。
身边两个下了马的千夫长猛扑过来,死死拉住阔阔思的马头叫道:“大帅,那里不能过去,我们必须冲去将城攻下,才能为族人报仇……”
“不能留在那里等着挨打,派人传令中营和其他驱奴军冲阵,立即发动攻城。”阔阔思被千夫长说动了心,他也不想自己到中营把命送掉,只好下达了攻击令。
蒙古兵中阵,一枚爆开的子窠化成四散乱飞的火点(弹片),将附近七八个蒙古兵连人带马钻出满身小洞,两个穿有鱼鳞甲的百夫长和那些蒙古兵相同,一头裁下地就再没有起来过。不同的是别人还能惨叫,而他们却是不出一声,仅能看到两人戴着的头盔却破了。里面有血浸满。
着了用蹄筋相缀而成“蹄筋翎根铠”的中营统帅脱忽亦也中了彩。
那枚大雷神就在右侧不到四尺落下,一块两寸长寸许大,半分不到地薄铁片飞来斩断了他地右臂,撞到座下的马头上。
脱忽亦耳中听到巨大的雷声,身右被什么巨力猛击了一下,倒下触地之前鼻端嗅入一股硝磺味,头部震了一下便失去知觉。
“有星的天空旋转着。
我们的长生天降下旨意来了。
不进自己的帐卧内。
去夺掠别人的财物吧。
有草皮地地面翻转着,
月亮地母亲太阳朝西边走了。
不卧自己的铺盖里,
让我们的孩子站起来吧!”
仿佛是在六岁那年坐在父亲背后紧紧拉住衣砲,那种令人心跳加快,使人激动“篷篷”作响的皮鼓声。锣锭的锵锵声伴着老哈木(萨满)苍凉地歌声传到耳中,脱忽亦心里浮起这样的想法:“又要出征去打仗了。这次不知道我能跟父亲一起去吗?!”
他还记得很清楚,当老哈木闭着眼睛,喃喃念着没人能听出来讲什么地咒语,捧起烧炙过的羊肩胛骨时,父亲迫不及待地一把甩开自己的手,冲到老萨满面前跪下俯伏在地。
自己也跟着跑过去,和所有的人一样跪下。别人都在虔诚地祝祷时,脱忽亦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去,见到那块黄黑色半焦的骨头上,有两道断纹快把比自己双手还大的骨头分成两段。
当时。脱忽亦轻轻地叹了一声心里暗想:“是横纹,看来这次不能去打仗,我们要挨饿了。”
那年,天旱得厉害,连续五个多月没下雨,几块牧地又起了好几次大火,数十个部落的人和所有的牛羊全赶到一起,把仅有还长着草地方的草根都刨出来吃得精光,草原上再看不到多少本来应该肥壮的羊马了。听父亲说,如果不想办法增加自己家族地食物,今年冬天会死掉很多族人。即使只有六岁的脱忽亦,也从大人们唉声叹气的对话中知道,这样的情况表明,一定要在秋天开始的时候打仗,去把别人的食物抢来才能渡过这个冬天。
让脱忽亦没想到的是,老哈木睁开眼后,以极快的手法将那块骨头塞入一个皮袋内,又从火堆边拨出一块骨头。很可惜,这块骨头才到哈木的面前就碎成了好几块。又是凶兆,神灵不予可打仗的凶兆。
脱忽亦直到老哈木第四块骨头拿出来是直纹,一本正经地大声唱出“长生天保佑我们可以行事……”的歌时,他才有点明白天上的神灵已经通过老哈木,同意让父亲带领族人去打仗,去把别人的牛羊、粮食拿回来部落里给族人过冬了。
“这是治病的歌声啊,‘让我们的孩子站起来……’谁病了,谁受伤了,不会是我那个才抢回来,已经大着肚子的美丽妻子生孩子了吧?”脱忽亦的头脑昏昏沉沉地,想睁开眼睛又没法办到,心里急得要大叫出声,但嘴里干得冒火,只好暗自狂叫道:“额秃该(蒙古人称为地神,是保佑其子女牲畜田禾的尊神)保佑,让她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别要让她和另外七个女人一样再生女孩了。不知道人们是否把人偶放在了帐幕门的两边没有,他们别忘了把乳毡加进去才好。”(蒙古人用毡裁**形的偶像,放在帐幕门的两边,并要在这些偶像的下面放几个以毛毡做成的牛羊**的模型,以保护家人和他们的牲畜,能够赐予他们各种乳食和马驹、牛犊、羊羔等利益。)
右手臂痛得让人受不了,从头到脚都有针在刺扎,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像被捆绑住似的一点都不能动弹,意识也逐渐模糊。听着远在十多丈外的皮鼓声和吟唱声渐来渐近,是朝自己这个方向来的,可耳朵里并没有听到附近有女人生孩子时的嘶喊呼痛声,脱忽亦心里闪过一句“不是生孩子……”就又失去了知觉。
在脱忽亦躺着的营帐外,两个随军哈木围住篝火高歌狂舞,他们的助手也跳跃着拍打皮鼓。将锣锭敲得锵锵作响。为万夫长地儿子祈求长生天将伤治好。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古老地宗教形式了”,萨满”没有教主,没有专门的职业萨满,和别人一样必须放牧牛羊、参加战斗,他们所得到的祭品由大家一起分享。“萨满”的意识里没有温文尔雅的诵经礼拜,只有用激裂的高歌狂舞来促使人们精神振奋、斗志高昂,教人以战斗的姿态从任何人——包括大自然。其他地动物。不同种族地人类一栅的手中夺取他们所需要生存下去的生活物资。
但是,蒙古人“永生的天帝”——长生天——这次并没有给他的使者任何启示,更没有将帐幕中地伤者治好。当两位哈木将他们准备好的草根树皮之类地药物送进篷帐内时,却发现他们的伤者已经死了。
阔阔思得到报告时对萨满极为失望,当时就发了很大的脾气。连着将三个服侍他的驱奴砍掉一只手,并对他的亲兵打了十多下皮鞭。即使这样。也不能解掉他因为被那阵天雷打死六百骑兵,还一千多匹战马的怒气。特别是作为日后族长的脱忽亦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了之后,阔阔思已经发狂了,他派人把汉军提控严忠城叫来,对这个二十多岁的汉儿暴怒地下令:“今天晚上带着你的兵,连夜去给我砍回足够做一千具回回砲的树木,如果明天晚上之前没有看到木料,就用你们这两万汉兵为我地脱忽亦殉葬。”
严忠城走出帐篷不久,估计汉军还没有动身,营帐外就传来“轰轰”的爆炸声。
阔阔思冲出帐外一看。位于大营南边已经被炸出了十几处火头,人喊马嘶乱成一团的蒙古兵到处乱窜。
外头打进来的爆炸物倒是没有了,但蒙古兵由于无端受到袭击而显得惊慌失措,吵吵嚷嚷的闹腾了半个来时辰,百夫长和牌子头花了很多力气方才让混乱不堪的军营止歇,所有人都到半夜才能进入帐篷安睡。
就在营内的人声渐渐消歇,全部人都差不多已经入睡之时,又有数十下爆炸声响起,大营内其他地方又燃起了几处火头。这次有两个爆炸物落在偏于一侧的马群中,令得大批战马受到比上次更大的惊吓,挣脱绊索在营内横冲直撞,这些惊马不但闯扯拉倒了匆匆搭起的好几个帐篷,还踩伤了不少人。
这一夜,不仅阔阔思所驻的营地受到南人的骚扰,这十多里长地面上几乎所有的营帐,都无一倒外地受到南人爆炸物的袭击。死伤的人马倒是不多,总共也不过五六百人,但却让十余万大军有小半的人倍受折磨,在第二天起来时这些人显得双眼发黑,一个个无精打采。
上官婉放慢脚步地走到沈念宗身后,双手轻柔地为他按动肩膀”,、声劝道:“官人不须担心,想那一对番女既是被强云收了房,应该会是沾了吉人气运,怎么也有点天相不至于就此失去罢……”
上官婉虽然没有与沈念宗成亲,有自己的单独住房,两人都谨守礼,数不及于乱。但他们名份已定,所缺的就是行大礼和同房共枕了。故而上官婉在人前人后都以沈念宗的继室自居,沈念宗也将其看成自己的妻子相待,话语行动上都没什么避讳。
“你呐,不清楚强云的性子,他只是听说黛丝娜、荷丝娜回去省亲,这没什么。”沈念宗拍拍上官婉扶在肩膀上抓捏的手,一手抖动那张纸不胜苦恼地说:“君华回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为了诛杀李蜂头和强的安全,为了根据地即将到来的战事,他不得不只留下数百人仕佃汇路。好在这俩姐妹中有一个已经身怀六甲的事君华和强云都不知道,否则会生出什么事来就难说得紧了。”
上官婉道:“叔叔去了益都府不在则罢,可强云还在胶西,官人要否将六叔的信中所说她们怀有身孕的事告诉他呢?”
“告诉强云?不,不不,此事万万不可。”沈念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嘴里急急说:“你千万别要在人前露出丝毫口风,强云这些天正为‘齐鲁金行’和发行楮币的事与冉琥、周夤几个人忙得饭都没空吃。待我想出办法时再和他们说罢。”
上官婉自是无所不从。轻声应道:“官人放心,妾身不敢有半句泄露,误了官人和强云的大事。”
冉琥是二月十八日来到胶西的,由于有各地商行开设地店铺,再加上密崇那些和合门地弟子对大宋许多地方富民商家的熟悉,仅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在两浙、江南、荆湖、广南、淮南、京西南、福建、成都、潼川、夔州、利州十五路共四十余城,办起了店铺名目不一的七十余间金行。当然了。冉琥自己主要的精力是放在行在临安和两浙东西路、江南东西路这个京城和大宋最富裕的四个路份。别处且不去说。
光是临安城内外,冉琥就一手操办起十一间金行。其中,临安的总店就位于“升元楼”不远处新购得地四开间、四进地大铺面。这间总店装修好后,比艾迈德艾百万的艾家金银铺还要富丽堂皇还要大,算得上行在最为华丽的一间大店铺了。
得到各地的回报。说是全部都准备就绪,可以开张做生意了。冉琥便先让所有的金行以金银、铜钱、楮币。及各色盐、茶、酒、矾等官引兑换将生意做将起来,待到根据地地纸币发行使用后,便顺理成章的可以一起收兑了。
本来要去益都地行程,因为冉琥的到来说起金行的事而耽搁,正好此时印刷作坊又将改过后的新纸币印成了,所以林强云便忙起了这件事。
这次重印的纸钞,名为“齐鲁纸钞”,按那张人民币的样子,也在顶端“中国人民银行”的位置印上“中国齐鲁金行”六个字的抬头。
并且增印了五文、二文、一文三种,分为十贯、五贯、二贯、一贯。五百文、二百文、一百文,五十文、二十文、十文共十三种面值,正反两面都是用两色油墨,再加红色缩小的官印套印而成。
按张国明、沈念宗两人的打算,第一次印出地纸钞为五百万贯,看情况再临时加印。
林强云却在问清楚了根据地金银和楮纸的存量后,狠下心来要纸钞作坊将全部楮纸都印成纸钞,总数达到三千余万贯。他对张、沈两位说,根据地所发的齐鲁纸钞不像朝庭的会子,以三年为一界就换,而是由各金行在日常使用中以完好的纸钞将破损的纸钞更换掉,要以长期使用为目标。一则楮纸为川蜀所产的专用纸印印制,二则印刷纸钞的油墨是根据地所制的专用油墨无人能做,三者齐鲁纸钞不但是双面套色印刷,还有专门印出的防假水印,如此多的明暗标记集于纸钞上,别人想要造假,相信在短期内是绝没有这样能耐的。
十九日,林强云根据冉琥所说大宋各地开设金行的情况,把这次“举试“得了楮币策论“楮币利弊管见“第一的周夤也一起找了来,商量根据地纸钞发行的相关事宜。
“敬深兄,此次本地楮币”,哦,我说错了,是叫‘齐鲁纸钞’的颁行使用,兄对此有何高见,望有以教我?”林强云已经和冉琥谈了一段时间,周夤进来请他坐下,让其看过印出来的纸钞后就开口相询:“依小弟的想法,纸钞不但要在山东使用,还要将其推广到大宋境内,以便细民、商贾都能用上这种纸钞,以代替沉重的铜钱、金银等蠢笨的钱币。”
“学生只是进了学的秀才,不敢当林大人这,兄,字的称呼,请林大人叫学生敬深或是直呼周夤便可。至于这个纸钞之事么,须得从头说起,要讲的话恐怕会花费较长的时间。”前两天才做过有关楮的策论,想不到这位山东路的权臣就将自己请来问计,周夤有得到重视的感觉,心中暗道:“师尊常夸我有治世理财之长,在众师兄弟中不做第二人之想,自己也确是对后来改为‘川子’的‘交子’‘行在会子’或称为‘东南会子’作过深入的研究,此时的情况有点像殿试一般,得认真对待,别把自己这里的仕途给弄坏了。”
林强云:“敬深兄乃水心先生高足,文章学问得其真传。实是比林飞川高明了不知多少。与你称兄道弟其实是林飞高攀了。若是敬深兄不弃,你也别叫什么林大人,叫我林飞川,我们就这样叫好了。”
看周夤没再说什么,林强云道:“敬深兄所写的‘楮币利弊管见’小弟看了,心中是十分佩服地,但兄台地文章中有些事语焉不详。望兄在此畅所欲言。我们好尽快由官府出面张出榜文。”
周夤要在山东谋取一份出身,自是不敢真的与林强云称兄道弟,但也不好驳了林强云的面子,这时只是整理了一下心中所想,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坐正身体严肃地说:“根据地颁行纸钞也好,过去大宋发行交子、会子楮币也罢。以学生之见,说它难,将比上天还难;反过来,说它容易,却又比般贩日用百货容易得多了。”
“哦,敬深兄此话怎讲?”不但林强云出声相问,连冉琥也张大双眼,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对周夤上下打量。
“我大宋立朝以来,自太祖以降,一改唐末五代君弱臣强之势。取‘削夺取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三策,强化朝庭集权。如此便消除?崔镇之祸,使得太平,细民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各地物产日益丰富。’”周夤端起几上的茶杯,见林强云和冉琥没有不悦的神色,放心地喝了一口将冷的茶水,缓缓道:“本朝因为没了战乱之祸,农业、作坊和商贾般贩秉承隋唐五代之基底继续兴盛,每地地粮盐茶布所产多寡各不相同,或有水旱天灾而至缺收断收之祸。故而须将有余而补不足,各物流通之量大增。
我大宋般贩百货发达,所需铜钱、铁钱日显不足。先是蜀所用小铁钱十贯六十五斤,折大铁钱一贯十二斤,实难合大宗般贩货物之用。故此于太宗末至真宗初,有商贾私以铁钱为本钱地,交子,为市。至本朝南渡后,铜钱铸造量锐减,铜钱私铸为铜器和北流势无可挡,绍兴三十年朝庭正式发行以铜钱为本钱的‘东南会子’流行于东南诸路,故此又称为‘东南会子’。会子初印发行时,朝庭备有本金三百万贯,此后会子印数一增再增,本钱却没加一文,朝庭的会子务无法兑现铜钱,至今时今日,原本每道(贯)会子当兑七百五十文铜钱,由官府厘定为只当二百五十文,民间更降至一百七十文以下。朝庭借此敛民之财以充国用,即此不得细民百姓所喜,此正是难亍颁行会子、纸钞,不得民心之处。”
“以在下之见,会子、纸钞之类要想颁行,不外有数法可采:量本印钞,有多少本钱、货物即印多少纸钞,任人凭钞取兑、购物不缺铜钱、粮货,或者以金银折抵,此仍首要之计。这项在山东根据地通行并无困难,根据地的粮食、百货充足,各地的铜钱、金银都流到胶西周转,不虞纸钞兑换不得。”
“若是‘齐鲁纸钞’少数用于商贾,被带到大宋去,我们双木商行在各地有上千间商铺,完全可以应付得来。但是,想要将纸钞大量用到大宋境内去地话,那就有很大的难度了。”周夤顿了顿话头,再仔细想了一下应该怎样将话说得透彻。
林强云也知道当初地想法有点不太切合实际,但还不清楚清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不由露出期待的目光问道:“根据地现存的金子有一百九十万两,银子二千多万两,铜钱近六千万璐,别说只印了区区三千多万贯纸钞,就是再印出两个三千万贯也不虞本钱会不能兑换所有的纸钞。
敬深兄,其他有何难度,需要如何解决,还请不吝赐教。”
周夤自信地笑了笑道:“大宋现时虽是已经只剩下半壁江山,但也还有十七个路分,共计一百五十余个府、州、军属地,面积可是大得很呐。如欲一种纸钞得到细民百姓心喜使用,就必须得到朝庭的认可,若要得到朝庭的认可,则必要此钞能让朝庭用于度支使费,可以用它购得需用之物。朝庭一旦用此纸钞能购得所缺之物时,百姓所交赋税将出此钞折抵缴纳,官府便不会似自己印出使用的会子般拒收。若是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这种纸钞便会被人们所接受,流通起来自是顺理成章了。”
林强云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啊哈,我有主意了,要将多少纸钞弄到大宋地境去使用不敢说什么保证,但在南方使用数千万贯却是绝无问题的。”
冉琥也笑道:“公子说的是,我们只要将仙人镜、万花筒、香碱、洁白糖、糖霜、糖果等价钱高的物事全都按纸钞来收钱,能付我们齐鲁纸钞地价钱又略低于铜钱收取,更以购买时让有纸钞的人优先购得,如此多管齐下,何愁纸钞用不出去。再说了,所有能用得起这些物事的无一不是皇室子孙、官宦、富民之家,加上我们已经在各地开了上百间金行铺子,可以方便这些人用铜钱、金银兑换纸钞,实是可行之事。”
林强云细想了一下,也说道:“既是这样,我们不如将所有双木商行各店铺销售之物,特别是各色刀具铁器、蚊香、虾油,还有我们的粮食、布帛等,全部都以此法收取纸钞,那就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齐鲁纸钞使用的范围扩大到所有我们双木商行有店铺的地方去。到时候,说不定我们现时印出的三千多万贯钱,要不了多久就能全数发放出去,能够与铜钱般在市面上流通了。”
得到冉琥、周夤赞同,林强云迫不及待地将张国明、沈念宗及安抚使财赋衙门的官吏招来开会商议。综合了各人提出的意见,定出齐鲁纸钞以六贯五百文折算一两金子,一贯折一两银子,一贯纸钞抵小平钱一绢。决定了统一行事方略后,便开始在根据地大张旗鼓的由官府张贴出榜文,周知细民、商贾按此使用纸钞。
安抚使衙门先走的第一步,就是将印成小张的榜文和纸钞样张,分派到根据地所有各间店铺、商行,让他们从即日起按实收受纸钞,购货也用纸钞进行交易。
其次,各护卫队、守备队及各部官吏三月的薪俸提前发放,全部都改为纸钞。并下令所有人手中存有的铜钱,在使用购物之前,全数要拿到金行去兑换成纸钞后方能在市场上使用。
第三步,就是在胶西、福山、蓬莱三处市舶司再开三家金行,将来根据地采购货物的商贾所带之金银铜钱强制换成纸钞,告诉他们用此进入根据地交易。对于外国来的客商,允喏他们出境时会依原比价换回纸钞。而大宋来的商贾,则将各地所开金行的地址相告,要他们将纸钞带回去到就近的金行兑换成会子、铜钱、金银或他们所需要的货物。实际上,根据地暗中因为掌握了出境的纸钞钱数,基本上都会随船装上相应数量的铜钱,运到临安金行,以使宋境内有足够的铜钱周转。
最后,安抚使衙门调出一批纸钞到边境各州县,对陆路来般贩的客商也按市舶司的样子办理。
至此,根据地所属地面上,三天之内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纸钞的全面使用。
斡陈那颜的大队紧跟在契丹军的后面一步不拉,为了这五十多万大军的行进速度,可是下了大本钱,把自己的骑兵分出五千匹马让他们变成了骑着马的步军。///com///
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对斡陈那颜来讲,他最信得过的还是会做生意能为自己捞来大笔银钱的色目人。可色目人除了会做生意之外,却是不会打仗,此次若非看在那些回回砲匠要其制出大砲来攻城,他还真不想将这些色目人带出来的。
女真人?不是打了这里的南人后就要去灭掉女真人的金国么,如何能将他们带来做奇兵,弄不好这些狗子们在双方打得热火朝天之时,他们在背后给你一刀,那才是死得冤枉呢,这是万万做不得的蠢事。
汉儿?不成,不成。虽然汉儿对我们高贵的蒙古人服服帖帖的,一见到大军来到就会跪地投降,也肯听从指挥出尽死力去攻打金国,甚至叫他们去杀自己的汉人同胞时都出力得很,比起我们蒙古人来丝毫不见手软,灭村屠城**烧杀干得更加起劲。但他们却是怯弱得很,只能用于攻城时押送驱奴填壕冲阵送死,别的什么也干不了的。
算来算去,只有与金国有大仇的契丹人还差堪一用,没办法,只好将就着把契丹人带来作为奇兵了。
那天,先是上洛口镇色的目军受到轰击,折损了近两千色目军和砲匠。随后的夜里本部铁骑又在老僧口镇再受到夜袭,损失了七百多能征惯战的勇士,让斡陈那颜觉得事不寻常。
十七日派出去哨探的游骑回来禀报,邹平、长山两县被南人抢先一步占了,小清河下游的高苑、博兴也有大批南人驻守。从下游过河是不行的。不但高苑、博兴两个县城城坚墙高难以在短时间内攻下。而且那一带地河里也有数不清地南人战船,每条船土都有能发天雷的物事朝岸上打,哨探的游骑中雷所击死伤了不少人马,大队军兵是不能再去与水军相战送死的。
邹平县虽说也有数千南人军队进驻,可这个城池两边都距河各有十多里路,完全不用担心河里的船会用那种天雷对岸上的大军进行攻击,只要拿下破烂的小城就能屠光那里地南人了。至于长山县么。那侧不用现时去担心。待将郏平取下后,再将其城内外地汉儿赶去攻城就是。
两个县城相距不过一二十里,想必很多人都是相识的朋友,或者还有亲戚也说不定,愚蠢的汉儿肯定不忍心对亲戚朋友下杀手。要攻下城池还不是千容万易的事么。即便长山守城的汉儿能对亲戚朋友痛下杀手,死,地又不是我蒙古勇士。管他们那么多干什么。
哨探回报说南人的步骑军约有四五万人马,几乎集中在邹平县附近,意图在那里全力拦阻大军东去,要与自己死战。估计除了南边地大山和济南府外,山东东路东部全被南人夺走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斡陈那颜最终决定分兵两路南下东进,若是郏平县一鼓而下,则放马东进。若是碰上硬骨头,再合兵一处攻城也还不迟
兄弟俩商量决定,一路由阔阔思率一半本部骑军。带着色目、契丹、女真和汉军依旧往南,至金柜村搭建浮桥过河,取邹平、长山两县。若能将南人打败,则直过张店、金岭两镇,到益都府城等候会齐。
假设南人敢于抗拒,大军攻击不利的话,可以先死死纠缠住有厉害兵器的敌人,自己率军到了后再对其包围合击。
十九日下午,斡陈那颜率一半兵一万二千勇士,另带上五千契丹军南去四十里的章丘境内,当天酉时就到达长白山南麓的齐庄峪外,他准备在这里停驻歇马。此地距邹平县城三十五里,即使走崎岖的山路也只需二个多时辰就可到达。他要在明天从这里直出,直取昌乐、诈州,由半岛的北面一路打到宁海州,再从半岛的南边顺岸而下。
到达长白山下时,探马派人回来禀报,遇上几个出来劫路的长白山土匪,已经杀了灭口。
“全都过去了,后面还有没有人?”在斡陈那颜的蒙古兵过去不久,一个山包上挖成地一个小洞内,苗起家抓出笼内的一只信鸽,向笑眯眯钻进来的一个人问:“看清了有多少鞑子,能否得出个大约的数量?”
“尘土太大,要看清算准十分困难。”那位穿得破破烂烂,难民般的年轻人回答道:“不过,按能看到的情况估计,先行的好像是契丹人,大约五六千骑。蒙古骑兵比契丹军更多,我们几个人都认为最少总有一万以上。”
苗起家把鸽子交到回答的人手上,迅速从身边拿起毛笔在砚台上沾好墨,往几张写好字的纸条上各添了几个字,吹了几口气待纸条上的墨汁稍干,卷成小条寨入竹管扎到鸽子腿上。不多一会,四只鸽子先后从土洞内飞出,在天上稍一盘旋,往东飞去。
天色刚刚才暗,远远的可以看到三四里外的齐庄峪,那里已经是燃起了星星点的好多灯火,轻轻吹来的东南风里甚至能听到隐约的鼓乐声。
“派五个百人队,把那村子包围住,不得放掉一个人,走漏了我们此来的消息。”领先前行的斡陈那颜听了哨探的报告后,立即约束住大队暂停,向身边的千夫长吩咐道:“若有敢于反抗、逃走的,马上将村子里能走动的人全部杀光。”
“遵令!”千夫长兴冲冲地策马驰出,心里暗道:“这次又能使自己的部下好好地放手痛快一番了,我的勇士们是要放松一下,消消这几天被南人哨探骚扰憋住的闷气,让这些草原雄鹰们舒展一下翅膀。”
自从国王木华黎于虎儿年(1218年)听人劝说,下令攻占收得之地非遇绵烈抵抗不得屠城,因而很久没有得到可以屠城的命令了。
人谋打虎。虎亦算计吃人。敌我双方各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就是不知道谁的算盘打得更精一些,那一方能在这场角逐中得到他们所要地物事。
…………………………………
萧四郎今天一整天都显出志得意满地神态,他对自己、对手下的人都很满意,总算大家做的事没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让胆战心惊的庄民们慢慢地露出些许难得一见的友好笑容。
谁敢说上山落草的绿林好汉是不学无术地粗蛮蠢人,自己不就是进过学地秀才么?!若非十来年前的兴定四年(1220年)蒙古人打来。自己因为害怕带了数百家丁护院逃出济南府城。来到金狼寨占了本地山盗花面狼的基业,只怕此刻本大王也没现时呼风唤雨的风光喽。哼哼,谁说上山落草的绿林好汉不能明媒正娶地讨来浑家了,此刻自己不就是央了明媒说合,然后正大光明地迎娶。让别人——齐庄峪庄主齐员外——心甘情愿地将他的爱女——旧年在章丘茅司徒庙一见面就惊为天人地小娘子——的三小姐嫁给某家了么?!
萧四郎的好心情正好过了九个时辰,在手下喽罗将一只鸽子送来给他看的时候就完全消失了。只要一看鸽子脚上的白色布条。他知道是北去巡探之人放回的鸽子,从没有片纸只字带来的一只鸽子身上,说明四个巡探的喽罗根本不曾有时间应变,是在仓促间将鸽子放出的。这表明北面有了不可知的巨大危险,正向自己所在地地方迫来。
“你,先回山寨向二寨主传警,叫寨子里的人做好准备对付官兵的征剿,危急时可将几个道口上方的堵路石放下。”萧四郎在那个送来鸽子的喽罗冲出厅后,双手扯开身上的大红喜衫,推开来劝酒的地方耆老。不顾岳父齐庄主惊慌的探问,冲进新房一把将用红盖头蒙住的娘子齐三小姐抄起就朝外走。
“娘子休惊,蒙古兵来抢粮杀人了,为夫先带你到山寨去暂避一时,稍后带了人来救应岳父一家。”萧四郎看了一眼尖叫出声,听了自己的话后马上又双手捂住水嫩娇艳脸儿的齐三小姐,心道:“北面来的危险,那就一定是蒙古官府的兵来了,只有西南两方来的才会是同道中人。”
萧四郎对随着跟到新房内的手下大吼:“所有的人备马,我们马上回山寨,招回散出各山头的兄弟回金狼寨应变。”
萧四郎是个很小心的人,即使是在自己成亲的大好日子里,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不但对手下的亲信头目千叮万嘱叫他们牢牢守住山寨。
而且在下山到齐庄峪之前,还亲自派出十二个哨探,分三路带了信鸽往北西南三个方向巡出十里。
北路去的哨探并没有按他这个寨主的严令分成前后两拨,而是四个人聚在一起躲在路侧博彩。这四个哨探被蒙古兵的游骑冲来一下就杀掉,只是让蒙古兵没料到的是,四个山贼在惊慌中把鸽笼摔破,让里面的两只鸽子飞走了。
“村外有无数马蹄声,想是蒙古兵已经将村子围上,想是已经来不及走了,姑爷先躲到地窖里去藏身一时罢。”匆匆回到后进的齐庄主也是读书识字的人,早先勉强答应萧四郎的婚事,是出于保家的无奈之举。见了萧四郎其人之后,发现这位山大王是个读书人,问清了他的出身来历,就有心将其劝回正路。这时说的话也确是为了这位女婿着想:“我们村里去年要缴纳的赋税和五户丝都已经交掉,想必蒙古人不会为难他们治下的细民百姓。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地窖顶部距地面丈二,草料堆的角落有块三尺正方的石板把入口盖得严丝合缝,不是知情人绝不会想到这里的地下还另有乾坤。
好在齐庄主给萧四郎他们藏身的地窖很大,足以让萧四郎和他的七个部下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倒歇息。地窖东南、东北两角各有两根这一带很少见的竹管,既是作为通气管用,也可从竹管中听到外面的些少声息,并且一点也不会使人觉得气闷。
萧四郎进入地窖后不久,就看清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这个口子位于西侧院的马棚内。一旦被人发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地绝地。只可惜此时蒙古兵已经进入齐家,他们想要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寄望于齐庄主是真心想对他们保护,没把山大王强娶十五岁齐三姐地怨气发泄在这关键时刻。
让萧四郎觉得幸运的是,贴到竹管上听来的声音表明岳父没有出卖自己,心里好受了一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立即使萧四郎和他的几个亲信手下全都抓狂了。
正月二十二日。晴了将近一个月的天色从天亮时起转成不让人心喜的阴天,一夜没怎么睡好地蒙古兵、色目兵、女真兵和契丹兵起得早,燃起地炊烟使小清河这一带的三角地更罩上了一层阴霾。
有了昨天受攻击的教训,没人敢再冒送命的危险到他们渡过的小清河去取水煮食,无不远远地避开那条让人害怕地河流。为了将米面麦子煮熟来填饱肚子。即使不为煮食所用,光是十多万人和十多万匹马解渴饮用口人们也不得不取到足够数量的水。因此,在没到需要自己动手打井地情况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带上他们的盛具,往另一边没有南人战船威胁的河道走。
这是本地人称为嚣浮河“的小清河支流,河边与河里都有雾,早来的人还没能看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匆匆将盛具装满了水后就回去了。待到天色大明,河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淡,这才有到河边打水的兵士们发现,河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好多艘战船。大吃一惊的几个兵卒仔细一看。这些战船和另一面将浮桥打毁的那些战船,全都挂有“宋字白云旗”。
“天啊,这是能发天雷地战船!”一个亲眼见过小清河上水战队用子母炮击毁浮桥,轰杀军兵的女真士卒,看清了几艘船舷上有黑黝黝铁管对着岸上的战船后,把手上装水的皮囊像甩掉毒蛇般的丢下,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喊出的号叫声惊天动地:“他们转到这条河上来了,我们被困在这里没法离开了。”
“再去探明有多少南人的战船,我们的人不行就叫女真人派探子去查清。”阔阔思的叫声几乎变成了咆哮,吓得进来禀报的百夫长脸色发白地退了出去。
小清河与嚣浮河上都有南人的战船出现,这种情况十分严重。虽然作为全军统帅的阔阔思很有打败南人、屠光南人的信心,相信部下的蒙古勇士也和自己一样不会害怕。但女真兵、色目兵和契丹军呢,难保他们能有伟大高贵的蒙古人一样的胆子,说不定在受到一些打击后会对南人投降,更甚的还大有可能会对自己反水,这是不得不防的大事。即便如此,阔阔思也不准备把大哥带兵从章丘绕道的情况向仆从军说知,他要让邬平城这里胆敢抗拒蒙古勇士的南人、汉儿来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以便今后东进时能尽量减少阻力,可以迅速绕道宋境淮南路,完成大汗定下的灭金大计。
“扎合玛,传我的命令,要汉兵将他们昨夜砍来的木料送至嚣浮河上游靠近长山县的河岸上,让刺合曼立即带他的色目兵去那儿赶紧架起浮桥备用。”名叫扎合玛的千夫长匆匆出帐去后,阔阔思将别的千夫长全招来商议。
在十多位千夫长的目光下来回走了数十转,总也想不出这次的仗应该怎么打,只好向素有计谋的一位千夫长问道:“阿速吉木尔,如果我们的大军和女真、契丹、汉军全都前出把小城包围起来,需要多久才能将它打下?”
阿速吉木尔脸上露出不怎么自信的神色,呆了呆后才回答阔阔思:“昨天南人从城上发射那么多会炸开伤人的砲石,已经把我们的很多勇士吓住了。照我看,最好还是按以前惯用的战法,先避开所有经过的城市,绕道把南人城外不设防的村镇扫掉,用南人百姓来攻城才是办、法。”
坐在兽皮上的十几个千夫长都点头,赞同阿速吉木尔的说法。
大家都清楚。如果没有大批抓来地敌方百姓作为送死地前锋。让他们大量消耗守城军的箭矢砲石及各种守城器械,就算是城周才十多里的这样一个小县城,也是没有可能光凭不善攻城的蒙古军打下的。随军来的色目、女真、契丹和汉军虽然有十多万,但看过了南人的砲石威力后,没人敢打保票说攻下城池还能有多少仆从军留下。所有这些千夫长都知道,此次东进南下作战地目地,并非像过去一样自由地随心所欲地攻城掠地、得到一定的战利品就罢手。而是必须遵照大汗的圣令。假道宋国的淮南路从东往西一路朝汴梁打。直到灭亡金国方会罢兵休战。
所以,自己的大军还要靠这些仆从军在进入金国地境后出大力,用他们收集各地百姓,驱赶奴隶兵去攻下城池,绝对不能像过去一样随便浪费掉。
阔阔思自己更是明白。就算全部蒙古人都聚集到一起,各部族地总人口也不过五六百万。别说是与大江以南的宋国相比了,就连金国地丁口也比蒙古人多了数十倍不止。拿这次大汗决定了灭金而出兵来说,对外是号称一百二十万大军,实际上全部由蒙古勇士组成的骑兵只有十二万,其他还不是用色目人、契丹人、女真人、汉儿和驱奴来凑数。再说了,此前所以能秋风扫落叶般的将金国的土地占来大半,正是这些仆从军队,特别是举足轻重的汉儿各部军伍为大汗出尽死力。
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传进大帐,从声源的方向听来,想必是南人用上战船上的天雷对河岸上的汉儿进行攻击了。看来。自己真的要好好打算,先把军队带出这块骑兵不好开展地死地,脱离了险地后再对南人进行报复不迟。
“阿速吉木尔,你的千人队督押着女真军、契丹军前出,不管损伤多少人都要将邹平城包围起来。”阔阔思回到主位坐下,对一脸不解的众位千夫长说明了自己的意图:“现时我们的大军被南人阻挡在这块有两条不方便涉渡河流相夹的三角地上,由于有大量南人战船的封锁,大军实是难以架起浮桥,故而本帅已经要刺合曼他们去长山县的河岸边架桥了。因此,只要阿速吉木尔和仆从军能将帮平城内的南人拖上一段时间,我们的骑兵过了河后,就不怕南人天雷兵器的威胁,可以在平原上左冲右突进退自如。”
“大帅英明,庙算无人能及!“千夫长们齐声拍马,让阔阔思很是得意了一把。
阿速吉木尔离去不久,阔阔思和千夫长们还没将肚子填饱,外面就传来了快马的蹄声。
急驰的人马到了帐外骤止,“滚开,不要挡路”的喝叱响起后扎合玛冲进帐篷大叫:“禀报大帅,严实的汉军不肯听令,而是将木料丢在河边,空手自行往上游走了……”
阔阔思陡然一怔,失声道:“什么,严汉儿竟敢临阵逃脱,他就不怕我们把他们严家连根拔掉么?”
扎合玛急声道:“不是临阵逃脱这么简单,而是与南人一起向我们开战,在长山城这面的河岸不远处把我们的一个百人队全都杀光了。”
阔阔思大惊,愣了半晌便狂怒地大吼:“备马,全军出击,把严汉儿和那些南人杀光。”
带着本部军兵远出到嚣浮河边采伐制作攻城器具木料,一夜没睡的严忠钺,挥手对将到中流的那艘战船示意告别,望了一眼对岸的长山县天顺镇,不声不响地悄悄沿河朝下走。
“想不到双木商行东主林飞川还那么年轻,看来比自己小上四五岁,估计只有二十一二岁吧。”严忠钺自去年大伯决定投入双木商行旗下,托庇于林飞川门内之后,他就对山东东路的情况进行过一番深入的了解。一旦从商贩们口中问清了东路的实情后,这位长清县严氏家族年轻一辈的领头人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当时,他根本没想到那仅仅六个州二十余城地面上的人口,在双木商行接手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已经达到了一百多近二百万的庞大数量。要知道,大伯所占的三府六州五十四城,全部只有三十五六万户。丁口也不足一百八十万人。而且。严忠城还听人说,双木商行不但有官府自派官吏治理,还将所有土地收归官府租佃给细民耕种,又派发农具、耕牛、种子,让百姓们能安心务农,短时间内就使得治下的人衣丰食足。不似大伯治下般,除要拼尽全力用所有地收入来应付蒙古人地赋税。还得代收分封到此的蒙古贵人所得的“五户丝”。
昨夜——也就是前一个多时辰。接获手下报告,说是从昨晚戌时起,有不知多少军队一直从长山县过桥往西行,整整走了将近一个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停止。
严忠城心里吃惊啊。按得报的消息来看,四个左右时辰一直没停止过桥。那就是说最少也有四五万军队从长山县到达邹平。加上蒙古人所得到的探报,邹平这里已经有五万多双木军驻守,再加四五万人的话,那不就有十万人了么。一个人口不足五千的小城,双木商行用得着投入十来万军队防守,有这样地必要吗?双木商行地东主想做什么,不会是要将到此地的十多万人一网打尽吧?
匆匆带着亲兵悄悄来到条山桥不远处的河边,想实地察看一番的严忠城才下马蹲身不一会,就发现自己落入双木军队的一个陷阱里。四周地草丛中一下亮起数十个火把,百余身穿战砲背子的战士端着手弩、长铁棍。不声不响地对准连自己一共才五十余人地小队伍。从更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中,严忠碱估计还有不下四五百人在外圈。按对方手弩中每个弩槽都有三个光闪闪的亮点看,仅是已经现身的这四五十名弩手将箭射出,这里五十来个被围住的人没一个能逃出生天。
“不要动手,在下严实之侄严忠碱,有要事求见陈君华陈都绞,制。”严忠城暗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搬出了大伯的名号来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不识相的话,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在从大名府出来的时候大伯交代过,要求自己一遇上双木商行地人,就必须马上表明身份,以免枉自送了性命。
严忠城明白大伯的心思,也知道大伯是对自己存了一番好意,大伯是要趁此难得的良机,让自己将这两万多最有战力的军队带到山东东路双木商行治下保护起来,为家乡的父老留下一些日后生存的老本。一路行来严忠城很不服气,再怎么说自己带出来的二万多人中,有一万多是从青崖镇一直跟随大伯极有战力的子弟兵,在与其他红袄军、金兵、蒙古兵的战斗中都有不错的表现,甚至对上金国精锐的“花帽军”时,也有与其一战之力,并没有吃过多大的亏。
“以后总有机会,也许这两天就可以见识双木军的战力到底如何,现时只好先将这二万多军队先保住再说了。”严忠钺无奈地暗自安慰自己。
那位号称有“诛心雷“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飞川大侠,特意过河来与自己相会。从这点就可以看得出,这位山东东路的首领对自己是极为看重的。也许,林飞川并不是看重自己这个严家的后起之秀,而是看在大伯的面子上所做的一种姿态。但不管怎么说,林飞川能够屈尊过来接见,那就不是一般高位者所能做到的了。
“少帅,后军的人已经开始动身,估计到这里还须半个时辰。“一位派去传令的猛安孛堇策马冲到面前丈许,在马上施了一礼禀报了情况后,看了一眼河里越来越多的双木商行战船,担心地问道:“我们是要乘这些船过河去么,怕是没渡过一半人就会被蒙古人发现……”
严忠城信手向背后一指,嘴里说出的话大声得可以让十丈内的人听到:“我们不必过河,只须全军退到陈元帅的制武军后面就可以了。蒙古人?蒙古人又怎么了,难道他们打得过制武军装了神雷的数十架铁甲车么!?”
说完这句话,严忠城拉转马头返身上行。
“铁甲车,是何物事!?”
“铁甲车,这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附近这些听到了严忠钺话声,从大名府、博州等地调过来的汉军兵卒将领们。惊疑不定地交头接耳互相探问。也有人从“铁甲”两个字中猜出了其中的含义。顾名思义,“铁甲车”就是装上了一层铁制外壳的战车。
得到了真实消息的兵卒,特别是有打仗经验、对中国兵器有些了解的将领都有太多地不解。战车是千多年前用得最多地利器,自春秋战国、秦始皇以后这种打仗的东西就已经没落,完全被机动性更好、更能适应各种不同地形、速度更快的骑兵取代了。
在此蒙古骑兵要灭亡金国大发其威的时候,双木商行将已经沉寂了千余年的战车又拿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战车对骑兵作战有没有作用且不去说。就算是双木商行的战车能与骑兵相捋对抗。在这里只有五十架“铁甲车”挡得住二十来万人马的进攻吗?不但汉军地将领们心怀惴惴,就是表面上信心满满地严忠钺也是惊疑不定,心慌意乱。
到底林飞川所说的铁甲车是怎么个样子,严忠城没见过,对部下所说铁甲车上装了天雷。也仅是放屁安狗心的宽慰话,别说其他人了。
连严忠城也不能肯定有几成可信度。
不过,昨天的经历,让汉军的兵卒将领们见识了天雷那种一打一大片死伤地威力后,谁也不敢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只是将这种不信地话表露在脸上。
两万五千汉军把砍下的木料往嚣浮河上游抬,似乎是朝邹平县的城下走,并没有引起色目军中的工匠们注意。
这个方向巡哨的蒙古兵们,由于有河里的那些战船,没人敢来到河岸两里之内,只是远远地监视抬了树干急走的汉军。他们昨天就知道了他们的大帅差使这些汉儿砍伐木料的事。对这些一改平日里拖三懒四,在野外一整夜后,到了此时还显得精神奕奕的汉军露出有点奇怪地疑惑外,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
两刻时辰后发生的情况,就是傻子也能知道事情有变,监视汉军的蒙古兵百夫长马上派人回去中营报告,自己则率这个百人队向已经远出两里的汉军赶去,以图将似是要临阵脱逃的汉儿们驱回到本军阵中。
一条两丈多长的代步小钓船悄无声息地驶到岸边,一个渔夫跳上岸急步走到严忠城面前四五丈处,被亲兵挡住小声说了几句话。亲兵头目快步走到严忠城面前,放低声音禀报:“少帅,林局主派人来传讯,要我们加紧撤到他们的车阵后去做好接战的准备,说是陈元帅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出兵开打了。”
“请林局主的人过来一会,本帅倒要问清楚他所说的铁甲车到底在哪儿。”严忠械心里有气,却又不好在部下的面前发出,只得把疑问留给那林飞川的联络人来解答。往前四、五十丈,有一排像是行道树般,丈余高、极为浓密的灌木。从间隔很均匀的树丛缝隙中看去,可见灌木后似是有一道新开挖的排水沟,沟渠内隐约有人埋伏。再后面,就是和脚下一样,空无一物的大片荒废长满了杂草的田地,哪有什么铁甲车呀。
“严将军,请叫你的人尽快到那道战壕前、铁甲车后去列阵,然后协助我们的铁甲车围堵敌人。”渔夫走近严忠城,举起手中的一个五六寸长的铜管朝废堤方向窥看,声音里透出焦躁:“鞑子的哨骑已经出动,再迟就来不及了。1⑹小说wαр⑴⑹C整理”
严忠缄引想说什么,却惊讶地发现数十丈外的那排灌木有了些变化,不但灌木的枝叶纷纷掉落,现出一个个黑色带红黄斑纹、顶部有个伸出根铁管凸台的箱体。数十个长方形的箱体缓缓的旋转,片刻间小端的一面朝向自己这方时就开始朝这里移动。
“这就是铁甲车?!”严忠碱这话一出口,便发现自己的话问得十分丢脸,立即改口喝令:“传令,将所有砍下的木料原地丢下,全军以最快的速度到双木军的铁甲车后,结成步战缓进阵帮着铁甲车截杀鞑子兵。”
严忠钱的命令才由十多个传令兵送出,派来传达阔阔思命令的扎合玛也带了几个蒙古兵到了。此时严忠钺根本就不想见这个盛气凌人的蒙古千夫长,只对被卫兵拦在数丈外大喊大叫的鞑子们看了一眼,就自顾招呼那位渔夫骑上一匹亲兵让出来的马,一行人朝缓缓前来的铁甲车跑去。
邹平城南这一线的六十架铁甲车由亲调任的统领王宝指挥,接获局主前出掩护严忠城反正汉军命令后的第一时间里,就下令全部铁甲车除掉车身上的枝叶伪装开始前进。他要腾出刚由守备军升级为护卫队步军这几天来赶挖出的阻击战壕前面的地方,让严忠钺的二万多军伍结阵,也能让这些不知战力如何的汉军作为随车步兵进行这场歼灭战的辅助部队。
跳下马的严忠钺迎上王宝拱手行礼:“本将‘济南治中’严实大人麾下忠义军统制严忠钺见过将军,请问将军上姓大名,在双木军中是何职份?”
济南治中,这是嘉定十三年(1220年)赵宋朝庭的招抚合赵熟发表给严实的官位,严实所属的军队也纳入忠义军行列。此时严忠城报出严实“济南治中”的官名和自己忠义军统制的军职,就是不想让双木军的将领小瞧了自己。
王宝淡淡一笑,对严忠城这样的小心眼,他显得不屑一顾。不就是一个看到蒙古人马上撅起屁股逃跑的忠义军统制么,在护卫队的各军将军眼里是和乌合之众土匪头般的人物,用得着拿到护卫队铁甲车的统领面前来摆显?没必要与此人计较。
“不敢,在下双木护卫队铁甲车军统领王宝,见过严将军。”王宝取出千里眼往远处看了一下,嘴里以商量的口气说:“严将军,是否请贵部靠河边走,让开那一片地方,使我们的铁甲车可以将追过来的数百鞑子骑兵消灭掉。”
三四里外,升起的大片尘头令严忠钺能估计出是有上千骑蒙古兵,肯定是鞑子那位被拦住的将领招来的蒙古兵。因为有河道里的战船威胁,蒙古兵只在离开河岸两里左右向这里赶来。而自己部下的部分步军,看到蒙古兵冲来后,慌得乱成一团,四散奔逃,很多人昏头昏脑地反向离开河岸处跑,才使得王宝有这句话出口。
这种情况让严忠碱感到很没面子,但自己的部下不争气也是事实,只好按这位双木铁甲军统领的话吩咐亲兵快马赶去传令。好在鞑子兵没对散乱的汉军下手攻击,而双木军的铁甲车也朝尘头起处迎了上去,总算让严忠城松了一口气。
天亮前接到严忠城请见消息的林强云没睡下,当时他还在和张全忠、郝如男夫妇,张承祖、方凝等人和十几位护卫队将军一起,围在放置于长山县衙大堂中的沙盘周围商讨军情。///com///
四天前到达这里时,陈君华没敢让他去邹平,而是力劝在林强云留在作为中转站的长山县,说是两位主将不该一起都亲临前线,而应留一人在稍靠后方运筹帷幄,这才像全军主帅应该有的样子。
连君华叔都说自己是全军主帅,林强云自是很为得意了一把,既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也乐得留在安全的后方。这样,既不用到战场上去与蒙古鞑子拼命厮杀,以免一不小心把命送在蒙古人的手里,又不必担心面对敌人时表现出胆怯害怕的心绪,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
打遍欧亚无敌手的蒙古鞑子是那么好杀的么,他们可不像李蜂头的乌合之众,真要面对面的战起来,当着数万鞑子、十多万匹马朝自己狂冲猛打,就算是有大雷神、子母炮、雷火箭和火铳、钢弩,只怕没那么容易杀光。一旦让鞑子们冲近身前,别说他们的回回弯刀自己这个没一星半点武功的人会亡于刀下,就是排山倒海般踏过来的马蹄,也能将人踩得骨肉分离死于非命。况且,鞑子们射程达到近百丈的弓箭,如雨般飞过来时自己怎么办,还不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若是有机关枪就好了,听说那才是步军打骑兵的最好利器,可惜……”林强云只能边想边叹气,只是在远远看过几眼的机枪,他可没这么狂妄到想去做出来。别的不说,就是钢材也没那种解决的可能性。
昨天傍晚。收到硬探从章丘发回的信鸽。从接获地信中知道了另有一股近二万人地鞑子骑兵到了长白山下,林强云比照新画出不怎么准确的地图,找到了章丘和长白山的位置后,就明白蒙古军打的是绕道分进合击主意。
众人都被叫来听过了情况后,除了张全节哇哇叫着要率两军骑兵前去迎战外,其他人俱都感到两面受敌很是棘手。
方凝认真看了看沙盘上所做出邹平县的地形,叹道:“如果这个沙盘再做得大些。把章丘和长白山都能做出来就好了。说不定可以依据那一带的地形想出个计策。”
“围点打援。”这是在方凝的话说完后第一个跳进脑袋里地词语,林强云重重地拍了大腿一下,痛得“嘶”了一声吸了口气后,皱起眉头却是高兴地叫道:“对呀,方兄说得对极了。快派人去找几个本地熟悉那一带地势地人来问问,看看由章丘到邹平共有几条近路。我们就可以因应道路的情况做出决断。弄不好还能将两路的蒙古鞑子全都消灭掉呢。”
抓起沙盘边染了色的小石子,一颗一颗小心地往沙盘上放,将人们都吸引到沙盘周围,林强云才向人们介绍起自己的想法:“大家知道,我们隐藏在‘嚣浮河’东岸、长山城内地部队还有两军骑兵,二十五军护卫队和两军子母炮队,以及五哨铁甲车、一军女兵、一军孩儿兵小炮队,总兵力四万余人。”
林强云看了大家聚精会神,全都露出兴奋的样子,有心给他们泼点冷水降火。接着话锋一转,一边指着沙盘摆放好地石子一边说:“但是,这四万多军队中有十五军,也就是说两万余人是刚由守备军才转成的护卫队,战力与原护卫队相比差了很多。另外,子母炮队、女兵、孩儿兵小炮队都没有真正打过仗。还有,铁甲车也是第一次用于与蒙古鞑子的骑兵交锋,能否对骑兵造成多大的打击力度谁都不敢保证。所以,这里的军队只有两军骑兵三千,十军老护卫队一万三千五百,总数一万六千余人才是能够打硬仗的主力部队。至于我的五哨亲卫及西夏来的一百五十多个亡国流浪汉么,可以作为另外一支奇兵,须得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或者能起到百上加斤压垮鞑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我准备包围住已经进入这块三角地境地十多万敌人不去动他,把主要的兵力全部投入到邹平西南方向,将绕道章丘过来的二万左右蒙古鞑子全部消灭,然后再回过头来一口一口地吃掉所有敌人。”
张承祖听了林强云的这番话后,惊得张开嘴好久合不上,艰难地吞了好几下口水后,方指着林强云小声怪叫道:“天啊……飞川兄弟,你……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想用合起来还不足六万人的兵力,全部消灭近二十万鞑子兵……”
张全忠仔细看了沙盘上挤成一堆代表敌人的黑色石子,又对比了一下林强云才放上去的红石头,嘴里不停地说:“难,难,难。这样布置我们的军队,要把这一面突过来的鞑子骑兵消灭掉真是太难了。”
张承祖笑着问:“哦,用我们这里四万人来打不到二万蒙古兵,难道还打不赢吗?恕我愚昧,看来看去也看不出难在什么地方。能不能给大家说说,到底怎么难法?”
