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红鲸
帐篷外面没有,那就一定是还在帐篷里面。///com///他刚想起身进入帐篷,迅急、杂乱的奔跑声响遍大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薄底黑布鞋的大脚,鞋面上沾满黄土尘。伸手拔了一下那双脚:“伙计,让一下好么,我一定要找到那块金子,起码也有四五钱重,拿回家去能买到两石多粮食……
“是这块金子吗?”听不懂这人说的是什么,脚的主人声音很柔和,亲兵大感奇怪:“不对呀,温软、温软的听来似是南方口音,难道是……”
他慢慢抬起头,白袍袂内的小腿缠着布带,再往上是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再往上是……天呐,果真是传说中的镖师打扮。
“饶……没敢再往上看镖师的脸面,他立即知机的趴下猛磕其头,一只手把荷包推到镖师脚边哀告,声音尖利得让那镖师退了两步:“这些金子都给大人,请大人饶过小的一条狗命,小的家里还六七十岁的老娘,有……”
“高举双手站起来往东走,若敢放下手,格杀勿论。”
不远处有人用他能听懂的本地话喝令,然后眼前这双脚便一下子消失了。震得大地咚咚响的脚步声连续不断,不知有多少人往西、往北方向远去,好久之后才渐渐清静。一片寂静中,虽然好像没人注意自己,他迟疑着一寸一寸地慢慢伸手,去拿地上刚才推出去买命的荷包。哈。终于抓到手中了呀,我亲亲地荷包,心肝宝贝金子耶,你可要好好的听话不动哟。好一会都没听到什么动静,又十分谨慎的收回手,万分小心地将荷包用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塞入怀里。深深叹了口气后。乖乖地按那位乡亲的命令爬起,低头高举双手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可怜像向大营东边走去。
直到此时,他才有心思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注意倾听,发觉除了自己走去地方向没有爆炸声外,背后闪现的火光、拼杀的呐喊声让他心惊胆战,心里感激涕零地想道:“还是老乡会照顾老乡啊。知道叫我往没打仗的地方去,不至于白送掉一条小命,今后能回到家去的话,一定要烧几柱香祝这位好心的乡亲长命百岁。”
烟花信号才升空,林强云就听到南城外传来地爆炸声,不由得骂道:“这个王宝,肯定是没等到信号升空就下令开打了。哼。打完这一仗后一定要狠狠敲他一下才行,这样不听命令行事。哪还了得!”
猛铁间想起一件事,转身叫道:“游大哥……”
“属下在。”游瑾在侧后应道:“请局主下令。”
林强云:“快。你快去将城内的民壮组织一下,派一部分人到城南去,一是将所有铜铁器都收集起来,二是帮着押解俘虏找个地方关押。不要我们辛辛苦苦打过去,倒让那些抓来的劳力、兵员给跑散,弄不好还会被这些人逃回去再与我们为敌呢,那我们的仗不就变成白打了。”
林强云顿了下补充道:“还有,天亮后以我的名义向胶水县发信,让他们立即组织部分吏员、守城军卒及民壮过来,将这里的俘虏进行查验后分开。该送去劳役的马上送去劳役,无甚大恶地分派好,稍后补充到护卫队各军中去。”
游瑾:“遵命,属下立即去办。”
两刻时辰很快就过去,城下人声嘈杂中有开启城门的刺耳“吱呀”声,亲卫们已经将背后地火把点燃了四五支。城门外亮起了一块城门般大的光道,很快又往两边扩大成一个光圈,然后就是几个手举火把地引导骑兵缓步向前行去。潦了黑底红黄条纹的铁甲车,速度不慢不快缓跑前行的骑兵后面,“啪啪”的甩鞭声、叱喝声听到耳里极为受用。
第一架车顶上装子母炮的可旋转圆盘孔内,原亲卫哨长、现时的铁甲车队统领罗家旺回过头向林强云叫喊着什么,只是他的声音显得太小,听不清楚。其他的车顶上都可看到一个人头探出车外,用他们手中的小千里眼向远处观看,还能听到他们兴奋的、模糊不清地大叫声。
二十架铁甲车排成一条将近一里的长龙,由城门洞中直出,向正前方的贼营不慌不忙地迫去,最后一架车出城时,第一架车已经接近到贼兵的军营一里多近了。这么长的一条由铁与火组成的长龙,在城上看去极为壮观,林强云笑呵呵地对身边眼红得直咬牙的盘国柱说:“牯仔……哦,国柱哥,你看我们的铁甲车怎么样,能不能把鞑子的骑兵打趴下?”
盘国柱苦着脸丧气地说:“少主哎,你就别气我了好不好,等我以后将射炮的技艺练好后,定然要去铁甲车上打个过瘾。唉,像我这样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铁甲车上去哪。啧喷,看他们的样子,哎呀,真是威风极了……”
林强云笑道:“你若是实在想去铁甲车队,那就去好了……”
“别别,别呀,少主。”盘国柱涨红了脸大声叫道:“你可别赶我去铁车队,若是被汀州家里的族人知道我被少主赶出亲卫队了,恐怕连皮都会被长老们剥掉。他们一定会说我盘牯仔肯定是不学好,没能耐保护少主,才会到了亲卫队后又被赶出来。”
林强云:“那么,以后要用你去帮我管更多人,做更大的事你也不肯去喽,还是会怕给长老们剥掉皮?”
盘国柱:“咳,那又不同的,若是能为少主做更多更重要的事,自然是要去的。只要不是被少主赶出亲卫队,族里的长老们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林强云:“呵呵。闲话少说,我要去歇会子,看看能不能睡得着。回去后若是我睡着了,你们记得天亮后叫我起来,吃完早餐后就该出发去看看了。走吧。”
十多个随待在城上地亲卫,一听局主还要去睡一觉。俱都丧气地苦起脸,还要在城里待上一个来时辰呢。天亮后再出城去哪还轮得到他们这些亲卫动手呐,鞑子和贼兵们不是被护卫队杀掉、捉获,也早跑得无踪无影了。哎哟,晦气得紧呀!
从城上往城内看,全城各处被陆续点燃的火把光照得一片通明。被喊杀、爆炸声惊起的半大孩子们挣脱家里大人的束缚,数个、十数个这里一群、那里一帮聚在街边屋角,吵吵嚷嚷地商量或许是大人们无法理解的游戏玩耍大计,也或许是其他什么正经事。
林强云一行人将到子城的一处屋椽下,见有八九个人影蹲在一起,对他们这些人地来去充耳不闻,自顾头碰头的小声吵吵。四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谁也不服谁地压低声音争执。一个粗壮的男孩兴奋地放大声音说:“……你们都不去南门外也算了,稍迟些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南门。只等城门一开就第一个出城,听我爷爷说城南是最早有动静。想必是开打的,那里一定有不少贼兵的各色兵器,拣个一二十斤想必会有。到时候我就可以一个人带着这些兵器到胶水县,投到孩儿兵营,他们肯定能收下我。”
“你乱说,只带一二十斤破兵器地铁料就想孩儿兵会收下你?做梦。告诉你吧,能去当孩儿兵的人,都要经他们的拥队、都头考校,由部将检验过后,再交请大统领批核。这里要经过多少关你知道么。足足要过三关呐,就是过得了三关,大统领收不收你还不一定呢。”另一个男孩稍瘦,向粗壮男孩大泼冷水。
林强云说是要回去歇息,但他此刻觉得十分兴奋,半点睡意也没有。见到孩子们天没亮就跑了出来,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景,不由得放慢脚步,他也想听听孩子们都在说些什么。听着听着,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小声招呼亲卫们在街对过的台阶上坐下,饶有兴致地听他们争吵。
一个女孩十分羡慕地问道:“你们谁见过大统领,听说他厉害得不得了呐,能用钢弩一发三箭,在百步内三箭分别射中三个相隔七尺排开的箭靶,而且每支箭都是射中箭靶上的红心。”
另一个女孩插嘴说:“这算得了什么厉害,大统领地本事才不止这些呢。有人说,他的道法已经出神入化,只要一抬手,‘砰,地一声响过,你们猜他用法术打中什么了?”
几个孩子似是听出了兴趣,不约而同地齐声发问:“打中什么了?”
那女孩扫了林强云等人一眼,站起身伸动几下有些麻木的双脚,又再蹲下神秘地说:“别人讲,那时看大统领行法地孩儿兵们都不知道打的是什么,胡里糊涂地看着他发愣。后来,还是大统领自己派了几个属下,叫他们去一里外,把那里一个小村丛下的白毛狐狸取回来……
“白毛狐狸?!”几个孩子惊呼。
一人叫道:“我娘说,狐狸是成了精后才会长白毛的,连狐狸精都被大统领打死,真是太厉害了。”
“就是白毛狐狸精,几个孩儿兵跑到小村下找到狐狸一看,都大吃一惊口原来,那白毛狐狸全身的皮毛都好好的,只是两个眼睛不见了,只剩两个血淋淋的洞孔。”
一个孩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那白毛狐狸天生就没眼的么?”
女孩骂道:“你真笨,白毛狐狸是被大统领作法把眼睛挖掉的,不把眼珠子挖掉,狐狸精哪有那么容易打得死呐!”
林强云听得暗暗好笑,心道:“想不到这位大统领,在孩子们心中有这么大的名气,不知是个怎么样地人。哎,他们不会是说君华叔吧!可君华叔已经是都统制了呀……可能孩子们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叫他大统领罢。”
女孩道:“大统领当然厉害了,听说他还有许多本领没用出来。不到生死关头绝不用。唉,我们有谁能被大统领收到孩儿兵中就好了,肯定能从他那儿学到好多本事。不如我们大家出城后把收拣到的兵器都合在一起,说不定大统领看到铁器地数量多了,会收下我们中的一两个人呢。”
此时林强云再忍不住好苛心,走过去问道:“孩子们。能告诉我这位有在本事的大统领是谁么,我也想去看看有那么大本事的英雄人物。”
几个孩子一听林强云连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是谁都不知道,全都站起来像看什么怪物般的对林强云上下打量,脸上地神色满是不屑。一个似是领头的女孩双手叉腰,走到林强云面前自豪地大声向他们宣布:“我们孩儿兵的大统领,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沈、南、松!怎么样。他的大名你总听过吧?”
林强云听得一怔,这是哪儿跟哪儿,根本就是自己把人都给弄错了,暗道:“是南松?他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有这么大地号召力!?嘿,我何不利用w这enxin8个机会,分别把各地的孩子们都按村坊集中起来,成立一个像‘儿童团’般。可以协助护卫队放哨、送信的组织呢。”
盘国柱不忿这些孩子对少主的态度,站前一步喝道:“咄。不就是沈南松……”
林强云急叫:“牯仔,不得多嘴。”再对孩子们和颜说:“呵呵。听过,听过。果然是个小英雄,哪天我也要去看看他。好,不和你们多讲了,走也。”
初六日巳时末,今天吹的东风有些大,天亮时来换班的人感到了秋末的浓重凉意,好在官长们在大家出门前一再交代要多穿衣衫。这种天气对大部分人来说,多穿件衣服大有好处,最起码感染风寒地机会少了不是。只有少量自以为身强体健的家伙。在被清晨地凉风吹过后,不一会就一直“哈去、哈去”的喷嚏连声。
直到此时,没了多少火气地太阳才从阴云中出来,让隐身于壕沟内的护卫队员们觉得,照到身上的阳光稍许有些热量,把紧贴在身上不舍离去的凉意驱走。
值守祚山桥的部将叫乔老耿,因为人长得老相,才三十多岁的年纪看去像是有五十岁左右,所以别人在他的单名耿字前面加了个“老”字。他也确是拿这个老字十分认真地对待,凡事都要讲求老成、老到,务必做到自己认为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方才稍许安心。
他今年正月跟随陈老拐带着上百由灰熊山亡命的妇孺,逃到通州海门县料角海边,恰遇双木商行的张有田到岸上采买粮米菜蔬,听到山东口音的乡亲,自是有种亲切感,攀谈之下,陈老拐决定带着十个剩下地战士和数十妇投入双木旗下。他们十个人到了根据地后,由于都是久经战斗的老兵,被陈君华提拔成各军的部将、准备将。陈老拐则因身有残疾,由张国明派去管领鞑子、贼人劳役。
这不,今天检查过所有的壕沟后,他就带着炮队哨长往南跑出一里多路,要刚由局主派来增援的子母炮哨长估算出子窠能打到的位置。自己则用干里眼向祚山桥这边仔细察看,许久才长出一口气对哨长说:“伙计,我用千里眼能看到你的十六架子母炮呐,其他的么,只能看到地面上些微黑点,可能是人们的头发罢,肉眼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想来鞑子和贼兵们的眼睛不会比我们的千里眼更厉害吧,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们有埋伏。你说呢?”
哨长用自己的千里眼看了一下,沉静地道:“将军说得不错,就是用千里眼,若非我们已经清楚阵地上的布置,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里有埋伏。不过,鞑子和贼兵吃了几排子窠后,就是傻瓜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嘿嘿,老弟呀,我就是要让那些鞑子和李蜂头的贼兵觉得只有你们炮队在此,好放心大胆的冲前逃过桥去。你等着看好了,只要他们到了四十丈以内,就会有六十架小炮,数百具钢弩的雷火箭招呼,还是局主说的“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们的有猎枪,呐。”
两人谈谈说说地回头,距第一道壕沟还有五六十丈时,风声把背后隐隐的急骤蹄声送入耳中。
乔老耿极有经验,头也不回地大叫:“鞑子来了,我们快跑。”
哨长回头一看,两里外尘头大起,显是有大队骑兵向这里狂驰,顿脚急道:“糟,不知各小队长是否能在鞑子兵进入射程后下令发炮,若是他们非等到我们回去下令,那就错失良机了。”
乔老耿埋头急奔,叫道:“管不了那么多,先回去再说。快,别让鞑子兵因为我们两人而冲得太近。”
总算还好,他们跑出二十多丈时头上有物事呼啸着飞过,子母炮队的小队长见机,在没有官长在的情况下发令射击了。背后零零落落响了十几下爆炸,但这十多个子窠的杀伤力显然不能阻止冲起了速度的鞑子骑兵,散乱的爆炸声在蹄声中显得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擂鼓般的马蹄声越发清晰,在哨长耳中听来就像是已经到了很近的背后一样。糟糕,昨夜扭伤的脚又拐了一下,那只伤上加伤有脚要本就不敢用力,只能一沾即起地跳着跑。
乔老耿听出哨长的脚步声稍慢,急得狂叫道:“快,快,快点跑不要停,只还有三十来丈远,再加些劲就能在鞑子兵追到之前跳入壕沟。///com///”
还有二十丈,再跳几步还差十五丈,勉强跳过了十多丈远,前面几步就是用枝叶浮土盖住的陷马小坑阵,眼看前面乔老耿跳入到壕沟中隐没。气都喘不过的哨长估摸着还没等自己跳进壕沟,就会被鞑子骑兵追及。心里升起一种即将死亡的悲哀,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刹那间消失殆尽。
“就是死,也要捞回一点本钱。”趴在路面上的哨长心有不甘地咬牙切齿,抽出手铳,颤抖着好不容易装入子弹压下击锤。天空“呜呜”飞过子窠,他努力稳定紧张害怕的心情,连着几个侧滚落入路边的浅沟,再翻身坐起:“可惜身边没有雷火箭,不然也能在鞑子兵冲到时和他们同归于尽……”
上百个子窠爆炸声入耳的同时,眼睛里出现上了一大群黑点朝自己扑到,还没等这位哨长反应过来,这群黑点如飞虫般投至他身上。哨长没感到痛,只觉得身上头上不住有利器入体,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身上插着数十支带羽毛的箭杆……
已经五十八岁的薛赤兀日,是忙忽惕部骑军里排名最末的一位千户,不论是所部人马、勇力和打仗的谋略智计,都是在十二个千户中毫不起眼的人物。但他却能引领自己这个只有不到六千人口地小部族,在战乱中生存下来。二十多年前的兔儿年(丁卯年。1207年),刚从已垂死父亲手里接过领管本部落大权的薛赤兀日,在父亲死去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八月,就做出了一个令所有族人都大吃一惊的决定:“派出使者到斡难河(客鲁涟河)的河源,向去年冬天受众多部族推举为成吉思可汗地铁木真输诚投效。”
他的这个决定真是做得对极了。成吉思可汗不但接受了他的请降,封他为千户,而且还特别恩准他的这个小部族,并入到有广大肥美牧草的地方,还怕他们受人欺,又把他的部族并入忙忽惕部。那时候忽惕部也只有一个千户呢。这就让他地族人得以安心休养生息,得到壮大。
可好景不长啊,自己这个千户每次打仗都要出一干个兵,虽然每次都能分到一些驱奴户,但族里的青壮男人现在已经快要被打光了,全族除了在窝阔台大汗帐下作为质子亲兵的一百多人外,能打仗的只剩下现在的七百多人了。这还是把每次征战掳来的蒙古族人也算在里面才有的数量口所以,打仗地时候他就是想勇也勇不起来。每次都是等别人的兵马冲上去后,他才下令本部族地人上前。能保得住多少就保住多少吧,谁让自己的部族人太少了呢。
昨天夜里,万夫长赤那颜·合勒扎派人来下令,要自己今天带本部地人去汉儿兵营里督战攻城,天快亮时正要起来集合族中人马,没想到南人竟然突然打了过来。
“这些南人的兵器真是太厉害了,恐怕光是进攻自己这五干人大营的军队就有几万人吧,不然怎么能够造成这样大的响动呢。”薛赤兀日wenxin8很难想象,自己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勇士,一旦离开了战马后怎么会是奸猾的南人对手。心念电转中。他还是决定让自己的族人们上马,尽快冲出束缚住战马奔驰的大营,到外面的大草原(他们自认为高贵的蒙古人,全都把所有占领地地方看成自己的大牧场,这里的平原也不例外,被他们的人叫成大草原)上才能战胜有这种不知名兵器的南人汉儿。
“勇敢的战士们,立刻上马,到外面的草原上和这些该死的南人战斗。”一点不像老人的薛赤兀日冲出帐篷,用他那略显沙哑、但还不失洪亮的嗓音高声下令:“快,往没有战火的西北方向冲出去。”
有了千户一一在打仗时的军队中也叫千夫长——薛赤兀日的命令,惊慌失措乱跑乱窜的蒙古兵很快镇定下来,纷纷去捉回自己还没受到太大惊吓的战马,迅速解掉限马索跃上马背。上了马背的蒙古兵在各自百夫长的吆喝下,一队队的向营外驰出这一带很快就成了一个只余帐篷和杂物的空营。
绕过昨天晚上入夜时分才赶到这里的二万李坛汉军,又小心翼翼地过了一座十五六丈长的桥,离开被攻击的大营已经有十多里,天色越发显得伸手不见五指。
“天色太暗了,“几个百夫长找了好久,千辛万苦才在桥头寻到薛赤兀日,几个人开口就向他诉苦:“我们的战士没法快速行动,有五六个人被绊倒的马压伤……”
“我们的人和马全都带出来了吗?”七百多位战士,两干多匹战马是他薛赤兀日的家底,绝对不容有失。得到肯定答复后,薛赤兀日仔细观看远在东南方向,天边那不时闪现的爆炸火光,在暗夜中分外让人触目惊心。
片刻后,他吩咐这几个百夫长说:“派人回去向逃出营来的人传令并收集到一起,
他们都赶到祚山桥集中,等赤那颜·合勒扎万夫长和其他几位千夫长来了,再听他的命令行动。另外,传令所有已经到达这里的全部战士,立即向祚山桥方向退却,先避开这里的南人再说。你们一到,立刻抢占住祚山桥,保证我们后面的人能从桥上通过。我会随后一边慢慢走,一边等待其他千户。”
这慢步前行的半个时辰像一天般的长,但就是这样苦苦等待等到的,不但全都是坏消息。而且七个千户也只有四位追上来。最后得到地报告说,万夫长赤那颜·合勒扎和三位千户,都在睡梦中就已经被南人杀死了。五个千户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觉得汉儿李坛的兵靠不住,而自己蒙古勇士的兵又太少,都说不能让勇士像年初的大昌原一样被打得死伤大半才退走。还是及早回到游水另一边的雒州,再派人向国王报告,请求多派些兵来支援才能取胜。
当下几位千户不再犹豫,将带出来的几万牧奴和十余万头牲畜弃之不顾,立即快马向祚山桥出发。汉儿地兵么,这些和奴隶差不了多少的下等人。全是没用的蠢货,任由他们去和南人打生打死好了,我们伟大、高贵的蒙古族什么会没有,哪会在乎这些随时可以挥手就招来大批、大批的低贱货色呢。
窝着一肚子火的百夫长孛斡尔出,带着聚到自己族人一起地其他战士,大略算了一下约有千来人吧。距离那座桥(他没问清楚祚山桥的名称)可能还不到十里路,孛斡尔出觉得很自豪。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他们就将差不多九十里路跑完。午时一定能到达桥头。只要守住了这座桥,所有的蒙古勇士都能通过它回到谁州去。把已经丢失在那座小城外的财产,全部从汉儿的手中抢回来。
“所有人换马,跟我一起冲,把那座桥抢到我们手上。”鼻子里已经可以嗅到河水的清香,心里也似乎感觉到伏在河边痛饮一番的畅快,孛斡尔出举起右手止住队伍地前进,向一直缓跑的大队高叫:“清冷甘冽地河水在前面向我们招手,河对岸不远就有汉儿的村子,可以拿走他们地任何吃食和财物,并且还有汉儿女人等我们去享用。”
水、食物。这都很需要,然而有了这两项之后,女人也是不可或缺的。到中原这里可真好,没多远就有许多可以对他们任所欲为的懦弱汉儿,这样的享受让这些蒙古兵们根本不想回到生养他们的荒凉大草原上去。两个多时辰没吃没喝,蒙古兵还显得精神不错。孛斡尔出相信,这时候就是前面有敌人出现,也经不住他们一千多勇士、几千匹马的冲击。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给自己人加加劲,以期能一鼓作气占领大桥。
很快,所有人都骑到了马背上,带光背马的人也换好马鞍上了马。孛斡尔出当先驰出,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是孛斡尔出第一个发现前面路上有两个南人奔逃的,他有一双像草原上雄鹰一样锐利、引以为傲的眼睛,更有哲别般地射术,用他自己的话说,不但可以看到四十丈外躲在草丛中的小兔子,而且能在五十丈内射中奔跑着的野羊。
“就是他们,和高密城内那些狡猾的南人一伙的。”头脑简单的孛斡尔出大叫着,将马鞍边挂的弓、箭取到手内,向左右侧后的族人吼喊:“向后传,听我的命令发箭将他们射死……
孛斡尔出叫喊还没完,便被空中传来一阵的“呜呜”声打断,路边、路上的队伍里有零散落下的什么东西爆炸,身后响了几声短促的人喊马嘶,但这样的一点点损失对大队人马没什么影响,整个跑起了速度的马队还是在不时从头上掠过的“呜呜”声和队伍里的爆炸声中,马不停蹄地向大桥狂冲。
“糟糕,两个逃跑的南人怎么眨眼间就少了一个,得马上将倒在地上的那个先射死,别让他也跑了。”这次天上传来的“呜呜”声更多更密,前面路上的人也翻滚着躲到路边的水沟里,事不宜迟,孛斡尔出举弓将箭射出并狂声大叫:“发箭,射死他!”
身后一片“嗡嗡”的利箭脱弦声中,孛斡尔出还听到自己前后左右和马腹下的地上发出轰然巨响,身上被几十个细小的物事钻入,头部也被一个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座下战马带着自己侧冲倒地的同时,眼睛里的画面是已经射出的箭杆尾部的羽毛,心里的思绪停顿在“我受伤了……”
蒙古人的马队在第一次十多个子窠射来时,只有少数几颗落到路上,造成十余人马的伤亡。除少数几十匹惊马跑出麦田外,他们还是在坚实地路面上冲进。随着飞射来的爆炸物准头好了,路上有越来越多的人马受伤倒地被踩死,蒙古兵才出于本能的冲下麦田,成散开队形向大桥冲击。只有没受打击的孛斡尔出和他的百人队,才首当其冲地受到第一插斗十个子窠地毁灭性打击。一个百人队就此全部歼灭。
先有食物和水的吸引,再有浓重血腥味的刺激,天生好斗的蒙古人燃起战斗的渴望,也引发了他们的狂性,埋头鞭马猛冲。另一位在孛斡尔出后面地百夫长脱斡里勒,看到有数十股白烟冒起的三四十丈处空无一人口而在八九十丈外却有十几小堆人影晃动,他们的数量少得可以忽略不计,人堆中不时闪现出一点微弱的火光。他认为一定是那里的南人,用可以及远的兵器妄图拦阻自己大队去占领大桥。这样疏散的人群又有这样远地距离,弓箭的杀伤力不是十分大,应该再近些才能射得准确,脱斡里勒高举起手里地弓箭大叫:“冲上去。杀光那些南人汉儿,为死去的族人们报仇。”
“近些。再近些”越过已经到天上去见大神和祖宗地孛斡尔出,冲在最前面的脱斡里勒丝毫没受连续不断、越来越多在前后左右爆炸的影响。只管盯住越来越近的敌人,在心里默默估算风力、风向和距离。
“七十丈、六十丈,应该差不多了吧……”脱斡里勒搭上抓在手里的箭,吸口气缓缓举弓拉弦,胯下的战马震动了一下,好像有物击中马头。马身的震动连带他的手也受震不稳,右手五指一松,还没拉满弦的弓把那支箭无力地射出。这时击中马头的东西轰然爆裂,身体左右和背部也有利物刺入。急进地马一顿,脱斡里勒离开马背向前抛出近丈。在失去知觉之前,入眼的是前面十多丈有一条沟,里面有人正用比自己所用弓还小的弩,向外发射一种镞铁大得出奇、会冒烟的箭……
压住要冲出去的部下,乔老耿高声发令:“向左右传出去,鞑子兵将到射程内小炮就发射子窠,第一次集中向路上的鞑子兵射击,然后各自朝队形密集处发射。弩兵准备好雷火箭,火铳兵与弩兵同时听令发射,等他们过来再为炮队的哨长报仇。”
只差十多丈呐,隐藏于壕沟里的弩兵和小炮的炮手们高声向哨长叫喊,眼看哨长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他们急得直跳脚。对眼前发生的事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鞑子兵还有半里远,小炮和钢弩的射程全都够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哨长惨死。好在炮队的人已经射出了两三轮子窠,总算击倒上百人马,为他们的哨长先取了些本钱和利息。
身侧的小炮手气愤地骂道:“娘的皮,鞑子兵也鬼得很,竟然知道散成这么宽的队形前冲,还不如用无羽箭更能打掉他们呢。”
乔老耿心道:“是啊,我们为什么不用无羽箭,少得浪费雷火箭这么贵的兵器呢。”即时高叫道:“弩兵们听好了,前令作罢,钢弩改为装上无羽箭各自向零散的鞑子兵射击。注意了,没人的马不要攻击,只射有鞑子骑在上面的马匹。”
乔老耿说完后,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立即吩咐身侧正对大路的十多个弩兵吩咐道:“你们这十几把钢弩还是用雷火箭,对准大路上来的鞑子发射,然后再用无羽箭射击。听清楚了吗?”
早年加入杨安儿的红袄军,乔老耿对弓箭并不陌生。到了根据地后,这种小巧的钢弩不消多久就被他用得相当熟练,在三十丈远的距离内虽不敢说百发百中,但也能射中八九不离十。沉静地往弩槽里放入一支雷火箭,看了一眼插在壕沟边上的小指粗棒香,默默祝告道:“哨长呐,我们就要为你报仇了,你还没走远的魂魄能清楚地看到,我们是怎样为你报仇的。报却了你的仇后,愿你在天之灵能够安心。”
鞑子兵到了四十六七丈时,眼看他们要射出手中的箭,乔老耿即时叫出“小炮射击!”
第一道壕沟内在片刻后抛出三十个黑忽忽的铁驼,刚好落在冲内射程内的鞑子马队中,炸得这队冲在最前面的百余鞑子兵人仰马翻,没几匹马还能跑动不倒的,基本上全歼了百多鞑子。
从千里眼中清清楚楚看到炮队的哨长如同刺猬般的死于乱箭之下,乔老耿把嘴唇咬出血。
蒙古鞑子冲锋的速度真是快,小炮手的第二颗子窠才放到炮口上,第二拨鞑子兵已经冲过了子窠的落点,接近到壕沟前的三十丈内了。
乔老耿急声命令:“小炮继续发射,弩兵、火铳兵准备射击……打!”
装了一支雷火箭的射程只有二十丈左右,这一声“打”字出口,乔老耿瞄准一马当先的鞑子狠狠扣下悬刀。他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射出的雷火箭准准地击在那匹马的头上,眨眼间把马头炸飞。冲出硝烟的是一匹没头的马,还有那在空中翻滚的鞑子骑士。
不到半刻时辰,冲近的数百蒙古鞑子全摔倒于地,即使还有些没死向后爬动的人,也在烟雾散去后被火铳兵作为固定标靶用来练习枪法给打掉了。
这次蒙古鞑子的冲锋,只有一半左右的人马留得性命逃回去。没有一人一马能接近到第一条壕沟的五丈以内。
今天还是和前些天一样冷热宜人,可天色却不怎么好,老人那阴沉沉的板着一张臭脸,似是谁欠了他多少钱没还般的不高兴。///com///又好像从五更初开始爆出的火药硝烟,把天空也熏成了灰蒙蒙的,连太阳也被这种爆炸声吓得躲在云层内不肯出来见人。
天亮后,只有城外西北方还能听到爆炸声,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是一片寂静。
辰时正,林强云在一哨亲卫的簇拥下驰出南门。城门内的一个大宅里,出入的人们却与老天爷的脸色完全不同。兴高采烈的孩子在自家大人一一母亲、祖父母——的带领下,动作麻利地搬动拣拾来的铜、铁兵器或用具,争先恐后蟀拥进入宅院里面。出来时大人俱都是满面笑容,边走边点数刚拿到手的铜钱、银两;小孩则呼啸着再次向城门外冲出,有的还大声呼朋唤友,相约再出去一趟拣回些兵器给家里人换钱。
十几辆装满兵器的驴车,由几名持刀执枪的民壮押解正往城内行进。
南门三里外的兵营此时面目全非,栅墙和不多的几顶帐篷已被拆下堆在路边,稍后将由官府决定这些东西如何运走。走进已经折掉的营区范围,他们还能嗅到一股臭哄哄的难闻气味。
“走,我们绕到城西去看看。”林强云看了下由护卫队、民壮看押,挤坐在一起的几千俘虏,皱着眉头催马起步。
城西地贼兵大营东、南两边寨栅七零八落。像是被子窠轰开的模样。骑在一匹马上的准备将李柱子,正意气风发指挥部下押着俘虏动手打扫战场。林强云不想去干扰他们的工作,自顾策马穿营而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蒙古鞑子和贼兵被赶到什么地方还不清楚,几路出击的队伍也没任何消息传回来报告。
看清护卫队和民壮同被俘虏地李坛军是十与四之比,也就是说十个俘虏只有四个民壮或护卫队员在押着他们。而且是民壮比护卫队员还多。林强云不由大感担心,暗中希望胶西的守军和民壮们能尽快,最好是在今天日落前赶到才好,否则到了夜里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呢。
只驻五千人的蒙古鞑子大营,比李坛军一万多近两万人的营寨大了一倍还多。仅这一点就可以想见,蒙古骑兵的马匹会有多少了。
这个营寨内还有一哨护卫队在看守数百俘虏及受伤的蒙古人。哨长向林强云报告了这里地情况后,感慨地说:“有很多鞑子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蒙古人。据他们说,有些人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掳到草原上的汉人、女真人或者契丹及其他各族人。他们虽然明知自己原来的种族,但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也不清楚是否还有家人,所以只好把蒙古人看成自己的族人了。刚才有好多人来向我们地人说,他们是汉人。要求不要把他们当成鞑子看待。”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林强云猛然想起过去听说过地一个故事,连忙下马将哨长招过来小声向他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大约能把这些鞑子中的汉人认出来。不过,具体是不是能够准确。我也没法说得清楚。现在我告诉你,凡属汉族地人,都在双脚的小指甲的外边多长出一块,非汉族的人就没有这一块小脚指甲。”
“真有这样的事?”哨长的话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确有此事。”林强云肯定的笑道:“以我自己查看过许多人的经验来说,确是这样,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我们自己地脚。”
林强云坐下地,脱了布鞋和布袜,抬起脚让哨长仔细看过,问道:“怎么样。现在有底了吧?你再看看自己的脚,我叫另一个舍族的人来让你看一看。”
哨长确是不太相信林强云的话,当即也坐下地脱了鞋袜一看,哇地一声叫道:“我是汉人,我是个真正的汉人呐。”
盘国柱还真有股不信邪的劲头,一脸不服气的说道:“我才不相信这种鬼话呢,我就不信我的脚与你们有些什么不同。”
哨长笑呵呵的将盘国柱摁坐到地上,当着亲卫们的面动手为他脱掉鞋袜,招呼大家说:“快来看看你们舍族哨长的小脚指有没有多长一块指甲啊,若是有的话,哪就说明局主的话作不得数,打完仗后要他请客。”
林强云一听要自己请客,那可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去,跳过来伸手按住盘国柱的脚不让看,向哨长说道:“我们就来赌一赌,若是盘牯……哦,盘国柱没有那块小脚指甲,这客应该由谁来请?”
哨长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盘哨长请的喽,难不成还要我来请客不成?局主耶,是盘哨长不相信你的话嗳,不要把请客的事弄到我头上好不好。”
林强云瞄了盘国柱一眼,问道:“你怎么说?”
盘国柱爽快地大声道:“赌了,反正我还有六七两银子饷银还没寄回家去,请一百多人喝两碗酒还是刚好请得起。”
妹强云松开手大笑:“哈哈!盘国柱你的银子保不住了,我已经在按住你的脚时,摸到你没有指甲耶。”
哨长抓起盘的脚一看,也呵呵地乐了:“嘻嘻,各位,你们的哨长要破财罗……”
盘国柱搬起自己的脚一看,小脚指确是长得很整齐,没有多出一点东西,不服气地扑到林强云身侧搬起少主的脚一看,神情有些变了。再把眼光向哨长看去,那哨长主动的将脚伸到他面前,看清了后盘国柱有点丧气。又自我解嘲地说:“唉,出些银钱也不算冤枉,总让我学会了一样可以认清谁是汉人的本事。好罢,打完仗后马上请大家每人喝两大碗酒。”
林强云吩咐哨长几句,便带亲卫们继续往西北而去。
顺着大路,可以看到百多个挑着箩筐地女人。成群结队嘻嘻哈哈地往回走。每个女人的箩筐里都有数量不等的兵器。令林强云有些不解的是,她们每个人基本上都是另有一副空箩筐挂在扁担上。她们看到这一队亲卫,都笑着向他们招呼,有人大声向盘国柱说:“盘小哥,你们要紧赶几步,再迟些去的话鞑子和贼兵都被别人杀光、捉完了。你若没立功升不了将军。我那四春妹子可等不得你的哟。”
盘国柱脸涨得通红,还是大方地回答说:“多谢嫂嘿提醒,小弟一定赶紧前去,立功升了裨将后就请人来府上提亲。”
他说完话后,不敢再慢慢前行,双腿用力催马窜出队伍,在亲卫们地大笑声中往前跑去。
林强云也打马前奔。叫道:“我们也赶几步,去看看铁甲车的战斗力怎么样。”
身后的女人中有人叫道:“我们从十里外的桥头回来。没见着铁甲车,只是听说他们已经远出二三十里了。”
林强云高叫:“谢谢大嫂相告。”
骑马急驰十余里。只不过片刻间的事,到了桥头后,林强云方知为什么那些先回去的女人会有两副箩筐了。只见张全忠地妻子郝氏正在一大群俘虏圈外面奔走,指挥一两百个年轻女子与散在俘虏外围的护卫队员分插开,以加强看管的人力。这里的俘虏怕是有千多近两千人,而郝氏的骑兵却只有两哨左右,难怪她会把这些身体强壮的女人叫来帮忙看守了。
见到林强云,郝氏向身边的几个护卫队员吩咐了几保存,匆匆跑来行礼:“骑兵枪棒教头张郝氏报告,奉骑兵张将军之命率两哨骑兵留在此地看押俘虏。因人手不足口属下私自做主,征召前来送饭地二百名青壮女子协助守护。请局主示下。”
林强云:“好,真是太好了。”
他放低声音向郝氏问道:“请问张大嫂,你娘家是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郝氏脸红了起来,神情忸怩地小声应道:“禀报局主,小女子家里时叫郝如男,这名字太难听了……”
林强云神情一正,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小金牌,大声说:“郝如男听令。”
郝氏一怔之下立即回过神,马上站直身体大声应道:“属下在,恭候将令。”
“自即日起,由你负责招募、组建一支护卫队女军,人数多寡不限。回去后到张大人、沈大人处报备,即可领取所需的衣着、兵器。你可愿意?”林强云最后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郝氏心中一跳,犹豫地抬起头目注林强云,看他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但眼睛里却是满含笑意。顿时两眼放光,哪里会说出“不”字,狂喜中抢上一步把林强云手上地金牌夺下,一挺腰身,声音大得几乎能使十丈外的人们听清:“属下遵命!”随即又嘟喃道:“这种好事不愿意去做的人,不是傻瓜就是猪头。”
林强云不再多说,双腿一夹马腹,喝声:“我们走。”
精明过人的纳牙阿吉和他带出来的三百子弟兵非常幸运,他们驻扎在大营的东部营门位置,与薛赤兀日驻扎的西部相对。比薛赤兀日惨的是,他们的驻地刚巧处于受到南人攻击的火力边缘,不但人慌乱,马匹也受惊跑散了大部分。今天五更敌袭地时候,他就发现这次打来的南人厉害得出乎意料,特别是那种会爆开伤人的兵器,是任何勇士都不能与其相抗的东西,被打到身上一一不,即使只是打到身边都是死路一条。何况,从睡梦中惊醒的蒙古勇士都是袍服不整,没一个能在匆忙中穿上铠甲,如何还能与南人打斗?所以,他在冲出帐篷后就发出命令,要所有人抓马,立即跟自己冲出行动不便的大营再说。直至逃离大营到两里外的草原上,他和三个百夫长挨着叫了一遍名字。三百人一个不少,还多出两百多万夫长赤那颜·合勒扎地人,才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纳牙阿吉虽然有个千户的名义,但他所管的却不止一千户人,而是四千多户,所带的兵也有四千人。去年夏天没有什么战事。他请准国王一一年轻的一一塔思首肯,把数年来所得到的战利品——一万多驱奴——二十几车的金银财宝、绸缎布帛和其他杂物一一押回到怯绿连河曲雕阿。正好赶上八月窝阔台以太祖遗诏在库铁乌阿刺里即大汗位,让他最早知道了自己蒙古人也有了朝仪,连皇族尊属都要向大汗跪拜的事。
家里的事情让纳牙阿吉忙得昏头转向,部族的兴旺让他不愿离开。直到今年三月大汗下达了伐金的征召令。他才从一大堆杂事中抽出身来,带领三千战士随大汗到斡凭寒河围猎。随即被派往围攻金国的京兆府(今西安市),虽然把城打下了,他也在战斗中受了伤。
六月,他带了三百人到大都本部族军队中受国王塔思调遣,这次原本以为只是一次不用他们动手地平叛,没想到南人的兵器会这样厉害。
大营内不断有人逃出来与他们会合到一起。天放亮,也不再有人到来。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万夫长赤那颜·合勒扎已经死了。是他的一个亲卫亲眼看到万夫长和两个陪宿的女奴一起,全身精赤地被炸死在帐篷里口让人清点了一下口这里聚集的共有一千三百余人。
轰轰的爆响声和火光已经到了大营最北面,再不走就要与南人对上面,据后面逃出来地人说,没人看到过南人,只见到自己人不断被什么东西炸飞炸死。
“这仗没法再打了,我们得立刻回到济南府去。”纳牙阿吉暗自下了决定,他当机立断下令:“我们出发,过祚山桥回济南府。”
到大营西北,另一位千户术赤台儿也带着一千左右衣袍零落的人向营内观望,听说了万夫长已经死去地消息后。术赤台儿虽然心痛惊散了的几千匹马,但还是同意退兵回去。天亮后不久,他们就追上一路慢行地薛赤兀日,并得知已经有自己人去抢占祚山桥,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
没有了随军的驱奴、工匠,也就失去全军的食物、弓弦、箭矢的补给,每位战士也只剩下一匹马,更是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速度。两千多战士就是两千多个人、两千多匹马,衣袍不整、一半左右的人只有随身带着的一匣二十多支箭。一直以来,高贵的蒙古民族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狼狈像,回去地旅程显得十分凄惨。
未时末,总算到达距祚山桥五里处,让他们大吃一惊的,却是听到有南人死守在桥头,损失了五六百战士也没把大桥攻占的消息。
“长生天!”薛赤兀日伸出双手仰头痛哭:“我仅剩的几百勇士,连敌人的面也没看到就被杀死了……啊!”
术赤台儿和另一位千户都很同情薛赤兀日这个老人,全部落中他的族群最小,在这里却是派出战士最多的一个。大家都非常明白,薛赤兀日是要以全族的男人在女奴身上下种,那些新生的孩子是他们族群将来能够长存、能够壮大的希望所在。孩子随着驱奴、工匠一同失去,日后还能有机会从南人手里夺回来,等那些孩子们长大也还需要十多年时间。但现有的这些男人一旦战死,那就会使整个族群陷入没落的境地,几十年都不能恢复过来啊。而且更有可能这个族群自此一蹶不振,就这样渐渐消亡掉。
这不但是薛赤兀日族群的悲哀,也是他们这些小族群的当家人为自己所担心的结果,谁都不愿意落到和他一样的境地。眼前,他们两个人就是面临这样的境地边缘了,能冲过祚山桥,他们的族群就能维持下去。冲不过,那就等着被南人消灭吧,到时候可能没一个人能活。想想以前自己每攻占一地后,除了女人、孩子和有用的工匠外,基本上会把所有的成年男人——包括高出车轮的男孩一一全部杀掉。虽然后来木华黎统率时稍有改变,不会当时斩杀净尽,但那些掳来的男人也仅是作为攻城时填壕的泥土、会说话的工具来用。
纳牙阿吉倒没有为薛赤兀日难过,这个老头专为自己族群打算,打仗时又冲在后退在前的做法,是他一向看不起这人的主要原因。纳牙阿吉不住盘算:“我们这些高贵的蒙古人,今天却被一向懦弱的南人打败,要受他们的屠杀,或者将要成为他们的泥土、工具。不行,这万万办不到。必须冲过桥去,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必须冲回自己的家里。”
现在,这里,他,纳牙阿吉虽然所有的兵不是最多,但却是部落里除了赤那颜·合勒扎外,比别人都大的族群首领,是这些剩下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想到就做,纳牙阿吉对呆坐在马上的其他四个千户大吼:“我们,伟大、高贵而勇敢的蒙古人,不应该在这里等死,我们要冲过桥去,回到我们自己的领地上。只有过了桥我们才有一线生的希望,想活命的就跟随我一起冲。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弓,抽出你们的箭,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战斗吧。勇士们,冲啊!”
神情沮丧的蒙古兵,被纳牙阿吉的一番话激起了他们的膏情,脸上的表情变为狞猛,纷纷取弓抽箭,在纳牙阿吉的吼声中随他一起狂呼冲向大桥。
以纳牙阿吉领先的蒙古兵这次没像上午一样由大路上直冲XX,而是采用了他们贯用的手法,冲到受轰击的位置时就转向。///com///这种战术不是十分有效,虽然零散飞来的爆炸物,没对冲锋的骑兵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有二三十骑中弹倒下,有几个被后面狂冲而过的战马踩得肉裂骨折而死。可让自以为骑射无双的高傲蒙古人丧气的是,这种战术除了受到的损失少了点外,根本就没法对远在一里半外的南人进行任何有效的攻击,楞是不能把他们手中的箭射出去。
一里半呐!实在是太远了,即使是用上最强有力的弓,由最好的神箭手来射击,最远也只能射到百丈左右,还差五六十丈才能及得到敌人的身边呢。
兜了一个圈回到路上,远离对方爆炸物的射程外半里左右。纳牙阿吉决定这次让马匹休息一阵后,采用另一种惯用的散冲方式进攻。他招来所有百夫长,向他们交代清楚进攻方法后,吼叫道:“勇士们,我们的人马不多,经受不起损失。这次再冲不过去占领祚山桥,还活着的人立刻向北走,以最快的速度连夜沿河而下,只要能过河就回去济南府。我会派人先一步去找到可以渡河的地方,寻找有桥或是能涉渡的地方过河。如果一直都过不了河,那就尽快赶到昌邑桥去抢渡。否则,就只有等着南人来将我们杀死,或者是辱没蒙古人高贵的血统。可耻地投降,去做懦弱南人地奴隶。你们,都去向战士们把话说明白,然后随我一起冲锋。”
看看天上快沉到地面的太阳,已经是申时了吧,今天只有最后一次冲锋的机会了。冲不过桥去,他们就要开始逃亡。能不能逃得性命,就要看长生天是否还眷顾伟大的成吉思大汗的子民,再次保佑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了。
“唉,看神的旨意吧!”纳牙阿吉对聚在身边地薛赤兀日、术赤台儿他们说:“我,以这里最高统帅的名义。命令你们两人各带十名本族的勇士,先一步沿河岸向这条河下游去寻找可以渡河的合适地点……”
“南人追来了!”几个面向东南听他们说话的蒙古兵惊恐地指着远方大叫,纳牙阿吉回头一看,南方数里外扬起大片尘土,看来势的速度,是冲锋地骑兵无疑;东南方的来路上也有一股极为厚重的尘土飞扬,一定是有大队人马向这里赶到。
“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战士们,鼓起勇气来。冲啊!”纳牙阿吉催动战马向前冲,他要在敌人的骑兵到达之前行最后一击。
远处扬起的尘土。阵地上的护卫队员全看到了,估计不要两刻时辰就能赶到,所有人都精神大振。
而蒙古鞑子散开两三里宽的冲锋队伍,确实给只有几百人防守地护卫队造成极大的困难。火铳兵已经在上次蒙古鞑子冲锋后全部移到第一道壕沟内,这次鞑子兵一动,乔老耿就传下命令:“刀盾枪兵做好近战准备。火铳兵、弩兵等敌人一到射程内就立即发射,对准目标大地战马射击,多杀一匹马,我们就能多支撑片刻。”
子母炮的火力对蒙古鞑子构不成威胁,一排子窠只炸翻十余骑人马。一位火铳兵哨长见势不妙。在鞑子接近至七八十丈时,试着射出了一铳,不料他所发地这铳竟然出乎意料地把一个鞑子兵撩倒。这种效果令他兴奋地大叫:“兄弟们,把铳口稍抬高一些,就能射中鞑子兵的战马,开始射击。”
六七十丈的距离,火铳的准头不是很好,但也有不少鞑子兵被射倒。进入五十余丈时,被火铳射倒的鞑子兵越发多起来。而且小炮也开始射击,虽然每个子窠不能造成多少鞑子兵的伤亡,但也使许多马匹受惊而导致冲势放慢。越是冲得接近壕沟,摔下地的鞑子越多。
这时,部分冲近的蒙古人也看到敌人是躲在壕沟里向他们攻击,心怀不忿的蒙古骑士总算能射出他们一直毫无用武之地的弓箭。壕沟里不时传出中箭地惨呼和惊叫,甚至连远在半里左右的子母炮队中也有几个人中箭伤亡。
不过,总算还好,只差十多二十丈就到达壕沟的鞑子兵,全都在近两百支雷火箭密集轰击下崩溃,掉转马头向潍水下游逃去。
鞑子兵这样奔逃,又一次给火铳兵、弩兵们造成绮习射击的好机会,从阵地前经过的鞑子兵没几个能逃过子弹和无羽箭的攻击。
“一哨的弩兵和刀盾枪兵出去收拾战场,其余的人留在原地待命。”据乔老耿估计,能从这里逃走的鞑子兵,可能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之数。那就是说战场上可能有一千左右不死既伤的鞑子兵,这些人可不能放任他们逃掉,不把他们全部消灭,总会留下后患:“弃械投降的可以押回来。你们小心了,盾兵在前防护,其他人在后慢慢跟进,凡有暴动的鞑子先用钢弩射杀再说。另外,看来已死的定要补上一刀,重伤的也部要留,杀掉了稍后再行处理。娘的,这片地的家户们有福了,有千百个蒙古鞑子用来肥田,将会多产不少粮食呐。”
张全节这一天的仗打得痛快极了,他和大哥各带五哨骑兵,在步军的小炮、雷火箭开始打击鞑子大营时,也用雷火箭狠狠的过了一把瘾。天方放亮,他就率先领着骑兵用雷火箭轰开营栅,当先攻入鞑子大营。张家寨全村近一干口人的血海深仇,enxin8w在这一刻被鞑子兵的血所引发,张全节冲入营寨内就狂喝下令:“无论有否受伤,只要没跪地投降的鞑子。全都割破喉头,以防受其反噬送命。”
这些已经受了轻重不一伤地鞑子,也许是在中原住的时间久了,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俱都能听懂张全节的话,也在互相传呼把兵器远远抛开。护卫队骑军一到口除受重伤不能动的外,大部分都挣扎跪地以示投降乞命。只有少数几十个聚在一起的,才持刀引弓与骑兵们对抗,但没等他们射出箭,远远就被骑兵们发现,铳、弩齐射下片刻间就解决了他们。
张全忠在乃弟攻入鞑子寨地第一时间。就下令两军护卫队步兵留两哨人协助骑兵清理营寨、看押俘虏,其他护卫队、炮队绕到李坛军大营南边结阵,按对鞑兵营攻击的方式,由南向北进行远射,将李坛军迫降或是把他们往北赶。
鞑子大营一遍清理下来,已经是辰时初、正之间,大路上二十架铁甲车已从李坛军的兵营直穿而过。一出这个鞑子的大营,便用车上的子母炮轰轰发发地向另一股昨夜刚到的二万贼兵实施攻击。
张全忠立刻命令。全部骑军绕出南边,配合铁甲车对贼兵进行拦堵。务必不让一个贼兵从南面脱出,以免对即将返家地乡民造成危害。
早在鞑子兵大营受攻击时起,这二万由昌邑吃过子母炮大亏的贼兵将领,就已经做好了逃命的准备。以他们最初的想法是,一有动静时便撤开脚丫子奔逃。可惜一是初来乍到,道路不熟;二来么还不知道这场不关他们事,由鞑子兵那里开打的仗,谁输谁赢还没一定。万一是鞑子兵打赢了,他们可要吃不完兜着走,所以准备好后一时还没敢开溜。
此刻受到子母炮的攻击。立时就像被砸烂了窝的蚂蚁般,由领兵地将军带头向来路逃命,张全忠的骑兵由南往西一兜,贼兵们又一窝蜂往北走。
贼兵们既是向北,张全忠也就不去管他,迎着铁甲车,找到统领罗家旺商量了一下。他们决定:由铁甲车队从大路直奔祚山桥推进,骑军在路南一里左右先一步前行,保持与铁甲车基本相同地速度,压制鞑子和往大路逃窜的贼兵不使其往南。张全忠心痛乃妻,便下令她带两哨骑军随铁甲车而行,负责看押由铁甲车收降地贼兵。
铁甲车的速度不快,在大路上每个时辰也就能行走二十三四里,和一般空手的行人快步急走差不多,他们在申时初赶到。听得七八里外的祚山桥方向传来爆炸声,不但张全忠、张全节兄弟急了,招呼也不打就朝前冲。在铁甲车里的罗家旺也下令加快前进的速度,务必要在鞑子兵抢占大桥过河之前击溃他们。
鞑子兵精鬼得很,眼看要受三方合击,立即就放弃攻占祚山桥的打算向北脱逃。骑军在追出五里后,张全忠便收拢队伍,下令全军分头把四散的马匹拦截捉到后返回祚山寨安营。
张全节正冲得起劲,眼看相差不到半里远,就要追上已经快跑不动的鞑子,可以放手大杀一场,痛痛快快地为张家寨的亲人报仇雪恨。大哥却在此时要自己止步回头,不满地暗自埋怨说:“为什么不追,这些鞑子马留待步军去捉也不迟,它们又跑不掉,白白让鞑子逃过一劫。”
埋怨归埋怨,军令还是不敢违抗,片刻间就把一肚子不快丢到天外,兴致勃勃地和人们一起大呼小叫围堵捉马,天黑都还舍不得放手。
林强云在暮色霭霭中进入祚山寨,入夜后召集几位领军将领,命令五辆铁甲车连夜沿河边新开地大路往下行十五里,到那一带的屯田堡歇息,要他们时刻保持警觉,一旦发现有传警的烽火立即赴援。其他的步、骑、铁甲军就地休息养精蓄锐。
明天开始,铁甲车队沿河而下,与水战队一起负责封锁潍水,不得让一个入侵的鞑子、贼兵逃过河去。骑兵、步军以哨为一路,以大路为底,成一线由南向北压,追击围歼入侵之敌。
一哨骑兵被临时抽调出来,连夜回头向各军、高密知事传达命令。
薛赤兀日、术赤台儿他们二十来人开始往北行时,还觉得沿河而下的数十里河道中。总能找得到一个可以让他们过河地桥或是有某处水浅可资涉渡的地方。此次奉命征剿叛出的三个,池们也曾听人说起过,潍水上建有可通车马的大桥七座之多,除了上游一座通往安丘县的大桥及祚山桥外,其他的几座桥总不会还有南人把守吧。
那知道行出十多里。他们连着在几个小堡寨前碰了钉子,死了三个人后,就知道要从每隔三里就出现一个小堡寨地涨水边,寻找出可以让他们过河的地点是不可能的了。不要说让他们从容探查,连想偷偷靠近雒水河岸也不可得。两人一商量,立即派人回头通知大队。要领军的纳牙阿吉避开沿河大路,直接带军往昌邑桥赶,如能早到一步,说不定能有部分人可以逃过河去。
入夜后不久,纳牙阿吉追上来和他们会合,一向趾高气扬自认为天下无敌的蒙古人,这次连敌人也没接近就败了。而且败得这么凄惨,实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不但领军地万夫长被打死在与女奴胡混的皮铺上。堂堂高贵的蒙古人还落得现在落荒而逃的境地。如果明天冲不过滩水河,剩下的这些蒙古勇士恐怕全得死在南人的手上。
纳牙阿吉在祚山桥头见识过南人的兵器后。对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还击又无从下手地感觉深印脑中驱之不去。他现在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害怕,此刻只想尽快离开那些南人远一点,离得越远越好,千万别让南人追上。
一贯高高在上的蒙古士兵,今天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今天的仗打得真是窝囊,没有一个人看到对敌地南人面目,也没有人敢夸口说他杀掉哪怕是一个敌人,就是平日自夸勇力过人的纳牙阿吉也不敢。只从他由过去每打完一次仗就向人夸耀。一改为今天的垂头丧气,就可以看出千户大人确是没伤到一个敌人。
这些从不把别人的生死当回事的蒙古人,此时此刻也尝到了面临死亡的滋味,悲观失望充寨在每一个人心里,死亡的恐惧笼罩在他们的头上。战马也感染了主人的情绪,有气无力地拖着脚步朝前走。时近半夜,老成的薛赤兀日眼看战士们和马匹都没法走了,自行下令下马休息,让人马养足精神,等天明后再走。
这回,他们根本没想到会要逃命,匆忙中都是抢到一匹马就出营,千多匹马中少量几十匹还有奶水地母马快被他们折腾死,也没让所有的蒙古兵每人喝到一口马奶,大家全都只好忍住疲劳饥饿昏然入睡。
东方泛出白光,没受到一点损伤的薛赤兀日、纳牙阿吉、术赤台儿三位千户强打精神,拳打脚踢把还没恢复过来的士兵叫起来。一番整顿后,丢下百来个伤重不能再走的人,看都不看哭叫咒骂的伤兵一眼,带走这些等死之人的马向北急急逃命。
昌邑,本朝南渡前即为三千一百余户的紧县,归入金国版图后,开初因战争而一度人户锐减至不足一千户的下县。此后的一百多年间,人户时多时少,最高锋时的金章宗泰和七年(1207年)也有仅二千一百余户,与北宋时的人口相差了一大截。
自十八年前蒙古鞑子第一次攻掠山东时,本县的人户就由一千七百多户,猛降至四百余户,差点就被罢了县置。现时,这里的人户还是只有三百七十二,大小男女两千一百四十四口。李蜂头原先留守此县的是一个只有三十名部下的蒲辇孛堇(五十夫长),而这孛堇和他的三十个兵,也在前两天大军开拔时被领兵的将军一并带走充数。此刻的昌邑县,只余四五十个负责开启城门、收取入城税的老卒,是个无人管领的权力真空小县。
今天是九月五,四十二岁的老干头极准时地于卯时正招呼他的同伴出来,一起到城门前清扫这名为东大街的三十余丈长街道。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扫的,只有些许草屑落叶,十个人只须片刻就能扫完。为了这份每日一升饷粮,老干头从二十四岁起被大帅一一后来又做了一阵皇上的杨安儿——征召,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八年役丁城卒了。就凭这一升饷粮和些少额外的收入,他一家四口和其他那些老卒的家人们一样,才能在这天天有人饿死的乱世活骊现在。所以,他们这些人说什么也舍不得丢失这个城卒的职位,无论有没有人管、是谁占了这座小城,他都还是和同伴们一起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公事。
辰时正,十个人按惯例燃香向天地门神祝祷后,合力搬开顶门撑,托起近尺大的门闩,不紧不慢地打开城门。
才开了一线的城门外,有大牲畜的喷鼻声,偷眼悄悄向外扫了一下,吓了一跳的老干头叫道:“伙计们,加些力呐,军爷们急等进城呢。”
十个老卒推开城门,立即抓起条枪迅快地排在城外,低眉顺眼的恭迎这些衣着鲜亮、不知来历的军队入城。
张承祖送走罗家旺,查清昌邑的实情后,将五哨骑兵全派前往哨探动静,留下五哨护卫队和一哨炮队守护这个小城。///com///自己即飞赶回涂家堡,准备指挥涂家堡迎战逃过来的鞑子和李坛的败兵。
初六这天从午时起,涂家堡首先接收到的是运来的两千多石米麦、两百余口大铁锅。这些货物,全是由胶水西岸各村堡早先转移出去的三千多民壮运送。张承祖奇怪地查问了一下,领队的几个里正、乡长都只说是接到胶水县衙的命令,要他们将对岸的货物送过来,没人能说得清这是为什么。满心纳闷的张承祖只好派人将粮、锅暂且收下。
不久,第二批粮食、铁锅,运抵,一同送来的还有大批农具、碗筷。押运的胶水县知事才将原因告诉了张承祖,这是今天早上谢小姐以林强云的名义传出金牌令,要胶水县组织民壮立即将桥那头的临时货栈内提取五千石粮食,五百口大锅,以及部分锄、镐等建筑需用的工具到此地。至于这些粮米、铁锅、工具用在何处、怎么用,知事也说不明白。
已时,守在昌邑桥一侧桥头堡外的五架铁甲车最先迎到鞑子骑兵,一天一夜只喝了几口马奶,没一粒米粮下肚的鞑子们,还能在刚到达时向这种古里古怪用马拉的四方箱子发起一次冲锋。他们的弓箭倒是十分精准,把铁甲车射得叮当乱响,每辆铁甲车没加铁板护马的挡板上都钉有数十支箭。
学得乖巧了地纳牙阿吉、薛赤兀日和术赤台儿没和战士们一起冲锋。经过昨天一战,他们胆寒心战地放缓速度跟在队伍后面前进。眼看部下接近那些描红画彩的黑色箱子,纳牙阿吉不由激动起来,拍马加快速度向薛赤兀日、术赤台儿叫道:“没有那种会炸响伤人的东西,也就没有南……长……生……天……哪……”
叫声未完,几声并不大的轰响把他的叫声堵回喉咙里。纳牙阿吉叫出不似人声的怪音,一拉马头就朝北狂奔。
守在这里地炮队部将已经被张承祖调去守昌邑城,铁甲车队排成一列横挡在大路上。车里的战士们早得到罗家旺的命令,放鞑子冲近到二十丈内才用霰弹招待,五架铁甲车仅发了一炮,就打掉百多冲锋的鞑子兵。
这种突如其来。一打就倒下一大片的犀利武器,把已经是惊弓之鸟的蒙古人惊呆了。后方远处纳牙阿吉地尖叫声惊醒了他们,心胆俱裂的蒙古勇士们此刻完全丧失了他们的最后一点勇气,像是受惊的兔子般,怪叫着调转马头便逃,片刻间就远出子母炮霰弹的射程。铁甲车里的炮手们骂成一片,手忙脚乱地紧赶着换下霰弹。再装好子炮时,鞑子兵已经落荒逃出两里之外去了。
鞑子兵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二十架铁甲车也由潍水边的大路到达昌邑桥,也带来了林强云地最新命令:收缴贼兵的兵器。将他们集中到涂家堡与昌邑桥大路以北,候令进行整编。
两个桥头同在未时发现如潮水般涌来地贼兵,这些贼兵都由护卫队骑兵引领,到达后顺序把所带的兵器堆放到一处,然后依令自行走到大路以北指定地河边地点,坐下地眼巴巴地等待胜利者们快点受完他们的投降,早些给点吃食或米粮。
此时,张承祖忽然明白了谢三菊派人送来米粮、铁锅和碗筷的用意了。他即时派护卫队去将俘虏按每一百二十五人编成一哨,划定一块地作为一哨俘虏的活动范围。每哨俘虏各发给一口锅、一斗粮、数十副碗筷,让俘虏们各自先行煮食。
林强云是天亮后顺着椎水边的大路向下游缓缓前进。他们于申时到达昌邑桥头堡。听罗家旺报告了情况后,立即下令:水战队的海鹘战船立即全力封锁潍水、胶水下游和海面,不使一个鞑子从水上脱逃漏网;明天开始,集中在此地的所有护卫队步军、骑兵,除留必要的看守俘虏外,其他人马全部向路北这块夹于胶、椎二水间,长三十里、宽二十里左右的地面进发,务必全歼剩余的鞑子、贼兵。并传信胶西,要求三州安抚使衙门把两河间地地面划出一片万顷(每顷=100市亩)左右的地区,作为护卫队的屯垦兵营及整编、关押俘虏的用地,并调集足够的工匠、物资用于此地的建设。
张承祖由涂家堡一路巡查到这里,见了林强云高兴得扑上前对着他的胸部就想擂上一拳,猛然间想起现在林强云和自己是官长与属下的关系,硬是收住举起的拳头,正色地向林强云行礼:“护卫队根据地守备统制张承祖,见过局主。”
林强云见张承祖冲过来便要打,慌得他闪身要躲,张承祖却又一本正经地来上这么一套,不由得强忍笑意也举手还了个独特的军礼,然后招呼道:“张大哥,快来坐下说话。告诉我那些贼兵俘虏处理的怎么样,没出什么乱子吧?”
张承祖把情况一说,林强云奇道:“哦,别的也还罢了,为何只给每哨俘虏一斗粮食,每人只能分不到一合呐,不怕饿坏他们吗?”
张承祖笑道:“呵呵,别小看了这一点米麦,煮好后每人能分到一大碗粥呢,即使按一哨人每天配给二斗粮,一天也要五十多石呐。再说了,做了我们的俘虏,还能有一日两餐饭食,算是极享福的了,再差每餐也可吃个半饱,几天时间饿不坏人的。我是想,这时的俘虏太多了,粗算了一下,光是路北这里已经分好队的,就有二百五十四哨,几近三万二千贼兵呐。若是他们作起反来〇我们负责看守的一军一千三百多护卫队,只怕是连皮带骨都会被他们给吃个精光。为防万一计,故而决不能让他们吃饱,能给一点粮米吊住命不会饿死就行,让这些俘虏想作反也没几分力气。待到我们腾出手来查核考校过良歹、另行组编之后,再增加点粮食给较好地让他们吃个半饱。此后。只有愿意投入我们根据地、并已经整编到护卫队里参加训练的人,方能吃饱肚子。再接下去就不关我的事了,至于以后要将这些俘虏怎么办,如何处置,那是你这大头领……哎哟,说错了。是大局主,去伤脑筋的事情了。哦,属下还有一事不明,请局为我解说一下如何?”
林强云笑道:“不用问,我也自会将事情告诉你。我准备将这条大路南北的这数千顷地面,用于建一个特大的训练、屯垦兵营。按你所说地办法,把这次进犯我们根据地的数万人。选出其中青壮而又愿意留下的,充实到我们护卫队中。扩大我们的军队。经过核实没什么大恶的老弱,则要他们在此服足三个月劳役后。按规矩发给工钱放他们回去。或有不愿回去的,也可留在根据地内按新迁入地人户佃给田地等,使其在根据地内定居谋生。其他的么,依我们的律法判处就是。”
林强云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了几下说:“这段时间,你除了负责看守这些俘虏外,还必须押着他们配合派来的工匠,在距这条路左右十五里处各修筑一个小城,用于我们护卫队练兵屯垦,三菊下令送来的那些工具就是做这些事用的。”
第二天东方刚刚泛白,林强云带着十架铁甲车和临时调来的一军骑兵、一军火铳、钢弩兵。与亲卫一起过河,出昌邑向七十里外地谁州急进。
之所以要留下二十架铁甲车,是要用这种最具威力的战车,严密监视这里地数万俘虏,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
这是林强云第一次到李蜂头地占领区,出了昌邑城到白狼水五十多近六十里路走下来,他才明白,此时在这片平原上的人们,在李蜂头统治下生活有多么苦,深切体会到“水深火热”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游目四顾,入眼留存不多几个的远近村庄、堡寨无不残破不堪,这五十多里走下来所见的人不过百,都是些走都走不动,呆坐在路边、破屋撤下等死的老弱。偶见一个稍好些的村子,也仅有三数十只小猫小狗般瘦骨如柴的乡民。所有人对他们这些衣着鲜亮的军队,除了淡淡的一点惊恐,眼里有的只是冷漠和深深藏在心底里地仇恨。
目力能及没有见到一块耕作过的田地,即使远远看到有疑似农田的地块,行近了时才会发现也是荒芜了好几年的,仅是杂草比别处稍矮,让人有种农田的错觉罢了。
到达白狼水(今山东白浪河)边时,亲卫已经被林强云派回去四什,第一什人去向张承祖传令,要他立即送一批粮食先将昌邑的乡民救活。其他三什则都是向安抚使衙门请求运送粮食物资,派出精干吏员,解决占领区细民百姓今年耕种、过冬诸般事宜的。
白狼水河面不算宽,只有四十余丈,河上建的可通车马大桥与昌邑桥结构相同,但却稍大了些,宽约二丈上下。
过桥不到三里,就是椎州治所北海县城。桥对岸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用千里眼依稀能看到,除城楼的几面牙旗在风中或扬或止地飘动,没见北海城墙上有任何动静,看来李坛连守城的兵卒也没在椎州这里放上几个。
林强云盯着大桥部分朽烂的桥板久久不敢发令,他真的很担心这座年久失修的桥,是否能让骑兵和铁甲车安全通过。
“铁甲车一辆过去后再过一辆。”一军骑兵分批过去后,觉得不管怎么都应该试试,没有铁甲车,仅两千多人的骑、步军,即使占领了雅州也难保被反扑过来的李坛夺回去。林强云下了决心,既然已经来到这里,看来又没几个守军,那就不必与李坛温良恭俭让的客气了,再笑纳收下这个州就是。他举着千里眼大声叫道:“盘国柱。立即再派一人回去高密传令,调王宝将军及其所部地高密守军和全部三哨半子母炮队赶到此地,暂为守备并听候调用。”
雒州开城请降归顺,林强云好言安抚了当地城守,马上快马赶到昌乐。夜色中喊了一通话,骑兵随带的十架小炮射出一轮。城内还在犹豫的人们就战战兢兢地开城投降了。
探问清李坛军只在洱水(今弥河)西岸的临胸、柜米寨、寿光一线布防,已经把洱水以东的一大片全弃之不顾。林强云大喜之下,立即命令五哨骑兵分为五路游骑,打起火把连夜到洱水沿岸巡游。借此向李坛宣告,洱水以东已经是双木商行的地盘,若是还敢再来侵犯。又将付出丢城失地地代价。
三菊回到胶西后,身边除了两个比她小的宫女服侍外,再不像上次有应君葱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快乐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在赵宋大内有过一两年的生活经验,一直把自己定位在宫妓奴婢的地位上。已经被太后赐给林强云,出宫半年多了,还是显得沉默寡言不芶言笑。丝毫不敢对她这位有份成为主子地人有半分逾越之举,生恐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任凭三菊和林强云等人怎么劝说。她们就是唯唯喏喏,照样小心翼翼地恭敬有加。三菊一气之下。把她们支使去孩儿兵的军营里,向那里的女孩儿兵们教授识字算术、弹唱歌舞诸般能胜任的杂事。
大哥回到胶西后马上准备打仗,还要去高密亲临战场与鞑子兵拼杀。听大哥说起过,鞑子兵长得人高马大,他们的骑兵来去如风,射箭的技术天下第一,以前曾经纵横欧亚无敌手。“欧亚“是什么地方,三菊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故而也没向大哥细问。她却牢牢记住了大哥所说的。根据地内已经造好地三十架铁甲车,刀砍剑劈分毫不坏,强弓利箭碰上就折,是鞑子骑兵的克星。
既然这仗有必胜地把握,那就要为打了胜仗后的事情做好准备了。三菊要为大哥分忧解难,无论如何都要为大哥出份心力。到了胶西地第五天,大哥去查探打仗的地形,三菊就缠着张国明大人和义父沈念宗,让他们答应自己去安抚使衙门帮忙。
心思缜密的三菊,在动手帮忙吏员们办事的同时,不断向这些年纪大小不一的老少吏员探问。别人也认为这年轻的女孩子出于好奇,也是尊敬她是沈念宗的义女,林强云的义妹身份,也尽心尽力、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在林强云去雒水河边察看地形回来时,她已经清楚了现时衙门里的一套办事程序。
这半个多月,三菊细心观察下,发现衙门内的吏员虽说办事极为努力,也有一些安排不妥之处,个别差事因为张国明、沈念宗两人实在太忙,重复派去人办理,就显得有人浮于事;还有,各吏员事权不专,每每要由两位安抚使决定后方能实行办理,也是张国明和沈念宗忙得喘不过气来地原因之一。因此,她一看到大哥就大诉其没玩伴、没事做的苦楚,可怜巴巴地要林强云一起去求得张国明和沈念宗的同意,由她负责此次战争一应物资、人力的调配,以及战后所有事务的办理。再又软磨硬泡的向大哥讨来两块小金牌后,立即就请张国明拔给她相应的人手,开始组织落实她的计划。
人力,此刻八月,成熟的稻麦已经大致收完,秋种刚刚开始,不可能在胶西一地抽调太多民壮,只能分由各州县从田地抽调部分,以不影响秋种为度;
粮食,不但有从南方运来的大量库存,本地收取的赋税、田租也有不少,相信可以度支过这一场战争而有余;
其他物资,了解到战场所在地之后,又特意请沈念宗带她到大堂看了沙盘。弄清楚沙盘上的地势和实地并无多大不同,便在各州县的民壮到达后,于胶水的涂家桥、高密桥东岸设立了两个大型的中转栈房,提早将所需的粮食、各类她能想得到的物资,先一步运到中转栈房存放,以免到需要用的时候措手不及。
起初几天,张国明还不放心三菊一个女孩子做这样大的事情,沈念宗对他讲了好几次在汀州双木商行撤出时的故事,也没能让张国明放下心。可连着到三菊的公事房守了十来天后,张国明不得不对沈念宗竖起大拇指,感叹地说道:“沈大人呐,我们不服老是不行的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她所做的事是我们两个老家伙万万及不上的。不说别的,早早在涂家桥和高密桥设立中转栈房,我就怎么也想不到,只会拼命想办法将现有的货物全堆放到胶西仓库内,要用时再派人将所需要的货物运送到地头。召募来的民壮只好让他们留在此地白吃白喝地坐等。既花费大把工钱,又没把事情办好,时间上还大有可能赶不及战场上所需所用口想起来真是觉得惭愧呀,惭愧!”
“呵呵,我说的话不假吧。///com///其实,我也没想到只有不到一方……,也能支持这么大量的货物运送。”沈念宗乐得大笑不止,志得意满地向张国明夸口:“去年在汀州时,我就发现这位义女确有过人之能。当时我去帮她,却还让她要为我出的坏主意用心用力补救,反而碍事。所以,这次我干脆就不再去给她帮倒忙了。人多她有人多的用法;这次人少了,她也有人少的用法不是。我们就一时想不到,人少时要趁早把所有货物先一步运到一个既安全,又接近使用的地点存放好,到需要用时再以部分人力将货物运到需要的处所去。你这些天没去给我那女儿添加什么乱子吧?”
张国明笑道:“看沈大人说的,我张国明是那样不晓事的人吗。这些天看她从容不迫地将诸般事务处置得井井有条,我佩服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会去乱出主意给她添乱子。哎,看她办出那么多事还能如此清闲,每天仅两个多时辰就把所有事都做完。我们是不是也该放下脸面,向她细细地讨教一番。”
沈念宗拔脚就走,头也不回地叫道:“我还有事要忙,想向我家三菊讨教,张大人自己去就是,别要扯上我。”
九月初五天还没亮,张国明、沈念宗就接到林强云快马传信,要求他们紧急募集民壮,连同胶西城内五哨守城的护卫队一起立即赶到高密,协助看押俘虏。安置蒙古鞑子丢弃在根据地地数万牧奴驱口。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的没做理会处,呆了半晌后,不约而同的拍腿叫道:“三菊,去找她出个主意。”
今天天一亮,三菊就来到公事房内,她的手上也有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这是大哥第一次写给自己的信呐。三菊再次仔细看着纸上写得十分难看地字迹,看那时粗时细的笔画,明显是握毛笔时手上十分用力而发抖所致。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她能想象得出,大哥在写这数百字的时候,头上一定憋出了许多汗珠。
“三菊吾妹妆次:见字如晤。大哥这几天想到几件事。要小妹才能说得动南松,让他按大哥的想法办好。根据地内的孩子,可以孩儿兵地名义组织起来,闲时让孩子们在识字、学算数之余,由南松派出老孩儿兵对他们进行跑跳,躲藏、射弩、放哨、报信等刮练;有战事时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适时使用这些孩儿兵以为助力。其二。接收到蒙古鞑子丢弃的奴隶驱口后,也按此法将奴隶中的孩子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集中安置到合适的地方,也由南松的孩儿兵按根据地地律法对其进行组织管理。另外。大哥已经下令由郝大嫂(郝如男)组建一支护卫队女兵,具体用于哪一方面大哥还没想好,望吾妹能帮大哥多出些主意。未尽之言,容后面谈。大哥林强云字。月日”
“爹爹说大哥所写的字是和‘天书’上地一样,难认得紧,可我怎么觉得不是怎么难认,反而觉得这样的好多字写起来还更容易些呢。”喃喃地向不在眼前的大哥倾诉:“唉,大哥呀,光这些事叫送信的人传话,小妹也会为你办得妥妥贴贴。有那么多精神,你就不会多写几句别的、不好宣之于口的什么话吗!?”
“小姐,孩儿兵统领沈南松和山都到了,在外面候见。”一个女孩走到门边向三菊禀报。
三菊喜道:“哦,这么快,快请南松弟和山都进来。”
话声未落,旋风般冲进门的山都,学着林强云的样子,背手围着桌子在三菊周围走了一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点头粗声说:“唔,不错,还不错,没什么变化,你这小子还是老样子,精神得很啊!”
很少笑容的南松“噗”一声笑骂:“死山都,我姐什么时候变成小子了,这是大哥说你的呢,用到我姐身上成什么样子。”
“嗬,山都和南松也在这里呀,什么时候回城里来地。”张国明的声音远远传来,和他一起入门的还有愁眉不展沈念宗。
南松、三菊向两位父辈行礼,异口同声叫了声:“张大人、爹爹。”
沈念宗对他们说道:“孩子,你们大哥有信来,要我们立即募集民壮,并将镇守胶西的全部守军派到高密去,协助看押俘虏,安置数万牧奴驱口。可现在正是种秋麦的时节,哪能召募到多少民壮啊,真是愁死人了……”
三菊向张国明笑笑,转对沈念宗道:“爹,这事不用发愁,交给我和南松来办吧,除了各州县已经召募到的七千人外,保证不再多用我们根据地的一个民壮。”
张国明大感兴趣,急声问道:“好侄女,能把你的法子说给张老伯说说么,你打算如何办理此事啊?”
“此事不难。”三菊对南松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有五哨护卫队,再加上南松的十一哨孩儿兵,我们就能看守住那些捉到的俘虏。另外的几千民壮我带两千人去就够,其他的五千还是让他们继续做运送粮草货物以支援战场。”
“山都和我一起到高密去,以防发生意外。”三菊眼光往山都看了下,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受重用的人,大感自豪地挺胸突肚站起身走了好几步。三菊顿了一下接着说:“即是牧奴驱口,那么,这些人就有一定的行动、劳作能力,也能养活他们自己。否则,蒙古鞑子也不会大老远的由几百里之外将他们带到这里来。我听大哥说过,鞑子所需吃、用,和攻城的物事,除了掳掠所经之地的细民百姓外。平常都是由他们地驱口奴隶供给的。所以,我们花用大部分只是自己人的吃食及其他杂物而已,那里的奴隶只须为他们添加少量粮米就行了,不必花掉我们很多钱粮。”
沈念宗:“三菊呀,你若是去高密了,那其他的事怎么办。不就没人主持了吗?”
三菊:“爹不必担心,女儿按护卫队的军制,把七千民壮分成了七军,每军又分成十哨,他们各有军长和哨长管带。我已经把这些时日要做地事全都写于纸上,让他们按各自分到的事去做好。不用我们再去管理了。我也给他们说清楚了的,若是没把交给他们的事情办好,是哪一军出的事就扣那一军的部分工钱,再由他们自行去扣没办好事地各哨,他们也会由哨长去扣当事人的工钱。”
“咦,这么好的办法有大用啊,三菊侄女。以后我们安抚使和各州县衙门是否也按此行事呢?”张国明喜色上脸,勿急地问道。
三菊:“这事我还没想好。按理说是可以这么办的。不过,其中有些关窍还得细细思量。想出最好的解决之道后,方能在一两个衙门中试着看看,只有试过之后大家都觉得好了,方能在各衙门中推行。”
“爹,张大人稍坐。”三菊向沈念宗张国明行礼道:“我办完事又要立即启程到高密去,不能再陪两位大人说话了……”
沈念宗摆手:“好孩子,你自去忙你的,要走也自顾坐上车去就是,我们在这坐一会也要去忙我们的公事了。”
沈南松与十多名亲卫及孩儿兵哨长以上地队官,都鲜衣亮甲打扮得整整齐齐。万分神气地骑在配给他们由南方运来的小个子马上。一千多全副武装地孩儿兵,在北门外的营地排着整齐地队伍,迈着雄健的步伐进入胶西城开始,就让城内的市民们大吃一惊。
孩儿兵的白战袍、赭胸甲、四尺小长枪,不到两尺长,像是匕首更像过单刀的小腰刀,以及背上的怪样扁平囊袋和腰间的小箭匣,更是令城里的男女孩子们激动得几乎疯狂。数百个孩子默默地跟在大队的侧边、后面,对骑着小个子马的官长,特别是有十余名亲卫护着地沈南松,眼里射出的全是热切、恳求的目光。
孩儿兵来到子城外的广场上时,南松想起三菊姐刚才和自己说的话,立时举手示意,让大队停止前进。环扫了一眼身后的孩儿兵大队,调转马头大声下令:“以哨为单位,各自列成方阵待命。”
广场上已经集合在另一边的五哨护卫队员们,开始还对安抚使衙门动用这些才十三四岁的孩儿兵不以为然。此刻看到他们进入广场时队伍动作如一,列成的方阵队形整齐,比他们这些成年护卫队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也对孩儿兵刮目相看了。
卯时末,为数九百余辆的骡车满载护卫队、孩儿兵及两千临时武装起来的民壮,还有一批粮食、用具,浩浩荡荡开出胶西县西大门。这个庞大的车队沿新修完成才两个多月的大马路,向高密县进发。
今天是九月初八,明天即是中国人的另一节日“重阳”。九为数之极,属阳,月日都为阳数,故而谓之曰“重阳”。
午饭后林强云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闭上眼好一会还是没有一点睡意,翻身起来靠在床头,拿起枕边的几张纸凑到眼前再次细看。今天接到的几条消息一下子打破了他谋算了好长时间的计划,令他对此后的行动举棋难下,拿不定主意。
“李蜂头于本月(八月)十七日至二十四日大阅水军,参与的计有‘海鹘’二百二十艘,两楼六千斛‘牙舰’三十艘,大小河舰、车船二百一十艘,水军约为六万。据悉,李蜂头决定起兵南下为十月十一的黄道吉日。”
看着这条消息,林强云知道李蜂头起兵在即,正是自己为妈妈……哦,是叔妈,和凤儿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凭自己拥有装上子母炮的三十五艘海鹘,两艘五千斛、一艘二万斛除子母炮外还装有大雷神的战舰,要消灭李蜂头地水军根本不在话下。
就是陆军的力量还差了些。现时能调出去打仗的,最多也就两个军不到三千人罢,如果能利用赵宋朝庭的大军,配合他们对李蜂头进行打击,相信有子母炮和小炮的武器,杀掉李蜂头不会太难。
“福建路招捕使陈?(不认识)。于七月亲自提兵至沙县、顺昌、清流、宁化追捕陈?所部王祖率领的三千五百谁西精兵对盗区地乡民十分凶残,宁化、清流xx被不由分说而无辜杀掉的地方百姓极多。莲城六大姓派罗运天到泉州向双木商行陈情,请求东主利用官私两方面的关系为家乡父老缓颊,帮助家乡粹叔渡过此劫。”
林强云叹道:“唉,又是一个麻烦事,老家的人已经向我求救了。难道我为了自己的根据地,为了自己报仇,就真的狠得下心来,对家乡地父老乡亲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被王祖忠的淮西兵杀戮吗?”
扪心自问,林强云办不到,无论如何也得想想办法。为家乡的榨叔们尽自己最大的心力,务必要保全老家的乡亲们在遭受了匪患之后。不再受兵祸涂毒。
“探得可靠消息,蒙古大可汗窝阔台于七月率军南下伐金。其弟拖雷、侄蒙哥率军随同南下,攻破天成等堡,并渡(黄)河进攻凤翔,未下。原在大都的国王塔思于八月受命移军河东南路(今山西省),蒙古的中都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十分空虚,除所谓地少量汉军外,几无蒙古兵驻守。”
“天啊,华北平原呐!”林强云十分清楚中都就是北京,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右手连拍床板。小声呻吟道:“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呀。可……唉!可惜呐,我现在是有心无力,没兵没将,这一大块肥得一摸就出油地肉,看得见吃不到嘴里,真是会被它馋死哪。”
“金国调军使高禄谦、苗用秀用船押运五万斤铁、一万斤各色铜及铜器、二十万斤白泥面、八百美女,还有不知数量的金银铜钱等,于今日辰时到达胶西,要购三千发,‘轰天雷’请局主定夺。”
“年初地六十多个,五月又来买去了三百,如今还带了大批铜铁、金银铜钱,甚至还有上千美女。”林强云心情又好了起来,心想:“这生意可真是做得过,赚这样的钱才叫过瘾啊。既可保得金国多拖些时间不致很快灭亡,又能利用这种武器多杀掉十分难缠的蒙古鞑子,何乐而不为呢。看来,我得立刻赶回胶西去,看看能不能把这种军火生意再做大些。”
还有一个由临安传来的消息,林强云不知对自己是好是坏,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最后一张纸上冉琥写的是:“据闻,今上自六月始专宠美人谢氏,有传言将会册封其为贵妃。本月(八月)抄,有宫中黄门官到城北右厢的林家传太后旨意:‘着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从速入宫公干。,请林公子尽快赶回临安,免生意外。”
林强云越想越是心急,暗道:“什么事都挤到一起,叫我怎样办好?唉,不管了,先顾眼前,再办其他。”
扬声向外叫道:“盘国柱,传令,亲卫立即准备,我们下午回去胶西。”
事情虽然很多,林强云还没想清楚之前,也不愿赶得太急,昌乐到高密的三百九十余里路,骑马分为三程,行走起来轻松从容。一路上查看各地的村、寨、堡,逐渐有少量流离的乡民入住。过了涨州后,还有个别接近潍水的地方已经有了些许人气,个别村里地人甚至还用从官府处赊借来的工具、种子等,开始垦荒种麦。过了祚山桥,游水东岸更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因打仗而暂避到高密等城镇内的乡民,纷纷返乡开始他们冬麦的种植大计。这次打仗,并没有给这一带的乡民造成多大的损失。早在一个多月前,所有村寨都接到官府通知,要大家挖出地窖,用以藏好粮食和家里要紧的物事。乡民们现时回到家里,只须将掩埋的各种物品再挖出来,放到太阳下晒一二天就没事了。
几乎所有潍水东岸的村子都接收了二三十、六七十以至百余人不等的外来户,并有骡马、牛、羊等大牲畜以低于市价分赊到愿意要的各家各户。官府的要求是,这些牲畜必须做好栏圈,关在家里喂养,不得赶到户外散放。这也没有什么,不就是花些力气盖个牛圈、羊圈么,这还难得倒作田的庄稼人。不过,也还有人不是太满意,这些赊来没经过调教的牛,只会拉车不能耕田,倒是需要花费一番精神力气才能用得上。
一路看下来,林强云还算是满意的,对身侧的盘国柱说:“年初那次金国的人买去六十多个“轰天雷”五月买了一次,如今的生意越发做得大了,竟然要向我们买三千个呢,这下有点赚头了。”
盘国柱大惊小怪地说:“呵,少主知道吗,听他们说年初的六十二个‘轰天雷’金国在卫州杀掉了两三万蒙古鞑子呢,我就想不出,那些‘轰天雷’真有那么厉害,比我们海舶上的大雷神威力还更大那么多么?”
林强云笑道:“傻瓜头,现时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厉害的兵器呀,要说每个‘轰天雷’能打死打伤一二十、三四十人我还有点相信,六十二个能杀伤的鞑子兵么,我想最多也就一二千到头了,不可能达到两三万之多的。好了,我们赶两步,天黑之前进胶西吃晚饭。”
林强云估计得很正确,这六十多个“轰天雷”虽然确实是xx卫州保卫战中起了一定的作用,却也并没有像别人传说般的那么厉害。///com///
今年闰二月,高禄谦、苗用秀他们二十多人押着八匹骡马离开胶西县,在双木商行的地界上没遇到什么麻烦,行走的速度极快。但一出了高密县,行程就明显的慢了下来。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从来时走过的路回去更安全些。一是路好走些,二是遇上蒙古兵的机会更少,三是这一路过益都府、溜州再经济南府就是严实的地盘博州,只要从大名府再往西南,就进入武仙所辖的相州、卫州了。这样算来,除了济南府有少量的蒙古兵在那里作威作福外,其他地方只要按规矩交税,就能平安经过,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由于早前蒙古“国王”木华黎一改他们过去“志在掳掠,得城旋弃”以掏空为目的的战略,而采用了攻破一城便占领一城、保有一城,以吞并金国、消灭金国为目标。故而北方全部,中原大部全成了蒙古人的地盘。自贞佑二年(1214年)金帝完颜询迁都南逃后,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了一百年前赵宋南渡前的位置上,将金攻宋守的旧事于此时蒙金对峙的形势下重演一遍。
此际的金国朝庭,有四万左右的兵力聚在汴梁城内镇守,它余下的全部地盘已经小得可怜了。在西一块是临洮路,靠东地腹地。则有南京汴京(汴梁)那里稍大的一块,京城外的重镇西面有庆阳、凤翔、京兆(西安)、潼关、中京;北面有河中、卫州;东部邳州、归德、睢州还在手上;南面则是与赵宋接壤的光化、邓州、裕州、蔡州。
这一路行走下来,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有惊无险地平安到达相州(今河南省安阳市),但他们一入相州城,就发现情况不对了。“恒山公”武仙的人对他们虽然没有留难。却也并不如他们想象般地把他们当成贵宾看待。有些认识他们的人仅匆匆劝说几句,让他们快走,早日回到汴梁,便自离去忙自己的事了。直到他们负气离开走到卫州的早生镇附近时,方知大事不妙,从浚州逃过来的人告诉他们。近在咫尺的严实属地浚州卫县、鹿台一带,集结了大批蒙古兵,看样子是要来攻打卫州。
鹿台,距早生镇仅十余里路,蒙古骑兵不消片刻就到。而此去卫州还有七十余里路,再怎么赶也得一天时间。魂飞天外地高禄谦什么也不顾,向苗用秀等人抛下一句:“你们走快点随后赶上。我先行一步到卫州去告警,不能让蒙古兵偷袭得逞。”
也不等苗用秀他们骂出声。高禄谦带上三个亲信纵马向南急奔而去。
金国正大七年(赵宋绍定三年,蒙古太宗窝阔台二年。1230年)三月初一日申时,在金国恒山公武仙率领四万大军,向西面的河东南路泽州进发后的四个时辰,卫州治所汲县城北门守将,迎进四位风尘仆仆的骑士。
两刻时辰后,这四名骑士中的三人从南门冲出,直奔四里外的黄河渡口,上了一艘等在码头上的渡船过河往汴梁去了。在三骑人马上船地同时,卫州城里响起急促的警锣声,一片大乱中。城里二十多个传令地骑兵四处急驰呼叫。留守于城内的七千军兵,被长官们拳打脚踢地赶出军营,匆忙准备守城的材料器械。
申时末、酉时初,天色昏暗视物不及三十丈,心烦意乱且胆战心惊的北门城墙上的守城兵卒,静静缩在城墙上,四下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终于,在暮色中远远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声响,有耳朵灵的人听到盼望已久,却在心里一直祷告不要出现的马蹄声。
不紧不慢的蹄声渐来渐近,突然,一个惊慌失措的年轻守兵耐不住这种无声地寂静,放开喉咙大叫:“蒙古兵来了,蒙古兵到城下了……”
这一声大叫惊动了背靠城探坐着的所有人,一阵忙乱过后,那些疏疏落落的蹄声总算来到城下。苗用秀的声音在城下响起:“城上的人听到没有,我是奉命押送兵器回汴梁的大金国调军副使苗用秀,请快开门让我们进城。”
城上有人惊叫着向北方遥指:“那是什么,天啊,好多火把……
数里外的远处,出现一条火龙,长长的直达天边,慢慢的向卫州城过来。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移动缓慢的火龙,它实际上速度极快,不消两刻时辰就会来到城下。
苗用秀慌急的大叫:“快开门呀,蒙古兵马上就要到了,我这里有可以守住城池的厉害兵……
更早一步跟高禄谦来的一名亲信一直等在北城墙上,这时从城楼出来,听声音像是苗副使。但在这生死关头,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叫人射下几支火箭,直到看清确是苗用秀和多个押运“轰天雷”的同伴后,方向城头上的副将说明城上的是自己人。
待到苗用秀一行连滚带爬的冲进城门时,呼啸而来的一队四五百骑兵已经离城下不足百丈。亏得这只是蒙古人的斥埃,没有攻城的能力,对墙高城坚的卫州还构不成威胁。
被留于此城的守将是武仙的同宗兄弟武诚,初二日一早他就披挂好盔甲在一众将领和亲卫的簇拥下走上城头巡视。
这位曾经名扬河北两路的大侠“威州快刀”,是时人称为“三君子”中人之一。自兴定二年(宋嘉定十一年,1218年)蒙古人入侵金境。武诚亲眼所见,蒙古兵每到一处都灭村屠城,他若非身具武功知所逃匿,也会和细民一样死于蒙古人的刀下,对此武诚自是十分愤恨。当年武仙纠集两干乡丁,起兵与南来劫掠地蒙古兵相抗。同族兄弟一派人来相请,便断然带了纠集到一起抗蒙的四百多江湖好汉,投入武仙军中为抗击蒙古人出力。
没想到这位姓武的同宗兄弟一帆风顺时还能把持得定,历官权威州刺史、威州刺史、权知真定府事、知真定府事,一直到兴定四年被金朝庭封为“恒山公”,掌握有中山府、真定府、沃州、冀州、威州、镇宁州、平定州等两府五州。还有坚固结实的抱犄寨和栾城、南宫两县之地。
令武诚不齿武仙为人的是,就在刚被封这“恒山公”的这一年,他于蒙古军临近时接受史夭祥地游说,投降了木华黎作了史天倪的副手。
经过武诚等一干人的不断劝说,甚至提出威胁若不从蒙古人的羽翼下脱出来,大家将另投与蒙古人对抗的军队中去。到五年后,木华黎死了两年的正大二年(宋宝庆元年。1225年),武仙总算在武诚等人杀掉史天倪后。不得不叛蒙重归金朝。虽是如此,武诚仍没法对武仙这位同宗地族兄产生认同感。十余年来。他已经看清了这位族兄,是个志大才疏、极为自私自利而又只顾眼前利益的人。只是在这乱世中,还没找到真正能立足的去处,他还一时没法抛弃跟随自己来抗蒙的数百兄弟而去。
昨天见过高禄谦后,武诚就知道这一两天内会有与蒙古兵的一场大战,即时就传令做好御敌的准备。当夜苗用秀进城后,得报说此人自称带有可帮助守住城池的厉害兵器,便立即派人将其所说地兵器扣下,并把苗用秀请到州衙内问清了这批兵器的来历和使用方法。
听到苗用秀以不满地口气说出高密、胶西两处看到的情景时,立即引起了武诚地极度关注。
“为非作歹之徒将被判拘役。服刑期间还必须赚够自己的食用,到期后方能放归自由。市面繁荣,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武诚在苗见秀的叙述中,果然发现他的双手确是受过伤没有痊愈,至今还不能用出大力。随后,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副男耕女织的乡村行乐图,忍不住出声叹道:“好!只要你肯干活,不是好吃赖做,就能种出足够的粮食,赚到足以养家活口的银钱,温饱不虞……温饱不虞……温饱不虞……对呀,只有让百姓温饱不虞的地方,才是能让小民百姓心生向往的仙家乐土呐!哎,无论如何,我得找个机会前去那地方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轰天雷”这名称武诚虽是第一次听到,但从苗用秀所说的情况看,他也记起十多年前到宋境时,结识了一位闲赋在家地老将军,有幸在那位老将军的家里看到过《武经总要》中的一些内容。心知这种苗见秀称为“轰天雷”的物事,必定是与《武经总要》中提到过的“霹雳火球”、“蒺藜火球”之类一样的东西罢。按书上说的情况看,应该没有苗用秀讲的情形般厉害呀。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兵器只有六十二个,对守城起的作用可能不大,先试用过一两个看看它的威力后,再来决定如何使用也好,最不济也可作为一个石弹扔出城去砸倒几个人吧。
这时,武诚查看过城门洞已经被土石封闭,蒙古人就是用再大的冲车也没法在短时间内破开。他站在北城上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蒙古兵营,四下里升起的股股炊烟,把城外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灰蒙蒙的,目力最多也就能看出一里多些,再远就没法看到什么了。估计眼前能看到的蒙古兵大约有两万出头,连同被裹胁来的乡民、奴隶等只怕五六万都不止。按四面的来敌都是一样数量算,这次蒙古兵最少也有八万以上人马,足有城内七千守军的十一倍甚至更多。再加那些操役的奴隶,卫州城面临之敌的总人数,恐怕已经超过十万大关。
辰时初一过,蒙古兵营里开始有了动静,一群群有气无力的人拖着不紧不慢地脚步。在手持刀枪的汉军、契丹军兵卒的驱赶下,到营地外用锄铲等工具挖掘田土装入筐箩布袋土箕中。
可以看得出,将营寨安到距城三里左右的是那些降了蒙古鞑子的汉军、契丹军,在外围的营寨才是蒙古鞑子驻扎地。
武诚知道,今天开始,卫州城地攻防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向身边的一名亲兵吩咐。让他去准备好两个苗用秀带来的“轰天雷”,先选取几个和“轰天雷”重量差不多的石头,装到这北城内四具袍的弹兜内听令发射。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候,武诚连一块石头、一点人力也不想浪费掉,他要把打出城去地每一件物事,都能给凶暴残忍的蒙古兵造成最大的伤害。至少也把运土填壕的人杀掉一些,以减慢城壕填起的速度。他要把城里守军、民壮的每一分力量,都出在能为守住这个城池,做出应该做的事情。城里地六万多人大都是汉人百姓,只有小部分才是已经成为高高在上贵族的女真人。女真贵族且不去说他,生死都任由他们去好了。但城内五万多近六万汉人地身家性命,却是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口所有地一举一动,都绝不能掉以轻心。
武诚很清楚。首先用于进攻的人,除了少数军卒外。来到城下的基本上都是被蒙古兵驱赶来助战的附近乡村百姓,而且还有很多就是这城内人们的亲戚朋友或是熟人。但他没有办法,不先把这些被迫运土填起城外护城壕的人杀掉,不消片刻就会让他们把三丈余宽近两丈深的护城壕填平。
号角声响,分成十数处装土的人汇集到一起蟀拥向北城门而来。
“来得好,早就算定你们是先要填起城门这一段城壕。传令,从东到西的四具双梢炮顺序发射。”武诚看准挑扛搬运箩筐布袋的人群已经到达城下一百四五十步,已经快到双梢石炮地射程内,立即下令发炮。
城下传来几个虞候的指挥发令声,一百人每五人各抓住紧一根麻绳拉紧。在虞候的喝令声出时,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起步向炮架后奋力奔跑。平躺于地的两根联在同一轴上的长炮杆,随着这一百人的急速跑动,在二十条麻绳的拉动下飞快的向上猛然翘起,升到离最高点数尺的位置后,又被它头上的大索拉停,皮兜里十多斤重的圆石弹猛然脱兜而出,斜着向上越过城墙朝城外飞出。
武诚看着四块圆石一个接一个的飞出城外,砸在距城墙一百二十步左右,挑扛提捧携带着泥土拥上前的人群中。每个石头下去都有一两个人被击得骨折肉裂,每个圆石跳动中又击倒三四个人方止。四颗十来斤重的圆石打倒了十多近二十人。倒下的人大半都已经不能再为蒙古军运土,除了被圆石砸死的三个外,所有重伤倒地不能站起来继续搬运的,都被赶过来的军卒用长枪扎死在当场。
死伤一二十人只是引起人群一阵小小的骚乱,如同大湖中丢入一粒小砂子般,涟漪稍动即止,麻木的人们片刻后又被拳打脚踢,挥舞鞭子的兵卒制服,继续朝城下拥来,眼看即将到达城壕。
“苗军使,你去下面告诉射炮的虞候,向他们说明这种,轰天雷,的使用方法。先发一炮试试它的威力。”武诚看也不看缩在自己身后的苗用秀,以对下属发令的口吻向他吩咐。
苗用秀听了这样的命令语气,心里虽然觉得不舒服,但现时保命要紧,再顾不得请较武诚把自己当成部下看待,应了声“遵命”,立即朝城墙下冲去。
这一个“轰天雷”落到人丛的空隙处,只是弹跳滚动间冲断、撞伤了几个人的腿脚。武诚只见到那圆驼驼、黑褐色的物事上有些少白烟冒起,造成的效果连石弹也不如。不由失望得要破口大骂,他张开嘴没把骂声吐出口,那鬼东西竟然冲出一道亮光,“轰”然大响中爆出大球黄白色的弥漫浓烟。惊呼惨叫一迭连声传入耳鼓,透过渐淡的烟雾,可见那物事将泥地上炸开了一个坑,以那土坑为中心,周边丈许倒下一大片运土的民夫,在人群中形成一个三丈径的圆圈。粗略估算一下,连未死还挣扎爬动的在内,总有四五十人死伤于这“轰天雷”的爆炸中,而且圈内泥坑左近中,有好些残肢断臂,想必是在“轰天雷”近处,首当其冲的人都被炸得尸骨不全了。
“啊也!厉害呀厉害,真是守城的好宝贝呐。就是不用袍发射,从城头上丢下去也能杀灭大量敌人。既是有如此大的威力,这些‘轰天雷’千万不可在此刚开战时胡乱用掉,应该留到大批敌人聚集于城下,最危急的时候才来用它。”武诚内心里大喜若狂,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丝毫不为城下的景象所动,大声下令:“传令:城下的双稍袍现在只许发射石弹,‘轰天雷’待到本将军下令时方可再行发射。城上的床弩兵向有带兵器的敌兵发大箭,照准了给我一体先行射杀,弓箭手向城下射程内的人群发箭。”
从三月初二到三月初七,整整六天的卫州攻防战打得惨烈无比,每天都有一两次被敌人攻上城墙又打下去的记录。///com///好在汲县高达两丈七的城墙全是用一尺长、八寸宽、五寸厚的大青砖砌就,这几天的战斗挨下来并无多大的损伤,一时半会还不需修补加固。
三月初八一大早,东天刚刚泛白,武诚板着脸在城头上巡行,遥望城外升起的炊烟暗自发愁。身后的门楼已经被敌人射上来的火箭烧毁了大半,亏得城内被强征来守城的民壮及时救灭。
这些被强拉来的民壮们,到了此时都知道经过这些天的守城抵抗,蒙古鞑子死了不少,现在就是想向鞑子们投降也不行了,一旦鞑子破了城,全城的人只有被杀光屠尽的一个结果。所以,这几天大家再不用兵卒催迫,全都自觉地拼命了。只要能守住城,即使自己战死,城内的妻儿老小总还能自由自在地活命,也不须被驱赶到大草原上去做牧奴。
蒙古鞑子也有双稍砲,可能是从别处城中运来的罢。鞑子的双稍袍与守城军所用的差不多,也许会稍差些许。而且鞑子们没建砲台就匆匆攻城,他们的石弹只能射到城墙壁上,最多把城墙打出几个凹印,实在是起不了多大作用。也幸好蒙古鞑子的双稍袍没建起砲台,无法将石弹射入城中,守城的军民只被弓箭射杀了部分,伤亡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不会危及守城地兵力。不过,武诚的心也在开始抽紧,“轰天雷”具有极大的杀伤力是不错,但仅六十二个的物事,用掉一个就少一个,现在每门仅剩一个。全部合起来也只有四个了。这四个“轰天雷”马上就会用掉,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担心自己会死在卫州的苗用秀,随在武诚身后,他现在只有紧跟住城守将军的身边,才觉得有些安全感。在山东虽然已经见识过“轰天雷”炸死羊地威力,这几天再次看到这物事炸死人的厉害时。还是觉得既心惊胆战又暗自兴奋。此刻,苗用秀不住向上苍祷告:“老天爷,可怜、可怜我才三十一岁的大好年华还没活够,家中的一妻五妾还没为苗家留下一条根苗呐,小子必须回去下种啊,你就快让蒙古人退兵吧……”
“武将军请看,蒙古人退兵了!”苗用秀的求告还没完。就让一个小卒的惊喜地叫声打断,也许他诚心正意的祷告真的把老天爷给感动了。远在两三里外的蒙古兵大营尘头大起。漫天的灰土尖埃向北缓缓离去,城下近处的军营里也起了骚动。看来蒙古兵攻了几天后。可能是觉得损失太大,不想再攻了罢。
过了三天,武诚派出的哨探回报说,蒙古兵确是已经退走,这才将剩下地最后四个“轰天雷”及和买用去“轰天雷”的金银还给苗用秀,让他带回汴梁去。
九月初十,阴,天降大雾。
能见度极低,一丈外不可见人影、物事。
后堂,林强云宽大地书房窗户紧闭。内里到了此刻的辰时还点着十多盏灯烛,让人看去就像有十多个七色光晕在书房四周泛彩,乍一进内几疑是到了仙家妙境。山都就忍不住他地好责心,一直对会发出彩色光圈的灯烛看个不停。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这些灯烛好似欺负他个子小般的,远些看是有如彩虹般的圆圈出现,一走近就只能见到没什么两样的灯火、烛光,用手煽动一下,还是会火光摇摇,不见什么变化。
书房内除了沈念宗、张国明外,三菊、沈南松昨天看到林强云后,也跟着一起回到胶西,此刻义姐弟俩一左一右依在林强云身边,分别拉住大哥的衣袂,生恐一不留心林强云便会消失一般。
分别了将近一年的蓝君清、蓝君河兄弟,一唱一和地向大家讲述一年来到成都府路的经历。
去年十月,蓝家兄弟一行连同请来的挑夫共二百五十余人出汀入赣,到瑞金地路上也见到有陈三枪的游骑,但见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他们就依约远避数里,连个照面也不打。在端金包租到能找到最大的两艘客船,试过后恰好能全部装下所有人货,便发付工钱打发挑夫们自行回去。他们三十三人则乘上船沿赣水直下,到了隆兴府,方决定在此停留一天,让护卫队员们分批下船,到岸上歇息走动了一下,顺便到酒楼吃喝一番,以解几天来吃喝拉撤在船上的烦闷生活。些护卫队的年轻人憋得心里快冒出火,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无不欢天喜地的轮番上岸。
蓝家兄弟此次带了五干两黄金、九千两白银、二十余万贯东南会子、两百璐铜钱,还有两年来收到的一千余得铁钱一万五千余斤。这么一大笔银钱,虽然有一小队护卫队相护,却也使得兄弟两人一路都小心翼翼地行路。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思肯让护卫队员们乱走,所以会在此停一天,主要是想探清宫亭湖一一也即鄱阳湖的情况。兄弟两人一再交代每船一定要留下一什守护,防止出事。护卫队的人也知道此次他们责任重大,特别是局主在临行时所交代:“药物能否买到不是问题,此行一定要先保证所有人身绝对安全,再护住银钱尽最大努力买到足够所需的药物,最后相机寻找我们东南方所缺乏的货源,开展生意买卖。”的话,也让他们每个人都铭记在心,不敢稍有疏忽。这次上岸走动,自也按小队长的吩咐,绝口不提与此行目的有关的任何话题,并还竖起双耳仔细倾听此去路途的一星半点消息。
两艘挂有宋字白云旗的大客船,有人从上游三十余里地方家渡就缀上了口精于此道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两艘客船吃水与众不同,绝非只载满人客。而且乘坐了十多人的客船,有如满载七八十人般深,上面肯定有金银铜钱等体积小重量大的宝货在内。在赣江上下行时,水上不便,跟踪的人虽是明目张胆探察来路。但也是怕会相撞出事,不敢太过接近。
这天趁着客船在隆兴府停下的时机,分别有五个人鬼头鬼脑地走近船边的码头上探看,这些人一见牙旗下稍小的“双木镖局”四个字时,其中四个变色仓皇离开,到码头另一侧解开他们的小船迅速往下游而去。
也有那不信神鬼、不知死活的。自以为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也认为此地乃府城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硬是挨近了船边瞪着双骨溜溜乱转的眼睛就跳上船探看。却被守在船头地护卫队员一脚给踹下船去。临走还捋手扎脚地威胁说,要在湖上给这些人好看。
总的来说,所得的消息还算是差强人意,大湖中有江州德安县的宫亭龙王钱自春,饶州治所鄱阳县的翻浪蛟郝康。南康军治所星子县的水底判官林伯言三家水上大豪的镇压,十六七帮水贼只是在较偏远地水面上为非作歹。从赣江口出湖到入大江(长江)的主航道上。只须小心些多找几条船搭帮行走,一般来说被劫地情况相对较少发生。这湖内的十几帮湖寇水贼。人多地有五六百,小股的仅百多二百人,甚至于有三五十人结成一伙的。
本来依蓝君河的意思,是要在这里就收起双木镖局的招牌,偃旗息鼓地悄悄出大江上行。但蓝君清和小队长则不同意这种做法,他们两人的理由很简单,此行正是将双木镖局招牌打出去的时候,绝不能因为怕了些许湖寇水贼就灭了镖局的威风。若是真的偷着出大江,被人知道双木镖局连自己的银货都要偷偷摸摸方能过湖,东主(局主)林飞川地脸面何在。今后镖局如何还能为自己商行及上门的客人保镖?
说实话,护卫队的所有队员全都对自己此行信心满满,他们认为只要不是中计被人在食物中下毒、或让别人暗算,在明着对阵的情况下,仅凭这次带出来的六百余支雷火箭,就能将数百以至千把人的小股盗贼打个落花流水。
次日一早天方放亮,客船就在船夫和护卫队员们的吵吵嚷嚷声中起锭,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于薄雾里开船下行。让有心人能早一步察觉,在客船出码头之前先行离开。
出了码头,小队长在船舱内不动声色地对惊慌的船主安慰说:“休得害怕,只当没见到那湖匪的标记就是,任由它留在船上好了。放心,我们不但保你所有人不会受一点小伤,就是船只有了一分一厘折损,都会照价赔给你们。”
隆兴府到入大江的湖口县有二百五十里水程,按行程算是一程半。
“哼,湖寇水贼们最好识相些,在到湖口县换船之前不要来惹我们。”小队长童长铭是林强云莲城老家的乡亲,恶狠狠地向宽广的湖面呸了一声,对身边站立的蓝家兄弟说:“白天,我们毫无所惧,上来些少湖寇水贼根本不在话下,敢来讨野火的,只须一通雷火箭就能叫他们连人带船全都沉下湖去喂鱼。”
蓝君清打趣他说:“既是如此有把握,为何却又要这般早就催促船家起锭赶路,害得我们早早起身,没睡够觉得有些头昏。我说老弟,迟点出发,走得从容些不好么?”
童长铭正色道:“蓝兄有所不知,白天虽是不怕,夜间却对我们来说是致命呐,你道有了雷火箭就可天下无敌么?我们最担心的,一是怕天时下雨,不但雷火箭引线会没法点燃,连弩弦也受潮气影响不能及远;二是怕在夜间黑摸摸的看不清盗贼,若是看不清楚敌人所在,叫我们的雷火箭射向何处,一旦被大批贼子们靠上船来近身肉博,就是只有三十人的我们死期到了。所以,今夜不管时间迟早,我们都要在南康军的星子县下绽过夜,以防万一。”
蓝君清愣了好一会。这才明白即使有这般厉害地兵器在手,若是人数太少又天时不利的话,也大有可能会造成财失人亡的惨剧。
蓝君河鼓掌赞道:“这个主意好极,星子县有水底判官林伯言这位水上大豪在,相信在他势力范围的中心地,还不至于出什么危险。再说了。打仗的事我们都不懂,童兄弟自与船家商量安排行程就是。”
连着晴了好久的天气说变就变,半夜时分吹起了西北风,冷倒是不怎么冷,但不很厚地雾却令得能见度不佳,也使得客船顺风顺水极为快速。说快也确是快口这一段沿江而下的一百二十多里水路,他们仅用了两个多时辰,船在已时末就出赣江口进入宫亭湖。在向宫亭龙王钱自春的巡湖哨船献纳了一贯纸钞的行路钱后,哨船上的一个大汉递过两面纸制的三角小青旗,好心地向童长铭劝道:“这旗令只能保你们行走二十五里,一出本路地界此旗就不起作用了。看你这位官人也是个会武地,但请听小的一句劝。好汉架不住人多呐。这些时日湖上不太平静,听说来了不少外地人加入盗伙。疯了似的胡乱向小商贩也下手,你们还是稍等一会。多聚上几条船再走罢,免得误了两船数十人的身家性命。”
童长铭拱手道:“多谢老表关照,我们自理会得,做生意买卖的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实是与客人约好了时间耽误不起,没耐何须得冒险赶路。再说,既便来上三四十个湖寇水贼,也还不放在我们眼里。走也。”
大汉不再相阻,看着远去的客船摇头叹道:“又是一帮要钱不要命地商贩,为了几个钱把命送掉。值得么!?”
童长铭听了大汉的话,虽然青天白日地并不怕出事,但也暗自提高了警觉心,凝神向四周察看,不肯放过任何迹象。
看看已经行出二十多里,远远听得前面有喊声传来,再走片刻,声音更大,已经能隐约听出是喊杀声。只是雾气朦胧,视力不能及远,没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童长铭大声吩咐:“全部钢弩挂上弦,燃起棒香、准备雷火箭,所有人隐身舱内全神戒备,小心了,听令行事。”
声源逆风传得不远,前行不到二十丈,就见四十多丈外有一艘两楼船、一条客船、一条货船与十多条海鳅乱成一团。楼船与货船紧靠在一起,海鳅则围在那条客船四周打转,似是水贼们在劫掠呢。货船没发生抵抗,另一艘客船则有强横的武力,盗贼还没能攻上船,不住用钩杆、长枪向船上地一二十人刺击。眼看那客船上的人在狭小的甲板上纵跳挡格,不时有人被枪钩扫击扎中例下或落水,童长铭大声下令:“护卫队各来几个人帮忙船家摇橹,赶过去打退湖贼。”
此时楼船上的人也看到这里了,舍去货船向童长铭驶来,接近到二十丈时,一支响箭带着尖利的“呜哇”怪声噗一下钉在船头迎水面上。
“这么弱的弓,也敢在我们双木镖局的大旗前拿出来现世。”童长铭第一个念头就是看盗贼们不起,随即又勃然大怒,举起钢弩边点着引线边骂道:“婊子养的,见了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还敢公然发响箭示威。一什听令,立即点火向贼人的楼船发箭,让这些不知死活地家伙明白,敢对双木镖局挑衅,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着!”
十八九丈,正是钢弩发射雷火箭最有效的距离,十一支大镞箭竟有六支射中船楼爆炸,另五支到贼船前就已经先一瞬间炸开。轰隆隆的爆响声中,楼船上的十数个贼人舞手扎脚往湖里抛飞,被突然打击吓懵的水贼,只是呆呆地看着肚破肠流的同伴,许久不作一声。
“二、三两什一个一个轮着向其他的贼船发射雷火箭,然后改用无羽箭射击,有敢于顽抗的,就把他们消灭。”见到楼船已经起了大火,而那艘客船抵抗水贼的人已经快支持不住的童长铭大喝:“加快向那两艘客货船方向摇,争取多救下几个人。”
只是射出四五支雷火箭,贼人就已经开始亡命逃窜,除炸翻一条海鳅及那艘起火的楼船外,基余小海鳅赶到楼船接下同伙,片刻间便在雾气掩护下溜得无影无踪了。
一位四十六七岁的壮年在童长铭的船靠上时,对他拱手为礼,用半生不熟,且夹有浓重川音的官话致谢:“多谢诸位义伸援手救我等于危难之中,请问官人,可是双木镖局的飞川大侠当面?”
童长铭拱手笑道:“大官人不必言谢,在下双木镖局镖师童长铭。多承下问,我们局主另有他事还在汀州。官人请先安置贵伴当,收拾好后我们一起快些离开此地罢,以防湖贼卷土重来。”
一阵救死扶伤的纷扰,花去了近三刻时辰才把诸事处理完毕,那客船上的壮年过到童长铭的船上,说是要与他们同行一段路。
三艘船开行后,童长铭方向壮年介绍了蓝家兄弟,那人也向他们告知自己的身份。
此人姓刘,名昌宇,乃夔州路重庆府人,专以在大江沿岸般贩桐油为业,此次运了两船桐油到赣州,又于兴隆府采买了些铜料,意图私贩回乡赚上一笔,不知如何被水贼得了消息,故有此难。
说话间,蓝君河取出那“金不换”向刘昌宇问道:请教刘大官人,你可识得此等物事,休息可能购得?
刘昌宇接过一看,便笑道:“我道是何物事,却原来是山漆。///com///有,有有,在下数年前曾去泸州,见不少蛮夷土人将了此物来卖,以换取他们所需的盐铁等。听人说,此物就名为三漆,盖因其能合金疮,如漆之粘物也。或因其叶左三右四,有人称其为三七。又因其合用之人以能救命而贵之,故又有人呼之曰‘金不换’。”
童长铭笑道:“这里就有三个名字,再加我们局主叫它‘田七’就有了四个名称了,却是有趣得紧呐。”
蓝君河沉吟道:“如此说来,要大量采买此物,是要去泸州方可了,不知另外还有其他地方可买到这种物事么?”
刘昌宇有心相邦,以报双木镖局今天出手相救之德,便自告奋勇地说:“几位官人不不必烦恼,我刘姓在成都、夔州两路是个大族,各地的亲人丁口多得紧,若是能多在舍下等些时日,由在下叫族人去为你们打探清楚,并嘱其代购,定然不教众位失望。”蓝君清记起林强云曾说过泉州造船需要大量桐油、老漆,不由脱口相询:“刘大官人既是做般贩桐油,不知贵地可有大漆么?”
“呵呵,老弟倒是问对了人,大漆有,在下有一好友,就是在利州专做大漆买卖的大家。”刘昌宇既高举又有点意外,失笑道:“不知官人可是也想购些大漆,这却能为众位帮上大忙。”
蓝群清点头道:“不仅要数量不少的大漆。只要看过了货样,价钱合适,若是路途运输没什么大碍。连你的桐油也是有多少要多少。”
一说到有多少要多少,刘昌宇就有点失落,叹息道:“蓝大人,早几年遇上你们,整个证明庆府附近数个军州这一带的桐油在下都可做主,你们双木商行要多少,全可以包下来。可惜呀。如今才和你们见面,却是有心无力了。”
童长铭问道:“这却是为何?”
之短短的五个字问话。让刘昌宇讲出了一段他们刘家差点有毁人亡地往事。泸州守臣自本朝南渡前的宣和六年(1124年)便由带潼川府、夔州路兵马都钤辖、泸南沿边安抚使,改为由潼州府守臣带潼川府诸州路兵马钤辖。这样一来,本是位于两路夹缝中的相地来说比较富裕地重庆府,便成了名为夔州路属。实为潼川府路所管。今上登位次年,也即是宝庆元年(1225年),新任潼川和府泰季槱(音:you友)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没带足长随便匆匆到任所视事。要知当时所有各地守臣,包括知县、县令等地方官。每到接获堂除或选人的告身后,上任之前必定要先打听清楚任所的具体情况,并要在京师(行在临安)募请一批长随一同到任所当官赴任。
这长随也并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找着谁就用谁的,必须是要寻到会说所去地方的话,熟悉上任所在地的风俗民情,又精于吏员操办各事章程的老手才行。否则,你到一处地方上任了,与当地人说话相互听不懂。那就没戏唱了。就是新官自己会说、能听当地话而没老手相帮也不成,若是没这些长随作为当官地亲信,你就没法监视当地吏役,可能到最后不要说没赚头了,弄不好恐怕连付出的本钱也收不回来。更不用说可以做出什么政绩,通过吏部地磨勘升官。
就在那两年间,地方吏役们没了上官的监督、管头,正好借此机会疯狂向坐贾行商大肆搜刮,不但过税地税由二分、三分增加到五分、八分,还不由分说地清查过往五年内的商税,要各商贩按新税额补足交齐。许多人家一夜间由大富变小户、小富成穷家,更有小本经营的由破家以偿商税。幸好知府大人到任半年后发现不对,立时派人回行在以重金募请了一批长随。直到又过了一年,那些应招地长随到达潼川,一番清查整顿后重惩了两个为头的吏员,并公告不再追索这两年来的欠税,又将各项商税改顺了原样,使得家破人亡的惨剧少发生了许多。
重庆刘家也因此一场变故下来,原本做大生意的商号,成了如今只能每做一回生意,就临时向数十位本家兄弟凑些本钱,勉强将生意继续做下来。
这两年地时间里,不但各行商坐贾被搅扰得大部分倒店破家,就是原本依附于各商家为生的城厢户、乡村户、山民以及靠商贩为生的牙侩人等,说不定潼川、夔州两路的细民百姓会有相当数量的人冻饿而死。弄不好大有可能还会似十余年前的张福、莫简般起来造反,以求死里逃生呢。
蓝君清沉吟道:“如此说来,刘老板你也是想将生意再做大,只不过现时没了本钱,没法再做而已罢。若是由我们双木商行出本钱,开一家专做柚油、大漆及其他各色东西南北杂货的商号,并诚心请刘兄入股合伙。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正为本钱发愁的刘昌宇没敢立即回答,想了好一会后方出声问道:“请恕在下罗嗦,借问一句,贵商行可拿出多少本钱,我要是入股合伙,又需要多少银钱才行,若是万一亏本了如何分摊,赚到地利钱怎样分派?这些事没说清楚,在下实是不敢贸然答应。”
蓝君清将双木商行与人合伙的各项规矩细细向刘昌宇讲解了一遍,并正容说道:“刘老板但请放心,除以上我所讲过的各项外,只要有这样的本事,你也可以主掌这家商行独自打理,赚到的利钱按入股的多少分成。”
刘昌宇心中还是疑惑不已。他自是知道,刘时是有很多官宦或是没那能耐自己做买卖赚钱地大户,将出本钱请人代为经营各色生意。但其所托之人若非至亲好友。就是相交长久十分信得过,或是极为可靠的家臣、属下等。不由暗自思量道:“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本钱,若是能由我来打理这合股的生意,至不济也能保住自家大部分地本钱。如此好事,怎能白白地放过!”当下立时便下了决心,抬头断然说道:“好,这合股生意我做了。请官人说说。贵东主可将出多少银钱来做合股生意?”
“现时说能出多少本钱为时尚早,须得到贵地察看过后。方可做最后的决定。”蓝君清没说出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想让刘昌宇失望,给了他一个最低的底线:“不过,我可以告诉刘兄的是。最少也会一次支出十万贯钱钞为本金。”
“最少十万贯。”刘昌宇暗中盘算了一下,仅就专做桐油买来说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以现钱按目前的市价收购,这十万贯钱钞就能买到十多万斤桐油。即使现加上做大漆的生意,这十万贯也差可度支了。当下心中大喜之余。又有点担心地问道:“在下地本钱只有六七千贯,不知可否……”
蓝君清:“刘兄不必烦恼,到以后我们再细细商量如何入股不迟。”
他们到星子县住了一夜,次日一同到湖口县换了适合大江上行的船,一路沿江而上直赴重庆府。有事则长,无事便短,一路行船除了烦闷也没什么难过地。倒是蓝家兄弟和护卫队员们看着大江上拉纤的民夫们,每日躬腰曲背的将各色船只拉着逆水而上。说不尽的艰辛困苦劳累,只为了他们一家老小一日两餐能得温饱,俱都感叹不已。
有刘昌宇这位识途老马,此行主要目地有了着落,大江这上行的一段地区,几百年没有发生过战争动乱,承平日久的生活让人们稍显富足。一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在十二月四日午时前后到达重庆府治巴县。
刘昌宇把蓝氏兄弟和护卫队都邀到自己家住下,并按路上商量好的,向蓝君清支领了五十两黄金、一千两银子、一百缗铁钱,派自己的堂弟带了三十多人运往泸州、长宁军、叙州,广请各州县亲朋及相好地商家帮忙,立即向南方各部族的土人传话,大量收购金不换干品。
当天下午,蓝君清顾不上休息,与刘昌宇到巴县城内各处走访了一遍,大体了解此地的情况。蓝君河则和童长铭另成一路,以前来探问购货为由,向各商家及细民们问清了刘昌宇的为人后,马上兴冲冲地找到蓝君清,向他说明刘昌宇可以信得过。蓝家兄弟和童长铭等人既有刘家的人为自己去采买“金不换”,也清楚这种临时起意大批购买的山草药,虽然价钱很低,因是需要知会了各族山民后才去挖掘,一时半会是买不到许多的。故而也就在等货的期间,趁势赶时与刘昌宇商定了合股,在本地开设一家名为“夔福记”地商行,并由刘昌宇总其责。
蓝君清屯了一下清理思路,总结说:“总之,此次蜀中的近一年时间里,后半年的时间大都是在成都府过的,那里富裕的程度极高,想来与两浙路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故而我们又在附近军州都开了‘夔福记’的分号,名为杂货店,实际却是以蜀锦、漆器为主,也卖些我们商行运去的刀具,还有少量香碱、雪花膏、布鞋等物事。这次运回山东来的有四千余斤金不换,粗细麻布七万余匹。其他的五千斤大漆、三万余斤酥油、两万余件漆器,蜀锦九千余匹,除大部分送到泉州去外,小部分留给临安冉、公治两位先生了。”
林强云:“你给我说说,蜀地收购的三七、桐油、大漆及绢帛、漆器的价钱是多少。”
林强去默算了一下,他们兄弟带出去的银钱约合四十三万八千余贯纸纱。他们带回来的货用去共三十三万九千贯左右,余下的不足十万贯银钱开成了二十多间商铺。就以现在市场上的价钱算,带回的货物共值四十七万四千余贯,还算是不错地了。
蓝君河取出一本账薄,翻动着就要向大家念出来。林强云笑着止住他说:“蓝二哥,这些帐目去与我叔他们清结就好,不必在这里说了。另外,那布鞋和刀具,也不必从外面运到蜀地去,也可以省下这么难走的路,少花费不少银钱。这事由我叔安排好了人后,蓝大哥、蓝二哥具体去办吧。”
昨天回到胶西。泉州和临安都有消息传来,已经准备好去临安地沈念康来信说,他暂时不能成行,因为出使大越的陈君华带了扩充到三千人的使团护卫队一到泉州。便被知州翁甫强行留下守城。说是虽然王祖忠率三千五百淮西精兵,由漳泉间道入了闽西,但附近还是有不少零散的盗贼,并搬出知南剑州兼福建招捕使陈(韋華)编练士民丁壮的手令说事。另外,船厂已经又做好一艘二万斛大海舶和两艘稍小的一万斛海舶。也募请到足够的舟师、火长、船夫及十多个熟惯于走麻嘉(今少特阿拉伯麦加)博易地无本商人。要求林强云立即将三艘有子母炮和大雷神的大战舰派回泉州,一起装载诸般货品于入冬后为出远洋博易地海舶护航。
林强云当时还有些奇怪地向沈念宗问了一句:“为何要把三艘战舰全都派出去,不能留下一艘守卫我们的根据地吗?”