张全忠朝林强云看去,见局主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光掠过时对自己点点头,便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右手往沙盘上指点道:“各位,请看这里。按局主手上那张图上来看,这面沙盘外没做出的西方地势正是长白山,这条是水深过人头能行船不可涉渡的小清河,只要放上十数艘战船就可以作为断了去向的死路,不须担心蒙古鞑子从北面游击走动。而此地的邹平县城、城西北方四五里的鲁进士村有一军护卫队和一哨炮队坚守,只要再派出一部护卫队、炮队加强,也能将东北方向的路堵死,让蒙古鞑子碰得头破血流,不虞两方的鞑兵会从这个方向逃逸。既便从长白山过来的鞑子兵冲过去与他们的大队会合,也只是在我们札包围网中多挤进一点人。方便将其一网打尽。对于我们来说,兵台若是出此下策,正是求之不得地好事。”
张全节这下听出点名堂了,急声问道:“大哥,这不正合了我们全灭了敌人地打算,刚才你为何直叫‘难’?”
张全忠叹道:“唉,三弟呀,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一想呐。这里看到没有。从天顺镇往上的嚣浮河水都不深,许多地方能找到涉渡之处。特别是沿跑马岭朝东南方向去直至淄州以东、以北全都是平原地,一旦让鞑子们从这二三十里宽的地方冲过,如何还能挡得住行动快速的骑兵啊。再说了,我们只有四万余人能投入战斗。绝对没法封锁住近三十里这么长的一条线,能保得自己不被鞑子骑兵消灭就算好的了。怎么还能想去吃掉比我们强的蒙古鞑子呢。”
“大哥所以会对局主说出这个‘难’字,主要是我们地兵力不足,没法在这一条三十里地地方构成一道防线,一个不好就会让蒙古鞑子从淄州这里东去,进入我们根据地烧杀抢掠,造成无可挽回的折损呐。况且,我们根据地现时将各地的守备军都转成了护卫队,新组成的守备军又没多少子母炮、多梢砲,连守城用的轰天雷、雷火箭也没先前般多,怕是不容易将城守住哇。在新收入地各地州县还好些。原本的人丁少,花费我们地钱粮也不多,危急时将细民百姓撤出,让鞑子们占个没人没粮的空城去就是了。可是,万一让蒙古鞑子到达详水以东的话,真不敢想象鞑子所过之处会成什么模样。”
“哎呀,那……那可怎么办,若是让鞑子打到胶西城去,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张全节被乃兄说得心烦意乱,一把扯住林强云的衣袖,急声求告:“局主,请你快快下令,将护卫队勾抽几军回防胶西,别要把我们的家小都陷到蒙古人的手里才好。”
可不是么,去年由于有了陈君华从安南带回来的女奴、又有倭奴国、高丽买到运回山东东路的女子,人数达到三千之多,再加上去年九月高密那一战中夺得五万多蒙古人的驱奴,其中有三成左右——也就是说一万多大小成年或是未成年的女奴在内,大大缓解了根据地男多女少地尴尬局面。有了这么多女人,不但所有护卫队、守备队哨长以上的官长,以及官府吏员找到合适的女人成了亲,就是普通的细民百姓——商贾、农夫等人,也有相当多的人寻到愿意嫁与他们的女人成了家。
也别说,这三国的女人无论大小美丑,只要与她们说起嫁与这里的男人为妻,莫不千肯万肯。特别是高丽、倭奴国嫁给了行商人户的女子,一有机会就央求她们的夫君请人带信回去家乡,招徕亲戚朋友中的适龄女子到这里来待嫁。因此上时不时有从高丽、倭奴国回程的商船不仅将买到的女奴运回此地,还有些仰慕中华男儿、心羡中国吃穿不愁生活的女人会千方百计地搭乘商船到根据地来。
因为安抚使衙门就在胶西县,此时已经隐隐有根据地政治文化中心之势,而大部分护卫队将领,包括张氏兄弟的家眷,正是安顿在这个县城之内。故而张全节担心他去年由大嫂郝如男做主娶来的高丽浑家,方会如此着急。
郝如男在三弟头上打了一下爆栗,板起脸欲待骂时,却又“噗”地一声笑道:“你这蠢货胡叫些什么,就你一人的浑家在胶西城内么,没看到张、沈两位大人,还有三菊姑娘也在那里,若有危险的话局主比你还急呢。”
张全节不服地嚷道:“这可不一样,张、沈两位大人是男的,那三菊姑娘又没和我那娘子般有喜大着肚子,如何可以恁地相比。”
一看郝如男和张全忠脸色大变,一副神色黯然之态,心知说错了话伤了大嫂的心,不由低下头小声说:“大哥大嫂别见怪,小弟没说你们……”
张全孝伸手掩住三弟的嘴,叱道:“三弟你少说几句罢,别要再引大哥大嫂伤心了。我们还是听听局主对此事有什么打算,好过大家在这里胡乱嚷嚷的好。”
张全节:“对。对对。还是二哥说得对。就请局主下令,我们依令行事便行,没的说错了话惹大哥大嫂生气。”
林强云笑道:“张大哥也不须太过担心,虽说我们的人与蒙古鞑子对面拼杀不能占优,但依林某人看来,此仗护卫队的胜算起码会有七至八成。”
环顾了众人一眼,林强云接着说道:“大家别忘了。两军三百二十架子母炮可不是吃素地。它们一里半射程发出地子窠,远远就能杀灭部分鞑子骑兵。第二发装上内容三分大霰弹的子炮,虽说铁珠只有一百多不到二百粒,可却能射出六七十丈远,若是将鞑子放到五六十丈处才发炮轰他。那会是个什么样?”
张全节拍着胸口“哇”地叫出声:“我的妈呀,三百多架子母炮的数万粒铁珠打去。冲在前面的人马还不被打成了筛子?!要是我可没这么傻,才不会让手下的骑兵冲过去送死呢。”
“可是,蒙古兵的弓箭可以远射至数十丈,少数甚至能达到百丈,这又怎么应付?将他们放到五六十丈这么近地地方来,我们地子母炮队将会有很大的伤亡呐。”乔老耿去年在祚山桥头见识过蒙古鞑子弓箭的威力,只看仅数百鞑子兵能造成在战壕内的护卫队近百人的伤亡,就知道蒙古人地骑射之术不可小视。
林强云:“这倒是一个极严重的问题,现时除了用铁甲车应付他们之外,暂时也想不出更好地办法。不过。我们可以让护卫队的战士们在阻击处挖出战壕,再多带些防箭的盾牌、木板,应该可以大量减少伤在鞑子兵弓箭下的损失。”
“还有,我们在排兵布阵上也将铁甲车、子母炮队、小炮队及步军组合起来,在这三十里宽的地方构成一道严密的防线,给鞑子兵大量杀伤后,将其压制在长白山下的小块地域,争取全歼所有入侵之敌。”
盘国柱将三个本地采药人带进大堂,他们一听说面前的年轻人乃双木镖局主人、飞川大侠、大宋朝的通议大夫、双木根据地最大官的林强云时,吓得再不顾地上是大石铺成地地面,“扑通”一声跪下地连磕四五个头,直到盘国柱将他们拉住方罢。而几个人叫他们站起来回话时,却又死都不敢起身,只是趴伏在地抖索着连呼“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求大人饶命。”
过了许久,林强云实在耐不住喝了一声:“若不起身将长白山的地势都讲出来,贻误了军情,其罪当珠连九族。”三个药农方被亲卫扶到沙盘边,战战兢兢地垂眉低头不敢朝林强云探看。
半个时辰后,问清了长白山、跑马岭一带要过来到达邹平县除南下绕出临山村可通大批军马,就只有一条从金狼山下稍大的道路能够行车马,而且要经过一道四五里长,宽仅不到五丈的山谷。
让人带药农先到堂外每人三百文楮币,将他们送走后,林强云神色一正,大声喝道:“众将听令!”
张全忠兄弟、张承祖等原守备军将领和护卫队各军将军同时肃然站直,洪声应“属下候命。”
“葛再兴。”
“属下在,请局主下令。”听到林强云第一个就叫到他的名字,以为没自己什么事,蹲下身向坐在大堂一角与山都讨教潜踪匿迹术的葛再,兴一蹦而起,快步跑到沙盘边筵手请令。
林强云问道:“若是现在立即带足火药、钢钎和大锤出发,赶了四十五里路后,还要你在天亮前用横硝炸些山石把能过车马的谷道堵上一两个时辰,需要多少人方能办到?”
葛再兴想了想后,回答道:“如果那里的山石不太硬,又或是能够及时寻出石头纹路的话,就属下的一个小队硬探就可以办到。要是通路边的山壁足够,别说是一两个时辰,弄不好还能给通过的鞑子兵来个意外的打击。”
林强云沉吟了一会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在自己身侧不住对葛再兴做鬼脸的盘国柱,喝道:“盘国柱……”
吓了一跳一蹦而前的盘国柱慌得几乎撞上沙盘,好不容易将手按在沙盘边上撑住身体,吁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把这物事给压坏。”猛然想起是少主在向自己下令,精神大振站好,嘴里回应:“属下在,请局主吩咐。”
林强云笑了笑,没怪他的失态,只是淡淡地说:“看来此人不适合派出去领兵打仗,我还是另寻一个能去截杀鞑子地人罢。”
这下盘国柱急了。面孔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求告说:“少……哦,局主,什么事情啊,派属下去吧,我盘牯仔保证能做好。不会让局主失望地。”
“哪……好吧,你去亲卫中选一哨内中有学过。会开山炸石的人,与葛再兴的硬探一起去执行断路的任务。去不去,敢不敢去?”
“去,去去,属下愿去也敢去,一定不负局主所托。”盘国柱一迭连声答应,生恐林强云改变主意,一把拉起葛再兴就朝外奔。
“慢着,这次断路的行动由葛再兴小队长为主,你不得以官位比葛队长更高而自主自为。”林强云话没说完。盘国柱已经拉着葛再兴跑得远了,只听他的声音传来:“放心,属下会和葛队长商量着做事的……”
骂了声“这家伙,比我还心急。”林强云无奈地苦笑,又喝道:“刘副统制……”
“属下刘大川候令。”刘统制刘大川,就是去年和王宝一道,率胶西地三哨护卫队、三哨炮队巧取高密,因功由副统领升任副统制地,这次由胶西调来的两军护卫队便是刘大川统率。
带有浓重客家口音的话让林强云听得极为亲切,他对这位汀州一起来到此地,做任何事都老成持重又不失机变,相待自己有如老大哥般的乡亲虚心请教:“依刘副统制看,我们需要派出多少部队才能将章丘过来的敌人压制在长白山、跑马岭以东地这片地块上?”
看了看林强云摊于沙盘上的那张地图,刘大川想了一会才盯着沙盘回答道:“若是要想保险,那就必须将我们所有地全部四万多兵马都放在集草村、南周村到条山桥一线。但属下思量后认为,局主手里一定要留有部分后手,那就要让防线上的人辛苦些,到了防地时连夜掘出局主所说的战壕,再配以大量的子母炮、小炮,以铁甲车为前锋堡垒,派出三万人应该能守住这一线阵地。只待堵住敌人的南下通道,我们就可以利用强大的火药兵器收缩包围圈,将其慢慢压成一团。到时候或将其全歼,或逼其投降,那就要看局主是否想将鞑子斩尽杀绝了。”
林强云高兴地笑道:“呵呵,刘副统制说得好,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当即脸容一正,大声道:“罗佳运、章起,你们俩率本部及乔老耿、罗起岩、李叔临、宋焕章和周宣将军留下的一军,连同刘统制所率部队共十五军护卫队,由立即带足子弹、无羽箭、雷火箭,赶到跑马岭集草村至南周村、长山桥一线。连夜挖好战壕,一定要在明天上午布置成两道防线,堵死鞑子东遁的通道。”林强云在沙盘上点出三个位置缓缓移动虚划了一条线,又目注其他几位将军亮声道:“陈金贵所属的两军子母炮队,带足火药、子窠,也去罗佳运等护卫队的设置地防线,以每哨炮队为一个单位设阵于两条战壕中间,每阵相隔十五至三十丈,尽可能把这三十里长的战线布满。长山桥往西五里这一段防线,就不要安排子母炮阵了,留给我们的女军、我的亲卫来防守把。”
众人齐应“谨遵将令”后,林强云又严肃地吩咐:“这次阻击敌人的战斗,由刘大川副统制统一指挥,若有不遵军令者,斩!临阵退缩者,斩!”
在众位将军出去后,林强云对还在等候命令的众将道:“此外,罗家旺所率的五十架铁甲车……哦,应该说是装甲车了,也必须在天亮前后到达同一线防御阵地,前出到护卫队的战壕前面,在每个炮阵的空隙位置摆放两架。其他有多的装甲车则到集草村附近隐蔽,一是要在防线有险时立即增援,二则待蒙古鞑子离开山地向我们进攻被打退后。相机顺山脚直进。将鞑子有可能逃走的山路截断。怎么样,你们办得到吗?”
罗家旺大声应道:“局主放心,属下必定能将鞑子的退路堵死,让他们一个也不能从原路逃走。”
看到孩儿兵小炮队地两个正副部将李克玉、朱子凤两人骚头抓耳,急不可耐地你推我搡互相鼓动地形状,林强云不由失笑,指着他们严肃地说:“你们两人不必这般做张做势。分出一人带一半孩儿兵小炮队。
就是五哨人马,随罗家旺将军的装甲车一起出发,跟他们去堵鞑子兵的逃路。另一人率其余五哨小炮队与程逢、吕承之、孔绾、吴复言和韩宗武的五个军,以及张大哥他们的两军骑兵,留在长山县城里不动。作为我们的总预备队。”
林强云对另一个亲卫部将,应俊豪的一个远房侄孙应传赐吩咐道:“传赐兄。这里地战事安排你都清楚了,这就带一哨人去邹平城内,将我们地情况向我君华叔说明,让他尽量将过河来的敌人稳住,待此地的战斗结束后再去吃掉那些肥肉。另外叫人通知水战队,让他们派两艘战船到长山桥上游,协助女军防守阵地。好了,大家出发吧。”
除了李克玉和朱子凤两个十七八岁的部将还在扯皮争执外,众将都哄然应是,三三两两地相约。一边议论着走出大堂去做他们的准备。
天色已经暗了,接下来对所有地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经过明天开始的这场根据地成立以来最大保卫战,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去见他们地妻儿老小。
去年十一月,蒙古的权国王塔思率军攻潼关、蓝关,虽没得手,却能从中看得出,这次蒙古人是下定了决心要灭亡金国了。李听得到属下细作传来消息说,蒙古大汗窝阔台于正月亲率二十五万,号称八十万大军往攻凤翔府,可能还会分兵进攻京兆府。一旦让他们得手,即可东移南下取南京路。
这次曹军师劝说李听,让他派了一些人将双木商行付给他们的刀枪兵器想办法运回去,另外的一百多人则随同林强云来到山东根据地。目的除了还需要购买大批双木作坊精制的刀枪弓箭外,他还想实地看看传说中会有极大争霸天下实力的林强云,其人所属地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经过曹军师讲说,李听总算明白了,若是林强云有心在此天下大乱的情势下谋取一席之地,或者说想更进一步的话,肯定不可能放过这样扩大地盘,增加实力的时机。一旦有了大片掌控地属地,于休养生息期间招兵买马,蓄积到足够的力量后,便可西出或是北上取蒙古所占之区,南下夺金国之地,自成一番霸业。有双木商行牵制住金、蒙两国的兵力,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自己也将有大把机会,相信复国之期不会太远了。无论此后复国的事情将会如何发展,最起码在短时间内一不少于七八年,也许十多年月栅还是要依靠双木商行提供他们所需兵器的。
李听觉得,以这样的情况看,那就必得要改变西夏过去那种与大宋、金国分庭抗礼,自成一家的自大做法,必须按藩属国的身份对——无论将来会用什么国家名号——双木商行采取年年进贡岁岁来朝,端正奉汉人朝庭为主的地位,以此来确立自己今后的立国方针才行。
以上这些,是李听和一众手下到山东各地看到这里的情况后所得出的结论。
双木商行根据地内,令李听等人不解的是,十多天来,他们完全没看到一个在别处随地可见的乞丐,除了一些来此般贩的行商小贩外,就是连闲人都没见到几个。所有人都显得行色匆匆,一副急着办事的模样。而且这里的人们身体状况都很好,大多数人脸上透着健康红润,少见缺乏食物的菜色,即使有缺吃少穿的出现,打听后也知道是刚从外地逃到这里来的民户。一旦有这种人到达,马上就会有役丁现身,好言相劝将他们带走到某地安置。
这天。他们游走在大街上。发现过去到市场走动的护卫队官兵少了很多,街上的行人也零落了不少。走进一家酒楼后,从邻桌人话语中听到地片言只语里,总算得知这里地军队都朝益都府一线开拔,去阻击将要入侵的蒙古鞑子了。曹军师——拓跋辛勒——的汉名为晃,俯过身体挨到李听耳边小声说:“主公,稍时吃过饭后寻个机会去与林局主商量。让我们也跟去随军观战。”
李听不解地小声问道:“军师的意思是……
“上月我们在扬州没帮上双木商行什么忙。可也在远处见过他们的火药兵器。”曹晃轻捋了一下胡须,左右看了看楼上不多的食客,把声音再压低了些,有如耳语般地说:“刀枪钢弩此等已经答应卖给我们的常用兵器就不必说了,若是能说动林公子将他们地那种名叫‘雷火箭’、‘轰天雷’地兵器也卖些给我们。于起事复国将大有好处。我们这段时间跟去战场上,一则能在危急时出手帮帮忙。二则也可以看清幼们的火药兵器是怎么使用,到时候我们也依样学着使用就是。”
李听:“如此,稍时就去求见林公子,说动他让我们随他的护卫队一起上战场。”
这个时候,林强云正与沈念宗、张国明、应俊豪等一起在安抚使衙门后院大厅中商议要事。
“强云,你别犹豫了,祖叔公不会害你的。”应俊豪摇手阻止另一个坐在自己下首的中年文士,对林强云轻声劝说:“只须二百枚轰天雷、一千支雷火箭,祖叔公就可以带一部分兵器分给归德府,再去助守金国地京兆府(今西安市)或是河南府(今洛阳市)。一则紧扼蒙古人往攻南京之路。二则将大批蒙古兵拖在南京的东、西两面,让我们地根据地能腾出更多的兵力和时间来取山东、河北、中都诸路。”
中年文士是金国河南府守军元帅任守贞派出的特使,河南府判官强伸,此人素与应俊豪相熟,故而费尽千辛万苦到山东来找上这个关系,为的就是要向双木商行情商购买雷火箭、轰天雷这两种杀人利器。只是任守贞没有多少金银铜钱,让强伸带来的除不到一万两金子之外,另外还有三万余斤铜料。
自去年初武诚在卫州一战中用轰天雷打败了蒙古兵后,这种兵器已经传遍金国所属各城,再有枣阳逃出生天的江湖人把雷火箭的威力一说,金、蒙、宋三国的很多有心人都知道,双木商行不但锋利无比的精钢刀枪可以大批制造,其火药兵器更是天下无双。
林强云眼光转向另一边坐着的冉琥,问道:“冉先生对此事是怎么看地?”
“若以此时我们这样微小的实力来说,确是应该卖与他们一些兵器,让金国将蒙古鞑子大批军队拖在中原,大量消耗其兵力方为上策。”冉琥看了看沈念宗、张国明,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次强先生带来一万两金子、三万斤铜,折合成齐鲁纸钞为七万二千五百贯。按现时我们这里一枚轰天雷一百二十贯,一支雷火箭三十贯的价钱算,二百枚轰天雷、一千支雷火箭共需五万四千贯,还余一万八千五百贯。依在下看,卖与他们一些火药兵器也不碍什么事。”
张国明:“我们现时正与入侵的蒙古鞑子打仗,甲杖库内的火药兵器所存不多,公子看是不是待我们这场仗打完后再……”
林强云一来不能驳了应俊豪的面子,二则清楚根据地各作坊的生产能力,有钱赚又不影响抗击入侵敌人,心里早就决定将强伸需要的东西卖给他们了。只不过怕沈、张二位长辈反对,要花些口舌说动他们罢了。此剩见张国明没有反对卖出兵器的事,只是提出暂缓的建议,一时间心中大定:祖叔公的面子有了,钱也可以赚到。
沈念宗抢在林强云开口之前,便附在张国明耳边悄声笑道:“张大人不须担心,现时我们除掉君华弟带走的不算,库存的火药兵器总数虽然不多,但也还足有五千枚轰天雷,三万多支雷火箭。况且,二十多个硝石作坊每日制出的火硝达到五千余斤,再加上这一年多来积下的五十万斤硫磺、十万斤雄黄,还有近千万斤铁料和二十万斤铜料。仅就这些材料,就可做出十多万枚轰天雷、百万个雷火箭镞。若是真要大量做出火药兵器,有三十多个作坊在这里,那还不是我们吩咐一句话就可以办到的事。”
“可是,我们不是还要运送很多轰天雷、雷火箭去陈都统的军前使用么。”张国明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心里想的是要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应付蒙古鞑子的入侵上,决不能让鞑子进入到根据地,破坏他们辛辛苦苦一手创办起的这片人间乐土。对于在大仗还没分出胜负的时候,就将这样赖以抗敌的厉害兵器卖给别人,实是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此刻再顾不得会与沈念宗发生争吵,急道:“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所有兵器都应该留给护卫队保家卫国用,就是要卖,也须得等蒙古鞑子被打败后再卖不迟。”
“强先生,能否让我们先商量一下,稍后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林强云知道张国明心里想的是什么,有心将根据地火药兵器生产的情况给这位管理政务的安抚使大人露个底,好让他的安心,便在强伸走出厅去后转向分管商贩、作坊事务的沈念宗问道:“叔,我们兵器作坊每月能做出多少轰天雷、雷火箭来,能给小侄讲讲么?”
“按平常日子来算,假设我们四个最大的铸造作坊不做其他农具、日用铁器,全力以赴赶制轰天雷、雷火箭壳体的话,一个月的时间能同时做出一万枚轰天雷、十万个雷火箭外壳。”沈念宗认真地想了想,正色说道:“如果急着要用,可以按吴炎的以前做过的法子,让各个兵器作坊日夜开工,将能把数量增加一倍。”
“有了轰天雷、雷火箭壳体,仅只装入火药等事,就简单得多,只须让那些火器装配作坊的人按平常的速度便可做出来。”
张国明“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强云就对沈念宗说:“既然我们有如此大的生产能力,也就不会差了这仅占库存量一成不到的几百枚轰天雷、一两千支雷火箭了。这样吧,我们按强伸送来的金子和铜料算,卖给任元帅三百枚轰天雷、一千二百支雷火箭。依着我祖叔公的意思,立即调两艘防沙战船归祖叔公押送这些兵器。张老伯,你看如何呀?”
张国明在震惊中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心的点头应道:“不用赶工每天就可以做出三百轰天雷、三千雷火箭……还好,还好,想不到我们的兵器作坊能有这样大的制造生产能力。不错,不错,是不差这一点物事,照这样说来,我们就是多卖出些火药兵器,也不怕自己会被人杀进根据地来。如此,下官遵从公子吩咐,依令去马上办妥就是。”
一年多来,应俊豪与林强云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发现这个并不出众的年轻人有数不清的优点。///com///只看他早早就准备下种子、耕牛,吩咐张国明、沈念宗两位安抚使到了山东以后,大力兴修水利,提出低租低赋以农为本,就知其心存百姓。经他一手创出来的钉钢刀枪、钢弩这些利刃,还有雷火箭、子母炮、大雷神、小炮、轰天雷等火药兵器,哪种不是攻守皆宜的争战利器。不但在大宋境内开了数千间大大小小的商铺、作坊,掌控数不清的钱粮物资,还印出让人想做假都难以仿冒的楮币,在在可以看出这年轻人胸怀大志。
应俊豪昨天接获,洞庭村夫,的廖钧、廖勃的求助信,说是受河南府元帅任守贞、归德知府冀禹锡之请,急需购买轰天雷和雷火箭守城。
并由送信人……老朋友强伸运来了一万两金子和三万斤铜料作为购买二百枚轰天雷、一千支雷火箭的折抵物资,若是不够的话,他们将在三个月内再把不足部分的银钱送至山东。
这件事应俊豪仔细盘算了好久,他觉得现时有金国在南京路以西的京兆府路拖住数十万敌军和十多万蒙古精骑,根据地只要将二万五千余入侵山东的主力蒙军消灭,那么不但山东两路、河北两路、大名府路能落入手中,而且还可趁势轻取中都路。若是这数百城的地面都成了根据地的话,实力将得到翻天覆地的提升。而且,凭着双木作坊所制的各种火器,足以和蒙古、大宋、金国一较短长。相信不出一二十年,以近一年来高速发展起来的实力看,到时候将金国、大宋、蒙古全都囊括下来。或者另立一代堪比汉唐的天朝盛世也不是没有可能地事。
有这样地好机会。应俊豪是怎么也不肯放过的,他倒没为自己的将来想多少,只是一心一意要扶助林强云成为一代开国之君,让侄孙女坐上母仪天下的高位。
应俊豪除了知道运去孟棋军中的雷火箭是以二十五贯会子的价钱计算的外,并不清楚根据地卖给金国轰天雷和雷火箭地价钱是多少,却是清楚这些火药兵器卖出去地价钱是各不相同的。而且,根据地目前要与入侵的鞑子兵交战。火药兵器恐怕也是极为紧缺。他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购买很多。只能按强伸所说的最大数量向林强云提出要求。开始,应俊豪以为一万两金子加三万斤铜料会不够,心里十分担忧。这下听得林强云能看在自己地面子上多给了一百枚轰天雷、二百支雷火箭,不由大喜过望。虽然这只是按钱卖货,但在已经知道双木商行火药兵器极为抢手的强伸面前。自己还是大有面子地。
当下,站起身扯住张国明的衣袖对林强云笑道:“我也不多呆了。
这就和张大人一起去将轰天雷、雷火箭提出装船罢。张大人,我们走。”
“禀报局主,司马景班、吴炎两位管事和周宣将军已经到了。”
“哦,快请他们进来。”林强云对进来通报的亲卫说,一边站起身不好意思的对厅内的众人道:“各位,稍坐一时,小子去拿点东西,马上就出来。”
林强云走回大厅,做了个手势叫站起身的司马景班、吴炎、周宣古代坐下,笑呵呵地说:“坐下。坐下,有两样事要你们赶紧去办,这是关系到这次抗击鞑子和此后根据地生存的生死大事,一点也马虎不得。”
扬了扬手上的几张纸,秣强云目注周宣道:“周将军,明天由你负责率五哨护卫队,带刚由泉州来的一艘二万斛和两艘五千斛海舶去高丽,带上部分刀枪、雷火箭、子母炮子窠和火药,其他则带些我们的各色红糖、洁白糖、糖果,还有去张山那儿拿些稍次些地水晶杯、万花筒、小仙人镜,以及铁器、麻布、丝绸、茶叶、酒类,南方运来的香料、真珠、宝货等,包括他们已经吃上了瘾的虾油,以及新印制的经史子集、医书、连环画等物事,换取上次你们碰巧从高丽人船厂运回的那种比铁还硬的木料,连同他们会做这种木料的工匠。记住了,这次运回来的木料不能去皮,能弄得回多长的原木就尽量运回多长的料。此外,除了树叶不要外,连小指粗的细树枝也不能丢掉,必须全部带回来,我这里有大用。怎么样,能办得成吗?”
原来,去年高丽人不肯依约付钱,派去轮换助战的护卫队被沈念宗一怒之下调回来时,收到大部分钱但还有极少量尾款没着落,最后一批上船撤走的周宣因气不过高丽人气焰嚣张,便在路过高丽船厂时,把刚运到那里的一批造船木料让护卫队以武力威胁搬上船运回山东,说是用以抵扣所欠的三千两银子。原本周宣是认为反正还有船空着回头不合算,搬些木料给木工场使用也聊胜于无,可以让缺少树木的胶西减轻一下派人到其他地方采伐、搬运的压力。没想到这批木料竟然是一种比铁还硬的木头,更让周宣想不到这次局主为了这种木料,竟然专门派自己带上三艘海舶和护卫队去购买。
周宣笑道:“属下知道了,局主是要用这些比铁不硬的木料做出无数装甲车,好在此后打鞑子的骑兵时大发神威罢。不过,这次去我们不好同上回撤走时一样,为了高丽人欠我们的钱而到他们的船厂把木料作为抵债的物资硬搬了。而且,这样大小都要的话,在高丽等的时间会很长,怕会耽误时间。还有,属下不知连小树枝也要运回来又是做什么用的,还请局主为属下解惑。”
林强云:“做装甲车是不错,我也准备在有了大量这种木料后用它来做海舶大舰。此次去高丽弄那种木料当然是公平要向他们买,所以才会让你带那么多的兵器和货物前往。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急等着要用木料,时间长点也没关系,只要能有大批原木运回来就好。系于小树枝都运回来的事么。那是我不但要做装甲车、大海舶。还想用这种木料做出几种极赚钱的物事,此刻一时间也没法和你说清楚,待材料运回来后再和大家解释吧。”
周宣站起身拱手施了一礼,接过那张纸洪声道:“属下遵令,一定不负局主所托,连细树枝也会运回这里来。若无其他事,属下立即去办。”
“等等。”林强云把周宣招到面前。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出发前到特务营,要他们派些人随船一起去高丽,想办法让他们的船厂不用这种木料造船。此外,你们去到开京时,记得找找是否能寻到我林氏家族中人。到时也许能给你一些助力。”
“咦,局主为何知道贵族中有人在高丽?”周宣奇怪的问道:“局主去过高丽了么?”
林强云:“本来我也不知道地。前几天接获我族叔林岂地信,说是本族家谱中记着,早于唐哀帝天佑四年(公元907年),朱全忠篡唐后大肆杀戮异己,当时在朝庭中掌握兵权的我族先人林八及渡海北上,到当时的新罗国避难。经验百年的繁衍生息,林八及后裔已有不少人丁了。
若是找得到他们的话,看看能为我的族人做些什么,特别是不要让高丽人欺侮。”
周宣:“属下明白,会按局主的交代去办。”
“好。你先去准备吧。”林强云伸了个懒腰,转头对司马景班、吴炎两人笑道:“司马大叔、吴炎,这里有两张拒马枪地图纸你们拿去看看。哦,做工粗糙不要紧,只须结实能用、数量做得多便够。告诉我,如果全力以赴地话,你们五天之内能做出多少架拒马来运到前线去使用?”
吴炎只向两张纸上扫了两眼,立时“哈”的笑了一声,得意地叫道:“只有两尺长的铁枪尖,我们铁工场的掌钳师傅每人一天可打制出三十来把,六百人一起动手的话,每天可以交付二万把左右。师傅,这种铁枪头你要多少,弟子这就去叫他们开工。”
司马景班接过吴炎递来地图纸,看清所谓的拒马,也就是用两个交叉地木脚支起一根隔尺许凿个通孔的长木料,然后在其上插入丈多两丈长的木柄枪,枪柄一端再以另一根大原木固定而成枪尖斜指一方的架子。不由叹道:“浪费,太浪费了。这种拒马倒是不难做,普通稍会点木匠活的人,只须相互配合一下,每人每天最少可做出一架。由我们木工场的一千三百人全力以赴的话,五天内做出一万个是没问题的。不过,以老木匠看,若是只为打一仗后就不要留的东西,这物事需得改动一下,方不至于将这么多大好木材浪费掉。”
林强云:“司马大叔没说错,这拒马正是打完仗后便不用的。依大叔地意思,拒马要如何改动才好,怎样方能保留这么多木料呢?请大叔有以教我。”
司马景班也不客气,当即指着图纸说:“其实只须改动一点,喏,仅把这根轴木和压脚原木的孔去掉,每根长枪用两个骑钉固定在上面……”
林强云不等司马景班说完,就鼓掌叫道:“我明白了。”飞快取过桌上的毛笔沾了墨,往纸上勾了几笔说:“用弯脚骑钉在轴木的一前一后将长枪间隔钉住,压脚原木也一样办,不用时把钉子拔起,两根木头都还好好的,只有木马……咦,木马也可以用骑钉,啊哟,干脆由木匠把材料锯好运去,到时候一钉就成了拒马,那可省事多了。好,好好,你们木工场便光做长枪杆,相信比铁工场打枪头还快得多。这下我们的护卫队总算有点阻敌的保障了。”
当下林强云也不管吴炎一副让司马景班占了多大便宜的鬼样子,“嗯哼”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吩咐说:“今天是二月十六日,你们铁、木两个工场尽这几天时间全力做出我们需要的拒马材料,十八日开始装车运往长山县城内。此后你们随做随运,做够二十万支长枪和配枪的拒马架、轴为止。”
就是由于有了那时候的安排,估计本日入夜后就会陆续有拒马运到,林强云才会在得到蒙古鞑子由章丘绕道来的消息后。决定先将这不到二万人的鞑子兵消灭掉。
……………………
刘大川出了县衙后。即吩咐各军由副将率领整备开拔,自己带着一干各军主将于酉时末出长山县城先去察看地形。因为天色已暗,没法在黑夜中策马快走,即使有亲兵打着火把,行走在小路上地速度也比日间慢得多。何况刘大川还记牢了沙盘上地地势,一直在思量着如何才能守住防线不让蒙古鞑子突过而危及根据地。
走过长山桥西五里地,刘大川猛然叫停。率先下马不言不动地站到路上。
章起问道:“将军。怎么了?”
“各位且下马,本将军有一事想和大家商量。”刘大川招呼火把移近身边,蹲下地找了块石子划了几条线说:“长白山、跑马岭和小清河、陈元帅镇守的帮平县且不去管他。仅就我们要去设防的这一线,我想防御阵地若按局主所说将兵力平均分配,实是决不可能守得住这么长的地段。只怕蒙古鞑子用骑兵一次冲锋就会突破防线。”
有过战斗经验的乔老耿接口道:“刘副统制说得不错,刚才末将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局主说了子母炮的威力后一时没再去细想。
此时也搞通了防线有三十里之长,完全不同于去年在祚山桥时的仅数十丈,情势地严峻实是不容乐观。去年我以五哨护卫队、一哨子母炮队共七百多人扼守柞山桥头,阻挡三四百蒙古骑兵冲锋,若非张全忠将军他们的骑兵赶来救援,险些就被鞑子们冲过桥去。即便那样,也被蒙古兵的箭射得死伤百余人,连子母炮队的哨长也死于鞑子兵的乱箭之下,被射成了个刺猬呐。”
“那怎么办?”这是所有将军的心声,只不过是由心直口快地章起问出口。
刘大川努力回忆沙盘上的地势。嘴里说:“在集草村往东北这条准备构筑地防线上,正好有数十个高度八九余丈至三四十丈不等的台地、小山包。我们有十五军的步兵,另还有两军子母炮队,则可以选出相距里余至里半、地势较高的台地、山包挖出战壕,组成能用子母炮相互支援的固守阵地。”
“大家看,我们在台地、山包上靠顶部挖了战壕后,将子母炮设在每个高地顶部,既可用子母炮猛轰欲从高地下通过的鞑子兵,又能以藏于战壕内的步军用火铳、钢弩守住各个高地。”刘大川讲完这段话后向身边的人问道:“怎么样,大家看这样安排好不好?”
乔老耿沉吟道:“按药农所说,那个集草村位于跑马岭一处临溪处,村边有一个三十余丈高的山坡,再过去则是悬崖,用这样的布阵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其他地方么……我想被鞑子冲过去部分人后,他们是否会分兵直进呀。”
“哎呀,这点倒是不可不防。”刘大川立时叫了自己地亲兵准备回去长山县城,向各位将军吩咐道:“你们先行一步边看地势边等本将,我要马上赶回长山县城内向局主将事情报告,免得到时候被鞑子打个措手不及。”
有根据查看过实地做出来的沙盘,刘大川很容易就把自己的想法将局主说服,林强云自然深知蒙古骑兵的厉害,也就不会坚持自己想当然发出的作战命令。不好意思的对刘大川说:“亏得刘将军提醒,否则还真会坏了我们的大事。这样吧,你们先选出地方将阵地筑好,我们运来的拒马一到立即就送到各个阵地上。至于再后面的防御问题,我会命令张大哥兄弟的两军骑兵埋伏在你们的防线南面,并调益都城内的守备军到淄州加强防守,务必不使一个鞑子漏掉进入根据地造成破坏。”
…………………………
从地窖通往后院台阶下、衣橱脚底隐密处的两根竹管并排位于东北角,通向西墙外的竹管则处于西南位置。关心没来得及圆房新人浑家的萧四郎,坐下不一会便抢到东北角去听地面上的声息。数刻后女人的哭叫声、嘈杂地人声夹着鞭子抽在皮肉上地“啪啪”声、被打之人的痛呼声、还有蒙古人嘻嘻哈哈的哄笑声入耳。
“傻呐,我怎么没把浑家带到地窖里来藏身。”萧四郎一怔之下,恨恨地捶击地窖的土壁,咬牙咒骂道:“杀千刀的蒙古鞑子、化外野人。庄上不仅庄丁男仆要遭殃。怕是婢妇女人也会贞节不保,狗日的东西,你们若是敢动我浑家一根寒毛,本大王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从蒙古人的鞭打喝叱声中,会讲会说蒙古话地萧四郎听得出这是在逼迫庄内地人交出金银粮食,以供讨伐山东东路造反南人的大军所用。
“岳父呀,你快把粮食金银给他们罢。别让自己吃皮肉之苦。也省得引发鞑子的杀性丢了庄内人们的性命。”萧四郎在祷告时又暗自着急,只盼岳父齐庄主能改变他一贯以来小气的性子。
“天啊,三小姐被蒙古人强暴后投井自尽了!”
不清楚过了多久,这声隐约能听清地惊叫声如同动地惊雷,击得昏昏欲睡的萧四郎两眼发花。险险倒下地去。
“儿郎们不可妄动,准备夜深人静后杀出重围回山寨。然后再想办法报仇。”总算还能保持清醒地萧四郎,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即使恨得将嘴唇咬出血,还是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厉声轻喝阻止手下躁动的情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又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此时出去,即使杀得了几个鞑子也得不偿失,不可白白送死。”
自蒙古鞑子的权国王一反从前劫掠杀人抢完就走的作风,下令改弦易辙变为留下所占地的人不杀。收取赋税的政策后,山东河北许多大小兼并之家、大多数拥有大片地产家业的地主们,觉得花钱能把自己的家业保住,又有或大或小地官可做,怎么也比反抗送命更合算,便在蒙古人恭顺投降,交纳一部分金银布帛粮食了事。故此效忠金朝、为自保而结寨召兵反抗的人大大减少,让蒙古人不用多少兵,甚至根本就不派兵驻守所占地面,便得以牢牢地控制所占得的地盘。
斡陈那颜是当今大汗窝阔台的母舅,一惯只听从成吉思可汗的命令,对当上了国王的木华黎本就不甚心服,在其生前因为没在一起共事,倒也至其到死都还相安。此时木华黎已死,斡陈那颜不会,也根本不必去管已经死了几年的权国王命令。
在上洛口镇折损了一千多色目军、数百回回砲匠,当天夜里本部铁骑又在老僧口镇再次遭受袭击,死伤蒙古勇士上千。这次到此地的蒙古兵可能也和他们的元帅一样给气疯了,一肚子气没处撒的蒙古兵们,出发前将老僧口镇的住民杀光外,斡陈那颜默许他的部下今天可以放手玩乐,反正走之前要屠村灭口,他所需要的是不使南人得到丁点消息。
赫罗刺思已经二十三岁,他从呱呱落地的第一天起,就是被祖父斡陈那颜和父亲勒赤那颜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父亲勒赤那颜共有十八个兄弟,到现在为止家里最小一辈的男人就只有赫罗刺思一个人,而且他的二十多个妻子也只会生女儿没人能为家族生出一个男子汉,就连被他抱去侍过寝的女奴,也都是生出女儿,没一个可以生男孩的。
为了繁衍家族的后代,祖父斡陈那颜与父亲勒赤那颜交给赫罗刺思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和大大小小的女人交合,祖孙三人都希望在大面积下种的情况下,或许能有不经意就收获的好运气,可以能为家族得到那怕一个种子——男孩——也好。
可惜呀,这四五年来,赫罗刺思虽然跟随祖父斡陈那颜走了数万里的征程,交合过不下百余个各族女子,既有不能成孕无果的劳作,也有生出女儿的幸运之人,更有被强暴后不甘受辱自杀的烈女,就是没得到一个亲生的男孩子。
更为可惜的是,自铁木真被拥立为成吉思大汗以后,就没人敢来抢蒙古人的财产了。因此,斡陈那颜就是想让赫罗刺思地众多妻子被人抢几个去。借了别人地种后再抢回来也不可得。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使家族添丁进口啊。
由于这种两代人的溺爱,再加蒙古人占领了太多地方、夺得了太多奴隶,除了还有天生下来喜欢打仗杀戮的血腥以外,生活上根本不用发愁生存的问题,使赫罗刺思成了一个只是“做种”的工具。如果说他还保留着草原上游牧民族自小养成的骑射术,还有一副蒙古人地外表躯壳之外,已经完全没有了蒙古人内在地那种敢捅天、敢击地的包天之胆;也不复遭遇天灾人祸没吃没喝时。就豁出性命去杀掉比自己弱小的人。
抢来被杀者财产妻女据为己有,得以生存下去的强悍和凶猛了。
今天,赫罗刺思带着一个全部由奴隶兵组成的百人队,当大军全都进了齐庄峪后,他才在奴隶兵地3导下来到这个大村最好的一幢房屋歇脚。
这队人数仅百人地奴隶兵。在斡陈那颜的纯蒙古人组成的骑兵大军中能够存在绝对是个异数。失去了蒙古人好勇斗狠天性,永远没有在角斗摔跤、骑马射箭的比试中得胜过的赫罗刺思。连只有十四五岁的蒙古人也比不过,非但贵族们的青年子弟没给过他好颜色,就是治下的百姓,也对这个没用的主子不屑一顾。
斡陈那颜为了保住现时这个家族里的唯一人种,只好选派了一百个他认为有“勇力”地奴隶,组成百人队给赫罗刺思作为亲兵。
前厅,桌椅被堆到一角,匆匆摆到地毡上的食物很多,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只是坐稳后的赫罗刺思发现这里的酒太糟糕了,并不是他所喜欢的这段时间汉儿从南人那里贩来的那种烈酒。真是太可惜了。
“该死的南人,一个多月了还不将酒运过来卖,害我没好酒喝。”
赫罗刺思愤愤地咒骂,没好酒喝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好在今天又有新鲜的小女人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个晚上了。吃饱喝足的赫罗刺思向畏缩厅外的奴隶兵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可以在自己走后填肚子了,舒服的打了外饱嗝,被十多个奴隶兵簇拥向后走。
后院的一个侧花厅内,早有先到的兵卒们把这座房子里所有的十七八个年轻女人集中到一起,索索发抖地挤在一角,听候这位“做种”的千户到达后发落。
“就是这三个给我留下,其他的你们拉去分了。“只有一夜的时间,也只能留下一个女人活命,不管将来能不能留下种,总要挑出看来养眼的给自己不是。赫罗刺思只扫了一眼,就盯上穿着大红嫁衣的齐三小姐,和比她大了两三岁的两个陪嫁丫头,把手一指就坐到喜幛下的神桌边。
“你们,进去里面。”赫罗刺思在别的汉家女人被哭叫着拖走后,对留在花厅里的齐三小姐她们斜了一眼懒懒地喝叫。他那张比其他蒙古人看来稍细白些的粗砺脸上,浮起阴冷凶厉的笑容,发出命令时心里不住在想:“这三个汉女,特别是那穿红绸衣服的女人,她的皮肤真是比家里的那些女人白净细嫩得多啊。”
吞了下口水,赫罗刺思看到三个汉女没按命令进去房内,不由得怒气上涌,提起身侧放的马鞭轻轻甩动,走上前在每个女人身上不轻不重的抽了一鞭,在她们的尖叫痛哭声中指向一个门暴喝:“滚进去,主人我进来时不许有衣服还留在身上。”
三个小女人只是惊慌地向后退缩,并没有按命令进去房间,看来她们是听不懂自己的蒙古话。这有什么难的,听不懂还更合自己的意,耳朵听不懂就用鞭子让她们的皮肉来体会主人的意思好了。
想到稍时又能借这个由头,马上可以在三具粉嫩雪白的胴体上抽成一道道白中带紫红的交叉鞭痕;想到三具打花了的女体即将在自己的身体下面,既不敢大声,又忍不住痛苦的呻吟惨号;更想象着她们的其中一个被同件按住,任由自己变着花样下种,眼里哀求的目光恳求放过”,赫罗刺思激动得浑身发抖,控制了力量的鞭子雨点般落在三个女人身上,将她们赶进指定的门里……
百多户地齐庄峪占地相当不少。更有数百间还算完好地房屋。容纳两个千人队完全不成问题。绕村西南而过的小河沟水量不大,但也足够一万多人和四万多匹马饮用,况且村里还有三口水井。
苗起家费了一个多时辰潜到马群附近,星光下看到长起数寸高的麦苗被这些鞑子马连根都拔出来吃掉,心里恨恨地骂道:“吃吧,撑死你们才好,稍时绑一个雷火箭镞在你们的尾巴上。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一边拔掉箭镞上只有不到两寸的引线放进囊代内。换上两尺许长的引线,将衣服上拆下的麻线小心缠好。满意地吁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悄悄靠向最近地两匹马,轻抚了其中一匹马颈几下让这畜牲安静下来,侧着身体移动脚步跟上走动地马。用右手把准备好的箭镞绑到另一匹马上,看清前后左右都没人影,飞快地蹲下身割断马拌绳索。身形一窜间已经把棒香取出,再顾不得挂了箭镞的马会踢中自己,捞起垂地的引线凑到棒香地红头上,用力吹了两下便点着了。
转身欲翻身上马时,苗起家不由叫了声“苦也!”去了拌绳的马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时间紧急,再不走地话怕会被受惊的马踩死,丢掉手里的棒香和装棒香的竹管,苗起家猛扑到两丈外的另一匹马前,三不管用匕首朝两只前蹄间一划,觉得匕首将拌绳切断了。扯住马鬃飞身上马,捉到缰绳后踢动马肚让它往小河对岸逃命。
村内齐家大宅地窖内的萧四郎一直没等到这里的蒙古人静下,估计天色已经要到寅时了,再不突出村子回到山寨去,怕是暂时报仇无望。
正在几个人心急如焚又一筹莫展之时,似乎听到远处有几下间断的轻雷声传来,有人小声说:“这天也怪,这时就有雷了。”
另一人哼了一声道:“惊蛰已过,有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今鞑子占了这么一大片土地,多来几下雷电,把鞑子打死几个也是好的……”
“嘘……”,萧四郎竖起食指,要大家安静,他从竹管中听到外面有急促地脚步,想来那几下轻雷是其他的什么变故,小声喝道:“外面好像有事发生,大家准备好兵器,我们趁乱出去,寻个时机立即回山寨,先逃得性命然后再打鞑子报仇。”
只有几个人在鞑子的窝里,没防备的鞑子很快被他们放倒几个,脱下砲服穿上后,倒也没人注意同样臭气薰天的这伙人。
出了村后,八个人牵着马大模大样而又小心翼翼地穿过两三里,一路上所遇巡哨的蒙古人,见了他们的打扮,除露出一脸不屑的神色外,连问都懒得向他们问上一声,让萧四郎这几个人有惊无险轻轻松松就穿营而出口
前面再过十多个帐篷就到野外了,萧四郎一跃上马顺手拔出插于木架上的火把,往架上的铁火锅中点燃,小声叫道:“儿郎们,鞑子强暴迫死了我的压寨夫人,如今既然已经脱出牢笼,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怎么也得给鞑子一些教训。各人取个火把,烧他娘的几个营帐也是好的。”
“天已经要亮了,你们这些人还要火把做什么?“一个刚钻出帐门的蒙古兵掀开衣砲下摆,掏出胯下物开始放水,畅快淋漓之际还不忘回头发问。
萧四郎一惊之下,正想寻个由头蒙混过去,却不料那蒙古兵却又回过头去“嘶哈,嘶哈”地撤尿。眼见得蒙古兵身体拌动了几下,已经要收拾回身了,萧四郎把点着的火把还插到木架上,跃下马两步冲去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幸亏赶得及时,没让蒙古兵发出声音。
另两个手下山贼一见寨主收拾不下蒙古兵,立时也跑来用夺得的弯刀朝其肚腹上一阵乱捅,不多时便将此人杀了。
八个人匆匆将火把朝毡帐抛去,也不管能点着多少火头,一声呼哨起处,众人纵马直向兵营外冲出。好在蒙古兵向来不在营外立栅设墙,只三四十丈远的路策马狂奔,蒙古兵也一时没想到会有人敢到大军营中作祟,片刻后便让他们顺顺当当地逃出大营,越野向数里外的山口冲去。
巴塔察儿笺儿干是前锋营的行军总管,自己前锋营被烧着八九个毡帐,还死了三个射箭能手,实是让他恨得把牙咬碎。一得到部下的禀报说对方只有八个南人就敢来向自己的大军挑衅,他立刻认为不管来的是本地的汉儿也好,或是北来的南人也罢,都必须将这些胆大包天的蛮子杀掉,才能让占领区的人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巴塔察儿眼看着那八骑人马逃进一个山谷,立即高叫率队来到谷外。看清了这里的地势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举起右手让大队人马停下。
从外面看,目力所及处可见山谷只可容七、八匹马并行,草高林密,两边高耸的石壁最低处有二十丈上下,高的达到四五十丈不止。巴塔察儿心中犹豫,叫过一个百夫长,命其带一小队骑士前头探路,大队人马却慢慢的排了队,走进谷来。
巴塔察儿对这样的地形深怀戒心,不是说他胆小不看重自己这“蔑儿干”的称号(蔑儿干,当时的蒙古话是射箭能手,但又有“贤者”或者“聪明人”的意思),而是不想在这个要赶去邹平合攻南人的关键时候发生什么意外,折损军力使大战受到影响。
走了二三里,探路的骑士不见动静,也没派人回来报告具体情况,巴塔察儿疑心大起,勒马止住前进的行动。正在犹豫间,那个百夫长满身是血,狼狈的步行逃了回来。近前一看此人满脸满身是血,却没了胡子,少了鼻子、耳朵。来到巴塔察儿面前,趴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原来逃逸的山贼们见蒙古兵不快不慢地追在身后,又有山寨的援兵前来接应。这伙人也就发了狠,说动萧四郎在前面四五里的山谷出口处埋伏,先利用弓箭把蒙古骑士射倒了大半,然后从埋伏处杀出,蒙古骑兵措手不及,加土寡不敌众,百余人全部被杀了。这个百夫长是被山贼头目用刀背打昏了,又用冷水浇醒,割了胡子和鼻子、耳朵,放回来警告他们不要再追。
蒙古人的胡子即为其尊严,百夫长被割掉胡子就是向伟大高贵的蒙古人挑衅,这是全体蒙古人受到的侮辱,巴塔察儿大怒。又听说对方只是一两百人的山贼,巴塔察儿更是有恃无恐,回回弯刀前指狂喝:“竟敢割去代表我们尊严的胡子,汉儿南人在向我们挑战,别说只有区区几百个山贼,就是几万、几十万汉儿、南人也不是我们黄金帐下勇士的敌手,全军向前,给我杀!”