“六弟的信中也说起过此事,”沈念宗笑笑向他解释说:“据那些请来惯走外洋博易的人言道,此去天方、忽里模子(依朗阿巴斯港)等地,实有大批亦商亦盗地蕃人,见你好欺时便为盗杀人行抢,见你强大时便是与你博易的商。故而非有极为强横的武力不能成事。六弟信中说了,我们在泉州的各色出洋货物足有六万余斛,连战舰都可装上部分。另外,还有些小商家向我们租占小块地方‘分占贮货’,便是连这三艘战舰派过去了,也大有可能不敷应用呢。”
“那么,这次泉州各衙门的官员有多少出本钱入了股地,他们所占约为几成本钱?”这是双木商行第一次放船出洋做生意,林强云可不想自己的船回来后,还会遭遇到别人过去那种被抽解、和买等诸如此类的弄得赚不到钱,也不想毁掉已经答应了官吏们有钱大家赚的诺言,问清楚了才好打算。沈念宗一听这话,脸上就有点不太高兴,悻悻地说:“咳,官吏们出的钱着实不少,约占本钱总数的三成左右。强云呐,你看是不是……”
林强云立即打断沈念宗的话说:“叔不必为此事烦恼,分给他们一此利钱,总比我们既出了本钱、出了精神人力又赚不到钱好吧。依小侄看就别与他们计较了。”
此时林强云脑子里急速转动:“李蜂头起兵反宋在即,陆军我是没法去奈何他的了,近二十万步骑军,就是排成队不抵抗让我们这几千人去杀,也恐怕杀他不完。他既然大阅水军八九天,也说明李蜂头对水军地倚赖性很强,对水军所抱的希望极大。那好,我就以消灭他们的水军为目的,让他第一个从水战中得胜的希望破灭再说。然后再来从容对付他的步骑军好了。”
“老家的事么,既然君华叔在大越又招了两三千人回到泉州了,那就带上一军护卫队回去一趟,到时候再想办法为家乡的梓叔们尽些心力罢。至于这片广大的华北平原,现在自己是有心无力,兵既少得可怜,大将又不多,还是等以后有实力时再作打算罢。”
主意打定,林强云伸手拍拍身边的三菊和沈南松,让他们放开手向书房外叫道:“来人。”候在门外的盘国柱推开门应道:“属下在,请少主吩咐。”
林强云长身而起,大声道:“传令,要根据地地守备统制张承祖派五哨步军、三哨子母炮队、十架铁甲车去加强洱水一线的防卫;再将新俘到不能编入护卫队的贼兵们高到洱水,让他们沿河岸修成能行走铁甲车的临时大道。另,调镇守祚山桥的乔老耿所部一军,立即赶回胶西待命,稍后与我一起南下福建路。此外,请水战队都统制张本忠马上到此,有要紧事相商。”
蓝家兄弟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便告辞拉上沈念宗自去忙他们算账的事。
林强云面对三菊,脸上有些发红地商量道:“三菊,你能不能抽出些时间到郝统领的女军中去,教会他们在训练之余做出些骑马带子和那个……那个,怎么说呢,就是那个……你们女人在这里用的东西……”
林强云用手在胸部比划了一下,期期艾艾的说不出口。
三菊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不由得红着脸低下头,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大哥吩咐了,小妹自会先寻个时间到郝大嫂的女军中去,不必多所费心。”
沈南松笑道:“这有什么难说出口的,不就是女人用来包扎胸口,缝在一起的两个有带子的布兜么,我们小孩儿兵里的女兵,也有好几个年纪大些的向官长说过,她他也要做这种物事来用。///com///不过,我和哨长们都不明白这物事有什么好用的,所以也就没向爹爹和甲仗库的人说。”
“哎哟,南松呐,这可不行。”林强云一听就有些急了,发育早的女孩子们,一到十二三岁即有天癸来潮,这可大意不得,弄不好将来会害了这些女孩子的。连忙用商量的口气对南松说:“你现在还小,不会明白‘男女有别’这话的道理。不如这样好了,你们的小孩儿兵也把男女分开,孩子就归到郝统制的护卫队女军中去,而你自己则专门管带男孩儿兵。如何?”
沈南松高兴地笑了,他早想和大哥说这事呢,想不到没等自己开口大哥倒先下令分男女了,蹦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一本正经的行礼:“孩儿兵统领遵命。不过……”
林强云看南松今天连着笑了好几次,心里也着实高兴,弯腰一把抱起他,在南松的鼻子上刮了两下,乐呵呵地问道:“不过什么,你若是不想将女孩分出去的话,那就不用分罢,还是按原来的样子好了……”
“不是啊,”南松急道:“分,分开了会更好些。女孩和男孩比是差了一点,麻烦事多不说,胆子也小了很多。这次到高密去就被蒙古鞑子杀了我的两个女兵,还差点让几个躲在驱驭营的鞑子逃掉。亏得还有一个十分机智勇敢,重伤后还能将三个鞑子射得一死二伤,又出声传警。才将他们抓住,送到高密县被官府判了他们剐刑。否则,我那两个女兵就死得太冤枉了。人被杀连衣服都被撕掉了……,连我们的小弩、羽箭等兵器恐怕也会被鞑子们得去呢。”
说到死了两个部下,沈南松咬着牙的神情极为阴森,“剐刑”两个字吐出,沈南松的神情又显出一种十分兴奋地状态,“冤枉”两个字出口,他眼里泛起了泪花。双手拳头紧握。片刻间的表情变化,让注意到他的山者大感奇怪。走到近前盯住他不放,似是要想研究出这是怎么回事来。
沈南松感到大哥动了一下,马上平息心情,向周围地人探看。
林强云身子一颤。孩儿兵也死了两个人,这可是天大的事呐,得赶紧问清楚才好。转念又暗道:“哎哟,剐刑?这种刑法也太惨了吧,以前听人说过。最惨的死刑除了剐刑之外就是剥皮、腰斩,稍后要和张大人、叔他们说一下,以后不可再用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
南松偷眼看了大哥一下,见他还是仔细听自己说话,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说:“我是说,我们小孩儿兵现在仅余十哨还不到,若是将四百多的女孩儿兵拨到护卫队女军中,那……”
林强云这下更为吃惊。有些不敢置信的叫道:“天呐,只剩下十哨不到?你不是说高密那儿只牺牲了两个女孩吗,其他一百多人哪儿去了,难不成在别处又折损了这么多孩子?”
沈南松尴尬地说:“不是啦,那一百多人胆子特别小,被我挑出来另行安置去做伙夫、挑夫和将来准备成立的车队里了。”
林强云这才放下心,掩饰地笑道:“原来如此。呵呵,这样吧,大哥特许你我小孩儿兵也和郝大嫂地女军一样,放手招募孩儿兵,能招收到多少就算多少。”
“大哥不要骗我,真的可以放手招募?”沈南松双眼放光,扫了坐在边上一直没出声的张国明一眼,不放心的追问道:“郝审的女军不到五天就已经收了两三千人,爹爹和张老伯张大人被郝审她们天天跟着讨要衣被、兵器,头都大了一倍……”
张国明笑骂道:“胡说,老夫只说过头痛……”
“好好,只说过头痛。”南松不欲加固起事端,抢着说:“哪,我们小孩儿兵也可以像郝婶的女军般,人数多少都可以么?”
林强云肯定地说:“可以。不过,大哥要先讲出,新招募的小孩儿兵在没有升为大孩儿兵之前还是一样没工钱的,必须全中都要学会认字、算数,并可以在根据地需要你们时紧急出动。另外,若是我们的探子或其他地方需要人时,你们必须挑出最好的人送去。还有,在认字、学算数外,以训练地方式帮着根据地做好分派给你们做的事,这些能做得到么?”
“嗬,这些哪用得到大哥吩咐,我爹爹早就派了许多事让我们小孩儿兵做了。”沈南松失笑道:“他说,我们有这么多人,可不能光用掉吃穿的度支而不干事,必须要自己赚到我们的衣衫和吃食,还有各种兵器之类的花销。”
林强云:“那么,你告诉大哥,若是突然有敌人攻来,需要小孩儿兵抵挡一下时,你们的人能战么?”
沈南松道:“大哥在以前问起呢,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与敌人一战,还真的没法说得清楚。可现在,南松可以说得嘴向了,我们小孩儿兵除了人小力弱没法与护卫队和大孩儿兵比外,胆量、藏匿、杀人、射弩、探事等毫不比别人差,可能还比那些没打过仗的护卫队新兵更狠、更厉害。”
“这却是为何?”林强云奇怪的问道:“把道理说给大哥听听。”
三菊脸色大变,尖声叫道:“南松先别说,等姐出去了你再讲给大哥听。”
林强云疑惑地看着三菊慌急地冲出书房,回过头把南松放在凳子上坐下,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正色问:“南松,这是怎么回事,把事情的经过仔细告诉我。”
张国明长长地叹了一声。对向自己看过来的沈南松沉重地点点头:“说吧,这事总归是要说给公子听的,迟说不如早点说了更好。”
原来。就在五天前,也是沈南松的小孩儿兵于初五傍晚到达高密县后,立即从护卫队手里接管了看守蒙古鞑子丢下地数万牧奴驱口。当天夜里将到二更时分,在白天逃躲到驱口营中的三个蒙古兵,见到看守的已经换成了十二三岁地半大孩子,便想趁夜外逃。
只有十三岁的沈南松这是第一次带队出来,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受命所做的大事,自是不敢稍有大意。他知道自己的部下人小力弱,数量又实在是太少无法处处兼顾到。所倚仗的是每人都有微型钢弩,可以在十多丈外致人于死地的。因而按陈君华所授的方法,把全军以一什人为一队分开,又把每什人按三四三分为三组。每组相隔三十丈在驱口营的地周围巡逻。
三个蒙古鞑子若是自行外逃不起歪心也还罢了,恐怕在这种情况下逃掉了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却不该在潜出了营地后,越想越是不服气,相约再潜回来,向这些看来只到他们肩膀般高的小鬼头下手。以他们想来,杀几个人消消打败仗地窝囊气也是好的。
这天空中虽则不是很多云,却也是夜黑星稀目力不能及远,这夜的风也有点大,正好给暗中行事的人多了不少方便。
已经过去了两组巡逻地人,最后是三个女孩子,她们走完这一趟后就该回去歇息,换另一什人出来巡逻了。以为在自己家的地盘上,前面又走过了两组人。女孩们也就大意了些,只有走在最后的一人还把拉开弦、装了三支钢针的小钢弩平举在手,一副随时准备发射的架势。她们走得并不快,这么暗地天走快了容易跌倒,一不小心会伤到自己人。
呼呼风啸掩住悄悄爬近的声音,秋天的凉意在这夜间不知不觉地侵入人休,走在最前的一个女孩猛然间“哈去”一声打了个喷嚏,回头对身后六七尺的同伴小声埋怨道:“糟了,这下又流出了好多血,今天已经换过两次布,回去还要再换一次。真背时,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天癸来潮,这夜里也真有点凉,回去得向伙伴们说一定要多加些衣服,免得着凉病倒,又要被哨长罚多跑两里路……什么人……唔……”
三个人影从五尺外长身猛扑,其中一人嘴里发出“呃”的一声,把最后面的女孩扑倒在地后又“呃”地哼了一声。
最后那位平举钢弩的女孩十分精灵,发现眼角有庞然大物压来,不假思索的将身一扭,左手抹下保险地铁片就扣下悬刀。扑来的大黑影出声痛哼,她心中一喜,知道三支钢针已经击中了偷袭者。女孩刚要张嘴高叫示警,连嘴带鼻已被一只大得异乎寻常的手捂住,慢说叫喊了,连呼吸也不可能。身体被向后扑倒,右胸部一声轻微的脆响,刺心的疼痛令她浑身发软不能动弹。
令女孩大感奇怪的是,扑倒她的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喘着粗气把她压住,而且片刻后此人颤抖着将捂嘴的手就慢慢松开,她又能呼吸了。后半身痛得受不了,幸好还没被痛昏过去,强自镇定自己的情绪,悄悄将压在自己身上满是羊骚味,臭哄哄的大汉拼力推开,摸索着踩住脚镫用左手拉开弦,装上三支钢针,将小钢弩架在一动不动的大汉身上。不远处的两位姐妹无声无息,却传来撕裂布帛的声音,她不知道两位姐妹是否已经没命,但明白那几下裂帛声是什么意思。
“蒙古鞑子要行奸!”心里一急便抬头高声大叫:“快来人呀……蒙古鞑子……杀了我们的人了,快来人呀……”
没法再叫了,胸部的痛楚随着她的用力大叫,一阵猛过一阵。这几声高亢尖利的叫声也被风吹得向后远远的传开,后面的另一什巡逻队很快就赶到。而前面的人却因为迎风而走的关系没听清这声音叫的是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出事了,立即回头急跑。
另两上蒙古鞑子各掐住一个女孩,他们在感到身下的人胸部隆起,知道是女孩时一下子色心大起。两个蒙古鞑子手忙脚乱地撩起衣袍,不约而同地撕掉不再挣扎的女孩衣衫。便翻身而上似动物般的发泄他们的欲望。
猛然响起地尖叫声,惊得鞑子们魂飞魄散地跳起身,下意识的向发声处冲来。
女孩这时见到两个高大的人影向自己冲来。害怕得几乎哭出声来,再没法大叫了。她心知此时怕也没用,若让这两个鞑子冲近的话,自己也要像两位姐妹一样死于非命。她用力咬住下唇,努力稳定发抖地左手,在高大的黑影扑到自己身上之前,闭上眼再次扣下悬刀。然后奋身向右侧急滚。
“啊!”有如狼嚎的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摇曳升空,在女孩的耳中听来实是惊天动地。惨叫在“通、通”两响震得动地的沉闷声中嘎然而止。
女孩也在听到一声“射脚……”的尖利怒喝中心神放松。眼前一黑便推动了知觉。
“女孩儿被蒙古鞑子残忍的杀害了两人?!”游瑾惊怒地跳起来大叫,这怎么得了呐,担任过亲卫哨长地游瑾很清楚,小孩儿兵可是局主的心肝宝贝。他几乎有两成地时间和精力是花在孩儿兵们的身上。平常有事没事都会去探看一番,和那些孩子们谈天说地。别人没听过的奇闻异事也只有孩儿兵的人才听到过,护卫队还没配齐地钢弩、小匕首,局主要铁工场专门做出微型的,给他们每人都配上一副;连局主亲卫也没人有的皮甲。小孩儿兵也已经全部穿上了身。
游瑾抱歉地看了沈南松一眼,朝前院正想围上去对两个鞑子动手的十多个护卫队员大吼:“都给我住手,暂且留下他们的一条命。立即到城内告示大家,已时开堂审判犯了滔天大罪地鞑子,让全城有空的人都来听审。”
沈南松漫不经心地对游瑾说:“游叔,无论两个鞑子怎么判,请交给我们孩儿兵来行刑好么?”
还带着童音稚气,而又阴森森的语音。让年近三十的游瑾听得汗毛直竖,不禁想起听人说过,南松和他的小孩儿兵在横坑村对付李蜂头探子的事,打了个寒颤后连声道:“好,好,游瑾叔依你就是。不过,你先去驱口营中找一个会说蒙古话的汉人来,省得我们审判时两上鞑子听不懂我们说些什么。”
午时前的审判顺利得很,没什么事发生,根本就没人理会两上大喊大叫的蒙古鞑子,也没人听得懂他们叫喊些什么。过了好几个月,才有人悄悄传说,两个蒙古鞑子那天呼天抢地的大喊不公平,说什么杀死一个“南人汉儿”只须赔一头驴就够了的,杀掉一个女人更是只要赔一只羊的价钱,大叫着说不能对他们判重刑。
在游瑾宣布两个鞑子所犯杀人奸尸大罪,应处以剐刑,并由受害的孩儿兵负责行刑时,子城前院的广场上暴发了震天的欢呼声。
自己的姐妹被先杀后妹,沈南松在挑选行刑的人时犯了难,却也没让恨意滔天的沈南松没为难多久,他决定让全体十一哨孩儿兵都去。沈南松要借此机会让自己的小孩儿兵见见血腥,当即下令:每个小孩儿兵必须用自己的匕首,当众对两个鞑子剐割十刀,没达到这个标准的人,将劝他退出孩儿兵的行列,由根据地设法另行安置。
当日下午,以沈南松为首,由横坑到山东来的一百多经历战火血腥的孩儿兵带头,依次对两个鞑子兵施行剐刑。虽然大部分孩儿兵都是边哭边吐边骂的割了十刀,甚至有的人只是拿着自己的小匕首,在被堵上嘴的鞑子身上碰了数下,让小刀沾上些血算是过关。但这样把一个人生生割上几千上万刀血淋淋的残酷情景,不仅是许多孩儿兵没法下手,就连不少大人也不忍再看,把苦胆几欲呕破,逃命似的跑出场去。
沈南松用平淡得不带一丝表情的声音叙述,让林强云心头发冷,鸡皮疙瘩布满全身。强忍着听完之后,再一次楼过南松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哽咽道:“南松啊……南松,你要记……记得大哥现在所说的话,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妈和凤儿的仇我们一定要报,但不能把仇恨永远放在心里,也不能让仇恨蒙蔽我们的灵智。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们只须一刀将仇人杀了就是,千万不可再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来杀人雪恨。要知道,我们是万物之灵的‘人’,与禽兽是有区别的,这样的做法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你要记住,禽兽,它只是为了活命求生而捕杀,即使是有仇,也仅将敌人杀却了事。这样吧,这次大哥要帅水战队去消灭李蜂头的水军,你也要招募整顿小孩儿兵不得闲,就不带你去了。下次去诛杀李蜂头本人时,大哥一定与你一起去好不好?!”
“大哥的话我会记住的。”沈南松沉默了好一会,方慢慢地回答道:“南松依大哥的吩咐,此后再不用这样残忍恶毒的方法置人于死地。不过,大哥也要记得,李蜂头一定要让我亲手杀了他。”
“好罢,大哥一定把李蜂头留给你亲手去杀。”沈南松木无表情的回答让林强云很不放心,可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好想,只索先稳住南松的情绪再说。
林强云又想了下后,对张国明说道:“张老伯,你看我们是否修改一下律法,废除死罪中的剐、腰斩等酷刑,只用绞刑和斩首这两种。///com///”
张国明躬身施礼:“下官会依公子的吩咐去和沈大人商量后再修订律法,请勿劳神。在公子南下之前,有一事须得公子先做出决断,迟了将对根据地的将来十分不利。”
林强云:“什么事这样重要,张老伯请说。”
张国明:“这些时间以来,我们这里所用的银钱除金银外,就是铜钱、铁钱了。金银还则罢了,无论江南或是金国,以至于蒙古人都能用得。可我们发现随着这里的商贩越多来往,所需要的铜钱、铁钱也就越发缺少不敷应用。而且所用的铜、铁钱沉重得紧,用起来也十分不便。比如,有明州人要来此做一趟生意,卖掉他们所运的绢帛,所得为一百千铜钱。若是他需要买回头货的还好,将了钱用掉买货回去便是。若非如此,他便要运六百二十多斤钱回到明州。下官想,我们如今地盘大了许多,细民百姓及护卫队日常所用也需大量钱币,不若自行印制些在所辖地通用的楮币,就可省下大量铜、铁钱以敷生意买卖上的外用了。”
林强云猛然想起“十八元八角八分”这个词,不由得用力拍了下腿,大喜道:“这想法好,我们有别人一时没法做出来的油墨,只须多做出几种色道来。就可以印制我们根据地使用地钱钞了。好,可以印十种面值的纸钞,分别为十贯、五贯、两贯、一贯,五百文、二百文、一百文,五十文、二十文、十文,这就能使我们的钱币紧张的状况大为缓和……咦。还有一个法办也可以缓解铜钱缺少的问题。我们在市场上传话出去,遇上有要带银钱回临安或是温州、泉州、隆兴府、江陵府,甚至远到蜀中的成都府、重庆府等地,凡去到有与我们相关地商行所在地,都可以由我们开出银钱汇票,让他们到了地头后再去指定的商行凭票取钱。不就又可以解决一部分铜钱、铁钱缺乏的问题了……”
这下张国明真正听得头大脑大,急忙叫道:“公子且住,下官老了,一时记不得那么多,还是将谢姑娘、沈大人和主办此事的吏员请来商量,让大家都听听公子的想法为是,免得误了大事。”
林强云沉吟了一会。对站着等自己开口的张国明说:“不如这样,吃过午饭后。张老伯把我们这里地几位主事人都请来,干脆把此后一段时间所要做的事大体先安排一下。也确定一下我们根据地今后发展的方向、目标。另外,我这一二天要立即带水战队南下,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有什么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也提出来,趁此一并做个决定。”
张国明走后,林强云拉起沈南松,招呼山都一起朝后院走,笑道:“我们去看看印泥油墨作坊的孩儿兵们,这些时间又做出了几种油墨,如果色彩够的话。我们的纸钞马上就能印制。”
印泥作坊里地十多个孩儿兵全都戴着口罩、大布包头,也认不出谁是谁来。他们有踩碓舂粉的,有推动吴炎做给他们地小钢磨,忙着磨粉料的,有躲在小板室内筛粉地,有用铁杵研色浆的,忙得热火朝天。见到林强云三人走入,都停下手头的事情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休。半年不见,这些十五六岁的大孩儿兵们变化好大,有好几个长得比林强云还高了。
“哎哟,你们这样问法,我要回答谁的话好?”林强云笑嘻嘻地向大家招手:“我们到外面说去,省得在这里粉尘飞扬呛得人说不出话来,你们也好将包头布和口罩解下喘口气。”
大家在屋外的空坪上围坐成一圈,一个孩儿兵问道:“大哥,上次跟你去临安的四个人现今怎么样了,他们没丢我们孩儿兵的脸吧?”
林强云把临安的情况向他们解说了,又回答了一些问题后,正容向他们问道:“刚才我见你们除印书用地黑油墨外,已经做出有黄色和蓝色的油墨是吗?”
“正是,前些时张大人到这里来,说是要用黄、蓝两种颜色,我们去城北道观里向道长们讨教了好几次。这两天按道长们所说的,用雄黄、雌黄分别研成黄色,又用染房里取来的绽蓝研成了青蓝的颜色。”还是那个孩儿兵回答他的问话。
林强云笑道:“既然已经有了红蓝黑三色,那就可以配制出无数种色彩来了,我告诉你们,此后我们要用所调制的彩色油墨来印我们根据地的纸钞,这可是极为隐密面又极为重大的事情。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
林强云把用三原色调配的方法详细地告诉了他们,严肃地对孩儿兵们说:“依此法去做,只要细心一些,就能调出合用的色彩。你们必须记住,一旦我们用于印纸钞的色彩确定以后,如何调制,每种原色需用多少份量,都要交代详详细细,并作为最高机密保存好。”
从作坊回来吃过午饭,南松跟林强云进入书房,他见只有山都一个人在房内,悄悄凑到林强云的耳边小声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和我三菊姐成亲?爹爹说,若是大哥没成亲的话,他也不娶我婉姨。还有,爹爹和张大人也说了君葱姐的事,他们都说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让大哥把我三菊姐和君蒸姐一起娶进门,不分大小平起平坐,没的成亲后分出大小委屈了其中一个,弄得家里吵吵闹闹的失了和气……”
林强云也为此事头痛,君惠和三菊他都喜欢。说起来,他对君惠的感情更深一些,但三菊却是在沈念宗、沈南松地心目中被视为凤儿的替身,自己也曾经叫过岳父,总不能把三菊丢下不管吧。
正没做理会处,门外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沈南松止住话声,说了一句:“我去传令将女孩分开送到女军中,还要请夫子写几张募兵榜文,不再和大哥说话了。”便匆匆跑出房门。
门外传来报告声:“属下水战队都统制张本忠,请见公子。”
还有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报告:“护卫队赴高丽军统兵部将吕承之、孔绾、周宣、吴复言班师回来,特向局主复命。”
林强云高兴地叫道:“快进来。快进来。坐,坐下说话。呵呵!你们四位大哥我认得,是和老拐叔一起到根据地来的十勇士中人,就是不记得大号如何称呼。怎么样,在高丽打了几次胜仗,我们的人有多大伤亡?”
年纪最大地吕承之站起身施礼,指着另三人向林强云报告:“属下吕承之。他们是孔绾、周宣、吴复言,俱都是现任护卫队步军部将。禀报局主。我们这批十五哨人到高丽的三个月,也没什么打仗。只是在最初到开京城下时。用炮队的八十架子母炮一轰,城内的人就高叫投降了。那些不愿投降的也逃得比兔子还快,他们的两条腿怕是骑马都赶不上,护卫队哪会有什么伤亡。”
林强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吕承之道:“轻取开京后,李顺诚和他地部下忙着诛杀异己、接收地盘,一直没能抽出手来向其他地方进攻。这期间,附近各城、村镇的贵族,纷纷派人来向其输诚投靠,也令得他们没借口前去征讨。其他没投降的地方。可能这次押送去的兵器到了他们的手中后,李顺诚才会向外扩张。不过,有件事属下要向局主禀报,那李顺诚恐怕不大靠得住。这次属下等回国时,向他索要兵器的欠款,那家伙吱唔了好久才答应,然后又拖了十多天才付了一部分,另外就是用粮食、铜铁和年轻女人充抵,好不容易才等他们凑够了数。故而,这次运去的二十万支无羽箭、一万支‘雷火箭’属下只让领军押送地韩宗武交给他们一半,这一半的银钱收到手后,再将另一半交给他们,免得到时候向他们收钱时又拖一段时间,耽误我们地大事。”
林强云问道:“没要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些事由你们依据当时的情况见机行事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地话,我们已经赚了一次的钱,就是今后不再提供兵器给他们也无所谓。那么,你跟我说说,这次带回多少银钱和货物,女人又有多少?”
吕承之:“本来我们应收的总货款是五百万贯,折合黄金是十二万五千两。但运回的黄金连同首饰只有七万两,银子六十万两,其他的铜料、铜器三万余斤、铁料一万斤,粮食倒是不多,只有三千石。却是年轻高丽女人带回来了一千七百五十七人。全部的铜铁、粮食按我们从江南的进货价八成折成钱,女人则以一两银子一人算,刚好凑足了五百万贯银钱。”
“唉,没有多弄些粮食回来么,真是太可惜了。”林强云转念一想,觉得只要有钱物收到手,不管什么都一样,便又十分高兴地说:“这样也好,反正我们还有大把机会由他们那儿弄到粮食,除非他们不要我们的兵器。咳,你们迟了十多天回来,还真是耽误掉一场战斗呐,不然也可以和蒙古鞑子打上一仗。不过,也没什么,今后还有的是和鞑子交手的机会。”
张本忠此时插言道:“公子,如今多了一千七百多女人,再加上从从倭国弄来地两百多女奴,总数有两千左右了。这样,依小的想,是否请公子与张大人和沈大人说说,将律法修改一下,除了这次打仗立功的人能得到特别允许成家外,职位在哨长以上的,都可以娶亲成家。”
林强云:“唔,这倒是一个安抚、激励我们根据地军民士气的好办法,是得和张老伯和我叔商量一下。嗬。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即便律法修改了,也必须要那些外邦女人自己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们才成。女方若是不愿意地话,绝不允许采用强迫的手段,否则就要取消他的成家资格。对了,现在那些高丽女人是如何安排的?一定要好好相待她们。让这些人觉得到了这里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她们才会对我们的人产生感情,自动自愿地嫁给我们根据地的好男儿。”
“高丽女人全都分别送到城南和胶水、高密、即墨等县地十多个纺织作坊,他们那里一直叫人手不够,这下刚好可以堵住各作坊管事的嘴。大哥是否对她们有什么特别的安置?”和沈念宗一起进门的三菊,在房外接住林强云的话回答。(一路看小说网,手机站wapkcn)
三菊走进书房见林强云冲她笑着摇头。便向张本忠他们福了一礼,笑道:“张大哥和几位大哥辛苦了,小女子谢三菊见过各位大哥。”
吕承之四人站起身拱手连称“不敢”,张本忠也站起来向三菊正色说:“三菊小姐抬举小人了,万万不敢当得如此称呼……”
三菊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大哥怎么叫你,我也就跟着大哥怎么叫。”
林强云:“好了。闲话少说口叔、三菊请先坐下,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吕承之等人知道林强云还有其他事要商量。他们不方便再待下去,知机地告辞离开。
这时张国明也来到书房内。一同进来地还有十多位安抚使衙门的各部吏员。
林强云见张国明向他表示人已经都到齐,便向沈念宗、三菊和众人讲起了张国明刚才提出,要在根据地内印制发行纸钞的事。也把自己对于印制纸钞以及对当前根据地的想法、意见说了一遍,并告诉大家说,在专制印泥和油墨的作坊里,那十多个孩儿兵已经可以用自己教给他们的方法,调配出印制纸钞所需要的各种色彩。
张国明:“这倒好,我们有了这种专用于印制纸钞地油墨,也就不必似交子、会子般只有两种颜色,并要在两面都盖上官府的印记。也不必担心有人做出假钞以蒙骗取利了。就是有人想在做出假地纸钞,他也还须先制出这种特制的油墨不是。呵呵,好,好得很呐!”
沈念宗想了一会,提出他地看法:“强云,发行纸钞这事须得慎重,据为叔所知,我们以往所用的东南会子,过去朝庭是以三年为一届,官府在新旧会子换届时都要贬旧换新,让细民百姓吃亏不小,还有因此而破家之事发生。而且,官府的榜文上所说,每贯会子可换铜钱若干的,到了真要兑换时却又换不到那么多,甚至大多数时候交引铺里有会无钱,令上门兑钱的人空手而归。故而,如今的会子不值钱,原本一贯面的纸钞可以换七百文铜钱的,此时一贯只能换到一百多文铜钱。前车之鉴,我们不可不察,在此开基立业之时,千万不能做出此等失信于民,还坏了自己名声的错事。”
林强云道:“这却是极为严重的大事,是得好好地划算一番才好。哦,会子这样不值钱的原因,叔能给我讲讲其中道理何在么?”
张国明接口说:“此事下官倒是用了数年的时间做过一番探究,纸钞起源于川蜀之地的交子,这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不去说它。而且,那时的交子是以铁钱为本,与我们此时的情况不尽相同,说了也没什么用。事实是,本朝南渡后,主要产铜地与钱监大部落于金国之手,或是由于战乱而罢废,使得朝庭的铜钱铸造量锐减。南渡前每年三百万贯,最高神宗朝的五百万贯,据查,那一年的耗用铜量最多,达到一亿六千六百多万斤之数呢。南渡后,铸币量却减至十五万贯上下。依下官想来,其原因不出两个,一是物价腾长,采铜铸钱成了赔本买卖;二是朝庭有意以纸钞代替铜钱。在此之前,先是辽朝,后来是金国,俱都因为得到大量岁币、岁绢,全是使用我朝的铜钱、铁钱流通。他们又不想去铸造,故而铜钱北流之量极大,本朝境内又还有人用铜钱私铸为铜器。三者相加,铜钱的流失量大得没法承受。朝庭为遏止此一情况,便下诏强令与金朝接壤的两谁、川蜀等沿边地区市面流通所用俱改为铁钱,可也没能止住此势。试想,平日里用惯了好的铜钱,谁还会愿意去用铁铸的劣币呢?绍兴三十年(10年),朝庭发行铜钱为本金的‘行在会子”又或称为‘东南会子’。当时官府也规定,会子与铜钱自由兑换,开始也确实也做到了这一点。到了开禧(1205·1207年)年间,朝庭为解入不敷出之困境,由乾道五年(19年)定下的每届一千万贯的发行量增至十四千万贯。先是,当朝圣上宁宗下诏,十一、十二、十三届会子同时流通。一时间,已经贬值了一半的会子之多犹如决堤之水,物价之涨如同脱缰之马。嘉定二年(1209年),正值会子换届,朝庭又规定新旧会子以一与二之比兑换,同时辅以严厉的法禁……”
张国明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还沉浸在当时可怕的情况之中,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用一种十分苍凉的语调缓缓说道:“朝庭的本意是为了平息风波,但此举却不异于向细民百姓及其他的会子持有者宣布,官府所颁行使用的会子彻底丧失了信用,其结果适得其反。///com///那时,任是谁都不愿把不值钱的会子留在手上,无论贫富都不愿使用会子,纷纷以会子挤兑铜钱、金银。而官府又根本就没有所需的本钱兑与人们,这就引发、造成了巨大的会子危机。可叹的是,当时朝庭竟然强行规定,让士民工商以财产的多寡,按比例换购会子,违者治罪,并悬赏首告。于是,有那些俯首贴耳者乖乖伏法,以低侩购回会子,甚至有卖田质宅以求免罪的;更有早前以低于比价抛售会子,又未能及时购入充抵的民户,都因触犯法禁而罪至籍没家财。”
时间不过才二十年左右,十多个吏员中,有几位年纪大的人也曾经历过那段有如噩梦般疯狂的时日,也是跟着张国明的话语声不住唉声叹息不止。
林强云边听,脑子里边急剧地旋转,思考自己要印制纸钞使用时,应该如何来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
张国明停顿了一下,自行斟了一碗茶大口喝下,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即使朝庭采用了如此严厉的禁令,也无法遏止低价抛售和拒收会子的狂潮,这样猛烈地势头促使会子更不值钱。以致令得富民大受损失。贫户更是雪上加霜,天下动荡。这年冬天,米珠薪桂,手里有会子也买不到米粮,饥饿难耐的乞丐细民群起抢夺商贩们的吃食。眼见得天大的危机一触即发,国本动摇。朝庭上下惶惶不可终日。沈大人所说大约也是指此吧?”
沈念宗点头道:“正是,那几年我们横坑村共换购有会子七千余贯,虽然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但因是作田人家,却还没到需用这些钱买米救命的地步。但对此却是记忆犹深,心有余悸呐。”
林强云静静地考虑了很久。这时插嘴问道:“然则,此事后来又是如何解决地呢?”
沈念宗道:“当时,朝庭在迫不得已之下,一是放宽新旧会子兑换期限;二是发还民户们因抛售会子而被籍没的家产;三是卖官舅爵、出售官田以筹取银钱,作为回收旧会子的本钱。”
张国明:“即便是如此,天下动荡的局面并未因此而马上得到缓解,最后还是采取了悉弛其禁的做法。直至嘉定五年后,这场会子风波方渐趋平静。这前后数年的时间里。人们都似疯了般地到处乱窜,为口食、为银钱。几乎变得六亲不认,实是我天朝上国的一大耻辱啊。”
林强云想来想去,还是认为这样的问题不难解决,只要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不投机取巧,不要像赵宋朝般的妄图用这种方法来解决的财力不足,那就肯定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而且,现时的根据地对于印制纸钞流通极有必要,大可以先少量地印些出来试用,在流通的过程中随时解决所发现地问题。便目注沈念宗和张国明,对他们说:“依此看来。并不是会子不能用、不好用,而是赵宋朝庭借此转嫁经济危机,似盗贼般做没本钱的生意。因滥印乱发会子导致‘会不兑钱’而致失信于民,物价腾贵会值大贬,让细民百姓对其失去了信心。我想,既是找到了问题地症结所在,我们避免犯下前人所犯之错,做到取信于民、得信于民,我们印发的纸钞肯定能成为金银、铜钱般在市面上广为流通的钱钞。”
林强云明确地交代:“这样吧,先找到合适的人先行设定出样版,让吴炎把纸钞的铜印版制出来。印版制好后先印出部分纸钞在官府吏员、护卫队和募役中使用,以纸钞代钱发给一半钱一半纸钞的薪饷,让人们用得习惯后,看情况再逐步增加发行量。根据地内纸钞和金银、铜钱、铁钱等,按成色不打折扣的以等值自由兑换,同时流通。我想应该不成问题,即使出现些少麻烦,我们也即刻想出办法将它解决掉。此外,叔和张大人必须先清点好我们共有多少暂时可以作为本钱的金银铜钱,按能够足额兑换的银钱数印成纸钞。一旦印出纸钞投入使用后,那些厘定的本钱就必须保管好,专用于纸钞地兑换,保证做到决不再用于其他地方。打个比方说,假如我们有可值一百万贯的金银铜钱,印出去使用的纸钞最多不得超过一百一十万贯,以防到时候别人来兑换银钱时我们没有办法兑足,和,会子,一样坏了纸钞的名声。另外,我们的纸钞不似大宋的会子般几年就换一届,而是长期使用。期间有破损或用旧了的,可向官府以旧钞换取等值的新钞或金银铜钱继续使用。纸钞印好后,我们必须先在根据地的每个州县先分别开设一间银行,以便……
沈念宗急声叫停,庄容问道:且慢,强云,你先和大家说说清楚,什么叫银行,是作原理的,再讲其他不迟。”
林强云这才想到,此时恐怕还没有银行这个名称,不由失笑道:“啊,是我疏忽了,这就和大家说明。我们在大宋境内不是各地都有‘交引铺’、‘会引铺’吗,我所说的银行,就是和‘会引铺’一样,专门用以承兑换取纸钞的铺子。”
沈念宗道:“是这样,那不如称其为‘钞铺’或是‘钞行’还更贴切些。”
张国明反驳说:“不然,既是专门用以承兑的铺子,所交易地不外是外来人到此地后以金银铜钱兑成本地纸钞以便使用。又或是他们要走时将纸钞兑换成金银铜钱带出境去,再或是生活于根据地内的人以残破的旧钞换成新钞使用。故而还是以公子所起的‘银行,这名称更贴切一些,让人一听就能明白这种铺子是做什么生意的。”
沈念宗道:“不对,不如称其为,金银铺,或是‘金行’还更妥当……”
林强云:“此事稍后你们再议,大家觉得叫什么名称好便叫它什么罢。我们根据地各州县兑换纸钞的铺子开好后,才能发行纸钞。一旦纸钞与金银铜钱、铁钱同时流通使用。铜钱不足和不便使用地情况就会得到一些改善。而且,我们根据地的财力也会因此而更显雄厚,有更大的实力与人相争。具体的事情,请张大人和叔召集相关人士商讨,有了定见后若是可行,就立即去做。若是认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待我回来后再商量解决。总之,纸钞我们是一定要印的。”
沈念宗、张国明和那十多个吏员这时也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每个人都有他地想法,每个人也都指出别的提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的争论声由小到大,由低到高,到了最后有几个人甚至大吼大叫的吵了起来。
“哎哟,这哪里是在商讨。简直和泼妇骂街差不多么。不行,我得让他们回去再吵。别要在这里吵成一团,成何体统。”林强云大声喝道:“且先住嘴。大家静一静。”
连叫了两三声嘈杂的吵闹声才静下,林强云把话题换了个方向,接着对众人说:“这些事你们回去后由我叔和张大人主持再商讨,也不是说三两天就能决定这样的大事。现在,我把此后地打算给大家讲一讲。”
众人一听根据地的首要人物还有大事要说,马上竖起耳朵细听。
林强云神色严肃地大声说:“接下来地一到两年时间里,根据地的范围大体控制在:东以洱水、沂山为界,暂时不向李坛地属地开拓;南则立即派由高丽回来的一军护卫队、五哨炮队去将密州治所诸城县收下,并通知守备统领张承祖派兵接手防卫之责。然后进占笞、沂两个李蜂头无兵驻守的州郡。安抚使衙门则选派吏员随守备的护卫队一起出发,到所占州县设立官府。有一点要特别说明。今后凡是新收取的州县,全部按根据地的山场、田地律法行事,但应采取较为平和一点的方法。要先出榜公告百姓知晓:兼并之家的土地不论数量多寡,只要他能自己或是佃给人户种植的,可以保留。如果没有种植而抛荒的,则由官府出钱按市价购买,然后再佃给民户种植。这点很重要,务必认真执xing。”
见所有人都在沉思不语,林强云见缝插针地抽空对三菊小声说:“这次大哥要带水战队去打仗,你就留在根据地,帮张大人和叔一起将我们地基础打好。你可愿意?”
三菊也庄重地小声应道:“大哥放心,小妹一定竭尽所能,帮爹爹和张大人把根据地的各项事做好,不让大哥再为杂事操心。”
“那好,这事就这样定了。”林强云站起身,环扫了房内的人们一眼,沉声说:“我在这里重说一遍,这两三年内的时间里,我们要做到‘高筑墙,广积粮’大力招兵买马,整军备战。所有作坊都要加紧生产,把每一个人力、每一点物力都充分利用起来,务必不使根据地内有任何一间公私作坊停工,出现哪怕一个袖手的闲人。根基牢固后,一旦时机成熟,即可出兵扩大根据地,由我们来出手收复赵宋朝丢失给外族的广大土地,日后再相机行事。还有一件事必须注意,凡投到我们根据地来的,无论他们是哪一族的人,我们都要像对待汉人一样,一视同仁地以诚相待,妥为安置,让投奔根据地的人全都可以用自己的劳动养家活口,安居乐业。其中有能力的人才,则按我们的规矩量才任用。只有这样,我们的根据地才能得到迅速的发展壮大。”
林强云目注三菊说:“三菊另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将蓝家兄弟从蜀地运回来的七万多匹粗细麻布。除分发一部分到各店铺出卖外,留出大职“当军用。先给郝大嫂地女军配XX马带子和胸罩,再将现时护卫队员们下身所穿的两条布套XXX管,全部改换成我教你做的那种抽带裤。”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林强云对张本忠问:“张大哥,目前根据地里还有多少战船。执行海上巡逻和洱水一线防卫需要留下多少?”
张本忠站起身,拱手说道:“除了派出去为商船护航的二十五条海鹘战船,两艘与其他海舶一起往广南两路收购耕牛、杂货地大舰外,现时根据地里还有二万斛巨舰一艘,舰上装着十六架大雷神、六十四架子母炮,配水战队八百人。以统制曾震炎长之;两艘装四架大雷神、三十二架子母炮,配二百水战队的五干斛大舰;四艘装有二十四架子母炮、两架三弓弩床,配二百水战队的四干斛大舰。另外,就是七十五条只装六架子母炮,有一哨水战队的海鹘小战船了。以属下看,目下天时已经将入冬季,不会再有大风暴。兼且沿海各城都配有护卫队和子母炮守护,海上巡逻留下四千斛大舰。再加五十条海鹘船即可。另外二十五条海鹘船,属下已经让他们带了些民壮。全部派去洱水,一边建水军营寨、码头,一边承担封锁河道的任务。能听令随时出动的巨舰和两艘大舰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公子一声令下便可出海。”
林强云:“张大哥,巨舰和两艘五千千斛大舰这次要随泉州地海舶出洋博易,时间可能要长达一年左右,一定要带足火药、子窠。此外,准备留下巡海的四千斛大舰先抽出两艘,连同五十条海鹘战船也于明天一同南下,先到谁南消灭李蜂头的水军后再回山东。所有南下的战船、战舰也必须带足火药、子窠。你回去水战队后告诉大家。此次李蜂头的水军计有海鹘二百二十艘,两楼六千斛‘牙舰,三十艘,大小河舰、车船等二百一十艘,水军人数约为六万,这可是一场水上的大战。叫水战队的所有官兵拿出精神来,我们要一战就将李蜂头地六万水军全部歼灭,扬我护卫水战队的威风。还有,你可以把刚才我们决定着手修改婚配律法地事向大家宣布,立了战的人不但能因功升职、多得到几次进妓营地机会,职位升到哨长以上的官长,还可以向水军统制衙门报备,允许娶亲成家。”
张本忠刚想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公子,既是这次出洋去博易的时间需要这么长,我们的粮米、蔬菜等……”
三菊笑道:“哎,张大哥也是的,你们还要到泉州而后才出洋去呢,此时只须备足到谁南打仗及打完仗后,再到泉州这十多二十天的粮米、蔬菜和多装石炭就够了。我想,泉州那里既是已经请到惯走海外博易的老手,六叔定然会把一切都准备得好好的,不必我们担心。”
林强云吩咐说:“张大哥,出发前先去领取五百斤蓝家兄弟运回来的‘三七’并到熟药铺也买上五百斤白及,作为这次出洋博易制金创药用。出海后我会教你如何制作。”
张本忠走后,张国明和几个吏员站起,像是准备离开,林强云又想起一事,向他们说:“张老伯,这次我去到洱水河边,一路上看到已经成为我们根据地内各州县地道路和河道上的桥俱都残破不堪,有时候真担心铁甲车会被陷住,或是掉下河去。这些也请老伯和各位多多费心,再过一段时间入冬田里的农事做完后,派人募集民壮修好,不但铁甲车可以畅行无阻,也方便来住的商旅行人出入。”
张国明走到林强云桌前拜伏于地,哽咽道:“公子务请放心,下官定会与所部官吏们一体遵行。此番南下征战,虽说我们的战舰占有雷神、子母炮之利,但古人云:‘兵凶战危’打仗的事实是极为凶险。公子身系根据地上百万人丁的身家性命,请务必为历尽千万险阻方有安身立命之所的细民百姓着想,保此有用之身,千万不可以身犯险。张国明代治下的千万百姓,恳请公子保重。”
几个吏员跟在张国明身后跪下,齐声道:“公子千万保重!”
林强云慌忙下座抢前扶起张国明,语气坚定地向他们保证:“张老伯千万不可如此,各位请快快起来。你们的好意我都知道,也会按各位所说的好好保护自身。”
拍着张国明的肩膀“噗”地一笑,林强云凑近他的耳边说:“好教张老伯知晓,我林强云并没有别人在讲古中所说的那样神勇无敌、胆大包天,实际上我倒是怕死得紧的呐。说句心里话,不用大家提醒,一旦有危险时我自会跑得比其他人都快呢。”
这话的声音说得不小,所有人都听得脸露笑容,以为他是在逗趣。张国明尴尬地笑道:“公子说笑了。”
林强云正色说:“这是真的啊,告诉你们,以前开运动会时,我曾得过八百米和三千米的年段第一名呢。”
看到张国明等人一脸愕然的形态,林强云玩心又起,逗趣的向他们说:“不瞒各位,我之所以会这样努力赛跑,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处于险境时逃得快些,借此保命的呀,你们信不信?嗳……我想起来了,张老伯、几位大人,我们根据地是不是也在农闲时,每年也来开一次运动会……
“运动会?”张国明有些摸不着头脑,直瞪瞪地看着林强云没吱声。///com///
“运动会?”四个吏员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林强云,又转向其他人看。
“运动会?”这下连张本忠、三菊他们也是不明所以,沈念宗迟疑地问道:“又是一种什么古怪的物事,你把话说清楚些好不好?”
“运动会!”山都从屋角跳到林强云身边高声大叫:“好啊,好啊!承宗又可以当状元得大彩头了。咦,这你们都不知道,就是在泉州开了好几次的陀螺博彩比赛……
林强云轻轻敲了山都一下,笑骂道:“薯头,运动会和陀螺比赛不一样呐,虽然陀螺比赛也算是运动会的一个项目,但我所说的运动会却是有好多比赛在内的一次大会……
林强云把运动会的情况向各人解释了一番,好一会人们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沈念宗道:“强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把陀螺、蹴鞠、水嬉、相扑、射箭等博戏都集于一体,按一定的时间大会一次。让人们以此定出输赢博彩?”
林强云:“不止这些,还有数十丈到数百多丈地赛跑、跳高、跳远等等口而且,我们可以用金银铜等做出各色奖牌再加一定数量的纸钞,对争得各项第一到第三名的人予以奖励……”
沆念宗的情绪突然高涨起来,抢着说:“对对,我们又可以开出临时的博彩铺子。似泉州的陀螺比赛般地,不用花去多少钱钱,又可以赚回一笔。呵呵,运动会好啊,有这么多项博戏在数日内一起办,这赚头可就大得紧了。”
林强云隐约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讲到。但一时又想不到还有什么,只好罢休。伸了个懒腰,向众人说:“你们慢慢商量,我要去小睡一会口若是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明天我们就出发南下,那些海鹘和一艘大舰会在消灭李蜂头的水军后立即返回此地,我会要他们回来后多派出十条海鹘到洱水。加强对河道的封锁,确保根据地的安全。走了口睡觉去。”
未时正,以为没什么事地林强云正睡得香甜。却被山都风风火火的跑进房内拉起,他大惊小怪地扯动林强云身上盖的被子,尖声叫道:“懒虫,快起来,没见过有你这么懒的山精。”
跟在山都身后,端了一木盆水进来的三菊“噗”一下笑出声,娇柔地笑着对山都说:“坏山都,不会好好给大哥说么。你也真是的,都已经两年多了,话倒是说得流利无比。就是总把意思说得不纶不类。”
山都松开林强云紧抱着的被子,嘟喃着小声埋怨:“恩人就是这样讲地,他还把我的耳朵拉得生痛,想多睡一刻子也不能。”
林强云坐起身在山都头上敲了敲,骂道:“哟喝,你倒有嘴说人了,我叫你地时候是有事要办。现时又没什么大事,当然可以多睡一会懒觉了……”
“嘻,大哥忘了,还有金国来的人你没去见呢。”三菊将木盆放到架子上,拧了一把布帕俏生生地走到床前,探手在移到床边地林强云脸上擦拭,一边柔声说:“来买‘轰天雷’的那两个调军使倒没什么,别人与他们商谈就够了。但武诚及他带来的一帮人你还得非去见见他们不可,说不定大哥又能得到几员能打仗的大将。”
“武诚?他又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人很会打仗么?”林强云被三菊用温热的布帕在脸上一擦,有点迷糊的脑子很快清醒,拥被坐在床上信口发问。
三菊将林强云的头抱在怀里,细心地为他清理耳孔,柔声说:“听他带到这里的人讲,此人原先是江湖上专打抱不平的大侠,还是河北一带数路大有名气地什么君子呢。他见蒙古鞑子进犯中原后的凶恶残暴,便招集了数百同道四处截杀蒙古鞑子,后来又投到其同族兄弟一一金国恒山公一一武仙的旗下保金抗蒙。今年三月,金国的两个调军使从我们这里买去的轰天雷,在运到他镇守的卫州时,恰逢蒙古鞑子向南进攻,正是有了轰天雷之助,他们才得以比较轻松的守住卫州。据说,这武诚此次带了五六百人到根据地看了一阵之后,找到胶西县衙,吵着要见见大哥,说是想投到我们根据地来,为保一方百姓平安,杀蒙古鞑子效力呢。”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夹杂着另一股从没闻到过的幽香入鼻,真好闻,也很吸引人。头部枕在温热的怀抱里,舒服极了。透过薄衫内同样是薄布缝制的胸罩,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那柔软富而有弹性的胸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震颤刹那间有如触电般遍及全身,身体的某个部位在这瞬间也起了变化。
“唉!”微不可闻的叹息着闭上双眼,拼命忍住想要转身搂住后面之人的冲动,默默享受这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得到的快乐感觉。
三菊轻柔的小手拨开浓密的头发,嘴里轻声呢喃:“……啊,头上好多白壳,稍时见过武诚后先别急着出门,小妹要为大哥把头发洗一洗。洗完了头也还不许跑,看看,啧啧喷,小妹还要为大哥把胡子刮掉,才四五天就长出这么长来了。说真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刮掉了胡子地大哥好看多了,我真的好喜欢。大哥哎,这次你去打仗,小妹不在身边照顾,自己要记得经常洗头、刮胡子。像以前般发痒,把头皮都抓破了不说,不要显得既老又暮气沉沉的,别人看了才是难受呢。好波!?”
没听到大哥的回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的三菊动作渐渐减缓,呼吸慢慢紧了。不一会。她身体发僵,不知何时竟连手上的布帕也在不知不觉间滑落到被子上。
山都见三菊和林强云亲亲热热地说话,没功夫打理自己,叫了声“我去做那种偷看人的物事了”,就一溜烟冲出门去。
一惊之下,三菊万分不舍地将右手从林强云脸上移开拾起布帕,细细娇喘着弯腰小心地把大哥的上身放下床去。俯身盯着这张又长出分余长胡须、紧闭双眼的脸看了一会。方待将左手从大哥的颈下抽出,猛然间腰背部伸来一双有力的胳膊。楼住她狠狠地按下。
“嘤!”地叫了一声后,三菊再没有半分力气地软侧在大哥身上。迷糊间三菊觉得已经成了仰面朝天,面颊被短须扎得火辣辣地,还有一只手极为坚决地探进胸衣内。
“天啊,人世间竟然会有这么快乐的事情!”三菊丝毫不觉身上一百多斤的沉重,胸乳上传来微痛又酥麻的刺激,令她得如同身在空中飘荡,她只是紧闭双眼,幸福得在心里发出呐喊:“大哥要我了,感谢老天爷眷顾,让大哥给了我这种从未有过的乐趣!天啊。重点,再用力些……”
“山都小子,局主在哪里,张老三和大哥他们向他请功来了。”屋外传来的大叫声震得窗纸索索作响,也将这一对男女从火热的**中震醒过来。
“是全节三哥来了。”三菊一瞬间就恢复过来,能滴出血来地脸上满是歉意,接着林强云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一手抚动林强云背部,一手轻推他地胸膛小声说:“小妹已经是大哥的人了,迟早能让大哥如意,我们来日方长,此刻大哥还是办正事要紧。”
看着三菊娉婷走动地背影,林强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坐起身,眼光扫到大开的房门又暗自庆幸地嘟喃道:“这张三哥来得真不是时候,也幸好他那大喉咙把我们从迷乱中叫醒过来,没做出对不起三菊的憾事。”
三菊走回床前,拿起床边的细布内衫披到林强云身上,轻声说:“大哥,好起来了,你吃夜饭前一定要去见见武诚和他那些带来的人。否则,别人会说大哥不曾礼贤下士,没有创大业的气度,不能成就大事。”
好不容易平复过来的林强云在三菊的催促下,先去还没改回原样的作战指挥大堂。张全节粗大的嗓音声震户外:“……各位大哥,小弟和我二哥地五哨骑军从这里发炮将鞑子的营栅轰开,冲进去见了会动的物事就是一刀,只可惜鞑子兵营里人马倒是不少,会动的却是没见着几个,真不过瘾呐……”
走入门内,只见张全忠三兄弟和十来位高大雄壮的中年大汉正团团围在那沙盘四周。
手舞足蹈的张全节眼尖,门边一暗就知道有人进来了,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粗中有细的他便清楚是林强云到了。说了一半的话语嘎然而止,闪出人丛抱拳施礼,用他那有如打雷般的声音叫嚷:“属下护卫队骑军裨将张全节参见局主。怪事,那山都刚刚还说局主在睡大头觉的,怎么转眼就来这里了?”
林强云抢上几步揽住高出自己数寸的张全节,笑道:“张三哥,你那能把死人都吵醒的声音在门外叫唤,我还躺得住吗?再不来这里的话,怕是屋顶都会被你轰塌。呵呵!”
一番谦让,大家都坐下后,经过介绍,林强云才知道那位身材可与张本忠比肩的大汉叫武诚,原来张全忠兄弟与他是老相识。交谈中,武诚向林强云提出了一个问题:“请教林局主,贵军骑军、步军和水军都有了,可在下等人到此地四五天了,除了见到一些小孩穿有皮甲外,怎地没见到贵军中有戴盔穿甲的兵将。这却是为何?”
“zhe……林强云没法回答武诚地问题,护卫队及战场上所有需要用的一应装备,过去全由陈君华和沈念宗两人去规划,他自己对此是一无所知。你才能做些自己能力范围内的物事外,他当然没法对军队的装备空想出什么要紧的物事来。这时只好老老实实的告诉武诚:“不敢相瞒武大侠,军队和打仗地事我林飞川是一窍不通。若非现时武大侠提出这个问题,林某人还从没想到过需要盔甲这回事。原先我看到孩儿兵的皮甲时,还以为孩子们身小力弱,他们的小弩又不能及远,穿上皮甲能让他们少受些伤害。武大侠对此有何想法,还请不咎赐教。”
武诚也不客气。环扫了厅内的人们一眼,正色说道:“林局主,过去的辽国和现今已经岌岌可危的金国,还有大宋自己地朝野上下,一贯以来都认为:宋,自建国以来俱是重文轻武,武备不振。且积弱的军将战力低下。对此,各位有些什么看法呢?”
这个话题林强云大感兴趣。脱口问道:“武大侠请赐教,宋朝大军是否真如人们所说的般。积弱而致战力低下,此中原因却又何在?”
张全节哇哇叫道:“正是,正是,武大块头你就紧赶着说出来得了,别这样婆婆妈妈的吊人胃口好不好。”
武诚道:“说宋军积弱而致战力低下,以目前的情况看,这话倒也不假,但却不能一概而论。要是这话放在百年前的南渡初年,那就说不过去了。依在下所知,绍兴年间。特别是绍兴十年前后,是宋朝庭军队最强大的时期。抗金名将岳飞、韩世忠等,率领以铁甲、长枪强弩为主要装备地步军,以密集阵式屡屡击败金朝骑兵。同时为了更有效抗击金兵‘拐子马’(装甲骑兵),宋朝庭还生产了大量的各种大刀。特别是在宋朝南渡初,大刀和大斧已成为宋军步军(装甲重步兵)地重要装备。如宋高宗绍兴十年(1140年)宋军和金兵的邸城之战,名将岳飞就把配备有大刀、大斧地(装甲)步兵按两翼摆开阵势,有效地阻止了金兵装甲骑兵的进攻。当时,用大刀对付拐子马(装甲骑兵)进攻的,先是用麻扎刀(大刀)劈砍防御比较弱的马腿,然后,对准骑兵的胸部猛砍。包括兵器在内,当时宋朝的步兵身上负重竟达七十五至八十五斤之间。然则,这样护身倒是极好的了,只是由于甲杖过重,行动十分不便,往往因此而误了战机。辟如绍兴十一年(1141年)的如皋战役,以步兵为主力的宋军由于身被重甲,加上过于长大的兵器,负荷过重,因而未能全歼已溃不成军地金朝骑兵。早年在下游历江南时,曾在一友人处看到过《武经总要》,据其中所记,宋步人甲由铁质甲叶用皮条或甲钉连缀而成,属札甲。其防护范围包括全身,以防护范围而言,实是十分保险。有如此战力的宋朝大军,你们中还有谁会认为是积弱而致战力低下的么?”
林强云抓起面前的茶壶,走到武诚面前为他斟了一碗茶水,再为其他各人也斟上。对站起身欲开口的武诚笑道:“武大侠不用客气,请接着说,依你的看法,是否我们这里的护卫队也弄些上百斤重的盔甲来穿上?可是,正如你刚才所讲的那样,一旦穿了重甲在身,连路都跑不了几步就累得气也喘不过来了,我们的军队如何还能打仗啊?”
武诚:“诚如林局主所言,如此的重甲用于步军自是极为不便,一旦战事起了,而领军之将又想主动出击攻敌,便没法提高行军的速度。须知,宋朝南渡后于绍兴四年(1134年)厘定,步人甲由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叶组成,总重约为五十斤,同时可通过增加甲叶数量来提高防护力,重量则会因此而增加。为此,高宗皇帝亲自赐命,规定步兵铠甲以五十斤为限。此后,又把长枪手的铠甲重量定为六十二至七十斤;弓箭手铠甲定为五十五至六十五斤上下;而弩射手的铠甲则定为四十五至五十五斤左右。但既便是四五十斤的盔甲,步卒也是难以快速运动,故而此举实非林局主的护卫队所应为之者也。”
张全忠:“然则……”
武诚摇手止住张全忠的话说:“然则,如此的大刀、重斧及重装盔甲用在骑军身上,却又不觉会有多少不便,虽说比没穿戴盔甲时显得笨拙了些许,但影响并不是太大,只须选用健马壮士一一最好是练过武功或是天生身高力大的人一一为骑军兵卒,这个问题即可迎刃而解。若是为战马也披上防护的铠甲,再加上林局主现今护卫队所用的犀利火器,那就攻防无虞,可真能说得上是无敌之师了。以如此良好装备的骑军,用来对付蒙古鞑子专长的野战,只要有其他军队相配合,那是说得上无往而不胜的。”
林强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蒙古铁骑的战力,也许是心里已经深深地烙下了曾经横扫欧亚两洲的印记,对蒙古人的害怕令得他不顾一切地发展火药兵器以保命。这时听说还有一种也能战胜鞑子骑兵的方法,自是大喜过望了。
林强云就以几天前的战事,利用现成的沙盘,假设了好几XXx向武诚等人请教。///com///虽说林强云自认对打仗的事一窍不通,但这次能以总数才一万余人的兵力,全歼了六万多李坛的贼兵和蒙古鞑子的骑兵,其中固然有得力于其先进武器的因素在内,但武诚等人却是半点不敢小看这位才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越说大家越觉得投机,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林强云也就在此不失时机地向武诚等人探询:“武大侠,你们既是来到我们这里已经几天时间了,除了有关打仗的事以外,不知对此地的其他事物有何看法?”
“这……”武诚到了胶西四五天,说实在的对这里的一切除了觉得新奇外,心里只有由衷的佩服。不说别的,光是能看到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衣衫整齐、脸色康健。凡百入目的面容俱是笑多愁少,就能大致知道此地的人已经衣食不愁、饱暖得到了保证。以他年已四十余岁,出道近二十余年来在金国、宋境各地行走的阅历,还从没在一处看到细民百姓的笑脸有如此之多的。他和带来的数百江湖豪士们,早对林强云这人的所作所为甚是口服心服,有意投效双木旗下,只是在还没见到林强云本人之前还有些犹豫罢了。
打铁趁热,林强云立即离座走到武诚他们面前,深深躬身施礼,态度极为诚恳地说:“若是武大侠及贵伴当不嫌弃的话,林飞川垦请诸位大侠们。到我们这里来共襄义举,一同奉献我们地力量,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建出一个不分贫富贵贱人人平等,各自安居乐业的盛世家园。”
“这话讲出我们的心声,说得好!”武诚向左右的人看了一眼。见他们都朝自己微微点头,立时鼓掌而起,豪声说道:“我们一伙粗人,没学识也不会说话,但总归还算明是非知好歹,都是有血性、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过去。有心为天下百姓尽些心力却苦无良法,只能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在江湖上打抱不平,做些惩小恶、行小善之事,对一地细民略有小补,于天下百姓无甚大益。”
挽起林强云的手臂,将他按到主位坐下,返身向后退出数步。对十多位同伴一挥手,领先朝林强云拜下:“武诚以下四百二十一人。愿投入双木旗下奉林强云为主,为建出一个不分贫富贵贱人人平等。各自安居乐业地盛世,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效力。”
武诚身后的十多人齐声高叫:“愿追随我主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效力!”
九月十一日,晴,天空中万里无云…不对,好像北天隐约有一线浓浓的、如墨般的黑色泛起,多看一会就似是有逐渐扩展之势。
“日有彩晕,仍大吉之兆。“这话不知是那一位堪舆先生说的,也不知道此话是针对什么人而言。反正林强云觉得这话没一点道理,最起码呼呼作响连着吹刮了十多天的南风就让他没有一点吉地兆头,若是老天改吹北风么。他还是会有点疑惑地赞同此说的。
这几天,林强云虽然去向好些老者探问过天时的变化,大部分人都说这种天的南风没长劲,不要多久就会改转风向,还说什么“南风吹到底,北风来还礼”。但从临安起程时就吹得欢快的南风,直到今天也还没有一点止歇的迹像,更别说会有北风吹来了。
升到半天高的太阳到了辰时,才把套在他身上地一圈彩枷甩脱,将其没了多少热量的光线投射到人们地身上。
林强云十多个人,吃完早饭后不久便施施然踱着方步走出子城,信步往东而行。今天的南风很盛,太早去码头也没什么用,反正事情还不急,迟点去没关系,他也不想逆风行船浪费太多石炭。随行南下地五十艘海鹘,有三十条还没装上深鼎,如果就这样只凭五两艘可以驶入大河的大舰和二十条海鹘,去与数百李蜂头的战船作战,在巨舰又不能进入大河助战的情况下,林强云实在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所谓“蚁多咬死像”啊,故而,林强云非得要等起北风时,大队船只一起走。
昨天多了武诚他们四百多位会武功的好手后,林强云又及时对南下参战的舰船作出了调整,只留下一艘大舰留守,其余的五艘大舰全部随队南下。武诚带来的四百多人,除留下几位对铠甲有涉猎的人和吴炎一起研究外,也请他们一起南下到临安、福建路去。
估计这次南下要办地事情很多,到淮南去打掉李蜂头的水军,可能没个十天半月的还没法办好。到临安处理一下皇宫大内太后和皇帝赵购的事,相信也需一点时间。何况自己早已经派人到枣阳,去约请了丁家良和应俊豪等人,请他们派出高手到行在相助,准备清除掉薛极的部分爪牙,借此削弱史老奸的部分实力。再下来,还得回福建老家走一趟,想办法保全家乡父老,让樟叔们得以平安渡过这次匪乱兵祸。看来,今年肯定是回不到山东来了。??和亲卫早早就被林强云赶到东城门外相候,只留下山都、石亲卫和武诚十个人跟在身边,在自己的地盘上没必要跟着那么多人前呼后拥。那种架式不但会吓着别人,而且大有招摇过市之嫌,自林强云自己也觉十分不舒服。他还是认为三几个人有说有笑,自由自在的信步乱走的好。嘿嘿,一边随意闲走,看看市面上的热闹景象,与陌生的农人、商贩、手艺工匠讲些家长里短、时趣话题,口干舌燥时喝上一碗“老茶婆”,掏十数文钱买几颗张嫂做的糖果分食。或是三两块寿糕、鸡蛋饼,你一角我一块地争抢一番,真是有够惬意,其乐融融呐。
自二月在胶西城内走了一趟后,林强云今天是第二次在城内走动,他想趁着出东门去与亲卫们会合的机会。再看看这大半年时间这里有什么变化。
已经得到恩人答应,回到临安就为他娶蔡锦儿做老婆的山都,此刻是一下都不肯离开林强云的身边,拉着恩人的衣袂不放。用山都自己的话说:“怕你像上次一样,骗得我去照看孩儿兵,自己却又偷偷溜去什么耳朵水边。害我被三菊好一阵埋怨,连着五六天每顿只给吃一小碗饭,真是受不了。她还说,如果敢去偷吃地话,以后就要叫蔡锦儿不做我的老婆了……”
子城外的广场空荡荡的没见几个人,本来以广场为游乐场的孩子们,自昨天午时末。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一一沈南松一一大统领地招兵榜文一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跑去城北的孩儿兵营了。在那榜文张贴出来的一个时辰内,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连胶西县城附近三五里的村镇,也有很多孩子得到消息往城北赶。
向东走十来丈就是东大街,进街口直行五六丈是改为县衙的民宅大院,这时已经有人出入办事了。
直到出了东门,街上也没见到几个人,这让林强云觉得很丧气。此时才想起一场仗打完后,大部分本地人都应募去高密,却也怪不得行人稀少。
老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从子城出来不过半个多时辰,北方的黑云就已经向南涨大了小半个天空。未被占据的中天也多了不少白云。劲吹地南风此刻也变得有气无力,似是眼看着气势汹汹压过来的黑影感到胆怯,做出了一副随时准备逃之夭夭地姿态。
武诚朝天空细看了半晌,向林强云高叫道:“局主,很快将有北风吹到,怕是还会有大雨呢,我们得赶快到码头上船去才好。”
“哦,武大侠是如何知道的?”林强云抬头看了看天,除北边地远处有小半是黑沉沉的乌云外,这里还是一片阳光明媚,不见得有将会下雨的迹象呐。
“乌云脚底白,定有大雨来”,另一位叫武青的大汉朝北一指,向林强云解说道:“局主请看,那里的乌云下面呈黄白底色,不出半个时辰肯定有雨,而且这雨势还不会小,我们确是要紧赶几步才好。”
东门外半里,盘国柱的亲卫队一百二十多人和武诚带来的四百人分成两处,相隔数丈各排成整整齐齐的两个骑兵方阵。
武诚看了一眼就明白,自己带来的四百余人全是身具武功、久经战阵考验的壮年老兵,若是论起战力来,或许会比局主这一百余二十多岁地亲卫更狠、更强上不少。但就以队列和气势来说,这百多年轻人却丝毫不比自己的子弟兵差多少,所缺的不过是少了那么一点经过敌人血肉培养出来的凶厉杀气而已。
武诚没见过大小雷神的威力,不清楚亲卫们背着的长布囊内有什么,还有数十匹备用马上的铁筒、木箱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那些看来怪里怪气的物事做什么用的。不过他却见到过亲卫们从扁囊袋里取出未上弦的钢弩来擦拭,也有亲卫告诉他这种小钢弩的射程最远可达二百多近三百步。按他的想法,若是人数相当,亲卫们有远击的弩箭在手,自己的这些子弟兵则胜在敢拼敢杀且身具武功,孰胜孰负还难说得很呢。
还有每人腰间装在曲柄上的小铁管子,武诚知道是兵器,但还是将话憋在心里,忍住了没问。
总算赶完十多里路到达码头,在雨下来之前所有人马全都上了船,免去了雨淋之苦。午后不久,北风开始吹动,聚集于码头和数里外海湾内的船队开始启航。
九月十五日,大河下游距涟水城十多里的苏水镇码头广场上,摆着三四十张四方桌,不少人围站在桌边大吃狠喝。水中有四条张灯挂彩大小不一的船舰停泊,一艘六千斛的两楼牙舰上。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热闹。穿便服披彩授地几个大汉,不时高声吆喝,将捧礼单、提礼包,一脸苦笑强装欢容的人客引导到一侧的条桌前。那些交过礼单、礼包后的人匆匆下船,加入到四方桌前抢过碗筷就吃喝起来。
所有来来去去的人中,只有少数挂刀佩剑的人才是一脸酒足饭饱的喜色。还有人边打着饱嗝边向左右的同伴大声相约,三五结群的往涟水城中东歪西倒地行去。
今天,是郑衍德禀得大帅和姑姑首肯,特准他纳第四房妾侍的日子。虽然他请来选取日子的算命先生劝过他,说这一个月来都不宜嫁娶,特别是不能在女家和兵营内娶亲。硬要娶妾的话,男方将会有不测之祸。为保吉利起见,应该把纳妾的日期拖后,等到十月十四才是适宜嫁娶地大吉之日。
但郑衍德可等不了这么久的时间,十月十一是大帅定好了起兵南下攻夺江山的大吉之日,那穷酸竟然要堂堂郑大将军在出征后才娶妾,这不是明摆着想坏了自己的好事么。定然是那穷酸受巩大户请托。说这些鬼话来搪寨,好让那巩家的女儿另寻去处。不过。为保险起见,郑大将军还是让手下的军兵们。客客气气地请来了游云观的道士,好言安慰这些不小心被军卒们碰伤地道士们一番,要他们作法为自己祛邪驱煞。自以为经过这一番做作后,就能放心地将那娇滴滴的十五岁女子收入私宠。
郑衍德到谁南后到底纳了二十还是三十房侍妾,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他知道地是现下留在兵营自己屋内的只有三个,其他地女人不是自尽死了,就是不能满他的意被丢给部下军卒们消火去了。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无论自己纳了多少妾侍,他这将军总比不过管着自己的大帅。他对大帅和姑姑真的是打从心眼里服气。这夫妻两人在这准南宠幸过的男女,合起来即便没有一千,最低也不会少过八百之数。
此刻郑衍德穿了大红吉服,满是得意的神色稳坐在厅子内,嘴里哼哼着任由两个女人在身后为他捶动肩背。这是大帅特准他由水军中借来的一艘两楼牙舰,虽然花掉他既嫌弃太重又舍不得丢掉的一千编铁钱,但水军孛堇也还算会做人,收了钱后便换了一副面孔,为了让他摆显威风,另外多借了三条海鹘战船相护新郎官。
这里离水军大营只有四里水程,大营里的二百二十艘海鹘,三十艘两楼六千斛‘牙舰’是这次南下夺取宋室花花江山地海战水军主力。运兵的河舰、车船则留在楚州另一处设于大河的大营内,准备时间一到就将大军装上,沿淮扬运河直放扬州。只须夺得了谁南东路的首府,这大江以北的淮东地面就尽在手中了。到了那时,按已定的计策水陆两路并进,临安指日可下。
“嘿嘿,不能在女家和兵营内娶亲?”郑衍德一边转着念头一边自语:“你道老子就会没法子消解了么,这是牙舰,既非兵营又不属女家,老子娶亲连陆地也不沾,看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惹我,既弄来了小娘子取乐,又让那些不测之祸连我的影也沾不上。”
得意之余,郑衍德脑子里想的是那娇滴滴、嫩生生的小女人,寻思花轿抬来后,是先弄翻新娘子呢,还是像过去一样当着新人的面,将带到舰上的两个妾侍先行宠幸,引动未经人道女娃的淫兴后,再向其挺枪开苞,美美地厮杀一番。
“将……将军,来……来……来了……”一个被委做礼官的部将惊慌地冲进厅内,指着河面上结结巴巴的向他报告:“来……来了好……好多……好……
“来了就好。”郑衍德高兴的话语声才出口,就发现不对,骂道:“该死的,你指向哪里,我的新人会从河面上来的么,还不快去将人客迎上船来!”
那部将被骂,神情更显慌乱:“不……是……是,是……是……”
“天哪!‘宋字白云旗,!”此时又一个部将跌跌撞撞地冲入厅内,大叫:“几百艘挂有双木镖旗的战船向我们急驶来了。”
“宋字白云旗”五字一入耳,郑衍德立即跳到窗前朝河面上看,下游方向能看到的几艘数干斛冒黑烟的大船,没挂风帆逆水而上,朝自己这里行来。大船后面还有数不清的船只随行,黑蒙蒙的阴霾把原本阴沉的河面熏得更显昏暗。
“快,快起绽,传令启程立即回水军大营。”郑衍德狂吼,脱下行动不便的大红吉服,飞快地冲入准备作为新房的船舱里,手忙脚乱地结扎披挂。
好在双木镖局的战船还远在两里外,应该来得及逃回水军大营罢。郑衍德心里暗暗焦急,这四船战船因为是来办喜事的,有一半的水军此时喝够了酒,溜到一里多外的涟水城内去寻欢作乐了。还留在船上的人也有相当一部分醉得连站也站不稳,郑衍德起绽启航的命令没能及时实施。
“怎么办?”郑衍德在前甲板上团团转,眼看不知来意的战船越行越近,就他披挂好的片刻间已经进到两里内,再不走就来不及逃了。
忽然,郑衍德的眼珠子定在驶来的五条最大的大船上,只见最前一条船上冒出好几股白烟。接着,这里四周水面上腾升起四条冲天水柱,轰天巨响随之入耳。
“这是什么砲,能在一甲多外的河心打到此地?”被晃荡的倒在在船板上,又被水花淋得湿透的郑衍德迷迷糊糊地想,猛然间“不宜娶亲……男方会有不测之祸”这句话钻入脑海里。///com///
舰身猛烈地震动,又是一声巨响从船内部传来,更剧烈的晃荡中翻滚了好几下。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细看,这艘二楼牙舰的中层被打塌了一大块,舱内已经开始冲出夹杂着火苗的浓烟。在他抬头时一条粉嫩的手臂“啪”一声掉在面前数寸,差点打在他的脸上。这条腕上套了个镯子的手臂郑衍德认得,它的主人正是三个侍妾中最受宠的一个。魂飞天外的郑衍德再不觉得这手臂可爱,见了鬼般的双手急撑,尽量向后退开,惊吓得张开大嘴向那手臂怪叫:“不要过来,不是我……”
又一次巨响伴着震动在牙舰上响起,刚站起来退到舷边的郑衍德被这一下大震抛出船外,奇迹般的没受到丝毫伤害落入黄浪滚滚的河水中。吐掉嘴里的泥沙后,他总算是清醒过来,一把扯掉沉重得妨碍他逃命的腰刀,拼力朝码头侧边的缓堤游去。待他的手脚终于触到上面尺许厚泥浆的实地回头看时,一片狼籍的码头河面上已经没有一艘船了。入目的只是破碎的船板,还有夹在破木板碎片中沉浮不定随波逐流向下飘去的人头。而造成这一惨像的船队,根本连靠也没靠近码头。丝毫不理会他这个大名鼎鼎地郑衍德将军,不屑一顾地拖着它们那滚滚而出的黑烟,往上游缓缓而去。
“呸,倒霉。不对,还是有些运气。”郑衍德再次吐出嘴里残存的泥沙,大感得意地庆幸不已:“好在没把算命先生杀掉。不然这次怕是会把老命给送掉。那穷酸说得不错,娇滴滴的小女人还未到弄到身下婉转**,甚至还没见到面呢,这种不可测的祸事就来了。也罢,巩家那小娘子总归跑不掉的,就等出征后消停了再将她收入房中好了。”
其实。率军进入大河地水战队都统制张本忠,原本并没打算对这四条贼船发动攻击的,他是想先直扑李蜂头水军的水寨,一举将贼兵水军击溃或是全部消灭后,再回过头来吃这一小口肉。却不料这艘牙舰上的贼兵喝醉了酒,又呼朋引类地跑到楼顶上,和另三条海鹘船的贼兵般。在弩床边呼喝叫闹。
“岂有此理,我还没向你们动手。竟然想率先攻击!?”这种乱糟糟的情景从千里眼中看来,就像是准备发弩地迹象。无异于公然向自认水上无敌的水战队挑衅。若是让贼兵射出弩箭伤了自己的水战队员,叫备有大小雷神的水战队如何在人前抬头,颜面何在?
勃然大怒的张本忠大喝下令:“这还了得,不给你们一点颜色涂脸,还道我们好欺。靠近码头,进入两里内时,两艘大舰的雷神发射,务必将贼船击沉。”
两艘五千斛大舰上的大雷神四轮射击,仅用十六发子窠就把挤成一团地四艘贼船打沉。唯恐炮声惊动李蜂头水寨贼兵水军将领的张本忠,再不敢慢慢等齐落后得看不见。其他靠人力划桨上行地三十条海鹘,马上下令所有装了深鼎的战船以最快地速度向十四五里外地贼兵水寨急赶,另三十条海鹘则在战斗打响后逆水而攻,不得放过一条贼船从下游逃脱。
刘疤脸本名刘二狗,海州人,从小就在家不务生产而游手好闲。父母死后被一帮伙伴纠合在一起,不时乘船到近海,每每见有放单的船来时就多喝几碗酒壮胆,假扮成海盗,以行劫威胁往来于高丽、倭国的小海商,讨些买路钱为生。遇有比他们更胆小的船家商人,得便时也当然会客串一回半回真海盗,也曾经被他们弄到过数十干钱来花用过一阵子。不过,总的来说,实在是因为他们胆子太小的缘故,从来没做过什么大点的买卖。
自七年前的元光二年(1223年),将同父异母的妹妹进献给当时势大如天的李铁枪为妾后,就得李大帅封了个海州镇守使衙门内地小虞候,总算有了份固定的收入,再不做怕生怕死的假海盗了。
没想到他那死鬼妹妹于金国正大四年,也即是大宋宝庆三年(1227年),被叛军乱兵误以为是杨妙真而杀掉后,就官运亨通顺遂得不得了。在次年的十一月,因以前向人吹牛时说起曾做过海盗一事,被李大帅认为他懂水性会打水战而调到楚州,当上了水军猛安孛堇,前些时又升任为忒母孛堇(万夫长),成为这里的六个水军忒母孛堇之一。
“想不到我刘二狗也有出人头地的这一天,哈哈!”春风得意的刘疤脸眼睛放光,盯着舱角放的千多斤铁钱,摇头晃脑做出一副富家翁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连郑衍德这位仅在大帅之下的大将也要给老子一些面子,为了用几条船纳妾,送来这么多钱。做官真好,嘿嘿,做大官更好。
“大娘子见了……俏俏的小官人,春心大动垂口涎……有心做枝出墙杏……啊哟呀,又怕被老相公撞……奴家与俏官人的……”刘疤脸自得其乐的哼哼声,让远处传来的一连串闷雷打断。惊慌的抬头向窗外张了一张,所见其他各条船上的人,也是一副莫名所以的探头朝外查看,不由出声向对面船上的人问道:“这是什么声音,你们听出来了吗?”
“想必是打雷罢,你没见这天阴沉沉的就要下雨了么。”别人的回答让他有点安心,不由叹道:“唉,怪事了,快入冬的天气也会有如此长串地惊雷声。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么。啊,可能是一个月后要南下打仗,天老爷向我们示警罢?可……天老爷是向谁示警呢,莫不成……”
刘疤脸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觉得好像有大祸临头般的,又不知灾祸所自何来。立时感到身上一阵发冷。而且很快布满了鸡皮疙瘩。足足发了两刻时辰的呆后,他坐不住了,“噗通”一下跪落地板,双手朝天合什祝告:“玉皇大帝龙王爷爷,九天菩萨八地神仙,过往神灵都来保佑、保佑我吧。小人刘二狗可从来都是只图财没害过命的大大好……哦……即使算不上好人也算得上是个……好……盗呀,虽然有时也会对女人用强,但完事后也让她们好好的活着,从来没做如”,哎哟……那个女人自己跳海寻短见地,总不该算到小人头上……”
“轰隆隆”又是一连串暴响,听声音的来源就起自附近,刘疤脸大吃一惊下。求告的声音更急,与老天爷争瓣说:“真的不关我事。是那南人女子自己想不开跳海的,并且**她的也不止我一个……”
震天动地地雷声更响更急。他所乘坐的这艘牙舰也开始晃荡,刘二狗这才发现船舱外已经乱成一团,杂乱的脚步声到处都有。在这一阵暴响声中,远远的还夹着“起火”、“逃命”以及惨呼。正准备站起身往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双手才按到大腿上没来得及用力,牙舰猛然一震,把他摇摔成了个倒地葫芦。
“不好,撞上礁石了……”刘二狗心里不明白,为什么下好绽没动的牙舰会触礁。船身又震,一个怪里怪气、数寸圆径的铁制物事钉到他刚才跪着的板上。船身再震。刘二狗最后见到地是那怪铁件闪了下火光……
武诚这几天大大地开了几次眼界,那天他们在码头上见到有二十四五丈长的巨大楼船时,先就吃了一惊。另有五艘十多丈长地大船,与大舰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也是他们所见过最大的船了。林强云征得他们地同意,把马匹和亲卫的其他备用坐骑一起留在此地,只带驮有货物的数十匹马上了船。
看到主甲板上的大雷神和子母炮时,这些江湖豪客们还只是觉得好奇,认为压舱铁不应该放在甲板上。反过来一想,既然有这么大的海舶,多些压舱铁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至于放在甲板上,恐怕也是自有他的道理。林强云向他们介绍这是可以远攻的兵器时,武诚等人还是一点也不以这些铁家伙为意,听听也就罢了。
在他们的心目中,用袍发射的“轰天雷”,才是他们生平所见最厉害,最了不起地杀人利器。在遭到敌人密集队形攻击的战斗中,其他的什么都没法和亲眼见到过威力的“轰天雷”相比。
倒是这些人对亲卫们的手弩念念不忘,央着林强云要求仔细看看这样小巧、又能射到那么远的弩,也想试射一下。
既然已经是自己人了,林强云自是爽快地下令,让所有亲卫把一百二十多副钢弩全部移交给武诚。他认为自己的亲卫只须用长短火铳和战刀就足够了,与其多背上二十来斤的弩、箭,还不如多带些子弹更来得划算。手机访问:ωар.ㄧбΚ.Сn
兵器,是武士、军人的最爱,也是保命杀敌的工具。弓箭,是能够及远、易学难精,具有极大杀伤力的兵器。没有经过极为严格的办练,发出的箭很难命中标的,对敌人不能造成有效的打击。而且,很多人还不一定会使用弓箭,就是会射的,也不一定射得准。
手弩与弓箭大不一样,虽说射程稍逊不及强弓般射得远,射速也只有弓的五六分之一,却是利在只要有些力气的人就能张弦引发,容易瞄准便于射中目标不说,而且还可以一发数箭,一具弩可顶半张弓来用。正是武诚他们这些练过武艺未习射术的江湖好汉们,最方便称手的远程利器。
一路南下是顺风,风不大,船行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局主忙着和都统制带人去制药,也没多少时间相陪。武诚这些人有了钢弩到手,虽是粥少僧多三人才分得到一具。但事关保命杀敌的生死大事,武诚仍与部下埋头研习,不敢稍有松懈,几天下来人人都有了些射弩地心得。九月十四,船队行至大河入海口外七八里,吃水深达一丈四左右的巨舰不能向不知深浅的海岸再接近了。林强云下令全部大小船舰聚于巨舰傍下锭,将各船舰将领召到巨舰上议事。
林强云首先宣布这次水战由都统制张本忠负责指挥,自己在巨舰上等他们胜利的好消息。他向众将领和武诚等人说:“各位叔伯兄弟,大家都知道,李蜂头与我林强云有非报不可的不共戴天杀亲大仇,其他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此次全部水战队南下作战地目的。就是要在一仗中消灭李蜂头水军的全部船舰,最少也必须将他们的船只击沉打烂七成以上,使他们再组不成由海上南下攻击宋境的水军。少了这批船舰,李蜂头的三数十万军队就只能在谁南东路先打出一条路才能挥兵南下,迟滞他们地进击速度。不但减少赵宋境内细民百姓于兵祸战乱的死伤,也降低我们根据地来自李蜂头方面的威胁,更方便林某人的报仇大计施行。所以口这场水战一定要打胜、打好。除了投降的贼船可以让他们保存,以方便押回山东根据地外。要尽可能多地毁掉敌方船舰。拜托大家了。”
已经知道了李蜂头水军有四五百艘战船,也清楚水战队参战的船舰总共为五十五艘。而林强云说话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对此战地担心,明显是必胜之战。他们这十多人都一致请求要到大舰上去,看看水战队是怎么以少胜多的。
十五日天方亮,在起绽开航声中出舱地武诚和十多位同伴大吃了一惊,这是第二次开眼界。先行的三十条海鹘以三十六支桨划动逆水而上还没什么。可另外二十条没有划桨地海鹘及五艘大舰,也在侧风中开始徐徐逆流上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才是他们吃惊的原因。但是,还没等他们弄明白,船后底舱中那些水战队员为什么既有两三个人往大炉中加石炭烧火,又有二十多个人发力摇动几根曲尺形的铁把手。就能令得如此巨大的船行走?船身震动中,上面的甲板上已经暴发出两下震得他们耳朵嗡嗡作声的巨响。
在舱底与同伴们相对发愣的武诚,听到水战队员们一阵欢呼,有人高叫道:“伙请们。“大雷神”发威了,悠着点力使船行平稳些,让几位什长打得更准点,也好为局主多省下几贯钱用来发放我们的赏金。”
“这就开战了?”武诚不解地向陪他们下来参观的水战队哨长问道:“刚才半个时辰前,张统制说距涟水贼兵水寨还有四五里,怎么……”
哨长神色一片淡然:“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条大河地水道宽,水流不甚急,本舰上行的速度每个时辰可达十三四里,若非要等另外三十条海鹘船,我们早一个时辰就可以发炮开打了。武将军,我们还是到甲板上去,煮些水泡壶茶,舒舒服服地坐稳了,就着糕点看大小雷神轰击敌船的焰口美景吧。”
一位大汉脸上变色,不悦地说:“这位兄弟这是什么话,你当我们这些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把我们当成不能动手拼博的废人,让其他弟兄杀敌,却叫我们坐在船上看景致?!是看不起我们么?”
哨长笑道:“哎哟,这位大哥误会了,小子哪敢看不起各位鼎鼎大名的两河侠客。我是说,我们水战队的战舰、战船全都装备有大小雷神,根本用不着接舷就能把李蟀头的水军打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除非到最后接收降军需要上到敌船,一般是不用我们这些近战的人出手的。大家可以到甲板上看看,便知小子所言不虚了。”
武诚他们第三次开眼界的,并非远在里外两里的碎散破船板和载沉载浮的数以百请人头,而是哨长为了让他们看得清楚些借出的“千里眼”口一里半左右的距离,即便他们中以眼力著称的暗器大家,也只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像,大略能知道所见是破船板,和一些为活命而挣扎在水上的人而已。
哨长见武诚一声不响的手搭凉棚皱着眉头远望,知道这么远看不出什么来,顺手取出囊袋中的“千里眼”递到他手上,笑道:“武将军请用此物观赏,定能叫你看得如意。”
武诚将信将疑的按哨长指点把“千里眼”凑到眼前,他这么老成的人也不禁“哇”地叫出声:“这是什么物事,能将景物拉到眼前看得清清楚楚!?”
第四次开的眼界,就不仅仅是惊异、新责这么简单了。
过了不到五刻时辰,眼见得大河左边长达两里的贼兵水寨已经越过,与武诚同来的好几个大汉都急得跳脚,十分不解为什么都统制还不下令向贼兵冲击之时,喝叱声中船队开始转向调头,一直嘶嘶啦啦响个不停的喷汽声也慢慢减轻。
武诚喝止几位伴当,向他们解释说:“你们须得弄清楚了双方的状况后再来发急,这正是张都统制用兵的精到之处。”
“此话怎讲?”好几个人出声探问。///com///
武诚道:“请大家想一想,此刻水战队只有不到一半船舰,另有半数以上的海鹘战船离我们起码还有十数里之遥。这二十多艘战船顺流而下直击贼营,其他三十艘海鹘则逆流上攻,两面夹击之下,还留在水寨里的敌船一艘也跑不了,贼兵们若不是往岸上逃命,那就只有被歼灭或是投降的份0”
看着密密麻麻的数百艘敌船,再看看河面上疏疏落落的二十五艘战船,一位同伴脸色有点不正常地说道:“说起来是有道理,但也得量力而行才好,就这么二十五艘船舰……”
另一人也看着水寨忧心忡忡地说:“昨天在海上听局主说得轻松无比,我还以为李蟀头贼兵水军纵有大的海鹘也不见得真有二百多艘,想来全都是海鳅船、纫鱼船或者是铁壁桦嘴船之类的小战船呢。此刻看来,我方与敌在数量上差得太远了,一与二十之比,对方又有数十条与我们的大舰不相上下的牙舰,……唉,这场水战要想不败也难,遑能论到取胜?更别说要全歼这有数百艘战船的水军了!依在下看,武将军,我们还是做好准备接舷拼杀罢,好歹也为双木镖局尽一份心力。”
听了此人的语气,大家的心里都有沉甸甸的感觉。他们倒不是怕和敌人拼杀,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情景看得多了,早对生死不放在心上。让他们担心地是。这些人全都是旱鸭子,一旦水战打败了,战船被敌人撞沉落水的话,连本钱都捞不回来,那才叫死得憋气窝囊呢。
“大家先做准备也好,且看看再说。”武诚也是心里没一点底。只索依着大家的话做好最后的准备。
事情出乎意料,船队才调过头,他们所在的大舰上甲板就传来发令声:“船头两架子母炮准备发射,右舷炮手也做好准备听令发炮。”
十几个人实在忍不住跑到船头,要弄清这艘大舰是如何对远在里外的水寨发射“轰天雷”地。
没见到有砲架,也没见到有平常发砲时上百人拉绳索准备奔跑的情景。理没见到有牛拉的绞盘辘驴口他们只是看到船头有一个搭起四尺高的木台上,放了两个带轮的木架,架上各有一条前端径三四寸,尾部约七寸径并挖掉小半开了方形缺口的铁管。每个铁管架子车旁都有一个手持几根小指粗大棒香地战士,不时蹲身架子车后,顺铁管上疑是望山的物事朝前看。
一位哨长朝武诚他们笑笑点了点头,又转向大舰船楼顶目不转睛地注视。另有一人匆匆走到他们身边,要他们马上退入丈外一个由厚木板栏起的小隔间内。一再吩咐他们在发炮时不可出来。
人们从隔间探头外望,但见那哨长高举起右手。嘴里高叫:“准备……点火。”
木台上的两个人随着哨长的声落,迅快将手上的棒香往铁管上一凑,待铁管上冒起白烟时就跑下木台躲入台下的空隙处隐藏。
“轰!”木台上两炮并做一声地大响,把莫知所以的武诚等人吓了一跳,只是莫名其妙地呆看铁管喷出地烟不声不响。武诚心道:“这样的响声便能吓得别人自己把战船弄破?不是……”
“咦,快看贼兵地水寨!”一人朝前方指着,兴奋地大声欢叫:“轰天雷,是轰天雷爆炸的样子……”
里外密集的船阵中有黄白色的浓烟升起,正是和他们在三月抗击蒙古鞑子攻城时,所用轰天雷爆炸的烟雾一模一样。
“果然是轰天雷……怪事!”武诚不解地向同伴问:“他们是如何将轰天雷射到一里多远的?我们用双稍袍发射时。好像只能打到三十丈左右,最远的一次也不过打到四十丈远吧?”
十多个人俱都若有所思地摇头,没人能回答他前面的问题。
既然不会发生危险,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们不听劝阻涌出小隔间。
武诚走到木台侧边,方发现台子大小约有丈二正方,周边用板为壁,开有四尺宽可推拉的厚板木门,下面的船板沉下近两尺,四个人正有条不紊地往粗短地铁管里装黑火药、木寨及铁制成的怪样物事,根本没有自己在卫州所用那种圆滚滚的轰天雷。他知道自己不懂这些,退出外面向近在半里内的贼兵水寨看。
在五艘大舰、二十条海鹘船连续不断喷射出子窠的打击下,这时的水寨中已经燃起了十多处火头,外围有不少船只开始渐渐下沉。可见到无数的人影从着火的船上朝河水里跳,或往其他没着火而又靠得近的船上攀爬。不时还能看到爆炸的闪光中有人体、碎板及其他破碎的杂物向四外抛出。
目力能及处,以船为墙的水寨内,拥挤在一起的数百艘大小船只,由于这一面外围的船先受到攻击毁坏,寨内处于上游位置的船想逃也没法出塞,除非等受死外一点办法也没有。
武诚看同伴们张口结舌的样子觉得好笑,心里不由想道:“有如此厉害的火药兵器,别说是还有三十条海鹘船没来得及赶到参战,仅凭这二十五艘大小战舰也能将李蜂头水军的数百条船毁得一干二净。难怪刚到胶西时,听他们说林局主只用了一万不到的护卫队,就全歼五六万李坛的贼兵和五干蒙古骑兵,除死于战场的人外一个也没漏网。”
自八月以来,秦仲涪在李蜂头、杨姑姑夫妇的心目中显得重要起来,在李军中的地位扶摇直上,稳成了四十余人地谋士群中第一人。是他。于去年十一月、今年四月、七月连着三次赴临安,扬州,不但探获了大量有用的消息,而且还为李蜂头招揽了三十多位据说是饱学而又极富谋略的参谋之士,他也在机缘巧合下捡到六位身具武功的江湖人做自己的长随。
秦仲涪,字越亮。江宁人。他还很小时就听长辈说过,秦家的先祖中有一位本家为南渡后地权相秦桧,掌控大宋朝政长达二十多年,这让秦仲涪暗自立下要和这位先祖一较高下的决心。故而他自幼就埋头苦读经策史籍、兵书,稍大后连各类杂学也多所涉猎,总想在科考上一鸣惊人出人头地。可惜。从二十岁开始参加省试,连续三次名落孙山,与黄榜无缘。
宝庆元年(1225年)二月,秦仲涪为赴当年的大比,再次早早来到临安,听说了湖州盗潘壬、潘丙兄弟谋立济王赵珐被诛杀的事情后,对李全引起了兴趣。到楚州来一看李全军的究竟。当时李全还远在青州,其兄李福与秦仲涪一见之后惊为盖世奇人。把他留在楚州拜为行军郎中。这五年多来,他也确是尽心尽力地为李蜂头出谋划策。可惜扬妙真开始时并没重视他的意见,直到李蜂头借报仇而返楚州后才逐渐得到信任。
今年八月底,一份洋洋三万余言地《论霸业》策论,使李蜂头夫妇把作者秦仲涪看成了宝贝。这篇策论呈给李大帅时,因为李蜂头只是粗识些字,对他的文章看不懂,并没什么在意。却是扬妙真看了一些后,觉得有些意思,便将秦仲涪叫来,要他将文中所说的解释一遍。在秦仲涪指手划脚的讲解后。李蜂头才明白所说为何。
这篇策论,开篇即从秦朝的陈胜、吴广说起,分析楚汉争战,罗列汉末乃至隋、唐以来得天下者的所得和失天下者之所失。后篇的大半文章,则是提出本(李蜂头)军十月举旗前,及其后所应采用地方略。秦仲涪在文中直截了当地建言:起兵之初应先派水军南下进入大(长)江,封锁住一段江面不让宋军能及时渡江北援。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举拿下淮南首府扬州,然后急取谁南全境,并以准南为据点先站稳脚跟。在将准南青壮全部征召到本军扩大兵力后,立即渡江南进。只须夺得江南最富裕地两浙路,取得那里的钱粮壮大根本,再向西进取两湖、两江易如反掌。只要不向北攻击淮南西路,也就不必面对即将灭金地强大蒙古骑兵。一旦巩固根基后,再依大势从容谋算,进可夺天下称王成就一代霸业,退可攻略江南宋地划江河而自立,最不济也能据地自保而成一方军阀,静待时局的变化伺机而动。
本身毫无学养,治理无术的李蜂头、扬妙真,何曾听过这么一番大道理,听得心花怒放之余,马上就采用了这位谋士之策。商量后请来道士选定了起兵南下的日期,并拜其为军师,令他节制、指挥还没有任命统帅的水军,做好准备于十月初先一步南下封锁大江。
李蜂头所请的道士在第一时间内,将李蜂头准备起兵叛宋和具体起事的日期等消息,用最快的速度派人传报给高邮的柯茂,使得林强云能这么快得到情报而做出决定,实在是功德无量哪。
今天,秦仲涪与李元铠及另外十几个谋士一起,在水寨正中的一艘牙船上看着一副地图商议。眼见得天色近牛,秦仲涪伸展了一下腰身意气风发地说:“各位,进餐时都好好想一想,有高明地计谋早些拿出来大家多做商量。”
十几个老少文士同时起身,向秦仲涪深躬施礼,齐声说道:“军师智计无双,我等何敢与您比肩争锋。自是唯军师马首是瞻,竭尽全力为军师妙策锦上添花,不敢稍有怠慢。”
“哈哈,好好!”微微摇动一柄鹅毛扇,秦仲涪摆出一副大军师的模样,强捺住心中的得意,不紧不慢地说:“本军师固然胸有千万甲兵,却也不能缺少诸位出谋献策,聊以别补瑜中小瑕。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多想出些奇谋妙计,就能令大帅早日取得天下。他日我们都是开国功臣,最少也能得个四五品的高官。到时候,奉禄之丰自是不用说了,便是普天之下地子女金帛,这不是任由我等予取予求!?”
这些人也深得拍马奉承之道,再次躬身齐声道:“谨尊军师令谕。我等莫不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秦仲涪正待起身,猛然听得西面传来阵阵轰隆隆的爆响。为了表现出处变不惊的大军师风度,他打消了起身的念头,安坐于椅子上朝外喝道:“来人。”
一名在临安新收的高大长随应声入舱,躬身道:“小的恭听吩咐。”
秦仲涪挥了下手说:“去看看何处发生了何事,探明后速速来报。”
仅片刻。那面貌英俊地长随匆匆进入,语气急促的报告:“禀军师,水寨上游方向受到不明来历的船队攻击,许多战船已经起火……
李蜂头水军的水寨正是建于大河的一个大湾内,百多年前改道的黄河,从南京路经由山东西路,于淮阴汇入淮水后。依淮水地原河道,像一条黄龙般扭动了两下身躯。在楚州返身向北偏东冲向涟水,在涟水城面前示威似的现了一下身。再拐个弯掉头朝南,急奔二十多里后才似折腾乏了般,乖乖向东面的大海而去。
有不少战船起火,这还了得!此时正吹小北风,俗话说“风助火势,火仗风威”,深明“火烧得越大越旺,风也就越吹越猛”之理的秦仲涪知道,一旦让火势得风之助扩大,不要多久就能把数百艘战船烧个一干二净。没了战船。也就没有水军,那“泛海而下入大江,封锁一段江面阻缓宋军北援”的计策还从何谈起?那是连想都不必想了。而且,一旦战船受损多了,大帅以运河输送大批军队的打算也必然落了空,南下夺地的谋划也就没法施行。那……还不把自己这些人连皮带骨都给……”
惊出一头大汗地秦仲涪大叫:“立即传令,全军所有船只起绽,马上朝河心及下游方向突击出去。”
长随出去吼叫了一会,本舰起了晃动,显是已经在拉起绽石。从舷窗朝外看,附近的船也有军兵船夫摇动辘静。再过一会,远处地船开始在越来越近的爆炸声中徐徐而动,只要有两刻时辰,秦仲涪地座船就能脱困而出。
从随风飘过来的味道中嗅到浓烈的硫磺味,一心要成为开国功臣而熟读各种兵书的秦仲涪自然知道,这支向自己水军发动进攻的船队,所用的定然是火药兵器。自思自己的水军挤在一起,绝对不是已经展开阵形的敌军对手。现在整个水军还乱成一团,没法进行有效的指挥,不如先突围而出,待到看清敌势,想好对策后再决定是战是避。
外围的船开始向四外散开,随着时间地推移,聚于水寨中的二十余艘牙舰可以开动了。发出一连串命令后,各船依照旗号和吼叫声依序散出,水寨内渐渐宽敞起来。
直到这时,走到船楼上的秦仲涪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西边滚滚冒起的浓烟升起处恨恨的咒骂:“杀千刀的东西,趁着风向不对就来进攻,你们欺负人,本军师绝不与你们干休。”
谁与谁不干休,一时还没人知道,站立在大舰船楼顶上的张本忠却对兴高采烈的武诚他们十多个人说:“欺负,对,我就是要欺负他们,不但要让他们毫无还手的余地,还要赶尽杀绝,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不给他们留下一条船,哪怕是只能坐几个人的小船也不留。”
说完,张本忠对乱叫乱跳为炮手们呐喊助威的旗手叫道:“升旗号传令,各舰、各船迫近了打,不投降的就让他们沉下河底喂鱼,不得漏掉一条船。”
大舰迫近到二三十丈内的近距离,只要见到贼船上有人救火,能射击的大雷神也好,子母炮也好,都会点火发炮直至将其打沉为止。而二十各海鹘上的哨长更绝,只要看到还有船没着火、没被打烂进水,就迫近前叫喊,贼兵若是投降就派人上去令贼兵挂上白布为识,将弓箭、兵器捆才凶搬到自己的船上,留一什人押着这艘船跟在后面。没即时回应的,便将炮口几乎抵到贼船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数炮狂轰。
这一片河面上轰轰炮声不绝、硝烟滚滚中冲天的水柱时起时落,把翻滚的黄浊河水搅得大小浪头不断涌现。水里星星点点满是飘浮不定的破板、人头,他们被激起的浪头压得喘不过气。水性好点而又知机的,避开同是落水者另寻安全的水域,奋力向岸边游动逃命。水性稍差的,则被几个过头的大浪一打,就此沉下水去丧命河底。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李蜂头水军的水寨倾覆,约有七成左右没受攻击的贼船向下游星散逃亡。除被打沉、烧毁了的一百多条大小战船外,有一艘两层牙舰领着二十条海鹘、十二条车船、二十一条河舰、漕船被堵在近岸处。张本忠只令人喊了一次,贼船队中为首的牙舰就挂起白旗投降。
“留一至六哨六条海鹘,将降敌连人带船押往下游出海,其他船舰随我向逃窜的敌船追击。///com///”张本忠不想在降敌们身上浪费时间,不管得到命令的哨长们如何抗议,带领其他兴高采烈的部下船舰成一横排顺流而下,朝硝烟未散的河面缓缓行去。
这一段河面宽近十里,能行船的航道也有五六里,五艘大舰在中,十四条海鹘分列两边,十九条战船的炮火可把河面覆盖得滴水不漏。张本忠下令,往下游走的船只可以不管,有妄图逆水上行,不管是什么船,凡不听劝阻试图强闯的,一律打掉绝不放过。
这条河道这数月来被李蜂头的水军搅得乌烟瘴气,不但没有什么客货商船敢在淮阴以下的河道中行走,连渔船也十分难得一见。再有早晨水战队会冒烟的古怪船舰上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商家渔民们有了戒心,随着在午后朝下游逃窜的大批贼船通过,哪还会有人敢不知死活地到大河上游荡?故而张本忠也根本不虞会误伤了细民百姓,可以放心大胆的往死里轰击。
二十四架船头的子母炮看到不似民船的,见一条打一条,把还想由岸边钻过缝隙逃往上游的贼船,不是将其打沉就是赶得如同鸭子般的没命顺流而逃。
不到一个时辰行了二十多里,拐过一个大弯,前方五六里的战场出现在千里眼内,不怎么清晰的炮声。耳力稍差些地人根本听不见。烟雾迷蒙中可以看到百多条船舰纠结在一起缠斗的场景,隐约有十二三艘牙舰和五六十条海鹘用弩、弓与四周的水战队海鹘战船相抗,另有上百条海鳅、纫鱼和铁壁桦嘴船不顾生死地朝护卫队的海鹘战船猛冲。虽然不少牙舰和贼兵的海鹘、铁壁桦嘴等冲撞船已经起火或开始下沉,但他们的拼命劲也让远远观看地人感到触目惊心。
“升信号旗令,开动螺旋桨全速前进,冲上去把贼船全部打掉。”张本忠的千里眼是水战队中最大。也是看得最远、最清楚的一具。他能看到自己属下的四五条海鹘船上有人打斗,刀剑兵器的闪光不时显露一下,像是已经被贼兵攻上船了。更令张本忠着急的是有两条挂着宋字白云旗地海鹘已经起火,眼看很快就会引发船上的火药将战船炸沉。可还有这么远的距离,等大舰和海鹘赶到起码也得半刻左右的时间,张本忠知道把援军赶到的消息传递给这时处于劣势的水战队极为重要。大喝道:“船首的子母炮开始射击,用炮声给我们地人鼓鼓劲,也告诉他们我们即刻就到。”
这三十条海鹘战船的水战队,是由部分在山东新招收地人员,再加部分今年在两浙东路台州黄岩县的松门山那里俘获地原李蜂头水军所组成。只有哨长、什长等,才是原泉州水战队派去的老兵。他们这些官长们自到了水战队以后,没有经过真正战斗考验。只是有过数次水上追杀有如乌合之众般的海盗行动。而且每次都是子母炮子窠一出,海盗们就逃。因而从未在水上的剿杀中失过手。这时,他们自以为李蜂头的水军也会和海盗一样。凭着子母炮远攻的威力就能吓住,照样是边追边打的局势。
殊不知这三十条海鹘每船本身只装有六架子母炮,与过去打海盗时的大舰差了许多,且对迎面而来的敌船只能用船首、尾的两架子母炮进行攻击,敌船不到近前两侧,两舷地四架子母炮根本就用不上。
而且,海上交战双方的条件差不多,不似内陆河道上除了风向外还有水流的影响。水战队的这三十条海鹘船都是用人力划桨逆流而上,速度比扬帆顺流而下的贼船差得太远。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哨长们,相互间也不曾多做联络。只是一门心思地紧靠岸边水流较缓处向上游埋头急赶,想尽快赶到战场参加战斗。
几乎所有哨长都同时发现了顺流而下的大批船只,等看清来船悬挂牙旗上所画有青龙缠绕的黑色长枪,便知道全是溃败下来的敌船。有十余位哨长兴奋地指挥自己的战船降帆驶向中流,以图将敌船截住,他们想在显示了子母炮的威力后向贼兵招降,或是将其消灭。故而在敌船进入子母炮的射程后,方下令点火发射。
子母炮只来得及发射两次,百多发子窠除在河面中激起百多条水柱外,只打中不到十条贼船,对贼兵水军的三百多条大小船舰根本起不到威慑作用,而贼船在这片刻间已接近到一里内了。
刚才水寨受到突袭后,秦仲涪以李蜂头派给他的百余名悍贼和新收的六名长随为助,将他们这些人分散派到附近的十九艘牙舰上,以刀剑逼住各舰的领军主将,把这些牙舰纠集到座舰旁边。再以这二十舰牙舰向各方收拢四散的战船,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好不容易才将面临溃散的水军基本稳住。他下令座船上挂起帅旗和信号令旗,并即时派海鳅向其他船传信:今天受敌突袭,措手不及之下失去先机败了一仗,所有将领都已经干犯了临敌不前的军令,此后只有听从本人的号令,奋勇将来袭之敌打败方可免罪。否则,大帅和姑姑的军法无情,说不得本军师只有让大家陪着一起去接受姑姑的刑法了。
稳定了局势,秦仲涪亲自爬到高达四丈的望斗上,大体看清大河上的局势后,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呐,仅这不到两刻时辰内,水寨中的大小战船已经被对方击毁击沉了百多艘。
能看到的敌船虽然不多,但他们的兵器太过厉害。敌船不知用了什么器械,竟然能把,霹雳火球,、‘神火飞鸦’等物事发射至那么远地距离。以他想来,敌人大约是把双梢或者三梢砲之类的大pao砲移装在战舰上了吧。
顺流而下走了数里,一路将逃散的船舰收起,现时奏仲涪掌握在手的共有三百余船舰,其中。牙舰二十三艘,海鹘一百一十二条,河舰、车船十九条,海鳅七十七条,铁壁桦嘴船四十二条,纫鱼船五十条。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大小战船虽然比敌船多了十多倍,但却处于不利的下游下风位置,以冲撞击沉敌船为主地海鳅、铁壁桦嘴船没有速度无法对敌船进行撞击。而风向和水势都对自己这方极为不利,敌船的兵器也太过厉害,这时候进行反击,即使胜了也是惨胜,损失太大不怎么划算。想了半天。觉得只有先向下游走,暂时避开敌人的锋芒。为下月南下的大举保住大部分水军再说。否则,最低限度也可一边引敌来追。一边寻找有利于己方起码也要找到能让双方天时地利条件不会太过悬殊的水域,方能有把握与对方放手一战。
转过一个大河湾,河道由南偏东转而向东偏北方向走,再行不远就与原走过的河道整整换了一个九十度地方向,敌船若是追来,除水流外,风从侧前方吹来,双方都没有风力占优的便利,而数量则是自己的水军占压倒性的优势,正是可以进行以多胜少决战的好地方啊。
“降下风帆。顺流徐徐而行。”秦仲涪下完令后就在船楼顶上坐下,与谋士们闲聊起来。
“咦?”眼看前方又有三十来条海鹘拦住去路,看他们的阵势,似是想与自己的大军在水上争斗呢。
“哈哈,不自量力地家伙,总共不到六十条战船就想和我的三百多船舰相斗。即使现时我只余下七成船只,也能叫你们有来无回,一报刚才大败之仇。”敌对双方地天时地利已经完全改变,“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这刻倒变得优势被自己占尽。现在的情势对本军十分有利,后面地敌船还没见踪影,区区三十条小海鹘还不是一鼓而下。秦仲涪在此稳操胜券之余,决定集中全部船舰,先将胆大包天敢于在大河中流拦阻的十三条海鹘拿下,然后再转头吃掉其余的残敌。
“十艘牙舰下一绽减速,其他的船舰由牙舰押阵,海鳅、铁壁桦嘴船率先冲撞,鱽鱼船、海鹘船以弓箭、床弩攻敌之后再靠上去接舷博杀。”疏疏落落的水柱和只有八条小船被击中沉没,百多人的死伤对还有四万多兵卒的水军来说更是九牛一毛,完全不必放在心上。这一点点微小的损失更坚定了秦仲涪的决心,让海鹘船驱赶着送死的海鳅、铁壁锋嘴船率先猛冲,纫鱼船载着弓箭手、长枪手和刀牌手紧紧跟进,用弓箭为撞击船提供掩护。一百一十二条海鹘、二十三艘牙舰也动手为床弩张弦装箭,并将弓箭手集中到在一起,一前一后分两组随后掩进。
有了组织,得到统一指挥地贼兵船队,进入一里的床弩射程时,立即用大箭向水战队进行还击,数百支床弩射出的大箭造成一百多水战队员的死伤。
直到此时,水战队一一特别是位于大河中流那十几条海鹘船一一的哨长们,这才发现自己想当然的战法是多么的糟糕。面对悍不畏死狂冲而至,数量多出十多倍的敌船,六架子母炮无论如何也无法应对。
按都统制所教的战法,水战时两军对阵,海鹘战船必须先击毁当先冲来的轻巧快捷、坚实,以撞沉敌船为主的海鳅;尽量避免与海鹘差不多大小,同样以撞船为主,又可以接舷战的铁壁桦嘴船接近受撞,要远距离将其击沉;再就是防止敌人的火船攻势外,先对付速度极快,五丈长、丈二宽,能容五十人的纫鱼船。只有先击毁最能威胁己方战船安全的小型船只,才能从容对付敌方的牙舰等大型战船。否则自己连战船都不保被敌人撞沉,又何能谈得上杀敌取胜呢?
这时位于中流拦堵的各船上哨长们,当然也是按这种战术指导思想作战,下令子母炮全力向冲近的海鳅、铁壁桦嘴船射击。务必将所有能撞沉自己战船地敌船击沉;弩手则向接近的其他敌船进行攻击。
他们却忘了,张都统制和局主一再交代过的,一旦敌人势大不能力抵挡时,应该先行避敌锋锐,,在游击中争取对敌人有生力量的杀伤。忘了局主千吩万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保存实力,相机杀敌”的保命诀要。
水上交战,弓箭为先。很显然,贼兵地水军主帅也深谙此道,他们的战船到达弓箭的射程内,如雨般的箭矢就兜头向水战队的海鹘攒射。水战队的人虽有盾牌和女墙护体。却又如何能尽挡两面斜射过来地箭雨。特别是身无防护的子母炮手们,无不纷纷中箭倒地,补上炮手位置的水战队员又操作生疏,大大降底了子母炮的射速。这就令得贼兵们气势大张,在其官长的催迫下,冒着还击的钢弩箭雨,如痴如狂般的蜂拥而上。
从子母炮射出第一发子窠开始。仅在不到一刻余地时辰内,就有两条水战队的海鹘船被贼兵地海鳅船撞沉。另有四条海鹘被贼兵攀上,展开面对面的拼杀博斗。
牙舰接近。秦仲涪看清对方船上地宋字白云旗,心里不由大感得意起来:“李全这个武夫,去年底自己一时没在,就被双木商行的林飞川骗走了三个半州的地盘,除送给别人十多近二十万男女丁口外,连带国用安的五六千精兵也给人拐了去。地盘丁口和几千精壮兵卒倒没什么,可惜的是,那把有着极好兆头的,猎鹿宝刀,却没弄到手上。听田四派回来的人报告,他领了数百兵去追夺被国用安盗走的,猎鹿刀”说是不夺回宝刀誓不回头。也不知这傻乎乎的田四如今怎么样了。希望他不要就此一去不回。能赶得及将宝刀在起事前,或是起事后带回到楚州,那争夺天下的大计就更有把握完成了。”
“哼哼,原来是那奸诈地商贾的镖局来惹我们,趁此将双木镖局的镖师杀他个片甲不留,也消除掉些许后患再言其他。”双方的船队一交手,秦仲涪马上发现倾刻间损失了三艘牙舰和几条海鹘,恨声不绝地喃喃咒骂。当下更不迟疑,下令对其他赶过来支援的海鹘船发射普通箭矢外,再叫人用准备好的油布裹到箭头上点着射出火箭。
此时李蟀头、秦仲涪他们还没得到山东战事的报告,若是得到了双木镖局只用一万人不到的军队,就消灭掉五六万大军的消息后,不知他是否还有这样的信心呢?
没被围住的海鹘船,一看情势不妙,立即也采用了因应的对策。先是靠右岸上行的八条海鹘加派人手划桨,向即将被围攻的友船猛冲,相约集中全部首尾和右舷的子母炮向两艘牙舰轰击,三轮子窠便将两艘牙舰送进了河底。
左边的海鹘也采用了同一战法,干掉了一艘牙舰和三条海鹘。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等水战队员的欢呼声落,夹杂着火箭的箭雨劈头盖脑的倾泻而至,这样的箭雨不但给水战队员造成大量伤亡,连子母炮的发射也有了大麻烦。炮手们每次取出子炮装入母炮腹内时,都必须由好几个水战队员用盾牌护在四周,以免还没将子炮装入母炮内,引线就被点燃爆炸开,伤了船上的自己人。
亏得装备子母炮时,张本忠就考虑到敌人会使用火箭攻击,把火药的存放处全都设计成藏于有防护遮挡的小间内。况且射过来的火箭也不多,些少火头很快被扑灭,一时半刻还不会有沾及明火而立即发生爆炸的危险。
半个多时辰过去,形势越来越危急,被围困在内圈的十三条海鹘船,虽然打掉了三十多条海鳅、铁壁桦嘴船,自己也损失了八条战船:被撞沉六条,有两条已经被贼兵攻占,可说是得不偿失。
被占的战船上基本没什么水战队员了,贼兵不但杀光了与他们拼命的人,连束手放弃抵抗的俘虏也不留一个,更把受了重伤的水战队员和死者一起全抛下大河。
看到那两条海鹘上的情况,剩下的五条海鹘船上的水战队员全都去了侥幸之心,反而激起拼命的斗志。在浊浪滚滚的大河上,水性稍差点的人下去绝对没命游到岸边,逃是没法逃的了。不战而降是死,战也是死,还不如杀得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虽然已经死伤了近六成以上,所有人一一包括过去李蜂头的兵卒在内一一就是再没有起过投降念头。
伤亡随着战斗的继续还在不断增加。惨呼声时起时落,几无片刻稍停。没人划桨的海鹘,只是随波逐流飘荡,打红了眼的水战队员们再顾不上管别人的防护,在子母炮位上的炮手,两人一组,一人举两面盾牌护身,另一人不管不顾地接过子炮,疯狂地装炮、打铁楔、瞄准、点火。全然不理会装母炮腹内的子炮里是单个的子窠还是霰弹,只要能射出去杀掉敌人就行。这时的子母炮已经放平,炮口有些微朝下,炮手不须怎么瞄准,只要顺着炮管略微一看,这条直线上的船有人就尽管点火,保证一打一个中。炮手们倒下一个,立即就有其他水战队的人丢下钢弩补上,继续发射子母炮。
没在炮位上的其他水战队员,除不时扫一眼炮位,看看是否需要自己去补充外,则只顾不停地踩蹬拉弦,装雷火箭自己点火射出,或是用无羽箭向最近的贼人发射。///com///
五条海鹘船周围密密地排着二十多条几乎没有活人的贼船,也亏得有这些贼船帮着拦挡,五条战船上的水战队员们还能坚持进行抵抗。若是没这些船挡住其他贼船的话,他们早被海鳅或铁壁桦嘴船给撞沉了。即使没被撞,应该也会有贼兵攀到战船上。一旦贼兵上了船,只怕是不消片刻,所有没什么力气与人拼斗的水战队员就会被杀得一干二净。不过,就是维持住这样的战局,战船上的水战队员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们仅是在做垂死前的挣扎,所有人已经筋疲力尽,只是抱着多杀一个是一个的必死之心在拼命支撑着没倒下而已。
这种时候,昨天刚制好发到战士们手上的白药,和原先每人都备有的鸡膏、三角巾、白布带等自救的药物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被箭击中的人只要不是被射中要害死于当场,在匆匆敷药包扎歇息了一段时间后,在此危急的时刻又能挣扎着帮助装填子炮,或是接过别人装好箭的钢弩向外瞄准发射,才使战船上的人手不至于一下子缺少太多。
血,左一滩右一块地在甲板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浓稠浆液,不时有人被血浆滑倒,但又艰难地爬起来继续他们的抵抗。折损地炮手越来越多。自行到炮位上去的人也越来越多,还能使用钢弩进行抵抗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不久,炮手们发现,能及远的子窠已经用光了。剩下用来装霰弹的铁珠倒是还有不少,但用霰弹对付已经学精了,东一个、西一个举着盾牌小心翼翼试探着。从一条船快速跳到另一条船缓缓迫近的贼兵作用不大,一炮霰弹打出去伤不了几个人。不能及远地霰弹对有盾牌防护的贼人毫无办法,更不用说对贼船构成威胁了。
弩手们的雷火箭已经用完,无羽箭也剩下不多,战船上还活着的哨长、小队长或是什长下了死命令,所有的钢弩只能瞄得准准的发射单箭。
比钢弩射程远地贼兵弓箭如雨点般落在前后左右和战船上。再怎么小心防护自己,也不时会有人中箭倒下。眼看再过些时,所有还能移动身体的人都得到子母炮旁去充任炮手,再接下去恐怕连子母炮也没足够的人手来发射了。到了那时,非但十三条海鹘船会被全歼,连在外围的十七条海鹘船也大有可能被贼兵们一口全部吃掉。
开战时有些失落,改变了战法后撞沉几条敌船的得意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口秦仲涪的心就冷了,大事不太妙呐口这些双木镖局战船的战力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到了这一刻,秦仲涪眼看内围地水战己方胜利已成定局。他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嘴眼都发苦,有种想哭出声的感觉。一天之内地两次水战,开始还可以说是受到敌人的突然龚击,强大地水军在悴不及防之下的大败情有可原。接下来的这一次遭遇战,无论是风向、水流、船只和人数上,都是自己这方占了天大的优势。仅为消灭这被围的十三条双木镖局的海鹘船,自己一方却付出了海鳅船、铁壁桦嘴船、鱽鱼船,甚至还有十艘牙舰在内一百二十余条船的代价。
秦仲涪咬了咬牙,发狠地一掌拍到拦杆上。抬起被痛了的手在嘴边吹了吹,正想下令要部下不顾一切代价冲上去,将还在作垂死挣扎的敌人杀光时,依稀听得背后的远处传来了数十下爆炸声。他警觉地回头一看,入目地景象让他魂飞魄散,惊恐地大叫:“快,快升帆,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朝出海口……
四五里外,五艘看来和自己牙舰差不多大的战船,带领十多条海鹘,不时由船头闪出火光并喷出白烟,张着它们的大帆,拖着浓浓的黑烟顺流破浪而来。开始,河面上升起的水柱还在里许外,片刻间那些水柱就于半里内的水面上升起。以秦仲涪这个不怎么熟悉水上行船的人,也可以从水柱接近的情况中看出,这十多艘战船的速度,实是比普通船的速度快了很多,这一点水程数息间就能走完。战场形势急剧逆转,这下又一次印证秦仲涪自己刚才所说“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的话无比正确了。秦仲涪的心一下子升上半空,猛地掉到地下,此时不逃何待。要死,也不能死在专与劫匪作对的双木镖局刀下,那不成了下三滥的盗贼,死了也落个人人唾弃的骂名,连祖宗也蒙羞不是?
这道“快走”的命令一下,贼兵水军船只立时一阵大乱,最早听到炮声的十几艘船在其还没下令时,就已经见机开始转向,此刻更是不顾一切边逃边升起风帆。机灵点的军将一看有人将船头调了方向避开战场,也有样学样的跟着离开,让别人去拼命,自己到一旁看看情势再说。
战团周围游斗的十几条海鹘压力顿减,并马上就发现都统制率领的大舰赶到,立时士气大振,暴发出一片欢呼声。各船的官长都大声为部下鼓劲,一边指挥舵手规避疏落了很多的箭雨,一边下令加紧向呈现散乱的贼船发炮,加紧救援战阵中心残余的战友。
不到一刻,快如奔马的舰队赶到,先在这一段河面上清扫了一遍,把没来得及逃走的贼船收降、打沉净尽。转到飘近的海鹘边时,从侧边看了一眼渐渐飘散开的那五条海鹘,张本忠铁青着脸含泪对瘫倒在船上的水战队员们拱手施礼,吼叫般地大声说:“双木水战队的好男儿。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你们向世人证明了,我们的水战雄师是天下无敌的。放心吧,我们这就去为你们报仇!”
船上还能动的水战队员们都挣扎着撑起上身,也是满含热泪向都统领注视。
武诚在今天的两次水战中,看到了子母炮地威力。心中大为叹服。对见惯了战场上模糊血肉的他们来说,没什么可以让他们心动的。但看到这些残存的水战队员到此刻还能有如此的精神力量,也不由得心血沸腾热泪盈眶,忍不住振臂高叫:“水战雄师,天下无敌!”
一人喊百人应,大舰上的所有人也在向海鹘上残存地水战队员们施礼后口跟着他高声吼叫:“水战雄师,天下无敌!”