巴塔察儿麾下几个在前队的千夫长立即带队向前猛冲,恨不得立即把对方捉了,生吞活剥。///com///
数千人马堪堪到达距出口半里之遥,只听“呜”的一声号角响起,两边山壁上“嘣嘣”几下响动后,滚下无数块大小石头朝骑兵队直砸下来。
这一下蒙古兵事出不意,山谷里又实在是狭窄,拥挤的蒙古骑兵根本没办法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面落下的石头往脑袋上砸。小块的石头直接就落到蒙古兵的马上、身上,落地了也就没什么杀伤力了。大块的石头却没这么简单,在石壁上碰撞弹跳几下再往下滚动,撞翻一个人马后还带着惯性继续伤人。就这一阵子过去,冲入谷的三个千人队伤亡了两百多人马。
鞑子兵还算是运气不错,这一阵滚石落下后便再没有其他动静,山谷中没死的人哀号求救的声音外,四下里显得一派寂静。这个没再受攻击的样子,反倒让鞑子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只是先收拾起不安的心情,检查看起来伤得不是那么重,估计还能恢复同伴能包扎的帮伤者包扎,认为没救了的,则在重伤者的要求下补上一刀,减轻族人所受的痛苦。
过了好几刻时辰,一个手臂受了伤的千夫长惊飞的魂魄回到了体内,抓住一匹没了骑士的马跨上,策马当先前冲,狂怒地大吼:“冲出谷去,杀光遇上的所有敌人。”
山谷的另一头出口处,是散落了一地地二十多具人马尸体。谷外有百十顷长条形的荒草地,再过去两里许和左侧的森林看来十分浓密,并不适谷骑兵快速行走。
“人呢逃到哪里去了?”千夫长看清空荡荡的山谷,心下感到奇怪。勒停急奔地战马。
“偷袭我们的汉儿在右手边,他们快逃上山顶了。”一个眼尖的骑士高声大叫。
右侧百十丈远,是一堵高达二十多丈的绝壁,三具头手分离的山贼尸体和五匹被割破喉咙的死马在石壁不远处。离死马稍远些,两个似是失手掉下崖的人,口鼻出血一动不动地躺在地土,看来是往上爬时失手掉下摔死地。另有三个人在石壁上攀附藤条。抓牢石缝艰难地往崖顶爬。他们已经快上到崖顶,再有片刻就可以脱出险境。
伤了手的千夫长抬头看了看几乎直立的峭壁,心下生出一股无奈感:“唉。被汉儿逃掉小……
碰上这样地地方,别说是马匹没法走,若非惯于攀崖的,平常人体想能上到崖顶去。石壁顶部有人从左右奔跑过来,先到的人往下垂落长条形的绳索或是藤条。似是要接应这几个往上爬的人。
上面接应萧四郎地金狼寨众位大王,即使站在高出谷底的山崖上。
也能听到谷道内敌军地马蹄声就像一面被敲打的小鼓,先是隐约可闻,渐渐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耳欲聋。渐渐地,脚下的地面也剧烈地震颤起来,一切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骄横的死神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俱裂。
看看已经快要爬上崖顶的寨主,手忙脚乱地抛下由山藤结起的长索。大声叫唤要寨主动作加快,以免被蒙古人的弓箭射落。
不多一会,人们的视野里蒙古人地大队骑兵终于出现了。
先是一面绣刻着金色狼头的灰白底大三角牙旗,然后就是旋风般冲出谷口的骑士,一个,几个,一群。转眼间,这个谷口如同一个被人不小心突然碰倒的蜂蜜窄嘴壶,出来的鞑子兵好像缓缓流出的粘稠蜂蜜一样,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地流倘而出,不多久就铺天盖地地涌出了巨大的一片,把这个方圆不到两里的山谷装得满满的。
还差五六丈才能上到崖上的萧四郎已经没力气再自己攀索上去了,只能靠上面的人往上拉。此时大叫:“先朝蒙古人发射,阻得一时是一时。”
萧四郎出了蒙古人的大营后,在入山之前恰遇三个鞑子兵的斥候,经过一阵短促的冲突,死了三个手下方将他们杀了,得以逃进这道绝谷。前不久才仗着来接应的人,多打了一个小伏击战,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追来的十个鞑子兵杀掉,再爬这道石壁又累得要死,此时实是没什么力气了。眼看就要逃出生天时却被鞑子兵追到石壁下,若是此时让鞑子给射下崖去,那才是死得十分不甘,其冤无比呐。
崖顶上“嗖嗖”发箭声响,有人呵呵笑道:“寨主不须担心,保证让鞑子也尝尝我们利矢饮血的滋味。”
下面带头冲出谷口的正是手臂受了伤千夫长,他一马当先地冲出谷口后先向周围打量了几眼,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勇士们,冲前去放箭,将那几个汉儿射下来。”千夫长自己没法使弓,只好向跟来的鞑子兵下令。
“呜呜”的牛角号在片刻后于千夫长的身后响起,压过了叱喝声冲上天空。
这时候,大队奔驰的战马接近到石壁,山崖上露头的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看人数差不多有三四十人,而且还有不少也拿着弓箭。
忽然,千夫长身体一震,向后仰了一下又坐直。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在自己左胸上的长箭。这支长箭箭尾上灰黑色的羽毛落入他的眼中是那样刺目,黑色的箭杆还在胸口震颤,红色的血液开始从箭杆与胸口的连接处流出。这时候,千夫长的身体又剧烈地连续震动了两下,上身猛地被两支长箭钉上,离开马背向后抛出,一只右脚却被马镫套住扯紧。千夫长的感觉里。整个人浮身于虚无飘渺之中,同时剧烈的疼痛就像潮水一般霎时侵袭了他地整个大脑。在他意识消失之前,心里想到的是“这是我们用的鹰翎箭啊,怎么会落到汉儿的手上?”突然,他脑海里失去了一切,眼前一黑翻身栽倒地上,那匹马将主人拖出了十多步方止住冲势。
萧四郎等三个人总算在石壁上地众人帮助下,好不容易上到了崖顶,筋疲力尽的他们躺倒在一块稍大的山石背后避箭,许久方回过气来。
萧四郎探身察看,发现那些到达岸下的鞑子们倒也干脆。他们无奈地射了几轮箭,看到不能造成崖上的人什么伤害后,立时便又呜呜咽咽地吹起号角。带上十来个被射倒的鞑子兵迅速朝谷外退走了。
直到这时,萧四郎方有空向一个身材雄伟的大汉问道:“六弟,你们怎地会恰恰到这绝谷来,将将地救了为兄性命?”
圆头大脸地六弟面色一变,显出一副凝重的神色道:“三哥问得好。自接获你派回的儿郎说大队蒙古兵到齐庄峪,小弟就立即点了儿郎下山来接三哥三嫂。却不料还走没到路上。就见有数拨鞑子探马往来走动,要想避过他们地耳目不惊动蒙古人实是不太可能。没办法,我们只好到这里攀下山,这本也是不惊动鞑子的无奈之举,原来小弟还道天亮后没法接到人,误了兄弟们的性命。亏得吉人天相,三哥被鞑子追到此地来,刚好让我们迎头撞上。也不知这么多鞑子大举出动,是想干些什么,别会是专门来清剿我们金狼寨的吧。哦。三哥,我那压寨的三婕呢,你没将她带回来?”
“按鞑子地行动来看,我们这个小小的金狼寨还没让他们看上眼,不值得出动数万人马来清剿。他们不可能往南边进入大山,只怕是要绕道翻过长白山或是跑马岭往东去邹平呢。”萧四郎想了想,咬牙道:“别提你三嫂了,她被这些蒙古鞑子强暴后投井自尽“我们走,若是鞑子真是要去郏平地话,到他们必经之路去杀几个人给你三嫂报仇。”
亥时正左右,摸黑赶了近两个时辰夜路的盘国柱和葛再兴他们来到一个山谷口外停下,带路的药农停步回头对盘国柱说:“将军大人,从这里进去就是三里余长的山坑大路,两边的山坡最矮也有二三十丈,陡峭得很。谷外的山坡上都是些乱石,间中只长了些杂草、灌木和小树,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多费些力气的话一般人都可攀爬上去。骑马是上不去的。不知这样的地方可合用么?”
盘国柱问道:“只有三里啊,怕是不够长呐。这位大哥,再往前还有其他更合适地地点么,最好是山谷的长度能达到五里以上,才能多装些鞑子兵。”
“合于将军所说的山坑还有几处,但比这里更长的却是没了……”
葛再兴:“盘将军,我看不如这样,先派人找个地方将马匹藏好,再把全部人分成两半,我先带一半人到这个山坑的那一头探看一番,若是地形合适,就将这里作为伏击鞑子的场所。你说如何?”
安排人将骑来的马匹带走,商量分拨准备进入山谷时,隐隐传来一阵急快闷然的响声,别人还没注意的时候,葛再兴神色一变,急急叫道:“这样的响法是包了马蹄的走动声,肯定是鞑子的哨探来了,快,大家让开大路,到两边隐住身形,别露出我们的行踪。注意,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
两骑四蹄包了数层厚革的马,走着不紧不慢的快步驰出山谷,往前行了不到一里,在盘国柱正想松口气站起来时又回头,吓得他赶紧伏下才撑起一点的身体。
不多时,两骑返进山谷里渐渐远去。
葛再兴直到听不到蹄声后数刻,方走到路上伏地听了一会,然后站起身向两边的人叫道:“大家出来吧,鞑子的斥候已经走了。”
“葛队长,为何不把这两骑鞑子杀了,反将他们放回去。”盘国柱一脸不解的向葛再兴发问。
“将军,鞑子的斥候每隔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派出一批,他们的哨探距离也会一批比一批更远。为地是探清行军路上有否敌人,好让主帅能尽快应应对策。若是我们将这两个鞑子的斥候杀了,其斥候队长发现他们没按时回去,后面派来的人就会十分小心查看一路的慰问。那样。
我们就有暴露地危险,明天伏击拖延鞑子的行动会被他们识破。如此,还不如放走斥候,避免鞑子起疑。既方便我们明天多杀些鞑子,又能达到拖时间的目的。”
两人商量后,将一哨亲卫和一小队硬探分成两拨,一半交由葛再兴率领直赴山谷的西端**眼安放开山的炸药。另一半由盘国柱带着就在这边谷口山上做好堵口设伏的准备。
老天爷并不总是关照护卫队和硬探,他们拥有地时间太紧迫了。
时不时经过山谷大道的鞑子斥候,他们来回一次就必须停手不能有任何动静。以免泄露了护卫队在此伏击骚扰、迟滞蒙古人行动的目地。
摸黑**眼将扶钢钎的人手打伤、不得不派人远出数里监视,并将所有人穿的衣服都脱下遮挡火把兴线,以免山上的火光被子鞑子看到。在诸般多的困难之下,山谷两端两边山岸上都各自只打了不足十个炮眼。
这一夜到天亮之前,山谷内地大道上来来回回地又走过了三拨鞑子斥候。第三拨斥候过去时天已经亮了。这时候。生怕行动失败的盘国柱只能无奈地下令,**眼地工作全部停下。将已经打好的炮眼将进火药和引线,做好一切开山炸石堵路的准备。
盘国柱的千里眼能看清十个鞑子兵骑马出谷,驰下山坡朝远处的平原跑去。这时候,他知道再过不多久,蒙古人的大队人马就会通过这里,向帮平、长山方向发起进攻。
虽然几个善用横硝开山的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这边山上打好的六个寸许大炮眼有两丈余深,每个炮眼里都装入了三斤半左右的横硝。
这六个炮眼全部炸开的话,肯定能炸下极多山石、泥土,至少也能把下面只有七丈宽地坑谷填高五六尺。再加另一边山上的炮眼。把山下的谷道填高丈许高完全不是问题。
可盘国柱心里还是不怎么踏实,心里暗自嘀咕不止:“不知道我们这里炸下的山石、泥土能有多少,也不清楚能将鞑子拖住多少时间。可惜,若不是鞑子兵过去后还要再将这个通道堵死,直想把剩余的火药全都一次用掉。我们也真是的,当时如果能早点到这里就好了,多打他十来个炮眼的话,剩下的几十斤横硝就全都能装进去喽。若是四个地点都能多打出十来个炮眼的话,何愁堵不住路,说不定连鞑子的骑兵也可以多杀掉几百以至上千人罢。”
小炮手待到鞑子的斥候一出谷,立时就抓紧时机将小炮架设好,细心地调整炮管的仰角、很认真地检查每个子窠,并将子窠尾部的封口铁片拨到圆孔相对,露出里面的挡硝纸方小心地放回到子窠箱内。
其他亲卫各自与硬探队员倒在他们藏身处,三不管的呼呼大睡,趁鞑子大军还没到时补回昨夜的睡眠再说。
最后一拨鞑子的斥候过去有半个多时辰了吧,灰蒙蒙的天带给人们的压抑感越来越重。
等待让人焦急,特别是对于即将到来的两万蒙古兵,光是这个数量就会让人兴奋得没法入睡。盘国柱和亲卫们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他和其他亲卫觉得忐忑不安,那是一种对危险进行趋避的天生冲动,但所有人还是强忍住不知是因为天凉,或者是因为紧张而开始出现的颤抖,安静地趴伏在各自的位置上怎
大约辰时初,似乎对面山崖上的旗号兵手上的三角小红旗挥动了几下,盘国柱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清确实是向这里发出……”来了,前军约为五千人马。”的旗讯时,马上发令:“鞑子快来了,立即做好迎敌准备。”
“前面的这几千人是契丹兵,让他们先走出一部分,不会对山下的战场产生太大的影响。”盘国柱悄悄吩咐前来请命点火的亲卫说:“蒙古兵才是我们目前的主要敌人,稍迟些再听令点燃炸石地引线,最好能将中军里的鞑子大头目砸死。”
和已经过去的数千骑不同。从千里眼中出现最显眼的,是一面绣刻着金色狼头地灰白底大三角牙旗,然后可以看到其他几面稍小的旗帜出现。刚才走出谷的那些骑兵,盘国柱一看就知道是契丹人。直到此时见了马比人多的队伍,方算等到真正的鞑子骑兵。
“开山的炮眼点引线,多炸出些大石头来砸死这些蒙古鞑子,堵住他们的去路。”盘国柱记起炮眼地引线要燃数十息方能爆炸,急急下令:“小炮准备点火,一旦凿出的炮眼爆炸,立即朝鞑子发射。”
出谷这里的山石被两边山上地十多个炮眼所炸。崩下了数十方丈的大小石头,把下面二十来丈宽的通道堵起了两丈来高的一道石坡。
盘国柱想不到仅用掉七十多斤的横硝、直硝火药,竟然有这么大地威力。高兴得跳起身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小炮点火发射,弩手装雷火箭,火铳兵瞄准山下的鞑子兵狠狠地打,看他们还敢口口声叫我们南人,动不动就说杀一个南人连一只羊都不必赔吗?!打呀。狠狠地打,打出我们中华上国地威风。打出我中华各族英雄的气势,让这些化外蛮人看看我们的厉害……哈哈”,“对,这就是我中华用于对付敌人的火器,哈哈这就是我中华各族的威风呐!”
“将军,你别叫了好不好,像鸭公一样的声音叫得这么难听,你是成心让人心烦意乱打不准怎么的……一位在盘国柱不远的亲兵让如疯似狂的亲卫部将踩了一脚步,痛得嘶然大叫,移开了几步瞪眼朝他不满地埋怨,然后又迅速地拨出弱壳往铳管内装入子弹。
从下面腾升起的烟团和炸飞倒下地人马来看。小炮的威力虽然难与大雷神相比,较子母炮也差得很多,但这种强过雷火箭的兵器,其使用方便、发射速度和杀人的数量又别有它的好处。
不到两刻时辰,受到攻击的一个蒙古千人队和他们的数千匹战马,在炸下的石头、小炮子窠、雷火箭和火铳子弹的多方打击下几乎被消灭了七成。
这里两小队亲卫们带来的六架小炮,就把所有一百二十枚子全都送到了山谷里。除开始发射的几枚子窠落在对面山壁上以外,其他的全都砸到鞑子堆中,死伤在小炮子窠下的鞑子人马不下五六百。即使是那几个打在山壁上的子窠,也因炸下了少量石头,伤到好几个鞑子兵。
察罕纳合儿意思是“白色的狗,”这个名字虽然没有其他人的名字叫什么虎、什么狼一样威风,但他还是以父亲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而感到满意。听老人们说,当时过了四十五岁的父亲,会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原因,是由于家里的牧羊母犬生出的一窝小狗中,其中有一只是白毛的。不过,自去年知道了窝阔台大汗竟然将这个名字赐给了为那个叫邸顺的汉儿后,他就觉得很是气愤。
哼,汉儿?!汉儿是什么,汉儿是懦弱、卑下的下贱民族;汉儿,汉儿就是没用的代名词,他们怎么可以拥有和我一样这么好的名字?!
要说他们还有那怕一点用的话,那也只配成为伟大高贵蒙古人的孛罕勒——会说话的奴隶。
“我,是亦乞列思族的勇士,只有我才能叫做察罕纳合儿。”察罕纳合儿愤愤不平地想:“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去和大汗说,应该将这个名字收回来,决不能把它赐给汉儿使用。至于被收回了名字的汉儿叫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让他的父亲、他自己去头痛好了。”
想到要为孩子起名字的事,已经二十二岁的察罕纳合儿就头皮发麻。
从草原上出发前三个月,也是在春天长草的时候,他第四个怀了他的骨肉后转为妻子的色目女人,生下了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就是为这第一个男孩起名,让察罕纳合儿冥思苦相了二十多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名字。最后,还是邻家五十多岁的老奶奶地一句赞美话,方才让这个男孩有了名字。
那天。相隔五里的邻家老奶奶坐着牛车到察罕纳合儿的蒙古包来,祝贺这家又添了一个二十年后能为亦乞列思族打仗的男子汉。当时,老奶奶一看到这个男孩就说:“啊,这孩子地眼睛多大呀。真是个大眼睛的好看孩子。”
“大眼睛的好看男孩……”察罕纳合儿听到老奶奶赞美孩子的话觉得心里很受用,这孩子的确是有一双大大的、很有神的眼睛,想来长大以后他可以比别人看得更远,比别人看得更清楚,猛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地喃喃说道:“大眼睛的好看孩子……大眼睛的好看孩子……”,
察罕纳合儿狠狠地跺了下脚,大叫道:“大眼睛地好看孩子……对呀,就是大眼睛的好看孩子!我的孩子有名字了。这是长生天托老奶奶给孩子起的名字。”
几个在帐篷外打制挤奶、制奶的女人跑进来,瞪着抱住孩子转圈地察罕纳合儿发呆。
察罕纳合儿喜气洋洋地转够了圈子,晃了晃有点晕头转向的脑袋。大步走出帐篷,将孩子高高举起,朝上面地太阳、白云、湛蓝湛蓝的天空,朝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朝围到身边的父母、妻子、世仆、属民、奴隶庄严地宣告:“从今天开始。我的儿子就叫‘也客你敦’(大眼睛)。”
“大眼睛呀大眼睛,我的孩子叫做大眼睛……”察罕纳合儿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哼开了自己想出来的歌。另外还暗自对远在数千里外的“大眼睛”说:“我的孩子,这次我们去打南人,去打金狗,你勇敢的父亲一定会抢来很多金银财宝,很多粮食,还会为你抢来奴隶。亲爱地孩子,希望这次能抢到几个细皮嫩肉的南人女孩,让你能……”
意气风发的察罕纳合儿这时不经意地抬了抬头,看到前面再走百来个马身远就是山谷的出口了。想到马上就可以进入平地,不用再走这样难行的山地。他兴奋得很想高声大吼。嘴角才动,还没发出声音时,突然听到头顶上“轰隆隆”响起几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身为牌子头的察罕纳合儿,前两天听过这种天雷的声音,他知道发出这种声音的天雷是会打死人的。而且,天雷被打中的人都死得很惨,除了手脚步受轻伤的人有可能活命外,一般身上中了天雷火点的人都是没救了,只能硬起心肠对他们补上一刀。
察罕纳合儿看清前面不远处两边山上腾涌入天的浓烟,在山壁上奔奔跳跳飞泻而下的山石,举起右手高叫:“不要乱,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动,准备弓箭防止敌人冲杀。”
这个千人队的千夫长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显得惊惶失措,只会张大嘴发不出声呆立。不少蒙古兵看到轰轰发发奔腾而二的无数大小石头,已经拉着马缰就要向后逃命。由于有察罕钠合儿断然越级下令,他身后的蒙古兵都同声大叫,而百人队传令的牛角号也吹了起来,原地不动的号声让慌乱的蒙古兵渐渐把情绪势稳定了。
就在这时候,天上有“呜呜”的怪声响起,山谷的另一头也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再一次不知所措的蒙古兵大队中升腾起十来个烟团,爆炸声里人体、马尸飞起的同时,受惊的战马再不受骑士的控制,纷纷向两边山岸下的空地冲去……
萧突里刺率领的五千人在四天前还是步兵,没想到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有马的骑军,此一天大的变故让他这个受尽了女真人欺压的契丹原贵族大喜欲狂。
按照大帅的命令,出了跑马岭的这条山后,自己的五千兵作为先锋直扑邹平城,若是阔阔思大人的军队已经展开了攻城战的话,就以生力军的身份投入战斗。若是南人与大军在邹平以北野战,自己这五千人马就作为奇兵,出敌不意夺下城池。
想到大帅亲口许下入城后可以放所有人一天的假,萧突里刺就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下几个月都没有放松的部下能得到个放松机会了。邹平城再小,好歹总会有几千人呢,一场战打下来,一千八百女人应该留得下。
前面再走五六里地。就到平原了,如果不是天气差,能见度不好地话,在这里应该能看到帮平城。萧突里刺正想下令加快行军速度的时候,蒙古人派出的斥候和另外几个蒙古兵急匆匆地回来了。
骄横的蒙古兵大咧咧地直到快撞上自己地马方勒止,斜看一眼这位契丹千夫长,连礼也不行就命令似地指着一个蒙古兵大叫:“这是阔阔思大人的传令官。他有大人的命令给你。”
那个蒙古传令官沉声道:“大军和南人在邹平野交战,大人命令你们立即抢占邹平城,务必要将南人置于城内的天雷和发射天雷的砲架全都夺下保住。让我们的回回砲匠按物造出同样的天雷……
传令官地话被山谷里传来的爆炸声打断,一怔之下惊慌地叫道:“长生天……这里也有南人,他们也是用天雷向大帅攻击……”
萧突里刺顾不得与传令官计较他们的态度,仔细听了一下爆炸声地来源,拔出腰刀大吼下令:“全体下马。各军阿里喜留下看守马匹,其他人往山谷两边的山上进攻。”
阿里喜是金国军队中正兵的随从。这些契丹兵投降后,蒙古人为了能使这些军队尽快为其出力打仗,并不将他们改编,还是按他们原来的编制没被改动,所有的军队官长也留于原位没变。
蒙古人地这种政策,虽然有极大的隐患,但在其战争中胜多败少地情况下,也获得了降兵降将们的暂时效忠。
这种做法明显的好处是,既为蒙古人增加了相当多的征战兵力,迅速占地扩充实力。也为其取得更多的胜利打下一定的基础。
不言而喻,这种做法一旦在蒙古人势力消竭到一定程度下,那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了。
位于邹平城南二十里的集草村、南周村一线,刘大川依据地形在十个小高地上设置了阻击阵地,每个阵地上放了一军步兵、两哨子母炮队,共一千六百余人防守。另外刘大川还留下了五军护卫队,作为救火兵,战斗开始后准备随时投入到吃紧的阵地上去。
已经基本完成的各阵地上都有两条环形地战壕,全都是面对东北方向,相隔约有四丈左右。前一道战壕为步军战士的阵地,后一道战壕则是炮手们的避箭、近战场所。高地顶部,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三十二架子母炮,子母炮后面堆放着子炮、火药、子窠等作战物资。
但是天亮的时候,每个阻击阵地前,都有数十名木匠、民夫在紧张地用骑钉装配拒马。
已经完成了两道战壕开挖工作的护卫队,也在各军部将的指挥下,按卫夫子卫襄交给他们的图纸将钉好的拒马参差错落地摆在阵前,布成纵深近十丈的拒马阵。然后,护卫队员们又按官长的吩咐,招呼民夫工匠们一起行动,跑到拒马阵更前面的地方,开始散布开尽可能在大面积范围挖掘陷蹄坑,以增加所在阵地的持久性。
有一个在最中间位置阵地上的部将江黑牛,在看到战士们把全部事情都做完后,为了更加保险起见,下令任何人都不准备休息,相度了一下自己这里的两条战壕后,又让大家在两条战壕之间挖出连通的壕沟。
按他的话说,这是在第一道战壕的人损失太多时,可以让第二道战壕内的士兵经过这些通道支援。
人们极努力地工作着,只要没有蒙古鞑子到来的警讯,他们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加固防御阵地,以期达到局主(东主)的要求,让鞑子一个都不能从这里跑到根据地去杀害自己的家人,破坏自己得到温饱的安宁生活。
人们谁也不担心会有鞑子兵出其不意地到来,一哨护卫队的硬探骑着马游走于这一大片半山半平原的地面上,一则动杀鞑子的斥候,二则严防大队蒙古人对阻击阵地进行偷袭。
另外,其他一些铁匠、木匠和民夫们,则在阵地的两条战壕间紧张地突击检修、装配、摆放一种简易弩车。这一共上千架破旧的弩车,连同数十万支半大不小的专用箭矢,都是原金国益都府甲杖库里存着的东西,装满了二十多座大库房的。据说,还是数十年前某位金国的益都守臣按大宋甲杖营所遗图纸,征集了数百位高手匠师所造。不知为何,金国的人没用上它们,李蜂头的红袄军也没用上它们,直到这次李擅投降后,安抚使衙门派到益都接收的吏员见了,方将这些物事的存在报到胶西。
正好从两浙路来的卫襄曾在温州“兵器作“做过一任小管事,知道这种弩车制造简单,发射容易。只需用弓状的条木再以动物筋腱为弦用夹板压在两端,就可做成以数张弓组成发射箭枝的弩,固定于车上便成。胶西的库房内有大批从东夏国以物易物换回的筋腱,正好将它们用在这些弩车上。而且,每具弩车上所用的筋腱越多,射出的箭射程也就越远、越是强劲。不过,这种简易的弩车有两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发射箭矢完全依靠那些筋腱的拉伸弹力,射击的准确性也因筋腱的弹力不一,容易发生极大的偏差。但在用于对付不需精准射击的集团冲锋时,却是十分有效的大面积杀敌利器。
沈念宗和张国明得到这个报告时,林强云已经出发去长山县了,他们为了前线的战斗更有胜利的把握,硬是在拒马做出一定的数量后,立即将组织好的募役交到两位工场管事手上,要他们将弩车修理好送到林强云的军中使用。
两位铁工门和木工门的大掌门商量了以后,决定让民夫们将益都的弩车全部运到长山县城,另外派出得力弟子带部分工匠前去,就近完成修理后马上放到阵地上使用。林强云比他们两个人更绝,索性下令组建临时器杖营和临时弩车营,直接让他们到阵地上去完成所有的装配、修复工作。并在工匠、民夫们的强烈要求下,同意他们做完应做的事情后参加阵地上的阻击战。
今天,无论是护卫队的军人,还是工匠与民夫,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在拼命,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地工作。他们要在鞑子兵没来之前,将所有的事做得万无一失,不拼命是不行的。因为局主(东主)飞,大侠说了,只有把这个阻击阵地做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才能挡住凶残恶毒的蒙古兵,才能保证自己的家园免受战乱之苦,才能让自己的家人亲友平平安安地继续过着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丰衣足食生活。
真是老天爷有眼,他大发慈悲地眷顾善良的人们啊,直到天色到了巳时正,全部巩固阵地的事都大致完成,才有旗号兵将硬探的讯号传来:绕道章丘的鞑子已经走出山谷,正下山行动的消息。
“快,全部人都拿好自己的工具,马上回到阵地上各自的战斗位置。”护卫队员们在什长、小队长的叫声中招呼一时不知怎么办好的工匠、民夫,连拉带扯地把昏了头向其他方向跑的人带回阵地。
这一线二十多里的十个阵地在半个时辰之内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弩车旁还有工匠、民夫在忙碌他们的未了的修理、绞拉弩弦、往皮箭兜内装箭。///com///其他的人都隐藏到了战壕里,静静地等待即将来临的大战。
人们将前一个多时辰才送来分发到各自手里的长枪、朴刀放到顺手的地方,以防稍时鞑子兵冲破阵地前的拒马阵时,这些临时的战士没有应手的兵器自卫及与其格斗。
刘大川在每个阵地的结合部空旷处,没按林强云的吩咐只放两架装甲车,而是在每个阵地的山坡前侧边各放了两架。照他的想法,相距两里多的阵地就算留出百余丈的空隙,完全可以对妄想通过阻击线的鞑子兵造成大量的杀伤,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他对局主说,蒙古人总共加起来也就只有两三百万人口,仅比山东根据地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真正的蒙古兵,就算他们将所有会骑马的男人都带出来了,最多也不过三四十万,只要杀掉大量的蒙古兵,他们就是“花子死了猴,没戏唱了”。我们就以五个汉人拼他鞑子兵一个,还是不会吃亏,我们应该占得到上风。何况,护卫队有威力强大的火药兵器,决不会让鞑子兵占得半点便宜去。
另外十四架装甲车,则还是安排到集草村,到时候还是要集中起相当数量的战车去截断蒙古鞑子后路的。
林强云认为刘大川此话大有道理,将阻击的指挥权全部交给这位副统制,并且还将一军骑兵放到阻击防线后面,截杀从这里冲过去的漏网之鱼。为了增加保险系数,林强云又派一小队亲卫,带上近百斤横硝到集草村,一旦鞑子过了跑马岭。立即和断路的装甲车一起北上,再把过章丘的通道给牢牢地封死。
“好啊,鞑子果然不出局主的意料。直奔帮平县城去了。这下估计可以让我们多出一个时辰,将这些弩车全部修好,到时候更能多杀些鞑子。”得到硬探以旗号传来报告地刘大川。笑着对身边的几位亲兵下令说:“叫旗号兵将这个消息再发给长山桥的局主,让他好放心调动兵和对蒙古骑兵进行围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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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二日,晴。
邹平城。城墙西南角。
从北城墙上勾抽来地八架子母炮,集中在这不到百丈长的墙上均匀地排布。十多架小炮也相间其中,在每架炮的位置上,用木料门板搭了个有顶、有留出射击口前壁地避箭棚子。
可怜的是,南城墙和西城墙上,每边都只有零零散散的护卫队不过两百多人。就是连炮手们一起算上,这一面地每个人要防守丈许宽的一段。若是鞑子攻城地话,实在危险得紧呐。
陈君华在天亮时巡看了一遍,临走下城墙前,丢下一句让两位护卫队哨长和一位炮队哨长哭笑不得的话:“不错,这就尽够鞑子骑兵受的了。到时候相机发炮,能杀多少人就杀掉他们多少人。叫你的兵卒们记得,自己躲好,别让鞑子的箭伤着了。”
绕道夹攻地鞑子骑兵只能进行野战,他们没有攻城器械和步卒的配合。想要攻城等于是叫他们到这里来送死,能征惯战的蒙古统帅绝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陈君华所虑的,只是鞑子会到城下以其弓箭射击,将对本就不多的守军造成重大伤亡。
应传赐于昨天傍晚带来林强云的通报,明白了侄儿打算在邹平城西与长白山、跑马岭间的这块地方作为战场,是要集中优势兵力先将绕道章丘的二万左右鞑子兵全歼。陈君华大喜,这是在当前形势下最好的一个作战计划,他真为这个原先什么都不懂,只会打铁地侄儿高兴,这孩子已经慢慢成熟了。
为了让林强云一战成名,使他在根据地上下官吏百姓心目中成为无所不能的神,陈君华二话不说,立即按林强云的构想开始布置。
小清河上的战船被紧急调来三艘,放到鲁进士村以南的小河上作为活动炮台,配合城上的小炮、子母炮彻底封死鞑子兵从城西过去与蒙古大军会合的道路。原来在鲁进士村的武诚、武不惭所率黑甲军全部转移到城内。鞑子骑兵到了后,黑甲军在合适的时候将以其强大战力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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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平城东北郊外,卯时末。
天上黑沉沉云层到了这时候渐渐转成白色,王宝的上半身露出三尺径圆形的旋转炮座上,举着千里眼朝前看。
四里外的远处,已经有数十个鞑子的斥候向这面慢慢走近,也有几匹马和它们的主人一起急匆匆地越走越远,想来是将这里的情况报告回去给蒙古人的主帅。
王宝嘟噜了一句什么,回身看看已经在自己装甲车让出的阵地上架设子母炮的炮队,对跟在车队后面三四十丈的严忠城挥了挥手,抽出腰间的三角小红旗摆动了几下,高叫:“前进!”
五十架装甲车沿嚣浮河西岸一里左右成三行排出纵队向北,直迫前出到废堤这边的一个敌人步军方阵。
到达射程的两里内,王宝的指挥车首先开炮发难,其他的装甲车也不甘人后,纷纷向敌人的步军方阵开火。
五十架子母炮的子窠虽然是散乱的打在由两个千人队组成的方阵内,但对于排成密集迎战队形的步军来说,每个子窠爆炸开,就杀伤几个、上十个人的损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的。更何况,那数十个方方正正会动的大箱子,远在两百多丈外就发威,一通物事打过来便死伤数百人,一个方阵仅两千人,能受得了几下这样的屠杀?若是让这些箱子来到近前那还了得,两千人只怕是连渣也不会剩下。没等契丹军猛安孛堇发令。方阵边上的契丹人已经开始向后逃命了。
天宝也不为己甚,只是将他的装甲车队进前到废堤北边就停下,然后选了一块地方。与河里的战船一起,掩护严忠钺的两万五千人在这里设营扎寨。
在自己地眼皮子底下安营扎寨,蒙古人当然绝不允许。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两个千人队的骑兵和数千契丹步军出现在车阵的前方三里。
蒙古铁骑吹响了冲锋号角,长长且低沉地号角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原野上。蒙古骑兵的士卒沉默无声,一个个神情专没开始策动马匹逐渐起步,慢慢地越跑越快。朝车阵飞驰。四千多契丹步卒也在骑兵后面开始稳步前进,“嘭嘭”地鼓声像步军的脚步一样,于如雷般的蹄声中逐步推前。
“快所有步卒全部退到车阵后地河边,以免受到鞑子兵的弓箭杀伤。”严忠械与王宝依照商量好地办法大叫下令:“刀盾兵举起盾牌,掩护长枪兵结成防卫阵。”
装甲车、战船上一共七八十架子母炮在蒙古骑兵进入射程内。不约而同地开始射击。打到骑兵疏散队伍中的子窠,对鞑子的杀伤不是很大,连续两轮子窠打出去杀伤了几百骑兵,但却阻止不了他们的冲锋。
“换用霰弹射击,全部装甲车都换用霰弹射击。“眼看鞑子骑兵已经接近到快半里了,王宝爬到车顶上挥动着令旗又是叫又是跳,急得几欲吐血。
“将军,霰弹子炮已经装好,快进车内发炮。”探出头的炮手一把抓住王宝地脚,慌张地尖声大喊:“鞑子要射箭了。快钻进车里来。”
“鞑子要射箭?”王宝一怔,马上停下蹦跳,立即朝炮座内缩身钻入。
幸亏他动作快,人才进到炮座内,就听到一阵厉啸声飞来,数十下“咚咚”声在车顶、车前响起。敢情大部分鞑子兵把他们的目标,锁定在能看到蹦跳且有小红旗的王宝身上了。
“婊子养的,他们的箭倒是射得远啊,比大宋官兵的强弓也差不了多少。”王宝吓得一缩头,闪身往内挤了一下,一支箭正好穿过炮座的开口,“咚”的一声插到脚边。
“将军,用这个挡箭,才好点火发炮。”一个人递过小圆盾,另一手把装棒香的竹管塞到他的手里,附在耳边悄悄说道:“鞑子已经到了射程内,快点地话说不定还能在他们冲近时再发一炮。否则就要用长短铳和钢弩来对敌了。”
小圆盾护住头顶,王宝探出一看,鞑子兵果然已经到达五十丈左右,只见他们组成三角锥形的冲锋阵式,锐角的锋利尖头朝车阵狠狠地猛插过来。
此时,附近的不知那架装甲车率先开炮,“轰”的一声响起处,冲在最前的数十骑人马纷纷倒地,鞑子骑兵的尖锥一下子塌掉一个尖角。
一炮打出,有数十骑先后摔倒,跟进冲锋的鞑子没停,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么快的速度下停步,还是朝前直冲。待到数十架车上的炮都是用霰弹击向他们,眼看着即将冲到黑车前的人马成片、成片地摔倒。在距车阵仅十几、二十丈远的地方,由蒙古人的人马尸体构成了一道宽二三十丈的黑褐地带,把原本看不见的那条死亡线凸显在人们面前。这个有活物进入就会倒下的地带,任是再多的人马、任是如何舍生忘死拼命,这个地带没有人能越过雷池一步。只能在它上面添加一点残肢断臂和鲜血,为这块地上增加一点小小的点缀,为这里的田地多添些肥料而已。
两千余骑强悍的蒙古兵只是在片刻间,就基本上全部被干掉,最后剩下的不到三百骑再没敢跑直线,远在里外便绕了大大的圈,掉头没命地逃了回去。
王宝只在一怔神间,坐失点火开炮的时机,等他从目瞪口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别说蒙古骑兵了,连那些踩着鼓点前进的契丹人,也变成一群死了头羊的羊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漫野流淌,霰弹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打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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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平城南,巳时正。
一万余鞑子骑兵和五千契丹骑马步军,总算出现在城头等了近半天时间。十分不耐烦的护卫队员们眼里。
作为前锋的一个契丹兵千人队,缓步来到距城三里后,领头前进的一个孛堇便高举起他地战刀。在空中尽情地挥舞着,嘴里学着蒙古人的样子大叫起来:“嗬……嗬……”
一千士兵随声附和,空中一片雪亮的战刀。“嗬……呼……嗬……”
兵卒们地吼叫声,逗引得他们座下的战马烦躁不安,喷出沉重的鼻息、踏动它们地铁蹄。抬头嘶叫。
千人队的猛安认为本军通过鼓动的气势已足,将战刀朝前一指。高叫策马前进。以这个契丹人看来,根据过去与南人交战地多次经历,在如此威猛的气势前冲到地城下,就是没把这些一贯懦弱的南人吓得破胆而死,那他们也肯定无心防守一哄而散。取下这个小小的邹平城绝对是不费吹风之力。
威风啊!猛安孛堇这一刻又找回了过去的那种感觉,觉得真是威风得紧呐。多年了,十多年前,当时实在是受不了女真人的欺压,狠心离开家乡亲人加入金朝地契丹军时,自己才二十余岁。那时候,契丹军虽然没有和由汉人组成的花帽军般成为金国的第一劲旅,却也是在北方大地上算得是主力军队之一。几次对上河南、江南的宋人军队,总是胜多败少,自己也从一个大头兵因积功而升为谋克(百人队)、猛安(千人队)的孛堇。
大军冲到城下。前面就是护城河了,守城军还是没动静,连人影也见不到几个,千夫长拉起缰绳,“呸”地吐了下口水骂道:“懦夫,南人真是没用,这样就真的吓破了胆,连男人也算不上……”
“点火,给我狠狠地打这些为虎作依的契丹狗!”千夫长的马嘶叫着而起,马嘶声中可以非常清晰地听到数丈外的城头上有人大吼。很快,几声巨大的响声似乎在前边响起,千夫长身体受到不知来自何所地巨力撞击。在他离鞍向后飞抛的同时,他看到自己的胸腹间喷出十多股血线,位于左右的部下也都和自己一样高高飞起不声不响地摔于地上。眼前的光线由白变红,瞬间又由红变黑,然后就是剧烈的震动,所有的东西都迅速地离开自己的意识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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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陈那颜脸色十分平静,但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南人守城还是使用这种会爆炸的兵器,看来这个邹平城攻下来要死很多人啊。只怕此次要剿灭山东的南人,会花费很多力气,估计大军不太可能在今年内到达汴京城下与大汗会合了。”
叫过一个百夫长,取出身上的金牌对他吩咐了几句,挥动了一下手。
百夫长边听边点头,待大帅说完后就行礼退下,喝叫一阵便带着他的百人队返身朝来路驰去。
派出去的斥候连续不断的飞驰而回,向斡陈那颜禀报附近这一带十里内的情况:城东,南人的军队只有两千人左右,知道大军来了后吓得躲在匆匆挖出的土沟里发抖;再往东去,有南人的斥候对大军斥候截杀,几批人都没见回报。城西,河上有好几条南人的战船,河水不知有多深,大军不一定能涉渡;小清河的主流河道水很深,最浅处约有丈许,不可能,也不必探察这个方向的回头路。
天上的云层在慢慢的变薄,逐渐的越来越稀了。不多时,天上裂开了一条缝,突然从那道缝隙中射出的阳光成一道金色的柱子,在闪动了一会他刺人眼目的光芒后,慢慢变得越来越柔和。这个光柱金灿灿的,非常好看。
一千契丹人只逃回了五百不到,死伤了一半多,由自己这一面攻城是无法实现的。没有填护城河用于装沙土的麻包布袋,特别是没有攻城器械,甚至连让人爬上墙去的云梯也没有,更不用说没有色目人制造的回回炮了。
斡陈那颜喝道:“传令,大军绕城东而过,去与阔阔思的大军会合。”
既然达不到合击攻取城池的目的,那就合兵一处攻城好了。看这城墙上地人也不是很多,最多也就两千来人罢。相信这样的小城,有一天时间即使南人有厉害的兵器。可他们架不住我地数十万人——最多两三天就能取下。
号角响、令旗挥,传令兵由树立着帅旗的这处往山岗下飞奔而去。
不久,得到命令的各军变换队形。开始缓缓向东移动。
斡陈那颜和亲兵刚起步驰下山岗,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叫道:“大帅快看,是城里地南人想向我们投降吗?”
帮平城仅有的一个北门。此时大开,从那不大的门洞里冲出数百骑黑色地马军。从这队马军越来越快的速度。和他们朝位于前锋地千人队赶去的情况看,若不是急着要向自己输诚投降,就是有其他什么要事来求自己。
“大帅,那彪马军不到五百骑,应该不是出来向我们挑战的。“随军色目人谋士用刚好斡陈那颜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他的判断。就不再开口。
久久,没听到有其他人说话地赫罗刺思插嘴:“父亲,黑色的衣甲,也没有战旗,这可能是南人的唯一骑兵了。他们大概见到我们的大军有这么多,感到害怕了,又认不出父亲的帅旗,所以直奔前锋最大的千人长战旗而去,肯定是南人想求我们准于投降的使者。”
斡陈那颜:“唔,有这样的可能性。我们稍等等。看看前锋干人长有什么消息回报。”
的确,只有几百骑出城来,如果是进行战斗的话,带兵地人不是白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想死。
连斡陈那颜都是这样想的,前锋的千夫长就更是有此想法。他的千人队在山口的契丹军后面,这时奉了大帅将令越过契丹军作为前锋,他们要先一步赶去与阔阔思副帅说明情况。
千夫长与骄傲的蒙古兵们一样,双手抱臂两眼望天,只用眼角的余光不屑地扫向渐来渐近的南人骑队“‘哼’,了一声转头对左右的人说:“停止前进,看看南人能献给我们什么财物哀求投降。”
身侧的几个蒙古军将在号角声中哄然大笑:
“叫他们奉上金银……”
“还要南人的所有珠宝……”
“叫他们把所有的女人都送来……”
手下的兵卒们说得不错,这位以斡陈那颜怯薛(侍卫)而成的千夫长,一贯以来就是已故的成吉思可汗对外侵掠政策的坚定拥护者。他对于成吉思可汗所说:……”镇压叛乱者,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的所有一切,使他们的已婚妇女号哭、流泪;乘骑他们后背平滑的战马,将他们美貌后妃的腹部当作睡衣和垫子,注视她们玫瑰色的面颊并亲吻,吮她们乳头色的甜蜜嘴唇……”极为赞同,也是按这个方法去做的。
只有几千守城军的南人,面对自己这方南征的数十万军队,他们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至于刚才城下折损的几百人,只不过是南人没看到蒙古大军,以为是几千契丹人而做出抵抗的意外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武诚和武不惭把四百人的铁甲骑兵组成一个五十骑一排的方形冲锋阵式,武诚说这是铁锤阵。
铁锤大阵根本就不像铁锤,而是几百只待人而噬的张着血盆大口的嗜血猛虎。纵排四十骑,横排五十骑,每两骑一组,纵向间隔仅能容纳一马而过。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如果你不想直接撞到正对面的两骑一组的士兵身上,你就得被迫进入那二十四条通道。而通道有四十丈长。
通道边的士兵会利用各种武器,毫不留情的对敌兵展开血腥的杀戮。而出三骑一组却能起到士兵们对自己左右方向的有效保护,留得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杀死敌人。
甲铁军的速度越来越快,蒙古千夫长还以为到了二十丈内时南人的骑兵会减速,到了自己的千人队前将停下向自己卑恭屈膝地求告。可是,南人的骑兵近到十多丈还没有减速,反而更快地狂冲,而且对面的南人头也不抬地伏身马背,个别因奔驰而使上身较高人。还能看到他们把头盔上的面具也拉下,使得这些南人变成了凶恶的铁面人。
“敌袭,是南人向我们袭击……”千夫长发现了不对。立即惊慌地吼叫:“立即准备战斗……”
没人理会千夫长地吼叫,还是在饶有兴趣地对冲来的数百黑甲军指指点点,他再次发疯般地张嘴狂声叫:“列阵防守。列阵防守……”
两个号角兵愕然回首,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突然发出了这道奇怪的命令。千夫长周围地百夫长、牌子头们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片刻之后。将领们在轰轰作响的蹄声中回过神来,他们也发现对方冲来地骑兵有些不对。一阵慌乱中,就张口欲叫准备发出命令,号角兵将他们的牛角举到嘴边欲吹出千夫长的命令。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在千夫长叫声出口。大部分蒙古兵都还在愕然不知怎么回事地时候,南人的铁骑在瞬间轰然冲到。直接被撞地蒙古兵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蒙古的士兵由于在原地没动,所受到的撞击力非同小可。而武诚、武不惭的铁甲骑兵速度基本上达到了疯狂的状态,遇到什么撞飞什么,当真是遇人撞人,遇鬼撞鬼,就是神佛也会被撞出三十三天去,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马上地骑兵手执战刀。
或左侧,或右侧,狂呼猛吼,任意砍杀,酣畅淋漓。被挤进通道的蒙古兵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一条死亡之路,这路上有无数的刀光剑影,有无数的凶神恶煞,仿佛根本就没有尽头。没有士兵可以逃出这条长达四十丈的死亡通道。除非这条路上全部都塞满了人,杀不尽杀。
铁甲军组成的铁锤大阵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就像一只饿极了的雄狮一口就吞噬了猎物的头,更像一条黑龙张开大口在拼命吸入食物,只有进没有出。蒙古人的骑兵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被杀地血流成河,整个前军一千多人几乎在这片刻间全部被杀光了。
武诚的骑军没有因为敌人的些少阻碍而减速,他们踩着蒙古士兵的躯体,依旧在狂奔,风卷残云,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波涛汹涌,挟带着风雷,怒吼着一泻而下。在铁锤大阵的身后,留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成百上千的蒙古兵倒在血泊之中。没有惨叫,没有呻吟,也就是没有生命的躯体。
有铁甲护身的人马冲击虽然比不上轻甲骑兵那么快,但其冲发了势后的速度也相当可观,现在他们只要保持这样的冲击速度,估计还可以再消灭一至两个蒙古鞑子的千人队。
于是,在武诚一声“转向……转向往第二个鞑子兵的队列冲击……”的吼叫中,这个黑色的铁锤又转了一个大弯后,回头迎着如雨般的箭矢朝敌人冲去。
攻击第二个有了警觉的鞑子千人队有些麻烦,还有另外几个千人队的蒙古兵往铁甲军方向赶来。看着眼前的敌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凶悍,越来越没有理智的蒙古兵。眼见他们就像失去意识的僵尸,更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来与铁甲军战斗的蒙古人已经把自己全部压到了生死的赌桌上。
武诚、武不惭就像两头嗜血猛兽,嘴里发出早已不**声的怪吼,手上的战刀舞得象小风轮一般呼呼作响,敌兵就在这密不透风的刀下,在间或响起一声半声的手铳声中,纷纷化作亡魂而去。在铁甲军的强力冲杀下,也只花了极小的代价——二十四骑——就击溃了鞑子。
蒙古兵用大量的人马阻击,在损失了几百人之后终于奏效,战场上这个到处挥舞的铁锤开始慢了下来,他们终于将铁锤大阵的冲击势头阻止了。其后成散兵阵形陆续赶到的几个千人队骑军恰到好处的顶了上来,和前军第二个千人队残部会合,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彻底遏制住了黑甲军的冲击。
更多被挤在后面的鞑子兵已经凶狠的向这个铁锤扑了上去,他们的左右两翼正在一队队的向外驰出拉开距离,准备利用战马地速度直接面对铁锤大阵的侧翼进行轮番攻击。
听到了报警的大叫声,武诚知道那是自己人在告诉他,两翼已经遭到敌人少量骑兵地冲击。可能会被击破阵形。铁锤大阵必须要速度,没有速度就是战场上一只笨重的大乌龟,虽然铁甲在身皮坚难啃。但终归会被团团包围在外面的食人鱼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掉。尤其是侧翼,如果大阵停下来,侧翼地士兵基本上就是敌人攻击的活靶子。时间一长,就是毁灭性的崩溃。
这时候,平原上在敌人地包围中左冲右突的情景突然跳进了武诚地脑海。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决不能让士兵们遭到蒙古人的屠杀。他们可是我的兄弟,也是局主用钱堆成的心肝宝贝。”
武不惭那张始终都是笑眯眯的脸,现在却不笑了,他和部下顶住了二轮不算非常密集地箭雨之后,终于看到从远处杀过来的武诚身影。他立即由马上坐直身躯。在如雷一般巨大的马蹄声中,大声吼道:“分列……分列……分列冲杀!”