一时间,“水战雄师,天下无敌!”的狂呼声充盈河面,向大河上下左右远传开去。
估模天时现在大约是未时正、末之间,马上进入冬季的天黑得早,一到酉时就会暗得看不见。只还有一个时辰多一点。得赶快行动,否则天一入黑。想要消灭全部敌人就没法办到了。
“传令,没装深鼎的海鹘留下救死扶伤。看押俘虏的贼兵船只。两艘五千斛大舰各率五条海鹘分两侧向下游包抄,三艘四千斛大舰和余下的四条海鹘待我们行出一里后,从河道中间成后四的阵形横排走,务必将所剩地敌船一网打尽。”张本忠一待呼声稍歇,立即发出追杀的命令。
从此地到出海口地二十多三十里河道较直,没什么大弯急弯,千里眼可看到十里以外的远处。贼兵地船已经逃至用目力只能看到帆影,估计距离约在八九里外。
大半个时辰的急赶,贼兵船身入目,逃得最快的十余条贼船已经到达河口。眼看着就会被他们分左右沿海岸溜掉。两侧最快的两条大舰,他们船首的四架子母炮只够得上那队贼船尾部的几条。
正当举着干里眼急得跳脚的张本忠破口大骂时,数十条水柱在正想分路逃窜的贼船队中冲天而起,当时就有一条海鳅、两条纫鱼船被打得四分五裂,走在最前面挂有帅旗的牙舰也被击中冒出浓烟。
这是武诚第五次开眼界,从借来的千里眼中看去,大河入海口外约里余,林强云乘坐地巨舰横着船身一动不动的拦在外面,隐约能够看到船舷上开有数十个方形的窗子。
“天呐,一条船一次就能打出数十个轰天雷,大队兵马碰上它的话,岂不是片刻间就会被炸得烟消云散?”武诚的惊叫声惹得船楼上的十多个水战队员哈哈大笑,人们的笑声不仅令武诚大惑不解,他带来的十多个人也一脸好苛地向水战队员看个不休。
还是那位带他们四处参观的哨长强忍住笑意走过来,向他们解释说:“各位大侠,巨舰上发出的不是轰天雷,它们就是用大雷神和子母炮打的开花子窠。怎么样,厉害吧!”
哨长凑到武诚他们面前压底声音说:“局主的巨舰上共有十六架大雷神,六十四架子母炮,像这样以单边发射的话,一次能射出九个六七斤重的子窠,三十二个两斤左右的子窠呢。刚才你也看到了,就这样一次齐射便打掉五六条船,喏,连那艘六千斛的牙舰也被打得着起了大火,哈哈,马上就要沉掉……
哨长的话声未落,那已经起火的贼兵牙舰帅船再次爆出数股浓烟,人体、破板飞出船外又被冲起的水柱打向更高的天空。这次可能是巨舰上所有的大雷神、子母炮都招呼到它身上了,只这一下的爆炸,就把牙舰轰得四分五裂,片刻间便从河面上消失,只留下一个旋涡还在把落水的人、物往里吸。
再一刻,张本忠和另一边的大舰超越贼兵船队驶出河口,从两旁往河中一兜,接近贼船时让人高叫劝降。贼兵们已经被巨舰的大小雷神吓破了胆,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哪里还敢顽抗,“投降免死”的叫声一响起便乖乖就范。
投降的贼船被赶到出海口侧的回水处下绽停泊,用三条海鹘船看着,其余地大舰和海鹘再逆流而上。仅用半个时辰不到,毫不费事把不肯投降的贼船打沉,愿降的贼船则聚齐了一同押到巨舰左边。
林强云刚开始听说已经全歼李蜂头水军时,还觉得十分高兴,兴冲冲地就要人放下小艇,趁天还没全黑时去看望打了大胜回来的水战队。但一听说自己方面折损了八条海鹘战船、三十哨水战队活着的人全都身带轻重不一的伤。战死地有一千八百多人时,心疼得他几乎要昏过去,没等张本忠把情况说完,就“哇”地一声跳起来,惨然叫道:“天啊,我的水战队员哪!竟然一次水战就牺牲了这么多。比月初在高密的陆战还多了几倍呐!”
在船舱一角坐着昏昏欲睡的山都,对刚才的数轮发炮声毫不在意,此时却被林强云的惨叫声惊得冲到恩人身边,双手紧握匕首和小手铳,目光炯炯地向周围扫视,一副如临大敌,一有不对就要扑上去与人拼命地模样。
林强云颓然坐回原位。将山都揽到怀中,轻抚他的头表示没什么危险。让山都不必紧张。嘴里则在埋怨:“他们怎么这样蠢呐,看到敌人势大不会先避一避锋芒。利用自己兵器上的优势远远的……惨了,这下惨了,这些战士都是从老兄弟的人中挑选出来的呀,我们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才把他们刮练成合格的水战队员。这些人无一不是我向海外发展地老本,我还指望他们成为到大海上去宏我中华文化,扬我中华国威的底子呐……”
像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林强云向张本忠问道:“张大哥,李蜂头水军统帅是谁,被我们抓到没有?惹是落到我们的手中,非把他交给水战队地人抽筋剥皮不可。”
张本忠站起身。苦笑着向林强云说:“公子怎么忘了,刚才在入海口被你打掉的牙舰,就是李蜂头水军的帅船,在数十发子窠的打击下,眨眼间就四分五裂地沉下水底去喂鱼了。船上坐的敌军统帅那还会留得命在,恐怕连个完整点的四肢也难寻……
敌军主帅是被自己下令打掉的,林强云的心绪总算稍为平复了些,嘴里却还是呼呼地喘着粗气问道:“张大哥,那你告诉我,五艘大舰上的水战队员还有多少,这次武将军带来的高手又伤亡了多少人?除了被撞沉、炸毁地八条海鹘船外,其他舰船的损伤如何?为海舶护航出洋博易的那两艘大舰上需要补充多少人手,是否经过修理后才能出洋博易?”
张本忠被林强云气急败坏的样子吓住了,再说林强云也讲得没错,高密一战全歼五万李坛军和五千蒙古鞑子,战死的护卫队也只有六百九十四,还不到七百人,连受了轻重伤的加在一起也只有两千左右。而自己的水战队所打的第一次水战,虽然也是大获全胜,死的却是此数的近乎三倍,心中大感惭愧,低下头一时没有回答。
“唉,林公子刚才也忒心急了些。”武诚对死上千把人根本就没什么感觉,见了林强云如丧考妣的心疼样子大不以为然,他认为一军的统帅在战场上就必须以取得最终胜利为目的,不必在打了胜仗后还为这一点不成比例的伤亡而如此动情。
武诚当即一脸严肃地对林强云说:“你没听完张都统领就打断他的话,属下告诉你吧,此次水战,凡不用人力会自己行走的船舰上,除被暗箭伤到的二十余人外,没一个战死的,船舰也毫发无损。所有受到损毁、有兵卒伤亡的,都是那些以人力划桨逆水上行的海鹘船,也是敌人败逃的水军所为。”
“咦,这么说来,战死的水战队员大部分都是那些海盗水贼收编到水战队的人罗?”林强云大感意外,还是不能释怀地说:“可一千多条人命呐……”
“禀报局主,“已升为裨将,现在是巨舰官长的曾震炎拿着一张纸进舱,边看边向林强云报告:“属下粗略算了一下,此战我们共缴获一百七十五条贼船,其中有牙舰七艘、海鹘船三十七条、铁壁桦嘴船二十一条、海鳅船二十二条、纫鱼船三十一条、四轮千斛河船三十九条,其他船只十八条。俘虏贼人的水军忒母孛堇两人、猛安孛堇九人、谋克孛堇一百三十三人……”
“等等,你先跟我说说,那什么忒母孛堇、猛安孛堇、谋克孛堇是什么,这样把我给听糊涂了。”林强云急声叫停,月初在山东时,他没去管俘虏的事,也不知道这些名称是怎么回事。
曾震炎解释了一下,接着说道:“其他贼人兵卒包括已经从河里救上来的,共有一万九千余人,连贼将算在内还不到两万。”
“唉,一万多就一万多罢,可怜我那将近的两干英勇战士……林强云叹息着重重敲了敲脑袋,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的伤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大,在伤感之余也考虑应该加紧对武诚所提出的重甲骑兵组建,并想趁此时机对自己的护卫队、水战队加配些个人的护身装备了。
“林公子啊,既是想要建成一个不分富贵贫贱大家平等,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的人间乐土,希望成就一番事业。///com///那么……”武诚的话停顿了一下,思忖要怎么样把话说得委婉些,才能听得入耳,不致引起林强云的反感。他放慢速度缓缓说:“无论你在不在战场上,是否亲见血肉横飞的博杀惨状,对敌人、对自己人都绝对不能有丝毫妇人之仁。须知打仗就是保命杀敌,不是敌死就是我们亡。而且,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有时候为了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或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大部分实力,就是明知要让自己的一些部下去送死,也必须硬起心肠命令他们去。不管是摆明了说也好,用谎言骗他们也罢,总之,只要能以最少人的死而换来战斗的胜利,或换得大部分人的生存,那就是十分值得的了。”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是啊,对敌人不能心存妇人之仁。”林强云一下子还转不过弯,对武诚的后半段话没怎么留意,他在听了前段话后,就陷入自责之中,敲着头小声喃喃道:“打仗是保命杀敌,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我们自己也总是会死人的,确是不能太过看重生无”可这些灿,“一千多差不多两千个活生生的人呐……都是为了我报个人的私仇而死的,实在是难以令人接受,实在是令人心里不安呐。”
武诚大声道:“公子此言大错!你是读书人,总听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也读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样的名句吧口古往今来地的征战目的,不外是武备强大时开疆拓土彰显武力战功,或是抵抗外族入侵消除隐藏患难,还有的……别人的事姑且不论。林公子请仔细想想,这次水战的目地。真的是你此时所说,为了报仇而发动的么。不明内情的外人这么说,还情有可原。但属下却从你在未南下前的言行中,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为保全山东数州百姓地安居乐业,为大江以南的细民百姓免除一场兵祸战乱,你林公子以报仇为籍口……”
武诚所说的。也确是这次消灭李蜂头水军的主要动机,林强云眼睛一亮,有些欢喜,又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样说起来,这一干多水战队员并非全然是因为我林强云报私仇而死的,他们的死也可以说得上是为国为民所做出的牺牲了?”
“那是当然。”武诚肯定地回答。
林强云心下总算泰然,诚恳地向武诚躬身施礼:“多谢武将军地提点。林强云明白了,要想报仇雪恨、保住一方百姓的平安。必定会有所死伤。此后地日子里这种死伤的事还会发生,而且死伤地人还会更多。我会控制自己的。”
林强云转向曾震炎吩咐:“曾将军。你去传令,今天晚上尽速处理完战后事宜,明天一早我们南下的船舰即启航出发。另外,所有李蜂头贼兵官位在谋克孛堇以上的,送至莱阳、栖霞、招远等县坑冶去采矿炼金。其他俘虏送回山东让他们按规矩边服劳役边查核,查出有罪恶的立即送到坑冶去。没什么大恶的,在服完劳役后选取愿意当兵的青壮分到水战队、护卫队扩充训练。剩下的人则移交给安抚使司安置、遣返衙门去处置。”
所有人都以为李蜂头水军统帅定然是死得不能再死,对死了的人也没必要追究下去,只顾忙着处理善后,没问清楚这统领水军的是何等样人。
让林强云和所有水战队地人没有想到的是。李蜂头水军的主帅秦仲涪并没有在这次水战中丧生。这人鬼灵精得很,本来他以为,只要能在今天的水战中凭借人多势众把双木镖局的船队消灭,即使自己的战船损失掉一半,也能说得过去的。
这一战的结果实在令心高气傲的秦仲涪气结,除撞沉、火箭烧毁七八条小船外,不但没达到消灭敌人的目的,就连被团团围住的十多条船也没能全数拿下,水军战船损失了大半不说,自己还要落荒而逃。
双木镖局的大舰一出现,秦仲涪就知道自己在李蜂头这里的军师之位不保,开国功臣的美梦破灭完结,他不可能再回李蟀头军中去了。这样损兵折将的军师、水军制帅,即使逃得性命回到李蜂头大军中,能否痛痛快快地死都是难说,更别想有活命的机会。
“投向这次水战的胜利者一一双木镖局?”秦仲涪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立即又被心高气傲的他否决了:“笑话,我秦仲涪再无能,也还没落到为人保镖谋生的地步。小小一个商贾李瑞云(林强云)所开的双木商行,能有多大的能为?即便是其父李元砺在造反的兵威鼎盛时期,也只是在江南东西两路流窜,数年间便函死于非命了。此时虽说有点小气候,只不过凭其东主的奸诈,骗得一块勉强立足之地。若非李大帅起事大即无暇兴兵,哪能容得他们人五人六地轻取三州一县的地面。大军一功即下的弹丸之地,要拿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可是,若有本军师为其出谋划策呢,是不是会有一番作为?不不,我秦仲涪何等样之人,哪有堂堂军师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自己送上门去之理,没的辱没了自己所起的‘越亮,这两个字。刘备还三顾茅芦方请到诸葛亮出山相助,我若是没请即投去的话,别说越亮了,连这亮字的边也沾不上了哇。”
思前想后,秦仲涪暗道:“既然先祖已经有过降金后再回来掌控朝政的作为,虽然遭世人唾弃不齿,名声是坏了些许,却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自己何不也学学老祖宗秦桧的样子。去投如今势大地蒙古人寻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呢。但是……”
正在秦仲涪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在临安收来的长随中那个高大英俊的人走进舱房,一改以前恭敬温良的样子,用听来显得自大傲然地语气问道:“军师啊,这次水军恐怕是逃不过全军覆灭的命运了,难道你就这样眼看着别人追上来将我们斩尽杀绝。不趁此还没被敌人赶上时早做打算么?”
“咦,你是什么人,怎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本军师说话?”除了李铁枪、杨姑姑及李军中有数的几个手握大军的将军外,还从没人敢对他秦仲涪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长随地这几句一听到耳中,秦仲涪就知此人决非他在临安投到自己身边时所说,是被仇人追杀无处容身的江湖武师那么简单。再以到了准东之后。这人一直不肯在外人面前公开露面,每次见人时都必得要以垂纱遮掩面目的情况来看,怕是大有问题呐。
长随大约认为此刻水军败局已定,大家所处同一需要逃命的地位,没有其他的什么顾虑了,连军师也省去不叫,面现一丝奸猾的冷笑。大咧咧地说:“不敢相瞒奏大官人,本人乃蒙古中都、北京、两河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侯大人帐下百户、中都路南面工场管事武奕铭。原先也是杨姑姑帐下的中营将军。嘿嘿,说得好听点是中营将军。说得难听么,就是那千人骑万人跨地淫妇用来泄火的面首。幸亏老子见机得早,去年寻了个由头脱离了她地魔爪到福建路去,方得免于被抽干精髓死于妖妇肚皮上之祸。怎么样,秦大官人如何打算,必须早做决定了。”
秦仲涪对此倒是没什么觉得意外的,暗中在想:“早已在意料之中了也,若果此人真是蒙古人地百户,也仅是个汉军百户,只能算个小官。用他来同蒙古人牵线搭桥讲讲条件例还是可以的。不过,此人于大败中可自行逃命时还来找某家下说辞,肯定是在什么事情上有求于我,须得慢慢从其嘴中挤出消息来。”
当下于不动声色中,在脸上淡淡露出一点原来如此的表情,沉吟道:“武……老弟,本军师看来,你怕是有什么侯总管交代的事没办妥吧,想必也没法再回蒙古人那儿去复命做你的百户了。依你看,我们去投双木商行如何?”
武奕铭听得一惊,心念急转:“当初在汀州伤了林飞川的两个亲人,后来听说都没等到他施救便就死于非命了。别人传言,林飞川可把那山村妇人当成亲娘看,自己又在救援妇人的山民们面前露了形迹,此去一旦被认了出来,还不得让林飞川别骨剐肉地死得惨不可言哪。可是,此番南下掳林飞川、谋取钢弩炼制之法两项都没一点头绪,带来的近二百高手又死得只剩下五名手下。若是有人能投入到林飞川手下去,倒也不失为一条能盗取炼制钢弩秘法的捷径。有机会时,说不定连林飞川也能弄到手中,送回大都去向总管大人领赏呢。怎么办……”
武奕铭变幻不定的神色看在秦仲涪眼里,不由得暗暗好笑,嘴上却说:“那好,既是武兄弟也没什么话说,我们就一起去投奔双木商行便了。”
武奕铭一听秦仲涪要拉着自己一起去投奔双木商行,连忙叫道:“此事万万不可行……”
秦仲涪故做不解地问:“武兄弟呀,既回不去蒙古人那儿做官,又怕杨姑姑将你地精髓骨肉抽尽,不去投双木商行你还有何处可去,难不成老弟要去投奔败亡在即的金国么?”
“不不,不是的,“武奕铭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这个事……唉,这事说起来话长呐……军师啊,我如今可是有家难归,有国难投了呀。上次从临安跟军师到楚州,路过扬州时我曾回去家里看了一次……”
当下把自己因迷恋杨妙真的美色而投入李全军中,凭着一副大本钱得杨妙真宠爱,做了中营将军,后来到福建路公干没返回复命,而是带着所得的一副钢弩投了蒙古四路工匠都总管。此事不知如何被人报行李大帅,杨妙真大怒下派人将自己的父母杀了泄愤。又一把火把家宅也烧了个精光。去受侯瀚之命,带了大批银钱和近二百高手南下掳走林飞川或??弩炼制秘法……等事大略讲了。
秦仲涪听完后,心中已有定计,此时故作沉吟地慢慢说道:“既是如此,且先脱身事外再说,然后再来商议后事。武老弟。你和五个手下悄悄去将舰上地小船放入河中,我们趁双木镖局的船队还未追上来时立即上岸。”
绍定三年(1230年)九月二十一日已时,杨太后、当今圣上赵的于慈明殿召见正上完早朝的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丞相史弥远则因气体欠安,连早朝也勉强支撑上完,没到这里来陪侍。
此前的早朝散朝后,有小太监向林强云传圣上口宣。着他到御书房见驾口林强云去见了赵的,方知今上是向自己索要进贡“起阳丹”。
此时方到慈明殿,杨太后问了林强云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后,对赵的说:“官家,你在此稍歇,哀家须要林爱卿现去查察一番,以观官家此后的子祠之所系。”
林强云听了杨太后地话。还真以为这老太婆又要自己说些什么鬼话来骗她呢。
杨太后的寝宫还是和过去一样,一进院门就只有宫女没见太监。大约是她为了方便与史弥远偷情内,而故意这样安排的吧。杨太后赶开所有宫女后。开口就直奔主题,问起上次林强云究竟用的是什么道法,竟然使美人谢道清的肌肤如同羊脂白玉,且遍体会发幽香,身软如绵柔若无骨,令皇帝赵的置后宫数千宫人于不顾,每日专宠而不克自恃?
“这个么……”林强云对杨太后的探问,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是不是要把将药给谢道清服用地事情告诉她。心里暗自思量道:“这老妖怪问这些干什么,她到底打些什么鬼主意?哎哟。不妙啊!可能她也想让我用道法为她变得年轻,变得和谢道清一样能让男人见了后不克自恃么?这可就难上加难了,我可没这种本事,得想个什么办法来蒙骗老妖怪才……
杨太后久久听不到林强云的回答,再看他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一角的帐幔出神,而且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心里不禁微怒。起身悄悄走到林强云身边凑近他的脸部仔细打量,这一细看,令她吃了一惊。老太婆竟然惊奇地发现,这年轻人与上次进宫见到他时好像变了个样子般。从远处看,此人的脸面虽然还是风吹日晒后健康地黄褐色,但走近了看,他的皮肤却与其他人大不相同,晶莹如美玉,似乎隐约有红色宝光在内流转。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难道说修炼道法地真能令人返老还童,或是长生不老?”杨太后的心不由得怦然而动:“古往今来地多少帝王对长生不老之术是梦寐以求而不可得啊,若是……可这年轻人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说他是天师道门前辈上仙的入室弟子,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多年时间里修成大道吧?唔,这仙家之说,也难讲得紧,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令此人也为自己作法改换一下体气容貌,让史同叔一见能不克自恃,以便其能经常入宫慰藉哀家寂寞。哦……过去常听人说,修道之士有‘合籍双修,之无上法门,如果……岂不……”
杨太后想到动情处,忍不住双手齐出抓住林强云的手臂并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面颊触手既细腻嫩滑有如处子,臂部又坚实强壮。非但史同叔这老情人万万不及,就是过去年轻时的赵扩(宋宁宗)也没法和他相比。
正苦思如何应付老妖婆的林强云不但手被人抓住,脸上也被人捏了一把,一惊之下,不假思索猛地朝后一跃,人还未落地他的手已经伸入衣内握住了手铳。人站稳后,林强云见到杨太后脸上满是潮红,那么老的人还叉手挺胸,扭腰摇臀地做出一副妖媚状,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不禁大感愕然,有些不敢置信地向老妖婆对以探询的目光。
“哀家忽感不适,林爱卿过来为哀家揉捏一番罢。”
这种故意做出地嗲声,再配以她老而不羞的扭捏作态,让林强云浑身发冷,起了不知多少鸡皮疙瘩,大急之下左手不期然地高举作降魔诀,右手急速抽出手铳朝杨太后一指,厉声大喝道:“孽障大胆,再不收敛归伏,本上人将叫你形神俱灭化作飞灰。来人!”
那杨太后被林强云这声有如霹雳般的大喝从意想痴迷中唤醒,眼见三四十个宫女没有自己的命令,反是在林强云的叫声中慌乱地急跑进来,心中不但又羞又怒,还把得不到林强云的失望之气,泼洒到这些坏了自己好事的宫女身上。同时也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声:“好事难谐,今天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一个大好时机!”
心中想的是一样,表面上却装一副迷茫的样子,四顾问道:“哀家这是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林强云眼见杨太后眼里的厉光一闪而没,心知这老妖怪在自己面前装出副不知情的样子,以掩饰其刚才的丑态,只怕是心里已经恼羞成怒了。///com///此刻自己也只有将计就计,以鬼怪之说遮过,再用飞鹤子所教的方法让她以为真是进入到体内的鬼物作祟,万万不可露出知情的样子触怒她。否则,身在皇宫大内这种危机四伏之地,一个不好就是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当下振作精神,挺起胸膛庄容重重地冷哼了一下,左手立于胸前宣了声“无量佛”,向宫女们喝道:“且扶太后到凤塌上歇息,将些茶让太后趁热服下。今日之事不得向外传出,若有违令者,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命。听清了没有?”
这一下,看得杨太后心神大震,林强云这种大有得道之人可以除魔灭妖的上仙气势,她还从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目勾勾地再次盯着他直打量,心里不禁又勾起缕缕小儿女般的柔情,幻想自己还是十三岁初入宫时的样子,冲动地恨不得立刻扑到此人的怀中得他宠爱一番。
四个贴身宫女的手扶到她的臂上,才使杨太后心神一震清醒过来,用无比幽怨的眼神割了林强云一眼,又惊又羡地暗自哀叹道:“好威风啊,好气势!如此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地不令人爱熬他哟,不知何家女子有福嫁此人为妇。唉!”
林强云嘴里虽说得严厉无比,但却还是为这些宫女们大为担心。他怕老妖婆会在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迁怒于这些人的身上。恐怕自己还没出宫门,这些可怜地宫女们就全都丧命在羞怒交加的老妖婆手上了。
此时,忽然想到,老妖婆刚才肯定是萌发了淫心,那样做出来的丑态定然是要以高位权势让自己成为她泄欲的面首。暗道:“你这老菜帮子。倒是想老牛姆吃我这嫩草呀,林某人连君惹、三菊都格守礼数,不敢乱来,甚至送上门来热情如火的黛丝娜姐妹都没去动她们,哪有你这老妖怪的份?看来,为自己今后地安危计。也为这些可怜的宫女安全着想,得……得……
宫女们此刻已经把杨太后安置妥当,全都知道很快会有大祸临头,小心翼翼地缩在一边索索发抖。
林强云对她们说:“你们先出去,本上人有话要与太后商量。”
宫女们都出去后,杨太后又勾起了心里的不痛快,硬是压下心里蠢蠢欲动的春情。强忍住想要这年轻雄壮的上人拥住自己的欲望,扳起脸冷冷地问林强云:“你还有什么话说。是否即时作法为哀家改换体气容颜,又或是愿献身成为哀家裙下地不二宠臣?”
林强云哂然一笑。暗道:“老妖怪,你别想得美滋滋地做春秋大梦了,林某人还要留得有用之身创建一番大事业呢,哪能如你所愿留在这深宫大内做你这老菜帮子的面首宠臣!”
这种泰然自若的淡笑,看在杨太后的眼里却是另有一番感受,心里不禁又想入非非,眼中再次射出痴迷的神色,直勾勾地看着林强云不言不动。
林强云被她看得极不自在,心中有如吞下一只苍蝇般地觉得恶心。当即也不多话,立时把手中的短铳插回皮套内。脚踩天罡步、手捏降魔诀,把杨太后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地动作上。然后以极快的手法从挎包里取出那面照妖镜,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再把动作放到极慢,缓缓将照妖镜纳入包内。伸出手让她看清没了东西,趁其眼睛注意看自己地手时,右手手指变换了几个花样移至额前,然后盯住她的眼睛紧吸她地眼神,右手食中二指迅快地伸到其印堂前,用深沉且柔和的声音轻轻说:“一定是你体内的鬼物出来作祟,方引发你心中的情欲而不克自恃……”
杨太后眼里迷茫地暗了下,昏昏沉沉地跟着林强云的话说:“鬼物出来作祟,是的,引发淫心……不,没这样的事,你胡……杨太后刚吐出几个字后,声音又尖利地叫起来。
“鬼气入心,淫思起自心田,你难怪会不自知。是啊,男女之爱刻骨铭……想当年,圣上最宠的就是你杨贵妃和曹美人了,嘉泰二年(1202年)十二月,因日中有黑子示警,圣上方立你杨氏为皇后。想当年,圣上对你是何等的宠爱,但有所求无不应允,但有所需无不丰足,但有所想无不知晓,不须你开口就会给你办到。想当年,是圣上的宠幸给了你快乐,让你知晓了人生在世还有如此天大地乐事,自此你们郎情妾意,如胶似漆地缠绵于宫内,此情此景,你可曾忘却了么?”林强云头上冒出点点汗珠,搜肠刮肚地拼命回忆,把飞鹤子说给他听的事情讲了出来,更用出姬艳处听来的一星半点煽情话,用以打动这老妖怪的心,最起码也让她分神使自己的所谓道法施展得容易些。
“圣上……圣上,臣妾有愧于你呀……可是……若非你察觉臣妾的事情,发出狠话……臣妾也不会依了史同叔……杨太后直到此时,似是被这些话有所打动,脸上泛起娇艳诡异的红光,眼里柔情如丝,渐渐又转成无限向往的深情,最后变成愧疚,再没有那种坚决的神情,低下头泣不成声地忏悔。
“安心……安心……不怕,不用怕。你现在只是很累,你刚才的心情太过紧张激动了,身上的力气快要用光,你应该躺下来好好歇息一下了。别怕啊,那在你体内作祟、勾起你欲火的冤魂现时也是累了,他被道法镇住,并且也要歇息。睡……暂且先歇息一下……有天师道的上人在这里守着。冤鬼再不敢出来作祟。放心地睡……睡……能带给你快乐的宠男面首会有的,想要得到的细嫩肌肤不难办到,体发幽香也可用道法仙术而速成……此刻只须安心的睡上一刻,醒来后就能心想事成……”打铁趁机热,林强云虽然很着急,但还是不紧不慢地柔声细说。
杨太后的愧疚眼神在略带磁性地轻声细语中渐渐变得有些迷茫。悲戚的面容也出现了渴睡的表情,却又还挣扎着不肯将身体躺下。直到听说宠男、肌肤、体香都可得偿所愿,这才露出满意地笑容仰面躺下。
林强云被这老妖怪的顽强急出一身大汗,眼见她终于倒下睡了,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暗道:“怪事了。这老妖怪竟然比史老奸还难糊弄,心智之坚强真是少见得很,怪不得她能成为一国的太后了。好,既然你要想得到我的东西,我也就不能和你客气,那些药物起码也要换你这宫里几十个女人回去……给我们护卫队地人做老婆。到时候再给她来个狮子开大口,另外要她多出些什么血才好。”
林强云估计老妖婆一时半会还醒不了。觉得呆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便信步朝寝宫外走去。
踏出门的林强云被面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吓了一跳。只听得最前面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官趴伏着以头触地,压低声音小声哀告:“求上人大发慈悲。救救奴婢们这一百多条贱命啊!”
林强云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宫女们,好半天才小声说道:“你们要想活命倒也不难,只是此后却再不能留在皇宫里锦衣玉食地享福了……”
那女官抢着说:“上人不须多说,奴婢们只求活命,此后但凭安置,就是让我们去与贩夫走卒为妾为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既是如此,你们且先起来,各自回去静候,不出两个时辰便有佳音。”林强云再没到外面走动的心思,把话说完扭头就走。
杨太后缓缓睁开双眼。觉得头有点隐隐发痛,脑子里依稀还有点模模糊糊地印象,似乎是今天受侵入体内的冤鬼所挑逗,曾经情怀大动,向某个年轻地臣下求欢。慢慢感觉了一下,身体没有什么变化,不像有和男人好合好后的样子,她自觉此事好像不大可能在自己地身上发生,但心中却又十分燥动,非常渴望自己真的还有这样的年轻活力。心里不住自问:“今天到底在哀家身上发生过什么不可知的事,看天色已经快到午时了,我如何会于此时睡在床上,内心里却又极为渴望得到男人的雨露滋润和轻怜蜜……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让她勃然大怒:“这并非女官和宫女的脚步,什么人大胆敢私入本宫的寝宫,该死!”
呼喝的话还没出口,林强云的话声入耳,她才猛然想起正是自己召见这位天师道地上人,要其为自己作法变换一下肌肤和体气的。刚才提出的要求这位年轻的上人还没给自己答复呢。不由坐起身向林强云问道:“林爱卿,你可曾想好,何时为哀家设坛行法呀?”
林强云心里暗骂了一声,老妖怪,你可真会做作,这时却装出一副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没准得了我的药,把所求的物事弄到手后,转眼间就要我和这些宫女们的命。”表面上却是神色不变地淡然说道:“太后,请静心去虑,听小臣慢慢解说。”
杨太后:“你说,你说。”
林强云:“若是太后想使自己的容貌体气与谢美人一样有所改变,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不过,太后年纪稍嫌大了些,不比年轻人的精气旺盛,故而要做成此事就有些麻烦,须得多耗费……”
杨太后此时被林强云的话说得大为兴奋,既然所思所想的美事有望,其他的一切都不在话下,暂时也就没必要去理会,急声问道:“哀家宫中还薄有积蓄,相信足可耗费得起。爱卿行法所需何物,所费若干?”
林强云正容道:“太后容禀,依臣所见,此时太后身边所用侍儿都系久处左近之人,已经沾染了不少阴邪之气。故而道法之力虽然可行于太后身上。却因其力被侍儿分去部分,法力不能尽显。故而,在臣下行法之前,太后应将身边所有阴人全部换掉,放出宫去由臣相度安置,并请圣上行动祭。在本上人行法后。太后最少须用一个月地时间静修,在两个月内不近肉色,于本岁末再出二百五十万婚钱,作为行法之所费和救助细民百姓以体天心……”
当下林强云把所能想到的要求仔细对杨太后讲清楚了,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神色说:“只有这样,道法方可尽显其力。臣才能令太后所愿得偿,请太后圣裁决断。”
杨太后沉吟道:“其他倒没什么难的,只是哀家所用的宫人,连女官一起也仅一百九十六人,若是要凑足五百之数,那就须从其他宫中抽取方敷应用了。也罢,这事哀家自会与官家商量办妥。爱卿只需于今日酉时派人到东便门外接人就是。到时哀家会把何时举行明堂大祭告诉你,记得传告你天师门的各位道长。准备好应用地一切法器。哀家乏了,林爱卿且先退下罢。”
慈明殿里。当今皇帝赵骋还在殿侧的一间宫室内,与司寝、司衣两位随侍宫女厮混。赵的在等,他要等林强云出来,有好些事情向他探问。回想起自己这几年如梦如幻般的离奇经历,赵购心里不由暗暗得意,也有如履薄冰的那种感觉。
司寝与司衣两个宫女的年纪比赵晌小了两岁,她们的身份很特殊,是赵的在嘉定十四年八月从秉义郎升为右监门卫大将军,赐名贵诚时,圣上亲赐给他待寝地。那时官位就有正七品。当年才十六岁的赵的,也是由她们启蒙,方得了男女交合的真谛。赵晌两位已过世的皇子,今年正月赠保信、奉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永王,谧冲安的赵辑,和二月赐忠正、保宁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昭王,隘冲纯的赵绎就是她们两人所出。可惜的是,两位皇子天不假年,全都没等到这位父亲坐上皇帝地宝座,就都离开父母而去了。手机访问:wàp.①⑹.cn
此刻,闲得无聊的赵晌悠然躺在软榻上,两只手伸进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司寝、司衣地衫内把玩两对豪乳。眼望这对容貌端庄,很早就教会自己风月之事的女子,赵晌地脸上不由得微微泛起笑容。他一边发出舒服之极的轻哼声,一边想起那年(嘉定十四年)她们第一天陪侍自己就寝时的情景,真是觉得非常受用。
赵钧记起,当年,也就是在六七月间罢,他还是原来的赵与售,开始对家里的女人产生了兴趣,不时偷看年轻厨娘、仆妇的丰乳翘臀,幻想何时寻个机会抚模她们这两处无比吸引人的部位,感觉一下女人这两个地方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对厨娘、女仆的幻想没有实现,接触其他女孩的机会,例是由当时圣上在加封他官位的时候,一并赐给他了。
赵的还十分清楚地记得,两个体态丰满,身高不下于自己地官女进到宅内时,他就被这两人比厨娘、女仆大了很多的豪乳丰臀给吸住了心神,害得他直到夜里上床睡觉时,也不敢再正眼看她们一眼。
下体传来一阵酥麻,赵购赶紧手上用力狠狠抓了掌中的**一下,伏身在下体上的司寝娇呼一声抬起头,春意盎然地红着脸低头告罪:“圣上恕罪……是要奴婢用身子为圣上泄去火气么?”
“不必。”赵购止住想跨坐上来的司寝,脑子里还在回忆那天夜里,她们带给自己的那种令人如癫似狂的极度快乐,将双手用力一拉。司寝、司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刘色,各伸一手将他扶起。
“今日到此为止,我们出去殿内。”赵的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两个熟透了的桃子身上,其他还有数不清的宫人等他去巡幸,他也要趁着这段时间把各色美女先玩够。一是用这个喜乐贪色的假象迷惑人,可以让史弥远放心而不会生出对付自己意图,二是借此发泄不能随心所欲实行自己政治抱负的那股窝囊气。
赵钧刚整理好走到慈明殿,林强云也到了。
林强云见到赵购身边的两个宫女洋溢在外的一脸春情,陋然心道:“嘿,看来皇帝和太后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天到晚尽想着怎么享乐,他也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啊,好像这个皇帝根本没把国请民生放在心上口难怪南北两代宋朝的三个皇帝会被金国和蒙古鞑子给捉去,连国家也给人灭掉,害得我们汉人受了百多年做外族孙子的苦难。”
其实,林强云倒是把赵晌看得低了,两人真要相比的话,除了能做些奇技淫巧的物事外,论起与人相处的心计及权谋政治之术,林强云恐怕还真的无法及得上赵购,相差好大的一截呢。
赵钧自小生于没落的贫家,十五岁才被史弥远接到临安,二十岁坐上大宋皇帝的宝座,仅几年的时间里,就从一介平民上升到亿万人之上的绝顶高位,绝非那些生长于帝王家不知世事的皇子皇孙可比。
在赵昀还未即位的嘉定十七年八月,宁宗病重,史弥远派郑清之赴沂王府,向当时还是沂王的赵昀表明拥立的意思,但赵昀始终一言不发。///com///最后,郑清之说:“丞相因为我与他交往时间很久了,所以让我担任你的心腹。现在你不答一语,我怎么向丞相复命?”赵昀这才拱手答道:“绍兴老母尚在。”这一回答看似答非所问,却既表明了想作皇帝的意愿,又不失稳重。郑清之回报史弥远后,两人更加赞叹赵昀的“不凡”。
赵昀登位后,赵宋朝的政治舞台上出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即以越昀为代表的皇权,以杨太后为代表的后权,和以史弥远为代表的相权。杨太后对赵昀继位现实的承认,换来了皇帝登基后垂帘听政的地位。
宋代自真宗刘皇后以来,虽有垂帘的先例,但多是皇帝年幼、不能视事的情况下由太皇太后或皇太后代行天子之职。赵昀即位时已经20岁,并非幼主,在这种情况下,杨太后垂帘就违背了“后妃不得干政”的祖宗家法,自然会引起朝野上下的种种议论。
另一方面,已经成年且志在中兴的赵昀,对杨太后的垂帘当然不会没有想法,一次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大体可以反映出双方在垂帘听政问题上的心结。宝庆元年(1225年)--也即是赵昀登位的次年--上元节,赵昀按常夫在延和殿设宴恭请杨太后。席间,一枚烟花不知何故径直钻入杨太后椅子底下,杨太后大惊“意颇疑怒”,然后拂衣而去。赵昀随即聚集百官谢罪。并要处罚安排宴会的内侍。杨太后却笑着说:“难道他特地来惊我,想来也是不小心,赦免了他吧。”母子于是和好“如初”。此事看起来虽小。但杨太后却把它与自己的垂帘联系起来,以为这是赵昀要自己撤帘的警示。
联想赵昀、史弥远在废立过程中的毒辣手段,杨氏家族对此不能不做出选择。不久,杨后就向杨太后陈说厉害,劝其撤帘。杨太后听从了,于宝庆元年四月七日宣布撤帘,距她开始垂帘听政仅过了七个月。
随着杨太后的撤帘。朝中地“后权”也告消失,其格局演变也君权与相权的对峙。赵昀虽然在太后撤帘的过程中表现出了不错地政治手腕。但面对老辣的史弥远,他的算计顶多只能是小儿过家家的玩艺而己。
赵昀既然坐上了皇帝宝座,一开始自然想要有所作为,以显示有能力中兴宋室。比之被夺了皇位的赵竑更有能力把国家治理好。故而在一时间也是勤奋好学,寒暑不辍,为政十分勤勉。又招揽人才,整顿吏治,在各方面都提出了一些整顿措施。但因为有史弥远拦挡在他与朝臣们中间。还有那些对未立赵竑产生极大疑虑的大臣作梗。另外,史弥远权势早成,凡事更是必须经由丞相的手,他地一番作为实是不易施行,所有的措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面对当时复杂地环境,赵昀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充当起史弥远的傀儡。
赵昀十五岁才被史弥远带到京城,在朝中毫无根基。没有任何政治势力与威望,其得以登上帝位,全靠史弥远扶植。赵昀很清楚,要想巩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必须要有史弥远地支持。皇子赵竑的遭遇,更使赵昀亲眼目睹了史弥远翻云覆雨的手段。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史弥远是拴在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已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否定史弥远就等于否定自己继位地合法性。因此他一直对史弥远优容袒护,褒宠有加。
基于以上种种,赵昀很快就将政事完全交给史弥远处理,自己则韬光养晦,心甘情愿地过起了碌碌无为的日子。暗中则想方设法收扰人材,培植自己的班底,以图建立自己的势力。今年起复林岜,四月对林强云等人加官示好,即是出于这种考虑。这次会公然在史弥远面前找林强云索要“起阳丹”,也是他要给别人一种只知享乐不理正事的假象,让史弥远为他清除一切对其皇位的威胁,待自己真正能掌控大权时,好进行自己为政的大计。
林强云见了赵昀,一起到御书房密商了半个多时辰,然后便出宫去史弥远的丞相府。
史弥远这段时间以来身体越来越差,能镇住冤鬼地红丸子也需要越服越多,过去能用十天的量,现今不到六天就会服完。本来,他还有点责怪那位身为天师道上人,而又十分贪财的侄儿,认为他没用心为自己作法解除冤鬼作崇。可仔细一想,这位侄儿明明告诫过有诸般禁忌的,自己却是为了权势,身不由己地干犯--特别是与太后的私情比以前还更多--这些禁忌,以致身子骨每况愈下,倒也实是怪不得别人。
而此刻最困扰史弥远的一件事,就是李全这个人。上月得报,李全大阅水军七八日,众多朝臣纷纷来向史丞相问计,或干脆就提出派大军剿灭。他表面上装出一副天下无事的闲散样,“泄泄如平时”地不动声色,对别人的上书置若罔闻。实则心里焦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解决心中的块磊。
倒不是史弥远不想割除李全这个毒瘤,而是五年前那位善风角的孙守荣,在某天对他所说的话被他牢牢记在心中:“李全与相公此生息息相关,气脉相承。一旦李全死灭,丞相也将性命不保,不出三年即终寿也。”
试问,有哪个位高权重的人肯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怎能不顾自身安危下决心征讨李全,哪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史弥远爱惜自己的生命,也十分相信孙守荣所占的卦象,对李全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的话深信不疑,无论如何也不肯对李全动手。
本来,昨天半夜一听说侄儿林强云外出采药回来。他就要派自己地车驾去接的。可惜得到消息太晚,通往城名的各大城门都已经关闭了,没将人接到。谁知。今天早朝前片刻却见到了侄儿奉召陛见,与他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便分开了。
如今,史弥远在等,等这位具有大神通地侄儿到来,让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使出可以通天的道法,看看李全到底是否真如孙守荣所说的般,其命相与自己息息相关。而且一定要他查得清清楚楚。若是将李全杀掉的话,会不会于自己的性命有所关碍。或者是令这位侄儿使出无上道术。祭起他所有的仙家法宝,为自己破解此等致命地死穴。
此刻,被强留在相府半年多的米巨秀正为腹痛难忍地史弥远诊脉。米巨秀对这位史相公的病已经是毫无一点办法了,为其诊脉也仅是做做样子而已。只是劝史相公多服此“红丸子”止痛。实在地说,即使有这个能力为史弥远治好病,米巨秀也不会尽力,他与时人们一样,对这位权相没有多少好感。巴不得他早死早好。
作为米南宫的四世孙,米巨秀天生就喜欢四处游山玩水,平常在一个地方难得住过四月以上。这些时间以来几次请辞,欲脱身到临安以外的地方一游而不可得,急得他在没人时跳起脚来咒天骂地。
米巨秀现时也在等,他要等地也是林飞川,想请这位天师道的上人来为他解脱被困于一地的窘境。虽说上次到林家并没能为其家人治好病体,但他与林强云还是很谈得来的。两人几乎可以说得上成了忘年朋友,相信这个忙小朋友林飞川是一定肯帮他的。
向史弥远告了个罪,米巨秀缓步踱出花厅朝外行去。没走多远,就见史府管家史忠带着林强云走过来,不由喜极。快步走到林强云身边悄悄扯了他一下,附耳将自己地为难处说了,林强云朝他一笑,会意地点点头要他放心。
林强云对史弥远是早有准备,这时来到丞相府中,见到正用右手紧顶肚腹的老奸,上前深躬施了一礼,从挎包内取出一个小瓷瓶,向站在厅旁的那两个俏婢吩咐道:“取滚水来,本上人有药散能叔父大人的病痛。”
史弥远一听立时叫道:“对对,快去取滚水来,我侄儿怎么吩咐尔等便按他的话去做。”
林强云将只有拇指大,成葫芦状的小瓷瓶万分不舍地交到史弥远手中,想了一会后,又装腔作势地要从史弥远手中取回,一脸沮丧的说:“叔父大人,这种药散珍贵得紧,乃先师所留的……是让小侄用于炼制……唉不说了,总之,这种药天下难寻,用一点就少一点地啦。你若是再不克制住体内的……物事,小侄是再没有什么办法好想的了。”
两个月来痛得没法忍受的史弥远,听到林强云一来就说有药散能解除自己的病痛,那是从心里感到欢喜。此刻性命悠关的药物已经到了手里,哪还肯这样轻易让林强云拿回去。何况他自认摸清了这位义侄的脾性,如此做做无非是借机弄些银钱,或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为他办。立时将手一缩,苦着脸挤出一丝笑容说:“我的好侄儿呐,这可不能再还给你了。此药所值若干,为叔加倍付还你的药钱就是了,或是有些什么需求,老夫自会为贤侄想主意办到。”
林强云:“叔父大人说话算话?”
史弥远现时顾不得与林强云多说,拔开瓶塞对里面的白色粉末看了一眼,马上全部倒入嘴里,接过俏婢取来的开水,便将糊糊的药粉吞下肚去,嘴里轻声呻吟着说:“哎哟,且先让为叔服了药再讲,别的稍迟再谈……唉,这药怎么还没见效呢……呃……哎……呃……咳咳……咳咳……”
好久都没好吃没好睡的史弥远的,身体比以前虚弱了很多,再没林强云初见他时的精神了,只这说了一句话的功夫,被嗳出的气一冲,呛得他脸孔通红,咳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林强云一见,抢上几步在他背上连拍了几下。叫道:“叔父大人别再说话了,再咳下去会要了你的老命的。”
好一会,史弥远方停下不咳。抬起头刚想向林强云问个究竟,一张嘴就发觉肚腹已经不痛了,不由得“啊”地一声大叫道:“止了,止了,我的腹痛止住了……哈哈,仙丹呐仙丹!米先生,老夫这侄儿只要出手。总有那么多令你喜出望外地物事……”
米巨秀大为惊奇地向林强云问道:“请教林小友,相公适才所服白色药散是何名目。小友如何会说天下难寻,而且用掉一点就少一点呢?”
“这个……这个……药名么……”林强云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上回请此人到家里为君蕙诊治,虽然没能看出是什么病。但林强云觉得过意不去,直说了吧,当着史弥远的面却是打死他也不愿意。十分为难的想了半天。也没说出药名来。
米巨秀笑道:“既是小友有难言之隐,不必说出来就是。在下知道这种天地间难得地丹丸,仙家秘药是不可对我等凡夫俗子说的。”
林强云这下有话说了,连忙向米巨秀使了个眼色,拱手道:“米先生休怪,此事本是不太方便说的,但看我叔父大人的样子也是急于知道此药的来历,小子便泄露些天机罢。这药是从‘天地丹’上刮下来的。叔父大人地病痛只须数分即可止住,哪会像刚才般要服下整整一钱去,还用那么久的时间才止住他地腹痛呀。”
米巨秀一愣,随即回过意来,心知林强云是因为刚才自己请他帮忙脱身,而先行造势,便也微微点头不再搭话。
“天地丹?”史弥远也是一愣之下,呵呵笑道:“贤侄不必为难,到此为止,到此为止罢。你倒是告诉老夫,刚才服下的‘天地丹’能有多久的效力,那丹头要怎样,到何处方可寻回?”
林强云:“叔父大人容禀,丹粉配合红丸子能有一天之效,能寻回天地丹头之人则是须得有福,并与叔父大人心脉相通者方能胜任,且还须得除去其他对叔父大人心头所系重扰方能办到。”
史弥远:“好侄儿,你倒是快说,何等样之人是与老夫心脉相通,又要如何方能除去老夫心头重扰??”
“哈,这也是叔父大人寿禄还旺盛所至,与叔父大人心脉相通的人么,之前小侄还不敢说得嘴满,现在就没什么问题了。”林强云摆出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大咧咧的找了张椅子坐下,向两人扫了一眼笑嘻嘻地说:“叔父大人烦请这位米先生出去,不出一年定能将‘天地丹’头寻回。不过这事须得急如星火地办,米先生须得马上离开相府到小侄家中稍候,否则……”
史弥远没等林强云说完站起身向米巨秀施了一礼,急道:“没什么否则,米先生这就请即刻帮老夫去寻‘天地丹’头罢,得了丹头后,老夫必有以报……”
米巨秀早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离此牢笼而去,此时那还会推辞不允,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告罪离开。
史弥远摒退了两个俏婢后,招林强云坐近自己的身边,把孙守荣所说的话告诉这位侄儿,问道:“此事还要贤侄以无上道法与为叔查察一番,那李全是否真与为叔此生息息相关,气脉相承,是否李全死灭后,老夫不出三年即也将性命不保?”
“啊哈,真是踏跛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呐。”林强云这下真是喜上眉梢,心里大叫道:“合该我林某人能报得凤儿和妈……叔妈的大仇,又能不显山不露水地一举数得。”嘴里却说:“叔父大人不须为此烦心,小侄在早上见了叔父大人一面后便知晓其中关窍了,也为此而作了一些安排……”
“哦,贤侄已经有所安排了,快与为叔说说。”史弥远倒没什么奇怪,心中早认为侄儿神通广大,只见自己一面就能看出体内冤鬼作崇,先做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对此性命悠关地大事,却是极想知道侄儿是如何处断的,故而急不可耐地发问:“需要为叔做些什么,得用多少使费。为叔好早做准备。”
林强云把要求圣上行明堂大祭及发放五百官人出宫的事说了,一本正经地告诉史弥远说:“本来,为太后变容换肤只须将其身边的宫女阴人放出宫去,即可辅以道术之力办到。小侄所以会有大祭明堂之举,其真正的目地是借皇室祀礼之功,为叔父大人与太后安抚体内的冤鬼,使得祈寿之法能顺利进行而为。行了道法之后,叔父大人与太后体内冤鬼即可安分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联也在此期间内暂行断绝。只是,叔父大人此后千万不能再与太后相近,以防已经分隔开地冤鬼们又再气息相通联上妖力,那时小侄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再制服他们了。还有,那李蜂头……啊……是李全。与叔父大人的所有连联干碍,可用此一功法在两个月内予以根绝。”
史弥远沉吟道:“祭明堂大礼须得在文德殿举行,此时国无大事,如何能随随便便行此大祭,老夫看这事有些难办。”
林强云笑道:“此事有何难的。圣上和太后都说了,年内便要册立皇后,这不是一国大事么?”
史弥远拍腿叫道:“是极,老夫怎地把这般大的事给忘了,哈哈,好,老夫又得贤侄之助,可多得不少寿数矣。贤侄有何心事不妨直言。老夫但能办到的,无不为贤侄办妥。”
林强云既然已经有所付出,这时也就不再客气,把自己所要求的事摊开说了。
史弥远想了一会后,有些为难地对林强云说:“贤侄啊,别地都好办,只管依你的意思去做,出什么事都由老夫出面为你开脱,量那些收税地小民不敢吭出一声半声。此外,立坛行法的银钱由为叔府内先度支五十五缗与你去办,不够再向为叔索要便是。缺粮的事也好办,先由常平仓的储粮借调给你,只要年内你们能将粮食购足,再运回存入仓里补平便是。运粮至福建路赈荒也不难,只须老夫发出枢密札子以军粮之名送去就行。至于开放铜铁之禁、从行在会子务中抽工匠和调买领出楮纸诸项就有些麻烦了。不若这样,铜铁之禁是不能开地,为叔可向各地坑冶发扎行文,让你的商行自去向他们按市价购得;为叔再去与榷货务情商,从会子务中抽取数人给你们崂山道观帮忙制作法器。楮纸……唉,楮纸啊……实在是为叔无能为力呀,你的商行自去成都府路购买罢,京师会子务的楮纸是确实没法给贤侄的了。”
既然史弥远已经把话讲死了,林强云还有什么好说地,只好悻悻然的起身告辞。
史弥远能止痛救命的‘天地丹’还没着落,如何肯放林强云出门,不由急道:“贤侄且慢些走,你刚才所言,我服下的‘天地丹’粉只能止得今日一天,那么……”
林强云笑道:“哎哟,这倒是小侄疏忽了。叔父大人放心,设完法坛行完道法后,天地丹即可送至府内让叔父大人慢慢服用,在此之前,小侄会令人多送些红丸子过来,务必不让叔父大人再受腹痛之苦。”
“还……还要行……行完道法之后?”史弥远愁眉苦脸地连话也说不顺溜,心想这可能是宝贝侄儿因自己未能满足其全部要求而故意刁难,不由得有些恼怒,暗想以后要让这个贪婪的年轻人再吃点苦头,使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但林强云随后所说的话又让他有点拿不定,说不定那什么‘天地丹’真要经过道法镇压后才能拿到自己这毫无道基之人手上。
“叔父大人,‘天地丹’乃上古所留的天材地宝,若天道法维护地话,很快就会失去效力,哪能在世上存放数百年时间不变。若不经小侄作法即送到相府,其所存留的天地灵气将向四处散逸,效力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早晚会再无克制冤鬼之力,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叔父大人自己呐。”
这些鬼话自是糊弄之词,反正史老奸也弄不清虚实,可以随便他爱怎么骗就怎么骗。说到后面,林强云又还加了一句:“叔父大人也请记得,天心也即人心。善恶之报乃天道循环,有时是任何仙术道法都不能阻止的。”
林强云这几年阅历渐深,尽得“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之真谛,特别是今年三四月平白被人捉去受了一场酷刑,差点连命也胡里糊涂地道掉后,更是小心翼翼和人相处。此次与史老奸、皇帝、太后这样的人打交道,凡事都留了一些后手,以图到危急之时能有个反击的机会,免得到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才冤枉得紧呢。
“是这样……”林强云最后一句话让史弥远猜疑不定,不知这位宝贝侄儿到底看出了什么。心中不由得有了杀机。此时却是一脸无奈地苦笑道:“贤侄呀,你可千万别将此事在事情一忙起来时就忘了,愚叔这条老命还指望着‘天地丹’呢。”
林强云出了相府大门,心急如焚地钻入轿内。在门外相候地一小队亲卫不待他下令,就已经分出一队先行。
“不知道家里公治渠先生派去送粮的护卫队们把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无论如何得先运些粮食回老家去,给梓叔们保住性命再说。”林强云坐在轿子里胡思乱想,有点心神不定。
林强云是昨天下午申时回到临安的。一到家里就有应承宗兴冲冲地来告诉他:“大哥,我姐跟陈自明医师去建康府(今南京市)了,据陈医师说,我姐的病能否治好他也没有一定的把握,好坏还是五五之数。他说,我姐主要是受伤后没及时诊治,且又调养不好,长时间没能用谷物的天地精气补还受损的肌体。故而经血已经固滞,极难以普通药物将固滞的经血打通了。陈医师将我姐带去建康府,说是要与其师兄共同诊治,看看是否能找出一个妥善之法将我姐的病治愈。”
看大哥只是点头没说话,应承宗又有点忐忑不安地说:“还有,大哥回山东去地这些时日以来,我把给史老奸的红丸子药方改动了一下,将葛根粉换成了藕粉,并把那种明矾制成地白药粉慢慢减少到只加入三成。每回送红丸子去时史相公也没什么话说,只是要我等大哥回来时,叫你去他相府一趟。大哥,这不会有什么事吧?”
“唔,史老奸大有可能纵容薛极他们对我下手加害,他的名声也坏得可以,由他吃些苦头也好,也让此人知道一下被人害是个什么滋味。咦,那就是说,我们原来六成药四成粉的量,被你改为三成药七成粉了。那……你把留下来没加进去的药粉都弄到哪儿去了,不会倒掉吧?”林强云笑着问承宗。
“哪能倒掉呢。”应承宗从囊袋中取出一个大纸包在手上掂了掂,笑着说:“在这里,足有近两斤,我是想省下点药粉,别人也有这种病地时候好再赚他一笔。”
林强云想了想,正色对应承宗说:“承宗,史老奸的药么,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就按你现在的制法给他就是。不过,你切切要记得,今后对别人绝不可以这样做。药,不比别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死人的,俗话说‘人命关天’,千万不可等闲视之。这样吧,你这两个月来送给史奸地药肯定不能有效治他的病,所以,这些药粉还得用到他的身上去。稍后,你留二三两给我,先去应付史老奸用用。其他的么,你再多做点药粉出来,另外煮些极稀的藕粉糊,用这些药粉配上四成左右藕粉,做出一个七八寸高的人形药样来,把它晒干后过几天我有大用。”
四海坐在书房内憨厚的只是傻笑,坐在他身边的金来见承宗地话已经说完,便一下用手捅,示意他开口。四海却只扭了扭身体,没去理会。
这让正往药粉中加藕粉的林强云看到了,问道:“你们两个鬼鬼崇崇的干什么,有话就说,何必这样做张做智的。”
有林强云发话,四海才扭扭捏捏的说道:“公子,有些关于金国、蒙古人的消息,不知对我们是否有用……”
林强云:“不管是否有用,只要是大事,就都给我讲一遍。”
四海应了声“是”。然后一本正经地向林强云讲了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天下大事:六月,蒙古大可河窝阔台誓师灭金。七月,窝阔台留下口温不花等,进雁门关南下。另外,最后得到的一条消息说,真定府的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史天倪,派了他地兄弟--汉军万户--史天泽南下攻打武仙的卫州。
同是六、七月间,福建路的汀州、南剑州和邵武军大荒,饿死了很多人。其中尤其是汀州,饿死地人达数万。好在有宁化县一个姓曾的寡妇。奉给官兵军粮,又拿出六七百石稻米碓成碎粒,分设了五个粥厂救活数万乡民,否则死的人将会更多。直到现在。汀州境内也还是有数不清的老弱妇孺无依,濒临饿死的边缘。
这个消息让林强云听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老家饿死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脑子里马想到上次回连城去所看到的情景。一个个骨瘦如柴头大身小在风中瑟瑟发抖地孩子;似乎看到了好朋友罗运天和三菊的哥哥谢财发那个瘌痢头,衣衫褴褛有气无力地向自己伸出双手呼叫,又似是看到丫头和另外一些女孩让草绳绑着,正被数十个赤身露体形如骷髅地男女围住,有些拿着个破碗凑到女孩们的脖子边,准备承接稍时流出的血浆,有几个则抓着削尖的竹刀,要往孩子们地颈部插下……天啊。那种惊心动魄的惨状怎能再让它在我的家里重演?
林强云跳起身发疯似的大叫:“快,立即请冉先生和公治先生来一趟。我发誓,那样的惨事决不能在我地家乡再现。我发誓,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想尺一切办法消灭这种人吃人的现象!”
不到一刻,冉琥和公治渠在林强云团团乱转的焦急等待中匆匆赶到,他们也是听到林强云回临安的消息后从城内回来的。
林强云一见他们就急躁地说:“两位先生,我要马上将所有能弄到手的米麦全都运回泉州,请你们帮忙尽快做好准备……”
“公子勿须这样着急,此事公治先生已经在上月就开始办了。”林强云一听八月就开始办,顿时松了口气,向公治渠深施一礼:“多谢公治渠先生,能将情况给我说说么?”
公治渠慌忙还礼道:“这是在下的本份,不敢当得公子的谢字。我也是在七月看到邸报,知道公子家乡大荒,便自作主张从七月二十九日开始,向泉州运去三百石糙米。正准备每隔五天就运一次时,接到泉州地沈管事传信来说,福建路粮荒十分严重,我们的三百石米和温州运去的米粮只够泉州、漳州两地所需,能送回汀州的十不得一。故而派人向我们各地的粮行传去急信,要他们加紧多运些粮食过来。在下发往泉州的粮食也加至五百石,到了八月二十四日,我们每五天就发运一千石,看来这样也还是不敷应用,可能……”
林强云:“那么为何每次不多运些去呢?”
冉琥:“这怪不得公治先生,一是我们各地漕运到临安的粮米数有定量,每日能抽出三百石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二则前些时一直有大风,我们有好几艘运粮船不但没把粮送回福建路去,还落得船毁人亡,折损了不少银钱;三则是此去福建路在经过好几个税务,他们所厘定的商税也令人吃不消,有一次还把我们的食用米硬说成是酒米来征取商税,一船米全都交了税后还不够,还派人回临安取了数百贯才将人、船赎回来。故而我们这一个多月来,从临安发出的倒是有七千多近八千石,可运送到福建路去的米粮也仅三千多石不到四千石。亏上数万贯钱还没什么,我们亏得起。可粮运不出去接济公子的乡亲才是令人心痛呐。”
“四海,立即派人到城南的运河入钱塘江口,通知我们留在那里待命的四千斛大舰,明天由他们先运一船粮食到泉州。”林强云转而对公治渠吩咐道:“公治先生,今天连夜准备好一千五百石粮米,明日天亮后立即多派护卫队送到大舰上,如再有税务的栏头敢来生事阻挠,就要护卫队给我打过去,只要没有人命,出什么事情都由我一力承担。”
就是因为这件事,林强云才会连夜进城到游仙苑的别院住下,赶在今天上朝想办法。却巧太后叫其侄孙杨凤孙传旨,令他于早朝后诣慈明殿进见。总之,今天一天内,赵宋朝的皇帝、太后、手握实权的丞相三大巨头,都因为其各自的原因与林强云做了一笔不小的交易。
北瓦前街已经开了半年多的升元楼,还是和以往一样,四个穿了蓝底镶大条红边上衣,白阑白裳的伙家立于铺面两侧,向进内的人客躬身为礼。
酒楼管事袁通看到林强云的亲卫们从街角转出,就知道东主回来了,匆匆迎上前到林强云的轿子边小声说:“东主,恶虎于十七有要事禀报,已经在别院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林强云掀起小窗帘对袁通说:“那好,请袁管事给我们送些吃的来,我们都饿坏了。”
“林东主,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你一面,真是想煞老于也。”恶虎还是上次在小巷口拦路时的那副打扮,拱手对林强云大声嚷道:“呵呵,老于这厢有礼了,东主勿怪。”
林强云抢上一步执着恶虎的手,摇动着说:“于大哥,年来的这些时间辛苦你和手下的兄弟,若非于大哥等人帮衬,我们与那些无良粮、帛奸商的争斗也不能一举得胜,小子所受的冤枉气和那要人命的毒刑之仇也欲报无门呐。走,我们入内喝杯水酒,边吃边述如何?”
恶虎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强云狼吞虎咽地吃了三碗饭,在黛丝娜接过碗去要装第四碗时,他口中赞道:“啧啧,哎哟喂,你哪里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又哪里像个有钱的大商家、大富的东主呐,这种吃像比码头上搬抬货物粮包的役夫还更恶形恶煞。厉害,难为你是如何吃得下四大碗如此多的饭食……”
“于大哥,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了,再怎么说小子也比你老兄小上十多岁吧,会吃并不是什么坏事呀。”林强云摸摸还没怎么饱的肚子,向于十七笑笑说:“告诉你吧,我在上山下乡……哦,在山里时,那一年才二十岁,有天早上起来把一天吃的两斤……不对,是两升米,全用搪瓷盆蒸成饭。原本要把那一盆饭分成三份做三餐吃的,可吃了一份觉得肚里空空的像没吃一样,咬着牙把中午的吃了,却还是觉得肚内没什么东西,当下又一狠心把夜饭也吃掉,这才觉得肚里稍有点货色……”
于十七听得有趣,忙问道:“一天的粮一餐就吃掉,那你以后怎么办?”
“咳,哪还有什么办法。///com///”林强云苦笑道:“我在山里,那一年的粮有四百斤谷子,做成米最多也就两石五斗左右,结果被我一个半月就吃了个精光大吉。”
“啊也,你那年惨上天去了!”于十七吃了一惊,叫了一句后又压低声音问道:“后来又如何度日的,难不成你已经修到可以避谷了么?”
坐在一边相陪的袁通笑骂道:“废话,我家东主若没修成道基能避谷不食,现在还能坐在此地与你说起往事么?”
林强云接过黛丝娜端了很久的饭碗,向她抱歉的一笑,埋头又吃起来。
“天啊,主人公子对我笑了!”那黛丝娜被林强云对她展颜一笑,看得连骨头都要酥了,身体一晃差点要倒下地去。这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笑容,这种示好的神态令她心里发慌、浑身发软没了一点力气,她紧裹袍子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方才一步一步地挨到一边,气喘吁吁地坐到椅子上,双手紧按住胸膛,生怕在体内乱蹦的心会于一不留意间跳出口,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的公子主人一眼。
“一年了,整整一年零二十一天,主人公子是第一次……不对,是第三次对我笑。”黛丝娜很想哭,但她不敢哭,怕会惹得主人公子不高兴。黛丝娜想笑,也不敢笑,她更怕公子主人的那个像他父亲般的什么叔父大人又会扳起面孔,大叫大嚷的说什么“妇人女子笑不露齿……成何体统”之类的话,又令得公子主人没好脸色给自己姐妹看。她默默祷告:“无所不在至高无上的真主阿拉,伟大地先知穆罕默德啊。请您告诉虔诚的信徒黛丝娜,我那雄壮的主人会把他地奴隶--黛丝娜、荷丝娜看上吗?我们再也不想回到马家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叔叔又把我们送给哪个老头子……”
奇怪万分的荷丝娜跑到姐姐身边叽叽呱呱地问了一连串话。听到黛丝娜断断续续的回答后,不由得潮红上脸,眼睛含情脉脉地盯住林强云眨也不眨地看个不停。
说起来黛丝娜、荷丝娜姐妹俩实是有她们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处。黛丝娜还记得很清楚,就在父亲死去的那年,亲生母亲被她们的真主、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地代理人,那个看来一脸慈祥的阿匍叫人用白色地绸由勒住脖子,说是要母亲到天上去陪伴自己那位脾气暴躁的父亲。那年她八岁。荷丝娜六岁。第二年,家里来了一群没长胡子的男人。首领好像叫什么“逍遥散仙”。就是这个叫“逍遥散仙”的人来了以后,不知怎么回事把自己地叔叔鼓捣得变了性,再不把自己姐妹当人看。
那天,黛丝娜和妹妹正虔诚地向真主祷告。请求无所不能的真主让她们的母亲来看看,可怜的黛丝娜、荷丝娜是怎样被赶去女奴们那儿一起受苦受难,求真主让妈妈把自己带到天上去,别留她们在这里了。没想到真主没把母亲显灵送来,反而是来了好几个人把姐妹俩堵住嘴。双手双脚分开用布带绑在一个放平的架子上,由那个“逍遥散仙”拿了一把极可怕地小刀,在她们的两腿间慢条斯理的割……好痛啊……
黛丝娜惊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胯下,荷丝娜看了她的动作,伏在姐姐耳边嘟喃了几句,身体耸动小声笑得直拍胸口,临了还在姐姐的胸上揉动几下。黛丝娜也忘了刚才的回忆,搂住妹妹笑成一团。
于十七见林强云吃好饭。茶也喝了,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林东主,躲入袁劲纲府内避风头的井得仁这几天露头了,因是他跟在袁方策——也就是那个与其叔小妾勾搭成奸,被逐出家门地秦方策--左右,又有一大批打手护院相跟着一起,一时也没法下手捉他。前些时,据潜到袁府内的细作回报说,那井得仁在袁府内拜了个叫什么‘逍遥散仙’的老怪物为师,每日里将袁府的十多个家妓折腾得死去活来……”
刚才两个番女的样子,被走到厅外往里面鬼头鬼脑探看的姬艳,瞧了个一清二楚,在厅子外面不住的抓头骚耳自己一人干着急。待了好一会后,听得于十七的话中有‘逍遥散仙’四个字,姬艳身体抖了一下,暗道:“糟了,老怪师傅怎地与祖师爷的仇家混到一起去,这可大大地不妙啊!万一祖师爷运法力查知我是老怪的徒弟,怀疑到我的身上……哪可怎么得了啊……”
姬艳咬着牙狠狠顿了下脚,低下头走进厅内,向林强云唱了肥喏:“局主,稍迟办完别的事情后,是否可以到弟子那儿一行,弟子有些要紧事向局主禀报。”
林强云听到井行仁确是滞留在袁府,如今竟然胆敢公开走出来招摇,心里勃然大怒,那遭人暗算受刑的往事又浮现于眼前,对此时插话的姬艳看了一眼,向他挥了下手:“知道了,稍迟便去你那儿。”
姬艳忽觉有座大山凭空而至,化为看不见的物事把身体紧紧压住,手脚麻木丝毫不能动弹。再被林强云一看,只觉两股有如锥子般的眼光直透体内,搅得五腑六脏翻腾起伏,几令他呕出腑脏来,也将心内所思所想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完了,”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叫苦不迭的姬艳心道:“想不到祖师爷真的修成了‘六识通’之境,只此一眼就已经知道我是老怪的弟子,稍时还是先向他坦白说出来罢,祖师爷或可不计前嫌免了师傅的死罪。否则,不但他要遭祖师爷惩处,我也要受其连累……”
想到这里,姬艳的手脚似是又从骨头里开始头痒。这一瞬间,林强云回过头与于十七相谈,姬艳身上一松。好不容易喘出口长气,大汗淋漓地转身欲出厅而去。面朝两上番女时心中一动,走到黛丝娜身边对她们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好久。让惊疑不定的姐妹俩吓得飞跑到公子主人身边躲藏,这才点着头边走边叹道:“祖师爷眼力高明,何处寻得两个如此人间尤物,是个能生会带的多子宜男之像,比我那两上祖师婆婆的体像更宜祖师爷地家室……”
“咄,”姬艳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祖师爷是什么人,最少也修成了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他看上的祖师婆婆会是凡夫俗子?定然是于道法修炼上能与其合籍地上上之选,只须看她们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便知祖师爷必有深心了……可是……”
“师傅,弟子们已经聚于课室。恭请传授大道。”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人闪到路侧,向姬艳躬身合掌禀报。
姬艳退到路侧与那女人站到一起,向脚步匆匆走来的四海、应承宗、米巨秀三人变下腰,讨好的笑道:“应都管,明天属下的药膏……”
四海皱了下眉偏头往另一边看。应承宗则大大咧咧的笑道:“嗬,还没到时间呢,你着的什么急,明天到时候自会有人将药膏送到你手上,好好去忙你自己地事吧。”
“咦,此人颇不简单呐,表面看似卑躬屈膝,骨子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气……”和两人一起走地米巨秀沉思着小声说:“此事必得与林小友分说明白。以防一时失察吃了大亏。”
回头看了一眼与那女人走远的姬艳,四海不解地问:“承宗,既然已经探明了此人是那什么‘逍遥散仙’的徒弟,为何还要给他加了药的雪花膏,不如让他活活地痒死算了……”
“亏你还是总都管呢,大哥没发话,你敢私自做主?”应承宗揽住四海的肩膀,在他耳边笑嘻嘻地小声问:“你可知道他的‘双合坛’也归我们细作部管么,说起来他们也是你的部下啊。”
四海“啐”了一口,粗声道:“霉气,‘双合坛’这样的伎家也成了我地细作手了……”
承宗:“嘿,你别看不起伎家了,可知我们细作部每月度支的数万贯银钱没用大哥付出分毫,全是由这姬艳缴给商行后,另外交来的么……”
他们走进厅里时,林强云招手让三人坐下,对于十七说:“于大哥,请你的人帮我画出张袁府的地图来,先给我们点明井得仁和‘逍遥散仙’的住处及平常他们的起居,过几天我要向这些家伙下手了。”
于十七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起身向林强云告辞:“林东主,这一两大图就能送到你们手上,若是要动手时,请记得让老于也去凑一脚,‘三凶’、‘四木’这些朝庭命官我对他们没法,但这些人人切齿地帮凶闲汉,能去打上几拳消消气也是好的。
应承宗待恶虎一走,马上就对林强云小声道:“大哥,我们在袁劲纲府里的细作传回消息,那里面的什么‘逍遥散仙’正是‘和合门’的当代掌门人,据他们的信里说,现时在我们游仙苑里主掌管事的姬艳,就是‘逍遥散仙’的弟子。”
“刚才于十七来此一说到‘逍遥散仙’的名头时,我就已经知道这人是姬艳的师傅了。”林强云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慢吞吞地用手指在桌上敲击出很有节奏的鼓点声,不慌不忙地问道:“你们对姬艳此人是怎么看的,认为要如何处罚他们夫妇才好?”
四海扳起脸,手刀向下一挥道:“诛杀了就一干二净,还留着此人怕会有后患。”
应承宗却不同意四海的话,马上道:“依小弟的想法,他们不可能是别人派来的细作,此人夫妇到了我们的根据地后从未接确到什么机密,对李蜂头和蒙古人想要的钢弩等技艺也从不打听,不闻不问。故而我想,姬艳若是还要留在这里也不妨事,既便想投回‘逍遥散仙’门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他走就是了。照小弟估计,恐怕过不了十天半月他因了治痒病的雪花膏。还得回来向我们求告。”
“唔,此事以后看看再说好了。”林强云还拿不定主意,决定先去看看姬艳有什么话再做处断。向四海和应承宗吩咐说:“你们马上派人去迎一迎公治先生,看看我们今天发出去的一千五百石粮食有否碰上什么问题,若有事的话立即回来报个信。并派人去景福宫请天松子、飞鹤子两位道长今天晚上务必到这里,我有大事与他们相商。另外,立即去请能坐五百人以上的轿车,让他们酉时前到皇城东便门外相候。还有,运送五百人地船也要准备好。到嘉会门外的码头候着,人一接到马上就送往澉浦镇的大宅里去。现时我现在要去姬艳那儿看看。让他自己解说与‘逍遥散仙’之间地关系是怎么回事。山都、米先生,我们走。”
行至一个极偏僻的院内,远远就听得姬艳的声音传来:“……刚才已经和你们说了本门门规,大家须得一体遵行。不得有违。现再与尔等讲些入门之道,各自听好了。人,不论男女,一到初长成时就会有对性的想头,男孩对女子。或是女孩对男子有亲近之念。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也不必为此而觉差愧。此时若是有父母或师长能放得开的,在期间予以解说、开异,便能令小孩儿于此时知晓男女之事,不至于将元阳元阴随便付与别人。须知人的元阳、元阴关乎人的一生,万万不可等闲视之。先拿女子来说,破身泄出元阴之期不可早于天癸来朝后地三之内。最佳期为六年左右。若是有人在天癸初潮即破去处子的元阴,此女**后将会于其本身十分不妥。其一,就是嫁为人妇后变得思迁淫荡见一个爱一个,不耐寂寞而至多有出墙之举,到头来往往犯七出之条而被赶出夫家。其二呢,有些人会自此后对男女大欲之事视同毒蛇猛兽,自绝交合之乐而为苦,也就使其觉得无趣,冷面对人。更有甚者,一旦元阴被破,还大有可能珠胎暗结又不自知,到头来落得身败名裂,死于非命。”
姬艳地讲说得很有条理,也很新鲜,让走到门外的林强云听得连连点头,也明白了那<阴阳养生决>所说的一些东西。
有人提出疑问:“师傅,现时多有十二三岁即嫁人为妇的,她们也会同师傅所说地有这诸般不妥么,如若得孕生子便没了……”
姬艳不等其人问完便道:“小小年纪嫁人为妇,虽说没有后一项的身败名裂而殁之虞,但别的两项还是一样对其一生大有干碍,却又会出现令人心痛之祸。那就是其人所产下的孩儿都不能带大,即使费尽千辛万苦,那些气血不足的孩儿得以**地千不得一。而且……”
只听姬艳顿了一顿,才又以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除非有了身孕的女子具得天独厚的身架,或是为其接生的稳婆经验老到,否则其人会在生产时一命乌呼。”
“是啊……”屋内嘈杂声起,嗡嗡的听不清楚,也不知姬艳的徒弟们说些什么。
姬艳喝道:“住口,若是不想听的就退出去,为师讲说完了要请见祖局主还有大事。”
嘈杂声静下后,姬艳道:“你们问得好,其原因无他,受孕地孩儿若是所得父母之体阴阳二气不足,自是难以长成,夭折也自在情理之中了。所以本门有前辈论说此节时言道:‘合男女必当其年,男虽十六而精通,必过二十而娶方无碍。女虽十三四而天癸至,必二九后而嫁为人妇能产婴。此皆欲阴阳气完实而交合,则交而孕,孕而有,有而为子,坚壮强寿。’前辈们还说道:‘未笄之女,天癸始至而近男色,阴气早泄,未完而伤、未实而动,是以交而不孕,孕而不育,育而子脆不寿。’这就是其中的道理所在。另外,男子的元阳也是一样,说起来与女子的早失元阴相比,早失元阳之害实是更烈。且不说年幼阳弱容易脱阳早逝,即便其人体魄强健一时无碍,但到了不惑之年后大多会有不举之症。特别是在初长成的年幼时交合无度,甚至在而立之年就不能行周公之礼,夫妻敦伦之乐全失,以至妻妾有怨起争宠。乱像萌生燃烽烟,陷入上下失和的家无宁日之境。为师在此明说,失去阳精滋润正当虎狼之年的女人。将性情大变,会令人觉得不可理谕。再说,没了男女和合大乐的男人,也会在女人面前自形惭秽抬不起头来做人。如此这般,还怎会有人生乐趣?故而本门初入之训曰:‘欲不可绝、欲不可早、欲不可纵、欲不可强、欲有所忌、欲有所避’,此二十四字须得牢记于心。有诀道的是:父少母老,产女必赢;母壮父衰。生男必弱……故曰,‘赢女宜及时而嫁。弱男宜待壮而婚,此疾外所务之本,不可不察也。’还有,前辈也在论及于此时说过:‘精未通而御女以通其精。则五体有不满之处,异日有难壮之疾。’此即阴阳未实足早破身之大碍,各人都要记牢了。现在我再把以上所说讲解一遍……”
林强云不想再听下去,在门外咳了一声,让姬艳知道自己已经到了。
姬艳匆匆打发走一众徒弟。领路引林强云、米巨秀和山都到自己地房中坐下,跪在地上对林强云磕了三个头。
林强云问道:“刚才你传给徒弟的都是所谓<养生诀>上的么,怎地不把后面地那些一并说给他们听呢?”
姬艳道:“弟子所授,正是<养生诀>中所记,上面只有这么多呀,叫弟子如何能多讲?”
林强云笑笑道:“听好了,我把接下去的读一遍……”
姬艳大急,叫道:“祖……局主稍等等。”他看到有米巨秀在场。叫出一半的话又吞回肚里改口,手忙脚乱地去取了纸笔砚台来,跪到林强云面前摊开纸,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林强云。
林强云缓缓念道:“阳已瘘而思色以降其精,其精不出,内败小便,道涩而为淋……女人天癸既至,逾十年无男子合则不调;未逾五年思男子合亦不调,则旧血不出,新血误行,或渍而入骨,或变而之肿,或虽合而无子。合男子多则沥枯虚人,产乳众则血枯杀人。观其精血,男过半矣。先传给你这么多,写好了没有?”
姬艳好不容易把林强云所念的写完,看着纸上的字读了一遍,问清不会错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向林强云说道:“局主,弟子有一事请教。”
“什么事,直说就是。”林强云让山都守在门外,手里拿着压下击锤的手铳把玩,不动声色静听。
姬艳:“若是弟子的师傅‘逍遥散仙’不曾对局主有所不利,在不知情中投到袁家去。可否……”
林强云:“且慢,你真是那和合门主‘逍遥散仙’地徒弟,到临安后你们可曾见过面?老老实实说来。”
“是是,弟子一定老老实实禀告。弟子确是‘逍遥散仙’的第六个徒弟,自嘉定十年(1217年)出师后便到金国去行走,辗转流落到山东地境,至今未与师尊见过面。”姬艳有点心惊地回答。
林强云:“在不知情时投到袁家倒还情有可原,那么,你又如何会知晓他不曾对我不利,而来替他说情呢?这样罢,若果你师傅真地不曾有过对我不利之心和举动,也可以不追究他误投袁家之事。若是这回与我们双木商行作对,那就怪不得我下狠手将他与那些奸人一起除灭了。其他还有事吗?”
姬艳:“是是,还有,还有。弟子谨遵局主之命,已经派了门下去绍兴、嘉兴、平江、常州、建康五处州府博买了当地的平康宅院,可是……可是这买来的这几处平康妓院里,粉头既差,人数又少,非但皮肉生意做得……唉,弟子无能,格于局主不得买良为娼之训示,临时调**又……又……”
林强云笑道:“不用说了,妓院娼馆乃最赚钱的所在,若非人少色差,原先地老板如何会肯将其卖掉?你的意思是这五处地方没有好的粉,赚不到钱是不是。这样罢,明天你去澉浦镇的宅院挑选,有合适,她们自己又愿意为妓的,自管挑些去就是。”
“啊!那里如何会有许多女人。可弟子所需地要二三十人才够,还得会些歌舞弹唱的才行。”姬艳可不想在祖师爷的家里去选女人,一个不好就是天大地祸事。严重些说不定治洋病的药膏一断,哪就比杀了自己还令他觉得可怕。
林强云:“放心吧,五百个从大内放出来的宫女,二三十人我不敢说,选出四五个自己愿意去做妓女地,想来还是大有可能的。实在没人愿意去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以后再作打算。”
“五百从宫内放出的宫女?!这怎么可能,弟子听说过。入了宫的女人,终其一生都不得出宫的啊。弟子记得有一首唐人写的诗中有:‘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之句,就是指此而言。”姬艳一脸不解地直朝林强云看,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祖师爷使出了什么大神通,可以令得皇宫里都能放出五百个宫女来。
林强云摇摇头道:“这个,这就不清楚了。反正明天一定有五百宫女会到澉浦就是。”
姬艳大喜道:“局主放心。呵呵,不用说二三十个,可能四五十人都会有。这下可好了,这些可怜人说得好听是宫女,说得难听些就是皇帝老儿的私人娼妓。许多人入宫后学得了歌舞弹唱,甚至还有人从小就会吟诗作画手谈博弈。锦衣玉食惯了地她们出宫后,巴不得可以再过上既可穿金戴银、佳肴美食,又有男人怜爱滋润以偿其干渴已久的春心情怀。不是弟子夸口,这样的女人只须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心内所思所想。祖师爷若是不信,可派人与弟子一同前去,包保不会有恐吓用强之事发生。实施说,这些宫女之所以会自愿身入青楼为妓,除以上所说的衣食穿戴有如贵妇外,她们破身得早,情欲极盛中虚度年华,恨不能夜夜春宵补回老本,更是其主因之一。”
米巨秀觉得这是别人地家事,不好在此多听,向林强云告了声罪后先出房去,说是想看看这里房屋的格局。
林强云送走米巨秀回到屋里坐下,向姬艳说:“好,明天我就让金来与你一同去,用出你的尖利眼光来,让我看看你得了和合门几分真传,比我的眼光高明多少,别要让我失望啊。”
“多谢祖师爷。”姬艳没外人在场,又诚心想在讨好这位祖师爷,挨近前躬身小声奉承道:“弟子这一点点雕虫小技,如何能与祖师爷相提并论。别的不说,仅就那两个番女来说,虽然于合籍双修地益处不是十分大,但却都是千万人中选不得一的好女人,宜男宜家的上上之选,多子大福之尤物啊。祖师爷至今还未将她们收入房中侍寝,想必是担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罢。依弟子粗浅的道行看来,两女的情欲并不是太烈,而且春心外露,稍事嬉戏即动大情,极易得足而受孕……”
林强云年轻,又从未有过与女体交合的经验,好奇之心大起,不由得向姬艳虚心讨教。那姬艳却是受宠若惊,以为祖师爷在考校自己所学,自是将所知一五一十全对林强云说了。未了还一脸希翼地眼巴巴看着沉思不语的林强云问:“祖师爷,弟子说得不对么,可这都是本门先辈口口相传,师傅在悟通了残篇后教给弟子,弟子也在这十多年来试过确有其效的……”
林强云:“别急,我没讲你说得不对,只是觉得有些地方……唉,怎么说呢……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合理……嗳,对了,这里应该是……凡精少则病,精尽则死,不可不思,不可不慎。数交而一泻,精气随长,不能使人虚也。若不数交,交而即泻,则不得益。泻之精气自然生长,但迟微,不如数交交接不泻之速也……完全不是你所说地般‘交而泻即孕,得孕好可生长’等语的结论,你听明白了么?”
姬艳跳起来拜伏于地,向林强云磕了三个头道:“弟子明白了,难怪这些年来时时会有腰酸背痛之感,原来是太过放纵……”
“好了,自己明白就行,以后向徒弟们传授时再说给他们听吧。走也。”
从姬艳那里出来,米巨秀方找到时间把自己心中所虑对林强云说了。
林强云笑道:“多谢米先生提醒,此人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不须过虑。”把自己控制姬艳的事说了一遍,让米巨秀听得哈哈大笑,拍着林强云的肩膀说:“这倒是个掌控其人的好办法。不过,小友须得拿定主意,一见此人有任何不轨行为时,就必须当机立断剪灭,以防今后酿成大祸。”
林强云向米巨秀点头表示谢意,暗道:“唔,米先生说得是,看来,是要承宗在他的门下弟子中收几个人为我所用,免得他有什么动静时我们一点消息也得不到失去控制。”
天色已经申时。林强云看看时间不早,只好又带亲卫和几位管事再次入城,到大内东便门外去接收太后答应地五百宫女。一直忙到戌时末才回到城北的家里,又与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天松子、飞鹤子商谈了一个多时辰,方得休息。
这一天与太后、皇帝、史弥远勾心斗角地脑筋动下来,林强云觉得十分困乏,匆匆洗了个烫烫的热水浴,出了一身大汁后就钻进被窝里睡了。
快十月的天,北风也吹了好几天了。刚才还觉得有些冷呢,怎么这一会的功夫就似春天般的温暖了?迷迷糊糊中的林强云,觉得自己身处那个绝谷中一样,丝毫感觉不到凉意。忽然,他看到三菊从那小猴子逃走的裂缝中钻出来,袅袅婷婷地一边走一边用手上地竹枝打拨路旁的杂草,还笑着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山里人行走时惯用地‘打草惊蛇’之法,让藏匿于草中的蛇虫先我们一步惊走。免得被它们咬上一口连小命也送掉。”
不知何时,三菊……咦,又好似君蕙从背后紧紧地搂着自己,还用一只细白的手在自己赤裸的胸脯上轻轻刮动,压于背部两个极富弹性地肉团让他联想到黛丝娜、荷丝娜一对硕大的胸乳……哎哟,怎么三菊跑到面前来了,林强云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三菊的身上,在她后腰上轻轻一捏,只听得“嘤咛”一声娇喘……
“不是三菊,也不是君蕙。”这是实实在在的女人声音,林强云猛地一下惊醒了,侧卧在床的他清楚地感觉到真地有颤抖的人体在自己的前后紧拥,胸背都有紧挤的肉团。右手再稍用了点力捏动,怀里的人立时由颤抖而成僵直。
林强云不再犹豫,一个翻身压到女人的身上……
九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林强云装腔作势地到大内支忙了一个时辰,把几种药交到赵昀、杨太后手上,交代了服用的方法后,便施施然自行走出皇城。把所有一切坛上打醮的法事都丢给天松子、飞鹤子他们那些道士去打理,自顾出宫而去。
“哼,这皇帝赵昀也真是地,年轻轻的要什么不好,巴巴的专门召我去见他,为的只是数十粒‘起阳丹’,我只知道那五味子是对人没什么害处,其他的什么‘未连蚕娥’、‘凤仙妒之类的药,性状如何连我这配药的人自己也弄不清楚,他这当皇帝的家伙吃了不知会怎么样?希望他自爱些,别为了需弄女人吃得太多把自己的小命送掉才好。”林强云有些忧虑地想,他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这样的皇帝和丞相,死了也就死了吧。他们这两三个人就此死掉的话,虽然对天下细民百姓没什么好处,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不是。何况,如果再有新皇帝上台的话,说不定又要做些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之类的讨好民心之举,让人们的日子好过些呢。
昨天姬艳与金来一起去了澉浦镇后,到夜里都没回到临安,他有些不放心要回家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山都和宫女们一道去澉浦镇接他那蔡锦儿,这些天也要为他办喜事了,这家伙也够苦的,成了亲后让他们夫妻到山东去过几天安稳日子罢。就是不知道以后的小山都们,会不会像父母一样还是那么小,样子能不能变得好看些?
“哎,到底是泻在黛丝娜体内呢还是荷丝娜得了我的种?”林强云想到小山都,心里却又有点不安起来,觉得很对不起三菊和君蕙她们两个。心绪不宁地暗自猜测道:“这事要不要和三菊、君蕙说,应该怎么开口啊?!她们知道了会不理我了吗?”
虽说昨天一早,武诚他们四百余高手已经零零散散的,以各种身份为掩护悄悄潜潜到临安城里,毕竟除了城北右厢的大宅外,澉浦镇大宅是他另一处用于逃生的大本营,丝毫不能有失。想起澉浦的大宅内还存放有大量采购到的硝石、硫磺等制造火药的重要物资,他还真有些担心仅安排五哨护卫队守护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林强云现在坐在轿车非常宽大,就是躺下睡觉也还能坐好几个人。自从三月林强云遭人暗算出了事后,游瑾也好,后来的盘国柱也好,一定要他坐上这架四壁镶了铁板的轿车才肯让他出门。他们都说,要和以前一样是街上随便走也可以,但必须在把上次暗算的人都一网打尽后,林强云这个局主方有这种自由。这让林强云觉得十分窝心,出了一次事,就连自行上街走动的自由也被剥夺,也太没有趣味了。故而,这次为了再找回以前逛街的乐趣,林强云决定今天晚上就向袁劲纲的府第动手,他要把已经探知的袁府那伙人一网打尽。
此时的游仙苑显得静悄悄的,大门外的四五个龟奴见了林强云的车驾和亲卫们回来,连忙打开可通大车的中门。金来匆匆跑过来在车边小声说:“武将军等人在偏院相候,烦请公子查过姬艳选回来的人后,就去见他们一面。”
林强云吩咐说:“哎,你先去偏院将武将军他们带到我的院子里休息,一会我就去见他们。”
姬艳红光满面的十分兴奋,一见林强云就颠颠地跑上前笑嘻嘻地说:“局主安好,这回我们可是发了。那皇帝老儿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把十多个曾在太常寺教坊司学过艺的女伶也一并送出宫来,她们虽然有三十多岁,年纪稍大了些,但在我们这里现时可是难寻得紧的宝贝呀。”
林强云奇道:“哦,那你又如何知道她们是曾在太常寺学过的伶人呢,其他还选到多少,是不是都是自愿到这里做粉头的呀?”
姬艳道:“依我说,局主这次可是吃了不小的亏。我到澉浦镇的大宅里初初一看时,心凉了半截,都是些什么样的宫女呀,一大半是粗手小脚的半老妇人,年龄最大的怕是有近四十了,二十岁以下的仅一百九十多不到两百。不过,在那些年纪大的粗使婆子中还是被我选出十六个二十四五岁,极有媚态且最合于做粉头的女人。这十六人都带回来查验了一下,她们是先皇时入的宫,也是初入宫时被开过苞。不过,据她们自己说,入宫四个月后,那时的老皇帝就气呼呼地到她们的住所发脾气,大骂什么史家的人欺君犯上,该灭九族。当夜,便令她们三四十个新进的宫人侍寝。”
姬艳眼里闪过不屑的神色,撇了撇嘴角说:“那时的老皇帝不过才五十余岁,却真是没什么用的了,破了她们的身后,一旦抽出的男根见血了便去轮幸另一个,事后还严令只准一个人去谢恩,别的全都悄悄的不得声张。///com///她们说,事后回想起来,倒也是老皇帝的一片好心,仅过了一个半月,老皇帝崩于福宁殿,随后那谢过恩的小宫女也从此失了踪,怕是被人诛杀了也不一定。其他的三十多个被开了苞的宫女从此就被赶去做浆洗奴婢,有二十多人因耐不住没男人的寂寞,不是发花癫被沉入池中溺毙,就是自去寻了短见。”
“可怜的女人,一到皇宫里就老死也不得出那大牢笼,唉!”林强云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没法可想,只能叹气表示同情。但他也被姬艳的话勾起兴趣,不禁又问道:“你给我说说,那谢恩是怎么回事,为何谢过恩的小宫女会失踪?”
姬艳:“咳,弟子也是听她们讲过后才知道的。老皇帝宠幸过那些宫女后,次日就有太监宫女过来查问。记在册子里后,还要被宠幸的宫女到皇帝的寝宫外跪拜谢过宠幸之恩,以便日后一旦有孕时,便能清楚宫女怀的是否龙种,不致让江山被别人得去。”
“这次数百宫女得局主这助能出宫来,她们全都是在欢喜中还有些担心,怕是方出虎口又招狼吻。正惶恐不安呢,却被我去好生安抚了一番,告诉她们说局主要将她们遣嫁为人妇。并说,她们嫁人后须得安心相夫教子,日子可能会过得清苦些,却能尽享夫妻人伦之乐……”
林强云“啊,说得好,这正是我要做而又没想出该怎么去做的事。她们又是怎么回应你的呢?”
姬艳道:“除了有点害怕将来会没吃的挨饿外,倒是对此无甚异议。许多人还显出跃跃欲试之色,追着问何时可知道她们要嫁的是什么人,可否让她们看了人以后再嫁。”
林强云:“好罢,你还没告诉我,除了那十六个之外,其他另外选了多少人?”
这下姬艳有些畏缩,吞吞吐吐地看着林强云的脸色说:“祖师爷,说了可不能反悔。这次……这次共选出三十九名宫女,有二十三人是二十岁以下地。”
见林强云没什么反应。姬艳又凑上一步挨近他的身边道:“祖师爷听了别生气,还有七八十个年纪大的,论起姿色来也还算不太丑,但依弟子看来,却实是不宜嫁为人妇……”
林强云:“这是为何?”
姬艳:“这些人都已经有发花痴地癫狂之像,虽说没怎么严重,可她们也绝对不是可以安下心来相夫教子的。祖师爷,似这样的女人,最好是送回山东让她们去做营妓。若是有孕生子了,可先让其自行将小孩儿带来断奶。此后她们能安心嫁人守着孩子过活也就罢了,如果还想去做营妓,则不必管这些人自己愿意不愿意再带孩子,都要由我们那里的官府请人抚养长大。一则可免于孩子无人管教,二则孩子们在官府抚养长大后,不知有父而只知有局主,也可为局主增添不少忠心耿耿的死士。”
林强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样的事。只好将责任一起推到姬艳的身上,从挎包里拿出一块小金牌,交到他手上吩咐道:“既是如此,此事也由你的‘双合坛’负责一手去操办。这是我地令牌,让你门下弟子持牌到山东交给安抚使衙门,我叔和张大人会予以方便。”
一天的时间对武诚他们这数百人来说,实在是太短了,临安的繁华热闹看在久处北地的人眼中,给他们地震撼真是不可名状,这已经是南下后给武诚的第六次开眼界了。不过,这里表面上的繁荣昌盛景象,经一天的观察和仔细比较后,在武诚的头脑里远不如山东令人心悦诚服。临安大街上所能见到地大部分人,衣着神态无不显示他们的富足与悠闲,意态懒散地出入于秦楼楚馆、茶肆酒楼;但在僻角上巷里,却藏匿相当数量衣不敝体,有骨无肉的贫民乞丐,在初起的北风中缩于墙角索索等死。论灯红酒绿的繁华,山东与临安没法相比,瓦肆勾栏也少得可怜,而细民百姓从骨子里透出来衣食无忧的那种自信,勤奋向上的气势,和乐天知命的悠然自得,在临安就没几个人能有。
昨天入幕时分,武诚和十数个手下将领游逛了一天后,在恶虎派来之人地引领下,分头潜到袁劲纲府邸周围探查了一番,大家对出了袁府后撤退去路有了大致的想法。
今夜,是向袁劲纲大宅发动攻击的日子,林强云让讲完了袁府内的知名江湖人物的恶虎,把他带来的袁府地图摊到桌上,看了一会便问武诚:“武将军,据于大哥刚才所说,自去年三月初二发生了入侵事件之后,那袁方策住的西院就增加了不少高手。你们若是没有十分把握的话,干脆就等丁大侠和我祖叔公他们来了以后再……”
“局主,属下认为计划还是不要改变为好,以免夜长梦多泄露了消息,今后再要剿灭敌人时多费手脚。按我们的计划,我们等到丑时正动手直接攻入西院,把所有动手的活口斩杀净尽,也将别处的护院引至西院,牵制诛除尽可能多的高手护院。”武诚似是对自己这四百余人极有信心,向林强云解说道:“我与四十位弟兄带着小钢弩悄悄地潜入北院,出其不意将袁劲纲擒住,若没法活擒就将其当场射杀。虽然没法再进一步拷问出上次事件的主谋,也总比让这狗头军师脱逃,继续为史弥远出鬼主意害人的好。”
仔细想了好久,林强云双手互击了一下,洪声说:“好,我也带两小队亲卫与你们一起去。既然我祖叔公和丁大侠他们一进赶不及到临安……”
“咄,小子信口柴胡,敢说我们不赶不到!”林强云的话还没说完呢。应俊豪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喜得林强云一下跳到门边向外急冲,抓住当先大步行来的应俊豪手掌,大声欢叫:“总算把你们盼到,今天这一战必定会在获全胜了!祖叔公、丁大侠路上辛苦了,快请进内喝标茶消消乏。”
应俊豪满脸都是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自己的手掌,佯怒小声喝叱:“这么大的人还如此孩子气。也不怕客人见了笑话。”
走到厅前看着他们亲热的武诚不满地笑骂:“唱,应老犟。想不到你还是我们局主地长辈呀,那我们这些人不都成了你的晚辈了么。不行,吃这么大的亏我们不干,今后你最好不要和局主一同出现在一起。免得大家见了面后不知道怎么称呼。”
丁家良不等应俊豪反唇相讥,马上接口说:“哈,这有什么为难的,我们各叫各的就是,应老弟和你们还是按过去的叫法。至于林小友么。他在应老弟的面前确实是小辈,他也自管叫他地,于别人又没什么妨害。”
林强云还发现与应俊豪、丁家良一起来的还有李青云,上前一把拉住他说:“李大哥,这些时一直没见到你,却原来是去京西南路孟珙将军那儿了,害我还要人去找呢。大哥,你知道么。李四叔已经投入李蜂头军中,恐怕是在几天前地水战中死于非命……”
李青云拍林强云的小背,小声说:“四叔的事以后再讲,还是先请我师傅他们进去再说吧。”
林强云转运身又一把拉住应俊豪的手,向他问道:“祖叔公,哎,我地那些孩儿兵到孟元帅的军中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吧?”
丁家良道:“林小友不须担心,那些孩子全都精灵古怪得紧呐,此次若非有他们一起去,说不定对孟元帅行剌的剌客会逃掉不少,最低限度我们的人也要死伤很多。此事稍后再给你讲。”
应俊豪等大家都进入书房内后,对林强云说:“强云,我们这次来的共有四十余高手,事情办完后还得立即赶回枣阳去,以防孟珙将军再有意外事故发生。”
林强云问起为何这么急时,应俊豪将这数月来地情况说出,让林强云等人大吃一惊。丁家良和应俊豪他们是在五月十七日酉时正末间到达枣阳的,只比一路慢行的孟珙迟了五个时辰。,正好赶上当夜的一场针对孟珙的博杀,也因为有丁家良这支仅十多个人的奇兵,孟珙才又得以避过一场杀身之祸。
几年来,蒙古力主要对孟珙进行剌杀的,首要人物是王弟拖雷与汪古部的现酋长镇国。
拖雷年轻时曾到过江南,自看了南朝的花花世界后心里羡慕不已,那时就存下了有一天要夺为己有的心思,可以说对宋早有野心。数十年来,他一直没有放过对宋的山川地势和人物的探查,特别是对宋朝的军事进行过深入的探究。从南渡初的中兴四将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岳飞,到孝宗朝的毕再遇,直至此时驻扎于枣阳的孟珙。他认为蒙古将来要来南宋,最主要的对手必定是此时还籍籍无名的孟珙无疑。故而与同样对宋有野心的镇国一起,不惜代价派出高手,务必置孟珙于死地而后甘心。
镇国,此人用汪古部酋长阿刺忽失·的吉惕·忽里的侄儿,他在丁丑年八月木华黎被成吉思汗封为国王后,便由天可汗拨到木华黎麾下效力。其时他部下有一万汪古部的骑兵,可以说是除了国王木华黎所部外最有实力的一支军队。此人与孛鲁是极为要好的朋友,在戌子年(1228年)的六月孛鲁死后,他不知听谁说起过,好朋友的病是因为南朝一个姓孟的派人投毒而起,便对天下所有姓孟的南人恨上了,发誓一定要把天下姓孟的人都杀掉为好朋友孛鲁报仇。
还有两个力主对孟珙暗杀的,一个叫刘嶷,绰号刘黑马,是于辛未年(1211年)缒城投降蒙古兵的刘伯林地儿子。刘伯林是前金朝原济南府防城千户;另一个是叫所刺儿的汉人。
而金国要对孟珙进行暗杀的,在朝庭上是签枢密院事完颜讹可和枢密院判官内族白华。
外方诸候则是以恒山公武仙出钱、出人、出力最多。自得了金朝封其为恒山公之后,武仙不但日渐兵多将广。对权位地渴求也逐步高涨。他需要更多的地盘更高的权位,有心在乱世中凭手中的军力打出一片自己做主的天地来。往北发展,连碰了几次钉子后,他觉得蒙古人和其汉军太难对付,实在是不好惹。在本(金)朝扩地么,也一时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一是金国虽不敌蒙古,但精锐还在。特别是完颜陈和尚的忠孝军,连蒙古人的八千兵也被其四百人击溃。他可不想与这样地军队作对头。二则军队的粮饷还有大部分靠金国朝庭供给,那可是比自己纵兵私掠好得多也容易得多,而且名声也不至那么坏。所以,武仙想要发展。就只有打南边宋朝地主意。往南过江的话,两淮军的战力有目共睹,不可去轻捋虎须。倒是京东南路和荆湖两路这一带没什么厉害的军队,只要除掉能征惯战的孟珙,就可放心大胆的过江到宋境内横冲直撞了。不过武仙虽然千方百计要除掉孟珙。但也只敢派亲信暗中出面行事,以防被人察知后军心涣散,弄得不好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
完颜讹可则是在兴定三年(1219年),率步骑军二十万分两路攻枣阳,却被孟宗政、孟珙父子连破十八砦,损折军兵粮草物资无数,大败而归。自此,他就对孟珙深具戒心。战场上不是对手,那就一暗的。暗中花钱请来不少要钱不要命的高手,出重金赏格收买孟珙地人头,千方百计地欲除之而后快。
他们对目前形势看得很清楚,都认为金国只有向南的宋境抢夺地盘,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任由蒙古军在战场上一面倒的情况发展下去,那就会和过去的辽国一样,将要面对蒙宋联军的攻击,最终是落得个亡国灭族的下场。
去年十月初七和十一月初九,孟珙两次被刺客近身险些丧命,连城内的钤辖府也被一场大火化为一片白地之后,所有人都拿出了十二万分地精神严加戒备。金、蒙两方因受损过大,也在一段时间内对孟珙本身的刺杀稍冷了下来,没再对孟珙进行过规模大些的行动。到达枣阳为孟珙尽力的各路高手们,也将人力重新进行了安排。除在孟珙身边由两位身手最好的廖钧、廖(京力)带几个年轻一辈好手守护以外,其他的则分派到远出至北面金镜的湖阳、唐州,东至桐柏山、唐城山,南至唐城,西至泌河东岸、接近襄阳的柜门关、鹿门山一线。截杀所有能查得到的金、蒙两国高手刺客,减轻枣阳保护孟珙的压力。
半年来,为数相当多的各方高手,或明或暗,不顾生死地乔装改扮成流民、乞丐、商贩、各路军兵源源潜至枣阳近郊、山野各处藏身,积蓄力量伺机再对孟珙行致命一击。
今年二月末开始,不知是谁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去年在江南东、西两路和临安闹得沸沸扬扬,而且还因此而死了千余人的“乌金石”,曾经先后在德安府治所娄陆县和随州治所随县附近出现过。身怀此等宝物的人据说是要到枣阳来,将此“乌金石”进献给孟珙,用以分别炼制大批军中所用的兵器。这次出现的“乌金石”可不是像去年般的仅只一二两重的小块了,而是一块重达一斤半左右的一大块。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大江两岸的各路英雄好汉,各色牛鬼蛇神纷纷就道赶往德安府、随州,最后全都汇集到枣阳。
江湖上的人几乎全都知道,李蜂头的中营将军穆椿于去年二月曾花了二百两金子买到一块二两的“乌金石”,同时花去一百五十两金子买到另一块一两半重“乌金石”的,还有史相公首席谋士袁劲纲的义子袁方策。只不过,袁方策那个花花公子没把“乌金石”保有多久,很快就被一伙蒙面人攻入袁府给夺走了。
一斤半“乌金石”。据说刚好可以炼制出一把宝刀或宝剑。且不说什么宝刀宝剑罢,仅那二十四两地一点物事,按去年的价钱来算的话。怎么也能值得二千四百两金子,唉让想要买地人占些便宜好了,二斤,就是请人挑也要两个人啊。再换成会子的话,那就是四五万贯了。有这么多的钱,足够好些人大鱼大肉的几辈子不吃不完呐。
真正说起来。除了那些家有资财的所谓大侠外,凡在江湖上混口食的,不管是绿林好汉、独行盗、浪人武师、或是其他以江湖行业为生的人,一般来说都是穷得叮当响地。身上能有个一二百贯银钱就是不错的富人了。他们这些人有时穷疯饿极时,会不惜为了三五贯钱而动刀子杀人,甚至以求谋得一酒一饭做出任何出格地事。
到了四月,枣阳这数十里方圆地境挤满了携刀带剑的江湖英雄。他们中有得了银钱受人请托到此地办大事的,也有得到“乌金石”的消息到这里看风色寻机发财地。还有目的不明到处闲走乱逛。向各路人都示好结交,自己说是为结识好汉交朋友而来的。
这一个多月来,游走劝说结派拉帮增强实力图财的,以武胁迫加盟旗下办事的。打击消灭别人消除阻力地小规模械斗拼杀,在枣阳城外数十里方圆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每天都有几个人在私斗中丧命。近一个多月来,各方在开始他们真正的行动之前,以壮大实力、剪除羽翼为目的的围攻追杀进行得如火如荼。好像大家都忘了到枣阳来的主要目标——“乌金石”或是孟珙。自顾着清理他们所谓的对头或是潜在对头而舍死忘生,对来到这里看风色寻机会发财走单帮的牛鬼蛇神大打主意。经过一番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整合,最后组成了四个各不统属地大阵营,以及四个相互呼应的小团伙。几大阵营各有一二百人不等,小团伙则各有四五十、六七十人左右。
孟珙年初被召到临安面圣,是忠顺军的最高机密,除现时坐镇枣阳的江海,还在杏山屯田练兵的王坚等少数几位高级将领外,只有跟在一起相护的“洞庭村夫”廖钧、廖(京力)和两三位主持保护剿杀刺客之责的主事高手知道。
从孟珙离开枣阳那天开始,江海和大侠们就开始谋划,并在孟珙的母亲孟老夫人的极力要求下,决定设下一个陷阱,趁孟珙还没回到枣阳时给刺客们一次致命的打击,让枣阳安静一段时间。
也不知是金、蒙两国的刺客们还没到齐,觉得力量还不足,难以开展一次对孟珙的剌杀行动呢,还是被他们侦知了孟珙没在枣阳的消息。又或得所有刺客都被“乌金石”的事给吸引过去,把注意力全放在前来发财的各路江湖好汉身上了。总之,半年来刺客们一直没有在枣阳做出太大的动作,反是时不时地对各地驻屯军的各级将领们开展了一系列的暗杀行动,至今已有四五位忠顺军的中低级军官被害,还有七八位下级军官受了轻重不一的伤。自三月杪开始,随着各路江湖人的涌到,枣阳城内外的形势骤然紧张,几乎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枕戈待旦时刻提防。
五月十七日天色快亮时,孟珙改装成普通战士,在数十位高手和数百亲兵的护卫下悄悄进入城中。到衙门与几位大侠、江海他们商量后,又出城到北门外四里他的临时铃辖府去。
孟珙认为既然现时来意不明的江湖人数量空前,枣阳的情势十分紧张,光是这样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不合用兵之道。当即决定,不管这些江湖人的来意如何,立即对已经查明的一处江湖人藏匿处发动突然袭击,派兵斩杀掉敌方大量有生力量,消除掉隐患再说。
枣阳城内连军带民共住了一万九千多不到两万人,除五百多户三千余口的原住民外,其他的都是忠顺军各级军官的家眷。所有人对当地的最高军政长官惟命是从,军令政令地执行从不打折扣。
卯时初。枣阳城戒严,民壮、丁勇配合忠顺军大索奸宄。不到一个时辰,清查结束。城内几处民宅、无人的隐密处所,发生了几起小规模的打斗,捉获六名疑犯,格杀拒绝接受查问挺身而斗地二十余个不明身份来历的外乡人。
卯时末,小城枣阳的东南西三门都有一队队的人马驰出,每队的人马都不多,仅百人上下。但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带有已经拉开弓的小弩,光这四五十具小弩在手。就不是小股五六十个江湖客敢去招惹地刺猬。去了五队人马方止。这一千多骑兵出城后。城内地守备兵力大为减弱,整个城内的正规守军只余两千多步卒了。
洪昌明带着一都一百名普通骑军战士装束的人快马最早驰出西城门,在出城时高声呼喝:奉江海将军之命,的到各军营内向统军地将军们传信,据各位江湖朋友得到的最新密报。蒙古人和金国的高手刺客又一次达成协议,要联合对忠顺军的各级将领进行不分对像的刺杀,要大家务必小心防范。
出西门最近地一座屯田军营设于城西十里的吴家寨,原本这里的六十余户二百四十多口的吴姓人家,在这十多年来与金国的交战中,人都已经或死或逃走得八八九九,现时还在寨子里居住的只有六家大小二十二口人了。
别看吴家寨这里男女丁口全部加起来只还有二十二人,他们可并不认为吴氏一族会就此没落下去。要知道,吴姓是中华大地上的大姓之一,在《百家姓》上也仅位于周姓之下,除去当令圣上的赵姓和因了举国投宋地吴越王钱(亻叔)而排列第二的钱姓不论,吴姓怎么说也是四大姓之一呐。他们自己所说,吴姓的起始可谓源远流长,是周朝太王古公直父的儿子泰伯、仲雍的后代。史载,泰伯、仲雍兄弟本来有王位继承权,但他们发现父亲特别喜欢第三子季历之子姬昌(即后来的周文王),便断发纹身逃到东吴荆蛮之地,自号“句吴”、“攻吴”,将王位让与季历。当地人敬其兄弟的德行,纷纷来投靠。此后人口多了,兄弟俩便建了吴国,定都于号(今江苏省苏州市)。
枣阳吴家寨的吴姓,自称是唐代“画圣”吴道子之后,可别人却说他们的祖先是更早的秦末叛军首领吴广。反正不管这里吴姓的祖宗是谁都无关大局,除了姓吴的族人会深入考究外,没人会有那么多闲心去管。
离开这一片受平虏堰之益的田地,距吴家寨就只有一半路五里左右,路左十数丈一块上百亩方圆的荒地上,灌木丛有丈许高,而且长得其他密极易藏人,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一小队人在这里最可能受到袭击,在此到处都有江湖浪人出没的时刻,还是小心点为妙。当先急驰的洪昌明高举左手,勒停战马口中大喝:“停……一什人先行为前锋戒备前进,一什人为后卫虎主队十丈跟随。现在就起步前冲,走。”
这一都的一百余人中,除身经多次战斗洗礼过的精悍老兵外,有半数是由习过武功的年轻一辈好手。像这样混杂编成的骑军,不但能对付想象中的蒙古鞑子,还能于失马后组成犀利的鸳鸯、三才等步战博杀小阵。
他们白担心了,整队人远出两里也没发生什么变故。别人没动作并不代表洪昌明也会与他们一样,最前面的一什人到了两里后便停下马等候,只有一骑继续向吴家寨前进。洪昌明的大队一到,下令全队向南,越野绕了一个大圈后又行到那片灌木林外相距二十多丈停下。
不到半个时辰,吴家寨整装候令的步军大队赶到,立时将这片灌木林围得水泄不通。然后,这片小树林中的七十余个由武仙出高价请来的刺客和他们近斯收罗到的帮凶被一网打尽,一个也没没着回去。
夜幕降临,天色昏暗,十九个人赶着七头驴悄无声息地一直来到枣阳城下十多丈,方被南门城楼上的守军发现。还没等他们出声叩关,城头的拥队就探出身喝问。问清了来了人的姓名,叫来了来协助的侠客认清不假后,方去请准江海下令开城放他们进入城中。不久,这十多人和七头驴从北门出城。直赴四时大名鼎鼎的钤辖府而去。
临时钤辖府是位于一个小村正中一座大户人家地宅院,占地约有十亩上下,原主人一家于十一年前完颜讹可领兵南侵时,逃到隆兴府避难至今末回。这座空下的宅院去年七月被无处去的孟珙征用,稍作修缮后成为钤辖府。这个村子原本也是空无一人,在绍定元年也被孟珙用来安置流民丁壮屯田,现时住有二十余户约百人上下。
孟珙接到丁家良、应俊豪。高兴得呵呵大笑,挽着两人大步走入厅中高声吩咐:“来呀。备上一席酒菜,本帅要与丁、应诸位大侠好好讲说一回……咦,你是……”孟珙刚要坐下的身体在看到金见后立即又站直,指着一人惊异地问道:“小兄弟。你是林小友的属下,叫金……金什么来着?”
金见上前两步,对孟珙行礼:“双木镖局孩儿兵副总都头王金见参见孟元帅,小子特奉局主林飞川之命,带了一什孩儿兵并五十个‘轰天雷’、一千枚‘雷火箭’到元帅军前效力。请元帅查验。”
另九个孩儿兵也成一排立于金见身后,向孟珙施礼齐声道:“双木镖局旗下孩儿兵见过孟元帅。”
孟珙见这些年仅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动作整齐如一,牛犊似的身强体健,显是经过极好地训练,不由呵呵笑道:“好,好,各位小兄弟免礼,一路辛苦了。快请坐下说话。”
“雷火箭”和“轰天雷”的名称让孟珙觉得新奇,问清了详情后,大喜道:“好啊,这几天就请小兄弟将雷火箭、轰天雷试给我们看看,若是真有你说地般那么大威力,那可是对付金人和蒙古鞑子的致胜利器呀。”
丁家良笑道:“孟元帅,这雷火箭和轰天雷威力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老本却在登州城外见过林小友的子母炮,十数息间就可一发,每发远达一里多外,其子窠可击倒数人以至十数人,端的是厉害无比,实是杀敌致胜地犀利兵器!”
时间在人们谈说中过得很快,期间,不时有人从钤辖府出门向城内奔去。到戌时亥时初,厅内的人群四散,只剩孟珙还坐于灯下读书。钤辖府人声渐歇,每刻时辰走一趟的五名巡丁,按规定的时间出现又离去。各处的灯火也一一熄灭,除院子正中旗杆半腰上地一个灯笼发出朦胧的光线,照亮旗杆左近丈许方圆外,只有厅内还有灯火。
盛夏的夜晚飞虫不少,一个当值的亲兵在烛台外加了个带有宽缘的细纱罩,让灯光不会直射到孟珙的脸上,转身点燃一片圆盘状的香,口中“咳”了一声,背门对看书的孟珙朝上呶了下嘴。见孟珙微点了下头后,便自顾往厅门上挂上一张与门同宽,用于挡虫地竹帘,然后就大好事不管地坐到一角低头打盹。
孟珙放下手中的书,进内去换了家常博袍又坐到桌前就着灯光抓起书再看。如果这时有人细心察看,会发现看书的孟珙肯定是心不在焉,原因是他把书拿反了。
不一会,院中左右墙边两棵径尺大的榆树下,响起吱吱嚓嚓的夏虫声,飘荡于空中折磨了人一天的热气,也被不时吹来的微风渐渐驱散,让同样饱受热浪之苦的虫豸鼠蚁们奔走、唱叫得更欢。一切显得和往日一样平静安详,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块小石头从外面飞越围墙,“啪”地一声掉落在院子里。坐在厅内一角的亲卫似是被这响声惊动,懒洋洋地伸了个腰,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掀起竹帘往外张了一下,马上又将头缩回去,边向厅角走边大声骂道:“又是守财那只死猫,吃饱了没事瞎窜什么,老鼠没见抓了几只,碗匙花盆倒是打破了不少。唉,明天又要让老夫人破费几文钱去买碗了,不骂得你狗血淋头才怪呢。”
没有别的动静,又是一块破瓷片从墙外飞来,破碎声起骂声也到:“死猫,还不滚回后院去,在这里搅扰吵得人不安心,想讨打还是怎么的。”
那头死猫也真不识相,任亲卫连骂了好几次,它就是不走,连着几弄出了两三次响动。此时亲卫也骂得烦了,干脆不再出声,任由死猫去折腾吧。
死猫“守财”没人去骂它,恐怕自觉没趣,也就不再活动,跑到别处自去寻它的乐子了。
忽然,院子东墙上传来“妙呜”一声猫叫,许久都没人来查看,一条大得出奇,不类小兽的影子闪动了一下,从左边院墙上无声无息地溜滑到墙下暗影里,扭致力了几下将身体缩成一小团后,静伏在地不再动弹。影子与墙角的黑暗溶为一体,这时就是有人走来留心去看,不到近前决难发现墙角下有物事在哪里隐藏。
很好,大院里静悄悄的,猫叫声没引起人们的注意,根本就没人走来探看。一队五个人的巡卒在宽广的院子走了一个来回,又绕到后院去了,连眼睛也没朝影子处看上一眼。
过了片刻,又片刻,再片刻,沉寂了好一会的虫鸣声又起,刚才的影现人行根本没影响到它们作乐鸣唱的兴致。不过潜进院内的人并没有发现,除了虫叫声外,靠厅的右侧还夹有几有不太清晰的蛙鸣,也没人注意到怎么应该在田里才有的蛙类为何会跑到这干巴巴的大院里来。
墙下发出几下轻轻、有节奏的“托托”敲击声,虫声倏静,从墙上连续滑下十几条人影,头碰头的聚了一下,立时便四散分开。他们也没走远,只是隐身于墙下的暗影中,让人一时不易察觉而已。
直是天从人啊,巡卒们过了一刻半时辰还没有,为首的人估计是时候动手了。远处喝叱呼喊声乍起,在大宅北面的后院火光闪动中,旗杆上的灯笼也“啪”一地声被什么击中,火光晃动了两下灭了,大院里陷入一片黑暗。一声长长的忽哨声从墙角冲出,随着这细而尖利的哨声,墙下暗影里隐身的十多个人动作迅速地往挂了竹帘的厅门冲。
一声梆子响,厅两边十多扇黑沉沉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咻咻的闪射出几星白芒。几声短促的惨号倏起倏落,在寂静的暗夜中传出很远很远。
后院“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和喊杀声渐渐微弱,似是互相追逐着向北面的远处离去,不一会便沉寂了一来。
不知什么时候,右侧院墙上出现了四个人,不言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后,有人“咦”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叫道:“怎么了,后院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把孟珙惊出厅来吗?他到底是对此无动于衷呢,还是被三个小妾缠吸住脱不了身呀?”
另一人用粗嘎公鸭嗓道:“胡说,今天为了清剿各处的乱民,有城中守军派出去,夜里又因枣阳发生动乱,守军不足以弹压而把这里的护卫全都遣到城里。///com///在没有几个人保护的生死关头,孟大元帅如何还敢趴在女人身上盘肠大战,此刻说不定躲在女人的胯下索索发抖呢……”
阴阳怪气不同意公鸭嗓的说法,他也讲出一番道理辩驳:“难说啊,出门近半年,赵宋朝又严禁现职军政官员招妓陪宿,刚回到自己家还不赶紧在妻妾身上消消火,反正孟珙这厮没出来就是明证,对吧?”
稍迟片刻出现在左侧墙上的两个人一到墙上,用力抽吸了两下,沉声道:“不对,有血腥味,我们先期潜入的人也没有动静,怕是失手了。儿郎们,趁着孟珙把护卫的千多人都调去守城,此地空虚之时准备给我杀进去,取得孟珙的首级者,回去后四王爷可封其为万户,并赏共金千两。”
左中侧墙上的人不甘示弱,一人亮声喝令:“嘿嘿,鞑子的话不可信呐。这个钤辖府确是只剩下老弱妇孺和少数亲兵,孩子们,本将军在此承诺,冲进去杀一人者赏钱百缗,能取孟珙首级者,立时升任忒母孛堇,赏一千二百两金子,决不食言。”
左侧墙上的人怒道:“武天锡,亏你还是一军统帅,为何要与我家相争,我们不是说好了同时发动的么?怎地不守信用?”
右侧墙上的武天锡四个人并没理会,听听一人中日喝道:“冲进去,先到的人先得,杀!”
从厅内射出的光线一暗。挂在厅门上挡虫的竹帘晃动间,厅门前出现了一个耸肩缩头地小老头,看衣着是这府里的老仆管家之流。小老头身后踱出的持剑博袍人。目光灼灼地朝两侧围墙扫了一眼,向小老头吩咐道:“良伯,请你老把吵闹地物事赶开,别让它们在此刮噪烦人。”
由于背光,两人的面目模糊不清,但看身材衣着,这人正是坐于桌柄扫帚。一面低头向院中走,一面作势挥动手里的扫帚,大声自语、喝叱道:“好好,老爷吩咐的事小老儿自是在去做的。去去。你们这些不知死活地物事,外面野地里闹腾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到府里来搅吵不休,害得老爷看书都不得安生,大为生气。再不逃命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阿也,今天却也是怪得紧,狗剩说刚刚有死猫在前院搅扰不休,原来是一群野狗狐鼠到这里要抢什么烂肉骨头啊。唉,世道变喽,她端端的人不做,却去做蒙古鞑子、金贼地家奴鹰犬。奴才鹰犬也不好好做,巴巴的跑这么远的路来送死……”
“老不死的贼囚徒。太爷让你尝尝出言刻薄恶毒地后果……”右侧墙有四个人人翻入院内,急冲而至小老头身前伸掌按向他的胸腹。
小老头腰板一挺,他的人这一瞬间长高了不少,长柄扫帚横划而出,迫得四个人后退不迭。
“老不死的后面是孟珙,那可是一千二百两金子啊,快抢到手再说……”右侧墙上不断有人攀上跃入院子朝厅前枉冲,还惊喜地大叫大嚷,似是只要先到达博袍人身前就能拿到金子一样。
“金子在那儿,手快的有快去分上一分……”左侧墙上地人也自高声大喊当先跳下地,引得两侧墙外的人更加起劲地爬上墙往院内纵落。
在贼人们高叫喊打喊杀声中,厅内也涌出二十多人迎向两侧及前方,与小老头良伯一起乒乒乓乓地拦阻拼斗。厅两侧的窗户不住开合,不断有箭矢飞出,把后面往前冲的贼人射倒。惨叫闷哼声中翻墙而入的贼人越来越多,在利益面前人人奋勇,唯恐迟了一步会让赏金落到别人的钱袋里,争先恐后地蜂拥而上。一时间大院城杀声,惊呼、号叫、狂吼响成一片;院场内尘土飞扬,地上的人体混杂纷飞的碎肉、残肢断臂、体液血浆,让舍命拼斗地人不得不在博斗中时时留心脚下。眼看守在厅前一方的人支撑不住了,连疑是孟珙博袍人也仗剑加入了战团。
突然,一声忽哨从屋内付出,尖利的哨声滚动着摇曳升空,久久不息,厅里的灯火也在此刻熄灭,守在厅外的人趁进攻者一愣神间,借这瞬间的黑暗跳出斗场,无声无自地迅速退入厅中,刚才还射出箭矢的窗户这刻也悄然关上了无动静。
哨声歇止时,院场中除一片粗重的喘息之声外,再没有人呼喊打斗了。
“冲进去啊,别金子跑掉了。”片刻后有人大叫,将呆站在院中互相傻看的贼人唤醒,“哄”地一下人们往厅中奔去。
抢入厅里的人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倒是他们互相间出于没有光线而乒乒乓乓的动了几下手。待有人打着了火折子点亮蜡烛后,才发现这厅里根本就没有孟珙的人。
刚才孟珙看书的桌上,一张尺许见方的白纸上写了“你们来了,留下人头”八个大字。
“给我搜,见一个杀一个,不得留下活口。”粗嘎公鸭嗓抓起白纸三两下撕了个粉碎,一掌把桌面击出一个大洞,狂暴地下令:“直娘贼,老子不信,就算孟珙这厮腿快逃得了,他的三十多口家人也能在这瞬间飞上天去。”
这时有人在厅外高叫:“且慢,要搜也分派好地域再搜不迟。你们别想把地方全占去,搜到‘乌金石’独吞。”
粗嘎公鸭嗓骂道∶“什么鬼的‘乌金石’,连影都没有的事也在这时候拿来说嘴。告诉你们,我,蒙古四王爷拖雷帐下契丹军千户耶律秃尔,奉王爷金令到此取孟珙项上人头,尔等若是识相。归顺我蒙古协同剿杀,日后大有好处……”
外面的人可不理会什么蒙古王爷不王爷的,大声打断耶律秃尔的话说:“什么契丹军千户,总不过是辽朝亡国地漏网之鱼,蒙古鞑子的奴才一个罢了,敢爷们面前吹大气,太爷才不尿你这亡国奴。喂,武天锡那厮在不在,你们不是传信说孟珙带回的‘乌金石’就在这钤辖府里。叫我们一起来动手地吗,现在怎么说?”