部队本来五十人一排,在听到武不惭和各哨长、什长的叫声后,突然变阵,以二十五人为一排,兵分两路,就像树桩被一斧劈开了一样,一分为二,干净、简练、快速。
冲近的武诚左手拉紧马缰,一挺身跃站到马背上奋力高吼:“左队转向左边圆击……左队转向左边圆击。
武不惭则狂呼:“右队转向右旋击……右队转向右旋击……”
在这种激烈的战场上。让自己暴露在所有敌人的攻击范围内,简直就是发疯找死。武诚旁边的一个战士惊呆了,他连喊危险的时间都没有,甩手就把战刀朝着射向武诚的三支呼啸而来地长箭扔了过去。同时左手在马腹边急速取下一面盾牌,朝武诚丢去,嘴里大叫:“武兄接盾……”,
那位战士圆盾脱手后大吼一声,夹住一根蒙古兵刺来的长矛,抬起腿一脚将敌人踢得口喷鲜血离鞍而去。双手一顺间长矛到了掌中,战士用尽所有力气,挥动一丈多长的矛杆,奋力舞动拨开敌人射来的箭矢。
有一两支依旧逃过了这位战士的拦击,但都有惊无险,偏离武诚身侧而去。
武诚盾牌到手,总算遮挡住了他的部分身体,危机减少到最小程度。
黑甲军骑士们立即放弃了正面前冲,分成两队左右转向攻击敌人。
这时铁锤大阵还有一定的速度,这已经足够变阵需要,而双方正在准备加入血战的两翼,因为敌人需要让战马奔跑起来的距离,显得空间非常充裕,这更加有力于铁甲军骑兵的运动。
随着各部哨长、什长叫声、叱喝声的响起,黑甲军的士兵丝毫不理会敌人对他们的野蛮攻击,只以坚实的铁甲抵挡敌人的刀枪开始变阵。
整个铁锤大阵就是一块铁板,现在这块铁板以左右翼前点为中心,开始了不快不慢但坚决的转动。
随着阵势催马斜转,左砍右劈,铁甲军不多一会便突到敌人的战阵边缘。但前面的敌人实在太多,阻力非常大,用了好一段时间才冲出敌阵。
眼看着人马都疲惫了,眼前的鞑子阵形也越来越厚实,自己这几百人在折损了二十多骑后,再无力对敌人进行有效的冲击了。武诚、武不惭率军往城东飞奔而去,以免被鞑子大军围住全军尽墨。
还在半山岗上的斡陈那颜看到数百南人骑兵一直没有减速,他就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前锋的千人队如果不能立即阻止黑甲军的前进速度,其冲锋的威力将无法抵挡,留给前锋军的就只有死亡。在前锋军被南人冲入队伍中之后,他命令手下吹响收缩阵形,集结各军成密集方阵的号角。
现在没有办法,斡陈那颜准备以不顾死亡数量,纯粹自杀性的办法,采用密集的防守阵形,与铁锤阵硬撼,逼迫其降下速度。骑兵攻击阵势一旦失去速度,也就失去了灵活性,失去了机动性,剩下的就是各凭本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斡陈那颜此时已经面对着自己的部下,举起他的战刀向天高呼:“呼……嗬……”
附近的蒙古兵们看到了主帅的样子,无不士气大振,随之振臂高呼:“呼……嗬……”
越来越多人的高呼声,惊动了战场上所有正在准备冲杀的蒙古兵,他们抬头,看见了同伴在高喊。
“呼……嗬……”蒙古兵们也喊出了他们的狂呼吼叫,并把战刀高高的挥起,四处张望要寻找敌人与其拼杀。
“呼……嗬……”震耳欲聋的吼声,终于把被铁甲军杀剩的蒙古残兵惊醒,让他们将其野性力量全部激发了出来,听在他们自己的耳中,犹若晴天霹雳,将刚才对上黑甲军时心中出现的恐惧和惊慌在这一瞬间几乎全部消除尽净。
他们想要杀人,他们想要攻敌,可是他们却无奈的发现,刚才对他们发起猛烈攻击的南人的甲骑兵已经远出数里,再怎么想也只能是望敌兴叹,可望而不可及了。
后面其他的人还在吼叫,还在兴奋地发泄被斡陈那颜的呼啸带出来的**。只不过,此时他们没有敌人,只能望空宣泄多余的力量和郁闷。这些鞑子们骑在马背上,没有人给他们指出敌人在何处,只是用自己的战刀胡乱前指,嘴里慢无目的的大声吼叫:“杀啊……”,
“唉南人的骑兵都跑了,还打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在山岗上的斡陈那颜感觉十分不好,眼见南人那数百骑军已经远远跑掉了,而自己这些部下原本应该用在对敌时的气势,却于此时被激发,实是不妥之至呐。一而再,再而三,三鼓而力竭,这个道理自己还在二十多岁就知道了,没想到临老来还白白地做了这样一回傻事。
都是狡猾的南人弄出来的诡计害的,谁想得到他们会以四五百骑来挑战数万大军,谁能想到南人也有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斡陈那颜这时再没有“南人懦弱”这种想法了,他倒是暗暗佩服这支南人骑军的统兵将领。仅就四五百人,就敢朝数万同样的骑军冲阵拼杀,在势头不对时又能及时抽身撤退,让自己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泄,一对拳头狠狠地打在了空处……不,是这对拳头刚要打出去时却发现前面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让你去打,这才是大伤元气的事。
“嘿嘿……想不到我斡陈那颜也碰上一个像完颜陈和尚一样的人了,想来赤老温他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吃上那么一个败仗没什么奇怪,我的大军在这种情况下还不是败了?!”斡陈那颜鼓着他那一对小眼睛,迅快地下达命令:“传令,各千人队集结成密集队形,还是由城东绕过,去与阔阔思大帅会合。”
午时已过,走到平地土的斡陈那颜铁见前面的军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正想派人前去探问时,有五骑向面前驰来。
“大帅,前面有南人阻击,前军请求展开攻击。”气喘吁吁的百夫长将马拉得人立而起,没等坐骑前蹄落地就大声请示。
“本帅前去看看。”斡陈那颜没敢即时下令,反手一鞭抽在马股上往旁边绕行前往。
可以望到一百多两百丈远的一座小山,看到山上有许多的人在对着这里指指点点。///com///虽然看不到具体的人,但他知道,那上面一定有南人的军队。
小山除那些指手划脚的人外,前头还似是挖出好几条深沟,几条沟间放着不少盖了布幔的车子,正有几个人将那些布幔掀掉。小山顶上,能见数十个黑色的物事,在这么远的地方,他猜不出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你们的两个千人队列阵,准备冲锋,杀上去看清那山顶上的是什么东西。”在没有弄清南人的所有兵器之前,斡陈那颜不想让自己的蒙古勇士再受到太大的折损。在经过跑马岭时已经伤亡了将近一千的蒙古兵,连同护送伤兵回济南府又少掉五百人,现时绕道来的本族兵力只还有一万一千余人。这些军队可是此次东路灭金的主要力量,死一个就少一个,他是没法在短时间内回到草原上去进行补充的。
命令传出,蒙古人的前锋部队两千人马陆续脱离了大部队。他们在各自主将的带领下,留下多余的备用战马让其他千人队代管,拉开停在原地不动大军的距离,在起步奔跑中慢慢集中,整理队形。大约两百丈之后,逐渐形成了两个横五十骑,纵二十骑的松散冲击阵形。所谓松散,也就是前后左右之间距离可大可小,不讲究密集的防御,但机动灵活性却非常好,最适合追击歼灭战或者混战,更适合对松散的敌人防御阵地进行分路突破打击。蒙古军主将的意图就是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南人的阵地上,与他们混战,打掉南人的有生力量。即使南人守军人数多到几倍,想要全歼他们也必须费上一番功夫,肯定要耗掉多两千之数多得多。
不刺合,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他即是本族——半山部落——中的勇士。也是隶属于大汗“森林中的百姓”。不知道从祖上多少辈人开始,他的部族就居住于乌古部(大兴安岭)地大山森林中。住的,是用桦树皮搭成的敞棚或用茅草盖的茅屋里,从来也没曾有过毡帐。这是说他们在大山森林里的人就不会用羊毛做成毡子,而是他们养的羊太少了,所能得到的羊毛只够用来做衣服保暖用。吃地,是靠山林中狩猎得到的各种野兽。还有蘑菇、果子等等诸如此类的物事。当然了,在天气好,遇到有河流,方便的时候,他们也会下到水里用削尖的树枝刺鱼,借以补充得来不易的食物。
我们外出时是不是骑马?笑话,外出狩猎时当然是骑马了。要在一片那么大的地方猎杀野兽,难道还用腿走羊去吗。他地部族里有马,基本上每个猎人都有一匹,有的人还会有两三匹呢。不但部族里的男女老少都会骑马,我们还会用一种叫做“察纳”的东西,以这种东西在冬天的雪地上滑行。“察纳”可是件好东西呀,在下坡的雪地上行走起来。
速度快得连奔马都追它不上。
不过,不刺合也非常清楚,就算自己的部族里有“察纳”这种引以为傲地东西,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骑马这种事情上,自己的族人没法与生长在草原上的人比,相差了很多很多。从这时他落到千人队的尾巴上,就能让所有的人看出这点来。这也就不能责怪为什么自己到了大汗的军队里以后。每次打仗自己得到的战利品和奖赏都是特别少了。也是因为这一点,他们这些“森林里的百姓”才被别人看不起,以至于连本名都没人肯叫,只是按他们地外号族名来对他们称呼。
“察纳”是怎么走的?不刺合经常骄傲地告诉别人,“察纳”不用你花费力气去走,只须站在它上面就可以了。而且,“察纳“有两种。
一种是用单块板做的,人站在上面可以从雪破顶上一直冲到山脚,还能冲上不太高的山坡。不过,这种单板的“察纳”很难控制,一不小心就会让站在上面的人撞到树上,或是被什么东西绊倒而受伤。还有一种“察纳”则是用两块板做的,长期生活在那里地人稍加学习,就能熟练地掌握,可以在快速滑行时按自己的心意避开能见到的危险。这种东西对冬天打猎来说十分方便,也非常好用。
嘿嘿。不刺合心里得意地笑了,他和其他“森林里的百姓”一样,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向外人透露:那就是他们还有一种“察纳”。作为使用“察纳”高手的不刺合才没那么傻,他与大山森林里来的人相互约定,这事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他们绝对不向其他人说出那种可以用马拉的“察纳”,在上面能放好多东西走远路的工具。这种工具要用于搬迁族里养的山绵羊和哲阑(一种类似山绵羊的动物),冬天打不到猎物地时候,全族的人还得依靠那几头山牛、山绵羊和哲阑挤出的奶以供全部人食用呢。
不刺合非常不愿意打仗,每次看到血淋淋的死人,他都会一直呕吐,好几次连苦胆都吐出来,难受得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吐死了。
他本来非常不愿意到大汗的军队里来,但是没有办法啊,如果族里的人不把最好的猎手派来的话,全族的人都会被大汗给灭掉。大汗规定,每一百只羊、一百头牛、一百匹马中要交纳一只羊、一头牛或者一匹马作为赋税,每二十个成年男人中,就必须有一个到他的军队里去打仗。羊、牛、马这些都好说,反正他们的部族无论如何都没有达到大汗规定的数量,不必交出去缴税。可是,他们的族里刚好有二十个成年的男人,不刺合就只得骑上自己的马,带上自己的弓箭和猎刀到军队里来了。
不服从大汗的命令是不行的,据老人们说,好几年前,附近的大山里就是有一个部族不服从大汗命令,没把好猎手派去参加大汗的军队
打仗,被灭掉了。好惨啊,那个部族的男人老人全部被杀死,女人孩子全部成了其他人的牧羊奴隶。
想到“牧羊奴隶”这几个字。不刺合忍不住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
他地一个姐姐,就是因为有一次被父亲叱骂,说是要将姐姐嫁给一个让姐姐去牧羊的人。姐姐就极为伤心,以至于想不开而上吊自尽死了。
所有森林中的部族都认为,牧羊是一种极度下贱的工作。做人家的奴隶,森林中的人还可以忍受。牧羊么,那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的惨事。何况还是做“牧羊地奴隶”呢。
不刺合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的原名,是到了军队以后别人因为他的出身另外取的。“不刺合”是捕貂的意思,他的部族在草原上的人嘴中,被叫做“不刺合臣”,意思是“捕貂鼠地人”。所以,自己的本名没人叫,军队里的所有人都将他叫成小不刺合”。
在这个千人队里。由森林里来的百姓并不止不刺合一个人,还有从另一个山根部落来的,叫做“客列木”的人。这个人也和不刺合一样,由别人将他们族人的称呼叫成这样地名字。“客列木臣”是“捕青鼠的人”的意思,所以千人队里全都把此人叫做“客列木”。
此刻,不刺合和客列木还是像往常一样,落在了全队的后面。不过他们不是属于同一个百人队,就算落后了也还间隔有六七个马身的距离。每个人都把短弓拿在左手上,大家的右手有数量三至六支不等的箭枝。不刺合看看右手抓住的三支箭,不由苦苦地笑了笑,他对那些拿着六支箭地人大为佩服,他们都是能一次射出三支箭的“蔑儿干”(神射手),哪像自己,虽然射出的箭也算得上百发七八十中。但与那些“蔑儿干”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哪。
队尾离小山有将近一里余路,跑在最前面的人马已经有了冲击的速度,接近到那个小山只剩几十个马身,不刺合可以看到从山坡下到半山坡上放有不少南人设置的拒马,最前面的人再跑片刻就能到达拒马处,他不由得暗暗地叹息:“唉,那些南人……他们如果守不住。被大队冲上去后可就惨了……”
这座小山地两侧脚下,胆小的南人吓得连他们运送粮草辎重的车子都没来得及拉走,这边两架那边两架漆得又黑又黄的车子丢在那儿,连个人影也不见。哈,冲上山去将南人都赶跑杀掉后,自己还是叫上客列木,一起去将这几架车掳来吧,这次总算能得到一点战利品了。说不定……说不定那几架车里会藏有几个南人的女奴,到时候两个人就可以……
“上箭,快速发射……“不刺合心里美滋滋地想入非非。牌子头的喝叫命令声吓了他一跳,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神,这才吁出一口气定下心神准备战斗。
双手的指套早在策马跑动时就已经戴上了,不刺合把另两支箭夹在小指和无名指之间,右手食、中二指夹住的一支箭靠上弓背的右侧,箭地尾端缺口勒在用生牛皮绞成的粗弦弓弦上。这样,他就能让食中二指正好扣住弓弦,拇指压在食、中二指之前。左手的指头则作为承箭托住箭杆,右手利用三个手指的力量配合左手将弓拉满,略微一瞄便弹开右手三指将箭射出。
他射箭的动作很熟练,以不懂射箭的人看来,只能见到不刺合的双手一合便分,一分便有一支箭射出,三支箭射出只用了三息时间。这样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动作,真是即流畅又好看,令得不刺合自己都觉得十分满意。
“杀啊……杀啊……冲破敌阵,冲破敌阵……”前面距离几个马身的牌子头射完了手里的六支箭以后,飞快地把弓挂到背上,抽出弯刀抡动,带着部下的十骑人马像狂风一样前冲。
那个小山上隐约有“嘣嘣”地声音传来,前头的天上似乎发出一种尖厉的锐啸。
“杀……”不刺合接着百夫长的叫声,挂好弓后将刀高高举起,和同伴们一起纵马齐声高吼。
但是,不刺合马上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张大的嘴里猛然一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有如蝗虫般的无数黑点从山上居高临下朝自己这边飞扑。不刺合听得清楚了,那些连续不断的“嘣嘣”声确实是从小山上传下地。每响起一阵“嘣嘣”声就有一丛箭雨往山下射出,每一丛箭雨都让自己的同砲数十骑、百来骑人马“噗通、噗通”地摔落在地翻滚不息。惨叫声、篷篷扑扑的人马落地声,似乎还有奔马的铁蹄踩断人、马骨头的细微噼啪声、一柱柱血液从人身上喷射而出的噗噗声一波一波地钻进耳中。被射倒的人马,最少地也中了两支两尺多长的大箭,多的身上甚至插着五六支。这么多的箭支射到身上,几乎把一个人体活生生的撕裂开。想到一个人被锋利的箭镞撕开,那将是多么痛苦的一回事时。不刺合打了个寒颤,差点坐不住马背掉下马来。只是,那些落地地人肯定已经死了,就是再怎么痛也不知道了吧。
“长生天呐!这是弩炮啊……”被座下的爱马颠了一下,稍许还魂,的不刺合的心紧紧地收缩了,半山上那一大片和山顶上的另外一堆弩炮,怕是有一二百架之多。这些弩炮全部发射的话,肯定能将现在冲锋的两千人马全部射成刺猬。
不刺合害怕极了,他很想立即拉转马头向后逃跑。但,他不敢,他不愿意因为自己地逃跑而把整个部族的人全都害了。
总算还好,南人发射弩炮的“嘣嘣”声不再响了,也就是说。他们再次发射弩炮还需要一段时间。有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足够让现存的上千人马冲过剩下的百多个马身距离,足可以在弩炮发射前,冲到半山的弩炮那儿,将南人的弩兵斩杀干净。
“希聿聿……”数十匹战马地嘶鸣吸引不刺合的注意,前方三十多丈就是南人的拒马,上千具拒马错落有致地排成不规则的拒马阵,留出弯弯曲曲的空隙只能让马匹慢慢地通过。好多冲上去的蒙古兵来不及找到通道。在巨大的冲力惯性带动下,撞上去被刺穿身体挂在拒马削尖地木头上,或者是他们的战马被粗实的尖木插入马体,将它们上面的骑士甩入拒马阵内。倒霉的人被甩进去后直接让里面的拒马长枪刺死、刺伤,运气好的则摔得七荤八素昏头转向半天都爬不起来。没死清醒过来的蒙古兵疯狂地从地上爬起,高呼狂叫挥动手里的弯刀绕着弯曲的通道往山上冲。还有几个则拼命去拉扯由木头做成丈多长地拒马,奋力想要撤开看来有上千斤重的木头架子。好让其他的蒙古兵能从他们搬开的缺口中冲上去。一个人行动了,就会有其他的人去帮忙,不刺合见到五个人已经抬动了一个拒马,眼看就要将它移动放倒。
可惜呀,南人不给那些拼死的蒙古兵搬开拒马的机会,没等不刺合看清是怎么回事,在那个拒马左右蹲身发力的五个人,他们身上突然间无缘无故地标出一股股喷射而出的鲜血,然后就或快或慢地瘫软着倒下了。这几个勇敢的人,一直到他被南人抓住押去山上。不刺合才大概弄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
“哇……真是对付骑兵的好阵式,南人们真聪明……哇……”不刺合腹内翻江倒海地搅动,把肚子里所有能吐的东西全吐出来的同时,还是对敌人称赞了一句。他适时拉住缰绳,让奔马的速度放缓,他不想自己和那些人一样挂在拒马的木抢上死去。
“轰……轰……”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炮声如雷,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随着炮声每响一下,就有物事在身侧带着“啾啾”的声音嗯噫地穿过。左右前面的人马都喷出鲜血倒地的同时,不刺合座下的战马突然震动了一下,勉力停住它已经慢下来的脚步,前蹄缓缓地跪下,让不刺合能丝毫无损地离开马背。
“我的马啊……我不该带你走出大山的,是我害死了你啊……”不刺合坐在地上紧紧抱住马脖子,由于伤心爱马的死亡,他连呕吐也给忘了。只是一味地盯着马头上一个小指大的血洞放声恸哭。这是一匹从山林里和不刺合一起去草原加入军队,然后来到中原大地转战,并件随他征战了上万里,非常忠实于主人的坐骑。
“柯勒,不要坐着,快躺下……南人的兵器厉害。他们看到你还没倒下会打死你的。”数丈前面的客列木躲在马尸地后面稍微抬起头,一脸焦急地叫着不刺合的本名。看不刺合无动于衷的还是抱着马尸痛哭,客列木手脚并用飞快地爬来,猛然一跃奋力将不刺合扑倒,伸手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掌,小声骂道:“就你一个人坐着当南人的靶子,你想死没关系。不要害了我们还没被南人杀掉的伙伴。”
不刺合摸了摸被打痛红肿的面颊,回过了神志收住哭声,抹了一把眼泪悲哀地对客列木说:“我们不是南人地对手,这次遇上的南人太厉害了,连他们的人都没见到几个,我们就差不多死光了。”
确实,除了死掉的人外。这一片地方只有数十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还在呆呆地站立,或者用它们的头拱动地上的人体,希望它们眼中地主人还能醒来跳上自己的背部。
不刺合惊呆了,这里已经不是战场,而是血腥的屠宰场。将近四千具人马的尸体,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散落在荒野地上。绿色的草地上斑驳点缀黑褐色。除了散布在各处的尸体,入眼就是尸体旁边赤褐色正在流淌或是已经凝固了地鲜血。蒙古骑兵所用的战刀,千人队和各个百人队的战旗或遗弃在地上,或插在士兵战马的尸骨上,或者还紧紧攥在战士们的手上。连远处能看到的一并算,百多匹战马散落其间,或悲鸣,或哀嘶。或低头在尸堆里寻找刚才还骑在背上的主人。有的战马驮着死去地士兵,孤零零的站在尸堆中,好像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叫喊。
和不刺合、客列木两个人一样还残存没死的士兵,大多装死躺在尸堆中,已经没有任何兴趣做什么,对远处奔雷一般驰过到五六里外集结的骑兵大军,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两个千人队的两千人、两千匹战马。就在这短短地几刻时辰内被南人消灭了。不刺合和客列木有理由相信,除了他们两个运气好得令人吃惊,没受到一点伤害而躲在这里装死的人外,伤而没死的蒙古人最多不会超过五百人。就算现时没死掉的人,估计还会有大半伤者将于几个时辰内流干身上的血,那缕缕亡魂只能飘飘荡荡地飞回生养他们的大草原。
触目惊心的战场!惨绝人寰的战场!令人荡气回肠的战场!
“南人下山来清理战场了,等一会我们怎么办?”客列木悄声向不刺合问道。
不刺合抬起头看了看百多个穿了蓝衣白砲的南人战士,和这些战士后面两三百个南人民夫走过拒马阵下山,再看看自己左右地情况后小声说:“我们把箭匣丢掉了,现在总共只有两把刀和两张弓。这么多南人是打他们不赢的。即使他们只拿着棍子、腰刀而没带弓箭,不可能对我们远击,我们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如待稍时南人走近挡住了弩炮后,想办法逃跑吧……”
“砰砰”数声铳响,几个没死透,找到机会扬起弯刀扑向南人的蒙古兵,在蓝衣白砲战士手中棍下吐出一股股白烟间惨叫倒下。往外逃走的另几个蒙古兵,任是他们跑得怎么快,也没有逃脱被不知名兵器击杀的命运。
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快让不刺合、客列木打消了逃跑想法。这时的他们只能睁大惊恐的眼睛,在南人来到近前时丢掉手里的战刀、粗弓,跪地伏下身乖乖做了俘虏。
“这样就打完一仗了?用这种兵器杀鞑子兵也太过容易了吧?我还以为……”,面对阵地前死了一地的鞑子骑兵尸体,今天早上得到陈元帅允准,带着一哨兴高采烈的亲卫,到这里来参加战斗的应传赐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看来,我们勤学苦练得的一身武功……唉,在面对恁般厉害的兵器时是没用了,哪……我们这些人还怎么能够在今后的征战中建功呢?”
几个坐在战壕内的炮手,对外面的战场熟视无睹,只是大声讲说他们有兴趣地各种谈资。
“喂,你们说局主讲那种,飞机关,是不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大的机关能飞上天。它不但会飞,还能装上好多个人到天上去玩么?”
“去,局主说有,那就一定会有,不过没人见过罢了。局主不是给我们讲过,这种会飞的机关要等到全部人都能认字,吃得饱、穿得暖。
我们中华的各色科技都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做出来吗。这有什么好问地。”
“会飞的机关将来能不能做倒是不好说。不过么,局主给我们讲过的不须套马,只用气就能跑的车,我们根据地应该不久就会有了。知道么,听铁工门的弟子讲,他们的几个师兄前些时被局主勾抽去‘研,什么‘究,了。就是要他们按局主画的图做出用气跑路地车……”
“用气跑路的车?是不是好多人跑到一起,大家鼓足了气头一起对着那车子吹,然后它就会走起来呀”……
“呀,我知道了,就像人们折的纸青蛙般,放到桌上用力一吹,它就会一蹦一跳‘噗噗,地往前走。”
一个炮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么。那天局主收服的山魅——就是那个叫山都的,他那‘个打横’大的老婆告诉人家,局主马上就要做出一种可以把衣服缝得飞快的机关。听人讲了,这种做衣服地机关缝制好一件战砲,只须片刻间就能做好。而且呀,经由那种机关做出来的衣服,针脚步缝得均匀,经一个个针脚用尺子量过的还整齐。
又密又好看,真是好得不得了呐!”
马上就能做出来的缝衣服机关,明显比远不知何时,不知在何处的“会飞机关”、“用气走的车“更能吸引人。战壕里顿时响起一片“哇……”、“呀……”、“哎哟……”的惊叹声。
“做衣服的机关”应传赐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林强云回到根据地地这段时间里,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带着山都钻入自己的专用工房内。
在里面又敲又打,又磨又锉的鼓捣所谓的缝制衣服的机关削器。林强云只对人讲过要做的是缝仞的机关,却任何人都不许进内去看,谁也不清楚他将做出来地物事是个什么模样。
应传赐没有心情去参与炮手们的谈论,自顾取出千里眼朝数里外集结的鞑子骑兵看了看,从鞑子外围不停有快马奔走的情形,能够估计出蒙古人再次发起攻击还要一点时间。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信步朝山下走去,他想看清楚那些被打死的鞑子兵是什么模样。
几千个拒马排成的阵式之前,死掉的蒙古人身上都是麻子般的孔洞。而远在拒马阵外三十多丈处的鞑子,无论人马却都插着数量不等地箭支,被弩炮的箭射杀的与被母炮打死的蒙古兵人马的数量相差不多。
但应传赐从中可以看出,护卫队的三十二架子母炮,比较数量多达一百架左右的弩炮而言,那是厉害得多了。
俘虏的鞑子兵包括没受伤和轻伤的一起约有两百余人,早被几百个长山县赶来临时拿到兵器的民夫和一小队护卫队押回去了。此时,护卫队的人正逐个检查诛杀那些受了重伤的鞑子,民夫们则分出部分人到侧边挖出土坑,将死人拖去掩埋。另有大部分民夫高叫呼喝号子,急匆匆地把伤马、死马抬到小山包的背后,让那些临时充任屠夫的募役们开剥宰杀。
几千匹马要处理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剥下的马皮须得留待以后籽制;肌腱分离出来了必须抓紧时间煮熟,是制作弓弩的材料;马肉除了参战人员现吃的部分以外,有多的要加上适量的盐腌好,以利于保存更长的时间。
肉食,对根据地来说很重要,多些肉食可以让人们少吃掉很多粮食。根据地的肉食并不是很紧张,虽然这里的总人口已经有一百二十多万,但去年消灭了入侵的鞑子及李擅所部得到的十多万头牲畜,现时除去吃掉的外还保持原来的数量不变。况且,山东半岛渔业资源丰富,各种鲜鱼、咸鱼、鱼干之类的海产品十分多,且价钱便宜。
应传赐来到根据地几个月,对这里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凡事都以利为先。无论对内对外都斤斤计较地商人嘴脸已经见惯不怪,甚至还隐隐有了一种认同感了。这种感觉令应传赐自己也大为好笑,什么时候我也成为唯利是图的商贾了?
天上的云过了这么久就是不肯很快离开,从卯时末裂开一条缝让太阳透出一点光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它们还拖拖拉拉地死,命呆在这片天空里。乌云一忽儿将浓密些的云层扯来遮挡,过一刻又被太阳的长矛利剑刺穿。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收缩防线。这时候,云层们北像已经有些累了,无奈地把空中那处被击散由黑变白,大小不同的云,重新组织分布成均匀的、千奇百怪地小块,准备再次积蓄力量,与热力四射的太阳进行新一轮博斗。
“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应传赐抬头对着天空随口念出一句谚语,对变幻不定的云彩大声警告说:“贼老天,你可不要在这时候下雨啊,若是把我们的火药、引线淋湿了,看我如何来收拾……咦?”
应传赐的话说不下去了,他还真想不出老爷如果淌听话而下起雨来,即便淋湿了火药、了线时。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对这个“贼老天”怎么样。
后面的山坡上有叫唤,应传赐回身探看,一个亲卫跑来喊道:“应将军,局主到阵地上来了,他命令你马上回去。局主说,再打退一次鞑子兵的进攻后,我们就要展开反击了,必须集中全部力量将蒙古鞑子压制到小清河边地那一小块地区。尽快将这两万鞑子消灭后回头对付北面的敌人。”
应传赐所在的这个小山位于邬平县和长山桥之间的中心,距邹平城和长山桥都是七里左右的距离。由于有了装甲车这种可以移动的子母炮台,足以封锁住小山两旁往北去的道路。斡陈那颜也是看到了这个小山地重要性,所以他不得不要夺取这个小山来打通北去与阔阔思大军会合的通路。
这次,蒙古兵的进攻队伍增加到五个千人队,他们以百人队为一组,结成密集的冲锋阵形。意图一举夺下小山。
蒙古人这种强力冲锋的队伍,他们在战场上的意义就是以命相搏,为自己军队争取到更大的胜利或者更多的生存机会。所有地战斗中,先进行冲锋百人队的死亡率都是最高的,甚至于全军尽覆。
率领蒙古铁骑冲锋突击部队的是塔塔哥蔑儿干,刚才那两个干人队被南人消灭的情况他与大帅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大帅虽然没有把话说明,但塔塔哥蔑儿干看得出来,现时的事情不太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危急。以这样的情况估计,阔阔思大帅地兵马肯定遇上麻烦了。也许同样被南人阻挡在小清河附近,极有可能连小清河都还没有渡过呢。
塔塔哥蔑儿干断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攻下这个拦路的小山,以便让大帅率军到邹平城北去将阔阔思的大军接应过小清河,无论如何都要先将这个小城邹平取下。否则,哪里还谈得上东去剿灭山东东路的叛军呐。塔塔哥蔑儿干下令前军两个千人队以密集阵形进攻,剩余三千大军就地调整阵形、方向,稍后一步由小山的两翼猛攻而上。
先进入攻击的两千骑兵要不计生死,不计伤亡,即使全部战死了也在所不惜,任务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守在小山上的南人吸3到正面。以便于让两翼攻击的部队从空虚的侧面能迅快地占领小山。
两个正面进攻地千人队,塔塔哥蔑儿干根本就不打算他们会活着回来,就是这两队中的所有人,也知道这次的冲锋是以自己的命来为其他的蒙古人取得胜利。虽然明知是去送死,但这两千蒙古人还是非常骄傲,他们认为世界上没有那支军队可以抵御蒙古铁骑。当年在草原、在大漠、在中原,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成吉思可汗的率领下,先统一了宽广无比的大草原,马上就出兵攻击西夏,侵掠金国,征伐东、西辽。
每个蒙古兵都以自己是蒙古人而自豪,每个蒙古人都是以战争为职业,以掠夺为荣誉的伟大民族中一员,在大汗最需要的时候,他们将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绝不会贪生怕死。
望着塔塔哥蔑儿干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号角兵一惊之下,全力猛吹起来。顿时,响彻云霄的都是急促低沉的号角声,前军的两个千人队士卒在最初的时候起了一些混乱,但毕竟是久经战场杀戮的老兵,他们立即在百夫长、牌子头的指挥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阵形调整,很快就组成了冲锋队形,开始起步进入进攻的状态。
蒙古前军的千夫长豁埃赤那(白狼)突然纵马前出,带着自己的部队飞跑起来,他一边高举着长刀,一边大叫:“为了死去的兄弟,呼……嗬……”
刚才,塔塔哥蔑儿干告诉他,南人躲在挖出的土沟里,射出的弓箭可能不会对敌人造成多大的伤害,要自己相机战斗。
前军的士兵们冲了一段路看到眼前的战场后,情绪激动,心情十分悲痛,刚才就是在这里,两千蒙古勇士被南人片刻间杀得干干净净,他们涌起的豪气慢慢地消失了一点:“两千人马就这样死了?战争太残酷了!”
主帅的高喊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千夫长豁埃赤那再次举刀高吼:“报仇啊!呼……嗬……”
蒙古兵们不约而同的吼了起来:“呼……嗬……报仇,呼……
嗬……”,
如雷一般的吼声又激起蒙古人仇恨的心理:“报仇!报仇!杀光南人为死去的能干报仇!”
冲锋的前军越跑越快,就像离了弦的长箭一般,逼近了东北方向的小山。
塔塔哥蔑儿干站在五里外,看着前军已经接近小山,大笑道:“这个豁埃赤那,每次打仗都这样猛冲一气。”随即回头对号角手道:“传令,本军的三个千人队分成左右两翼,马上朝小山的两边冲锋。快!”
豁埃赤那带领部下已经到了拒马阵前,按他的吩咐两个千人队每百人一组的阵形把自己部队间的挤压得非常狭窄。这是要以一百匹马和一百个人加在一起的冲击力,一下子将拒马阵给冲倒。人马死掉多少不在豁埃赤那的考虑之内,他只有一个要求,或者冲过拒马阵杀上山去,或者用连续不断的小部队冲锋,把山上防守的南人全都了到正面的战场上来。
蒙古人基本上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但他们天生就是打仗的料,他们骨子里的彪悍和勇猛驱使他们一往无前,无惧无畏,嗜杀如命。///com///
四十三岁的豁埃赤那看清了前面近百丈处的拒马阵,他看到前排拒马上安放的不是矛,而是有两三丈长、碗口粗削尖了一头再装上尺多两尺长铁套的小树干。在拒马阵后好像还有散布在几个地方的盾,咦?那是什么盾?定睛一看,也不是盾,那是三数尺宽、近丈高的白木大板。
南人的军队用这种巨型护具、武器对付横行天下的蒙古铁骑,显然是有备而来,成心要给伟大、高贵、英勇善战的蒙古人好看呐。
二十八年了,想当年,那时候还是小白狼的豁埃赤那只有十六岁,他就应征开始跟随伟大的成吉思可汗转战于大草原、大漠,以至于进入中原大地。豁埃赤那一到铁木真汗的军队里,就参加了吞并南、北两部乃蛮,侵掠西夏的战斗。后来,他亲眼见证了铁木真汗受推办海内的皇帝”——“腾及思可汗”,别人都叫他做“成吉思可汗”。然后,又是随军参加对西夏的征伐,虎儿年(1218年)进攻并为成吉思汗收括了西辽,次年跟随亲征的可汗去为换物贸易经商的人报仇……
总之,已经从过去年轻的白狼而变成现在健壮的白狼的豁埃赤那,他已经不太记得清具体打过多少次仗、杀死过多少人了。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蒙古骑兵对于与步兵打仗,是很有心得的,并对步兵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轻视。这种轻视,让豁埃赤那和他的部下们产生了错觉:今天是否可与阔阔思大军尽快会合,问题就在于能不能打败、杀光这个小山上的南人步兵。对于打不下这个小山……呸!这事想都不必想,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伟大蒙古骑兵铁蹄下。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出现有打不下地城池,怎么可能会有进攻失利的情况出现!?何况这还不是有高大坚实城墙、守卫兵力众多的城池,只是一个仅有几百个懦弱南人防守,前面放了一些木头架子,架子摆上几根尖木头,方圆不过两三里的低矮小山呐!
他们遇到过的其他种族之人、其他国家的铁骑,都是乃蛮人、西夏的党项人、畏吾儿地回鹘人、西辽的契丹人。还有北面的钦察人与鄂罗斯人,这些人的骑兵不是很多,也容易将他们打败。只是,进入到中原地区以后有一点小麻烦。金国也有一些骑兵,他们不比西北那一面的人马,很多都勇敢善战,太难对付了。不过。好在金国会打仗、难对付的骑兵实在太少,那算不了什么,这次大汗尽起大军南下,就是要将金国的麻烦尽快地全部解决掉。
按豁埃赤那地想法,还是打步兵容易,稳妥可靠。在他看来,无论南人的步兵用上什么武器。排出什么阵势,要想阻挡几千骑兵的冲击,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刚才怎么打输了?刚才那两个千人队被屠杀尽净,只不过是意外中的意外,也是先前的那两个愚蠢的千夫长轻敌大意所至。他们打仗不动脑子,没将部队集中突击,还是像以往对待散乱的步兵一样进行冲杀,以至于让南人地弩炮用密集的箭雨射杀了那么多骑兵。因此。他们的失败也就顺理成章,自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以免影响到士卒们战斗的勇气。
现在,虽然还是只有两个千人队冲锋杀敌,但聪明而又强壮的白狼——豁埃赤那已经有了定计,他决定按自己的想法改变攻击的战术。
眼看集结好的部队按自己地命令以百人队为单位,排成横列二十骑的冲锋纵队开始冲锋。豁埃赤那自信地笑了:只要每个百人队能够相距半里进行连续不断的进攻,胜利就一定是属于自己这方了,相信不会再重踏先前进攻部队失败的覆辙。
这条冲锋的路已经被刚才的蒙古兵走过一遍,早前民夫和护卫队挖出的陷蹄坑基本上每个都折掉了一匹马地腿脚,余下少量的小土坑对冲锋的蒙古兵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仅让他们损失了十几骑后便全部失效了。
第一个蒙古铁骑百人队组成的冲锋队快到小山下时,他们的百夫长一声吆喝,蒙古兵射出他们手里准备好的箭。
面对只有上百骑冲上来的敌人,在弩炮后用一面大木盾防箭的应传赐,在估计出敌人就要发箭之前片刻方扬声下令:“弩炮准备发箭……”
刚刚才送到战场上不久的四面战鼓被敲响。几百名护卫队员从战壕里跳出,快速跑到各自负责地弩炮侧后,有的斜竖起地上的大盾护住自己人,有的则紧握住击发的木锤,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应传赐身边的旗号兵。
有了上次消灭冲阵鞑子骑兵的经验,又看清这次的敌人由原先的全面冲锋改成了分批突击,应传赐也改变前一次的作战方法,不但要迟点发射弩炮,让敌人前进到拒马附近利用半大箭矢的最大杀伤力争取杀掉最多的鞑子,还要相应采用分批次发射弩炮来应敌。
敌骑马上就要冲到拒马阵了,应传赐高举起的右手用力朝下斩,吼道:“弩炮兵一什射击,二什准备“其余的弩炮听令发箭。”
得到命令的十名弩炮击发手在同一时间里,把手里的木锤朝弩炮机关上敲下,十架弩炮几乎只是“嘣“地响了一下就把箭兜内的箭射出。
这种简易弩炮总重有四百来斤,发射力量全部是靠动物肌腱的拉伸弹性。但根据地的工匠在卫襄指导他们修复时,已经尽可能多地增加了肌腱的用量,所以这些弩炮的箭兜可装十五支长近三尺的半大箭矢,把有效射程从过去射击多支散箭的五十丈上下,提高到七十丈左右。工匠们还试过,若是发射单支的大箭,甚至能达到一里许,比大宋军中所用的双弓床子可也仅差了二三十丈地射程。
相对于宋军中更好、更复杂的三弓床弩来说,这种纯粹用肌腱拉伸弹性作为射击动力的弩炮。那就差得多了些,只有其大半不到的射程、威力。当然了,要是与护卫队中的主要远击利器大雷神、子母炮来相较,这些弩炮就不是只差了一点、半点那么多。光看鞑子兵第一次进攻被击毙的人数,就是没有脑子的人也知道子母炮有数倍于弩炮地威力。
即便是最大射程只有四十多丈的小炮,若是将另一种内藏引线稍短的特子窠射出,让其在空中爆炸的话。其中装着的那些铁珠飞射出去,杀伤力也比这种弩炮要大得多。
特应传赐也清楚,这些弩炮只是局主舍不得作为柴火烧了可惜,别的弓弩又不适合使用,存放下去也占地方,时间再长还会烂掉的十多万箭矢,将其废物利用。在此次作战中用于补充战力地权宜之举。
即便如此,十架弩炮的一百五十支箭射向一百骑发力前冲的鞑子兵,两两相加的对冲速度,使他们好像是一股奔腾的急流撞上了一块石头。被射中的鞑子兵人马,突然间似水花四溅般的往前后左右飞抛倒下,前冲地速度一下子便慢了,真有点步履维艰的样子。
蒙古骑兵除了少数万夫长、千夫长受到大汗的特别奖赏。能得到可以防箭的“蹄筋翎根铠”外,别的都是披挂匠户营所制的铁甲。其他百夫长、牌子头等下级军官基本上只有自备的皮制全身甲胄。普通的兵卒,或拥有全身地皮甲,或只穿护胸腹的半甲。至于蒙古人带出来的百姓(蒙古人贵族的属民)、孛斡勒(原意为:奴隶,会说话的工具;这里指奴隶的奴隶)诸般人等,全部都只是身穿布衣兽皮。就算是有全身皮甲的小贵族,蒙古兵地防御力也很差。第一个冲锋队中箭落马者众多,仅两波箭雨就干掉了半个百人队。
同伴的死亡极大地刺激了蒙古人。还有四五十骑没倒下的骑兵心中怒火被点燃,他们疯狂了。鞑子兵丧失理智地不躲不闪,迎着密集的箭雨狂冲了上来。
这些士兵挥鞭狠抽他们的坐骑,双脚猛踢战马的腹部,用飞一般的速度不管不顾地狠狠撞上,人马与拒马接触之前,他们射光了取出的箭矢。丢弃了手中的短弓,有几个手脚快的蒙古兵还抽出他们地战刀,朝斜立直指身体的铁尖木枪猛劈。
十二骑,这支百人队只有十二骑能在两波箭雨后冲到拒马前,州刚才被重新钉好竖起的第一列拒马中的一架,在最后冲到十二骑蒙古兵不顾生死的强力冲撞下,拒马架子连同十多根铁尖长木枪被冲散了架。与开了花散落一地的木材同时倒下不起的,是两个被刺穿身体的蒙古兵,十匹伤胸烂颈、折足断腿的马,十个头破血流、胸腹插有箭矢的人。另有两匹马运气稍好一些。没被这架拒马所伤,但却撞在后面的另一架拒马上,马头、胸腹被铁尖刺破,无力地倒在地上呼呼噜噜地急喘挣命。
战斗的情况并非是一面倒那么简单,阵地上护卫队和临时战士在鞑子如雨的弓箭射击下,即使有盾牌和大盾护身,也还是和上回一样有不少人伤亡。
小山上的护卫队和临时充做战士的民夫,特别是第一道战壕后的民夫弩炮兵,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受过记练,不知道如何才能保护好自己,完全是凭着一股保家卫国的热情而参战。因此,这些临时战士不断有人被鞑子兵的弓箭射中,死伤的人惨叫倒下后,被最近才分派到各部队的救护兵赶来紧急包扎,再招呼抬担架的人将其送到小山后有救护帐篷里去。
不过,上百人,连上回鞑子骑兵进攻时加在一起达到两百多人的伤亡,相比起蒙古骑兵数以千计地死于弩炮、子母炮下来说,护卫队的官长一部将、哨长及什长们觉得这点伤亡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可下边士兵则与上面的官长想法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战争是要死,人的,但亲眼看到平日里有如兄弟般的战友、伙伴在身边被鞑子兵的弓箭射死射伤,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这两百多人的死伤让他们极为愤怒,但人们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能杀掉比我方更多几倍地敌人,大家安慰自己说:这些人的伤亡还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你们是在找死。”应传赐的右肩窝上插着一支箭。左手按住箭杆底部努力使血流得慢些,看露出的箭杆长度只怕是射入很深。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再一声狂吼:“火铳兵、弩兵开始射击……射击,将冲近的鞑子兵打掉……”
豁埃赤那在接近小山的时候就离开冲锋队放缓了马速,他地部下都明白,自己的千夫长可不是怕死才没与部队一起冲锋。后面还有一千多人马,还要千夫长指挥才能以最小的伤亡攻下南人守住的山头。
豁埃赤那带着几个号角手在冲锋军队的边上大喊大叫来回奔驰。号角手依照他的命令时不时吹响他们的牛角号,指挥一个又一个百人队连续不停地投入冲锋,专往选定地一点朝拒马阵冲突。
直到第四个百人队又被杀光,只冲掉前面三列拒马后,他才发现这样隔一会投进一百人实是没有任何效果,根本就不能对南人的防守阵地起到半点作用。以逸待劳的南人守军,有多达九排。纵深二十多丈的拒马阵阻挡住冲锋的道路,光是用他们那些安放在半山腰的弩炮,就足以将冲近的骑兵杀得精光大吉。何况还有在山顶上地那种会发雷的兵器不曾使用,更不用说守军的步卒连手都没动过一下,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一具一发三矢的手弩,那可是近战杀人的绝好利器呐。
看到后面塔塔哥蔑儿干派出进攻两翼的部队已经分路并开始起步,知道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加速冲击。豁埃赤那高举战刀,纵马高呼:“命令全部士兵随我来,集中力量,成一线不间断地撞击敌人阵地的正面,连续撞击,不要停顿,连续撞击它的正面。”
四五个牛角号“呜呜……地吹响,随着战马的奔走号声也时高时低。与塔塔哥蔑儿干另两路人马的传令号角声、战马越跑越快的奔腾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怒吼声一起,汇集组成了骑兵冲锋时特有的巨大战场噪音。
豁埃赤那挺身高呼:“我是白狼,草原上最勇敢地战士之一,冲上去……杀啊……”
前后十六个百人队的蒙古兵跟着他们的千夫长狂叫:
“白狼……”
“勇士……呼……”
“白狼勇士……嗬……”
“白狼勇士……杀……啊……”
成百上千匹战马在骑兵们的怒吼下、驱策下开始奔跑,开始飞腾。
应传赐听到敌人的传令号角,看清分成三路来攻的鞑子骑兵,略微思索便觉得这个中路成一线冲锋的敌人对阵地的威胁最大。他双眉一挑。大声吼道:“擂鼓……命令全部的弩炮集中瞄准阵地正面,各什按顺序发射。子母炮队分成两半配合装甲车作战,一哨防守阵地的左方,一哨防守阵地地右面,同样按顺序射击,把鞑子兵给我打回去。”
战鼓声或大或小,或密或疏,与蒙古军的传令号角声、鞑子兵不似人类所发的嚎叫声、如雷的马蹄声汇成一股响彻天空。
阵地两翼,蒙古铁骑即将到达冲阵。
阵地正面,蒙古人第三轮的疯狂冲击开始。距离拒马有一里余。
伏身在马背上的豁埃赤那突然抬头暴吼:“加速……加速,增加到最快的速度……”
已经停下的号角声顿时又响成了一片,整个部队突然就像上紧的发条,发疯一般催马狂奔起来。
骑兵前锋相距拒马一百丈,豁埃赤那左手一反抓下背着的弓,右手下探从鞍侧挂着的箭匣中抽出六支箭,喊了一声:“取弓上箭。”
前锋离拒马还有五十丈,一位百夫长开始引拉弓弦,吐气开声大喝:“射箭……”
发出一箭,又近了数丈,那位百夫长大叫:“连续射,不要停止,连续射箭……朝弩炮手射击。射死南人的弩炮手……”
骑兵士卒们一边不停地射出箭支,一边放声大呼小叫,恨不能一步跨到拒马阵前,立即冲到山上的敌人身边。
也许是擂鼓的南人被箭所伤,小山上的鼓声由于密集的箭雨射去而停了,片刻后响起,片刻又再停。连续停了几次后,鼓声干脆就没再响。
蒙古兵除了不停地狠踢马腹、不停地抽取箭匣内的箭矢射出外,根本没有抽刀拼杀地打算。包括指挥他们冲锋的千夫长在内,都认为即使要用战刀,那也是在过了拒马阵,冲到南人身边时候的事情。此刻,他们谁也没想过可以很快冲过拒马阵到达南人身边。也没想过他们这些人在这次的冲锋中还有用得上战刀的时候。
这次蒙古兵的运气好得出奇,一直冲到快接近拒马阵了,他们还没有受到南人箭矢攻击。许多人不禁有了一丝犹豫,想着是不是该把自己的刀抽出准备砍杀。这一下子地犹豫,让他们出于本能的把射箭速度缓了下来。也就是这么停顿了片刻的时间,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空隙,让他们的好运气从指缝间溜走。让死神趁机溜来扑到他们的身上。
最前面的十多骑相距拒马不到十丈,一入耳就知道是弩炮发射箭矢地尖厉呼啸声让蒙古兵头皮发麻,士卒们明白这是死神的夺命镰刀来收割他们去地狱里贮藏了。在那把大镰刀还没有切割到自己的身上之前,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在倒地之前能尽快到达拒马阵前,用自己和马匹最后的全部力量,将挡住道路的全部东西冲垮、撞飞、砸烂,让后面的大军毫无阻碍地前进。
小山的半腰上。两列横排地弩炮阵中响起了一连串各哨长、什长的“……射击”命令声。由两根中部背靠背用皮索绑在一起,弯曲成大圆弧的木料为弓体,五六根、六七根肌腱组合在一起为弦的弩炮开始发威了。
弩炮上一前一后被拉紧伸长的弹射肌腱,在木锤敲到机关后,发出一下“嘣”响。生皮和硬木结合做成的小圆弧底箭兜,带着内里的箭矢沿着丈许长的木槽猛地向前弹出,越过平衡点尺多两尺后。被回弹地肌腱扯住。箱兜里的十多根箭杆被腐朽得失圆,且粗细不一斑驳不堪的箭矢,以自身的重量带着极大的惯性脱身而出,飞扑胆敢前来送死的鞑子兵人马。内部空了的箱兜在惯性和肌腱地拉扯下,于平衡点前后一进一退地快速滑动,过了六七十息时间方渐渐止歇摆动。十来个负责弩炮的士兵们这才从壕沟里跳出来,七手八脚地拥到弩炮边,挂钩的挂钩,选箭的先箭,整理辘驴绳索棍棒。快速扳动加力棒拉开弩弦准备再次射击。
弩炮发射的“嘣嘣”声连续不断地响起,冲到拒马阵前的鞑子骑兵不断被射来的大箭钉下马去。
骑兵的人马犹如大队前朴的野狼,弩炮的箭矢像一群群飞去地马蜂。
野狼与马蜂迎头相撞。
每次数量不多、却又连绵不绝的细长马蜂,就像扑火一样一簇簇从一个个蜂巢——弩炮——中飞出。它们中有些少被拒马的木头挡住钉在其上,现出它们的原形——保持原样或折断后长短不一的颤动箭杆并剧烈地抖动,发出“嗡嗡嚓嚓”的响声。更多的马蜂则从拒马木料的空隙中钻过,撞上狼群后便用它们冲击的惯性穿透、或钉在野狼与它们座下战马的身体上。虽然片刻间就失去动力,大半还断成了两三节的朽木短棍,但它们却在失去了存在价值的此刻,饱饮了最后一餐动物的鲜血。这些残断的箭矢带着遍体艳红的颜色,露出血腥的骄傲、惨厉笑容,以此来体现它们的主人将其造出后,即使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腐朽,也还能在此时创造出巨大的辉煌。
又被弩炮射掉了四个百人队,山腰上的弩炮因为需要上弦装箭,暂时没再射出利矢后,蒙古人真正意义上的撞击开始了。
这些蒙古兵不愧为杀伐征战中锻炼出来的精锐,不仅弓马娴熟,而且还悍勇嗜血无比。
可惜,他们虽然勇武,但是在几排粗大沉重的拒马面前。加上战壕里护卫队战士射出的无羽箭、火铳子弹专射体积大了人身几倍马匹的情况下,冲击地效果却大为不佳。
战马被打伤打死了,反应灵活的主人可以在马匹倒地前及时跳下,免除被压住的危险。但这些脱身马背的蒙古兵并不比被马匹压住的人幸运,紧接着冲上来的后续部队把活人、死马一视同仁地撞倒、踩烂。就是冲上的兵卒人马,也有不少被自己同伴、马尸绊倒,被后面地人马毫不犹豫的纵马践踏冲过。连先一步被甩下马背的同伴一起,只留下一团团血肉模糊、夹杂着浆汁的烂肉团。
战壕里爬伏着不停射击的护卫队员,甚至已经能看见敌骑舔着嘴唇,露出了他们狰狞的笑容,不停地拉开短弓射出箭矢、挥舞着手上战刀向着己方咬牙切齿冲来的样子。
可惜地是,在他们嘶吼大喊声中,冲势却被拒马挡住。无数的无羽箭、火铳子弹向密集的蒙古兵的人马飞去。数个、数十、以至数百蒙古人和他们的马一起永远躺下了。
这些堆在同一块地方,越来越高的人马尸体,给继续冲过来的鞑子兵造成很大地麻烦,大大延缓了他们的冲击速度,令得冲到那里的蒙古兵挤成一团,实在是极好的杀伤标的。
这时候,有十多个配有大号钢弩的弩兵。再顾不得会把能吃的马肉炸烂,呼喝着装上雷火箭,飞快地点燃引线射出。雷火箭落入这些蒙古骑兵队伍中,在火药的轰鸣爆炸声中,原本狂野无匹地蒙古人终于发生了混乱,一些战马受惊而立,让蒙古人的前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没等这种混乱平息下去,后面呼啸而来的蒙古人毫不客气的冲至。
将这种混乱进一步扩大。更后面的蒙古人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眼睛,狂飙的热血已经让他们完全发狂,在犹如野兽般的嚎叫声中,不再朝选定地地方冲击,绕了个小弯斜向冲往侧边较空的拒马阵。他们要另辟突破口,一往无前的直接向还是完整无损的拒马撞去。
十数匹马瞬间就被撞破胸脯、脖颈扭曲,口中呜咽着。发出绝望的嘶鸣倒在地上、或挂在粗木铁枪头上痛苦的挣扎,扭动了一番后就不再动弹。无数士兵被强大的冲力直接抛进拒马阵中,好几个人挂在了木枪上,瞪大满是不服之色的眼睛不甘地死去。有一部分勇敢的蒙古人在接触到木架时从马上跃起,飞过比人高的木枪铁尖落入后排地拒马阵中,他们不是被无羽箭钉上,就是被看不见的物事射中,只能悲哀地看着身上颤动的箭杆、空无一物的血洞无奈地缓缓倒下……
很快,最高的尸堆两边又多了几处蒙古人的死亡陷阱,这个陷阱不断向两侧扩大。进一步加速蒙古人的死亡之旅,令正面进攻的人数飞快地减少。
蒙古兵这样死伤人数,也并非是护卫队的全部杀伤力所造成,他们的厄运还没有完,甚至可以说是刚刚才开始。
这个时候,林强云派来支援的一小队战士,趁大部分蒙古兵乱成一团没什么人射箭的时机,扛着十架小炮和数十箱子窠急奔到第一道战壕里。这三十来个人在护卫队员让开的空处架设小炮,略微调整了一下小炮的射击仰角,立即就点火射出赶运来的特制空爆子窠。
这种五六息间就能快速射出一发,飞到四十余丈外距地一两丈高的空中就炸开的子窠,连它们的外壳破片火点,和内里装的一两百粒分许粗的铁珠,所造成的杀伤力对密集的蒙古骑兵来说是毁灭性的。不是钢弩的无羽箭、雷火箭,火铳的的子弹能比拟,也决非五六十息才打一发子窠的子母炮,更非百多息时间才能一发的弩炮所能望其项背。
仅只是不到半刻时辰,百余发小炮子窠射出到拒马阵前的鞑子骑兵中,就将死剩的近千蒙古兵杀伤了大半,在小炮的攻击范围内几乎没有人马能够站立。这样恐怖的杀伤力,让山头阵地上的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无不心头惴惴。
远在四五里外观察的塔塔哥蔑儿干眼里,南人小山和它前面的拒马阵,就像是一堵长了刺地坚固岩石。正面狂奔进攻的属下骑兵确实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如一股狂潮似的没有任何迟疑地撞上去。如同一股不大但很长很急的山间洪水碰到了坚固的岩石。无论这股激流怎么冲击、拍打、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声,最后也只能在溅出大片地水花,消歇了部分水势,偃旗息鼓而退。激流冲击岩石可以退去,可惜这时候铁骑的激流却拍在了木头做成的刺猬上。在无法将岩石突破继续前进,并消失了一些水体的情况下,铁骑像真正的激流一样两边一分。又带着呼呼轰轰的余力朝岩石冲去。
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蒙古人无数次地冲击这个刺猬。可是,不管正面冲锋也好,斜撞侧击也好,除了留下一地的尸体和鲜血外,他们也仅仅只能破坏列在最前面的几排拒马。而这几十架用死木头做成的拒马损失,是蒙古人用一千多士兵的鲜血与生命换来的。
这样的结果。不仅出乎塔塔哥蔑儿干地意料,连始作俑者的林强云事先也没想到,这些拒马可以对蒙古人造成如此严重的损伤。
天空中,浓密的乌云已经有好多处地方开始松动,正待慢慢向四方散去的云层,这时候似是被不忍看到这惨烈一幕的太阳拉了回来。显现白光的云彩又慢慢变回了灰色,而且其色调渐深。大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原本已经吹起地东南风,这一刻如同被一下深深的叹息惊动而飞快地离开了。代之而来的,是探头探脑、不欲人知其去而复来的秘密,轻轻踏着碎步偷偷走近的西北风。
经过再几轮的攻击后,看着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两个千人队地残兵,这支蒙古军队的千夫长豁埃赤那,那位自称是草原上最勇敢的勇士——自号是聪明、强健的白狼,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军队进攻失败。
在一声声悲哀的号角声中,残余的四百来骑蒙古人无奈的停止继续无用的冲击,在长官们们有气无力的呼喝声中,丢下数千地人马尸体,带着一腔失败的耻辱和羞愧向着后方退去。
正面进攻的铁骑死伤惨重,由号称为蔑儿干”(神射手)的蒙古提控——塔塔哥万夫长栅——统率,稍迟了两三刻时辰分路向两翼进攻的蒙古鞑子。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
小山西侧的斜坡上,离拒马阵边缘二十余丈远的两架装甲车相隔十五、六丈,拉车的骡马已牵至山后。位于车厢稍后部分用于行走的两个直径二尺半的大轮子,被战车兵用随车带的两块三角木挡住,不虞在重力下会滑下坡去。车厢前部两个可以升降的小木轮也已经放了下来,用以支撑整架箱子般的车厢,让它基本保持平稳。为了保险起见,以免因为一时的疏忽被鞑子的骑兵将车子撞翻,战车兵还不怕麻烦找来了好几根碗口粗的木材,顶在背向北方的车侧。
二十六岁的黄笋生本姓江。与局主是莲城县的同乡,在他还没出世见到天光时,亲生父亲就因为跟人去贩私盐被到新泉村查辑的官兵给抓去,枷在上杭县衙外的站笼内给活活地站死了。父亲死于非命的消息由同村的人传回北门外江屋坂的家里时,即将临产的母亲正在三里外的竹林内挖春笋,出生在一根大竹笋边的孩子就有了笋生这个名字。后来,年纪才五十左右,但已经不能下田种地的祖父祖母伤心儿子的早死,也为了让孙儿母子能依靠自有的五十来亩水田活下去,在一天夜里双双用山藤自缢死了。
两位老人的死并没有让孙儿母子好过,笋生四岁那一年,租出去给人耕种的田里稻禾发虫,承租他们家五十多亩田的客户在知道收获无望的情况下,举家一逃了之。早就不堪忍受族里叔伯兄弟不停骚扰的母亲,没了维持生计的田租,三个月后就带着笋生改嫁与城内一家黄姓人户为填房。因此之故,江笋生就成了黄笋生了。
黄笋生早年受不了爷哥(客家方言:继父)家的气,一怒之下离家跟着张承祖做了土匪,在旗石寨一带活动,以打劫行商小贩为生。
去年跟着头目来到山东根据地后,黄笋生因脑筋灵活,身体强健而被铁甲车队部将罗家旺委为这架战车的伍长。
黄笋生站在车厢中间放置铁珠、钢弩、无羽箭、钢针等杂物的木台上,探出出上半身用千里眼朝传来喊杀声的中路察看,嘴里则直嚷嚷:“你们别扯,别扯呀,蒙古兵正在往山上冲锋,打得怎么样这里又看不到……唉!”