屋顶上有人高叫:“你们叫什么。不就是一斤多的‘乌金石’,能卖二千余两黄金吗?大家一起帮着进入搜寻,先将里面的人杀光。慢慢找出来后再论怎样分好了。告诉你们,只要杀得了孟珙,提着首级出去,蒙古四王爷、镇国大将军,还有金国的朝庭及桓山公都有重赏。得了赏金还不是大家都有份。”
屋顶上的人此话一说,在院内乱嘈嘈吵成一片的人不再多讲,有人叫了一声:“我们快去搜啊,反正都有银钱拿,迟了就分不到了。”
财迷心窍的贪心鬼们唯恐被别人得了先手,大部分人根本就忘了这里是执掌数万大军元帅地住处——孟珙的钤辖府,岂会如此轻易进入,能让人随随便便地胡走乱闯。贼人们呼隆隆争先恐后地往各处房屋中涌入。翻箱倒柜地搜寻,一时间把一个近百间房屋的大宅闹得乌烟瘴气。
在这嘈嘈搜寻争抢中,不时会传出一两声惊呼惨叫,人们以为这是孟珙府中的人被找出拷问,也没把这些垂死前的号叫放在心上。
这时候,也有几个机灵地家伙听出惨呼的似是熟人之声,立即发现情势不妙,悄悄地趁人不注意退回墙边越出大院,撤开脚丫子向村外的野地里狂奔。而原来左侧墙上的武天锡等四个人,早在片刻前的一片混乱中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
金见带着九名孩儿兵,在戌时就由孟珙地两个亲兵带着出了钤辖府,到村东南角一座小茅屋。茅屋主人接到他们后,立即安排所有人钻入一个早挖好的大地窖内藏身,静等孟珙的命令。他们所带来的五十个轰天雷及一千支雷火箭,除留下一百支雷火箭由他们自己带着外,其他都被孟珙派人分批送到枣阳的兵器库去了。
地窖做得相当不错,深入地底有丈五六,估计顶上最少也还有七八尺厚的硬实黄土,连屋主一家六口近二十个人躲在里面,一点也没有气闷的感觉,透气通风的设施装置得十分高明。只有一点不好,就是不能及时侦知外面地信息,能听到地面上声音的全靠一根三寸大的竹管,若是情况有变时,就会被人堵在地窖里瓮中捉鳖。
不过金见他们倒是毫不担心,和两个亲兵一起天南地北的胡侃,向他们吹嘘飞川大侠的各种传奇故事。把两个亲兵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发出“啊啊”的惊呼声。
十多个人地窖里闲扯了个把时辰,已经聊到没话说而昏昏欲睡的时候,却听得屋主向人们“嘘”了一下,小声说:“元帅他们开始动手了,再过一刻时辰,待步骑军将贼人们全都赶进钤辖府后,我们就可以出去凑一脚了。”
跟山都学过潜踪匿迹、搜寻探查之术的金见和九名孩子兵,几乎同时把身体向地上一伏,贴耳于地细听。金见小声道:“唔,有不少奔马从四面向这里驰近,若是孟元帅派来的人,那些刺客们就有难喽。嘿,孩儿兵的伙伴们,有仗打了,上弩弦准备好雷火箭,稍时让孟元帅他们看看我家公子杀敌致胜的法宝。”
金见他们检查结扎妥当,外面招呼的信号声也传到,屋主一家为保险起见,当先出地窖探看,觉得安全了,方请他们十二人出来。
外面被火把光照得一片通明,小茅屋的篱笆前面,是四排持盾握刀、挺枪前指的忠顺军战士,面向十数丈外的钤辖府不言不动。金见他们出了篱笆,一名官长大喝一声,忠顺军的队伍向前迫进五丈,又停下不动。
“小兄弟,你们带来的雷火箭能射到多远。在这里能打到钤辖府中去杀伤贼人么?”孟珙在数十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近,数丈外就开口询问。
金见躬身回应道:“禀告元帅,小子带来的雷火箭只要装在箭杆上。使用得当地话,弓有多大的力就能射到多远,以现时我们所用的钢弩射出,最远也就三十丈左右。若是装于大箭上用三弓床弩射出,可射达一里多两里上下。”
孟珙身边地一位部将走上一步说道:“刚刚接获丁、应两位大侠他们传出来的信息说,突入府内的贼人约有七百人出头,但都没有弓箭。此刻这些贼人因没找到元帅的家人和他们要找的物事。正聚于各处院墙吵吵嚷嚷。有些人喊叫准备顽抗,也有些人得出想向我们投降。”
“贼人先不用管。发信号请丁大侠他们撤出,以便金小兄弟用雷火箭将这些人消灭。”孟珙脸寒如冰,数年间连连受刺客暗杀,每天都绷着神经担心吊胆的生活。实是令得孟珙一家大小烦不胜烦。
“嘟……嘟”的牛角号声传出,钤辖府内地打斗声也渐歇,朝南的大门也大开,数十刺客已经看清孟珙所在位置,大声喊叫着赶来。大批贼人在此时越墙。更有成群地人由大门冲出,随后向孟珙、金见他们所立处冲杀过来。包围钤辖府的忠顺军只是先期到达的一部分,这一面的人数也仅二百刀斧手和长矛兵,冲来地刺客贼人数量不下四五百。
双方接上手后,忠顺军面对人数比自己更多,且身具武功的对手,立时落于下风,眨眼间便被贼人冲近孟珙身前十五六丈。
这下,金见傻眼了,他们只有十个人,虽有十具钢弩可以远射,在这双方混杂在一起缠斗的地方,却没法射出弩里的无羽箭。只能眼睁睁看着忠顺军的战士们在贼人地攻击下不断折损,挡在孟珙外围的人墙越来越薄。
此地的形势顿时大为吃紧,一位部将匆匆跑过孟珙身边紧张地说:“元帅,带这些小兄弟们先退后些,暂且避让贼人锋锐,属下还能顶得住一时半刻。”
孟珙虽然没练过什么高深的武功,他也清楚自己若是在此刻退走的话,自身的安全是可以保证了,但势必会让这些刺客贼人逃出到野外,将来还会造成极大的麻烦。当下拔出左边皮腰带上挂着的狭刃单刀,不顾五名随身亲卫地阻拦,笑着对身边的金见他们说:“怎么样,小兄弟们有兴与本帅一起上前接战,将这些凶悍的刺客击退么?”
连孟元帅都要亲身接战,孩儿兵们一时间热血沸腾,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兵将钢弩背到身上,右手从腰间抽取出发前才由大哥发给他们的小手铳,涨红了脸高举手铳大叫:“我等奉大哥将令到元帅军中历练,如何能退缩不前丢飞川大侠的脸面,都头请下令,我们护着元帅上前接战。”
金见用他那还显稚气的嗓音大喝道:“好,我们跟孟元帅上前接战,按大哥所讲的战法分三组互相掩护。大家装好子弹,元帅,我们走。”
前方十数丈远的忠顺军在这片刻间,只剩下五六十人还分成十多个小战阵在顽抗贼人的攻击,有十数刺客已经冲过人墙向内急抢。
当先一个手持长柄板斧的高大黑脸汉子看清孟珙的装束和面相后,嘎嘎大笑着一个箭步跃进前,抡起大板斧横扫过来。金见眼看黑大汉这一斧势沉力猛,心知既便自己这十个人有长兵器在手,聚数人之力也无法挡下此人一击之威。只好用肩膀将孟珙向侧一顶,喝道:“大家小心闪避……射击,向冲近的贼人胸腹部打。”
话声未完,板斧已经临头,金见侧身往地上倒,身未沾地就狠狠地扣下扳机。
这一什孩儿兵都是金见和四海、承宗三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但胆大心细,身手也是众孩儿兵中是最灵活的,早在黑大汉冲近时就已经散开,各占有利方位凝神应战。分到此金见一起的第一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跳开,避过黑大汉板斧的凌厉锋芒,短铳指向此人就扣下悬刀。
孟珙先时看到孩儿兵们取出小手铳,心里不禁喜忧参半。暗道:“啊哟,林小友连这等物事也给了他们,想必这些孩子定然是他的心肝宝贝。也罢,稍时自己多出些力,务必保得这些孩子们的安全,不能让他们有丝毫折损。嘿,这样也好,这下能真正在战场上看看火铳地威力了。
孟珙此刻被金见出其不意的一推,饶是他高出金见尺许,也还是被斜推出三尺余远。眼见得金见身体向下一倒。扬手对着使板斧的黑大汉一指。
“砰!”一声大响,黑大汉地脚下一顿。横扫的板斧兜过半个圈后脱手飞出,斩中一名忠顺军刀牌手的后腰,几乎把那人砍为两段。
“砰砰砰”又是三下铳声响起,一阵硝烟夹带着刺鼻的硝磺味向冲来的贼人罩过去。令冲过来的刺客们听到这几声大响时先是呆了一呆,停下脚步让开涌过来的烟雾,再转头向丢出板斧地黑大汉观看。
黑大汉低头看看肚腹上流出的几处渐渐扩大地湿痕,用三个手指抹了点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呆了一呆后怪声号叫:“哎呀。是血,我老黑头的血呐……这是什么鬼功力,我练了三十多年的铁布衫都挡不住……”
“砰砰砰”再一波三下铳响入耳,“哎……哟……”几个人的惨叫中有人声音颤抖地轻呼:“天师道地独门秘技‘诛心雷’,难道是天松子他们这些老道也来凑热闹,或者是双木商行的林……”
粗嘎公鸭嗓在后头狂叫的声音压过此人的轻呼:“快冲啊,‘乌金石’就在孟珙身上,杀了他就能得到三千两黄金。几辈人都吃用不尽的钱财,就看我们有没有这个命抢到手了。”
刺客贼人们被这声大叫鼓起了勇气,一阵“金子,金子”地呼声中,刹那间把数十忠顺军砍翻,即将冲到孟珙身前。金见狂喝:“沉住气慢慢护着孟元帅后退,不管什么子弹都装上瞄准了打……”
连孟珙一起才十六个人,面对冲近的上百刺客显得实在是太少了,单发的手铳任金见他们手脚怎么快,也要数息的时间来装弹、压锤、击发。而且零散的子窠没打中敌人的要害时,也不能一下子让发了性子,凶悍无比的刺客失去战力,霰弹就更不用说了。
“哎……”一名孩儿兵正装子弹时被冲近的贼人一剑刺中左胸,使剑地贼人一脚把他踢出数尺仰面倒下。
“砰”的一铳将踢翻那孩儿兵的贼人打得满脸开花,金见来不及再装子弹,狂扑上前,左手往腰间一抹,顺势在其腰腹间一扫。
“啊……”一手挥舞长剑护身一手掩在脸面上的贼人,惨叫声中将剑朝下猛挺插,金见一个翻滚避让,但还是被长剑从小腿穿过,将他钉在地上。
瞎了一只眼的贼人左手捂在垂出一团青紫肠脏的肚腹上,右手五指不住伸张活动,一步跨到金见身边,眼射凶光恶狠狠地嘶声咆哮:“小崽……子,赔……命……”
金见躬起身抓住插在小腿上的长剑,咬牙拔出朝大汉胸部捅去,嘴里骂道:“狗东西,想要命来拿就是,你现在还有这个能耐么。”
长剑入体,大汉“呃”一声扑到金见身上抽搐。
几名孩儿兵没有长兵器,且又身小力弱,好在他们受山都指点日久,知道如何避开要害,一些皮肉伤还能支持得住,也能在闪避逃窜中不时向迫近的贼人射出一铳,打倒不少捍贼,为孟珙那边减轻很大的压力。但时间稍长,他们的行动也缓了下来,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孟珙这儿,五个亲卫倒下了三个,有一个倒下地亲卫抱住一只脚,狠狠地咬着贼人的小腿不放,背上让那贼人连插了十多刀也没把嘴松开。
二十多个贼人分三层围在孟珙身外三四丈,一个相貌堂堂的红脸大汉轻拂手中的朴刀,操着公鸭嗓嘲弄地笑道:“嘎嘎,怎么样,孟大元帅总算落单受困了,你项上人头可是值钱得很呐,若是斩成几块还能让人认出真面目的话。总数能值得四五千两金子呢。只可惜……”
孟珙神色不变,平静地向围着的贼人看了一眼。狭锋刀朝公鸭嗓一指,喝道:“来者通名,本帅刀下不渡无名之鬼。”
“哈哈……”公鸭嗓仰头狂笑,粗声喝道:“将死之人,让你孟大元帅知道一下也好,本将军乃金国恒山公武仙麾下骁勇军忒母孛堇姚日清,奉武公爷之命来取你项上人头……”
“砰!”
姚日清的话声顿住。手中不住左右轻拂的朴刀往地上插入,支撑住身体勉强回头后望。嘴里地声音低了几度,颤抖着发问:“是谁偷袭暗算?大功……”
“砰砰……”一连串的手铳发射声没让姚日清的话问完,围在孟珙身侧地五六个贼人肩背爆出血花,嘶吼声中十多条人影狂撞到人丛中。血肉纷飞的旋风般三次荡决,就把孟珙所立的空间从三丈方圆扩展到七八丈大。
“丁兄护住孟元帅,各位随我杀贼。”应俊豪的呼喝声从快速闪动的人影中发出:“孩儿兵有伤亡的吗?”
“祖叔公放心,我们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刚从大汉身下挣脱出来的金见大声回应。
“快向院子退。忠顺军地弓箭后赶来了。”贼人中的首领发出命令,大门前地广场上刹时间便只剩孟珙和赶到的丁家良、应俊豪等人。
孟珙总算把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点,看着神情肃穆急步走到身前列队,引弓待发的弓箭手,长吁了口气,对大步走到身边地一位部将大声下令:“弩兵、弓箭兵守住外围,将露头的贼人射下去,掩护进攻。大军进入院中后。凡有冲出来的漏网贼人统统射杀,不得放走一个。刀斧手、长矛手准备撞木,由盾牌兵相护撞开围墙攻进院内去,有胆敢顽抗的杀无赦。”
土坏砖草草砌就的围墙,不消几下就被两根径尺粗地圆木撞倒五六丈长一段,执盾的刀斧手在前,长矛兵挺枪于后,组成横列的战阵涌入宅院。十多个诺图冲击战阵的贼人被长矛扎中死于乱刀之下后,明知不是对手的贼人纷纷退入房屋内,准备利用地形与进入的军队相抗。
忠顺军的官长约束住战阵在屋前停下,整个院子里除了火把燃烧地噼啪声外,再无一丝杂音。一位部将大喊:“屋内地人听着,孟元帅有令,丢弃兵刃束手就缚可免死罪,若有敢于拒捕反抗的,格杀勿论。”
只听屋里起了一阵骚动,嗡嗡声中有人小声喝叱,还有人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往外张望,但就是没有人表示愿意弃械投降。
孟珙对被人扶着随其进入到院中的金见问道:“你们的雷火箭射入屋里,可以产生怎么样的效果,能否伤到里面的贼人?”
金见抚着伤腿打量了一下院场中的情况,兴奋地笑着向孟珙躬身施礼,信心满满地保证道:“元帅放心,可令本军向后退到墙边以免受到误伤。我们的雷火箭炸开的范围能达两三丈方圆,射进屋内保证炸得里面的贼人哭爹叫妈。不过,这样一来,就把元帅的府邸也给炸坏,不能再住人了。”
孟珙:“好,我的战士有盾牌护着不虞受伤,你们只管向屋内发射就是,只要贼人不投降,就把他们全杀光,一个不留。”
金见想了想,附在孟珙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孟珙脸有喜色地点头赞许,吩咐说:“可以,我令人和你们的人一起去,小兄弟自去安排即可。”
金见把余下的八个孩儿兵招到一起,头碰头的商量了一会,然后九个人分成三组,金见带两个人留在原地不动,另两组向院子左右绕往后院去。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金见请来三位持火把的战士向他们吩咐了几句,便一面动手一面喝道:“拉弓装箭,瞄准……点火发射。”
只是五六丈远的距离,花窗的小木条挡不住钢弩射出的雷火箭,半斤左右的重量一撞,花窗的条格便碎,雷火箭在窗上略顿了一下,还是随着破碎的窗棂落入屋中。
一座不到百间房屋的宅院,连伤者一起七百余人挤入去。每间屋子平均能摊上六七个人。何况为了应对外围地两千劲军悍卒,贼人们几乎都聚集于朝外的房间内准备厮杀,每间房内最少也有十数人在凝神戒备。正是雷火箭能发挥最大威力的时机。
“这是什么鬼物事,还会放屁冒烟呢。哈哈,这种钝头呆镞箭也拿来献宝……”里面地人嘲笑声未落,被“轰轰轰”数声爆响打断。场中猛地一静,好一会没人出声说话。
孟珙只见屋里火光闪现,雷火箭射入的窗户里随着爆炸声涌出黄白色的烟雾,并没听到有人受伤的呼叫。心时不由纳闷:“也没什么吗?声音倒是不小。用来吓人倒是不错……”
金见没听到孟珙的其他命令,再次发出口令:“踩蹬拉弓……装雷火箭,继续点火发射。”
金见他们的箭还没射出,屋后左右两个方向也传出爆炸声。这时才听到屋里突然响起尖叫:
“天哪,二哥的肠子流出来了,四弟快来帮手……”
“不好了,耶律千户地头被削掉一半,我们怎么办呐?”
“该死。这是什么鬼箭,如何会爆开伤人……”
三轮雷火箭射进屋里,不但炸得藏身里面的人一片鬼哭狼嚎,还点着了时硕的地易燃物,滚滚的浓烟夹着火舌开始从几个窗口往外冒。
屋顶上有人影跳跃移动,似是在寻找包围圈的突破口。
“金见听令,雷火箭往屋面上射,将躲在屋面上的贼人赶下来。”孟珙地命令一下。三枚雷火箭飞过十多丈到人影出没之处,这三下爆炸又将屋瓦炸塌了几个洞。这下良好的通风使着火的屋子成了火炉,火势趁着朝天的空洞猛窜而出,照亮了半边天空。
外围的弩兵和弓箭手被调到近前,他们和刀斧手、长矛兵一起亲眼目睹了雷火箭地威力,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火势越来越大,眼看不久整个钤辖府就会化为一片火海,惨叫呼号声中不断有贼人身上带着火焰冲出外面。
现在已经不必使用雷火箭了,金见和孩儿兵们马上换成无羽箭,对逃出屋的贼人见一个射一个。忠顺军的弩兵、弓箭手也不甘示弱,不待官长下令,有志一同张弓引箭痛打落水狗。但凡有人一露头,就会有数十支箭矢招呼过去,没一个能逃得过利箭穿心之厄的。
这一面的贼人基本没再出现了,但其他方向却暴出阵阵喊杀声,没多久就又沉寂了。不多时就有一名忠顺军的传信兵匆匆跑过来向孟珙报告:“禀报元帅,三百余贼人从东面向外冲突,大部被斩杀于当场,只有三十余人冲出包围圈后四散逃逸。守于东面的骑军已经随后追杀,但因地域太大,骑军统领请求多派人手协助围捕。”
孟珙立即下令:“传,在场的所有骑军全部出动,把方圆五里先围住。立即到枣阳城发出征召令,集结北乡、南乡、东乡、地民壮,天一亮就进行大搜捕,务必把逃逸的贼人全部缉拿归案或就地诛除。”
丁家良等人这时也清理完屋外的战场,灰头土脸的来到院中,一见面就苦着脸向金见叫道:“好小子,老夫还以为那子母炮就是厉害得紧的了,想不到这雷火箭也能大把的收买人命啊……”
丁家良想起林强云在高邮对天吼叫时所说的话,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对应俊豪小声道:“好险,好险,老弟若在高邮时真的死硬到底,不让你那侄孙女到楚州去见林飞川的话,万一林小友为情所困而发起飙,不顾一切地把这些火器使将出来……”
应俊豪老脸一红,伸手在丁肩上擂了一拳,骂道:“已经过去了事还提他做甚,如今强云不是已经当着大家的面叫出‘祖叔公’,连这些小子也跟着叫了么,那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
枣阳军全境,以城北的钤辖府为中心,方圆十里的范围内连着两天用人网进行反复梳理,那一片抛荒已久还未重新开垦的土地上,没来得及逃走的贼人被搜出二十余人,全被当场格杀没有活口。各种狼狈狐鼠大遭其殃,三十多头野驴、数百头野猪被误认为是逃匿的贼人被射杀,也成了民壮们口中的美食,连免子都惊得躲在深穴中不敢露头。
半月内,枣阳全境戒严,在各乡清剿出四百多各地到这里妄图趁火打劫发财的江湖龙蛇,这些人经甄别后,将百余人是汉人,武功不高又无人指控的年轻者充到军中黥面为役卒,其他的则被江海大人下令全部坑杀。
“全……全部……坑杀,三百多已经放下兵器抓到的人?”林强云吃惊得连话也话不连贯,问了丁家良见他阴沉着脸点头,又不敢相信地转向应俊豪问:“祖叔公,丁大侠说的是真的吗,三百多人全都坑杀了?”
应俊豪:“强云,那三百多人确是被杀掉了,没什么好惋惜的。须知这些人不是在战场上捉获的俘虏,用不上不杀俘虏这条道理来说事。再说,那些家伙都练过武功,在他们的心里没有是非之分,全都心碣如铁,对他们有利的时候就是残杀细民百姓、老弱妇孺,连眼也不会眨动一下,拿别人的命全不当一回事。而且,这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灯,他们平常在江湖中流浪,既自由自在惯了,鬼主意鬼花样也多得令人防不胜防,留着大有可能会出事。若依着孟元帅的意思,连那一百多人也不会留下,全都要杀光了事。还是我们出面向孟元帅去说项,而且你派去的小王都头也表示不能理解,这才饶了那一百多人的命呐。”
丁家良也缓缓地说道:“你别以为这几百人被捉了后可怜,从今年二月到他们被诛杀时为止,随州、枣阳这一带被他们残害的无辜百姓就不下五六百人,有许多女人被强(女干)不说,连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也让他们这些没人性的家伙(女干)杀了十余个。”
听得这话,林强云默然无语。
静默了好一会后,应俊豪道:“强云,孟元帅对金见他们是赞不绝口啊,想让你多派些孩儿兵到他军中去任火器教头。他还让我问问你,除了雷火箭和轰天雷外,那火铳和子母……哦,这里不太方便,稍后再说好了。”
这时,武诚一拍大腿叹道:“我道为何这次离开卫州时,那位族兄一直没派兵来追,原来他也害怕去图谋孟元帅的事被我们察觉后会反脸成仇。唉,兄长哪兄长,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既然金见他们只折损了一个,其他的孩儿兵是受伤很快就能恢复,林强云稍放了些心。收拾起黯然的心情,把平放于桌上的图抹了几下对应俊豪、丁家良他们说:“这些事都不去说他,祖叔公、丁大侠,小子这次是要对袁劲纳那狗头军师下手,但唯恐使用火器动静太大,故而需要借你们的武功来剿杀那些帮凶。你们看,这是于大哥画的袁府地图,我打算如此……”
听完林强云的计划,丁家良与应俊豪对望了一眼,又向武诚使了个眼色,沉思着说:“林小友,依老朽看,这次剿灭袁府的事,你和亲卫就不必去了。”
林强云:“这个……可是……我想从袁劲纲的口中挖出上次暗中谋杀的主使人,若是……”
丁家良笑着说:“有我和武诚这个‘河北四君子’之一的‘威州快刀’替你去,再加应老弟押阵,相信没一个歹徒能轻易脱逃,应该不难将他们一网打尽。///com///”
林强云:“丁大侠,我这个苦主不去,有点说不过去吧。再说了,有你们这些武功高强的大侠在,我去了只能在一边看看,最多到时候帮上点小忙。”
丁家良:“那不结了,在一边看还不如不去,既省心又省事。林小友,我们会想办法尽可能活捉袁劲纲,定能让你拷问出主使人的。就是没法活捉住袁劲纲,暂时不清楚主谋也没什么大关系,我们还可以按自己的办法对所有敌对势力进行全面的打击。老朽想,以小友现时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不难将心怀叵测对双木商行存故意者击垮。咳,你信不过老朽,难道连应老弟也信不过么?实话说,我们除了顾及你的道法修行方面外,也是为你自身的安全着想。告诉你吧,不但应老弟,我们也都很在乎你个人的安危。因为,现在你已经身系上百万人的生死存亡了。有你林小友在,山东那一方数州地面就有主心骨,可以在乱世中屹立不倒。没了你那就……”
林强云不想让山东的事让太多人知道详情,只好不顾礼貌地打断了丁家良的话说:“这样好了,让小子想想,到时再说罢。”
丁家良:“还有,应老弟虽然嘴上没说,心里早将你看成了宝贝疙瘩了。前些时日已经派人快马赶回池州老家,让还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天成,尽快带一众应家的子弟前来助你。想来最近几天也就会到了。”
“哦,天成是什么人,他带来的应家子弟是和我一样的年轻人么,他们在老家都是做些什么地?”林强云高兴地问,年轻人可是越多越好啊,有朝气、有活动,人多也热闹。他极希望多些和罗运天一样,能在一起无拘无束嬉笑打闹的同龄朋友。心里一高兴起来。把所有的顾虑都丢到脑后了,那还管山东地事会让多少人知道。
“呵呵,天成是应老弟的大公子,今年也不过三十来岁。以老夫所知,应家可是人才济济呐,他们的子弟中既有武功出众的好手,可以在地方治安方面一展身手;有熟读兵书,立场于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带兵战将;也有饱读诗书深研过各朝政治。有其一套专精吏事的辅佐地方治理之材;还有精于数朝律令法典,欲图效法古人变法强国的……总之,应家子弟中有不少可以帮你管领细民百姓的经济、政治人才呢。”丁家良在高兴之余没顾及许多,而且他认为能在林强云书房内参与这种机密的,也不会是外人,自是把话都说了出来。
应俊豪与丁家良同一心里,不愿让林强云亲身涉险,也接口道:“强云。我确是要你天成叔公来此,并将应姓能离家地年轻子弟带一部分来帮你。放心好了,我要天成带来的全是平日里能吃苦耐劳、有实干精神的年轻人。不过,他们都是些纸上谈兵的料子,来了后也并不是立即能用得上,还须经过一段时间地历练,有了经验后方能派上用场帮得上忙。”
“哈,祖叔公万安,我们山东让他们历练的地方太多了,只要有人手可用,尽可以让他们在实践中检验一下,看看他们所学的东西是否合用,这确是需要不少时间啊。唉,迟些就迟些吧,总比临时找不到人用好得多了。今后,我们山东可是需要太多的人才了。”林强云走到应俊豪身前,抓住他的手晃动,心里地希翼都浮现在脸上。
五十多岁的应俊豪一直以来心结难解,对家人都是很严肃的扳着脸,很久没得到这样小儿女在身边欢乐的亲情了。此刻被林强云表现出来的率真感情所动,不由轻抚他的肩背,声音微颤地说道:“好孩子祖叔公和应家的子弟会为你尽力的……”
丁家良打趣道:“怎么样,老夫没说错吧,只要用得上地人才,就是把再多人带来介绍给他,林小友也不嫌弃的。”
应俊豪佯怒道:“丁兄,讲好暂时别说的,如何人还没有到就说出来了。
坐在一侧的冉琥和公治渠脸色微变,对望了一眼,两心中都有一种危机来临的不妙感觉。而且,冉琥还朝恶虎注意地打量了一下,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陷入沉思中。
“好啊,真是好得很呐。小子正感到山东的地盘日益扩大,能用的人手实在太少,不足以管理新收到的郡县,很多地方都没有清廉能干的主政好官。”林强云在山东的那段时间正为此而心烦,想不到想睡遇上了枕头,哪能不高兴万分。
众人再商量了一下夜里行动的事情后,便各自散去了。
应俊豪待人们都走了以后,对林强云说道:“强云,刚才人多,祖叔公也不知能否把孟元帅的事说出来,所以只能现在代他问一下了。临行前孟元帅要我向你探问,雷火箭和轰天雷的造价几何,能否将那子母炮出让给他们忠顺军几架?”
林强云想了一下反问应俊豪道:“以祖叔公看,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么……”应俊豪用手指在桌上敲出鼓点,注意林强云脸色缓缓说:“要看你自己将来怎样是打算的了。如果光以当今的天下大势来说,将火药兵器供给孟珙的忠顺军,于我江南的汉人百姓实是有利无害;而对你刚开创地山东基业,则是利害参半,将来还不知是祸还是福。”
林强云起身深施一礼。极为诚恳的应俊豪请教:“请祖叔公为小子解惑。”
应俊豪:“好,待老夫为你逐一道来。有利有害,这可分四个方面来讲。据祖叔公所知,并结合此次到枣阳一路上所见,江南一偶之地偏安的形势不大妙啊。得利之处有二,且听我给你细细说来。”
应俊豪分析地中原大势有一部分是林强云已经知道了的,但还有大部分却是他所未明白的事情。
自贞祐二年(1214年)金宣宗弃中都南迁前后,河北各地武装纷纷结社自保,其中较有影响力。且动摇金国基础的,有已经投降蒙古人的清乐社首领史秉直。也是现时的史天泽、史天倪兄弟等之类的人;也有以拥金抗蒙号召受害细民百姓景从,而自成一方势力割据一方地。总之,中原大地此刻已经是乱成一团,蒙古、金国、地方军阀各行其是战成一锅糊涂粥。
此时,金国所有的国土十去其九,还未被蒙古人占领地属地仅余南京、京兆、庆原、凤翔、临兆等数路地面,已经是只能苟延残喘,亡国灭族之日为期就在不远了。
而据守法南的宋军,别的都不去说他。拿正规的大军来讲,除了淮西军是整个大宋朝精锐中地精锐外,没有什么军队能真正与同样积弱的金国军队一战。只有像孟珙所率忠顺军这样的非正规民兵,才有相当的战斗力,但却吃亏在步军的训练不足,装备也比金、蒙两国军队好不好哪里去。而且,宋军地骑兵实在太少,又分散在各地没能集中统一使用。根本形不成战斗力,更不用说可以作为打击力强大的机动兵力了。
“看我大宋朝野,自金宣宗弃守中都南逃,避让蒙古以来的一片联蒙灭金之声,全不顾能灭金国的蒙古人,也会在其势力够了时会南下灭宋,就可知朝中的掌权的,上至当今、史弥远,下至士民百姓对金国的仇恨有多深了。孟珙的忠顺军处于宋金边界地枣阳军驻扎,能出兵与蒙古人联手的非其军莫属。有一些‘轰天雷’、‘雷火箭’此等威力无匹的火药兵器在手的忠顺军,一旦投入灭金的战争中,对日暮途穷的金国残余必须是催枯拉朽之局,此其一。”应俊豪不慌不忙地讲述:“联手攻战金国的战争中用出火药兵器,可在扬我大宋之心时知所畏惧,或可多拖些时日也说不定。此其二也。”
林强云斟了一杯茶奉到应俊豪面前,让他喝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问道:“利,小子是听明白了,既能利用火药兵器加快灭金的速度,也可以在灭金的战争中让蒙古鞑子看清楚我们宋军的实力,让他们不敢轻启战端,可避免江南百姓暂不遭受战乱之苦。那么,害处又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应俊豪:“害处是:蒙古鞑子虽说不会即时南下灭宋,他们却大有可能在此期间清剿占领的属地,巩固既得的地盘并建立起他们的一套统治……”
“哎呀,这样的话,我们的山东根据地就大大的危险了,现时蒙古鞑子真要倾全力来进攻,我们的护卫队人数太少,就算有相当数量的火药兵器,也实是难以和他们的大批军队相抗衡呐。”林强云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在房内走动,小声自语道:“鞑子的骑兵胜在机动性强……如果能清楚蒙古人有多少骑兵,或许能有针对性的对其进行狠狠的打击。”
林强云抬起头,露出一脸坚定的神色,向外高叫:“四海、承宗,你们进来一下。”
“大哥(公子),承宗、四海在,请吩咐。”两人应声走入书房拱手向林强云施礼。
“不管用出什么办法或用出什么手段,你们立即与冉先生商量一下,安排人手深入到蒙古人所占领的地区去。派去的人要小心从事,只须想办法探清现时蒙古鞑子具体有多少兵力,其他的汉军、契丹军又各有多少,以及他们的所有动静,一有消息就及时报回。其他的事情一律不准做。一定要在保证自身安全地情况下再行探查。”
应俊豪在四海、承宗出去后,继续说道:“强云,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情况并不如你想的那么紧急。蒙古鞑子会否在短期内对山东的根据地进攻还不好说,依祖叔公想来,他们即使会进攻山东根据地,也不是这一两年间地事,怎么也要在灭了金国以后才会走出这一步棋罢。而且,金国也不是在嘴上说要灭,就能在一时半刻间灭掉的。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呐。金国那数路一大片的土地,数百个军州郡县以及还有数十万大军。也不是纸糊泥捏。蒙古鞑子想要灭金,若没有我们大宋相帮,没个三五年时间决难办到。”
应俊豪顿了顿时话语,脸现重忧。为难的说:“一旦蒙古鞑子真的在联手灭金的战斗中,看到大宋军火药兵器的威力,对宋军地战力就会有一定的认知。且不说是否会起畏惧之心,我想,在没有把握胜利了宋军之前。必然会全力图谋,或是要探出此等兵器地秘密,又或是得此秘术而甘心,以期同样拥有此等利器方会罢手……”
林强云若有所思的接下应俊豪的话头:“如此,则我的人身安全大为可虑,山东地境况就会岌岌可危,一个不好就是大军压境遭劫掳屠杀的命运。”
“不错,这就是大批供给孟珙忠顺军火药兵器的不利之处”应俊豪庄颜应道:“可能还不止此。也许连你的亲朋好友也会成为蒙古鞑子、金国那些人的目标,只怕是会有无穷地后患。正因思及于此,祖叔公才会派急足到池州,要你叔公天成将能出来的应家子弟全都带出来,一则加强你身边亲卫的实力,先保护好根据地几个主事人的安全。二则尽快把山东根据地的政权巩固,以应对即将面临的危机。”
林强云问道:“祖叔公,这事丁大侠他们知道么?”
应俊豪笑道:“傻孩子,这是我和丁老儿他们一起研讨后才得出的结论,他如何会不清楚其中的关窍。这次你那位族兄李青云就是得其师丁老儿之命来你身边保护地,以丁老儿的话说,他不管你修练成了什么上仙或是地行仙之体,他都会为了山东那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安危替你拼命。他还约请了一些武功不俗的亲朋好友赶赴山东,在根据地外围于暗中为你们清除潜在的威胁,可能还有些人会投身于你叔沉念宗及张国明身侧行保护之责。”
林强云考虑了一下后,对应俊豪说:“祖叔公,不若在今夜的事了之后,请你和丁大侠一起与四海、承宗他们商量一下,如何让我的细作部和各地的大侠们更好地进行配合,以便以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效益……”
“唉,你这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又露出一副奸商的可憎面目来了,什么以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这话以后在公众——特别是那些善政治的读书人面前最好别再提了,以免让他们看低了我应家的姑爷。”应俊豪这时也显露出慈祥的一面,轻声劝导说:“祖叔公并不是对你有何不满,只是过去受那些无良商贾的气太多,心里有些许成见……不过,话说回来,人们排出‘士农工商’之序还是大有道理的。古人云:‘士、农、工、商,四民有业,学以居位曰士,避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才鬻货曰商。’在《唐律疏议》中,则对唐代的人厘定了身份差别,其中主要有两类,一是‘良贱’之别,‘良’是指良人,即平民;‘贱’则有部曲和奴婢两等。二则是‘官’和‘庶人’之别。你自去仔细想想,士,为治理国家的主要力量,地位比别的行当高自是无可厚非。从‘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和自古数千年来的朝代更迭中就可看得出,民得食则顺,民无食则反,可见以农为本乃一国所能长久的根本大计,这是‘农’在次位的原因。工,会排名在‘商’之前,但凡国家军队所用的刀兵器械、农作所用的耕作器具都须由‘工’所制,所谓‘作巧成器曰工’一说由此而来。这样一说,工位于商前也就其理自明了。”
“那么,这样说起来,历朝的‘商’就不受重视,毫无地位可言了么?”林强云有些丧气的试探着问道。
“你呀。怎地如此不开窍呢。”应俊豪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地指着林强云,一副不知该如何向他解说才好地样子。思索了好一会后,应俊豪才语声沉重地说道:“实际上也不尽然,纵观历朝历代的律法及商贾所有的地位,‘商’之一业还是很得朝庭所看重地,只要某个朝代富裕强盛,民间麦谷充足而有余粮。则其时,‘商’的地位也大为上升,只因有了商。才能令得‘农’产出的余粮有处可崇,织户的布帛有人收购有钱后可籴粮为生,凡此种种都是士农工三业所不能及的,只有‘商’才能办到。好了今天就和你说这些。对火药兵器的事你想好后我们再商量,总要将不利之害降到最低为止。天色不早,也差不多该是午餐进食的时间了。”
应俊豪出去后,林强云收拾起桌上地图,正想去外面走走时。却让等候了好久的冉琥给拦在屋内。
“林公子,此地地生意有各铺面管事守着,又有已经升任为临安商行的副管事袁通总其成,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了。”冉琥见林强云静静听自己说话,便把心中所想全倒了出来:“刚才听说我们山东为政治理的人手不足,在下与公治先生倒是对吏治稍有些心得,愿到山东去为当地地一方百姓略尽心力。”
林强云拍案喝彩,取出一块小金牌递到冉琥手上说:“好啊。冉先生真是个及时雨呐,我正发愁要如何来与先生商量,要用什么话来打动你们这两位高人去山东那穷地方帮忙呢,想不到你倒是先提出来了。这块金牌你拿着,到了山东后交给我叔或是张国明大人,他们自会量材安置。希望有两位先生到山东后,能多带出些吏治高手出来,将来我们的地盘再扩大时也好有充足的人手可用。不过,你和公治先生要稍迟些才能走,一是必须等我们从成都府路购得的楮纸运到,二来,史相公答应给我们从会子务抽来地工匠来了后,由你们一起押着送回山东去。”
林强云放低声音说:“工匠和楮纸的事一定不要让人知晓,我们准备在山东印行楮币使用。在你们走之前,还要为我统筹一下在赵宋境内的大埠开办些类似于‘交引铺’、‘交钞铺’之类的铺子,以便我们的楮币刊行时,能用到大宋境内来。”
“好啊,好!”冉琥击节赞吧:“这才是一着富国利民的妙棋啊!公子放心,此事交给我们办,务使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嘿嘿,一旦有了信誉之后,我们就可用山东的纸钞到大宋境内流通,连大宋朝的经济命脉也能掌控在手中,到时候……嘿嘿……如此,在下看,去山东地事倒是不妨稍慢一步,等这里交引铺的事情办出个局面来后再去也不迟。”
林强云:“嘿,不管怎么说,山东你和公治先生是一定要先去一趟的,先协助那儿的人把楮币印制出来后,还要考虑怎么发行使用,然后才是回大宋境内办理铺子的事呐。”
冉琥迟疑了一下,面有难色地对林强云说:“林公子,有一件事关系到将来的大局,为防微杜渐,在下是不得不进言,以便公子在事先有个警醒。”
“冉先生请讲,小子洗耳恭听。”冉琥这种神态还从没有出现过,林强云不禁庄容回应。
“时才丁、应两位大侠说起,不久将会有应家子弟到来相助,这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一桩,其立意无可厚非。但是……”冉琥把“但是”两个字咬得极重,让林强云更入神地听他下面所说的话:“纵观历朝历代,除本朝外,都有后妃干政或后党把持朝政、逆乱之事发生。故而,在下要提醒公子,在应家子弟和丁大侠约请的人来到后,务必仔细详察,真正有才能的人方可委以实任,在实任中能有显绩的人方可迁转擢用。此外,还要设部临察,防止有人结党谋私;还须谨慎安置。不能让……”
林强云心里叫了起来:“我的天,麻烦事来了,这可不是林某人所专长的勾心斗角。但冉先生所说的却又是正理,对此也不可不防。”连忙打断冉琥地话说:“且住,冉先生,这事不宜在这里宣之于口,还请冉先生抽出时间将事情写一写,让小子看过后再商量如何?”
冉琥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暗自责怪自己:“哎呀,亏得公子智慧过人。闻声知意而止住话头。阿也,此人果然有人主之像,须得用心辅佐以图早成大事。是啊,枉我冉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动地不分时地将此等话说了,如此重大的事,关系到好几伙人利益,怎能在此时此刻明说。若非林公子阻止。此事万一被人听去,此后都与自己作对为难起来,其后果……”
想到这里,冉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里不禁对林强十分感激。他哪里知道林强云并没有其所想的那么精明,只是因为对此等事没有经验,也记不住冉琥所说地头痛事,更不想花脑筋去对付自己人。才要冉琥将事情写出来的。林强云打算把这种事情拿去和沈念宗商量了再讲,有什么事都交给沈念宗和张国明去处理解决最好,他才懒得为这种事头痛呢。
“是,是,在下大意了。”冉琥起身深施一礼,这下他对林强云的称呼也改了一点:“公子且先歇息,在下自会按公子所说将条陈奉上,告退了。”
“先生慢走,事情不是很急,先生也不必太过操劳,只要在我回到山东时给我就好。”
“局主!”林强云的话才说完,门外的童声让他大感愕然:“小孩儿兵都统领沈南松请见。”
“是南松?”林强云跳起身走到门边叫道:“南松,快进来。你怎么跑到临安来了,爹爹和三菊姐呢,他们也一起来了吗?”
沈南松在门前看到冉琥在内,还是一本虚有其表经地行礼报告:“属下奉安抚使张大人、安抚副使沈大人之命,率一小队小炮队前来听候调用。请局主示下。”
林强云也猛省南松已经十三岁,他长大了,收拾起脸上高兴的表情,也起身回了礼:“稍息,还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冉琥只见书房门前站了一个高挑个子的男孩,头戴皮盔,身着战袍皮甲,腰围寸半宽地皮带上左刀右铳,背上还有一个怪样的麻布囊袋。还带着雅气地脸面白里透红,显得英气勃勃十分精神。
冉琥知机地告辞出门,一边走一边暗自心惊:“这哪里还是孩子呐,活脱脱一个缩小了的威武将军。小孩儿兵?不错有四海、金来、金见和承宗这样的孩儿兵,也就会有小孩儿兵,一点都不希奇。都铳领?那就是说,似这样的孩子在山东根据地里最少也有千人以上,甚至有可能多达万人……厉害呀,从这么小便开始以军旅之法予以教导训练,再过个五年……不,只须再过三年,又是一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地子弟兵了。”
沈南松见屋里再没有别人了,这才一蹦一跳的冲进房中,扑到林强云的怀里又笑又跳地大声说:“大哥别骂啊,我可不是偷跑出来,而是请准了爹爹和张大人允许后,才带这一小队伙伴到此的。”
林强云扳起脸问道:“那好,你说个理由给大哥听,为什么要来临安?”
年近四十的袁劲纲此刻心烦意乱地靠坐在软榻上,任由四个半裸地家养舞妓扭动腰肢、摇晃硕大挺的胸**,在面前搅起一片*波*浪,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勾起他的半分情(谷欠)。
三个十六七岁待寝的婢女,两人在其身侧轻捶他的大腿,一人站于榻下在其背后揉捏肩背,也没让袁劲纲有一分半分舒服的感觉,反是让他大感不耐。不过,这时留着山羊胡、老鼠须的袁大官人不肯掉脸面,没把婢女和家妓赶走,为的是他已经令人去请那‘逍遥散仙’来这里见他。
‘逍遥散仙’人虽老,但却是个可人儿呐。袁劲纲得到这个老妖怪完全是得力于投到门下地义子——那整个临安都不齿其为人的——袁方策所荐。就是因为有这‘逍遥散仙’,袁劲纲才把勾引上其叔小妾,奸情破露后被赶出家门的秦方策收为义子的。虽然秦方策的名声实在是太坏了,连带也影响到自己袁劲纲地声誉,但他还是认为这件做得没错。值。
别的什么都不说,光是送到相公府里的两个俏婢,就让史相公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拍着袁劲纲肩背,直夸“得如此一对妙人儿,人生一大快事也,袁老弟深得吾心啊”。袁劲纲投入到相公门下后,还从未见到过史相公有过对人这般亲热地,自己恐怕是其有生以来第一得宠的人罢。
而两个俏婢,正是从街市上买来。由稳婆验过确是处子,再交由‘逍遥散仙’经过一年的指导后。方送到史相公府上去的。想必两个俏婢于床第间有十分的本事,可以服侍得史相公神游天外罢。
得到史相公夸奖后,袁劲纲把自己的几个小妾,也让‘逍遥散仙’进行教导。只是数日的时间,就也让这位自诩智计过人地大谋士也尝到男女大乐,把个老妖怪看成了活宝、老神仙。
说起来,收下袁方策为义子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有好些袁劲纲自己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都交给这外姓的儿子去做。万一出了什么不可收拾的事,还可以有此人丢出去做个替死鬼。而且,这袁方策手下养着的一帮人,也确是为自己探听临安民间的动静,暗中诛除某些看不顺眼地人物出了大力,省了袁劲纲不少心力。
袁劲纳原是已故前景献太子赵询的门客,他还非常清楚地记得,嘉定十三年(1220)八月大亨子薨后。于次月就改投到史弥远门下为谋士,如今已经有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来,袁劲纲一直很是得意,凡百大事小情都为相公处置得井井有条,所出的计谋也很得史相公的赞赏,都得到落实施行。袁劲纲感到最得意的计谋有二:
第一,是史相公对贵和立为皇嗣,改赐名为竑一事大为担心。袁劲纲探得这位皇子喜欢弹琴,便向史弥远献计,叫人到民间强买了一个擅长弹琴地美女,择日将她献给东宫。又暗中以厚廪其家的诱惑,命她暗伺动静。强调东宫的一举一动都务须立即报告,这位美人欣然答应了。凭着色艺俱佳而且知书慧黠的素质,她很快就得到了皇子的宠爱。
赵竑成为皇子后,心里就很不以弥远为善了。他常将胸中的积郁倾吐给深加宠爱的知音。这位知音就是史弥远献给他擅长弹琴的美女。皇子常常把杨皇后及弥远地罪恶记在册上,后面还加上“史弥远当远配八千里”的字样。东宫的墙壁上有地图,赵竑指着琼崖说:“我以后得志,要将史弥远流放到这里。”
这位皇子称史弥远为“新恩”,意思是以后他当了皇帝,史弥远不是去边远的新州就是去恩州。那个美人听了后,便将这些事一一密报了。史弥远很惊恐,这事非同小可啊。
史弥远想进一步证实东宫的言行,如果还有可以挽回余地的话,他又何必再去苦费一番心思呢。于是借七月七日的“乞巧节”,这一些精巧奇玩给赵竑,而赵竑却乘关酒意将这些奇玩掷到地上打碎了。史弥远得知后更是魂不附体,他知道这个皇子一旦即位,就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如何对付?”史弥远向袁劲纲问计。
袁劲纲为其出了一个计谋:“改易皇子。”
袁劲纲告诉史弥远,赵竑立为皇嗣后,沂王一支,又出现了空缺,这就得再选择人来承嗣了。史弥远于是上奏宁宗,选太祖十世孙,有年过十五岁的养育宫内,拟仿高宗择立孝宗的故事。这个做法从道理上来看似乎无可厚非,而且也有先例可循。史弥远还秘密劝宁宗,慎于择嗣,可以借为沂王立后的名目,多选几人,以备采择。
事也有凑巧,史弥远的门客余天锡(余天锡的祖父为史浩门客,他从小在史府长大),准备回绍兴秋试,请假来辞行。史弥远就秘密嘱咐他为沂靖惠王选择承嗣,不久天锡就找来了当今圣上——当时的“与莒”。以至袁劲纲因此事而在史相公的谋士群中成为第一人。
第二,是劝动史相公,将封为济王的赵竑在湖州之变后逼其自缢,以消除隐患。
其他的都不去说了,仅此二计的谋划,就让袁一生一世都受用不尽。
可是,自本月十五过后的这几天里,袁劲纲就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安全窥探着自己。在他的感觉中,无论是去公事都堂、相府找史相公,在自己府上和那老怪物‘逍遥散仙’商讨采阴补阳之术,或是在自己的卧室中与家妓小妾调情胡混、试练老怪所教的秘技,还是其他的任何地方,都似是有好几双眼睛在灼灼地盯着。可他前后左右地反复看过多遍,就是没发现有什么人在看自己,有时甚至连人也没有的时候,这种感觉更为强烈,让他浑身发痒,毛骨悚然,吃不安心、睡不着觉。
开始的三四天还能忍受得了,时间再长些,真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袁劲纲就没有支持了,仅七八天的功夫,原来一百四五十斤重的壮大身躯,到此时已经只有百近出头了。
“袁大人,何事如此急匆匆的招贫道来此啊?”一个娇柔有若女声,面白无须如同太监般,看不出年岁的人出现在门前,看了看室内的情景后,踱着方步走进这间号为“逸室”的寻欢房内,对只是寄禄于承奉郎从八品官阶的袁劲纲笑眯眯地问道:“是否又有哪处采补之术没弄明白?”
“啊……是老神仙到了,快请过来坐下说话。”袁劲纲有气无力的招呼此人入内,对四个舞妓喝道:“你们去服侍老神仙,若是能得老神仙喜欢,稍后可让你们歇息一月。”
四个舞妓开始一听家主要她们去服侍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俱都脸色大变吓得几欲瘫倒在地,再听得能得此人满意就可以有一月的歇息时间,想想还是有点合算,便又露出将信将疑、既欢喜又恐惧的神色。
她们很清楚,这位看来似是三十多,又似是四十多,说他有五十多也能说得过去,而实际年龄已经六十余岁,长有喉结又长女人声音,自称叫‘逍遥散仙’的人,可不是那么好侍候的。
此人不但有条让女人消魂的大本钱,令与其交合的女人们一上身就(谷欠)仙(谷欠)死的不克自恃,尽解情怀任其摆布。他还不知修炼了什么奇功妙法,一天之内可连御十女而不泄。而且,被其使了花样百出交合的女人们,就是再怎么年轻体健,也会被折腾得非仅当时不能动弹,事后还要休养七八天后方能起身走动。
袁府内五十余个舞妓数年来,都被这老妖用做修炼的炉鼎,只要一沾了其身就对其他的客人生出厌恶之心,因为与别人交合时既不能得到抚爱之趣,也享受不到敦伦大乐。
舞妓们对这老妖怪可说得上是又怕又有点思念,怕的是做了一回炉鼎后,撇下来会有近十天神疲身软动弹不得的痛苦;令她们每当夜深人静有所以思念的是,往往会想起成为‘逍遥散仙’炉鼎那两三刻时辰内,能够享受到一种没法替代的无边快乐。///com///
正当四个舞妓胡思乱想时,却听得那‘逍遥散仙-回绝了家主,她们不由得完全没了怕的念头,而是觉得心里一阵空虚,隐隐大为失望,还有一股恨的情绪涌上心头,都把函怨的眼光向这看不出年纪的怪物扫了几下。
“不必了,袁大人府内的舞妓阴精驳杂,淫(谷欠)过盛,已经不适做老夫用于练功的炉鼎了,此后只能作为宥客之矣,让他们退下吧。”‘逍遥散仙’语声淡然,根本连看也没往舞妓们看上一眼。
袁劲纲“不必了”三字入耳时,还觉得惊奇,以为此人变了性子,不再似以前般每向其探问一点事都要先玩弄几个女人后才会说出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呢。听了后面的话才知道,自己府里的舞娘不合其用了也。当下做一日和尚下便将三个女婢一并挥退,向‘逍遥散仙’问道:“老神仙,近几日本官身上出了不可理谕之怪事,请老神仙为本官解惑。”
听完了详细的情况后,‘逍遥散仙’身上冒出阵阵寒气,激灵灵打了个颤抖,沉默了很久没有开口。袁劲纲所说的这种感觉,他在五年前——也就是宝庆元年(1225年)没投入袁府时,也和袁劲纲一样曾经有过,那是在嘉定十七年(1224年)六月十四日,‘逍遥散仙’于潭州(今长沙市)一务沿湘水上行的客船上,勾引到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当时,‘逍遥散仙’让这个时为新任衡州守臣齐砺最宠爱小妾的娘子。尝到她从未得到过的欲仙欲死滋味,还在那一次交合后对已年达六十地他死心塌地。不但纠缠着拼命要跟他私奔远走,还把齐砺一生积存的小半钱财——近三万贯纸钞、五百多两金子。为讨好情人而送到其手上,只求跟着这位能给她极乐的老妖怪做长久夫妻。
却没想到‘逍遥散仙’得了钱财,正想在最后给那情迷心窍地蠢女人一点兴头,起身后就带着两个徒弟溜走时,却被齐砺一撞破了他们的奸情。好在老妖年岁虽然不小,身手却还敏捷,捞起衣物和打好的包袱就逃。
齐知州气得当时就将小妾勒毙丢下湘水。并在到任后两个月就自请宫观解任。此后,齐砺尽散家财。延请江湖上的高手务取老妖怪的人头不肯罢手。
“这可不是玩的,难道说躲了五年都没有消停,那齐砺还在出钱追索自己么?”老妖怪心内的惊惧真是不可名状,心念急转中暗道:“三十六计。走为上,不管这次来地人是否针对我‘逍遥散仙’,性命交关之际应该早离是非之地。你袁小儿的生死可不关我什么事,让你自己去应付就是了。”
心中定了计,便装模作样地脚踏天罡步。手捏除魔诀绕着袁劲纲走了一圈,停下后神态从容地从袖袋中取出两上小瓷瓶交到他手上,安慰说:“没有丝毫不妥之像,袁大人仍旧福星在身,只是朝堂上有人对大人的所作所为暗中不满罢了。袁大人不必为此而担心,这不过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罢了。只须沉心定虑,服下灵丹并以本仙所授之法修炼数日,这种感觉自会消失无踪。为保险起见,本仙也在大人身上设下了禁制,一般的妖魔鬼怪再无能作崇了。这样罢,你若是信得过本上仙,将出些银钱,由本门弟子去四外为大人查察一番。若有任何不妥时,我们再细商出一个应对这法来不迟。”
‘逍遥散仙’在袁府躲了五年余,所有一切用度都由袁拨付度支,他自己历年所得的大批银钱,早在这些年叫门下弟子分批送到辰州老家藏好了。老妖怪这几年也从袁府度支了不少银钱,在临安收得了一大批其时处于社会最底层地‘堕民’,作为自己有朝一日逃命时的帮手助力。
‘堕民’,有人叫他们为‘惰民’,官府的籍册上注写为‘惰户’,现时主要分布于两浙路——特别是两浙东路一带。
‘隋民’虽与一般民户毗邻相处,但地位十分低下,且习俗与人殊异,‘惰民’多聚居在荒僻之地自成村落。除外出谋生和供役外,极少与人往来。其宅不论草盖瓦覆,均比一般民居低矮,门框矮小出入须躬腰曲背。男人只用布巾系腰,戴狗头帽;女人的穿戴前面说过,在此不再多讲。
‘惰民’,历朝都有明文规定不准做官为吏,所有婚嫁也只许在‘惰民’间进行,严禁与其他人户相通。其名称和来历有四种说法:
其一,据称,春秋时越王勾践为增加人丁户口,将寡妇中的‘淫佚者’集中于山上,让无家室地成年男子前去游山,使之自由‘野合’。山上女人所生的子女为一般民户所鄙视,支流蔓延遂成‘惰民’。
其二,楚汉相争时项羽兵败身死,其余部誓不臣汉。刘邦抚之不降,杀之不忍,便将他们贬为‘惰民’。
其三,唐明皇(玄宗)精通音律,酷爱歌舞戏曲,以至朝政废弛,令得安史之乱发生。大乱平定后,唐明皇的梨园弟子成了替罪羊,被流配至两浙。朝庭命其以“度曲”为生,人称‘度民’,后讹为‘惰民’。
还有一说,即‘惰民’也是起源于唐代,但却是将北方的所谓‘罪俘’流徒至南方。白居易写的徒胡事谓:“天子矜怜不忍杀,诏徒东南吴与越。”另有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在和诗中写道:“近制,西边海囚例皆付置南方,不加杀戮。”
严因惰民的地位十分低下,也使得他们具有很高尚的德行,这个群体间有极强地凝聚力。而且还有不少为自保御侮而习得不错武功的高手。故而‘逍遥散仙’一旦用出手段向他们示好,立即就得他们感激涕零,因此收到一批肯为其舍身的高手所用。
‘逍遥散仙’此时一旦打定主意。欲要脱身离开袁府这个即将会有杀有之祸地是非之地,自是本着要走也不能空手而回的想法,再怎么急也要先敲出袁劲纲这厮一些银钱,作为逃跑路上的使费,方不失‘和合门’一贯出行行道的宗旨。
袁劲纲在‘逍遥散仙’的一番做作后,果然觉得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消失了,心中不由大喜。他对银钱倒是没什么看重。只要自己还依附在史相公门下,还是相公阵营里地谋士第一人,仅须露出些许缺少使费的口风。自会有人有大把、大把地送上门来,何愁为银钱之事操心呢。
实话说,他家里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但这些年来到他这里走门路的大小官员,明暗中送到府上的金银珠宝、铜钱纸钞多得他自己也数不清。任他怎么花销也用不完。便是年来在市面上千金难求的那种什么‘万花筒’、‘仙人镜’、‘雪花膏’之类地宝物妙品,此时在自己的府上也有为数不下于六七件。说实在的,那什么‘万花筒’,刚拿到手时还觉得好奇把玩了两天,但也马上就看得腻烦,丢在宝库内堆尘土了。反是那‘仙人镜’和‘雪花膏’有些意思,一是能让人见到比铜镜内更清晰的本像而久看不厌,二是有这两样东西在手。可以让爱妾为此等用于梳装、养颜的无上宝物争相讨好自己,使得玩起‘逍遥散仙’所授地‘采阴补阳’的合和花头时,那几个妾侍即使很难做到,也都极为尽力地去做。
听得‘逍遥散仙’的话后,袁劲纲想都不想就应道:“好罢,明天本官会让账房度支给你们一万贯,若探得有什么不利于我的消息时,请老神仙务必想出个化解的法子来才好”
“这是自然。”老妖怪起身向袁打了个揖首,交代了两种药的服用之法后说道:“袁大人也乏了,好生歇息吧,告辞了。”
“逍遥散仙”出门后暗自在心里忖度:“不知袁小儿的帐房是否肯将一万贯银钱一次全交给我们,哼,只待银钱到手,你们就休息再见到我师徒的人影了。”
回到自己静修地东偏院,老妖怪立即让人叫收来的‘惰民’高手先行撤离这个袁府的密窟,表面上却是说要他们去打探相关的消息。还没等他传话叫门下弟子收拾行装,就有一个徒弟走到他身前小声禀报:“师傅,刚才有六师兄的暗记传信,请求立即拜见师尊,说是有要事禀告。”
“咄,这该死的东西出了师门后,一去就是十多年,从没想到过要回来见为师的面。现时,求请来见为师,肯定是惹出什么麻烦事自己消化不了,想要为师去替他出头。”老妖怪以己度人,一点也没把徒弟所说的要事放在心上。
和合门的门规是出了师门后,各弟子就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得将惹的祸带到师门,以免本就受江湖各家派不齿,举步维艰的和合门再多树敌,引至灭门大祸。历年来和合门共有十大弟子出师,自去江湖上行道,一贯以来都是出了师门后就再也没有与老妖通过信息,也从未回师门向他这个师傅请安问过好,他也自是对离开自己徒弟不闻不问。此刻,‘逍遥散仙’根本不想见姬艳这个徒弟,他自己还有大事待办呢。
‘逍遥散仙’想了想后,向这个徒弟吩咐道:“由门规所限,为师不能见你六师兄,以免为本门招来大祸。而且,他既是有了麻烦,怎地不自行来见为师当面恳求,分明是没把为师放在眼里,不用理他。”
‘逍遥散仙’交代弟子们暗暗收拾行装,自己则一摇三摆地远远尾随袁劲纲向东南角的袁府大宅走,他也没想到,自己正是一条送上门去的随带小虾米。
这座宅子。是袁劲纲的另一处密窟,位于丰豫门内六井与俞家园之间。除公开的景灵宫南边的家宅外,似这样的暗宅他还有三处。人都说狡兔三窟。他袁劲纲可是远比狡兔多,明暗的家窟有五处之多。
若非要‘逍遥散仙’为其解惑,袁劲纲一般是不会到这处暗窟中来的,他还不想让自己地密窟让人察觉,以便在有一天史弥远要倒台时有个避风藏身之处。
既然‘逍遥散仙’在身上行了法,有仙术维护,自身的安全已经无虞。自是动身回去近半个月没进过门的家。一路上,袁劲纲想。应该回去将几个密友招来,先好好的乐上一乐后。再商量大事。这几年,史相公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见得还能掌控朝政的时日不是很长了,得早点为自己打算。他要让几个好友也为自己出些主意,自己是否也该谋取个三几品的官位,弄个有实权地差遣,在朝堂上一展身手。否则。一旦史相公离了权相之位,他这个无权无势,仅有从八品寄禄官秩,靠在史相公身上的人,没了史弥远这棵大树后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定连命也会在政治地党争中送掉。
袁劲纲急急招来护卫,吩咐马上回城西北的家里去。他这一回去恰好一头撞进别人刚刚才设起的天罗地网。
右手左足大筋被挑断后。经过半年来的调养,丁院长地伤已经完全好了。只不过现在的行动实在是不怎么方便,右手能提得动两斤……最多也就是三斤东西,再多一两也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走路?咳,别提了,没有拐杖,他就只能用右脚来跳。每天到都辖房应卯就得坐上轿子让人抬着去。好在,因了薛极的缘故,还没人敢对他这残了一手一脚的申供院长如何,也没被解职。
丁院长现时对双木商行地东主林飞川可说得上是又恨又怕,说来恨倒是恨不起,还是怕的成份比恨意更多。每当睡醒过来后,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恨,并非恨林飞川,而是恨那些挑断他手脚步大筋的小恶魔,也有恨老天爷为什么在自己去惹到双木商行时竟然没有提出警示。丁院长更恨些的是他自己,明明薛大人已经千吩万咐地交代过,行事的过程中绝不可伤人,更不得有人丧命。只要把双木商行的人抓到申供院的牢房里,好吃好喝地关上个半月一月,再找个由头弄上一大笔免罪钱,就必须不损分毫地把人全都放了。
最令丁院长恨得咬牙切齿的,还是那该死的谭大官人,恨他不该用一笔银钱来引诱,说什么只要得到炼制钢弩的密法,就可以得到四千贯纸钞。害得自己在没能捉到人以后,还贪图这几千贯钱而去招惹飞川大侠——这个已经修成了地行仙的道门入室高弟,弄得现时花去数十万贯银钱不说,还残了一手一脚。思忖中,丁院长又暗自有点庆幸,总算运气还有那么一星半点,这条老命算是保住了,多少还可以吃上几年安稳酒食。
可是好景不长啊,就在今天下昼刚进完午餐,那几个小恶鬼又找上门来了。一见到几位小祖宗不怀好意的笑容时,丁院长骇得坐都坐不稳。幸亏一个为头的笑眯眯地对他说出所要办的事情后,丁院长才还过魂来。这不,丁院长连一时半刻也不敢耽误,立即就到该管左三厢的禹院长公事房求人来了。
“丁老兄啊,飞川大侠是好惹的么,哪可是入道成仙的大人物呐。”该官左三厢的另一位姓禹的申供院长,也即是与丁院长同级的同事,向丁院长嘲弄地笑着说:“史相公也须求他所炼制的丹药笼络此人,不但为其引见当今以道法仙术得今上所喜,得了六品官职和提举景福宫的实缺差遣。连太后也对此人的道法仙术赞不绝口,赐了数百宫女婢仆给他……咳,不说这些了。你原来该管制地段是右三厢,当初何苦到左二厢去生事呢,你看看,现在麻烦事又来了吧。丁老兄啊,这个忙小弟倒是可以帮的,不过所费的银钱么。一万贯是太少了点……”
丁院长苦着脸问:“那禹老弟需要多少钱才能办得妥呢,老哥我的家底是已经快掉光了,请老弟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能省下的银钱就帮老哥我省一点吧。”
“咳,所需地银钱么,最少也得五万贯方能将事情办妥。”禹院长摇手止住想开口说话的丁院长,一脸严肃地说道:“虽然左三厢是小弟的该管属地,但你要想想,那袁劲纲可是史相公手下地第一谋士,封锁他的府邸不让外人进入可是干犯了大宋律法。弄不好会被杀头掉脑袋,可不是玩的小事情呐。没有五万贯。老兄还是去想其他办法罢,小弟可不敢为了些少银钱去冒险,担上如此重的干系。”
“破家了,这次老哥我是真的破家了哇!”丁院长心痛得双手捶胸。痛不欲生的小声惨然叫着,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在头上用力敲了几下,带着哭声向禹院长说:“五万贯,唉,为了保住另外的一手一脚。我破家求全,认为。只求禹老弟一定要在今夜子时前后这一个多不到两个时辰内带人到那一带巡游,只说是奉都辖使臣之命办案即可,声信暗号一到,你们也必须立即撤出那块地面,万请不可另外闹出什么其他的事故来。”
“丁老兄放心,这五万贯中有两万贯是送给余大人地哪,没他签发的扎子文书。小弟如何敢私自出去上千人去生事,那不是拿自己地老命去打水漂?别的不说,便是探事司那一关小弟就过不去。这样,一旦银钱到了兄弟们的手上,小弟保证会在亥时一到就带人过去,只要没人在我属下的弟兄们面前杀人放火,肯定不会有别地事故发生。”禹院长信誓旦旦地拍胸做出保证,试探着问道:“那么,五万贯银钱……”
“禹老弟销候片刻,老哥这就去将银钱派人送到贵公事房来……”丁院长艰难地支着拐杖站起来往外走。
禹院长跟着兴冲冲地站起身,一脸为朋友两胁插刀地义气模样:“哈,那怎么好劳烦贵属,不如小弟跟去取好了,也省得叫人来回走误了丁老兄的大事。”
景灵宫南面一里处的袁府占地有四十多近五十亩,分成三个院落,也既是三个建筑群。大宅除大门楼稍为像样,门上挂地“袁府”二个镏金字牌匾可以显示出主人有些地位外,其他地方——无论是房屋、围墙的高度,陈旧灰暗肮脏的墙体——看去与一般已经没落了的富民家宅没有什么不同,甚或还稍有不如。
坐北朝南的主院,理所当然是宅主袁劲纲所用。这时,主院的大厅里,丝竹歌唱和呼喝劝饮声嘈杂一片,连两个偏院也能隐约听到。
东南角的东院由袁劲纲地另一个养子袁世潘所居,西南角的西院则由袁方策占据。
袁府西院,在去年三月初二被人侵入过一次,死了四十余个护院、家丁,并把藏于密室里的一两半乌金去后,这西院就加强了巡护的人手。袁方策住的西院里,除补足原本有的四十名高手武师、四十名家丁外,这位衙内又请问候语了义父,花钱多招请了四五十个武师、浪人为护院。
袁方策此刻很得意,入夜后在今天刚弄回府的一个寡妇身上发泄了一番,稍为歇息了一会便又起身。原本他还想再招两个舞姬和这两个喂食的俏婢一起行云布雨一番,却是在寡妇身上放纵了太久,实在是无力振作,只好暂罢。
悠闲地坐于灯火通明大厅内的太师椅上,一面微张开口让两个惹火的俏婢喂食剥去皮的葡萄,一面回味那小寡妇的风情。何臭屁的什么三贞九烈,还想请立牌坊呢。还不是灌了药后,才不半刻时辰就从咬牙苦忍而至淫声娇呼,拼命哀求本公子用这本钱为她刹痒,临了还像条八爪鱼般的紧缠不放……
袁方策往‘逍遥散仙’看了一眼,暗自笑道:“哈哈,这老怪师傅的‘颤声娇’确是名不虚传,那样节烈的寡妇也被药力冲心,以至浪得令人酥入骨子里去。嘻,难怪听说以前有个什么皇帝专喜宠幸寡妇,原来寡妇骚浪起来竟然是这般有味。听下人说,四哥今天也弄到一个寡妇,过些天和他商量换换口味。想必不会被拒罢。”
‘逍遥散仙’起身告便去如厕,袁方策看他走出在去后,美滋滋的暗自盘算。自己是不是要先看过四哥的货色后再去与他换人。张嘴接过一粒葡萄,咂咂了嘴忖道:“唔,还不错,这井得仁在此时能弄到这般既大又甜的葡萄,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应该给他些许奖赏。”
今年还算是相当得意的一年啊,三月又攀上了一个比义父根基更牢的大靠山——端明殿学士、正议大夫、如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薛极——薛大人了。有这位靠山在。那名义上的师傅——老妖怪‘逍遥散仙’就不敢再对自己呼来喝去地指使了,反是对自己的事有求必应。连采阴补阳之法也传了些花样,真是好得很呀。只要巴紧了薛极,说不定有朝一日连相公史弥远也能结得上一点儿缘份,那时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么。
想到惬意处,袁方策不由得亮声叫道:“井得仁。”
袁方策突如其来的叫声让井得仁打了个颤,连忙站起身拱手应道:“小的在,衙内有何吩咐?”