黄笋生叹了口气放下千里眼,缩进车内蹲下身体低头对车内焦急地发问的三个部下说:“你们不是说废话么,有千里眼又怎么样,我们的目光又不会转弯,如何能看得见鞑子兵是如何被杀的……你们自己不是也从那两个射击的小方窗里看得到?好了,好了,大家还是再检查一遍子炮和引线罢。我在上面了望,稍时说不定鞑子在中路攻不上山头,就会派其他骑兵来这里进攻了。”
说话间,雷鸣般的轰隆声有如排山倒海钻入耳鼓,地面的震动把整个车厢也引得起了微微的颤抖,车前角落里放的那箱装好子窠、铁珠的四个子炮也被带得叮当乱响。
车厢前部的小门开了,负责赶车的人慢慢退入车中,脸色不正常地一边关门上好闩木一边告诉大家说:“鞑子骑兵朝我们这里冲来了,看样子有好几万人见……什副,你说我们能挡得住那么多鞑子骑兵的进攻吗?”
“好几万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我们的硬探已经查得很清楚,他们向局主报告这一路从章丘过来的鞑子兵只有二万左右啊……难道说,鞑子又从其他地方来了援军?”黄笋生大吃一惊,立即站起身吩咐:“快,做好战斗准备,我先看看鞑子骑兵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只
“呜……呜……”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响遍了整个原野。
远远的,西边大约在四五里外扬起一片尘头,透过千里眼的镜头,可以看清被裹在尘雾中的人马确实是不少,但却只有数千之众,哪有好几万人的数量。
黄笋生吁出一口气朝车内骂道:“你小子没事别吓人好不好,什么好几万人的鞑子兵,充其量也就一两千骑。放心吧,只有我们打他,他们绝对伤不了我们,鞑子对上我们的铁甲车只有送命的份。哼,这就来让鞑子尝尝子母炮的厉害。喂,把棒香点着,快点递给我。”
“哈哈!打死你们这些婊子养的蒙古鞑子……点火喽……”随着敌人的骑兵进入两里,黄笋生将左手的棒香火头移近右手中的引线,用力吹了几下让香头,那香头便微微起了些火焰。
等到引线开始喷出火星并“嘶嘶”作响,黄笋生一缩身将棒香递到另一人手上,顺便一拉车顶的推拉板把炮台的底部封好,也不怕子炮万一爆炸时将顶板炸开的碎片会伤着自己,就那样蹲着静待炮声响起。///com///
车夫和另一人这时也凑到两个只有五寸见方的射击孔前,向外窥看子母炮的弹着点。
“轰!”车厢略微一晃,子母炮安全发射。
负责观察的车夫头也不回地叫道:“什副,正好打在鞑子骑兵的冲锋队伍中,依我看将炮管调到三分水(约十六度四十二分)为好,那样更能打中冲近了的鞑子队伍中。”
正用厚草垫托下子炮的黄笋生应了声“好”,在一人接去空子炮后转手捧起另一人送来的子炮,在上到木台的人帮助下一边往母炮腹内装,一边喊道:“打空了的子炮接下来发射霰弹,用没钻中心通孔的木塞封硝闭气,然后装入三合(市制容量单位)铁珠。”
两发远射的子窠打出去后,鞑子骑兵已经冲近到七八十丈了,黄笋生高兴的大叫:“好啊,子窠没打倒多少人,现时请你们吃些‘乌饭籽,(一种山上生的红褐色野果,粒径约为五六毫米)罢。总归要让你们痛快,才对得起远来的……嘿嘿,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抢……”
点燃引线还未缩进车内,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把他刚学会的哼歌声打断。
刚把上板拉过,连人也没蹲好,长箭就夹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的打击在战车上,车厢外发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的刺耳声音。这种声音马上又被子母炮的射击声给盖下,几个人隔着车厢板都能听到,外面“轰咚、轰咚“的人马倒地撞击声。
为防万一而将小方窗关得只余一条缝地车夫大惊小怪地叫道:“哇!厉害,就我们和什长两架车上的这两炮霰弹。打倒的鞑子怕是有上百人马……”
与此同时,箭雨击打在车厢上的“咚咚”声明显一滞。
黄笋生厉喝道:“别多话了,你们分出两个用钢弩、火铳射击,掩护我们装上子炮,快,快点……”
如雷的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这时想要顺顺当当的再装上子炮。只要不小心露出头去,肯定会受到敌人弓箭的打击,必须要用其他兵器来吸引敌人地注意力。
车夫和正准备去往子炮内装填火药、铁珠的两个战士一怔,立即醒悟地从木台下取出早拉开弦装好无羽箭的钢弩,将只开了一条缝的小窗再开至能射出箭矢,只扫了一眼就举弩对外扣下悬刀。
车夫去取另一具钢弩的时候小声说:“婊子养的,他们冲得还真快。就这一刻子功夫就到二三十丈内了……”
等车夫再回到小窗前,朝外看了一眼正要射击之时,却听他“咦”
了一声,叫道:“什副,继续冲来的蒙古人只有不到一半,其他地大半鞑子兵往我们的车边上冲过去了,我们的侧背也有马蹄声。会不会是敌人绕到车后来攻?”
黄笋生急叫道:“你们还拖拉什么,鞑子没跑远,能让我们的钢弩、火铳够得上就照样打。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协助防守小山上的阵地,将蒙古人堵在这里全歼他们。”
此时,黄笋生也听出侧背的蹄声越来越响,不顾被鞑兵箭矢击中地危险将头伸出炮塔一看,哈哈笑道:“鞑子兵有难喽,来的是我们的铁甲骑兵呐……”
说话间。一支长箭“嗖”地一声贴着黄笋生的头皮掠过,带走了他的束发布条。
黄笋生痛得“嘶”地一声吸了口冷气,伸手将头上流下的血抹去,气愤地骂道:“杀千刀遭瘟的鞑子,没成想他们的箭还射得真准。老弟仔,给我发狠嘀(客家方言:狠狠地、努力地)打,给什副的头皮、束发带子报仇!”
冲到车边的十多骑蒙古人狂呼怪叫将一动不动的装甲车团团围住。
挥动手里的各式战刀朝车厢狠所猛劈。处于外围近不了车边的鞑子兵,不是举着刀吼叫为别人助威,就是紧紧抓住弓箭欲射又停,举弓不定。
然而,无论他们的刀有多么锋利,无论他们用上了多大地力气,战刀砍折到车上时都只是溅出一溜火花。除了把铁板外的油漆刮掉外,仅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刀痕。
完全不理会车厢外面的叫嚣,黄笋生就是想去与他们对骂,也听不懂这些鞑人讲的是什么鬼话。只管缩着头将炮管放平,抖着手好一会才将引线点燃,拉过顶板后方轻拍胸口,大大地喘了口气。
也不待炮声响起,黄笋生就捞起背侧小方窗下崭架上的火铳,正想拉窗板朝外射击时,头顶上“轰”的一下子母炮声,把他震得脚下踉跄了一下。车外的叫嚣声一静。而此时车厢也不知是被子母炮的后坐力推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开始往一侧慢慢地倾斜起来。
“阿也,铁甲车要倒掉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又想去拉小窗门的时候,车厢越发的歪斜了,车外还传来“嗨嗬、嗨嗬”的号子声,惊疑不定的黄笋生向同伴们出声发问。
一阵暴雨般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起自车厢后门板上,外面的惊呼吼叫大作,已经将要倾倒的车子猛地回平,左侧车轮“轰”然作响中落地还原,外头还有沉闷的“噗通、噗通”人马倒地声。
车内的五个人一怔,还是那位车夫右手举短铳从开成一线的窗中射出一发子弹,高兴地学黄笋生的莲城客话叫道:“刚才肯定是鞑子想翻我们的车……哈……山上的子母炮发射霰弹支援我们了,老弟仔,发狠嘀,加射多个鞑子兵是正经,再等一刻子就没得杀喽。”
又是一阵霰弹铁珠打在车厢板上,车外呼啸声、号角声起,人声、蹄声和马嘶声开始远去。只留下一片呻吟、号叫和惨呼在车子的周围此起彼伏。
黄笋生将火铳放回铳架上,一蹦便跳上木台叫道:“鞑子兵要逃了,快把装好霰弹的子炮搬来,继续打他们几炮再讲。”
不过,蒙古兵的撤退实在太快,等黄笋生将子炮装好后,鞑子们已经退出了霰弹地有效攻击范围。让五个人都气得大骂不止。
黄笋生和他的五个兵也知道,鞑子兵所以退得这么快,主要是自己这方铁甲骑兵的功劳。并非他们这两架铁甲车以子母炮、钢弩、火铳杀了一两百个蒙古人所能。也不是靠山上的子母炮支援性的发射几炮霰弹,射掉战车周围那些个意图翻车的鞑子做得到的。
……………………
负责左路进攻地蒙古千夫长是白狼的异父异母兄弟黑狼,据他们家的老孛斡勒说,黑狼的母亲是在大肚子快要生下他的时候,被他的父亲从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中抢回来地。因为他和白狼是同一天出生。所以就有了一个与那位兄弟颜色相反的名字。
这些天,蒙古大军受到的打击和损伤,是黑狼加入到可汗的军队中以来……不,是自他有记事以来,最,最最严重的一回了。
那天在老僧口镇的夜袭就不去说他,是别的千人队大意。更是南人太过狡猾,才使得损失了好些人马。但由于不是在自己千人队中发生地事,怀有私心的黑狼除了幸灾乐祸之外,倒也没怎么去多想。
今天经过跑马岭山道时,黑狼想不到前军探路的契丹人都已经出去了,位于中军的蒙古骑兵还是受到南人的伏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挨打遭杀而没办法还手,又折损了不少人马。虽然这次还是别的千人队受损。但这个死伤了数百人的千人队是朋友地,那位受了重伤,眼看就要死掉的千夫长可是黑狼的安答呐。
更使黑狼愤愤不平的是,那些契丹人去剿杀埋伏的南人也还罢了,但他们不该五千人一窝蜂全都涌到山上去啊。就算是需要那么多人去清剿吧,没斩杀掉一个伏兵也没什么,把南人赶走也就算了。可他们不该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将撤开石头清通道路的这种粗重的活计让他们地主人亲自动手,把这些专门打仗的高贵蒙古人累得连气都没法喘,有十多个人还在搬石头的时候受了伤。再看看作为驱口的这些契丹人,他们却跑到山上去大呼小叫的胡跑乱逛。我们的大帅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但没有严厉地处罚契丹人,反而对他们好言安慰了一番,还下令说不许再以此生事。
从接到那个要他的千人队搬开堵路石头的命令时开始,黑狼就觉得心里憋气得很,肚子里窝了一大团的火,总想找个什么地方将火气给发泄掉。
让黑狼特别生气地是。连走在最后的,全军都引以为傲的“黑雕军”,也因另一头的谷口被堵,为搬开石头而累得疲惫不堪。要知道,他们兄弟俩及其他千人队里的军官,可全都是从“黑雕军”里出来的。
此时,他那些在家能放羊牧马,出外只会射箭挥马的部下,干了半天从来没有做过的搬石头这种事后,精神看来不太好,大概他们的手脚都还有点儿发颤。
现在,总算能与南人面对面的打一仗了,我们蒙古铁骑马上可以大发神威,我为安答报仇的时候到了。
这刻,来到能让骑兵充分发挥战力的平原,南人还能使出什么伎俩,这是我们蒙古勇士的天下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南人不知道怎么弄的,又搞出两个会喷火发出天雷的黑箱子来挡住自己进攻的路线,还杀了不少自己部下的勇士。
黑狼扯着颔下粗直黄褐色的大胡子,恶狠狠地想:“安答的仇我一定要为他报,杀光这里的男人,抢光他们的财物、女人和孩子……”
正当他咬牙切齿地指挥兵马围攻两个怪箱的时候,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座下的战马不安地喷鼻、甩头、刨蹄,附近士卒地马匹也有人立而起准备发力奔驰的迹象。
黑狼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突然意识到,在战场附近的某个地方有部队在奔行,造成了地面地轻微震动。这种震动只有牲畜才会敏感的察觉。一霎时。黑狼心里涌起一种自己被聪明猎手在隐蔽处用弓箭瞄准了的感觉,冷嗖嗖的凉意顿时掠过全身。
如果这个时候给一支埋伏在附近地敌人铁骑以高速冲来踹阵的话,他的一个半千人队不但会损失惨重,恐怕连逃命都会成问题。黑狼知道自己这一千多很少上战场的人马,去痛打忙于应付三面攻击的南人步兵绰绰有余,但要仓促间对抗一支以逸待劳的骑兵袭击,恐怕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战马愈发不安地踏动蹄子。几乎要跑动起来,黑狼用力扯住缰绳,心里的紧张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有些慌了神地黑狼由心底深处腾升起一股恐惧,失措之下,他出于本能的急叫:“敌人有大量骑兵向我们冲来,防守,快排成防守的阵形……”
几个号角手抓住自己手中的牛角号。听到千夫长的命令后下意识地举到嘴边,随即又放下,一脸不解地愕然朝官长看去。
前锋部队刚刚冲到这里,虽然缓下速度向两个怪物围攻,但其他后面还没有减速的部队,完全可以绕过这两个怪物向山上冲啊。冲锋中的部队突然要停下改成防守阵形,不但影响士气。还会造成极大地混乱。
何况,冲锋的部队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这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办到,千夫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千夫长没有再出声修改,号角兵只好无奈地吹响了让后续部队停止冲锋,就地转为防守阵形的声调。
地面已经明显感受到震动了。现在就是白痴也晓得有敌人的铁骑在向自己奔袭过来。
听到号角声响起,发现后面的部队全都勒住战马停在原地打转,挤成一团的大半人马混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铁狼这才想到刚才发出了错误地命令。马上朝自己已经感觉到敌人方向的东北一指,纵马而出的时候也同时狂叫:“留下三个百人队对付怪箱子,其他所有人都迎上去,杀……勇士们,给我冲锋,给我杀……”
士卒们慌乱起来,听到黑狼刚才发令的百夫长、牌子头们用一种莫明其妙的目光纷纷注目黑狼。各归自己的队伍。附近队伍调整的速度很快,有几个百人队已经按照命令跟在千夫长地后面跑。经过一阵混乱的后队,也有一两个百人队稳住了阵形,也按号角的指令跟上了。远处还有好几百人并未结束他们的拥挤,看来没有相当的时间是没法进行战斗的了。
即使有将近一半的部队迎了上去,但黑狼知道已经迟了,无论是要后面的部队排出防守阵形,还是上去的部队与敌人对冲博杀,都已经太迟了。因为,他对敌人出现的方位判断错误。看到一队骑兵出现在西北方一个小山包地边上,相距自己不过两里地。
现在他的部队整个侧翼成了敌人冲击的中心,要相迎着敌人冲过去必须得修正方向。侧翼防守薄弱,被敌人正面冲击之后立即就会土崩瓦解,随即则整支军队就会被拦腰斩成两截,剩下的事就是被敌人包围,歼灭。所以,黑狼还是决定带队转弯冲上去。
远远的看到对方骑兵好像数十骑齐头并进的战阵,尘雾中还看不清纵向有多少人。按自己的战法来估计,应该有两三千骑兵,才会在前锋排出这么多人马的一个阵形。
这时候,黑狼的心就象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冰冷冰冷的。他的五脏六腑与身体样,随着刚刚跑起速度的马背一上一下,默默地望向东北方那一小片飞扬的尘土,还有灰尘中隐约可见的一面牙旗,心里苦笑着说道:“南人啊,你们的主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能人,当真是我们蒙古人的克星吗?”
东北方向的马蹄轰鸣声,对方并不是很快,应该还有提高速度的空间,可他们为什么控制在这样的速度上呢?前面南人士卒地高呼声已经一浪高过一浪。再冲过百十丈双方就要碰头,那里马上将变成杀气腾腾的战场。
“啊哈,原来南人的骑兵还没有我一半的人马那么多……”黑狼怀疑的心思被对方人少的高兴劲掩盖了,因为他没有看到南人骑兵后面再有战旗。
兴奋起来的黑狼大吼:“两翼分兵包抄,拖住他们……围住他们……杀光他们……射箭,射死那些蠢猪一样地南人…………
一千多支箭在蒙古兵的短弓上接连不断射出,距离还太远了些。箭雨大部分落在南人骑兵的前面,少量射到黑色的人和马上,但南人的骑兵没有人马倒地死伤。
连续不断的箭已经由于拉近了距离,全都击中南人的队伍,还是没见对方有人马摔倒。反是对方地人拿着一根根黑棍子,喷出一股股白烟,把自己身边的人马不断打下地去。
黑狼的心随着双方越来越近而沉下了谷底:“不但是人。连马匹身上也披挂了黑……铁甲!长生天!他们穿的是与‘蹄筋翎根铠’一样的铁甲,我的千人队完了……”
这时候,双方只有五十来丈,再取箭已经没有时间,蒙古兵习惯性的背好短弓,抽出战刀抡动着向对方冲去。
“吹号,叫前面地六个百人队继续冲锋。围攻拖住南人的骑兵。”黑狼心念电转之间,自己拼命鞭抽、脚踢,让马也和他一样拼命加速,同时再一次下达了愚蠢的命令:“让后面的人立即退回冲锋出发地,结成防守阵式。”
黑狼在午时亲眼看到铁甲军对己方一个千人队进行屠杀,没有亲身体验过的黑狼怎么也不相信眼见的事实。现在,他相信了,但也迟了。
这些南人不是人。他们是魔鬼,他们是一手拿刀一手拿妖物杀人于无形的凶恶魔鬼。
这些魔鬼不但有极远的数里之外能置人于死地地天雷……不,那不是天雷,应该叫做妖雷,还有和弓箭一样可以射击的妖棍,这种妖棍只要一喷烟就能将我的人马打出一个个血洞,让人死了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烟会有那么厉害。
魔鬼们冲掉自己正面拦截的两个百人队。凭的就是他们又拿出一种短妖棍。可怜我那些英勇善战的勇士啊,连刀都没来得举起就被魔鬼们杀死了。
喘着粗气,将马头拉回,转了个大大的弯,随即他就看见了西南方战场上热闹地场面。黑狼望望四周的战士,搬了几近一上午的石头后,又作了一次劳而无功的冲锋,他们一个个在马上东侧西歪,恐怕真的已经不能坚持了。
从这些战士脸上惊怖的神色看,黑狼知道这些人已经被魔鬼吓破了胆。即使他们全都体力充沛,也不可能与魔鬼们继续进行战斗了。
西南方的原野上已经变成了屠宰场,魔鬼——敌方的铁甲骑兵正对自己的部下四处追杀,已经看不到有敢于相抗的蒙古兵,他们无一倒川一地向远方地大军所在地逃逸。
不多一会,魔鬼般的铁甲军不再往前追,几个魔鬼骑士挥动着两面红红的令旗,把四散的人马收集到一起,在黑狼能看到远方的尘头升起时,就调头往这里驰来。
“大家跟我来,靠近城墙往回走,避开他们,别让南人的铁甲军给撞上。”黑狼丧气地下达避战命令,这是他到军队里打仗以来,第一次发出以逃命为目的的命令。
再过不了多久,天将暗下,只要不让城头上的南人发现自己的动向,估计能躲开魔鬼们的耳目,希望可以把这残存的几百兵卒带回到大帅帐下。
……………………
不到四百骑的铁甲队伍开始加速,开始飞驰,奔跑得越来越快,终于它飞奔起来,运到这些负重马匹冲锋的极致。虽然这种个头不是很高大的草原马,就算是极速也达不到武诚对撞击速度的要求,但在黑甲军战士们的眼中,整个队伍还是以排山倒海之势,挟带着巨大的风雷,犹若奔腾的浪潮一样汹涌而去。马蹄轰鸣声震动了原野,马背上重甲骑士的身体在起伏。大地在颤抖,对面冲过来的蒙古鞑子将会被这样地冲势吓得屁滚尿流。
这回和中午一样,有了一次经验的武诚,已经在与悍不畏死的蒙古兵战斗中,检验出披挂在人、马身上铁甲的防护力,清楚了鞑子兵们无论是射来的箭、挥舞的刀都很难伤到自己的人马。上午折损地二十几位战士,还是蒙古军中有用狼牙棒等重兵器的人大力猛击。还有被落地的垂死鞑子砍了马脚,才杀得了身具不弱武功的那些兄弟。
此时,武诚又用出铁锤阵,来向比自己多了一倍半近两倍的敌人进行冲击。
看到对方用大部分人马作密集的散兵阵形开始冲锋,另一小半的兵力前出了百多丈后又回去了原地,武诚地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
蒙古兵的头目果然是久历战争的老手,可以说得上是个将才。其断臂之心下得狠,决断下得快。
如果依照这个蒙军将领的战术,铁甲军或可力歼其冲来接战的一部骑兵,再攻打退守回防的鞑子。但若是前半仗被鞑子兵拖住,花去太多的时间,再赶去打数里外以逸待劳地敌人,自己这些人马的体力可能无法支持。即使能把这一千多敌人全部歼灭,恐怕就没有再战之能了。
按所知的情况看,蒙古兵还有一万多骑,若是自己的铁甲军不去参加后面的战斗,不仅要拖长歼灭他们的战斗时间,使自己有了一大憾事不说,保不定还会让这批蒙古鞑子逃掉相当部分呢。
中午一战之后,铁甲军只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还没有恢复战斗的疲劳。此刻必须迎着敌人的对冲阵势,以强大地防护力、杀伤力硬撞过去。虽然这样速度会受影响,但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正面的鞑子杀掉,其他蒙古兵的士气必然遭到打击。很可能其残部会在自己的重压下避战、崩溃,逃回他们的主力那儿去。若是那样的话,铁甲军地人马就不会透支体力,能得到适当的休息时间。还能接着参加下一场战斗。
这个蒙古兵的将领非常聪明,他是要用这种分兵接战的办法,逼得铁甲军不得不连续作战,而选择更容易接受,更能见到现实利益的战术:围歼他的接战部队。
但是,这个蒙古将领实在是轻视了铁甲骑兵。
铁甲骑兵不是普通的南宋骑兵,而是山东根据地骑兵中最精锐的骑兵。
武诚对铁甲骑兵的速度控制得非常好,与鞑子兵相距五六十丈,整个铁锤阵还是维持住起步时的原样,没有因为敌人地箭雨射到而出现一丝半毫的混乱。而蒙古部队已经认出了他们是中午的那支骑兵。有许多蒙古人开始脱离正面,从两翼逐渐超越中间,六七百人的部队逐渐拉成一个大圆弧,朝铁甲军包围过来。
对面蒙古人的军队吹响了冲锋号角,高呼声随之响起:“……呼……嗬……”
与武诚相隔几匹马的武不惭在鞑子箭矢的大力冲撞下前俯后仰,见了鞑子兵的阵形后大笑,猛然间又大骂:“耶,今天这些鞑子是不是吃错了药,怎么还敢分兵包围来对我们进行阻击,时才他们还没有吃够亏么?哎哟,好古怪的鞑子,原来他们明知打不过,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让其他蒙古兵逃跑呀。”
武不惭右手向后面的马鞍上一探,将马铳取到手上大叫:“兄弟们,还击,让射箭的鞑人也见识火铳的威力。”
只有射出一发子弹的时间,近百铳射出却也把鞑子兵打掉数十骑。
铁甲骑兵战士们收起长铳,右手战刀左手双管短铳,“砰砰啪啪”
的射击声把鞑子兵的怪叫压下,蒙古军迎头将近三百人的骑兵,未接触就已经被对方打下大半,本就很薄的弧形阵立时土崩瓦解。
死剩的蒙古兵一怔神间,与对方“轰”然撞到一起,铁甲军的战士只是一挥手,就从敌人的阻击阵中冲出。
马是基本相同的战马,一方已经跑发了性,达到这些马所能跑出的最快速度,而且人马都穿戴重甲防护力超强,不惧弓箭的打击。
另一方。则刚刚起步跑了不到一里,不仅没有速度上的优势,还被几百把长、短铳打了个措手不及,再被多载了一百多斤地重马一撞,当场留得命在的蒙古兵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冲,冲,冲!”没想到在局主口中所说。纵横数十万里,灭国数百的蒙古铁骑,如此不堪一击,大喜过望的武诚纵声高叫:“不要停,保持这样的速度继续向前冲,把那些想逃的鞑子也杀掉……”
“弟兄们,我们累。敌人从早到现在都是在赶路,他们也累。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武不惭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上的战刀,大声叫道:“保持阵形,让我们地铁锤将鞑子兵全都砸死!”
武诚吼道:“弟兄们,加把劲,鞑子兵的队形还没整理好。正是我们杀敌的大好机会。冲啊!”
“冲啊……”
“杀啊……
铁甲军战士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发出他们最大的声音,不再有人去想往火铳里装子弹,一味地伏鞍狂冲。
迎上来接战挡路的蒙古兵被一冲而灭,让铁甲军的战士们喜笑颜开,他们再一次看到了以少胜多,消灭大量敌人得到胜利地曙光。
铁甲军是根据地护卫队精锐中的精锐,每个战士所得到的薪饷都是按步军中的什副来发放。基本上大部分的人都在这里娶了浑家,过上了他们从前行走江湖,自发地与人联手抗蒙时想都没有想过的幸福生活。
歼灭了入侵的敌人,胜利也就是属于自己地,属于根据地的,属于在此生活的一百多万细民百姓的,也属于此地真正的主人林飞川局主的。
歼灭了入侵的敌人。就能保得住百多万人刚刚过上的安稳生活,就能让自己地家人老小平平安安地好好活下去。保卫已经到手了幸福生活的本能,把铁甲军三百多名战士紧紧的团结在一起。
坚持,坚持,再坚持!冲锋,冲锋,再冲锋!杀敌,杀敌,狠狠地杀敌!
很好,非常好。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里的几百鞑子兵州州整队,又接住围攻铁甲车的上百骑,七八百人马显得混乱不堪。这些蒙古兵还没等铁甲军冲到,就像是被砸了窝的蚂蚁般“哄”地一声四下奔逃,使得武诚、武不惭他们毫不费力地就杀入中心。接下来,就是展开了一面倒的屠杀,然后双方开始三五骑追逐,十数骑奔逃地局面。
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追下去就要摸黑走夜路,西北方的远处,似乎蒙古人的援兵也开始有赶来的迹象。武诚下令停止追杀鞑子的游兵散勇,收集起队伍回去休息。
经过清点,出来参战的三百六十骑一个都不少,相对中午那一战阵亡了二十多人的稍有缺憾来讲,此仗可以说得上是胜得完美无缺。
到了战车所在的山坡下,两架车上的十个人早早就下了车等候,铁甲军的队伍一到,战车兵们在什长地带领下向他们行礼,以表示刚才解围的谢意并祝贺胜利归来。
这时候,后面又有如雷的蹄声响起,战车兵的什长朝武诚说了声“将军保重,”便下令回到车上准备战斗。
在铁甲军转过方向欲待迎战之时,武诚看到了一个令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双方相距一里,鞑子兵激昂的号角声连续响起,跑起了速度急冲而至的大约五六千蒙古铁骑,在原野上表演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高难度集体动作:转弯。
就像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鹰自由自在的任意飞翔,就像大地上一泻千里的河水酣畅淋漓的任意奔腾,来自草原上的蒙古铁骑就像风一样,于高速奔驰中,几千人有如一个巨人骑士,几千匹马如同一匹巨大的天马,他们动作如一,操控自如,以无可挑剔的绝世骑术在原野上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从铁甲军的侧翼转了个不太大的弯,如飞而去。
武诚和他的战士们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惊叹,随即就感觉不好了。一个骑士在高速飞驰中转一个大弯比较容易,只要你的骑术高超;十个骑士一齐在飞奔中转弯也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只要有十个高明的骑士就办得到。不可能的是,几千个人同时在高速奔驰中灵活自如地进行转弯动作,没有哪支骑兵部队可能拥有这么多技艺高超、胆大心细、配合默契的骑士,只有蒙古骑兵可以。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几千个人,几千匹马,不知道曾经为完成这个完美无缺的圆弧而付出了多少辛劳的汗水。
这里,谁都不敢说一包括武诚、武不惭这两位铁甲军的主将在内能在任选出十骑同行的时候,选定的十个人十匹马可以做到鞑子兵这样转弯。更不用说几百、上千,以至于几千人协同一致地做得这样好了。
他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可思议的战术,不可思议的骑术绕过了铁甲军,象个武技高强的人用一把高高举起的圆月弯刀,正劈向一个目标之时,突然发现这个目标是一块了无生命,对他们无害的石头,刀的主人将刀灵巧地收力,让那把即将被石头撞坏的刀子从顽石的边上轻轻掠过,即省掉了无功的出力,又保存了利刀的完好。
武不惭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赞叹:“马背上的民族!这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展现给世人的无伦骑术!”
有千里眼的官长们都能看到,鞑子们几乎整个身体都悬在战马的右侧,双手牢牢的抱着马颈,迫使奔马倾斜身躯,扭转奔跑的方向。这样高速、高难度的集体行动,绝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出错。只要有一匹马倾斜角度过大而失去平衡倒下,则尾随其后的人马必然被绊,最终导致排成密集队形的左右后方人马在高速情况下连续撞击摔倒,人员马匹的伤亡损失,将是巨大得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武诚和三百六十骑铁甲军战士在原地不言不动的发呆,他们眼睁睁的望着鞑子紧贴着自己的左翼绝尘而去,没有作出任何行动,也不可能做出任何行动。因为,他们没有这个技术。
人们因为内心的震撼而忘了向这些鞑子攻击,那种技不如人的无奈和痛苦,让他们刚引胜利的喜悦心情一下子化为乌有。
铁甲军上下全都明白,只有三百多不到四百骑的铁甲骑兵,面对几千这样的蒙古铁骑攻击,别说自己一方是疲惫之师,也别说呆在原地不动被敌人冲撞是必死无疑的结局。就是四百骑铁甲军全都在,也进行冲锋跑起了最快的速度,也不是这些蒙古骑兵的对手。
铁甲骑兵们面对眼前蒙古人的表演,也可以说是示威的场面,一个个面无表情,恍如视而不见,但他们心潮的起伏却是翻腾不止。
许久,又过了许久,在一声不知是谁发出的低沉且长长的叹息中,武诚与武不惭对望了一下,两个人都看到对方眼里有莫名的惊骇,也有刚才两次战斗都没遇上这支鞑子骑兵的庆幸。更多的,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如果……将来——反正这些天是一定会——遇上了这支蒙古骑兵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轰隆!轰隆!”
巳时以后一直没有动静的邬平城中,在这天将近晚的时分,竟然传出了一阵巨大的炮声,让城西南战场上的敌我双方全都大觉意外。///com///紧接着,“砰砰啪啪”较小的子母炮发射与爆炸声也随之相继传到。过了一会之后,战场上特有的鼎沸呐喊高呼、器械碰撞,甚至有人发誓说,刀枪入肉、骨断肢裂的细小声音也听到了,绝非耳闹而产生的幻觉栅栅诸般杂音也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息。
铁甲军的战士们昨天听过了一次,这时的炮声入耳,就知道是城内的二十架大雷神又开始发威射击了。随着大雷神炮声的响起,想想城北那里已经渡过小清河的十多万鞑子联军,人们的心情显得越发沉重:城北的蒙古兵可能为了配合城南这里的战斗,也在天色入夜前开始攻城了,我方只有不足七万的总兵力,能与近二十万人马相抗吗?!
这时候,蒙古铁骑的弯刀阵中间弧部刀锋已经越过了铁甲军,首先转弯的队伍前端和后面的部队几乎构成了一个半圆。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会就此全部过去而组成一个完整大圆的时候,又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变化出现了。
依稀听得鞑子的骑兵队里有声音了,随即激昂嘹亮的牛角号出人不意地冲霄而起,突然之间掩盖了如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再次响彻原野。
这种突如其来的号角声,让包括武诚在内地铁甲军战士们都吃了一惊。
原就紧绷的心情更是多加了一把力,再来一次这样地刺激的变故。也许会有人的心弦将因此而绷断。
只经过片刻的惊愕,人们全都升起一种解脱而又悲壮的明悟:敌人的号角已经吹响,与这支蒙古骑兵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不必再等将来、以后了。
今天,也是现在,成立不到半年,人数只有四百地根据地铁甲骑兵。就要在邹平县城南的原野上,在与数十倍于己的蒙古铁骑殊死战斗中,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轰轰烈烈地并射出最后的灿烂火花。战士们都有一种拼一博死,死前必须将这支蒙古铁骑拖下水的决心,即使不能把他们打残,也要让他折损部分实力。最起码,必须尽展自己身穿铁甲防护,拥有长短火铳的兵器优势。怎么也得把蒙古铁骑的肉割下几块,让他们难受、痛苦上好半天。
在武诚大声叫出“准备战斗。各什锁定各自地目标,瞄准了听我的命令射击!”地命令声中,出人意料的变化突现。正左转弯的蒙古骑兵后续部队,并没有向铁甲军冲来,而是毫无征兆的,如同四脚蛇感受到危险时般的突然断开一截。蛇身继续它的左转动作,脱离了身体的后半截则自主自为地往右奔出。
与刚才朝左转弯的前半部分圆弧一样,鞑子兵们用相同地速度。相同的弧度,相同的样式右转而出。蒙古铁骑再次开始的表演,以其完美的转向,完美的圆弧,完美的骑兵战士,展示在与其对敌的观众面前。
不久,两个半圆的鞑子兵全部过完,停在铁甲军前一里多的最佳冲锋地点,由左右相隔一里许地两个圆形很快集中、转变成两个冲锋阵式。中间的位置上,则由另一彪鞑子兵马占据。上百面旌旗在西北风的吹拂下飘展开,让人能从千里眼中看到最大的一面红底大旗上,绣有个黑色的、展翅飞翔的大鹰。
从敌方列出的三个阵式前不停的有数十骑奔走来去的情况看,他们很快就要开始进攻了。
虽然不知道鞑子们为什么没有冲上来就立即进攻,而是先期采用示威性质的表演,此后又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来进行恐吓。武诚轻轻地骂了一声:“这些鞑子发死潮了么,他们究竟搞什么名堂,难道说……”
武诚似乎想到了什么,陡然间脸色一变,朝族弟挥挥手,脸沉如冰的低喝了一声:“该死,他们想学我们的样围点打援呐,不但妄图在天完全暗下之前将我们一鼓而下,还要将我们的援军全部吃掉。哼,我的铁甲骑兵可是块硬骨头,包保让你们咬得牙崩嘴裂!传令,准备战斗。
告诉战士们,尽我们的最大努力,支持到局主派铁甲车来救援。否则,我们这几百人的铁甲军非但一个也逃不回去,还会连累到来援的两军轻骑兵及其他步兵。”
正对着西北方,距离敌军一里半,武诚骑马站在队伍最前列,冷冷的望着飞驰而来在自己面前表演急转弯的蒙古铁骑。他身后的三百六十名战士已经在副将武不惭的指挥下,用最快的速度在移动阵形,方向正好对着西北方。
黄笋生他们的两架铁甲车这时也将骡马套好,一晃一荡地行到武诚他们的方阵前面十多丈处停下,明显是要用这两架战车先挡一挡鞑子兵的冲锋,好为武诚的骑兵争取哪怕稍微多一点点的时间。
“将军,防御阵式摆好,可以拼死一战了。”
听到武不惭的报告,武诚头也不回的一跃下地,大喝:“下马,以步战的方式布阵防守。”
二百匹战马被蒙住了眼睛,以钉在地上的小木桩系牢,作为第一道阻挡敌人骑兵狂猛冲势的活体障碍。其他披着铁甲的战马被一二十匹的集中到一起卧伏在地上,组成一道道由马体构成掩体。由卧伏战马构成的掩体在六七十丈见方的面积上以圆弧状错落排开,掩体后的战士们拍着心受的战马安抚它们。部分人取出火镰、火石和火折子打火将棒香点燃;另部分人快速取下马包内钉好木塞,作为小甩手雷用的雷火箭镞,检查木塞的紧固程度和引线。不消半刻时辰。做好了所有地准备工作后,大家都将子弹带放到面前。再一次查看各人的长短火铳,就等鞑子地骑兵前来冲阵送死了。
蒙古兵还没来得及冲锋,他们的三个战阵内和前后左右突然升腾起上百个烟团,远远看去被裹在硝烟里的鞑子兵人马晃动中一片混乱。
吃惊的铁甲军骑兵这时才发现,刚才忙于布阵御敌而没有注意到,左右两个战车群已经在民夫和护卫队的帮助下,前进到车上子母炮能击中蒙古兵的射击范围之内了。
蒙古兵的统帅倒也干脆。才受到一轮炮击,就将花了那么多精神力气地准备完全放弃,所有鞑子兵在同一时间全部后撤,不消片刻就走得一干二净。据跟踪侦查硬探报回来的消息说,鞑子兵全数退到邹平城西南角的泥井村去了。
小山上的应传赐一直关注两翼山下的战况,在正面的敌人败走时就急令两哨子母炮队,将他们各自的火炮搬移到能掩护铁甲车的山坡上。
先是,看到山下左侧进攻地蒙古兵被战车阻挡。消耗了他们大量箭矢后,又给从山背突然冲出的黑甲军骑兵冲突斩杀。在鞑子将要把铁甲车掀翻之时,正好子母炮也在第一道战壕后设好了炮阵,恰恰用霰弹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知道了右翼地敌人也被自己方面以同样的方式,以两军轻骑击溃退了回去。看清远处的蒙古兵已经退到五六里外,总算松了一口气的应传赐这才找了处土墩坐下,让又痛又麻的双腿休息,也让焦急的救护兵为自己割开右肩上的衣服,挖出钉在骨肉里的那个箭头。
早就在山后民夫营内等待多时地两千多民夫。在得到可以去清理战场的命令后,全体蜂拥出动,再一次进行他们预定应该由他们去做的工作。
眼看天将近晚,处理好了箭伤的应传赐无聊地拿起千里眼朝前方战场上看。
左侧来进攻的鞑子被两架铁甲车挡住纠缠了一会,又被突然出现的两军护卫队轻骑兵冲击,他们的大部留下六七百具人马尸体和一百多匹战马溃败逃去,骑兵们在张全忠等几位将军的率领下又转回山后养精蓄锐了。西北面七八里外本方的铁甲军,围剿鞑子残兵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各哨已经聚集在一起回头向南围堵。更远处“看到更远处情况地应传赐身躯一僵,向站在身后的一个亲兵吩咐道:“快。去请局主到山上来,告诉他说前面的情况不大妙,似乎有大批敌人正赶来这里,我们围剿残敌的铁甲骑兵可能会吃大亏。”
战斗一开始就让亲卫们苦苦拦在山后,打退敌人的进攻才到山上来看打仗的林强云,此时正走到山顶,和几个负责屠宰的民夫边走边闲聊。
听说前面有紧急情况,匆匆取出他那具特大的千里眼一看,能见到的远处,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鞑子骑兵,以铺天盖地之势像大片黑云般,似慢实快的朝这里涌来。林强云脸上变色,语声急促地吩咐道:“快,立即命令王宝率他的装甲车队赶到铁甲军右翼,到达后马上突击进攻。命令罗家旺,率所部铁甲车赶赴铁甲军左翼,一到就向鞑子攻击前进。还有,战车的速度太慢,动员各阵地上的民夫帮忙推车,一定要在鞑子兵发起冲锋前先一步将他们击溃。”
几组跟来的旗号兵这下有了用武之地,他们跑到山顶,先朝接收旗号的方位射出一支绑有火药纸筒的旗花箭,再按局主的命令连连打出旗语。
……………………
阿尔撒半个月前,被这里南人中最大的“那颜”(蒙古话:官人,贵族,这里是长官的意思)看上自己养马之技,也是帮着照看一条极像过去自己在草原上养过的牧羊犬,因此而得到这位“那颜”大人的欢心,被马场的主人送给了这一带最年轻、最大的林飞川那颜。
阿尔撒并不介意自己这样被主人送来送去,也不担心自己的生活环境会有什么多大的变化,他在草原上地时候这样的事情已经看得太多了。战败后成了胜利者地驱口。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自此以后便是没有了自我的奴隶。作为奴隶,能得到的最好待遇。就是希望能成为主人的孛斡勒。是的,就是孛斡勒,最好是贴身服侍主人的孛斡勒。经常换个不同地主人,对所有的驱口来说,这是常有,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过,在阿尔撒最初听到牧场主人说。自己今后将跟着别人称之为“局主”的那颜时,他还是有一些疑虑,怕的是新主人只叫其贴身服侍而不让他养马了。但随即他又旦然对之,无论到新主人那儿做什么,都是驱口们应该做的,哪由得一个奴隶随着性子挑三拣四啊。
说心里话,阿尔撒对自己成为现在这个主人的驱口,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还挺得意的,因为他是南人中最大地那颜啊。按阿尔撒的理解。新主人林飞川那颜,应该是山东这里南人地“汗”,或者说是“可汗”。照草原上的规矩,主人的地位越高,他家的孛斡勒能过的生活也就越好,有机会的时候还会得到主人的各种赏赐,甚至有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拥有属于阿尔撒私人地孛斡勒呐。
这些天,阿尔撒很是松了一口气。主人还是叫自己负责养马,并让那条长得极为高大威猛的大狗——它叫什么来着……哦,主人叫这条狗办大黄”——也和自己一起,真是太好了。可惜的是,无论阿尔撒用上什么方法,大黄对主人还是比对自己更亲,更听主人的话,它一看到主人就摇头摆尾地跑过去和主人亲热,对主人的话可以说得上是“言听计从”。
就阿尔撒这些天的观察来看,不仅是大黄这条狗了。就算是这里的所有南人那颜,都可以说得上是对主人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呐。
主人也确实是有令别人绝对服从他的本事,其他的人是怎么样诚心服从主人的,阿尔撒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在前几天地一件事中,对主人死心塌地的心服了。
记得那是十天前……也许是十一天前罢,爱马如命的阿尔撒正为一匹曾经受过轻伤,因为没及时救治拖了半年才死去的战马,与一个肉铺里的伙家争执。阿尔撒按自己的意思,要把这匹为了它的主人而死的战马拉去好好埋葬,坚决不肯让肉铺的人把马拉去宰杀。阿尔撒认为,只有这样爱惜所有的马,和人一样有灵性的马才会把人当成它的朋友,才能为主人们出尽死力。
刚好林飞川那颜从马厩外路过,问清了事情的经过后,尊贵的、威严的,但是又非常好心的主人并没有处罚可怜、倔犟的阿尔撒。而是用一种与家人说话般的和蔼语气,说自己并没有错,只是因为和汉人对待耕田的牛一样,太爱战马了。然后主人向自己讲解了许多不能让这匹马的肉浪费的道理,并答应把马皮留下作为纪念。这些,都使受惊的阿尔撒在诚惶诚恐中只有跪下磕头的份。在阿尔撒的意识里,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主人一句话就完了,哪有主人会对孛斡勒这样说话的呀。
第二天,主人林飞川那颜来找自己的时候,惊惶失措的阿尔撒很久才弄明白,主人不是来处罚自己这个不听话驱奴,而是来向他讨要马尾毛,说是用一些马尾做一个什么琴的弓弦。
当天入夜后,主人就拿了一把比草原上的马头琴小了很多的琴,坐在院子里拉出极为美妙的琴音,唱出了非常动听的歌声。
主人唱的歌阿尔撒懂得不多,他只记得最动人心弦的两首,唱的是: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主人先唱的这首歌,让阿尔撒想起了曾经的恋人地万图格,那个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妻子地美丽姑娘。他们两个人也有过到草原深处没人的地方约会地经历。也有过等待恋人前来相会时的焦急心情。正如歌中所说的一样,只要你耐心等待。心上人人儿就一定会前来的……
另一首歌也具有草原风情: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赞歌更嘹亮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就骄傲地告诉他
这是我的家乡
这里的人们爱和平
也热爱家乡歌唱自己地新生活……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主人唱出的歌声真好听,这两首歌唱得真好,含带着大草原上的韵律,虽然歌里说的那个什么席啊、党啊的阿尔撒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是汉人的东西,自己听不懂也很正常,而且并不妨碍他引发心中的乡情,泪流满面地痛哭失声:这位善良地主人。真是明白我们这些来自草原的孛斡勒地心啊!有这样的主人,我阿尔撒永远都不会背叛他,愿意永远都做他的孛斡勒!
阿尔撒回到自己的屋里久久不能入睡,想起歌里唱的话,心里总是觉得主人的歌并没有唱出草原人真正的心声。草原是我们值得骄傲的家乡,我们也热爱家乡没错,但草原上地人可不是个个都爱好和平的,否则的话。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人死于非命的战争,我的部落又怎么会被大汗的军队消灭。我的父母双亲又怎么会被杀,我的兄弟姐妹怎么会被人掳去做驱口,至今都得不到一点心他们的消息,我心爱的地万图格又怎么会被别家地主人抢去成为他们的女奴呢?
不过,阿尔撒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能将这些话深深地埋藏在心田里的最底处。
第二天,主人听说自己听到他的歌唱后曾经哭过,特意派人来告诉自己说。这种用南方海边的半个小“椰子壳”和“胡桐胖”(泡桐树)
做的琴叫做“板胡”,用它自拉自唱的那两首让阿尔撒听得哭倒在地的歌曲,的确是草原上的歌,叫做《敖包相会》和《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主人真厉害,他唱的歌声最能打动人的心!”阿尔撒只是从眼睛里露出对主人的拜服,朝那个叫盘国柱的将军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跟主人来战场上的阿尔撒真是大大的开眼了,他没想到步兵对于骑兵的仗,还可以这样打的。
主人自己被那些汉人孛斡勒亲卫拼命劝说。只好留在山背后的营帐里,但他并不反对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到山顶上去看打仗。
阿尔撤也没有让主人失望,差不多一个下午都忙着从山下跑到山上,看了一会打仗的情况后,又从山上跑回山下,用他不怎么流利的汉话结结巴巴地向主人报告战斗的进展。
阿尔撒跟着主人一起到山坡,听主人和那些操控会喷火发天雷车子铁管的汉兵说话,不时的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伸出手去偷偷轻触最下面的木头轮子。其他的架子和架子上面放的铁管,阿尔撤可不敢去摸,他害怕这个怪东西被陌生人触摸后会生气,将给冒犯它的人带来严重的伤害。阿尔撒虽然自问对主人很忠诚,但这种如神似妖般的古怪物事,他认为还是少去惹它,不要去触怒它以策自身安全的好。
刚走到山顶,就有人来向主人说了些什么话,致使主人站起身拿出一个比马蹄还大的铜管,拉长了对着远方的蒙古大军看了一会,紧接着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听主人的话声显得紧张而急促,阿尔撒知道天瞄山号这里可能还有一场仗要打。
阿尔撒的眼睛非常锐利,在草原上的时候他就能看清、分辨出四五十丈高空中飞翔的,是大雕还是其他种类的鹰鹞;能在一百个马身远的地方看到狐兔甚至很小的草鼠,指示给箭法准确的同伴射获。现在,他看到了大汗地军队黑压压一片向这里冲来。人数不是很多,也就一万来骑的样子。进攻也不是很快,还要再过一些时间才能达到冲锋地速度。
但阿尔撒不明白,有那么厉害兵器可以打败大汗骑兵的主人,为什么看到大汗的骑兵时,脸色会这么苍白,神情会这么紧张。
“阿尔撒,你知道一些蒙古骑兵的情况。把这个千里眼拿去看看。”主人将那个又长又大的铜管递到阿尔撒的手上,又掏出一个只有一半大的铜管,一脸严肃地吩咐说:“看清楚了就告诉我,快速前进时还能保持如此整齐地队形,又带有这么浓重杀气的骑兵是那一位蒙古将军率领的。”
十数里外,刚才只能看到大群奔马和腾起的尘烟,一旦从这个叫做“千里眼”的铜管中看去,马上就把距离拉近了。那么远的人马。从这个宝贝中看出去,就像他们在百十丈之内的地方奔驰一样。像箭一样快速前进的战马。马背上伏着地骑士,骑士身上朝后飞扬的衣砲,最前面那几十匹马蹄下向后飞溅起来地草屑、沙土、泥块,还有一只吓傻了的野兔,跳起来逃命时被撞得飞出数丈,兔眼中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都能看得见。
差点把这个宝贝失手掉下地去的阿尔撒,激动得用发抖的左手往嘴角抹了一下。没再理会擦掉后又流出的口水,喃喃向他所信奉永生的天神祷告:“长生天啊,你保佑我的主人永远平安,我阿尔撤愿意子子孙孙都做主人地孛斡勒,愿我的主人全家长寿……
嘿,这支军队不知道是那一家万户的,也不知道他们的万夫长是什么人。从这批人马前进的速度和队形上能看得出,这是一支经历过多年征战的百战雄师,是一支真正的骑兵精锐。
不久,阿尔撒将铜管抬高了些微。飞扬的尘土中一面红底蓝边的大旗出现在视野里,用双手轮换着擦擦两眼,再仔细地一看,惊叫了一声,用蒙古话大叫道:“黑飞鹰!是黑鹰战旗”那是黑鹰铁骑的战旗啊……”
听到阿尔撒有点要哭出声地尖叫,林强云伸出左手挡住了千里眼的镜头,待他放下后问道:“你说什么,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讲给我听听。”
阿尔撒“是,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的主人!前面冲来的军队,是……是斡陈别乞的黑鹰铁骑……”
“斡陈别乞?这个又是什么人,是斡陈那颜的兄弟?他们是一家人么?”林强云听到又出现一个新名字,不由奇怪地问道:“这人是你说的黑鹰铁骑的主帅吗,黑鹰铁骑又是支什么样的军队?”
阿尔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上下牙抖动“得得”作响,腹内翻腾不息,有种马上就要作呕的感觉。他艰难地吞下一口大量涌出的涎水,连着急喘了几下,这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主人说错了,斡陈别乞就是斡陈那颜,他们是同一个人用的两个名字。在我们蒙古话中,斡陈才是这位大帅的名字‘那颜’是大官、贵族、贵人的意思,‘别乞,是官名,就像以前木华黎被成吉思可汗封为‘国王,一样的官名,不过,别乞,没有‘国王,那么大,是比国王小一点的大官。但‘别乞,这个官可比万户的官要大很多,管领的百姓也比万户管的百姓多得多。”
“斡陈别乞……啊,也就是斡陈那颜,是这支黑鹰铁骑军的大帅……”阿尔撒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显得有点心神不宁,眼珠子直视着远方天空定定地一动不动,似是在极力回想他深藏在记忆里的什么事情。
林强云也不去打扰这个蒙古人,只是饶有兴趣地对一身汉装,再没多少臭味的阿尔撒上下打量。
只见阿尔撒脸上的神色不住地变幻,忽而露出一种小孩对父母亲人的依恋,忽而现出一种与同龄人一起游戏的欢快,后片刻则有对异性的渴望、向往,再下来是受到什么委屈的愤愤不平,最后却现出了一副惊骇无伦的恐惧,还有失去了全部,自此以后听天由命任凭别人摆布的心灰意冷。
只是这短短的片刻间,这个只有二十多岁地年轻蒙古人,他脸上神色的变幻。就像是经历了数十年地雨雪风霜,走过了数十年的人生道路一般。
良久。阿尔撒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语调,用还有点微微发抖的颤音说:“黑鹰铁骑,是我们蒙古大汗的所有军队中,六支最能打仗、最勇敢、最厉害、最喜欢杀人的骑兵之一。
我的部族……我地家人……我的地万图格啊……她,她也被黑鹰铁骑……噢……我的地万图格……”
阿尔撒的语声由轻而重。由小而大,表现出来的情绪也由不波的水面,而至水花渐起,直至后来浪潮滚滚,这下他讲到小地万图格”四个字后,再忍不住情感的宣泄,不顾有那么多人在旁,“通”地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抱头钻在草丛内放声恸哭。
眼急手快的山都一把捞住阿尔撒失手掉下地千里眼,泪眼汪汪地蹲下身。耸动削瘦的肩膀陪着这个蒙古人一起伤心。
由于阿尔撒哭得昏天黑地,林强云没法问出另外其他五支蒙古铁骑是哪些部队,心想反正以后还有地是时间探问,便从山都的手上拿过千里眼,再对原野上察看。嘴里一边自言自语:“黑鹰铁骑,这就是连蒙古人自己都感到害怕的黑鹰铁骑?!哎哟,他们转弯了……咦,这样多人马也能走得如此整齐……呵!黑鹰铁骑……”黑鹰铁骑!果然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不愧黑鹰铁骑!唉,我们的骑兵、铁甲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唉!
使林强云感到稍微放下点心的是,城东北立好栅寨的严忠城军新营地,在午后得到两哨子母炮队到达助守后,王宝地装甲车队就抽身赶过这里来参加围歼这批鞑子兵了。
此时,接到命令的王宝装甲车队已经到达铁甲军布防的阵地右侧,罗家旺也率领二十架铁甲车到了这个山头前面,两个战车队都可以马上展开攻击行动了。
下达让两个战车队开始向蒙古兵攻击,鞑子很快就退走后,林强云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
城东南的阻击战打得风生水起的同时。双方的斥候与硬探在邬平城北的这数十平方里的原野上,展开清除对手的你死我活小规模厮杀。这种斥候与硬探间地格斗拼杀,虽然没有战场上两军对垒的那种浩大和惨烈,但其中博杀的血腥与从敌人口里问出情报的手段之残酷,却也不是战场上那种一刀一枪拼命,只以杀死敌人为主要目的的战斗所能比拟的。
经过一天时间的准备,造出了部分急用攻城器械的蒙古军终于在申时左右越过了那道废堤,几族联军提心吊胆的一步一探前进,好不容易将各军间杂的十多万混合人马推进到距北城墙一里半外,列出强攻城池的攻击阵式。
今天一大早,阔阔思得到报告说,从东平府来的严实部下二万五千汉军叛出,投到南人那儿去了。随着这些汉军的背叛,也带走了他们经过一夜砍伐的木料,使得这一带能用的树木材料大为减少。这就让阔阔思这个一军主帅不得不放弃了在攻城的同时,另外用部分木材搭桥,同时去取长山城,得手后再用长山县掳来的汉儿丁口回头攻击邹平城的打算。
“哼!没有汉儿驱口我也能将这个小城攻下。”报告情况的斥候出去后,命令派出二千契丹军去营地个列阵攻击南人,其他剩下的汉军、契丹军、女真军全部出动砍伐木料,准备袋子,午时以后出发攻城。
阔阔思凶狠地重击臀下的兽皮褥子,压住心中的愤怒轻声咒骂:“该死的汉儿,该死的严实……我那个外甥……大汗,就是不该听信耶律楚材那个契丹狗子的话,放着这么多汉儿不杀,说什么要‘……让汉儿为我们种田、做工,然后再抽这些人的税。’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迟早有一天我要将这个乱出主意的契丹狗子废了,再把汉儿、南人、女真人都统统杀光,让中原大地一律改成我们伟大蒙古人可以随意放牧的肥美牧场。”
过不了多久,估计若是天晴的话,太阳已经有半天高了,阔阔思又得到派去挑战的契丹人败回的消息。报信的人说,南人这次打败契丹人的,是数十个黑色、有黄色条纹,会自己走动,并能喷火、会冒烟、打出天雷的大箱子。而且,汉儿叛军和南人还胆大包天,竟然在大营五里外的河边准备安营扎寨
要在大营外扎寨,这不是对着阔阔思的脸狠狠打上一巴掌么,这还了得!再次将全部契丹军派出去,另外还加了两个蒙古千人队负责冲阵,一定要把南人和叛军全部赶走。
“又是天雷!?从那天在老僧口镇被南人夜袭后,一向无所畏惧的蒙古勇士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害怕了。”阔阔思叹了一口气,挥退几个专门侍候自己的男女奴隶,呆呆坐在兽皮上暗自思量道:“不行,现在一定要将这个邹平城打下来,把这里所有的南人杀了,夺下他们那种会发天雷的兵器。即使我们一时间不会用那种东西,也要送回去给‘也可兀兰,这个已经成为蒙古人的汉儿,让他依样造出相同的兵器,然后教会自己的勇士使用。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战士们恢复继续战斗的勇气。”
这个也可兀兰是个能干的汉人啊,也是长生天赐给伟大无比的成吉思可汗地一份珍贵礼物。想起过去想起来了,那是在猪儿年(1215年)罢,那时候还是叫做孙威的这个汉人,只是一个小小的汉军千户,后来因为进献了一种称为“蹄筋翎根铠”的铁甲给成吉思可汗而一下子窜起来了。
得到了“蹄筋翎根铠”并亲自用弓箭试射,发现连最强的弓也不能将这种铠甲射透之后,可汗很高兴,亲手给孙威佩戴金府,授予他顺天、安平、怀州、河南、平阳诸路工匠都总管,还赐给他一个蒙古族的名字——“也可兀兰”。
后来,可汗还经常向自己这些领兵打仗的将领说:“能捍蔽尔辈以与我国家立功者,非威之甲耶,而尔辈言不及此,何也?”
不过,这个也可兀兰也有他的怪癖,每次随军作战以后,他总是要从各部军伍讨要去许多将马上被杀掉的汉儿,不管这些汉儿是做什么的,他都告诉各军的千夫长、万夫长们说,他所要的人都是可汗叫他搜罗的工匠,让很多冒犯了蒙古大军而应该杀掉的汉人活了下来。
唉,可汗相信这个汉人,他又确实能做出全天下最好的铠甲,所有蒙古将领都希望得到他制的铠甲,以便在战场上更好地保证自己生命的安全,实在是不能驳了此人的面子。没有办法,少杀些汉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今后做出来的好铠甲能分给自己一副就行了。
“天雷啊天雷,你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兵器,一下就可以打死那么多人,害得我们的蒙古勇士死了如此之多,连‘蹄筋翎根铠,都挡不住,我那个儿子也死于这种兵器之下。南人,你们这些可恶……也许还有点聪明的南人,怎么会做得出这样厉害的兵器,实在是太不可思义了!”
阔阔思心里不住的哀叹。
确实,这些天来,人们一听到那种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像是生活在自己生长的草原上一样,必定掩住双耳屈身跪倒爬伏在地,或者藏身在帐篷里不敢外出,借此来躲避天雷的轰击。///com///已经许久都没人注意过的一些错事,也在这时被发掘出来。很多人这几天忽然想起,自己到了中原以后,因为生活过得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曾经、时常把酸马奶、淡奶或其他酸奶洒出、或倾倒在地上。有人也想到,自己曾经把干奶子(蒙古人食用的牛奶干:提取奶油充分发酵后煮至凝固,晒干成块贮存,以备缺奶时食用。食时将这种奶干置于皮囊内溶解后饮用。)
和米谷类的食品随意丢弃,有的人甚至吃惊地记起,有好几次把酒——记不清是什么酒了——也因为“不小心”而泼洒了。当然了,“不小心”是自己安慰自己的,到底是故意将酒倒掉,还是真的因为酒后失态而不小心,谁也不敢说出真正的实情。结果是,不管是私下里或是在公开的场合,大家都众口一词地咬定说:肯定,而且是绝对地肯定,完完全全是由于“不小心”,才让酒洒落到地上去的。
草原上所有的游牧民族——不管他是贵族也好、百姓也好,还是奴隶也罢——都相信这样的浪费行为,将可发长生天的震怒,很可能会使闪电打在他们所养的牧畜——特别是赖以乘坐的马身上。如果将酒也洒了,就将会发生更为严重的后果——闪电一定会打在家畜、家里地帐篷上,甚至还可能击在其本人身上。被雷电击中的人会变成一团黑色的焦炭死掉。
不好地消息连续由斥候报回阔阔思的“牙帐”,叛出的汉军竟然和南人一起将两个千人队的骑兵消灭了六七百人马,契丹军也只剩下三千多人了。
“看来。南人是把他们的所有天雷兵器都搬到这里了,否则如何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内杀得了我的七百多骑兵。”阔阔思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帐篷外。
看到从稀疏的小树林上空由西边飘过来一团特别黑的云朵,阔阔思的耳中能听到这朵黑云撕裂空气的凄厉叫声。这种凄厉刺耳地声音让阔阔思大帅心跳加快,思绪紊乱。觉得十分不吉利。他曾经两次听到过这样不吉利的声音,都在当年发生了对蒙古国极为不利的大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是在九年前的羊儿年(登未年1223年)初,就是那一年夏四月,被成吉思可汗封办国王”的木华黎。在进攻金国渡过黄河到闻喜(今属山西)时病死于军中。第二次听到这种声音则是在五年前的猪儿年(丁亥年1227年)春天,那年成吉思可汗在征西夏途中,也是到了夏天的七月初五壬午日可汗得病,到了七月十二的己丑日就不治死去。所以,阔阔思此咧又听到这种声音后,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有种大祸将至的感觉,心里不住地思忖:“又一次出现这种妖魔吼叫似地怪声,我们蒙古国今年会死掉什么重要的人物呢?!”
阔阔思心情很沉重。这次奉命出兵征伐金国,他们兄弟的左手军——东路军,虽然包括色目人、契丹人、汉人、女真人一起,总共召集了十多万军队,但蒙古兵却是只有两万六千骑,其巾大部分——两万余人——都是从草原上征集来的没打过仗的新兵:真正说得上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则只有六千跟随他们南征北战多年的精锐“黑鹰铁骑”。
大草原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真正地蒙古人已经不多了。此次征来两万余人的新兵只有不到一小半是蒙古族的年轻战士,其他人全是早年攻掠各地时掳来壮大族群的各族孩子了虽然经过了十多年的草原生活后,他们可能会将过去的事情忘掉,但谁能保证这些长大了的孩子能将财产被掠夺、家园被焚毁、父母亲人被屠杀、自己也被掳到苦寒的地方成为奴隶的事情呢。
别说是这些对高贵的蒙古人有杀亲毁家深仇大恨地奴隶兵了,就算是那些真正的蒙古族战士,阔阔思和兄长斡陈那颜也不看好他们的战斗力。草原上已经平静了这么多年,没有经过战争锤炼的战士,在战场上是很难有多大作为的。
表面上,阔阔思对叛逃离开的二万多汉军不放在眼里,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在意这些军队去留的。原因无它。蒙古人上至大汗,万户、千户,下至中下层将帅,千夫长、百夫长,大家都很清楚,要在中原大地上进行攻城掠地的战争,最好用的并非色目人,虽然他们会造威力很大的攻城利器回回砲,但他们除了会造砲及无所不用其极地樱取钱财这两项外,有的是其本性中天生的贪婪,其他则一无是处。至于契丹人、女真人也不被蒙古高层看好,一则他们族群的人数并不是最多,数量上不占优势。二来到了汉地享惯了福后,其战力退化得厉害,不仅野战不是伟大的蒙古勇士之敌,连守城也靠的是汉人,攻城更是不用想指望他们了。再者,这次南征作战的目的,还是灭亡女真人自己的国家,怎么能指望女真人会心甘情愿地打自己同族,为了灭掉自己的国家出力呢?!
蒙古的高层、贵族们和阔阔思一样,他们的心里都很清楚,要想在中原的所有战争中取得胜利,只有依靠人数众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汉人,才是最正确的战略。
汉人,汉人不但是善于守城的最好军队,反过来说,汉人的攻城之术也是天下无双。同时,汉人又是最聪明、最温顺、最多能人、最服从命令、最能吃苦耐劳、最能忍受苦难,在恶劣生存条件下还能壮大发展的一个民族。更有一点让蒙古人坚信,要打下汉人的江山必须依靠汉人才办得到。那就是:汉人地脑子全都坏了,即使不是所有的汉人脑子坏掐但坏了脑子的汉人也是占其人口地九成九以上。否则。为何对着过去的契丹辽国,现在弱不禁打的金国都是一触即溃。
经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征伐,几乎蒙古的那颜们都有一个共识:只要好好利用投降地汉人首领、高官,给这些人一点甜头好处,甚至只要能允诺保证他们的原有地位不被改变。这样的人就会为大蒙古管理汉儿、南人驱口,驱使所有的汉人为新主子征服天下出力。
现在,各地征集来的汉军只剩下不足六万,要从山东行省这里一路打到金国的汴京去,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一点呐。看来,这一路去还是和兄长商量一下。应该把汉儿也好、南人也罢,全都一古脑儿地掳到军中,用这些驱口充实军力,才有很快打胜金人灭掉金国地把握。
值得阔阔思庆幸的是,他们兄弟俩赖以征战天下,赖以保命的命根子,数十年来征伐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部队——黑鹰铁骑——还在。那天老僧口镇的南人夜袭、昨天被天雷打击,直至今天被南人消灭的骑兵战斗中,黑鹰铁骑都没当在刀口浪尖上。避免了这么多次的战斗,保持了这支铁骑的完好无损。
阔阔思和斡陈那颜兄弟俩约定好今天要在邹平城会合,他们原先的计划是两路夹攻之下一鼓而夺取这个小城。
即使是有两万多汉军的叛逃,阔阔思也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在今天向邹平城发起进攻,以策应斡陈那颜地一万七千铁骑,让他们能出其不意地将南人的粮道切断。如果有可能的话,兄长或许会先打到小清河支流的对岸去,将长山城的汉儿掳来协攻邹平。
这样做的好处有二。一是可以解决目前粮草不足的困境,二则自己这方的兵力会像滚雪球般地越来越大。
阔阔思的十来万大军在邹平城下排开,从东到西有六七里的宽度,他们的后队因为城下已经没有位置列队了,还在废堤北面作为预备队呆着。
眼见这一片土地上旌旗飘扬,人海如潮,场面颇为壮观,阔阔思前后左右看了几眼,心里十分得意。
两支向东、西城绕道去包围的汉军、女真军,受河道土南人战船用天雷轰打。又有南人的步兵躲在他们挖出的土沟里阻击而失败了。所以,身为一军主帅的阔阔思下令那两军都撤回来,把主攻方向选在邹平城北门与北门上的破败城楼。
这几族的联军中,只有史家派来地“黑军”是配有大量弓箭部队的步兵,虽然所有的辎得粮草都被南人夺了去,但带过河的箭矢合在一起也还有数十万支,足够进行几场大规模的攻城战了。
阔阔思的大手一挥,命令各军准备进攻的牛角号吹响。
“黑军”的部队开始展开阵形,弓箭兵和刀牌兵开始向前推进,方阵后面的突击步兵每十个人一组,携带三四丈长的登城梯。每个登城云梯后边,跟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这些小队士兵一手拿刀,一手拿便于携带登城的小盾,人人眼里透露出惶恐、不安、无奈,但他们脸上却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
陈金贵从早上起就看见许多色目、女真、和汉军跑到废堤上左看右看,然后聚在一起对着这里的城楼指指点点,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因为他得到的命令是非有大队的蒙古兵出现在射程内不打,所以他这位掌控着二十架大雷神的炮队部将,只好无聊地到城墙上走来走去的闲逛。
下午,数十个鞑子骑兵分散在很开,押着一些看来像是汉军的士兵,在子母炮射程范围外开始挖土装袋,然后一袋袋的码在附近。
陈金贵觉得不对劲,随即让人去请来了都统。
换上了一身戎装的陈君华,穿了黑色的铠甲,戴上黑色地头盔。手持黑色的钢枪,大踏步走过来。
听了陈金贵的报告后,陈君华先趴在城墙垛上看了一会。才问陈金贵:“金贵,你觉得鞑子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陈金贵望了望陈君华胡子拉碴地脸,发现他脸上很严肃,但眼睛里的笑意却是很浓,知道都统是在考自己。思索了一下才说出了心中的答案:“蒙古人用土袋无非就是用来填平三丈宽的护城河,看那些已经装好土袋的数量体积,他们有可能会连夜攻城。属下想,这与被局主堵在城西南地鞑子兵有关,大约是希望以攻城的行动来牵制我们的兵力,使两股鞑子尽快会合。”
陈君华想都不想。笑道:“你分析得不错,目前两处的蒙古兵仅相距不到二十里,但因为邹平城外的所有地方都在我们的有效控制之下,再有应家和丁大侠请来根据地助战地数百位武功高手,配合硬探营的人剿杀蒙古斥候,使他们无法互通消息。加上小清河被我们的战船封锁,十多万蒙古兵不但缺粮,连兵器的补充也极为困难。因此,城北的鞑子不但会连夜攻城,而且还会攻得很急。以期夺得我们城内的粮草、掳到城中的百姓补充其不足。”
护卫队于长汀城内成立时,陈金贵就因武功较好,与巫光他们四个人一起成为最早的四个小队长,他们都曾经在头陀军第一次进攻汀州时有过守城的经验。这次来到邹平城防守,虽然有大雷神、子母炮、小炮和雷火箭等火器,但却没见到其他任何一种自己较熟悉的守城器械,心里自是没什么底气。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哪……我们应该怎么做?”
陈君华笑道:“现在什么也不必做,只管让全部战士们好好休息。
养足精神应敌就是。待鞑子兵发动攻城时,你地大雷神专门瞄准鞑子兵来打,子母炮则负责消灭他们攻城的箭楼,壕桥、撞车、云梯等器械。
不过,看今天蒙古人摆出来的阵势,你的大雷神只怕是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你也不用心急,到时候本帅最少会让你的大雷神发一次威,将鞑子兵轰他个七荤八素。哼!任谁也想不到,在这个小小的邹平城内,光是大小火炮就摆放了百多架。加上雷火箭、火铳、钢弩等,够鞑子们喝一壶的了。两天,我们只须明天,最多后天就是出城反攻地时候。
你等着吧,这十多万敌人不死光的话,我们根据地将又要多出上十万不付工钱的苦役喽。”
未时末,陈金贵发现城外的十几堆码成小山一样的土袋,已经被分成了数十个小堆,成弧形的散布在距城墙一里半处。再过半个时辰,他看到敌人联军像潮水一样地漫过废堤,一直前进到土袋位置排成数十个进攻方阵。
这些方阵不像昨天般各军自成方阵的排列,而是由灰色的蒙古兵、白色的色目军、褐色的契丹军、女真军及汉军间相混杂地排在一起,与各军地战旗一起来形成一个个色彩斑驳的夹花方块。看到陈君华走过来,陈金贵似是请教又似是自语地说道:“这些蒙古野人想干什么?”
“他们要进攻了。”陈君华谈谈应了一声,然后向城个指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对陈金贵说:“看到没有,中间那个方阵的后面,也就是废堤那棵大树往下一点,有一堆大约两三百人,不时有很多骑兵从那里进进出出。本帅估计,此处可能是鞑子大头目的指挥中心。稍时听到我的命令后,你的二十架大雷神就集中往那儿轰,争取打掉鞑子兵的主帅,立下开战以来最大的一次功劳。小心些,这个机会只有一次,千万不要错过了。你快去准备吧,这里由我来指挥。”
突然,巨大的牛角号从数族联军方阵里传了出来,悠长低沉的声音忽然就撕破了邹平城宁静的天空。
随之几百把号角在各个方阵角落里先后吹响,无数战旗在方阵里左右摆摇。
城墙上护卫队战士们纷纷站起,往敌人联军方阵里望去。堆满了各类武器的城墙内几个广场上,忙碌的民夫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抬头向城墙看。
陈君华看着已经准备出动地敌人大军。朝身后挥了挥手。站在他后边的传令兵对站在发令高台上的旗号兵做了个手势。
旗号兵手里地红色三角小旗挥动了十来下后,猛烈的鼓声突然在邹平城上空响起。
大战的号角声已经吹响,战鼓已经擂起。攻城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北城墙睥战士们一会儿看看敌人联军方阵的动静,一会儿朝主帅陈君华、发令高台土地旗号兵望望,神情激动而且非常紧张。护卫队的士兵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参加过真正的大战,少部分打过仗的也仅只是在去年用腿跑,从高密城外放开脚步跑到昌邑。连和人交手的机会都没有,把敌人远远地赶到一个地方,收缴掉他们的武器后,就算是打了一场胜仗。这时候,他们紧捱着武器,一个个微微张着嘴。’心脏都在剧烈跳动着。
陈君华看着他们地表情,不由想起自己二十多年前在荆湖北路第一次参加战斗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自己也非常紧张,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上的长枪被手心的汗水浸得滑不留手。陈君华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时带自己上战场的都头慕容长生,这位名叫长生的胡人,他的命真脆,才一冲上去与造反的乱民厮杀时就被十多支竹枪给刺穿,让十多个乱民挑得高高地不一会就死了。当时那种惨象和血腥吓得陈君华就想转过身掉头逃跑,可是在转身的时候却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跤,而且马上就有乱民冲来对倒地的他下手斩杀。陈君华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不顾尿湿胯裆的难受,在保命逃生的本能驱使下奋起相拼。不想这样一来,打完了战后他因带动新兵杀敌而立了军功。好像怕人发现秘密似的,陈君华有些心虚的抬头向左右张望了一眼,发现人们都用信任地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得为刚才的失态而好笑。
倒是大小炮队的战士们比较镇定,在他们的炮长去哨长处领受分派给各自炮火打击的地段时,忙着检查射仰角。点燃棒香,点检子窠,只等一声令下就要用手中的武器给敢于来犯之敌一个迎头痛击。
……………………
史天福所率的“黑军”共有三万五千人,是联军中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弱,也是地位最低的一支军队。
被蒙古人严令召到济南府参加灭金联军的三支汉兵,严实派出的二万五千“白袖军”已经被严忠钺带着叛投双木商行去了。刘疑刘黑马派其族侄刘添琳带来地两万五千“蓝帽军”,因为所有的粮草辎重都被截在小清河对岸,粮食、军械都缺,军心十分不稳。自己的“黑军”虽然昨天较早渡过小清河。但也是有大部分粮草、备用兵器没及时运过河来,同样让双木商行的人给夺走。
严忠绒、刘添琳和史天福都是蒙古汉军百户,也受蒙古军大帅任命为万夫长,但他们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蒙古人的眼中,他们这几个人不过是几条为主人扑咬敌手、叼取猎物的狗而已。能为主人叼回需要的猎物,可以从主人那儿得到一点剩余的赏赐。一旦这条狗不能为主人取得超过其所需的猎物时,走狗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会被主人毫不犹豫地抛弃,或者是杀了吃它的肉。
作为会说话的工具,作为战场上消耗品一汉军一的万夫长史天福,这时候抢先发动了对邹平县城的攻击。在他看来,反正都要拿自己的士兵去和敌人消耗,这些士兵早死迟死都是死,不如先让他们图个痛快再说。
史天福按照阔阔思的要求,在号角吹响的时候已经派出副将率领五千名士兵出阵到了土袋堆前。副将性子急,按攻城阵形列好队,准备一听到进攻的号声就开始前进。
史天福骑马站在方阵前,非常满意自己士兵迅快的动作,他大声对站在自己后面的传令兵道:“命令刀盾兵护住弓箭部队,前进到城下射击。”
已经先一步冲前的弓箭兵在刀手的盾牌遮挡下,成散兵阵形脚步不停地朝城下快步前进。
“吹号,命令前军。靠近城墙,抛掷土袋。”史天福待刀牌弓箭兵走了半里后,下令继续。
“呜呜……的号角声从方阵里传出。已经全部布置在土袋后边地五千士兵,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他们站在十几堆土袋附近,随时听命出击。
一名猛安孛堇听到号角声,立即纵声大叫:“上肩……”。士兵们两个一组。配合默契,一个蹲在地上,一个抓起一袋土,放到对方肩膀上。
“冲……”随着猛安孛堇一声令下,两千多名士兵驮着土袋,狂吼一声。夹杂在陆续前进的刀盾兵和弓箭手中间飞快向城墙跑去。
“黑军”步卒在弓箭兵地掩护下,无惊无险成功的将两千多包土袋抛掷在护城河内,一段可以容纳一千人展开战斗的平地已经形成。
史天福用力的挥动手臂,牛角再吹出另一种号音。刚才抛掷土袋的前军立即向两边退去。位于弓箭兵后面地一百名架设云梯的士兵大声吼,叫,举着盾牌护身,抬着十架云梯从弓箭兵让出的通道中冲向城墙。
密集的弓箭掩护,在官长的一声喝叱下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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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敌军进入了子母炮射程内,陈君华没有发出开炮的命令。再过一会城下地弓箭兵和盾牌兵距城一里,陈君华还是不动如山,甚至还将精光闪闪的双眼合上。
直到敌人的弓箭兵在沉不住气将领的命令下。射出的一阵密集箭雨呼啸而来,因为射程不够而“噼噼啪啪”地撞上城墙石条,陈君华微眯的眼睛才蓦然巨睁。他在蹲身举盾保护自己之前,发出了惊天动地地吼叫:“全体人员进入箭棚,盾牌手上盾护住正面。”
陈君华这一声大吼,惊醒了许多看着敌军大部队漫山遍野涌来而发愣的人。
子母炮、小炮手动作迅速地回到他们的挡雨避箭两用棚,将正面的木板拉上,并加撑一根木柱顶牢。
没有盾的长枪兵、弩兵、火铳兵和正好在这时候运送杂物地民夫。
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眨眼间各自躲到了指定的避箭棚内,有些新兵、民夫出于本能的蹲下身体双手抱头。刀牌手是最后走到避箭棚去的,他们到达四面空空的木顶棚后,面朝外竖起手中大大小小的盾,护住棚内地人。
聚在城楼附近看热闹的士兵,听到都统的命令,立时就如同惊弓之鸟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躲箭避死。
一时间,城墙上除了头顶盾牌躲在垛口后面的观察兵外。再无人迹。
几个观测兵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转头向紧贴在女墙内侧的都统望去,没等得到进一步的命令,就听到了弓箭射来的声音,他们立即蹲下竖起了大盾。
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长箭挟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地钉在城楼、城墙土,发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声。有些箭因为射程不够落在了城墙外,有的因为射程太远飞过了城墙,而落在城墙上的长箭却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有的盾牌兵被许多长箭一起射来的巨大力量撞倒了,有的长箭射到地面上弹起来,又依然劲道十足的从板间、盾隙钻进,不少还插到了运气实在太差的士兵身体上。城楼的木质椽口板、屋角板,特别是立柱、门窗上,到处都是斜插在上面的长箭。城楼顶上本就破了不少空洞的屋面瓦片,被箭雨打得几乎掉光。
这次大战过后,光是这座城楼的修复,就有得城守大人忙上好几天时间的了。
战士们都透过各种缝隙偷眼望向城墙外,他们听到密集的牛角号声在敌军的队伍中此起彼伏,看到一波又一波密集的长箭在城墙、城楼上肆虐。
陈君华镇定自若地坐在城垛下,淡淡扫了一眼城楼,然后依旧转过头全神贯注的盯着正似缓实快地从远处冲近扛着土袋的敌人大军。对于即将被填平的护城河根本不为所动,好像他根本就没想到利用这道三丈宽、两丈多深的壕沟给敌人的行动起到什么作用。
陈君华笑着对身边地一个观察兵说:“这下敌人连夜攻城的举动,说明鞑子们没有了粮草军械着急了,正在‘大发神威’要用尸体来填平下面的河沟呢?”
观察兵笑了起来:“这些冲来填河地是我们的汉人呀。大帅是想放过他们不打,等他们攻上城头的时候再用刀枪拼杀么?”
观察兵说着话,趁箭雨稍歇的间隙。伸出个脑袋准备朝城墙外看看,才露个头,就被迎面射来的一箭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吓得他一缩脖子,不敢再探头。不过,他听到城墙外传来数百、上千敌人士兵地叫喊。奔跑声,以及重重往护城河里抛掷物体的溅水声,这使他想到了那些土袋,暗忖道:“看来这些汉奸是真的要将这一段河面填平,好架设云梯攻打城墙。只是现在城头上箭飞如蝗,根本无法伸头。更不要说让护卫队用火铳、钢弩实施阻击了。怎么办?”
十几个没及时跑进木棚内的盾牌兵,早就架不住这么多长箭的狂轰乱射,个个都趁着两轮箭雨之间的间隙,跑到城垛边上学观察兵地样子猫着身体。几个被反弹长箭射伤了的战士,被同伴拖来躺在墙根下痛苦的呻吟。
陈君华心情极好,破天荒地对观察兵和这些躲在城墙下的战士解释说:“我们并非要放过为虎作朱的汉奸,要在他们全力以赴填平护城河的时候,消耗进攻敌军的大量箭矢,在整个战斗中尽量减少我们的伤亡。”
信手一指城墙上一地都是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长箭,陈君华笑笑说:“鞑子兵每次出战一般会带两至三壶箭。其他几族的步兵军队,则只有弓箭手才有一匣三十支箭。以十万杂牌军中弓箭手占三成算,三万弓箭手总共能射出九十万支箭矢。连一万多鞑子兵带来地箭一起算上,他们就会有一百五十万左右的箭。若是我们不先消耗掉他们部分箭矢的话,城上的一万多守军和三万余民夫,每个人都要当上三四十支的箭,不被射成刺猬才是怪事呢。”
“不过,大家也不必太过担心。鞑子和他们走狗军的粮草辎重、军械等,甚至连工匠都被挡在小清河对岸,大部分到了我们我手中。鞑子和走狗们只有这么一百几十万支箭,射完了就没法补充,一旦带来的箭尽粮绝,呵呵……这十多万敌人就似放到砧板上的肉一般,任由我们横切竖割,无论是猛火爆炒还是小火慢炖都可以呐,大家就等着细嚼慢咽地好好吃上一餐肉食吧。”
近两刻时辰地箭雨终于止歇了,没等观察兵叫出让人准备战斗的呼喊。陈君华第一个站起身举着千里眼向城外察看。
吊桥下及吊桥两边约有近二十丈长的护城河被敌人用土袋填平,远处正对城门的几个敌人方阵里出来了好多个群体,一个个人群簇拥着大小高矮不等的数十个攻城器械,似乎在喊着“嘿嗬、嘿嗬“的号子向城下前进。
陈君华用千里眼认真地朝城下的弓箭兵看去,敌人弓箭兵腰间的箭壶基本上是空的,他们好像快要没有多少箭了。他慢慢放下千里眼,看到抬着云梯冲过来的攻城敌军,大叫道:“敌人进攻了,小炮向敌人地弓箭兵开火,其他各部队准备战斗。”
随着小炮子窠射到城下密集的弓箭兵中爆炸,再次响起的战鼓在不停的爆炸中一声比一声猛烈。城墙上到处都是持着各种武器,隐身在盾牌后的士兵,他们在各级长官的大声命令下,所有部队开始进入临战状态。
敌人的弓箭部队在其官长的指挥下,慌乱地朝后退去,直到再没有小炮子窠击中弓箭兵群中方止。
陈君华看出来敌人的进攻方向,扬起头大声喊道:“子母炮队的哨长何在。”
炮队的哨长王进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指挥城墙上的子母炮手们向那些鞑子的攻城器械瞄准,听到传叫他的喊声赶忙跑过来。
“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在城门这里。你告诉炮队的炮手们,立即开炮,将那些攻城器械全都打掉。”
“是,请大帅放心。”哨长施了个礼后匆匆回去。
城下,攻城的敌军还在抬着云梯推进,逐渐到达城下,马上就要竖起云梯。
陈君华用千里眼再仔细地看了一下废堤大树下的那堆人群,依然是有不少骑兵来去不绝,心里暗自思量道:“是时候对敌人的那个疑似的指挥地段进行打击了,不管怎么样,也该让大雷神发射一次,省得陈金贵那小子说我这个元帅不肯照顾小老乡立功。”
“本城段护卫队哨长何在?“叫旗号兵传出大雷神发射的命令后,陈君华高叫步兵哨长的声音未落,在他身边的一人大声应道:“护卫队沽水营一哨哨长田静恭领将令。”
“哦,你是由即墨守备军改编来的。”陈君华看这位哨长点头,笑着吩咐他说:“命令你的部队,分一小队弩兵向抬云梯的敌人发射雷火箭,一小队火铳兵负责打掉敌兵的大小头目,立即开始射击!”
说话间,大雷神的怒吼冲天而起,片刮后子母炮也开始向一里外推车前来的敌人开火。
“轰隆隆”的炮声中,废堤前的那堆人被炸得死伤狼籍,很快便被飞起的尘土硝烟将那里罩住。几十队推车人丛的前后左右也被威力小了很多的子窠击中,有几架不知是什么的车子也由于子窠的爆炸燃烧起来,如蚁般四散奔跑的敌人,让准头不是很好的子母炮多杀了不少,令得炮手们兴奋得又叫又跳激动不已。
看着城下的敌人高举盾牌掩护突击队,一边抵挡可能从城上射下来的箭矢,一边奋力前进。田静一声令下,十个抬云梯的队伍中都有雷火箭落下爆开,不但抬云梯的人死伤狼籍,连云梯也被炸坏了好几架。随着从城墙探口小方孔中射出的火铳子弹把喝骂吼叫的十多个敌军头目射倒,这批数百人的进攻队伍开始混乱。又被砸下数十个雷火箭后,这些没了头目的士兵“呼隆”一声丢下云梯回头就跑。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平原上的雾霾开始由似有似无的淡淡出现而逐渐增多增厚,看往远处的视线已经渐渐有点模糊。
此时城头上的人们听到城下长短不一的号角响起,附近的军队在号角声中“忽啦”一下就很快地离开,蒙古联军的第一波攻城行动,连云梯都没靠到城墙上,就被护卫队轻易地打退了。
战士们看着迅速退下的敌人士兵,发出了一声震天价的欢呼。一个士兵高举着他们这哨护卫队的军旗在城墙上来回奔跑,嘴中高喊以发泄心中的快乐。
陈君华急走到陈金贵的指挥位置不远处,向他大声发令道:“你们大雷神继续发炮,向所有能击中的目标打。将鞑子和他们的走狗军全都打回那道废堤后面,让他们缩在一隅去吃西北风。”
陈君华的这道命令,使二十架大雷神的炮手们欢喜无限,每架大雷神都射出了八九炮,就是入夜后看到远处的一点火光,也向陈金贵吵吵要再打几炮。
这个春天的气候说冷不冷,说暖不暖,白天非常宜人,但到了后半夜还是让衣服稍少的人觉得挺凉,须要往人多的地方挤一挤才能将慢慢侵上身的寒气驱除掉,免得出门在外有个头痛脑热的生了病,军营里没有郎中医治小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就麻烦得紧了。///com///
五族大军各以族群安营立寨,蒙古军的营帐位于几座成梅花形设立,总共有十来万人的大营中间。别的营地都是入夜后就静悄悄的安静了下来,只有中间的蒙古军营从撤回此地后就一直闹腾腾地人声鼎沸,直至半夜子时前后方稍显静了一些。
中部蒙古大营的中心位置,一座最大、外皮内毡的帐篷里烛火通明,相隔很远就能从敞开的帐门看到内中的情景。占了前面一半的空间是人们议事、饮食的地方,也是接待人客之处。此时土座的主位空着没人,两边左五右四九位千夫长垂头坐在铺地的褥子上,全都对对面前摆的酒水肉食毫无进口的欲望。
左边上首第一位置,一个身体肥胖得看不到脖子、眼睛细成一条缝、坐在地上如同一座肉山的圆脸男人,伸出和别人大腿般粗的胳膊,艰难地抬起看似有上百斤的手,十分缓慢地捋动了一下因头颅晃动而甩到肩侧的发辫。在肉山的示意下,躲在他背后的一个矮了很多,同样胖得成了个球状,让人怎么也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滚到肉山的侧边,恭顺地朝肉山媚笑了一下,朝其他千夫长用一把极柔美的女声说了句:“那颜大人有话要说了……”
肉球说话间一边帮忙肉山抬高手,让其顺便摸了摸环剃去顶上兰弯头发的三搭头。
肉山重重地咳了一声弓起别人的注意,这才扫了众人一眼,露出一副郑重的神色说:“各位那颜。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还请大家一同拿个主意。捏古思,这些吃食你就,别看了,你先说说吧。”
右手边最下位的一个用眼睛对肉块进行细细研究地瘦削汉子,看他的形象似是个行动很利索的人,这时却长长叹了口气。慢慢抬起头用他显得游离不定的眼神朝隔开内部的毡布扫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对那个胖男人说:“索利那颜,我一直在担心你身上的肉,真地很害怕什么时候这些肥肉会离开它的主人掉到地上……唉!怎么办?说什么?我捏古思除了听从大帅的命令打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大帅受了重伤,更是不知道怎么办了,也没什么话好说。我看。还是等几位萨满出来后,看看他们怎么讲吧。若是长生天不想把大帅的灵魂收回到草原上去,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如果……”
“唉,如果大帅没有被南人的天雷击中,或者说没有受重伤就好了。”肉山——索利那颜长声叹息道:“也不知道这些南方来的汉人如何做得出恁般利害地兵器。发出来的天雷不但能打出数里之外。被其击中的人非死即伤,而且都是断肢裂腹的其惨无比。等吧,看看萨满们对断了一手一脚的大帅能治成什么模样,也问清楚大帅是否能不能够被治好。”
傍晚受到大雷神轰击的那堆人,果然是鞑子军地指挥中心,一通轰击不仅将蒙古兵炸死了不少,连鞑子军地大帅阔阔思也被炸断了一手一脚。所以史天福攻城的黑军。才展开攻击就马上退回去。
当晚,这些蒙古军的千夫长没做主张毫无主意之时,忙碌了一天的士兵们大部分都还不知道主帅阔阔思重伤,死活难料,围住火堆吵闹吃喝了一会,便去他们的帐篷里酣睡。站岗的士兵因为受不了疲劳,躲在大营附近的帐篷后面睡觉。也有几个士兵比较负责任,强撑靠在木栅栏上打盹。
子时过掉,现在已经是二月二十三日了,大宋朝庭去年颁行天下地皇历中。注明了今天——二月二十三日宜祭祀、沐浴、扫舍、狩猎、捕捉;忌会友、行贩、医治、修造、动土;煞自南方起,寅时出凶星。
从来没对大宋皇历会有丝毫兴趣的蒙古人,自然不会对此有任何研究,也不可能对子时没过的前一天和过了子时的第二天感到有什么不同,更不可能了解“煞自南方起,寅时出凶星“这句谶语,根本就没想到这句谶语将会对后半夜有什么影响,于他们大营即将发生的事情毫垂,所知。
别说位于中营的蒙古兵将士们十分放心地忙着自己的事,事完后自去安歇休息,就连四面的几个仆从军营里的各族兵将们也是托大得很,除了循倒派出值守的人外,连巡逻兵也懒得安排。十多万大军驻扎在这里,怕什么呢?反正对于龟缩在帮平城内不敢出来,只是依靠他们那种奇怪并厉害无比地兵器杀人,数量只有一点点的南人守军来说,这里的五个大军营帐根本就是巨人与婴儿之比。任是谁也没有想到,人数那么少的南人守军,竟然会大胆得离开那座乌龟壳般结实的城池,敢以几百个人就来劫营呢。更没有人能够想到的是,外围的几个营地都没有事,偏偏被认为最安全的中心这个蒙古兵营,却受到敌人的袭击。
大约丑时末,除了时大时小传出帐篷的鼾声、架在各处的照明火盆的噼啪声、忽有忽无的冬眠后醒来的虫子啾啾声外,四下里一片寂静。
一个十六七岁的士兵突然被凉风给吹醒了,感觉中似乎远处有点什么动静,好像有狼群正因为垂涎营地里的肉香而在外悄悄地巡走,想要寻机扑进去叼走几块裹腹的食物。他抹掉流出嘴外又粘又臭的哈拉子,伸展了一下酸麻的腰身,打着哈欠慢慢走到寨门口,向四周了望,除了黑沉沉的夜色外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士兵非常疑惑的摇摇头,正准备走开,这时他看见了从很近的黑暗里跃起一群黑影扑来。那个士兵愣了一下,本能的伸手去拿挂在胸前的牛角。试图马上吹响示警。
似乎有什么声音传到,同时身躯一震,孩子般地蒙古兵受重击被迫退了,这个士兵伸到胸部的手没有拿到牛角,只摸到了一支长箭,一支射穿自己胸膛尾部没有羽翼的箭杆。随即就感到了胸部钻心的巨痛。他痛苦的张大嘴巴欲待发出惨叫。
“嘣”的一声,这次他听清楚了,是是自己极为熟悉、而且在家里——大草原上——射猎时经常做地,拉开弓弦后弹开三个手指射出箭矢的声音。可是,怎么这稍远些就什么也看不到,黑乎乎的夜里会有人……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黑暗中再次射来的一支长箭。笔直地穿进他张大的嘴,将还没越过喉咙的声音硬是压回腹腔内。蒙古兵感觉得到,那支小手指般细小锋利地四棱箭镞由喉而入,耳里传来“刷”的一下锐利的金属物体冲破后颈的声音,冲击力随之将他带倒钉在草地上。
今年四月夏天才到,接下来的几个月正是各种牲畜土膘长肉的好时机。不知道为什么。大汗一反往常地规矩发出了征召令。使得才过完十六岁生日地他,不得不告别了父母亲、弟弟妹妹,和其他牧民一起离开大草原,骑马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到那颜大人的军队里。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接受训练,知道了必须按照各种号声的命令去怎样做之后,就开拔到这个叫山东行省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打过一次仗的这个娃娃蒙古兵。这时候觉得自己很痛苦,他感觉到自己地生命随着上半身的鲜血一起,很快由箭镞的小槽中迅速流失。他不愿意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别人的土地上,他所以会来到这里并不是他这个刚刮才成年之人的错。来到这里的一路上杀掉的那几个汉儿——别人都是这么称呼他们,是因为这些人不肯把他们的粮食草料交给军队,而且还想反抗牌子头的命令、逃跑。当时,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他很害怕,并不想杀死这些汉儿,也是牌子头逼迫他动地刀。
现在自己终于遭到了报应,马上就要死了。是死在南人——南方来的汉儿——箭下。他不愿意死,很想大声呼叫能猛而来厉的父亲,很想叫自己慈爱的妈妈。他想请一个人就能与十几头狼博斗而保住自家的两匹马和十五头羊的父亲,或者让从小就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妈妈来帮帮自己。但他叫不出声,只能睁大他带着稚气和不甘的双眼,无助地向已知和未知的各种神灵,以及“永生的天帝”——长生天——诉说嘴里讲不出的求生渴望,并祷求他们告诉双亲、弟妹,自己再也不能回到大草原了。
领先大步而行的陈君华斜背夹钢枪,手提那具大钢弩杀气腾腾地出现在寨门外,跟在后面的几个士兵隔着木栅栏,无声无息但非常利索地杀死了靠在栅栏上睡觉的哨兵,并动作快速地将寨门大开。
陈君华压低声音向身后的几个黑影吩咐:“传我的命令,按我们出发前分配的任务,全军进入鞑子军营后各哨自行展开攻击行动,尽量先夺取鞑子兵的战马,并将他们的其他马匹用雷火箭惊散驱出,然后跑起速度向他们的营帐踹杀,务必要以消灭敌人为主。就是这些,大家开始行动。”
硬探哨长苗起家笑嘻地小声向左右的属下硬探们说:“前些天我看过别人家里的皇历,记得那上面说,二月二十三日,也就是今天的日子十分好,最宜狩猎、捕捉,又有‘煞自南方起,寅时出凶星’之语。大家想想,我们是二月二十二日夜里出动的,自入了子时便过掉一天,如今已是二月二十三的日子了口现时我们的情况正是外出狩猎,而且从南往北打,正应小煞自南方起”的话。另外,再过片刻就到出凶星的宙时,此战必定大胜而返,大家务必奋力杀敌,包保人人都能立个大功回去。”
为手下人鼓完劲,苗起家带着他手下的战士先一步闪身进了敌人的大营,更多的战士则扳倒几根栅栏木轻轻放下,加大进出的通道。然后,在其各自哨长的带领下,弯着腰直接冲进营地去。
进入了敌人营地五六十丈后找到了马圈、草料堆。陈君华当先射杀了一个值守的蒙古兵后,从背上换下了长枪。
跟在陈君华后面的战士们几乎同时扑了上去,再顾不得这样大动作地奔跑声会惊动鞑子兵,先将能帮助自己增加进攻或逃跑速度的马匹捞到手再说。
“咦?!这下省事多了。”陈君华走近马圈时才惊喜的发现,用于马群外面围成圈的并非木栅、绳索,而是钉得稀疏的木柱和一段由几百个马鞍垒起的矮墙。
“快。每人两匹马,一匹乘骑一匹备用,把马鞍放到马背上系牢,备用马地缰绳挂在乘骑的马鞍上带着走,准备好后立即随本帅冲杀。”
陈君华压低声音向跟来的战士们下令。自己选了两匹看来高大些的战马,在装好马鞍后,只一挥手间就用长枪划断它们前蹄间的绊绳。跃上其中一匹马背。等护卫队的战士们都有了马匹后,轻喝一声就策马直接撞向了最近的一个帐篷。
不多时,鞑子大营地几处地方传出的蒙古人惊叫和兵器撞击声,有人用汉话纵声高吼“杀啊……快发射雷火箭……把鞑子的马惊散……”
护卫队的战士们同声呼应,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了黑暗中的营地。
同一时间,雷火箭的爆炸点燃草料堆和马棚。随后又有蒙古人地毡房营帐被点着火头。数十处几乎在同时引发地大火冲天而起。
受伤的马匹痛得到处跳跃窜动,俄而绊蹄索又被奋力挣断朝空阔处狂撞。没伤的马匹被爆炸声和伤马搅惊,嘶叫着朝空处闪避,不多久便引发了马群的骚乱,越来越多的战马向马园外逃窜,最终形成了马群的大逃亡。
人少马多的鞑子兵大营,数万匹马分成了几大股奔跑冲撞没有人能阻止这种马匹组成地洪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马从几条血路向黑暗的野地里逸去。
一些没被踹倒的军帐内,熟睡的蒙古兵们被奔马、厮杀和混乱的叫喊声惊醒了,他们有的抓起武器慌里慌张地冲出营帐,有的还在穿衣服找武器,有的三五成群向马圈跑去。大营里混乱之极,士卒找不到自己的官长,头目也找不到他们的士兵,只好各自为战。不少士卒尚在睡梦中就被踹倒地毡帐压住,让经过的马匹踏得肉裂骨折;相当数量的蒙古人才出帐篷就让敌人挑飞躯体、砍下了头颅、割断了咽喉;更多的鞑子兵则是混乱中被当成甩手雷的雷火箭镞炸倒。然后由自己人惊慌跑过时踩得不**形死于非命。
刚刚才由步兵变成了铁骑的战士们,虽然骑术不怎么在行,但却也是会骑马能在快跑的马背上杀敌的英勇战士。他们在这乱成一团的敌人营地里也能够往来飞驰,长枪、战刀挥舞得象风车一般,敌兵尸体抛跌、头颅纷飞、鲜血四溅,一个个狼奔豕突,哭爹叫娘,人人都象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气,任由这些骑马的步兵随意宰割。
陈君华高大魁梧的身躯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他挥舞着白光闪闪的夹钢枪,飞速地将一个又一个人刺穿、挑飞,把一条条生命硬生生地夺去。
苗起家没有骑马,他矫健的身影在敌兵中像豹子一样灵活自如,右手舞长刀,左手挥不知何时夺来的短剑,每动一下都是在招人魂魄下地狱。
哨长田静脸上受了伤,面颊上的那条两寸长翻出红肉的刀口,流到脸上、身上的血,在夜里的盆火照耀下看上去分外的狰狞恐怖。他舍去自己的战刀不用,骑在马上左右抡动夺自敌人的一支三四十斤重的狼牙棒,捱到的人非死即伤,决无逃生的可能。因为杀了太多的人,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愤怒或者痛楚,他只是机械的用带刺的大棒子左右甩动,坚决而无畏的一直向前。
还在帅帐中坐得昏昏欲睡的几位千夫长,被惊天动地的厮杀声惊动了,他们涌出帐篷之前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南人军队劫营了。第二个进入脑子里念头就是:赶快出去组织迎战。几位千夫长从营帐里匆忙跑出来,看到了惨绝人寰的杀戮:几支上百人的南人士卒在朝帅帐冲突而进,一路上毫不留情地肆意屠杀自己的族人,有一队铁骑很快就将冲到帅帐。
几位千夫长地心在滴血,捏古思立时显示出他那种利索敏捷的作风,高举弯刀大吼:“号角兵。号角兵在哪里……吹号,吹号呀……立即吹号,命令所有兵卒们就近靠向任何一个牌子头、百夫长,由聚在一起中的最高官长指挥……坚守抵抗……围杀……,劫营的南人。勇士们,跟我来,杀……”,
索利那颜肥胖的身躯最后钻出大帐。入目附近的情况后他与别人想地不一样,首先觉得这样混乱的场面在自己来看是回天乏术了,让别人去同南人拼命才最是正确的选择。再一个念头是自己必须赶快逃跑,离开这个杀戮屠场越远越好,离开越远自己才越有活命的希望,才能继续享受他美好的人生。他知道,像自己这样杀了不知多少汉儿的蒙古大官索利那颜自认是蒙古的大官一如果、一旦被南人抓到。那将会死得非常难看,更可怕地是会死得非常痛苦。
索利那颜不想死,一是他怕痛,以前他经常坐得很近地看奴隶被杀的样子,极为欣赏奴隶死前的那种痛苦万状的惨号和表情,知道被人杀死的过程是极端痛苦的一件事情。二则他怕减少了身上代表自己高贵、富有象征地肥肉后会被人耻笑。想想平常地日子里。连被一根小刺扎到了任何一处肥肉里。都痛得让人难受极了。再想想无论是被刀子砍死,还是被长矛扎死,那都是极痛的,这叫他怎么受得了啊?!再者说,就算是没被劫营的南人杀死,就算是只受了点伤好了。那么,受了伤就必定会因为痛苦而使得自己严重掉膘。也就是说,象征自己高贵、富有的这一身肥肉就会消失很多,在和其他贵族一起的时候便会让别人耻笑,就会失去极大的面子,这是索利那颜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
有鉴于此,索利那颜马上就下定了决心:自己应该当机立断,向北边没受南人攻击地营地逃跑。
索利那颜马命令几个身型灵活的奴隶抢了一匹马并把他推上马背,趁着这里混乱不堪的时候,连随身的孛斡勒有柔美女声的肉球也没招呼,独自向没出现火光的地方逃命。鞭子狠狠地抽在马股上,临走之前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我去后面组织铁骑,立即就回来支枷”,
“杀啊……”,“陈君华暴喝大叫。
“杀……“战士们同声应和,炸雷般的吼声冲霄而上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田静的狼牙棒撕破一个帐篷,他和身后的四五个战士怒吼,策马踩在熟睡未醒地敌兵身体上飞驰而过,随即更多的战马尾随在他们后边,从已经死去的敌兵尸体上践踏而过,转眼间十几个士兵就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
每队百来匹战马驮着百来个士兵放声怒吼,疯狂的驱打战马肆意地从蒙古人的帐篷上飞驰而过。前排的人用长武器撕开敌人用牛皮或是毛毡制成的帐篷,中间一排人从尚在酣睡中或者已经惊醒或者茫然不知所措的敌人身体上践踏而过,后排的人手执武器,不但驱马踩踏,还挥动武器肆意劈杀漏网的敌兵。被铁骑席卷过的地方残肢断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田静这一队铁骑像咆哮的猛兽,像嗜血的魔神疯狂冲杀向黑暗深处。
陈君华的长枪在黑夜中就像是饮血的幽灵,它一路狂啸,凶猛的蚕食着睡梦中、起了身却神志迷茫的生灵。
护卫队的战士杀性大发,心中的杀意从呐喊声中喷发,他们愤怒的吼叫,狠命的打马奔驰,不论是卧倒的敌人还是坍塌的帐篷,一律踩在脚下,任意践踏摧残,把鞑子们的绝望和惨叫统统浸没在血泊之中。
蒙古人的一千多个营帐分布在长不足三里,宽不过五里的狭窄范围内,内中另有近七八平方里为马圈、草料堆。这种密集布阵方式给偷袭者一个巨大的机会,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残杀了上千条生命,马踏连营的效果当真是惊世骇俗。
许多鞑子兵死在睡梦中,更多的蒙古人死在睡眼惺忪的茫然之间。
当驻扎在大营中间的战士惊惶失措地从营帐中奔跑出来时,他们的命运更加悲惨。从前后左右四面五路黑暗中杀出来护卫队战士对他们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被喊杀声和轰鸣声惊醒的蒙古兵们衣裳不整,在大营中鬼哭狼嚎。
四散奔逃。他们大约知道自己的部队遭到劫营了,只要望一眼火光冲天的草料场、帐篷,就打心里猜想敌人地数量一定极多、非常庞大。他们刚从邹平城下撤到这里不过几个时辰,就遭到敌人的夜袭,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听到大帅的号角传令声,也没见到他们占神般的大帅出面指挥作战。以至于产生了极度恐惧和沮丧,失败的阴影中慢慢在整个大营四处蔓延。
草料场的大火越烧越大,腾空而起地烈焰映红了半边天,其火势之猛、火势之大令人瞠目结舌,肝胆俱裂。许多跑向马场的士兵被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掉头再次跑向帐篷。寻找逃生的机会。
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之间就被火光照亮了,狼奔豕突的蒙古人恐惧到了极点,他们无助的哭号、叫喊着,奔跑着,就像羊圈内一群待宰地羔羊。
当陈君华和田静率领各自地骑马步兵第二次在敌人大营中间擦肩而过时,个别凶悍的蒙古人开始反击了。几个鞑子兵从最初的恐惧和混乱中惊醒过来。在铁骑狂奔过去之后。开始寻找武器,邀约起三五个人组织在一起,结成小型阵势,准备负隅顽抗。
当陈君华和不知什么时候骑到马上的苗起家,各自率领战士们在鞑子的大营中间会合时,距离开战不过很短的时间,他们认为也许只是战马狂奔两三里路的时间。简直太快了。两哨地战士们仿佛做梦一般,一时间都还沉浸在血腥和惨烈的厮杀之中。看看被斩杀在自己这些人刀下的一地蒙古兵尸体,望着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战场,抬头又是火光冲天的草料场,战士们谁都不能相信,从严没有真正厮杀过的自己,竟然可以杀得了野蛮凶悍的蒙古人,消灭了这么多蒙古族的士兵。
士兵们从震惊中突然醒悟,人人激动万分,个个高举武器。跟着云,帅和哨长纵声狂喝“杀杀杀……”
他们的吼叫声响彻了战场,响彻了黑夜,惊得附近的蒙古人恨不能寻个地穴钻下去躲避。
凶狠蒙古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直到战斗结束,他们都没有机会组织起一次那怕是稍为有一点点效果地抵抗。蒙古人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打跨了,打得崩溃了。
陈君华的暴吼声在黑夜里显得极为雄浑,它超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清晰的回响在战士们的耳边。
蒙古人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远远的避开,寻找可以躲过这位杀星的锐利眼睛。飞奔的战马在陈君华的鞭打脚踢之下,再次加速。一些准备迎战的蒙古兵看到战马发疯般的冲来,吓得掉头就跑。三五个敌人组成的小组合,根本不需要挥动武器,仅仅依靠战马的速度就可以把他们撞的横飞起来。但是个别敌人的冷箭和一些悍不畏死的敌人舍命阻击,造成骑马步兵们也出现了伤亡。
激烈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但是敌人由于失去了首领的指挥和组织,也没有了熟悉的牛角号声进行联系,造成了各自为战,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其局部惨败的命运已经不可挽回。
几支反复冲杀的骑马步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骑术熟练了不少,这些骑着战马步兵的速度,在逐渐失去阻力的战场上越跑越快。在铁蹄的踩踏、战刀斩杀、长枪的刺击下,抵抗的喊杀声越来越小。这一带鞑子兵四处奔逃的身影,随着马匹的反复践踏已经逐渐稀疏下来。既,无什么战斗经验,也没有悍不畏死拼劲,没死没伤的蒙古人紧紧的躲在各个角落,生怕自己被狂野的铁骑卷走,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阳。
陈君华的长枪上下翻飞,田静地狼牙棒左右砸杀,战士们的武器飞一般的起落。狂暴的战马凶狠的撞击,无数的生命在黑漆漆地夜里悄然消逝。
倏然,一个号角声响起。
片刻后,又有几支号角加入这单调的声音中。
再片刻,数十支号角的“呜呜”声汇成一片冲上夜空。
蒙古人的心情一定,终于有官长出面组织抵抗了。他们将有生的希望。
不过半剩时辰,护卫队的战士们明显感觉得自己和战友们再不像刚才般轻松,看到的鞑子兵不再惊惶失措任由他们砍杀,而有相当一部分挺枪挥刀扑上来纠弹拼杀。
陈君华在鞑子地号角一响的时候就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立时从怀里掏出一管七寸长的纸筒,打着了火媒后点燃引线以大、食二指轻轻夹住。只听“砰”一声爆响,手上的纸筒带着尖利的“嘶”声和一道喷出的长长火尾飞上半天。然后“啪”地一下爆开,闪现出一个数丈大地灿烂彩花,四散流射而下。
旗花号炮出手,陈君华大喝一声:“我们到此为止,顺进来的原路杀出敌营,回城去。”
号角只能传递几种简单的信息。
大营各处的蒙古兵们先是得到寻找头目的命令。过了一会又是他们坚守营帐,再下来的命令为抵抗。很多脑子并不怎么灵光的蒙古兵一时间显得无所适从,不知道应该执行那一道命令才好。等到最后围杀劫营者地命令传来时,随着号角声一起到达的,还有数百虽然很累,但觉得并没有杀过瘾的南人铁骑。
蒙军大营东南面的鞑子兵这次可说是运气极差,先让悄悄潜进的硬探、护卫队无声无息地消灭了两百多睡梦中的兵卒。临到最后敌人撤走时误以为狂冲而至的骑兵是自己人。没加防备下被一冲而过,遭到屠杀又死了三百多。这里生还的几个百夫长真是欲哭无泪,有人甚至连挥刀割颈自杀以谢的心都有了。
陈君华带着他选来五百会骑马的护卫队战士和苗起家一小队硬探,步行摸黑走了近二十里路,进入鞑子兵大营后马上就变成了骑兵。他们沿途破坏密密麻麻排列地帐篷,象平地上刮起的一股旋风,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冲杀而进,又以离高强度长箭般的速度迅速杀出。
这一场夜间袭击战,在战士们呼喊冲出蒙古兵大营东南角的这一剩,应该算是结束了。只要护卫队这些由步兵一下子转化成骑军的全体人马。在回到到邹平城之前没有再发生战斗,这一场夜战可以基本说得上是完胜。但是,出了鞑子兵的大营回到邹平城还有十多里路,奔走战斗了大半夜的护卫队员们全都人困马乏,若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这场夜袭战果真会是一场完胜的战斗吗?
五百三十二人步行杀进敌营去,出来时五百三十二骑和五百二十三匹空鞍的战马杀出蒙古军营,其中有七十六匹马上驮的是没有了生气的战士尸体。从丑末到此刻的卯时过正之间,在这一个半至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护卫队以七十六个人阵亡的代价,取得斩杀、踏毙了不下一千五至两千鞑子兵将,烧掉六个马料场数万束草的胜利。
蒙古大营正南立寨的汉军营地,可以看到木栅内有几个火把燃起,一些汉军兵卒面无表情注视着从十来丈外经过的护卫队战士。汉军营里的人们既不出声招呼,也没人对这几百人的骑队做出任何挑衅的行动,让护卫队的战士们带着胜利的喜悦心情从容离开。
天色逐渐的变亮,身后鞑子兵营里草料场上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只有几屡长长的黑色烟柱还在随风飘动。
陈君华坐在另一匹备乘的战马上,任由晨风吹拂着自己因大运动量的战斗动作而披散下来的长发。即使是吹着微微的西北风,他还是能想象得出蒙古大营里死尸狼藉的场景,似是还能闻到背后空气中充斥着的浓烈血腥味,好像那种让人闻之欲呕的气味可以逆风飘来一样。
绕过了鞑子汉军的大营,再走三四里就是那道废堤了,那道废堤上有陈君华安排掩护的两哨人在等候接应。就在护卫队战士们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的时候,陈君华突然感到心跳加快,似乎有一种不很好的感觉。
“有可能会在这段路亡出事!”陈君华脑海中在第一时间里跳出这个想法,当下不假思索地大喝下令:“战士们,我们还处于敌人反扑的范围内,提起精神加快回城的速度……”
他的话声未落,地面已经有了轻微的震动,鞑子大营里也响起了一片急骤的马蹄声。听来路上的蹄声,大致能估计出约有五六百骑敌人。
如果这时候只有陈君华一个人的话,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赶在鞑子兵到来之前,毫发无损地回到城里。
但是骑兵作战,并不是随便的人骑上了马背就能跑起速度来的“芯须要人马一体才是最佳境界,要想到达这种水平没有一两年时间根本就不可能。不用说这数百个两个时辰之前还是步兵,才到手一匹马骑上去而变成的骑兵,不仅没法做到人马合一,连让他们跑出最快的速度恐怕也是能上加难,更别指望他们能与敌人惯战的骑兵作战了。
这些人不仅对骑兵作战缺乏基本的战术素养和理解,与蒙古人的铁骑比起来,现在这支刚上了马背的队伍差的不是一个档次,而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骑兵战士们因为不能准确理解骑兵战术,造成在阵形使用和个人相互配合上完全没有默契,骑兵作战的优势根本就难以发挥,很难形成战斗力。
陈君华着急地大吼:“全军加速前进不得回头耽误,一边拉弦上箭准备御敌……,苗起家率你们硬探的人马和本帅一起稍后一步,掩护大队撤退……”
捏古思和几个千夫长心情极度恶劣,在傍晚大帅受了重伤断去一手一脚之后,到了夜里又还遭受南人的夜袭。这次南人的夜袭,蒙古能干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整个大营里只见到死伤的窄袖砲、开左衽、戴耳坠的尸体,没看到有半个南人甚至连南人的衣袂也没留下一片。
据来报告的百夫长说,这次南人夜袭,估计他们损失了将近两千子弟兵士卒——虽然这些兵卒并不全是蒙古族的人,有大部分的士兵是他们部族的牧奴——的性命。伟大、高贵的蒙古人,伟大黄金氏族帐下的勇士何曾吃过这样大的亏,长生天呀!天理何在?!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他们伤心,因为葬送在这片原野上的生命,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他们的族人;他们仇恨,因为一贯懦弱的南方汉人实在是太卑鄙了,竟然在战斗中使用妖物,以至于让英勇善战的蒙古战士白白流掉他们宝贵的鲜血,而该死的南人却用这些高贵的鲜血换去了辉煌的胜利;他们更是忧愁,因为能带领他们战无不胜的阔阔思大帅受了重伤,很可能就此倒下不起。
卷九第二十五章
连续几次被南人的天雷所击,造成三千多勇士的巨大的损失,已经让蒙古人的战士减少了几近三分之一。若是南人再来上这么几次的话,势将迫使他们走到了绝路上。因为,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大草原上都是个注重实力的地方。有实力,自己的部族就能在那片广袤的大地上生存,即使遇到春夏干旱缺水、冬天大雪特寒、牲畜发短大量死亡的大灾年份,也可以去抢夺其他部落的牛羊为生。有实力,就能在与别的部族发生战斗的时候,能以强大的武力保卫拥有的牧场,保卫自己赖以生存的马匹、骆驼、牛羊和人口。有实力,就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强占水草丰美的牧场,就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自己的部落如果没有实力,那就等于是别人的口中餐,就会沦落为低贱的部落,部落里的人最终也会成为其他部族的驱口、牧奴。
出乎意料,夜袭的南人早在千夫长们发出组织抵抗的命令之时,就非常知机的立即撤退了。几位千夫长发现,除了兵员的损失之外,他们的战马也大部分跑散,若是不能将所有的战马抓回来的话,这个损失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失去马匹的蒙古人,就像是被剁掉四肢的狼一样,变成了一些连逃跑都不会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所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作为蒙古人生命之所系的战马,被他们的士卒抓住了不少,这附近能够集中起来用于参加战斗的,大约还有六百余骑马体没受到伤害,可以作战的马匹。
伟大的蒙古战士有了战马即使有大部分地马匹是还没来得及放上鞍具的光背马。但这难不倒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地天生战士那就又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铁骑,万事都好解决了。
看到应召来到近前听令的这些蒙古兵卒。一个个衣衫不整垂头丧气,有人提着刀,有人拿了弓没有箭。有人抱着箭匣却没有弓,更有地不但没有战刀,甚至连弓与箭全都没有。捏古思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一个孛斡勒送来的马缰,向满是沮丧之色,既惊慌又悲愤的士兵们挥动了一下手里弯刀,大叫:“战士们,你们都是伟大成吉思汗的勇士,是黄金氏族里出类拔粹的男人。不能被狡猾的南人用了卑鄙的手段偷袭,就失去了自己的信心,丢掉男子汉的勇气。杀!”
蒙古兵被捏古思地一番话给提高了不少士气,另几个千夫长和附近的十多个人跟着他高呼:“杀……”
捏古思扬刀又高呼:“为了我们蒙古人的荣誉,杀……”
百多蒙古兵脸上的沮丧渐渐消失,也跟着高喊出:“杀……杀……”
捏古思拉住被叫喊声引逗得躁动不安的战马,放声大叫:“为了伟大的成吉思汗,为了死去的族人勇士,杀……”
更多的人抬起已经垂下的头,眼里不再有失望。随同大喊:“杀……”
捏古思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呈现出愤怒,跃上马背狂声高吼:“勇士们,全体上马,随我追上去将南人杀个片甲不留,就是要追到天边,也要将这些南人给我诛杀净尽。杀!杀!杀!杀!杀!”
蒙古人的情绪被鼓动起来了,眼射出疯狂地神色纷纷上马。挥舞着高举的战刀放声狂吼:“我们是黄金氏族的男人,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勇士,为了蒙古人的荣誉,为了死去的族人,杀……杀……杀……”
捏古思反手一刀背打在马股上,怪叫一声:“随我追,杀死南人……冲啊……”
打马跟上的蒙古兵怪叫:“冲啊……杀啊……”
马蹄声近,陈君华右手提着已经装好地钢弩,不时回头向后面探看。苗起家和他的一小队硬探走在稍前一点,这些骑术相当可以的战士紧催战马令它们越跑越快。
“不要停。继续急赶,到废堤上去与接应部队会合,然后立即进城备战。”陈君华叫声出口,勒紧缰绳猛地向左一拉,战马受痛,前蹄高高扬起,马头上扬长嘶出声,虽然只有一匹马,但高昂的马嘶依然声势骇人。陈君华在马身转过来后,扬手就朝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射出弩槽里的三支无羽箭。然后将钢弩换下长枪,取出折去了箭杆的雷火箭,抹下头盔上的面罩护脸,将竹管里的棒香倒出后丢弃,点燃了那个箭镞镞上的长长引线,掉转马头策马起步间,发力向后扔出嘶嘶作响地大头箭镞。
领先冲在蒙古兵前头的正是捏古思,眼见南人大队远出七八十丈,只有一个落后的南人大汉就在三十来丈外等着自己,不由得疯狂地大吼:“勇士们,南人就在前面不远,快点冲上去,杀……呃……”
随着战马直立而起,叫声突然中断的捏古思,身躯被重击在腹部的大力撞得飞身从马上后翻而起,带着一串血珠腾空,以背部撞向后面紧跟的骑士,双双摔倒在地。捏古思的战马跑了十来丈后轰然倒地,绊得十几骑人马连续摔下,并立即纠缠在一起。这时候,蒙古兵们才听到捏古思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摇曳升起,在这清晨的天空中听来显得格外恐怖。
陈君华发出的三支无羽箭无一落空,一支射中捏古思的马头,另两支一中他的胸,一中他的腹。后抛的捏古思撞下一个骑兵后,又被一匹马踩中下体子孙根,他在痛昏过去之前,发出了他此生以来最大的音量,也是他此生最后一阵撕心裂肺的骇人惨叫。
几百骑的蒙古兵有一小部分是捏古思的族人,他们对这位族主的声音可以说得上是耳熟能详,这时响起如此惊人的惨叫声,让这些蒙古兵不得不放缓马速。
骑兵集团冲锋作战中,被敌人箭矢射下马的人毫无倒外地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其他族群的蒙古兵才不会去管捏古思死没死透,不是直接踩上去,就是纵马跃过、绕开那一堆倒地地人马。操控马匹稍稍让开减慢的速度的同伴,又再回上一鞭继续扬刀怪叫:“前进……杀死南子……”
“轰!”第一匹奔马地前面丈许外炸开一团烟尘。受过了一次惊吓,才恢复不一会的战马又一次受惊,人立乱跳再不受蒙古兵的控制。
几匹马掀翻它背上的骑士后朝左右冲出。出于规避危险的本能,转了一个弯往后逃命。其他的马匹不是自己乱冲乱撞,就是也跟在这些马的后面跑。这种情况让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精于骑术的蒙古人一时间也是措手不及,花去好一会的功夫,费了好大地劲才将坐骑安抚住。
陈君华有了这一段时间的缓冲,早和苗起家的硬探们一起越过废堤,让两哨掩护的人骑上夜袭部队带回的鞑子战马,向邹平城的北门急撤。
到了城门洞。陈君华勒转马头回身,望着最后几个摔得鼻青脸肿的护卫队战士,再看看这片原野上不断从废堤后赶来的蒙古骑兵,脸上不由露出了苦苦的笑容:些骁勇善战的鞑子骑兵们在牛角号和战旗地指挥下,大声呼喝往来飞驰,聚集到一起成阵时,娴熟自如地变化各种进攻撤退的战阵,精确默契地配合着,几乎完美无暇地推动着阵势前进。
好在这一次的突袭战是在夜里,好在这次进入蒙古兵大营夜袭的战士都是经过挑选。自认骑术有一定功底的人员,若非是出其不意地偷袭,如果是在白天,如果没有用雷火箭,又或是没有先将鞑子的战马惊散,没有先一步弓燃大火烧掉草料场和帐篷篷鞑子的惊慌……陈君华这刻惊出了一身汗:缺了上面所说的任何一项没做好,此时自己地七百多人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留下一点。
陈君华“唉”地一声叹了口气,自己的士兵们战术素养差。就算是已经成立了一年多的骑兵,与蒙古兵也是没得比呀。个人的骑射格斗技术和蒙古人比起来有不小的差距,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想出办法来弥补,在正面战场上和敌人骑兵决战,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夜战,对经过今天的夜战,说明这不失为一项对付鞑子骑兵行之有效的办法。”作为一军主帅的陈君华,心里考虑是不是应该在这场战役结束后,和强云说说,立即修改骑兵的训练内容。先看看能不能挑选一些愿意投诚的原蒙古精骑,让他们来教自己地骑兵部队一些基本的个人骑射博杀战斗技术。另外,还要加紧进行夜战的训练,采用让大家白天睡觉,晚上以哨为单位,在平原和山林之间开展实战演练,急行军,突袭,包抄、围歼的夜间战术。
通过这一次冒险袭入蒙古兵的大营,陈君华弄清了一点夜战的头绪:夜间天黑,虽然他们的兵营里有火照明,但总不如白天那么方便指挥。而且鞑子的骑兵部队人多,也很少习练夜战,一旦被冲撞杀散,他们就难以很快地集结。即使匆忙集结起一部分的兵力,也很难进行快速的反扑。自己方面,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黑夜视线不明的有利条件,既,采用分股冲杀搅乱敌人,冲散敌人的战法,也须在必要的时候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支援补充,务必保持冲击队列的完整性,保持冲击的极限速度,不能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要连续给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垮敌人。
这次陈君华带出来夜袭的几百人,都是精选出来的一些身具武功的战士,更多的是参加过几次战斗的老兵,拼杀的勇气是不成问题的,与鞑子兵比绝对不差他们分毫。就是刚才的战斗中,陈君华亲见了自己的战士决死杀敌的英勇:
一个护卫队员被鞑子的箭射中落马,他在临死之前还奋力劈出一刀,砍断了敌人的一条腿。断腿的敌人随即身中数刀陪葬。还有一个战士因骑术不好,遇上了一个拿着长矛的鞑子,这个战士眼看没法躲闪了,却找上了这个鞑子为垫背的,拼着被一枪洞穿身体。他硬是砍下了执枪蒙古人地双手。那个鞑子双手被剁剧痛之下。惨叫声撕心裂肺,连插入自己胸膛的战刀他都没有察觉。两个士兵愤怒地撞到一起,各自在临死前拼尽最后一口气撕咬对方地身体。
一个蒙古大汉狂叫高呼。手中的箭连续射出两箭,一个在附近和敌人拼杀的护卫队战士被长箭穿透身体,这位战士一声不吭,故意露出空门让敌兵砍中一刀。就在鲜血四射之际他突然出手,趁对方不备一击得手,随即狂嚎一声,奋起余力从鞍上跃起,扑向已经射出手中地两支箭后,正取出箭匣内取箭矢拉开弓的大汉。把战刀插入其腹。蒙古大汉刀入腹时再射一箭,护卫队战士浑身土下鲜血淋漓,被长箭的冲击力带的连连倒退,终于力尽而死。
“他们都是好战士,就是在某些方面还技不如人呐,可惜了这些年轻的孩子……”陈君华轻踢马腹,拉动马缰转身慢慢进入城中,身后的城门在他的感叹声中“轰隆”一声关上了。
昨天强云在得到自己要带兵去夜袭蒙古军的通报,一再派人来告诉陈君华,让他对蒙古汉军、色目军的打击手下留情。特别是不要对色目军进行太过厉害地袭击。林强云让人转告的话说,已经接到水战队的战报,从上洛口镇俘虏的几百色目军口中问出,这支色目队伍中杂有大批色目高手工匠。林强云的意思是,多留些汉人士兵可以让根据地增加劳动力,并要尽量将色目军中的所有工匠都俘获,以解决根据地工匠人手严重不足的困难。
这次夜袭已经达到陈君华牵制城北蒙古大军,使其不能在今天城西南林强云围歼蒙古骑兵主力之时发动全力攻城的目的。总的来说。陈君华还是对此战地结果基本满意。
陈君华将北城防守的事情交代好之后,顾不上休息便带着自己的亲卫赶赴南面城墙。
上官明是胶西县本地人,小时候家境还不错,十二岁之前曾跟随一个前金国的胶西守备将军读过兵书,学过行军布阵的打仗之法。后来,这一带闹起了红袄军,他的家道也没落了。参加当兵之前,他却是一个赶马车的,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到了二十岁都还娶不起媳妇。一气之下在护卫队招兵的时候就报名当兵了。他参加过王宝那次轻取高密地战斗,也在高密保卫战中参加了柞山桥头的阻击战。后来因为他在赶车谋生时曾走过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的好多地方,再加上几岁的时候被一个全真教的道人看上,练过几天全真教的气功,身手还算灵活,便又被选入硬探队做了一名硬探。几次化装到济南、东平等地探事时,得到不少蒙古人的消息,立了军功由士兵而什副、什长,后来又被迁升为队副成了最低级别的军官。做了军官,饷钱就多了,自然会有较多的积蓄。上官明去年娶了一房浑家,是胶西城一个原金国小吏的老生女儿。浑家只有十六岁,虽是裹了小脚,却也极为贤慧。家地感觉让上官明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走到哪儿都是笑眯眯的。
天亮上官明看到这里的最高官长盘将军的时候,盘国柱正披散着头发,躺在昨天鞑子兵过完后再次炸下来堵路的一块大石头上睡觉。盘国柱一直不喜欢和汉人一样束发,大概在黑风峒的山寨里待习惯了,他觉得头发披散着能让人心无羁绊,心情更加舒畅。在少主林强云的面前,限于亲卫队里的军规,他一般用布绳马马虎虎扎一下,戴上皮盔了事。
上官明头一眼看到盘国柱,就觉得这个外族是什么族的人来着?哦,好像是叫舍族罢,听说是南方靠近海边的一个南蛮民族——的年轻汉子值得结交。虽然很多读书的文人士子十分看不起这些所谓的南方蛮子,但上官明和局主他们大多数人一样,对到了根据地来的南蛮民族之人一视同仁,并没有那些士人一样会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也对说出这等话语的人嗤之以鼻。且不说这个翕族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像蒙古鞑子那些真正地野人般,又臭又凶恶杀人如儿戏。把汉人不当人看。光是外表上,盘国柱看上去让人印象最深的是他地老实憨厚。见了面后就有一种使人愿意与其结交的好感,其次是他心肠好,肯帮助人。然后才是其身为局主亲卫部将的身份。
另外,据说这位盘将军与局主身边地那个山魅很有交情,而且他也是个极讲义气的人。当初在那个南方的什么黑风峒里,就是他冒着九死,一生的险,逃出来寻到局主,带路去救出了我们山东的几位英雄好汉,还为局主收编一些造反的汉人,蛮族的程人、翕人出了大力。
黑风峒,顾名思义。那肯定是一个能够吹出黑色森森阴风的山洞,这样的山一定是有不可知地妖魔鬼怪盘踞为巢穴。能从那样的洞庭湖里逃出,没有过人的胆气和毅力,一般人是办不到的。就算是盘将军当时侥幸得以死里逃生,可是要回头带路去诛妖灭魔,在不知道局主是得了天师道上仙的无上秘法之前,就敢决然应充,亏得是盘将军呐!
至于跟随局主去屠掉祸害一方百姓的孽龙啦,消灭造反的摩尼教啦……等等,不说也罢。
上官明听说盘国柱的事已经有好长时间了。这两天总算看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外族好汉。
盘国柱被土官明推醒,发现天已经大亮,就要一骨碌爬起来,被上官明拦住了。
望着上官明笑嘻嘻的面庞,高大健壮地身躯,盘国柱头一句话就是:“你真壮实。”
上官明笑着报告道:“护卫队硬探营左锋一哨二小队队副上官明,奉葛队长之命前来报到。”
得到盘国柱的“稍息”口令后,上官明请示道:“盘将军。你能把昨天的战斗给我说一下吗?我在山谷的那一头,只听到你们这里打得激烈,并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形。依属下想,局主要全歼这部分鞑子兵,时间大概会定在今天,我们必须做好坚守山口的准备,以防鞑子们眼见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后,会拼死来将这条唯一的逃路打通。”
说起打仗,盘国柱还真地是不大那个,没有这些成天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钻来钻去探听消息的硬探们在行。昨天鞑子们全数出了这个山道后。他也立即下令将剩下的所有横硝都用上,又炸下了十来方丈的山石,将这个山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后来,鞑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妙,派了一千多契丹军回来,试图夺下这个山口阵地以便到时候从这里逃命。战斗进行得很激烈,硬探的另一位队副和一个什长、两名什副都受了箭伤不便指挥。有局主交待由硬探小队长葛再兴负责指挥阻击战的话在光盘国柱从昨天的战斗中也看出自己指挥打阻击战确实不如硬探险队的人于后,他只好派人去山谷的那一头,请葛再兴再派个会打仗地人来帮忙。
会打仗的新助手来了,盘国柱自然要讲解清楚,以后才能合作无间地完成局主交给他们的阻击任务。
昨天开始越吹越大的西北风使天气变得很冷,山风肆虐,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尖啸,树木在风中摇摆,颤悸。谷口的石头堆外,二三百具契丹人的尸体杂乱横陈,经过了冷风一夜时间吹拂,空气中还是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盘国柱将昨天下午的战斗娓娓道来,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昨天我们阵亡的有十三人,受了重伤失去作战能力的十一人,基本上少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我们的伤亡所以会这么大,主要原因还是我的责任,一是没听从你们队副的建议早做防守的准备,只顾忙着开山炸石。以为只要将山石炸下能堵住通道就可以了,根本就没有想到敌人会选择这里进攻。结果造成仓促应战,导致防守没有章法,让不少契丹兵冲了上来,陷入与敌人的混战当中。其次,敌人的弓箭射得没完没了,完全压制了我方左右两边山上小炮、钢弩和火铳的支援,这也是伤亡增大的原因之一。”
上官明惊讶的发觉,这个看上去粗扩豪爽的蛮族汉子,不但说话非常有条理。而且头脑冷静,对事情地分析判断也准确。不由得想道:“不愧为局主的亲卫部将。他一定在跟随局主时读过不少书,非常有学问,要不然哪里有这么聪明。现在这位盘将军虽然没什么经验。但假以时日,此人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能征惯战地大将军无疑。”
上官明一边想着,一边试探着问他道:“那你对今天的防守可有什么看法,请盘将军直接给我们下令就可以了。”
“不,不不,对于打仗,我真的没有你们这么在行,必须跟你们这些老兵老将们多学学。还是请上官什副来指挥今天地阻击战吧。”盘国柱摇摆双手连声推辞,只是笑着说:“你只要将今天的仗怎么打法仔细些告诉我。让小弟多学点本事就行。”
上官明也不再与盘国柱客气,马上将话题转到正事土:“如果防守一直这么被动下去,我们的损失会非常大,关键还是要掌握防守的主动权。”
盘国柱:“防守的主动权?你说的我不怎么明白,你能说详细一点吗?”
上官明:“由于山势的原因,敌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他们利用不同的高点和低点,用密集地长箭压制我们的防守。如果不能破去他们的弓箭部队,无论我们怎么守,都非常被动。损失也会越来越大。”
“你有办法破吗?“盘国柱急切的问道,山风把他披散的长发吹得乱舞,寒气顺着身上的甲胄直往肉里钻,盘国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望着左右笼罩在雾霾里的山林,上官明久久没有做声。
盘国柱失望的说道:“你也没有办法吗?”
上官明摇了摇头,目注谷口外长得比人还高,已经枯掉但还没有完全返青的大片茅草地,他想到了那年蒙古兵杀来地时候。自己的叔叔上官昊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从马上要被鞑子发现的地窖里冲出去了开蒙古人。他好像又看见叔叔上官昊浑身插满了箭,在街道上痛苦的呼号、奔跑,死透之前还没忘回头朝地窖的位置大声惨声呼叫:“我这个没用的读书人死就死了,只可惜没能为我上官家留下一条根呐。”
当时年仅十二岁的上官明知道,这是叔叔暗中吩咐自己一定不要出来送死,好歹也为上官家留住一条根苗。
“烧了它,烧掉这片茅草地。”上官明突然指着面前枯黄色地原野,咬牙切齿地说道:“把这些为虎作依的契丹人也一并烧死在这片草地上,我们这里最少可以保持几天的时间没法通行一人一马。”
盘国柱的眼前一亮。他仿佛看见大火在原野地里熊熊燃烧,契丹的士兵在大火里挣扎,呼号。盘国柱欢呼一声,也不管上官明了,掉头往山谷里跑去,他要再找亲卫哨长和哨昏商量一下看看这个却敌的方法是否可行。
时间不长,盘国柱和几位亲卫的哨长、哨副、小队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上官明连忙给比自己官大了两三级的哨长、哨副、小队长见礼。
哨副用非常欣赏的目光望着上官明,笑着说道:“你就是上官明?
不错,听盘将军刚才所说地办法,如果能行得通的话确实可以将这个山道封死。”
一个小队长问道:“上官兄,如果我们放火烧的话,有三个问题需要解决。一是能不能将火头烧得起,使这里真正变成一片火海。第二则怕如今这么大的西北风,万一火势往平原上烧将过去,恐怕会影响局主围歼鞑子兵的大计。还有一点也不可不防,我们身后的跑马岭,以及北边一点的长白山,不知会否也被大火烧掉,须知这里的山林不久之后都是我们根据地的财产,若是损失太大的话,只怕局主不会放过我们的。”
盘国柱一怔,拍腿急道:“那可糟了,现时天色大亮,下山去禀报局主也来不及,这可如何是是好呐。”
上官明向几位官长施礼请罪:“盘将军、各位官长,这三个问题有两个可以解决,现时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因这段时间还没下过雨。新生的草芽也还没完全长出来,起火燃烧是不成问题的。正是由于西北风大。我们引燃了原野上的枯草后,只会朝东南方向盘烧,不至于逆风回烧到跑马岭上。毁掉山上的林木。就是我们引发了大火后,会不会影响局主钱灭蒙古鞑子的杀敌大计属下实是无法肯定……各位官长,请恕过属下不敬之罪。半夜属下过来这里时,因为想到了要以火攻之法来守住这个山口,故而在葛队长派人回去向局主讨援兵的时候,让那位硬探队地兄弟也把这个想法请其代为向局主禀报,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这时也要有回音了。另外,属下叫人去报告了葛队长。他也同意采用火烧之法来守住这个山口,并在前些时叫人将余下地三十余斤横硝送了过来……”
说话间,大石外传来几声“咕谷咕……“咕咕”的鸠鸠叫声,上官明喜道:“好啊,去放弓火横硝的人回来了。”立即也双手合在嘴前,照样学出几下鸠鸠地叫声。
“上官队副,局主听了我们的报告后,让我转述:现时正紧吹西北风,火势一起将会往东南方向烧,而局主的大军正处于东南方向。”第一个出现在盘国柱他们眼前的正是葛再兴派去请援的硬探队员。他一爬到大石后就对上官明说:“局主严令我们:采用火烧封锁山口的方法可以进行,但必须留到我们的大军开出了防火道之后方能实施,到时候会以三枚烟花号炮为开始行动的命令。另外,局主派了一个孩儿兵小炮队来来我们,他们马上就到。”
……………………
山东宁海州车平县南的昆脊山北麓有个规模相当不小地道观,叫全真堂,这个道观在山东半岛世俗之人的眼中相当有名,它的出名并非观,里的道士们道法有多么高深。也不是因为它从开始的时候只有几间庵屋到如今占地数百亩地的浩大规模。这个道观的出名却是因为它乃全真教得名之所在,是被天下知其明面底百姓,和其他道教人士所唾弃的一处藏污纳垢之地。虽然这个全真堂的老少道士确实不少,道士们也有些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地坏脾气,但还没人发现其中的牛鼻子们真正做出什么危害地方,危害细民百姓的坏事,也没有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作奸犯科之类干犯根据地法纪律令的行为。
这座道观除了平日已经被人熟知的那条上山道路之外,另外还有好几条隐秘的小道可以抵达。但因为这些小径道路崎岖隐蔽,而且多有悬崖,所以平日里除了全真教的人。一般之人很少使用这几条小山道。
就是那条上山朝圣的大路,自那号为长春真人地牛鼻子丘处机投身蒙古人的可汗帐下以后,就再也没什么人愿意走了,与日俱增是遑论会有什么人上山到这里来烧香许愿。
本来这个全真堂在过去还是很得天下人敬仰的一处胜地,已经成道仙去的老道长王真人重阳,曾组织细民百姓奋起抗金保家,活人不少。
可是到了后来,出自王重阳门下的牛鼻子老道丘处机,却带了大帮全真教的弟子径直到大漠上,去帮鞑子的可汗铁木真打仗。
按理说,开始时鞑子兵攻击金国的女真人,所有的汉人百姓及辽国的契丹人还是拍手称快地,没想到这些蒙古鞑子竟然比女真人还狠毒,动不动就屠城灭村不说,还把女真人、契丹人,包括我们汉人的男丁全都杀掉,将孩童女子全都掳到荒凉的大漠里去做牧奴。被蒙古鞑子掳去的人,还从没有看见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据般贩货物到大漠去博易的商贩回来后说,我们汉人到了苦寒的大漠里,十成中会死掉七成以上,还有三成不是在那冰天雪地里冻掉手脚指头落得肢体不全,就是有些姿色的女人被鞑子转来送去的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试想,这帮全真教的牛鼻子老道,竟然无耻得去帮如此狠毒凶恶的蒙古鞑子打仗,他们还是人吗,还能称得上是向善修行的道门弟子吗?!
林强云平日里早听人对他说起过这个全真堂丘处机牛鼻子的事,也早就有心要派护卫队将这个为虎作伥的全真教给剿灭。以免自己将整个山东两路占领后,这些汉奸卖国贼会成为蒙古人的内应。坏了自己根据地地所有建设、御敌的大计。不过,因为事情实在太多。林强云自己一忙起来,就把这全真教地事给忘了。
恰恰就在林强云明天准备全军出动尽歼这一万多蒙古兵和契丹军的时候,二月二十二日入夜。戌时初,有亲卫来禀报:全真堂一个叫陈志平的道士求见。
“耶,这个汉奸道士来找我干什么?”林强云对身边地卫襄看了看,问道:“助之兄,全真堂在哪里你知道么?你看,我应该如何对付这些出卖国家和民族的汉奸才好?”
卫襄笑笑道:“飞川兄所问全真堂的所在,小弟倒是懂在何处,而且全真教的事情也知晓一些。据说,全真教是道教炼养派的北宗。以苦己利人为宗旨,其创派之祖师姓王,名喆,字知明,号重阳,世称重阳真人。全真教以王真人在山东宁海州昆脊山北麓自题所居庵屋为‘全真堂”入道者称全真道士而得名。王重阳年轻之时曾率义军对抗金国,失败之后独居于南时村,掘地为隧,封高数尺。旁立一碑曰:‘活死人墓’。后收有七徒,为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分别曰丹阳、长真、长生、长春、玉阳、广宁、清净散人,世人称之‘全真七子’。重阳真人之后,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相继接任全真掌教,传至当世掌教尹志平。企真教所属道观地处金国境内,除重阳真人外,其他各个掌教都承认金国的政权;王处一更曾应金世宗的邀请进宫讲授道学。在丘处机继任全真掌教之后。
全力经营,全真教有相当大的发展,特别是山东两路所收门人弟子十分众多。后其受蒙古成吉思可汗的邀请,和赵道坚、宋道安、尹志平、孙志坚、夏志诚、宋德芳、王志坦、于志可、张志素、鞠志国、李志常、郑志修、素志远、孟志温、慕志清、何志坚、杨志清、潘德冲等十八弟子一起前往西域大漠去见成吉思汗讲道。”
林强云气愤地骂道:“全真教整一个就是汉奸教,只有他们的创派祖师,那个号为重阳真人的王皓才能称得上是我道教中人。此等邪道不来掉它天理何在,天道何存!助之兄,你倒是说说看,那个汉奸道士丘处机现在去哪里了,婊子养的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派人去把这个大汉奸给捉来杀了他。”
卫襄“嘿”地一声笑道:“丘处机么,飞川兄是没法捉得住他的了……”,
林强云不解地问道:“哦,这个大汉奸武功极高么,为何我会捉他不得?助之兄,不是我林飞川吹牛,对上了那大汉奸丘处机,生擒活捉他倒不一定能保证,可是要想将其击毙么,如果连同我的亲卫一起动手的话,此人必死无疑。助之兄可相信我说的话?”
卫襄苦笑道:“嗨,看飞”兄说到哪儿去了,凭你飞川大侠的名头,凭着你的诛心雷道法,怎么也不会输过那丘处机道士,任他武功再高“必定是不敌可诛仙灭魔地无上道法。小弟的意思并不是说丘处机的武功高到飞川兄不能对付,而是这位长春子老道已经于四年前,也就是宝庆三年的七月死于‘白云观处顺堂’……”
林强云“嘿”然冷笑,语气森森地说:“死了么,汉奸就是汉奸,连死都要和那鞑子可汗铁木真同年月死,别以为他死掉就一了百了……
我林强云发誓,只待有机会就动手,要在有生之年将他们这个‘全真汉奸教,连根拔起,让数典忘祖出卖祖宗卖国求荣做汉奸的人永世不得翻身……,来呀,亲卫们给我准备好,然后带那个汉奸教的陈志平带进来,看看他到这里为蒙古鞑子来下些什么说辞。”
能够成为局主的亲卫,实在是件不简单的事情,不但要在这里训练、学习中本身有过人的表现,还必须家里的根底清楚,更重要的是其心忠诚可靠。///com///根据地的护卫队连这次由守备队扩编的一起算上,已经扩大到三十五个军近五万人了。可林强云的亲卫,至今也不过只有不到五哨的六百人上下,除了应家和丁家良推介过来的武功好手之外,亲卫中有近半数左右的人,都是受过蒙古鞑子屠城灭村后逃出生天的山东人,也基本上是属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细民百姓。这些亲卫在鞑子兵攻掠山东之前,就听老辈人说起过百余年前女真铁骑烧杀抢掠,本身也深受金国朝庭的欺压,再后来又陷于与以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蒙古兵烧杀抢掠中。这些饱经磨难的山东人,虽然生活在全真教势力最大的发源地,他们其实对全真教了解得不是很多。但对亲身体会到的灾难可是割骨铭心,与蒙古人可说得上是仇深似海誓不两立。此剩听说全真教竟然投身蒙古人阵营去为虎作依,哪还不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数十个亲卫暴喏一声,很快跑出去准备了。
卫襄在亲卫们都走了后,慌忙对林强云说:“飞川兄,依小弟看此事还不可造次,须得向那道士问清楚他的来意再作区处方好。”
林强云:“助之兄这话怎么说?”
卫襄:“世上之事,道听途说的都当不得真。虽然那全真教地丘处机是有去与蒙古鞑酋铁木真相交,鞑酋待之甚厚,尊其为神仙。丘处机请准东归时,鞑酋派数千兵护其回程,也确实是由鞑酋赐以虎符、玺书,命其掌管天下道教,诏免道院和道人一切赋税差役。故而许多人都说丘处机是个卖身求荣的妖道。但,小弟也听得有人说起过。丘处机之弟子李志常作《长春真人西游记》一书,记述经历颇详。书中言道,长春真人见到鞑酋铁木真时。蒙古人正是在西征途中,日事攻战。其每对铁木真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鞑酋问及为治之方,则对以‘敬天爱民为本’。问长生久视之道,则告以‘清心寡欲为要’。”
“想当年,蒙古军攻入金国的北方和中原时大肆屠杀汉人。所过之处汉人几乎被杀尽。丘处机从极西之地回来后,利用铁木真所赐的虎符、玺书,开办了很多道观,让很多汉人的细民百姓入内躲避免遭屠杀,实是做了不少好事呐。飞川兄,小弟记得数年前有一首诗在江南少数士子中传诵,据说是丘处机西去见鞑酋铁木真前。赠给一位朋友所写的,其诗云:‘十年兵火万民愁,万千中无一二留。去岁卒逢慈诏下,今春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山东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早教身命得消忧。’由诗明志,以此也大约可以看出,丘处机不远万里去见铁木真,并非卖身求荣这么简单,大有可能为的还是中原百姓免受屠戳。只怕飞川兄与世人一样。对丘处机同鞑酋交往的事情有些误会了。”
林强云沉吟了一会,却又怒道:“既知蒙古鞑子所过之处‘万千中无一二留“何以还奉承那野人鞑酋,说什么‘去岁幸逢慈诏下’?那铁木真狗贼杀了我们百千万地汉人,他还很仁慈么!?况且,我却听人说过,以诗、医、道三术而名满天下的丘处机,是各方拉拢的对象,曾先后拒绝了金国、大宋皇帝地征召,最后却选择了去见蒙古人的成吉思可汗呐。这话又怎么说呢!难道……唔……罢了,既是人们对丘处机地事贬褒不一,确是不好一下子就给全真教下定论。这样吧,且看看这个陈志平有什么话说再讲好了。”
一座高有丈五六,直径为两丈许的牛皮篷帐燃点了十多支儿臂粗的大蜡烛,流倘下来的烛泪把五寸大的碗形烛托装了差不多小半碗流蜡。
上首匆匆设起地公案被一块大毡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让正面进帐的人不能看出这仅是用几块厚薄不一、长短也不一的木板铺在两个三角架上而成的假桌子。
看看下面分成左右两排相向站立的二十名亲卫,每个人都把他们的双管手铳压下击锤握在手里,一副随时抬手射击地样子,可说得上对付一个人是万无一失的了。
林强云自忖本身毫无武功,为了多加一层保险起见,让应传赐与另三名由丁家良推介来的,据说是亲卫中武功最高的江湖侠客站在自己的身边以防万一。
林强云坐在公案后,看看桌上的令箭箱、惊堂木、文房四宝和临时找来的一块小木头作为镇纸,一个古里古怪的石头所代表的笔架。心里暗自好笑,也觉得相当威风,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当下,学着以前看过的戏文里那些官老爷地样子,林强云板起脸大声喝道:“来呀,将那汉奸教的陈志平带进来……”
话没说完,林强云不由得“噗”地一下笑出了声,向帐内的众人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威风不威风,像不像官老爷升堂审案的样子?
哈……你们怎么没喊那个‘威武,呀。”
下面站着的亲卫和应传赐等人见局主这副孩子游戏般的顽皮样,先是怔了一下,回过神后不由“哄”地一声笑了。好一会笑声止歇后,有个亲卫问道:“局主,真要和官府审案般喝堂威,我们都那样将声音拖得长长的喊出‘威武,两个字么?”
“咦,现时官府审案时堂上的差役们真的有喊威武啊,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林强云这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左右看看亲卫们。费解地说:“可是,在两浙路的澈浦镇和我们地胶西县,我都看过两次官府问案,并没人这样喊过,这是怎么回事。”
被临时拉来做刀笔吏,坐在侧边另一张案台后负责记录的卫襄摇了摇头笑着对强云说:“飞川兄,不管我大宋或者是金国。官府在审问U也案件时,一般不喝堂威,只有在审理叛国造反、抢劫杀人的大案、要案。而且还须人证、物证都基本齐备,只差犯人不肯招供之时。才会有喝堂威震慑人犯心神的现象。堂威不是任何一个官员,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呼喝,这些都是大宋律有据可查的。哎,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还是收起玩笑之心。先将那位全真教的陈志平请进来,问问他有什么事再说吧。”
明天就要对蒙古人开战,林强云也觉得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当即对亲卫说:“助之兄说的是,我们这就开始。大家正经点,把那道士叫进来吧。”
被两名亲卫用手铳押进帐内地道士神态平静,看来有五十多岁的年纪。高近七尺,比一般的山东大汉还高出两三寸。此人一副红润地国字脸,长了一大把修剪得很整齐的七八寸胡须,细长地眉毛下一双半开的眼睛里,不知是由于那些巨烛的映照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不时闪射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精光。这个老道士肩宽腰粗,手长脚长,腰间挂地一把有些重量的长剑,也说明其练了武功。他身上青灰色的道服已经有些泛白,还打了好几个补钉。但洗得干干净净。不像是林强云所见过的其他道士般,若非衣绸着缎的富足样,就是道砲脏破的倒霉相。
如此人物,以“仙风道骨”四个字来形容他绝不为过,可先入为主的林强云,就是怎么都看他不顺眼,心里还直嘀咕:“真是弄不懂,以前无论从小人书、电影里看到地汉奸卖国贼都长得獐头鼠目,或者是肥头大耳,怎么这个全真教的汉奸却是一表人材、衣衫俭朴,差堪和我父亲般有种让人说不出的精神气势……”
“全真教门下陈志平,见过天师道上人。”
老道向林强云打了个稽首,朗朗的话声让林强云回过神来,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这个与自己想象中的汉奸不一样的道士几眼,心有定见之下自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伸手示意其免礼,淡然问道:“罢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林强云也不敢当得道长的‘上人,之称。陈道长,贵派不是已经投靠了蒙古人么,为何不好好地在你们受蒙古鞑子保护的道观里清修,不好好地去为蒙古人讲经说道享福,到我们这商贾小人群中来所为何事呀?”
陈志平一副无喜无忧的样子,从容答道:“上人此言差矣,我道门与佛教、景教、及人称为‘食菜事魔’的摩尼教大为不同,天下道教俱以尊崇黄老之术而同源,即便有练养派和符录派之别,但也还是同出一个道门,何来‘道不同,之说。道既同源而出,又是一样为天下百姓细民出力,以求天下有个安居乐业地福祉,可谓所谋如一,正是道同而谋合。”
陈志平话声稍顿,接着说道:“全真教自祖师爷重阳真人于大定七年(17年)创建以来,迄今六十有四年,其间或有与金国朝庭相交,有与蒙古人论道之事,也有不良弟子因凡心私欲过重而做出愧对天地祖宗的坏事。但‘上人’所责,全真教派投靠外族之事,却也失之偏颇了些。当年贫道师尊长春真人不应尊崇道教的大宋朝之召,也谢绝了本派山门所在地的金国朝庭之邀,而选择应承蒙古可汗铁木真之请,不远万里西行,历尽艰辛走了一年多的时间到达大雪山。非为本教之人能得享福,而是为我汉民百姓去向成吉思汗请命求生也。”
“贫道此次受国王塔思所托来请见上人,实为一件关乎我数十万汉民百姓生死大事相求,还请上人予以思量。”
林强云不未想好怎么回答陈志平的话,一名亲卫从帐外匆匆走入,到林强云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林强云脸色大变,片刻后又恢复原样。接过亲卫交给他的纸条飞快地看了一遍,嘴里轻“哼”了一声,向亲卫挥了下手让其退下。呆了好一会后,林强云才向陈志平问道:“陈道长,本官仍大宋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还算不得是蒙古人所管地官吏。更与贵掌教尹志平道长这个蒙古人所封的掌管天下道教大人各尊不同的朝庭各有统属。互不相干。不知鞑子所谓的‘国王,叫你来找本官何事,难不成也要我根据地按鞑酋铁木真‘免道院和道人一切赋税差役,的诏命来办么?”
林强云脸色一变,严肃地沉声说:“陈道长。请回去后转告贵掌教尹志平,他自去管他蒙古人占领区的道门各宫观庵寺。不要把手伸到我们大宋和山东这一块地方来。在此本官不妨告诉你,在我管辖之下的地境内,就必须按我这里官府所订立的规矩律法办事,凡到此地谋求生活地人,无论其人是贫是富。地位或高或低,都要皈皈服法服管,就是你们全真教的各个宫观也绝不能倒外。否则的话,就会应上那句‘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之语了。至于其他地什么皇帝、可汗也好,大小国王、王爷也罢,都不得来此对我这里的任何事指手戈脚。若是有人胆敢仗势,欺人。妄图以其强大地武力来进犯、妄图采用其他阴谋诡计来破坏我这里律法、破坏这里百姓生活安定的,不仅会遭到灭顶的打击,还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此的说法,陈道长可是听明白了么?你可别要用什么,关乎我数十万汉民百姓生死大事,这样地话来威胁林某人。到底什么事,陈道长现在可以将本意说出来了。”
陈志平被林强云的一番话说得脸色变幻不定,按他们所得知的消息中说,这位林飞“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对其治下的细民百姓实是惮精竭力做了数不尽的好事。仅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让他所掌控地几州的百多万人过上了衣食不然的富足安室生活。泣种情况是女真人的金国。就是当世一贯以繁华富裕称最、偏安一隅的大宋朝也无法办到,更别提蒙古人所占领如同炼狱般的地区了。
难怪自己从中都一路行来,随处可见各地蜂拥而至拖家带口的各路分难民,只盼能早入山东地境,尽快到达双木商行所辖的地盘上,好分租得到一块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土地。陈志平还听得那些难民互相鼓励,坚持走下去,只要到了山东,到了那块天堂般的地方,不但马上会有吃喝,有土地,还会有当地地官府赊借给的农具、种子、耕牛。这些,可都是细民百姓们拼博了几代、几十代人,为之梦寐以求的物事啊!
陈志平心知这位天师道的上人若非存了门户之见,那就一定是对全真教与蒙古人的交往有了极深的误会。自己这次到此地来求见林飞川,虽说是出于远在河中府的塔思来信所托,实在也真个是为了事关数十万汉人百姓的生死存亡而来。陈志平心念电转之下,按下心里的委屈,侃侃言道:“大人容禀。贫道此来,只是受人委托陈情,并非想对大人治下的山东有任何指责、干碍之心。去年,塔思麾下提控赤那颜;合勒扎,奉窝阔台大汗之命率十万蒙汉大军征讨山东路,被大人打败而致全军尽墨,仅逃回了数千汉军兵卒,五千蒙古精骑一个也没见回去。去年底,塔思写了信,请我掌教尹真人出面派人与大人相商,只要大人愿归顺蒙古,礼送回被掳的赤那颜;合勒扎以下的所有蒙古兵将,国王可以依倒封大人为金紫光禄大夫、行山东东路行省事,照样管领山东东路那三州……”
林强云一听大怒,“啪”地一声右手猛击案上,厉声骂道:“放屁,林某人虽是一介商贾,但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汉人,怎会下作得去做化外蒙古鞑子的奴才!此事再也休提,否则……哼哼……”
陈志平从容道:“大人暂且息怒,贫道的话还没说完呢。”
林强云抽出手铳的同时按下两个击锤,指着陈志平森然道:“陈道长。再有为鞑子作说客地话从你的这张嘴里吐出,本官将立毙你于堂上。来呀,请这位陈道长先去歇息,待本官打完了这一仗,消灭了来犯的敌人后,再与道长探讨修真道法。”
陈志平伸手入怀,嘴里急叫:“大人,塔思受本教尹真人回信劝说。已经另有商量的条件,且容贫道呈上商谈的信……”
林强云:“不必说了,委屈道长在此地先住几天。别的事以后再说。带下去,为我好生安置这位客人。派一什人日夜贴身保护,倘若道长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保护的人是问。”
几名亲卫上前欲架住陈志平,他也不敢出力相抗,只好摆手示意自己会走。无奈地自行先走了出去。
卫襄不解地向林强云问道:“飞川兄,平日看你并非如此暴躁,为何今天会发这么大的火?怎么不让这老道把话讲完,让他将信件交出,也好看看鞑子地那个什么‘国王’打的是什么主意……”
“呵呵,助之兄,我这是故意这样做给他看的。好让全真教和蒙古鞑子都认为我是个没有头脑地蛮夫。”林强云笑嘻嘻地压低声音对卫襄说:“这对我们根据地将大有好处。陈老道所说的信件,不要看我也知道讲些什么,无非就是要我们将去年俘获地蒙古人都要回去。哼,他们这是妄想。助之兄可知道,去年我们俘虏的蒙古鞑子,包括受伤治好的在内,青壮老少共有两千九百余人。如果就这样放回去的话,我们不但少了数千低价的强劳力,而鞑子们将一下子却多出近三千可战之兵。一来一去之下,我们吃地亏可是太大了。况且。我这里还有好多既,危险又重要的累活还没干完,一时间也离不了这些做苦工的鞑子。另外,就是蒙古人能出得起赎金,也要等到我从他们身上多榨出点油水来,怎么也得让这些鞑子做完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为其犯下的暴行付出相应的赔偿后方能放回去。你别把眼睛瞪得这么大,这不是我私下这样做的,而是按根据地地律法办事,官府有条文在那里有据可查,童叟无欺。”
“哈哈……奸商呐……哎哟!”
……………………
盘国柱被契丹人激昂的进攻牛角号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抬头看看天色,估计才是辰时正末之间,气愤且不甘心地嘟嘟喃喃骂了几句。也难怪盘国柱会生气,天亮时局主派来支援的孩儿兵小炮队到了后,所有人都被上官明驱赶着用大小石头、石片搭成一个个能容人、有盖顶可以避箭的掩体,直到刚才方完成。这不,才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契丹兵就来进攻了。
盘国柱走到大石头盖成的掩体内,从尺多大的射击孔内朝谷口外的山坡方向看去。
两里外的山坡下旌旗招展,人喊马嘶,黑压压的一大片。今天的敌人好像比昨天来地多了三四倍,数量大约有三四千人上下。契丹军总共有五千人,昨天在邬平城下和这个山谷外被打得死伤了一千余,所剩下的可能全部出动到这里来了。
下了马的契丹兵以两百人为一队,分成三个方向朝谷口进攻,意图将守军的力量分散。
同昨天完全一样,契丹兵刚冲到弓箭的射程内就开始了射击。他们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契丹兵散得比较开,两百人成四五排分布在二十多丈的宽度上。
自敌人射击开始,一直到敌人爬上到距谷口防线五十丈,亲卫、硬探和小炮队的战士们都没有还击。带队来支援的孩儿兵小炮队部将李克工此时已经在谷口的北边半山上把一架炮架设好,正由两位硬探向他指出安放引火横、直硝的所在地点。
今天,由于有石头搭成的掩体护身,不像昨天般被敌军的弓箭压制无法出头。可盘国柱憋在肚子里的火还是觉得没处发泄,眼巴巴的等着敌人。他一边咒骂契丹兵怎么跑得那么慢,一边再次检查子弹、火铳,希望敌人快点在做好标志的地方露出头来。忽然,几张有点模糊、有着大胡子的脸出现在盘国柱眼里。似乎可以看到他们那些明显有契丹人种地脸上惊恐不安的神情。盘国柱也没听清上官明是否叫出小射击”的命令声,只见到一张脸上的嘴张得大大地,然后脸的主人就一头栽下地去。盘国柱也不怠慢,把长铳稍动了下,瞄准另一张脸的左胸部位就扣下扳机。透过铳口喷出的硝烟,那个契丹人暴露在草丛上的胸腹部并出两三朵血花,好像还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摔倒滚下了山坡。
不到半咧时辰。盘国柱打中的敌人已经达到六个,心里的气总算平顺了一些。他不知道被打倒地几个人到底是死是活,总之只看到他们倒下去了后就再没有起来出现在眼里。估计不是滚下山坡死了,那就是倒在哪个草丛里呼天抢地的哀号等死。
三队分成三方向上进攻地契丹兵。连谷口的二十丈内都没跑到,就丢下将近一百五十具尸体,抬着数十个伤兵往后退,一刻时辰后又与另外三队人汇合在一起往上冲。
一个时辰,敌人攻了四次后。防守山口的人连雷火箭都没动用过,仰攻的敌人就被打退了,孩儿兵小炮队的子窠更是放在箱子里连动都没有动过。
一个时辰地进攻,契丹人的部队损失非常巨大。
已经发现防守方没有可以攻击到六十丈以外兵器的契丹兵,把原来在山坡下排列的进攻方阵前移到了六七十丈以内,但这些方阵明显的减少了三成左右,最少也有一千多人被丢在山坡上或者被同伴抬了下去。
倒是他们的几千匹战马。让小心的契丹兵统兵将领给留在了三四里外地平地上,以便保护好这些蒙古人的命根子不受损伤。
这种投机取巧、以器胜的战斗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前进到火铳、钢弩射程内的人非死即伤,而防守的人却人影子也看不到。被无羽箭射巫,的,还让契丹兵死得口服心服,知道自己是被箭矢击毙,起码也能使同砲有所趋避。最让契丹人恐惧的却是另外一种死法,不但没见着敌人是什么模样,只是看到从山石缝隙间喷出一股股白烟,就会有人的身上秀,缘无故地开孔。并从那个手指大的洞里标出鲜血。如何被人打中地,被什么物事所击中,没人能说得上子丑寅卯。对于这种不可知的,其来自何物的死亡,对于人心的影响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说得了的。这种情况下,有关天师道那位‘上人’的种种传闻,从这些契丹兵的内心深处涌上了心头。
头上、手上都包着伤巾布的萧突里刺样子显得很可笑,部下的兵将们只要一看到他们的千夫长,这些人的脸上就会现出一副古怪的神色。
萧突里刺自己,对于一条右臂包了伤巾挂在胸前,头部也给裹成了比平时大出一半倒是觉得十分幸运。昨天若非运气特别好,他这个千夫长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早被南人的兵器给炸成碎肉了。
即使萧突里刺是个见多识广的原契丹贵族,即使他的祖上从汉人那里弄来了极多的书籍和请了饱学汉儒教授他各项学问,他也没法说出伤于南人手里的这些只见血洞,没有箭矢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萧突里刺呆呆的望着远方那个狭窄山道里的敌人,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南人士兵的狡猾和其所用兵器的犀利。他实在是很难决定,自己是否还要再下令向那个山道口进攻。萧突里刺心里很明白,蒙古人命令自己带兵占领这个山道并控制整个通路,也是看出这次出动数十万人马东进南下,很难在这些南人的手里讨得了好去。这条通道是蒙古人在做逃跑的准备,他们要多留出一条在打了败仗时逃命的后路。若是不能按斡陈那颜的要求在今天把这个山口攻占,自己将再活不到明天。没办法,接下来只好把全部的兵力都投进去,无论如何都要在天黑前夺下这个谷口。
正当萧突里刺要下令继续进攻的时候,身边的一个亲兵忽然大叫:“猛安孛堇,那是什么?”
身后东南方数十丈高的天空中,三个红色爆开了的焰口烟花,带着无数个红红的火点朝下坠落。有如一阵流星雨自天外飞来。
流星雨地火点刚刚消失,萧突里刺的左手刚州举起,他“进攻”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叫出口,方阵后面二十来丈处突然有物事炸响。
看看没有什么人被远远的爆炸伤到,萧突里刺又举起没伤到的左手,这时候突变乍起。那处爆炸开的前方又起了一道道有黄有白的硝烟,十来道黄白烟尘或左或右分成十多路,以很快的速度朝方阵窜来:不一会。几个方阵后排位置和其他十来处地方几乎同时“哄”地一声响,猛然燃起十多处夹带着黄白色烟雾的火头。在萧突里刺和契丹兵目瞪口呆地惊愕中,这十多处火头只一会功夫就烧得连成了一片。形成了轰轰发发的一大片火场。
让萧突里刺和契丹兵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地注意力放在那片大火上的时候。还有数道冒着黄白烟地火焰如同火蛇般,发出“嘶嘶”的响声贴地往方阵内钻。紧接着,这几条火蛇在钻过契丹兵的脚步下,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引发了另几个火头。
萧突里刺看到一条火蛇钻到自己不远处几个亲兵的脚下,他们正想刚开避过间。却听得“哄”地一声,腾起的浓烟高达六尺的火舌一下子将几个人包裹在内,自己听到那些是发出几下沉闷、沙哑的声音,杂在别人的一片哭叫中倏然中断。
上官明拿着一块烙饼,悄悄走到望着大火的盘国柱身后:“将军大人吃一点吧。”
盘国柱回过身来,看见上官明用力咀嚼着嘴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契丹人来得太少了。不然的话,会将他们多烧死一些。”
盘国柱接过他手上的饼子,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蒙古蛮子太凶狠,只把契丹兵派来送死,算是他们命大。不过,对上了局主的大军,想必他们也不会有多好过。”
上官明苦笑了一下,见过蒙古人这么多的杀戮,他已经逐渐的麻木。过去他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失去了太多的亲人朋友。无数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化为灰烬,他对人世间地生生死死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有时候他甚至认为死了比活着更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干,快活。’如果不是那位比他小了十几岁的浑家,这时的他还是个一心只会想着报仇的冷血汉子。“有家的感觉真好!”这是上官明此时最想说的话,可他并没有说出来,他要将这些想来破坏他幸福生活的敌人全部消灭掉,才能继续和浑家一起过自己的安稳生活,才能为上官家留下几条根苗,让自己的土官家族继续繁衍。
“听人说,蒙古人崇尚武勇,唾弃懦弱无能的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吗?”盘国柱陪着上官明坐在大石头下,避开吹在身上还有点冷意的西北风,有话无话地慢慢说道。他想起了盘生伯,想起了雷公,想起了死在黑风峒的汉人大叔、龙营统制罗全发,还有为了保家而死在横坑村外的沈嫂嘿。
上官明恨恨的说:“蒙古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野蛮嗜杀,而且恶毒凶狠的民族。过去他们在可汗铁木真的率领下,四海征伐,大有席卷天下之势。好在铁木真前几年突然死了,让我们得以稍稍地松下来多喘一口气。”
盘国柱点点头:“只看蒙古鞑子能从大漠打到中原大地,并占了那么大的一片地方去就知道,蒙古人比女真人厉害多了。”
两个人轻声慢语的闲聊着。
盘国柱看见土官明拿出一个非常漂亮的绿色荷花形香囊,一时间再不出声,只是目瞪瞪地对着香囊深情地看着。
“这是什么?还非常香呢?”盘国柱好奇地问。
上官明奇怪的望了一眼盘国柱:“咦,你跟着局主在南方汉人区生活了那么久,香囊你都不知道吗?”
盘国柱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是山里的翕族人,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山猴子”这种‘香囊’我是真的没有看见过。”
上官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轻轻地呵呵笑道:“告诉你,一般情况下,一个女孩子如果喜欢一个人,她就会亲手做一个香囊送给对方,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盘国柱点点头:“哦,是这么回事。这是嫂夫人送给你的?”
姬明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香囊,连连点头:“什么嫂夫人,是我的浑家。你可别乱说,让人听了笑话。这物事是你老哥,我的浑家与我定亲的时候做了送给老哥的,怎么样,眼热了吧。”
盘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回想自己的心上人。
“你有喜欢的人吗?“姬明突然问他。
盘国柱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在山里长这么大,过去连女人都没有看到多少,别要说姑娘了……”
他收起笑容,放低声音小声说:“不过,到了山东以后,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女孩,她让我茶不思饭不想的……”
盘国柱想起了那位姓宋的四春姑娘,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温馨的感觉,脸上满是甜甜的笑意:“四春,你还好吗……”
那天,因为局主走得实在太急,他没来得及和她告别。她第二天看到自己没像往日一般去找她,她心里会怎么样想呢?
林强云指挥歼灭蒙古骑兵的行动,在天才蒙蒙亮,派出了孩儿兵小炮队去支援山道防线的同一时间就开始了。实际上,如果再认真点的说法,这次的战斗是从昨天晚上派出所有硬探、张全忠的全部两军轻骑兵、上百名亲卫武功好手,以清除鞑子斥候为目的的时候就算开始了。
林强云交给张全忠、亲卫高手和硬探们的任务,就是要让自己这里到蒙古人大营之间的土地上,不放过一个鞑兵斥候,以保证军事行动的短期保密性,达到全歼这一万多蒙古鞑子骑兵的目的。如此多的兵力用于剿杀鞑子斥候的行动,取得的效果是不言而谕的,两百多在这片原野上游荡的鞑子,被无声无息的消灭在这数十平方里的地面上,使得斡陈那颜没有得到任何护卫队将有大军事行动的情报。
东天发出微光,集中起来的两个战车集团,各以二十架战车和两军护卫队弩兵、火铳兵、刀盾兵为前锋,相隔五里分成两路齐头并进。
相距前锋战车后面里许,又是两个相隔三里,二十架战车和三兵种混合的护卫队战阵同时前进。
中间,则由林强云亲自率领二十架战车为中路军,紧随其后的还有六个军的护卫队。整个压迫性的攻击阵形,如同一个没有底边的倒三角料斗,只用出不到一半一万五千余人的兵力就要把一万余蒙古鞑子和数千契丹军全部包起来当成饺子给吃下肚去。
结束了剿杀蒙古人斥候任务的两军轻骑,和武诚的四百铁,分出一半人马,组成轻重甲混合的骑兵机动部队,由左右两翼寻机进行突击,并各由两军刀牌手掩护子母炮队边前进边准备发射,负责封死两侧的逃路。///com///
在主力大军之后,六军由守备军组建的护卫队排成散兵线,成为第二道剿杀漏网敌人的拉网战线。最后,就是近七万用带着锄铲等工具、部分用普通刀枪武装起来的募役民夫,由他们构成了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封杀鞑子的严密大网。
这次的战斗,林强云学足日本鬼子对抗日根据地的拉网式大扫荡,并颁下了严令,能从小清河顺流而上逃掉的不管,但决不能让哪怕是一个鞑子及其仆从军从这里漏入根据地去。
林强云有理由相信,有从小清河下游赶到上游章丘地境内的数十艘战船封锁,能逃回济南府去的鞑子不会超过三、五千人。即使让他们多逃出些到济南去也不怕,反正这次大战的战略已经确定,先在蒙古鞑子的后院放上几把火,破坏蒙古人的计划,让他们不得不放弃灭金的意图。最低的限度是:占领北清河右岸到黄河支流,直至黄河所包住的这一大片山东两路九成以上的地面,将本朝南渡前最大的几个铁矿坑冶中的两个——有着丰富铁矿石的泰安州莱芜监(今莱芜)、邳州利国监(今枣庄)拿到手里,以解决根据地铁料不足的最大难题。期望目标,就是:如果条件许可,又能够实现的话,护卫队要挥军北上,直取河北两路、中都路,夺占原金国的北方四路,使根据地扩大到拥有九大路份的广大地盘,成为一个领土面积比南宋还要大的割据实力。
林强云深知,若是金国这个位于中间的缓冲国家一旦被灭。蒙古人就会南下入侵偏安一隅的大宋,或者将枪口掉转过来全力对付自己。那时候,无论是大宋朝也好,自己只占有几州的根据地也罢,都很难与蒙古一国之势相抗。即使自己拥有最好的钢铁刀枪。拥有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犀利地火药兵器,即使有能轻易打败蒙古铁骑的装甲战车,在数量实在太少的情况下,自己的根据地其实并不能支持多久。败亡只是早晚间的事。
只有先保住金国这个眼看将亡,但还有一战之力地国家,方才能保得住根据地的存在,才能在此后的安定发展中壮大自己。
想到张国明还劝说自己,可以在今后的抗蒙战斗中依靠大宋朝庭作为后援,此时骑在战马上地林强云不由得撇了撇嘴角,小声地嘟喃道:“靠他们?!且不说史老奸连那个死鬼李蜂头也怕得要投水自尽的家伙,此人为了讨好金国的女真人,把建节、封王、又拜太师的前权臣韩惦胄的头都送去献媚,如何还敢与更凶悍残暴的蒙古鞑子反脸交战。他和和那位阴险的皇帝能够不在背后捅我一刀,就算是给我天大的人情了。”
林强云在学校的时候。有听过关于南宋那个叫什么道的蟋蟀宰相故事,并且还记得南宋地灭亡也是在蟋蟀宰相死后不久。现在,想遍了朝庭中的大小官员。以道字为名地倒是不少。但都和自己所知的人对不上号,按这样的情况看。喜欢玩蟋蟀地宰相可能还没有出现,南宋也应该在一时半会地时间内不至于亡国。
“金国,这是一定要想办法保住的。蒙古多一个金国这样地敌人,对我的根据地实是有说不清的好处呐。“林强云深深的叹了口气,暗忖道:“可惜我迟了几年,不然的话,那个什么西夏也想个主意保住它,让蒙古鞑子受到东西南三方夹击,这盘军棋就好下得多了。也罢,这次战事结束后,一定要大力扶持那个西夏的西平郡王李听,由他们将鞑子的兵力拖去一部分,多少也能减轻一点我这里的压力,最起码骚扰蒙古人的后方草原应该是可以的吧。”
此时林强云又想起花冲和他负责联络的东真国,由此而想到一直以来打算弄到手的东三省,特别是全中国储量第一的鞍山铁矿,心里不住地打着如意算盘。
即将到达跑马岭那个山口的时候,林强云命令大军继续前进,这里由随后来的六个军负责围堵歼灭这里的契丹兵,抽调一万民夫以最快的速度开出防火阻火道,并负责扑灭有可能向东北方蔓延的火势。另外,林强云吩咐留下几名亲卫,要他们在火道完成后就放起三个烟花号炮。
只用一匹马拉的战车有护卫队步军帮助推车,在这样没有道路的原野上前进得并不是很慢,二十里路程只用去不到两个时辰,两侧的前锋就已经迫近到蒙古大营的四里处了。
林强云一路上担心会有鞑子“黑鹰铁骑“来冲突游击的事并没有发生,在看到蒙古军营的时候,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指着前方占地三四里方圆的鞑子营寨放声大笑:“斡陈那颜啊斡陈那颜,就算你是铁木真可敦(皇后)孛儿帖的兄弟,就算你是蒙古人中除了四大万户以下的鞑子猛将,这次也要吃下林某人的洗脚水了。”
“传令,全部战车抵近鞑子大营四十丈一字排开,鞑子兵若敢出营就将他们打回去。各军的小炮全部集中起来,由步兵的盾牌手掩护,前进到战车前面列成以哨为单位的小炮阵。命令后面的子母炮队加快行军速度,立即赶到蒙古人的大营外设阵,尽快形成打击炮群。另外,绕道去小清河,通知那里的水战队,要他们留下二十艘战船对鞑子营地警戒,以牵制蒙古骑兵,使其在我们发起进攻前不能从北面离开,听到这里的炮响后同时对敌人的大营进行轰击。”意气风发的林强云,此时自觉有种天下舍我其谁的的豪气充盈于胸臆之间,扬鞭朝鞑子大营左方一指,喝道:“张全忠、武诚的轻骑和铁甲军,加上左翼的二十架战车、前出到西面,尽可能将西去的通路封锁,配合大军消灭蒙古骑兵。”
……………………
经过昨夜整个晚上南人的袭击。天亮后从几位随军萨满那儿知道了大帅阔阔思虽然还没有让长生天召去,但昏迷地大帅也不能在人世间小路留多少时间了。余下的八位位千户和千夫长们再次聚到了帅帐内,吵吵嚷嚷了半个多时辰,总算让索利——现时在军中地位最高的千户那颜——答应,将指挥权交到另一位千户脱斡手里。
这位千户脱斡那颜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也知道另一位大帅斡陈那颜亲提一军精骑,绕道章丘分路进攻的事。当即就发出命令,要所有军队都出发到邹平城下实行强攻。
二月二十三日巳时初,在林强云地大军对斡陈那颜军营初步形成半包围的同时。邹平城北蒙古五族联军的十二万多人马,不顾郏平城上大雷神的轰击,硬是越过废堤推进到离城墙两里地地方列阵,并在还没有完全列完战阵的时候,就开展了攻城行动。
肉山般的索利这时候躲在废堤上的一棵大树背后,探出他没有脖子的肥头,望着邹平城上的数十面旗帜,哭丧着脸对身后孛斡勒说道:“你们看,今天的西北风吹得格外大,有一点灰尘就会吹到我们士兵的眼睛里。看不到敌人还怎么射箭啊。唉,就是老天都不肯帮我们的忙啊。南人有那么厉害的兵器在手,怎么能把这个小城攻得下呢。”
身后地孛斡勒小声说道:“大人,西北风是很大。也的确有助于南人。但以城上地战旗只有数十面的情况看。守城的南人最多只有万把人。他们地人数太少,大军就,是用十个人拼掉南人一个。我们也能将这么小地城池攻下来吧?”
从来都不肯动脑子的索利,自昨夜南人来袭击过了以后,破天荒地想了很多,他怕其他几个千户、千夫长把自己临阵脱逃的事情,以后会报告给另一个更大的大帅斡陈那颜。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先把这里受到南人攻击,阔阔思大帅受了重伤失去一手一脚的事向他报告,将来的罪责才不至于全部落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今天天一亮,就派出几个会游水的孛斡勒,让他们悄悄地分成几路潜出营去,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去邹平城西面,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斡陈那颜,将自己吩咐他们说的话带给大帅。
这时,他听这个孛斡勒说得有理,不禁又兴起与脱斡争功抵罪的念头,连忙说:“啊,你说得对,我们有十多万兵马,要打下南人这个只有一万人守的小城池,还不是手到擒来!快,命令出动半个千人队,押着归我管的三万女真兵去东边进攻,告诉他们,攻进城后可以让先进城的千人队得到两成的战利品。”
看看索利派人押着女真军往城东北角去了,脱斡对身边的几位千夫长苦笑一下道:“索利要争功了,他既然不心痛自己的损失,只好随他。就怕他的军队和昨天的黑军一样,连城墙都没碰到就败了。不管他了,我们加派人手上去进攻吧。”
邹平城的上空鼓声如雷,士兵们高声呐喊,随着王进的一声令下,第一批四十八个子窠呼啸着飞射出去,砸到才进入射程内前来攻城的汉军队伍里。首波的子母炮射击,一下子就将敌人先头部队打倒了一大片。跟在后面的人看到成片的死伤厂下子全都慌了神,脚步放得十分之慢,希望官长们发现伤亡太大,而像昨天一样吹响退兵的牛角号。
牛角号倒是变了个音调继续响,可惜的是,传入他们耳朵里却成了催命符从进攻的号角一下子变成了加快进攻速度的命令。
无奈的汉军士兵只好迈着慢腾腾的脚步继续走,他们走得越慢,受到子母炮子窠的打击也就越多,那些打过来的子窠也越发的准确。到了第四波子窠倾砸到这队汉军头上的时候,第一个进攻的汉军千人队已经伤亡了一半左右。还没被打死打伤的士兵们再无法忍受这种有死无生的进攻,再不听官长地命令,丢掉手里的兵器和器械掉头就跑。其实,这支汉军的孛堇们,不是被打死打伤,就是和部下们一样吓得心惊胆战。
他们也无心对士兵吼叫,一见到有人向后逃命,什么也不管的跟着别人的身后跑,先把自己地小命保住了再说。
子母炮旁边的护卫队战士个个脸上、身上都累得冒出了汗。
陈金贵的黑脸上毫无表情,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城墙下血腥地杀戮战场。半晌后再往稍远处的敌人战阵看去。
敌人退了,但他没有和昨天一样高兴,今天涌过废堤的五族联军学乖了,他们的队伍分得很散。人与人、马与马之间相隔很宽,大雷神的子窠射到敌人的队伍中,每发子窠最多不过打杀几个敌人而已,对敌人的杀伤并不理想。有些子窠甚至一个人,一匹马也没伤着,简直就像是用贵得离谱的子窠进行实弹演习。而且,今天的敌人也沉得住气,并没有出现看到死伤就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现象,他们在官长地刀枪皮鞭驱逐下,还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逼近。
陈金贵向旗号兵大吼着狂叫:“大雷神不要停。还是按每发一炮就转过一分角射第二炮,不管能否大量杀伤鞑子兵。都要继续打,一直打到鞑子兵逃走,逃到我们看不见地地方为止。”
面对不顾生死潮涌而来的敌人。陈金贵心里其实并不紧张。蒙古鞑子的士兵再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到城下送死地货。“哼”了一声。
陈金贵暗道:“就算你们有再多地人,面对我们如此犀利的兵器也不够杀地。来吧,将走狗杀光了以后,就轮到那些鞑子野人了!”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的陈君华,此时又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出现在北城墙上,本想不到他一个晚上都是在奋力拼杀中度过。对着蜂拥而来的敌人,陈君华知道过了今天,城西的鞑子精锐被消灭以后,林强云的主力大军将转到城北。那时候,城下这些敌人的好运就到头了。
今天攻城敌人的弓箭明显不如昨天般密集,而且他们弓箭兵发射的时间也不长。看得出,因为水战队成功地切断了小清河,截住蒙古人的驱奴营、匠户营和辎重营过河,他们的军械,特别是粮食和箭矢已经捉襟见肘了。
反正城里的火药、子窠,各种军械还多得很,陈君华便一改昨天的战法,首先就命令射程远的大雷神、子母炮连续不断地发射,先给敌人造成大量的杀伤再说。就是小炮,陈君华也下令让他们自行掌握,一旦敌人到达射程内,就可以无差别的发炮。
五族联军前仆后继,在护卫队的火药兵器的打击下死伤狼籍。看着这种单方面的大屠杀,护卫队的战士们动作出现了迟疑,中的很多人都在想:“这样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进行屠杀,我们是不是还有必要再打下去?”
别说战士们会这样想,相当部分官长的脸上也慢慢有了不忍之色,喝叫下令的声音渐渐地变得轻了很多,再不似刚开始时那样刚劲有力。
陈君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件事,这位心硬如铁的百战之将也在心里泛出种无奈的感觉:“这些人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蠢到以血肉之躯来与钢铁火药硬碰。可惜了这么多身强体壮的强劳役,要是能将他们中的一部分送去采金、挖石炭的坑冶内多好,每天最少也能为我们根据地做出数万贯钱钞来吧。再有多的话,我们这里的大马路将可以修筑到兵锋所指之处了。”
看看被驱赶来的仆从军已经展开全面进攻,陈君华古铜色的方脸一沉,喝令:“弓弩准备发射雷火箭,火铳兵照准敌人的头目射击。”
整个北城外从一里半远的地方开始,到城墙下的这段地块,数万人如蜂似蚁般向小小的邹平城涌。这一大片由蝼蚁般的人流,漫过废堤后略微一顿,而后慢慢地散淌开来,缓缓朝南流动。人流进入城墙的一里半后,落到人流中的子窠像激起的水花,使这片水渗入泥地里减少了一点。越接近这堵三里长的城墙,地上的土也就越是松软,被它吸下去的水分也就越多。五族联军地队伍。也像是永远流不尽的漫坡大水一样,源源不绝地从废堤上流过来,没完没了地不顾损失朝帮平城流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人流不止。五刻时辰,人流的前面到达城墙四十丈处。也招来了城上一百多架小炮连续不断的轰击。
终于,五族联军在发起进攻的六刻时辰之后,再无法支撑这种进去多少就死伤多少地士卒损失,进攻的牛角号声一变而成撤退的凄厉呜咽。
无数僵死的尸骸与残破地躯体躺倒在城下。四处漫流的鲜血因为尸体的阻流而成为一个个鲜红的水潭,上面漂浮着内脏、惨白的断手残肢,还有随处丢弃的兵器。城上的人不时可以听见低低的惨叫,可以看到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孤独战马,正一声接一声的发出悲凉嘶鸣,想要唤起他们倒在地上地主人,但是回答它们的,只有它们自己那一声声划破沉寂地无助哀鸣……
如果有地狱存在,那这里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田静站在城墙上,静静的看着不远处地死人。对于眼前这种地狱场景,他从没有见过。城墙下地场景却合他再一次想起家乡小城。想到那条原本是周边数十里方圆唯一的街市,在几刻时辰之内就化为一个蒙古人杀戮细民地屠场。有那一幕幕的场景不住地从脑海里重复,他可以做到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尸体。半点也没有任何不妥的感觉。田静不后悔自己成为杀死他们的元凶。就算再来一遍,他同样会如此做。不会有任何犹豫。因为这是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报仇,这也是为死于家乡小城内的几万老少申冤。这就是报仇的战场,要想自己不死活下去,那就只有敌人死了。不管敌人死的多么凄凉,多么惨烈,多么惊心动魄,那也比自己痛快的死要好的多。田静认为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也是永远不可改变的事实。
此刻,陈君华查看了一遍城上的护卫队战士,特别是看到到的神色之后,心里有很大的宽慰之时,还有着几分悲伤和无奈,更有一种淡淡的心酸和些许不安。
战争需要麻木人性,但作为一个人却不能泯灭掉心中的良知。无数次的惨烈厮杀固然可以锻炼出一支百战雄师,可是如果连良知也消泯,那这支军队就和蒙古鞑子一样,只配被看成是野兽,不能称之为人了。
不过陈君华觉得情况并不是很严重,此次大战过后再与强云商量着解决也还不迟。
……………………
押后负责围歼契丹兵的护卫队官兵们,特别是配有千里眼的官长,在跑马岭外的原野上看到了非常壮观的一幕。
数里——大概有五六里吧——外的跑马岭的石山,非常奇怪地裂开了一道大缝,有知道地里地势的人说,那道石缝有六七丈宽,正是由邹平县这里通往章丘去的通道。远远看去,数千鞑子的仆从契丹军在那个裂缝前排出几个方阵,他们只顾着向山道进攻,妄图为蒙古人打通这个可以到章丘的道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些契丹兵对身后采的护卫队,好像没看见般的理也不理。
契丹人对护卫队的人不理,护卫队的六个军的部将也懒得对他们生气,只管按局主的命令,各自将部队成弧形的排布在正对大路以北的上风头,避免稍后火起时遭受无妄之灾。
有一万民夫,再有合手的工具,防火道的开辟速度不慢,半个时辰左右便已经大体完成。
三个局主留下来的亲卫认真检查了一遍防火道,待到契丹兵再次将队伍前移的时候,亲卫们骂了一声“找死”,便将三枚儿臂粗的纸筒烟花放在地上点燃了。那几个纸筒“砰”地一声冲空而上,升到十多丈后又“啪”地一声爆开,闪现出三簇盛开的红色花杀。那些火点还没全部落下消失,从数里外远处的那个山石裂缝中,隐隐传来“轰”的一响。
人们转过头往山那边看时,一副奇景出现了:契丹兵的方阵后爆起一团黄白色的硝烟,又有几条烟蛇从硝烟起处窜出,烟蛇们排成一排朝契丹兵阵中冲去。片刻间,契丹兵的方阵前后左右升起了内处火头,一会儿功夫便连成一片。就象几条喷火的巨龙,发出刺耳的破空声。火龙先飞向跑马岭山,几条火龙汇合后趁着风势再回头慢腾腾地向东南扩张地盘。
跑马岭上空吹着呼呼的西北风,整个山坡、原野上除了少量才发新芽地树外,其余的全是大片干枯的灌木和枯萎的茅草、杂草。加上两个多月没下过雨雪,大火在瞬间就烧起来。浓烟、烈火把山坡上的契丹兵全都包裹住,想要从这样地大火中逃出来,不啻是痴人说梦。
山坡、原野上空。连续不断的火龙喷发骇人的烟雾、火星,狂暴的怒吼、呼啸,飞向其能将威力所及地各个角落。
大火一起,契丹兵立即惊惶失措,纷纷作鸟兽散往山坡下逃命。等发现下山的路已经全部被大火封死之后,大家又哭又叫地往山坡上跑,往还没被大火波及的山谷道口处跑。萧突里刺在大火燃起的第一时间,一声不响的就避开东南朝东西风吹来的方向往上急走,近百名他附近的契丹兵跟着他,既像是保护千夫长。又像是各顾各的乱哄哄越走越快。
有样就必须学样,不少还没被大火火住的机灵鬼。发现了他们这一群人所走的方向没有别处般那么快燃起大火,便也左弯右转地也往后追去。
不久,萧突里刺一伙人总算逃到了一处枯草较少、高有两丈左右地石壁下。这里左边不远是那个山谷道口。左边是一堵近十五六丈高的悬崖。在很短地时间内,整个山石下已经挤满了士兵。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逃出火区。只好眼睁睁的望着大火,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可能,也许,估计……再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将和其他陷身于大火中地契丹兵一样,即将葬身于大火之中了。
契丹军地士兵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失神的望着燃烧地山坡、原野,望着还在火海中若隐若现,狼奔豕突的士兵,好像他们的惨叫声就在自己的耳边,让人心胆俱裂,恐惧和伤痛充塞在他们的胸膀间,找不到任何方法排解。
大火越烧越大,烈焰不断的冲天而起,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石壁上空的温度骤然上升,就连飘过来的空气都是灼热得让人窒息。树木燃烧后的灰屑随着风儿飘浮在空中,飘飘洒洒的落在州才还是血淋淋的战场上。
石壁的另外一边紧贴着山谷,大约有二十几丈左右,不要还有南人的守军在那里虎视眈眈地持着弓箭,就是没人在那个谷口守住,大火已经封锁了往道口去的通路,他们除非有上千粒避火珠,否则一踏出这个石壁下就会被火烧成灰烬。萧突里刺绝望的望着山坡上的大火,双手握拳,仰天狂吼:自己这个契丹族的英雄,还没有达到祖上的遗愿恢复大辽的半点光辉,正要依仗蒙古人的威势有一番作为的时候,没想到头来是这么个横死的下场。
大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整个石壁下的温度越来越高,就象蒸笼一样,已经快要无法待人了,黑烟夹杂着越来越旺的火苗腾空而起,逐步向这里压迫过来。
没挤进内的士兵首先忍不住了,被火活活烧死的恐惧实在难以承受。先是一个士兵纵身跳下了悬崖,接着更多的士兵不顾死活的跳了下去。石壁下就是一道走向死亡的绝路,这里挤着的人或者自觉跳下去寻求死路,或者等待火神和死神一起联袂降临。
山谷道口掩体内的亲卫和硬探们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场大火转眼之间可以烧到如此大的规模。逐渐的,他们也受不了炙热的火烤,逐渐远离到石掩体几十步以外的地方。
山石的另外一侧传来叫骂声、哭喊声、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实在难以忍受。有的战士于心不忍,悄悄走到更远的地方。
盘国柱和李克玉站一块大石头旁边,嘴里用商量的口气,对同样也是部将的李克玉说:“小兄弟,我们是不是派人到那边的悬崖顶上去,放下些山藤和绳索让那些死剩的契丹兵爬上来。”
李克玉沉吟了一会后,慢吞吞地说:“没想到盘将军还这么有恻隐之心呐。不过这些契丹兵不像那些凶恶的蒙古蛮子,还很少听说他们对汉人作过多少恶。不像蒙古鞑子般。一旦抓到我们,从来不留活口。
他们掳掠我们无辜地汉人百姓,残害我们手无寸铁的汉人老幼,是可以救他们一救。不过,再将他们救上来之前。’必须要他们先投降,发誓效忠于我大哥。否则,宁可让他们全都烧死在这里,也不能有半点慈悲之心。”
“好。依小兄弟的话就是……亲卫全都跟我来到那边的山崖上去救人。”
上官明一个人呆呆的坐在一块石头根上,不知道自己做地是对还是错。想到自己惨遭杀害的叔父、家人、亲友,想到全城的男女老少全都惨死于蒙古鞑子的屠刀之下,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错。听到山道外凄惨地号哭声,他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把火烧死了三四千人,实在是罪孽深重啊。
总算还好,一个时辰后,盘将军带着局主的亲卫从一个山崖下救上了一千两百来个契丹人,好歹让上官明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稍稍的安慰。
萧突里刺和他的一千多残兵得救的时候,蒙古鞑子的噩梦却在这个原野的另一处地方开始了。
午时初。后面南边的浓烟越来越大,也向天空中越升越高。渐渐地有不顺风走而向邹平城下烧去的趋势。负责剿杀契丹兵的所有部队、募役也因为实在没法忍受那么厉害地烟熏火燎,在确认没人能活着从那么大的火中逃生以后退了回来。林强云让他们在距炮阵地地后面半里列阵,以防被鞑子兵的漏网之鱼的弓箭给伤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斡陈那颜地大营里。除了开头半月状地护卫队包围阵式刚形成时有数个千人队的鞑子骑兵出营哨探险,被几通子母炮地霰弹打回去了以后。就再没有了半点动静。就连蒙古鞑子惯用的弓箭也不见有一支半支射出营外,似乎鞑子们对近在大营外二十多丈处列阵的护卫队视而不见一样。
这种情况让林强云大为担心,半个时辰前就派出数十队硬探到鞑子大营四周去侦查。
往东边去查看的硬探回来报告说,小河里的战船已经由三艘增加到五艘,鞑子大营距河边两里,也就是处于战船炮火的射击范围外立寨,一切如常,没见蒙古兵有什么动静。
武诚、张全忠率领西去截杀的三千余轻骑兵和铁甲骑兵,这时也派人也回报了,鞑子兵的大营西侧离不便战马奔驰的山地有四五里,那里的营栅全是用大圆木所立,不但结实,还连个营门都不开,到时候想冲进去都得费上好长的时间。现在武庆和张全忠只能派出几个以哨为单位的小部队巡走于那一片空地上,以防鞑子从西面突围逃逸。
现在,还有去小清河沿岸哨探险的人还没回报,只待准确的消息传回,不管怎么样,林强云都决定向蒙古人发动最猛烈的炮火攻击。
轮换着去吃过了饭食,喝足了汤水的大小炮队的战士们,很快在各自官长的指挥下,一批批地进入自己的阵地。子母炮的子炮已经装好,小炮的子窠已经让炮手们稳稳地捉在手上,放了半截在炮口。手持指头般粗棒香的各炮官长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哨长、部将,只盼那些小红旗快点向下挥动。
大小炮队的哨长、部将们心里也着急呀,并不是他们有意早早下令做好发炮的准备,而是大军的主帅迟迟一直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让哨长、部将们个个都急得头上一直冒汗。但他们谁也不愿意去将汗擦上一把,生恐一不留神把局主身后旗号兵的动作给忽略了,耽误了发射命令的传达。
“局主,我觉得鞑子大营里的蒙古人有些奇怪!”
林强云饶有兴趣地看向说话人,只见一个四十多近五十岁的老汉正站在自己不远处,黑里透红满是皱纹的脸颇有些老农的味道。
看了片刻,林强云才认出这位老人家是长相和实际年纪不符的乔老耿,那个陈老拐从灰熊山带出来的十能干之一。林强云不敢在这位老大哥面前托大,连忙向他请教:“啊哟,是老耿大哥呀,千万别叫局主,叫我强云就好了。好好,这个不说了,随你就是。老耿大哥觉得有什么寺怪的,能不能不咎赐教?”
乔老耿:“末将以前跟随张山主的时候,与蒙古鞑子交战过多次,多少知道一点蒙古人的作战方法。如果依照常规推断,蒙古人作战以勇猛顽强,机动迅速,行动灵活为其风格,非常善于借用敌人的弱点进行攻击。相反,这种无端端地设好营寨,既不派兵外出邀战,又没让他们的骑兵出动游击,反而躲在大营内让别人围困,摆出一副坚守并不能守住的营寨的战术,他们却很少用,或者说根本就不会去使用。”
“这有什么不对吗?他们精心策划的进攻被我们粉碎,会不会是他们想采取固守待援的方法,拖住我们呢。以现在的情况看,鞑子大可利用他们从小清河过来占优势的兵力,或是打下邹平城后再来对付我们的大军,或是从城东绕过邹平城这块难啃的骨头,形成对我们南北夹击之势。这似乎也很符合兵家要旨。老耿大哥,你总不能指望蒙古人吃了这么大的亏后,还像昨天那样对着我们的强弩利炮冲过来送死吧?。”
听到林强云如此说,乔老耿不同意地连连摇头。忽然,他又觉得不对,沉吟道:“依末将看,这事实在是不合常理,只怕蒙古人中出了什么大事也难说得紧……”
说话间,右边的远处数骑人马风驰电掣急冲而来,片剩就到了林强云左近。马上的骑士跃下后快步跑到林强云面前,行了个礼后大声报告:“禀报局主,鞑子大营北面被水战队的战船封锁得死死的,没有发现有蒙古大队从北面离开。水战队的部将说,从早上到我们去探问的时候止,只在辰时正左右,见到一个鞑子的奴隶跌跌撞撞地跑进他们的大营里去,不过半个时辰,鞑子的营寨里就响起了一阵牛角号声,只一会就又安静了下来。其他就再没有出现过什么情况。”
“是这样啊……知道了,你们也辛苦,下去休息吧。”
林强云真是有点拿不定主意,小声自语道:“太奇怪了,蒙古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