“你倒是说说看,我那老怪物师傅今天下午将五十多个‘惰民’高手派出府去。到底是何居心?他们到现今也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被什么仇家给宰掉了?”袁方策仰头闭眼,不紧不慢地摸着有一寸许长的胡须,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向他发问:“少了这数十高手,我们西偏院的守卫还够吗?”
“衙内安心。”井得仁在袁府躲了半年,虽说每天吃得好还有美女相伴,但时间久了也是过得十分腻烦。这几天能随着袁衙内到街面上去走动,顿觉神清气爽说不出地畅快。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了前段时间的那种死气沉沉,意气风发地大声回答道:“我们西院还有五十余高手护院,加上七十家丁巡查,应该足足有余了。而且,府中又没有去年地‘乌金石’此等异宝,想必不会招引什么大盗高手来此搅扰。依小的思量,会到府里来的,都是有些小本事鸡鸣狗盗之辈,不过要偷些散碎银钱罢了。衙内尽管寻欢作乐,大可不必为守卫的事担心。”
袁方策:“嗳,明白我们再出去到钱塘门外地柳家庄看看,一定要多带些人手,若是那位三个小娘子还到湖边游玩的话……”
井得仁抢过话头,向袁方策做了个从袖袋里掏物的手势,露出一脸淫笑说:“明日不但要多带人手,还须带上几乘轿子,只须将小娘子们逼到无人处,将嘴堵上塞入轿中,衙内就可以……哈哈……”
袁方策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目注左侧躬身站立的井得仁,青白色的脸上泛起几丝红晕,也放声大笑:“哈哈……
带上几乘轿子,把人堵上嘴抬回来……果然好计,妙得紧啊,又有新炉鼎可用了……嗳,你怎么了?”
袁方策看到井得仁就一瞬间,激动得微红地脸突然转成煞白,眼睛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身上。在此同时,自己右侧正剥葡萄皮的婢女也将手里的葡萄一下捏破,数点葡萄法喷溅到脸上冰冰、粘粘的极不舒服。不由在问了井得仁一声后,勃然大怒地转头扬手要向婢女打去,正高举起的手在转过头时也凝在空中。
一把三指宽明晃晃的剑指在喉咙上,有没有沾到肌肤他没感觉到,但那灯火照耀下闪射出来的寒光,却是实实在在地晃得眼睛生痛,一股冰凉透骨地寒气似是从剑尖上直入心肺。袁方策颤抖着,张口结舌地呆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们,要什么?”
剑的主人是个黑套罩头的大汉,嘿嘿的冷笑声如针般贯进耳刺得头部隐隐发痛:“你,叫袁世潘,他,叫来福。
你们把今天抢来的罗家小娘子藏到何处去了,招!”
“冤枉!”自己弄进府的寡妇叫什么,袁方策当然清楚,他知道这伙蒙头的人肯定是模错门路了,撞天的小声叫起屈来:“小的袁方策,他叫井得仁,袁世潘是我四哥,在隔壁的西南院呢。况且,我今天弄回来的寡妇叫董陆氏,并非姓罗啊。得仁呐,快。快带这些位大英雄去寻四哥。”
“你叫井得仁?”另一个罩头大汉拂动狭锋刀走井得仁身前,阴森森地语气让他身上寒气根根倒竖,不自沉地退了一步低下头小心回道:“是,是是,小的就叫井得仁,不敢在大头领面前说谎。”
“孽障大胆!”刚从厅侧走入的‘逍遥散仙’急冲而入。抖开一双大袖猛地向用剑制住袁方策地罩头大汉,却被另一个立于侧边的高大之人一掌拦下。两人在厅侧如同斗鸡般地静立不动。
院子里此时响起一阵喊杀,厅外面的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也有不少人往来跃动奔走。袁方策一时胆气大壮,猛地一下侧身闪出剑锋所指的范围。退到自认安全所在的位置后,伸手揉动一下麻麻的喉头,厉声喝道:“尔等放下兵器束手就缚,本公子或可在高兴时留下几条性命……呃……饶命……”
袁方策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左胸几根露出寸许长的针尾。慢慢抬起头往前后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刚才制住自己地罩头人还在原地没动,眼里露出些许怜悯的目光。那人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手持弓弩的罩头汉子,正拉开弩弦又待往弩槽内装针状物事。另有人正将瘫在地上的两上婢女绑住手脚,并用布帛堵塞她们地嘴。
“你……们……唉……”袁方策身体渐渐麻木,嘴里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后,长长地叹了一声便轰地一声倒下地。
在此同时,井得仁的后脑受到一击。头往下一搭便被罩头大汉拦腰捞起。
这个院内的喊打喊杀声在百多亩大的袁府传不出多远,而且在院子里只不过响了不到一刻,在一片嗡嗡地弓弦声和短促的惊呼惨叫声中很快便静止。
在西院响起喊杀声的前一刻,正中的主院已经先遭到袭击。
袁劲纲由十多个重金请来的高手护卫,似妇人般的系了块“文公兜”(北宋起至南宋,多有妇女用花巾兜风面,朱熹曾大力提倡,后来人们称之为“文公兜”),悄悄地把舞妓与俏婢一起带着从密宅回到这里。他很快派人把同是史相公谋士,但又与其最要好、最是气味相投而成密友的四个人找了来。那四名谋士都和袁劲纲一样,年纪都在三十多荐而投入史弥远门下成其门客。这些年来,他们四人也帮着袁劲纲一起为史弥远出了不少点子。他们也深知只有依附袁劲纲这棵大树下长势茂盛地劲草,史相公门下方有他们就食谋生的一席之地,才能在无官无职的情况下有大把银钱进项,不但使得自己锦衣玉食,还能在老家买田建屋而成一地的兼并之家、富裕之民。故而,这几个人自是很会投袁劲纲所好,无论说话、做事都以袁劲纲马首是瞻。今天得到招唤,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带上精心准备了好久的一份礼物,来到袁府。
主院大厅丝竹声声,家妓的歌舞随声而起。
大厅的布置是按古礼,两侧排列十多张矮桌,桌后铺以各色毡垫以为坐席,人们都席地而坐。
袁劲纲借敬酒的机会,与四个人借着丝竹歌声的遮掩,小声向他们说了自己怕想法,四个谋士也借回敬的时候向主人密语。他们边喝酒观看歌舞,其间还抽时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密商了一阵。半个多时辰后,四个人酒酣耳热了,便各自留下他们的礼物——四个新找来、并依方士开出之药喂养了大半年的年轻处子,然后才纷纷告辞离去。
也不知是‘逍遥散仙’的法术起了作用呢,还是真的自己疑心生暗鬼被消除了,袁劲纲直到他们四个人走后,也没发现再有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这就让他的心情越来越好,玩乐的兴头也越发高涨,袁劲纲为凑热闹,把数十个护院武师也叫进大厅,让他们也一同饮酒食肉欣赏歌舞。
作为礼物送来的四个女人,年纪也只十六七岁,正是用于修习“和合养生功法”地极好炉鼎,此刻她们正面露惊恐之色蜷缩在大厅一角。四个人全都一式打扮,白角冠儿皂盖头,额前花黄浓厚,面颊轻脂薄粉身穿的是粉红纱短衫,套以真红罗开胸长背子,开襟外露出近数月市面上才出现的新样粉红轻纱胸托,将胸乳托得既硕且挺,胸托上露出大半白嫩高耸的肉财,托下还有真红罗裹肚,外罩真戏罗霞帔;下身则是前后各半幅的真红罗长裙,可见熟蓝纱开边夸管,肉光致致的腿脚时隐时现,在外面还欲盖弥彰地套着明黄纱裙子,只因为她们蹲缩在一角,看不清腰以下的身段,未免使人觉得有些遗憾。这四个女子不论从慌张不安的神态,还是衣着打扮上来看,都在在显示出引人犯罪的极度诱惑。
袁劲纲叹了口气,暗道:“这样的打扮确乎是极为惹火,将她们衬显得如同熟透了樱桃般,令人一见便想入非非。难为他们能弄到这四身相同的装扮,让本官也一时分不出要先用哪个来习练‘和合养生术’方好。只不知是否真如他们所说的般,四个全是还未开过苞的处子。”
“唉!”袁劲纲叹了口气,心里很想就此将四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立即收为炉鼎,但自觉此时还是身疲力乏没法振作,只好再歇息多点时间,待精神养足了再将她们收房为好。暗自思量道:“就是有‘逍遥散仙’的药物,在此身体疲软之时也还是暂且不用为好,以免一个不留意身受其害。至于另一种药物么,倒是不妨在这四个密桃儿身上试试,看是否真的如其所说般能让女人百依百顺。阿也,她们从身材上看,倒是一捏就能出水的熟密桃儿,但从神情上,却又看来还是生涩的青果子。嘿嘿,反正她们迟早俱是我身下的炉鼎,迟一两个时辰又能脱得了我的手心去么。”
丝竹歌舞还在继续,该享受的还是要舒舒服服的享受。
“啊……”外面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濒死惨叫,几个功力高的武师警觉地一蹦而起,嘴里高叫“有人入侵,保护大人。”
一面“呛啷啷”几声抽出随身兵刃,迅速成一排聚挡到袁劲纲身前。
有女人在的地方刀剑出鞘,那就必然会引发骚乱尖叫,超高剌耳的尖利叫声维持了将近半刻时辰方歇。声止,所有喝歌跳舞的、宥晏端菜斟酒的、吹拉弹奏乐器的女妓都路得一干二净。连那四个袁劲纲准备稍迟作为练功炉鼎的“礼物”,也在这慌乱的半刻时辰内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袁劲纲在一片兵刃出鞘声中躲了许久,没听到什么动静后从矮桌席下探出头,睁大眼睛向四外扫了一遍,方开口发问。
“时才似是有惨呼声,不像是东西两院少爷们催迫追债被打的叫唤。///com///好像外面有敌人入侵,大人且躺下不要乱动,可能能有点不太妙。”站地矮桌前的一名壮实中年汉头也不回地沉声解释,语气显得十分凝重。
护院武师们都明白,大厅里发出这么大的响动,外头还是无声无息,巡查的有丁如果不是被人全数制服,是不可能会没一个人到大厅查问的。
从里面可以看到外头的头线渐渐暗了,只在片必间就仅剩下厅里还是灯火通明,往外看是一片漆黑,原来还能见到幢幢人影的厅外,现时再没法看清人物。很明显,入侵者都很老到,是惯于穿门入户行劫的强盗,方会将厅外廊上挂着的笼逐上熄灭。
壮实大汉心里一阵阵发冷,大宅的主院有上百名家丁,分成四拨巡逻,每次巡逻的人都有十人之数。另外还有三十多武师、过去的江湖强盗和浪人,他们虽说武功不是很高,但也身手相当不错。能把这么多人无声无息地解决掉,武功不够高,人手不够多是根本没这种可能的。他只希望来的只是绿林英雄,千万别碰到武艺高强的江洋大盗组合才好。
“出去两个人,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中年壮实汉子可能是护院的首领,立即发出命令。
“丢弃兵器可以免死,否则杀无赦。”应声而动的两个人还没走到厅门,厅外就有人接住壮汉的命令高声吼叫。
“这里是朝庭命官袁大人的府邸,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进来讨野火的。识相地快退出去,袁大人或可不追官你们私闯官宅之罪。”壮汉好言对外面的人说明利害,还想探问入侵者的来历:“你们是哪一路的地英雄。若有急需之处,小弟做主可以给付各位五千贯行路的使费……”
“三头领,厅内的那厮说可以给我们五千贯使费呢……嘿嘿。把我们看得太小了罢,五千贯就想打发我们?”还是那个声音在大声嘲笑:“快将兵器丢了,可以放你们这些为主家卖命的人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将成我们的刀下之鬼。”
“还好,总算运气不错,只要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就能保住性命。”壮实大汉心下宽了很多。江洋大盗们不会为官位和蝇头小利所动,等闲数千贯以至上万贯银钱根本不当一回事。每每作案时为免日后麻烦,一般都会不留活口,让官府的缉捕使臣们想破案也得不到丝毫线索。心中暗道:“既然是称‘头领’,那么外面入侵地人不是各路外来到临安发财的江湖龙蛇。就是专一在通都大埠市井拉帮结伙谋财害命的闲汉,最多也就是绿林好汉们在山寨混不下去了,才会甘冒丢失性命之险到此有死无生之地来做没本钱的生意。这般能够高来高去的人数量决不会多,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之所以能进入大厅外,想来不过是使出了什么下三滥地手段。把巡丁护院给弄翻了,方可以如此轻易的到此。”
“既是这等人来到我家大宅,他们不外乎是为了求财,那就好办了。”袁劲纲听到护院首领将他的分析告诉自己,胆怯之心顿时大减,他还真的很需要具有这种手段的人材来为己所用,心中想将这些亡命之徒招搅到自己门下壮大实力。便钻出桌底大咧咧地走到厅中向外面高叫道:“各位英雄好汉,要银钱养家活口么。这事好商量,本官另还有一样既有钱入袋,又可有名位地好事,不知好汉们可有兴共谋富贵?”
“本官?好大的口气啊!你是什么人,敢口出狂言。”外面的人嘲弄地发问。
“口气大不大没甚关碍,本官仍史相公门下首席谋臣袁,位居宣义郎。若诸位能投到本官门下为武师,除年俸可度支三百贯外,另有其他赏赐。”袁劲纲认为入侵者只是些蝇蝇苟苟的小人,对小人自然是要诱之以利。
“哈哈……”厅外发出狂笑的是游戏江湖惯于打诨的廖钧,听了袁劲纲的话后还是用嘲弄的语声叫道:“我地儿郎们自由自在散漫惯了的,要的是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遨游于青山绿水间。他们——也包括本头领在内——可不想在芝麻绿豆大的从八号小官仔下面混口食,受人勾管约束,没的银钱不多,还须得强忍狗官们的窝囊气。厅内的人听着,将那什么宣义郎乘乘地送出来,带我等一众好汉去把他所有的金银财宝起出,我等要财不要命,可以放你们各自逃生。”
袁劲纲怒道:“岂有此理,山野小贼,稍时申供院的捕快一到,有你们好受的。”
此时同样戴了头罩的丁家良匆匆来到廖钧身边,小声道:“廖兄,东院的家丁护院被我们赶到房内关好,西院也已经开始动手了,你这里须得快些将人弄到手,免生意外。”
廖钧点头应了声:“知道了,再有一两刻就能做完。丁兄还是请先带人去看看北面的退路,老道们若是已经将场清开,也请他们派人守住,这里可能会有不少物事需要搬运。”
廖钧、廖勍兄弟俩和同来的二十余高手领头,带着武诚所属的二百余人,其中有六十位使用钢弩的好手。只在几息时间内就放倒了三队巡逻的袁府家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他上百个还在屋内呼吆喝六掷色子博戏的家丁、护院全堵住,根本没费什么事就将一百余人缚牢堵上了嘴。虽然其间有几个人进行过抵抗,但他们没来得及传声示警就被博杀在当场,让潜入突袭的人很容易就控制住主院大局,到达大厅之外。
这次的行动到目前为止,完全是按丁家良、武诚他们的计划,并为了满足林强云不欲多杀人,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的思路所设计。事先令潜藏在袁府内的细作在饭食饮水中下了些少软骨药物,一旦遇有相抗地高手便能很轻易地放倒。但因为袁府里袁劲纲本人专用的另一个厨房戒备森严,细作不能接近投药。故而大厅里的这些人才没受影响。
廖钧悄悄向左右地人小声吩咐了几句,让人们互相向其他人传言,准备一举消灭厅里的护院,再从容护拿袁劲纲。
没见厅外有何动静,袁劲纲一时间大感得意,敢情贼人们被自己的话吓住了,正商量他们的去路罢。心中马上升起万丈豪情。向左右看了看,认准一把最小最轻的短刀,从那护院的手中取过,学着别人所说决战沙场大将军的样子,挥动着那把短刀当先大步向厅门走去,一百向厅内地三十多位高手护院喝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各位师傅,平日里好吃好喝又有银钱供俸着你们,现在就是你们回报本官,可以建功立业的时刻,杀出去,格杀一人赏钞百贯……不,二百贯,擒下一个活口赏钞八百,杀!”
能被袁劲纲请到厅内来饮酒一起作乐的护院,都是身手出众的人,几乎都在江湖上混过一段时日,有些还精于各种作奸犯科的鬼门道。他们基本上也认同护院都头所说,入侵者绝不是江洋大盗的组合,充其量不过是些少在自己地地盘上没法混,或是被官兵征剿失了巢穴,而又胆大包天的绿林好汉,于走投无路下误入临安来发财寻口食罢了。这些成了精的家伙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头,能不用拼命就有银钱可拿总比自告奋勇地去与人博杀好得多。这时听得主家肯出高额赏金,连护院首领也大为心动,不约而同地俱都发声喊,闪过袁劲纲身侧向厅门外冲去。
“愚不可及的家伙,真以为我们是山野小贼么?没三分本事,怎地敢到临安这个大都城来献世,用却趾头想得到地事竟然会想不通。唉,自作孽,不可活!”武诚属下的一个部将轻声自语后,提高声音下令:“按亲卫队所教的阵法,每什依次发射一轮,屠光他们。”
每次三十支无羽箭,数量是不多,每波也相隔二三息时间才会再射入一次。但六拨利矢如飞蝗般接连不断地往厅内攒射,差不多每个护院的身上都中了一两支,当先冲出的人身上还有插着五六支箭,连声也没吭便无声无息地竣倒断气。
从外面的暗处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倒下的近三十个身穿武士服的护院武师。七八个一时没死地人,在艰难地挪动身体向两边爬,意图离开当门的位置远一些,希望到达稍微安全的地方后马上处理伤处,试试能否保住性命。
大厅中只有反应稍慢,起步落后了一点的五个人还能站立,其中有一个就是刚才挥刀喝叫有如将军般的袁劲纲。
五个人都中了一支箭,其他四个人只在手臂或是腿部受伤。而袁劲纲的运气就差远了,中的一支无羽箭却是射在左胸,只见他大张着口,是把短刀落在脚边,双手抬起尺许欲去拔箭,却又很快垂下,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那支箭的锋镞入体也不深,仅一寸多不到两寸,恰恰正好把血槽留了近半寸在其体外,这就令得四条血槽把他体内的血有如唧简般向外猛抽。袁劲纲抬了两次手后终于支持不住,像个破了孔的皮人般往地上慢慢坐下,嘴唇颤动不知说些什么。
廖勍轻喝一声:“冲进厅去,除那袁劲纲外全都杀了灭口,不得留下后患。”
廖钧跃起身的同时、在乃弟后面补了一句:“各位记得把全部箭矢都收回,不可将任何一点线索遗留在现场。”
廖钧迅快地拔出那支无羽箭,撕开胸下一截已经被血染成楮色的蓝深衣,倒出瓷瓶里的金创药按住伤口好一会,直到没血溢出后才为他包扎。“救我……”正准备用布幔包起袁劲纲,看到这位狗头军师嘴唇一直在动,将耳朵伏到其嘴边,好不容易才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本官……卧房内有密室……里面的财宝都可以给你们……”
“不用你说都会救你的,我们还有话要问呢。忍着点,这就带你去找人治伤。”廖钧招手叫来廖勍。告诉他去搜寻袁劲纲所说卧房内的密室,小声吩咐道:“别的也还罢了,勍弟定要仔细看清是否有书信之类地物事,或可对林老弟追凶有所帮助。”
幢幢人影游走晃动中,两个有人入侵遭动掠的院子,大部分金银财宝被洗劫,所有的兵器、箭矢、钢针捡拾干净,连同尸体上地针、箭伤口都被人细心地用刀剑破坏。四五百个作案的罩头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搬抬着数十个大包裹,迅速越墙离开,向东面的国子监、太学那一带逸走,不多时就消失在各处的小巷里。
这里又恢复了往日主人没有招朋引类时的平静。就似是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一般。
五六刻时辰后,守住钱塘门内以北那一片地方的禹院长,接过一个来传信的捕快递来地小袋,打开看了几眼,笑逐颜开地向围过来的几个人用力点头,并暧昧地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脸喜色,装腔作势地呼喝了一阵,将已经进入梦乡地附近居民吵醒后,带齐了人手向袁府赶去。
经过一个余时辰的忙乱,在天色大亮时不仅将正院、西院的所有剩余钱财搜寻一空,连看来有点碍眼、怀疑不属不宅的兵刃、箭矢之类也不动声色地收集起来,叫人悄悄送到丁院长交代地所在去,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实实在在的拿钱办事。
十多个禹院长的亲信,在大队进入袁府之时,背了两三个长长的大囊袋,互相掩护着往各处丢下一些残刀断剑和飞刀、小镖之类的暗器。禹院长到各发生事故地地方查看了一遍,直到他认为再无什么漏洞了。这才派人急足向该管的上官——右都辖使臣报告。
“入侵者的手段高明极了,从表面看,基本上没什么打斗的痕迹。”禹院长此时不禁暗暗心惊,他曾经在这个左右时辰内好几次跑到袁府围墙外探看过,没发现有半点异常情况。但现在看到主厅内的一大片血迹,就可以想见肯定有不下于十个人死伤。而且在一间华丽卧房中的密室也被打开,内里的架子、箱笼是空的。禹院长忖道:“除了自己和丁院长这两个知情人外,恐怕任是再精明地官员役吏也会束手无策,必然认为这是为财而生发出来的大案……”
九月二十四日大清早,还在睡梦中的右都辖使臣郑琰被外面高叫的声吵醒,还没等他发出骂声,那一句“袁劲纲府里出大案子了。”的话将其正要出口的吼叫硬生生的压回肚里,慌急地穿起公服就往外走。
在郑琰被叫起来的同一时间里,朝请大夫、尚书左司郎中、除太府少卿兼知临安府赵立夫,还有钱塘知县事王成桷,都被人以发生大案的紧急公事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各带了所属的捕头捕快赶往袁府。
到了卯时,连没他什么事的提点两浙东路刑狱公事汪统,也因史相公的派人来讨问消息,而不得不带着几名公事干办官来到袁府查问。
四十多近五十个护院武师、家丁失踪,袁家所有值钱的金银财宝也凭空消失得一干二净。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是那些护院和家丁见财起意,或是监守自盗,或是与外贼色结所为的了。几位紧急到来查办此案的官员,在一起听了禹院长报告的情况后,俱都相信自己的判断无误。也相信早就得到有人欲在左三厢作案的风声,带人到这一带,也是第一位赶到袁府的禹院长他们的话。由临安知府赵立夫出面,出具公事提请皇城司,要求在各门加紧盘查逃贼。并先行控制出城的各个水门,把能将大批人、大宗物品运出城去的水路阻住。
也是这一天,天色刚到卯时正,三艘满载瓷器的三千斛近海货船的船主陈昌言,在上船查验的五个栏头手里各塞了一小包物事,按规矩交纳了所应缴的税钱后,带着他的船从保安水门从容出城到运河。于陈东主的三艘船出了水门不过半刻时辰,可能行出还不到半里远水程罢,殿前司都指挥使冯(木时)派来的京畿禁军到达,立即就封市展开查察。岸上、水面都一体搜查,说是奉命捉拿昨夜于行在做下惊天大案地江洋大盗。同时,皇城司封城及严查袁劲纲府内逃贼的命令。也送达守门都头的手中,刚打开不到半个时辰地保安水门,也在一片喝令声和吱吱咕咕的绞盘声中缓缓关闭,让还没来得及出城的三十多艘客货船的船主们大叹晦气。
“好险啊,好险!只差一步,我们双木商行这块招牌就将在临安消失,可能连商行所属的所有人都将身系牢笼呐。”京畿禁军横冲直撞。叱骂捆打细民,将这一带闹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的场面。让还在保安水门,带了一小队人为三艘船送行,然后留下观察动静的台治渠吓出一身大汗。好在林强云早有吩咐,让那一小队护卫队也跟随船只一起出钱江。到澉浦镇去待命,若是还与自己一起留在此地,那可就糟糕之极了。
在惊吓地心情慢慢平复之余,公治渠涌起十分奇怪的感觉,心里隐隐有一种这个年轻人行事有鬼神莫测之机。是任何人都没法与其相抗、做任何事都没有逃过其法眼地想法。暗道:“老天,这位林公子难道真的如别人所说般,已经修炼到‘六识皆通’之境了么?否则,他如何会想到要那三十三人的护卫队随船出城,得以免去这次破败机密的危险?”
绍定三年“九月辛丑,祀明堂,大赦。丙午,美人谢氏进封贵妃。冬十月己已。荧惑、填星合于室。”(《宋史本纪第四十一》)
林强云大汗淋淳地冲进大厅,信手接过一个用布巾裹身蕃人女孩递来地大布帕,对她点头道了声“有劳”,擦去满头汗水,向同样是一身汗的山都问:“喂,你这家伙才成亲不过五天就离开新娘子,那蔡锦儿不会对你张牙舞爪的又打又骂么,怎么肯放你跟回这里来了?”
山都一把抢过布帕,就要往头脸上擦,却被四海夺回递到林强云手中,骂道:“死山猴子嗳,公子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擦汗的东西是不可以共用的,那可是会长出汗斑斑,让人身上发痒呢。喏,那里还有布帕,自己去拿罢。”
山都取过挂在大架子上地布帕,一边擦汗一边说:“没办法啊,谁叫我像你们汉人一样懂得孝顺呢。现在我有了女人,一定要回去和我已经上了天的父母族人说一声,只要我的女人生了孩子,我们山都一族就又可以慢慢地兴旺起来,而且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丁。”
山都挺起胸膛,骄傲地向厅内的三个人大声回答林强云的问题,也是向世人宣告:“我们族里的规矩,没生孩子的女人是属男人的,她地男人要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只有生了孩子以后,这个女人才可以和男人一样受到大家平等对待。”
说到这里,山都神情又蔫了下来,叹了口气说:“如果生了两个以上的孩子,这个女人就比男人神气得多了,大家打措得到的东西也要多给她吃,她想和本族的什么人好就可以和什么人好,她可以对原来的男人又打又骂。唉,生孩子最多的女人还会是我们的族长呐……”
四海奇道:“哦,可是,蔡锦儿还没生孩子啊,怎么你娶她以前也被她欺负?”
“那可不同……恩人不是要我不可以用强去抢的吗,我就只好去骗她、求她了,所以才忍受她的打骂。”山都这一瞬间立即又变得神气万分,把布帕一丢双手叉腰仰起头对四海道:“嘿嘿,只要她被我骑过,成了我的女人以后,要怎么做还不是由着我的性子来么。哼,成亲那天晚上她还想动手抓我的脸,却被我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就服服帖帖的了。”
四海很好奇的凑近山都小声向他问:“好山都,跟我说说看,成亲那天夜里你的蔡锦儿和你那个什么事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她有没有大喊大叫的说‘我要死了’、‘受不了啦’之类的话,你有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一下子就完了事,被她气极败坏的直骂‘真没用’啊?
“去!”山都一把推开四海,不屑地皱了皱小鼻子,眼里射出一股痴迷的神色。得意地说:“锦儿才不会那么样地叫呢,只是骑上去的时候她‘啧啧啧’地咬牙一直用力推我,连眼泪也流了好多出来,到了后来,就改成‘嗳嗳’的小声叫,又在我背上拼命地用力抓挠,最后还在我地肩头上咬了一口,好久都不肯放开来……”
“哎呀,她敢咬你?”四海一脸不信的样子,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不是说被你打了一顿后就服服帖帖了的么。怎么样,咬得痛不痛啊?”
山都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说:“她也不是成心咬人的,只是那时候太快乐了……也没觉得有多痛,只是气她咬人不过,而更用力去挺她……”
听他们说得不像话,喝声“住口。”把两个人吓了一跳,愕然看过来,林强云在山都头上敲了一下,骂道:“你这小子,怎么把自己和老婆亲热的事也说了出来,你就不怕别人笑话吗。你不怕,那锦儿还怕别人说她呢。以后千万不准再讲这些事给人家听了。省得让人讲七讲八,说我们这些人不学无术……还有有,四海也是的,什么不好问,问到人家夫妻间的事去了,想知道男女之间是什么回事,以后去向姬艳请教好了……”
山都有些不服地回嘴:“要怎么和锦儿圆房地方法就是姬艳给我讲的,他还说。没脱光她地衣服以前,要先去摸她的奶奶,要用手指轻轻搓捏两个奶奶上的红肉球……姬艳说,只有这样做了,锦儿才肯让我脱光她衣服……”
山都这些话连珠炮般地讲得又急又快,林强云又好笑又好气地一把拉住他用手掩上嘴,这才让山都把话停下。
“蠢货,叫你不要说了,还再说。”林强云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向山都威胁道:“再敢这样到处乱讲的话,看我不把那蔡锦儿给送回家去,今后让你永远看不到她。”
“我……啊……唔……哟!”山都吓了一跳,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女人,这可不是玩的事。他想起除了吃饱肚子以外,只有前几天和蔡锦儿一起时才得到地无边快乐,若是为了将这种快乐说出来让别人共同分享,而会从此失去快乐,那他宁愿把这种快乐闷在腹中不说,也好过此后再也得不到好得多。只好连连点头,向林强云投以恳求的眼光,直到恩人把手移开了,方张嘴想说出保证的话。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话都不能讲的,慌忙之中又将掩嘴的手给咬了一下。
山都的那种尴尬、慌乱、惶急、紧张,让林强云和四儿连眼泪也笑出来。
“好了,今天我们要动身回汀州去会合君华叔和五哨护卫队,看看他这四五个月在番邦外国有没有胖起来。”林强云拉了山都朝浴房走,嘴里叫道:“四海,别再笑了,快点洗完了浴,我们吃过饭就动身出发。”
自己有大船,三百多人和两百余匹战马、运载货物的骡马只用一个多时辰就过了晋江。过江后的路都是有桥地大官道,好走得很,一行人马直赴漳州。
自去年林岜回行在去任他的京官走了后,新任知漳州的直宝章阁魏大有就开始将原泥坏改筑为石城墙,现时已经完成了近三分之一。这里的气氛比泉州要紧张些,不过人们的还是显得平静,市面上也看不到有多少逃难的人群。
林强云没见过这位去年新任的州官,两人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和瓜葛,所以魏大有接到写着“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官公事,泉漳汀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的拜帖后,顿觉头昏脑胀的不知所措,一时间他是大感为难。论起官位品秩来,直宝章阁是从七品,比林强云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差了三阶,按理说魏大有应该先得礼并让林强云上坐。可是,后面所注明的“朱漳汀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却又属自己治下该管的役丁,且不论这些役丁是征役还是募役,总归还是自己该管的部下。
“怎么办才好,传闻此人乃天师道前辈上仙的入室弟子,已经修成了道家的无上秘法,不但神通广大能除魔降妖,还是史相公的异姓侄儿。深得史丞相和当今今后的喜爱。对他应该用何等礼节方才合适呢?”魏大有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向长随潘珂问计。
潘珂是个年近六十而且久混官场地人精,沉吟了一会后试探着提议道:“在下听人说起过。这位林飞川是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如这样,东翁不用管什么官品、上下尊卑,就以平辈与其论交好了。一来给了东翁恩相史相公的面子,二则于公事上也能说得过去……”
魏大有拍掌道:“好,相公是本官地恩师,林飞川是恩师的侄儿。就以平辈论交,省却了许多麻烦。”
林强云不但人来到漳州请见。而且所带的小礼物——一万贯楮币——也让魏大有笑得合不扰嘴。对于林强云随后提出来,要将汀州家乡的难民移徒到两浙路去的要求满口答应,毫不犹豫就开出了途径漳州时免于搜检的通关文书扎子。并在林强云答应将所用的钢弩、箭矢、刀枪等兵器全部留给漳州地厢军接手后,让他将原来的三哨护卫队员带走。全部换成本地地役丁。
林强云揣漳泉两州移徒通关的文书,与喜滋滋的魏大有告辞,带着近七百人出北门走上回乡之路。
想起前天去看望正忙着准备交按公事的翁甫时,若非这位即将离任泉州知事地一番话,林强云当真没想到要把自己的护卫队从这泉州、漳州、汀州几个地方摆脱出来。
翁甫在收好林强云奉上的两万贯钱钞并一具万花筒后,轻声对他说道:“林贤侄,老夫因是建宁府建安县人,在史相公眼里也属闽人一党,故而这次被罢免奉诏返乡宫观居住,恐怕再无出仕之日的了。虽然紧侄现下的官品比老夫高,也在朝庭有些得意,但毕竟年纪还轻了些,或者有些事没想得透彻。老夫在此即将离任他去之际。有一言请贤侄仔细斟酌。”
“翁大人请讲,小子洗耳恭听教诲。”林强云也深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地道理,自是恭恭敬敬地起身施礼求教。
翁甫的话倒是不多,只把林强云现在所处地位及拥有商行、镖局武力的利弊说了一遍,让他尽快将镖局与几个州的乡役弓手分离开来,以免引导起官府注意,避开将来会给他带来不可知的灾祸。并且趁着自己手中还掌握着泉州这一府之权时,马上和几位参军一起将林强云所说的人从募役名册中删掉。就是因为如此,林强云才会花费一笔银钱,和魏大有做了这次交易。
林强云是三天前——也就是十月初八——回到泉州的,如果不是在松门寨的港口避了两天地风浪,初六就可以回到此地。
今年的天气也怪,到了入冬的十月还会有台风,让林强云和随从的亲卫及一哨护卫队员们十分郁闷。幸亏这次的台风不大,仅两天时间就又能启航上路了。即使只是两天,也耽搁了与陈君华在泉州相见的时机。
陈君华虽说是授了修武郎,除登、菜、海宁三州兵马都钤辖,又是赴安南国的宣慰使,因为手里有五哨护卫队回汀州,守住由汀入赣的门户。以免让晏梦彪的盗贼从汀州逃脱,也是防止赣地的陈三枪、张魔王又一次入闽接应、配合闽地的盐枭农民军。
这次陈君华到安南,可说得上是大丰收呐。那天林强云一到泉州,沈念康就急着告诉他,光是这次运回来的铜钱就有将近十万缗,其他的金子十余万两,银一百二十七万两,还有外蕃的珍宝、香药、矾、硫磺等也大约可值近百万贯。
而最让林强云莫明其妙的是,沈念康说陈君华甚至还带回了一千多名昆仑奴,和一千多安南国婢女。
当时林强云就问沈念康:“昆仑奴,这是什么东西,是人吗?哦,我记起来了,昆仑奴是人,书上有讲过的,好像是唐朝就有一个叫昆仑奴的人,能飞椽走壁,背着两个人跑来跑去数十里路也没一点事。”
沈念康笑道:“喝,你没听讲古的人在勾栏讲‘说唐’么,他们就有讲到唐代最令高官显贵所喜的是‘昆仑奴、新罗婢’了。昆仑奴当然是人,有没有那样飞椽走壁的我可不知道。不过看她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反倒更像只会绣花、家务,做婢仆的人。而且,昆仑奴还是你先前讲过的乌人呐。不过,这次归永带回来的昆仑奴没你说的那么乌,就像是常年胶光了衣衫天天晒日头的人般,比我们更黑了些罢。强云,六叔告诉你啊,你过去讲的那种全身黑得出油的乌人,我们也在泉州这里看到过了。嗬,那种乌人啊,确是乌得出奇,也丑得出奇,真的除了嘴里的牙齿是白的外,没一处不乌的,而且头发也一圈圈的卷成数百个圈子,真是难看得紧呢。哎哟,我倒是忘了我们出去临安和山东,那几个乌人你们都没有看到过。可惜,可惜,可惜得紧啊。”
“嘿,‘新罗婢’么,我们山东也有不少,以后可以带叔妈去看看。现在快带我去看看那些昆仑奴,如果能将他们补充到我们的护卫队里,说不定经过训练后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林强云顾不上八九天来坐船的劳苦,心急的站起身拉着沈念康就要往外走。
沈念康叫道:“你若是要将她们弄到护卫队去,哪是万万不成的,这一千多民昆仑奴一旦到了护卫队里,非乱成一团不可。”
“耶!这却是为何,难道说君华叔带回来的昆仑奴都没手没脚的么?”林强云一脸不信的看着沈念康,警告道:“我可是看过书了的,昆仑奴的武功可是厉害的紧的哟,六叔如何敢说昆仑奴到护卫队去会乱成一团。”
沈念康将林强云的手挣开,苦笑着叨叨:“唉,六叔知道,六叔知道啦。那个讲古里说的昆仑奴我也听人讲过的,不就是会飞椽走壁的背着崔生和红绡的人么。强云呀,六叔告诉你,君华这次带回来的昆仑奴倒是有手有脚,但却只有四五十个是男人,其他的一千多全都是女的,她们非但不会丝毫武功,而且连我们的话也听不懂,如何叫她们到护卫队去当兵。就是一定要她们都去当兵,她们说的话除一起来的两三个舌人会讲我们汉话作为通事外,也没其他人听得懂呀。”
“唉,原来是一批女奴。咳,六叔你早干脆告诉我说是些女奴不就结了,还说什么昆仑奴……”林强云先还有些泄气,回头一想又有点高兴起来:“呵呵,多两三百女人也不错,我们山东根据地就是缺人,特别缺少的正是女人,这下好了,君华叔弄来这二千多女人也能暂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六叔,除了所说的这些外,君华叔还带回了些什么物事啊?”
“其他的么,也没什么了,就是运回五万多石稻谷和三十五头水牛,这些都已经安顿好了,强云不用操心。”沈念康回答。
汀州在今年七月陈孝严“宫观”去职后,这数月都没有新州官前来上任视事。///com///这段时间坐镇在这里的是由朝庭选人,监军,直宝谟阁、通直郎李华李大人。
十月十九这天,李华大人请来了司录参军丁元胜、兵马监押副使邱胜,和前几天率五哨“制武军”劲卒到此的登、菜、海宁三州兵马都钤辖陈君华商议。至于原汀州兵马监押正使罗成玉,则因为与前知州陈孝严沆瀣一气克扣厢军的粮饷,在年初被造反的乱兵所杀。
李华看到过钤辖将军陈君华统率的制武军,对他们那种彪悍敏捷、充满朝气活力的精神气质一直佩服不已:这是一支能征惯战的新军,使用得好的话,肯定会给自己在仕途上铺垫上一条康庄大道的。他今天请来陈君华,就是想说服这位钤辖将军,让其同意率部与本州的厢军一起,拿下西面通往赣州的桃源岽。以李华想来,只有夺取了桃源岽上的罗坑隘,才能断绝汀州盗与赣贼间的联系,做到招捕使陈大人交给自己稳守长汀县城,在闽赣之间的通路上打下一颗钉子的“光荣任务”。
说实话,陈君华虽是从六品的官品,比作为监军的李华高两阶。但李华作为一个文官监军,自入仕以来就有高人一等的想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科举得中而为官,这是我李华二十多年寒窗苦读的努力,从书本中求来的荣华富贵。那像这些赳赳武夫般,凭着几斤蛮力,去做与人打杀的小人勾当,由血泊中谋取官位来得优游雅致。”不管怎么说,李华与所有的文官一样。对职的武官位相当看不起:“从六品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只会抡刀动枪地武夫么。他能识得字吗,若是不识字的话。又怎能看得懂兵书,懂得多少战策与兵法呢?”
刚见面时,李华看到陈君华那粗壮结实的身材后,坚信自己地想法不会错,此人肯定是个有力无脑的蛮夫。可谈起话来后,他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这位钤辖——陈君华不但识文解字,看过的兵家书籍比自己更多。且对各种兵书都有很深入透彻的理解,还对现时已经蔓延到南剑州、邵武军的本州官兵、盗贼双方形势了如指掌。战策方面,李华这个连纸上谈兵也做不好的人是没法和陈君华比地了,而陈君华这位久历战阵将军的兵法,就更非李华所能望其项背。
李华并没能说服陈君华同意出兵去取罗坑隘,陈君华只说了一句,就把李华地嘴堵上了:“罗坑隘山险寨坚,别说以区区两千役丁加我这不到六百的制武军了,就是王祖忠所率的三千五百名神劲军全到此地,也休想在短期内拿下,若是李大人与本将军商量的话,本将军地回答就是两个字:不去。”
陈君华看李华一脸不忿。知道他心里想要逞强,平静地对他说道:“请问李大人,你曾去罗坑隘实地看过那里的地势和守卫的难易么,你能提出我们在进攻那亲隘时要用何种方法才能将其夺下么?若是没去看过,也提不出令人信服地攻战之法,我是不会带人去送死的。假如你以监军之位强行下令,要我带兵去取桃源岽罗坑隘,本将军也只好遵令依从。但不敢保证一定能取下,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真把城内仅有地二千厢军派了出去,一旦城中有警,那就不是有功无功的事了。不战失地,那可是大罪……”
邱胜道:“连早年纵横荆湖、江南诸路无敌手的霸王枪也说取不下,那就一定取不下的。李大人,依属下看还是打消这个主意的好,罗坑隘的三千贼兵也是从前我们汀州的厢军,比现有临时征招役丁来充数的厢军可强得太多了,别要到时候关隘打不下,连这汀州城也被激怒了地贼人夺去,那才得不偿失呢。”
丁元胜也出言相劝:“李大人,除那淮西将王祖忠及其所带的淮西兵我不清楚外,据下官所知,此时福建路还没什么能与陈将军一较高下的将领,还是静待招捕使陈大人的命令,听候调遣吧。”
“福建路提点刑狱、福建招捕使兼知南剑州陈华陈大人到!”
“武翼大夫,提点淮西神劲军统领王祖忠王将军到!”
汀州内衙议事堂外传来两声高叫,让李华听了大喜,连忙和一众人等迎出厅门,向大步走来的陈华施礼:“下官汀州监军、直宝谟阁、通直郎李华参见陈大人。”
陈君华也踏上一步向陈华施礼:“未将陈君华见过大人。陈大人,近二十年大见,一向身体可好啊。”
陈华对李华匆匆还了一礼,一步抢上前执着陈君华的双手笑道:“嗬,老夫见了知泉州翁甫的公文扎子后,还道是同名同姓的人呢,但还是心存万一的侥幸,要留文书上所说的陈君华一会。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是老弟台,而且还会在此地遇见你。老夫好,身体好,今天见到陈老弟后心情更是出奇的好啊!这就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陈华以手加额庆幸道:“天可怜见,让老夫在此国家危难,一副重担压肩之际,还能遇到君华老弟,这下剿灭搅乱八闽之地的盗贼之期不远矣。”
陈华笑容满面地环顾李华、丁元胜等人说:“各位怕还不知道吧,十多年前老夫率军征剿李元砺等峒瑶蛮贼盗寇时,亏得有陈将军这员虎将,方得以功成名就。还有这位,记得当年也是陈老弟属下一员战将……哈哈!”
王祖忠也在陈华的后面上前一步,向陈君华躬身为礼:“属下王祖忠参加陈将军。”
陈君华向王祖忠招手道:“祖忠,休得如此,你现时是神劲军统领,我则为朝庭视为羁縻的登、菜、海宁等州郡的钤辖,已经不相统属。用不到行此大礼。呵呵,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你连胡须也长出一大把了。”
王祖忠连声道:“属下不敢对将军无礼。想当年若非将军一力栽培,哪有我王祖忠的今日,将军永远是我等的该管上官。”
邱胜大叫道:“王祖忠,少说几句吧,没看到陈大人和陈将军都还在站着么……”
王祖忠与邱胜一样,也是早年陈君华地属下部将,两人胀气最不相对。一见面就吵翻天。陈君华知道一旦让他们两个斗起嘴来,没个把时辰恐怕难以停下。不由喝道:“放肆,陈大人当面还敢争闹不休,成何体统。”
早年积威之下,邱胜、王祖忠本能地立即住口。躬身道:“属下知错。”
陈华拉着陈君华向厅内走,笑道:“好了,陈老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别管他们了,让这一对欢喜冤家自行吵去就是。不过,说真的,老夫想起你行军令时地模样,也不禁会生出一股畏惧之感。走,我们进内去细说。”
李华直到这时,方知邱胜和王祖忠都是陈君华的老部下,也清楚了为什么邱胜对陈君华所说的话都支持,不禁觉得有点失落。
众人方坐下不到半刻,有一位部将进来向陈华报告:“大人,鄞水对岸不知从那里来了一队打着宋字白云旗的军伍,说是双木镖局的镖师,正与我们的守在河岸上的十都淮西兵对峙……”
王祖忠奇道:“耶,镖局?会有多少人,怎么敢谎报说是一队军伍。他们有多少人数,实力如何,如实报来。”
那部将道:“据传信地人禀报说,他们的衣着鲜亮地武士服,但没有盔甲,约有六七百人马,自称是要过河回汀州的家里,硬是要强行渡河,戚将军说,讲得不好时,恐怕双主会起冲突动上手。”
王祖忠怒道:“胡说,一个小小的镖局,竟然敢与我淮西神劲军动武,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么……咦,不对啊,‘民不与官斗’这话谁都清楚明白,一旦起冲突的话定然是那镖局地人吃大亏,他们怎地会那么呆,傻得与官兵起争执……啊……肯定是你们这些不守军纪的家伙,又使出征收军用的借口,想要夺人家的兵器、财物了……你去告诉对岸的儿郎们,差不多就好,千万不要做得太过分,又再激起另一次民变。”
“哎哟,不妥!”陈君华叫道,他非常清楚,只有十都一千余人地淮西兵,真要和林强云的六七百亲卫打起来,一旦引发了这侄儿的怒火,用上雷火箭、火铳等兵器的话,官兵们怕是片刻间便会折损一半以上。当即一跃而起,急道:“他们是我的侄儿所属双木镖的护卫队。快,我们快去,千万别让他们打起来,否则你们的淮西兵新决非他们的对手。”
王祖忠大感惊诧:“经自己亲手调教训练了七八年,经过了好几场战斗地一千多能征惯战的淮西神劲军,怎么在陈君华的嘴里,连他一个侄儿的六七百人也打不过?”
王祖忠禁不住一边跟着匆匆向外跑,一边拉了邱胜的衣袖一下,问道:“邱兄弟,你在此地时间久了些,与陈统制也走得近,必定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看,我们的统制大人是不是怕伤了他的侄儿,以致急糊涂把话说错了,将他侄儿的护卫队决非淮西兵的对手,慌得说成淮西兵决非护镖队的对手了呀?”
邱胜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王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陈统制说得没错,真打起来的话,你那一千多淮西兵肯定不是双木镖局五六百护卫队的敌手。你别听说了镖局护卫队的名称有点不伦不类就看不起他们,这些人可是陈统制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呢。你自己想想看,当年我们在陈统制麾下训练时所受的苦,到了战时我们这些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了。另外,经陈统制一手训练出来的军伍有他那侄儿——也是我的口盟兄弟林飞川带着,一旦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你那一千多淮西兵还不是三几下就完蛋大吉,怕连骨头渣子都难找得齐,你会连哭都没胡眼泪呐。”
王祖忠心里有气,哼了一声道:“我倒是不信,就算统制大人亲手调教出来的。总归没真正上过战场就算不得劲军悍卒,怎能与我这一千多见血就狂的百战勇士相比……”
丁元胜想起去岁过年那十多天的情况,联想到这次万一护卫队真的和淮西兵起冲突而用上“雷火箭”,即将出现那种血肉纷飞地场面时,不由打了个抖。语声发颤地向王祖忠说:“王将军,你别不相信,下官去年可是亲眼见到过。那飞川大侠使出无上道法神通御敌,仅凭几百护卫队和二千多厢军和役丁的乌合之众。就把数万头陀军阻在距城墙两里外,连接近城墙也不敢。唉,你没见过当时的景况,自是不了解林飞川有多厉害。别多说了,我们快些赶去阻止,千万别要酿成大祸才好。”
巫光和姑母四娘各带了一什人分成两拨作为探路的拆侯,先走的巫光远出与稍后一步的四娘相距半里。因为已经有了五月间官兵由此一路向汀州进击,倒是没见着晏梦彪的头陀军,甚至连劫路地小蟊贼也没见到半个。为了等后面的大队。时时要走走停停外,行得还算顺利,哨探地速度相当快,能探查的范围也不小。
林强云这一路行来心情非常不好,自出了漳州治所龙溪县的北门后,第二天所行的路上,开始能看到沿途地村寨虽有破损但还算不失完整,勉强可以让人安顿住下。向还残留在本地的人们一打听。让他也搞不明白,到底盗贼所为更让百姓们的日子难过呢,还是官兵的征剿更加残害小民百姓。
进入龙岩县境后,博平岭的东南麓还稍好些,西北地一面,就目力所见的道路两边,已经没有一个村寨完整,也没有一个穿着像样些的人了。
十月,本应该是收割完早熟大冬(单季晚稻)或正收割晚稻的时节,但走过的地方却并没有往年那种收获劳作成果的喜悦和忙碌。可以看得出,田地里只有小部分可见些收割过的旧稻茬,其他的大部分是上季所种下,没收割就被饥饿地人们用手捋下谷粒的光秃秃稻秆。没种田,也就没得食,这叫百姓今后如何过活?
这些,究竟是由于今年四月以前晏梦彪的头陀军干的,或陈三枪在入闽配合行动攻下龙岩时做的好事,还是剿贼的官兵所为?恐怕只有老天爷才能给林强云一个正确的回答了。
反正,这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的田地都荒废掉,村寨里看不到牛羊鸡鸭犬豕;几乎所有的青壮男人都被造反的农民军裹胁成盗,或是被官兵征役为挑夫押走,剩下的都是些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这样已经入冬的天时里,人们都还是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面无表情,大部分人眼里流露出的,几乎是一种疯狂的野性——也即是那种准备不惜一切去获得食物、衣物以饱腹暖身的求生欲望,另外就是挨得一天是一天,到什么时候实在挨不过了,就此默默死于哪个角落物的绝望之色。
出发前,林强云已经大体了解到闽西因连年遭受盗灾兵祸,知道家乡的粮食很紧张,他也把所有的马匹骡子都用来驮运粮食。这次连人们背着算在一起,所带着的粮食约有五百石上下,六七百人二百多匹马每天的消耗要十五石左右。林强云不知道回到汀州后能否得到多少补充,自己都不保的话,何来谈得上去救助别人。而且,所遇到这样的人太多了,护卫队所带的粮食物资有限,他再不敢像以前般下令将粮食衣物分发出去了,只能看着这些即将冻饿而死的人们,面对他们求助的目光硬起心肠下令快速离开。
新泉村,已经没有村子,只乘下各个村落的片片瓦砾,人也逃得不知去向。
“我的家乡,我的梓叔啊!”行走在新泉至朋口的这几十里路上,路边的田地长出尺多高的大片杂草及同样被捋下谷子地稻秆,看不到田里有禾茬存在,显然今年也没种过晚稻或大冬。林强云心里悲愤地大叫:“贼灾兵祸接连不断,被他们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遭受的苦难太多了,迪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到达朋口村外,林强云看到在村口对自己地队伍迎来的那几张熟悉而又显得陌生面孔,呼到熟悉的家乡客家土话勉强叫出的:“林公子,救救我们。”
想起在七时,朝庭颁诏,因为宁化县曾氏寡妇晏给军粮御漳寇有功,又全活乡民数万人,诏封恭人,赐寇帔。官其子承信郎。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朝庭会给一位捐出四千多石粮的人户以这样大的荣耀,甚至还封了承信郎这个有品的官位。
要知道,客家人视读书入仕为唯一可以出人头地地路子。得到有品级、吃皇家俸禄的官位,就可以一生一世衣食忧,地方上地名声、地位顿时高升。不但是件光宗耀祖极为体面的大好事。每年可以得到本姓家族的祠堂公使钱粮不说,连见官也不必跪拜,公堂上还有座位,这可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最终理想。
林强云地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面颊,扶起几位年长的老人。哽咽着问道:“老叔家,后辈仅一年没回家,这里就成了这副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今年三四月间,赣州资贼来这里光顿过两次,一去一回就把我们的米谷都拿去大半,去时鼓动男人们跟他们去打龙岩、吃富户。回时稍好些。但也将我们的鸡鸭猪狗……唉,连赖以种田的宝贝耕牛也杀了吃掉……”一位老人抓住林强云地手站起身,干涩无神的眼睛有些湿,挤了好几下才滴落两颗泪水,他已经没泪可流的眼睛向天看了一下,又回到林强云的脸上:“总算都是作田人,赣盗没将东西抢光,还给我们留下一点能勉强渡命的薯芋。”
沈南松问道:“老人家,既是还有点吃的,怎么大家都还饿成这样?”
老人苦笑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无奈:“唉,看你这个细人仔说的,赣盗们走了以后,所有人都以大薯芋艿野菜山产为食,一直苦熬到收谷子地时候。只因为轻男人们逃的逃,跟贼人走的走,剩下的几个男人和老少男女拼死拼活才收起一些稻谷……谁知……苦嗳!”
五个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副欲语还休的神态,停下嘴不再说话。南松急道:“老叔家,快讲下去呀,收了稻谷就有吃的了,怎么又还是这个样子?”
抓住林强云手的那位老人向其他几个人再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好,小老儿就明说了,刚收起大部分谷子,正好又碰上外来的官兵来征剿盗贼。我们还以为,这下官兵来把盗贼剿灭后,日子就会好过些,不再要提心吊胆的缺衣少食。可是……可是这些官兵比盗贼还更狠,不但将我们才收下的稻谷全都征了去做军粮,连赖以活命的些少薯芋也一个不剩全搜走,还把全部男女青壮都捉去做挑夫。这下……我们连可以上山寻食的人也没几个……天啊……叫我们怎么活……老的还不怕,已经活够了,死就死吧……可……可怜那些小小孩儿……眼看……各家都要断……断种了哇!”
老人泣不成声的哭诉、怯生生地站在远处,如枯柴般摇摇欲倒能被风吹走老幼男女,让所有护卫队员都潸然泪下,四娘更是把牙咬得咯咯响,“啪啪”地一直以拳击掌。
至此,林强云知道了,这时候的闽西粮荒有多么严重,现在也是自己为家乡父老们尽一份心力的时候了。
“啊……嗬!”林强云仰首长啸,舒发出胸中的憋闷之气,咬牙切齿地恨声道:“官逼民反而成盗贼,剿贼的官兵却比盗贼还更害民残民。这是什么世道,细民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林强云吼似的大声叫:“巫光兄弟、四娘。”
“属下在,恭请局主吩咐。”巫光和四良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拱手行礼。
林强云抓住巫光的手,面对四娘也是对巫光说:“四娘,实在是对不住,这次要劳动你老人家了。巫兄弟,请你和四娘带两哨人返回泉州,让我六叔将安南带回的稻谷,请人全部发运回到朋口这里集中。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些粮食全部运到。兄弟,粮食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却关系到我们家乡父老的生死,千万大意不得。”
巫光自来到林强云的双木镖局后,还从没见过这位局主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知道这事实在要紧,庄容回道:“局主放心。巫光定然不负所托,若有敢动我们粮食主意的。遇神灭神,逢魔杀魔,决计要将粮运到朋口村等局主安排。”
看着巫光和四娘带人走了后,林强云立即发出一连串地命令。吩咐按每人给付三升米的额度,将所带的粮米散给一路各村寨的人们。
他们这五百人翻越过松毛岭,到南山村就已经把所有的粮食都散光了,再走三十里在河田村往下便干饿着,次日于已时到鄞水边。已经是一天多没进食了。正当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以为马上就可以过河回家吃上一餐饱饭时,却在距鄞水渡口半里外被淮西神劲军的一位裨将率部将他们拦住。
“来人止步。”河两岸因为连续数年没人照管,不但树木长得枝浓叶茂,连野草灌木也有过人头高。故而前行哨探的一位什长带斥侯一直走到距官兵六七丈远,才发现一个小校从河岸上地灌木丛中大步行出,上前举手止住队伍前进,向他喝令:“你们是什么来历。快通报受检,以免自误。”
通往渡口的道路上随着小校的喝令声,涌出数百穿盔戴甲的官兵,在渡口前列阵阻住护卫队员们的去路。
领先的什长摆手要护卫队员暂停,往那刀出鞘、枪前指地官兵队伍前缓步走去。向小校陪上一副笑脸,指了下后面打出的宋字白云旗,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钞,拱手说道:“这位将军,我们是双木镖局的护卫队,汀州原是我们的老家。这不,护完镖货后我们要过河回家去。小的这里有些草鞋钱给各位,望将军笑纳,请行个方便让条路,予以放行如何。”
钱,小校倒是不苟言笑地纳入怀中了,路,却是没有一点可以通融让开地意思。只见他一脸狐疑的向远远行来的队伍看了几眼,问道:“你们这支队伍虽然没穿盔甲,但都是身着干净的武士服,神情气质与他们所见过的保护人货镖师大不一样,队列整齐、旗帜鲜明不说,而且除了能看到的数十匹马以外,人数也多得出奇,怕是有六七百人之多。你一个小小镖局的镖师竟然会有这许多人马,难不成与盗贼们有何关碍么。叫你们的人不要再进,等本人去请将军示下再说。”
小校越看越起疑心,不等什长说话,便“铮”一声抽出腰刀,戒备着向后慢慢退进了官兵队里,转身朝后奔去。
从望远镜里能盾到渡口前地官兵队伍里有上百个弓箭手,虽然没张弓搭箭,但却已经上好了弦,他们要射出利箭可能会比自己的弩手要快上一些。林强云向盘国柱吩咐了几句,让他赶紧上前,将护卫队向后撤到官兵阵前十丈以外,并悄悄将钢弩上好弦准备发箭。
“南松,你们的小炮队带了多少架炮和子窠?”好在还有沈南松的小孩儿兵,他们不但带了小炮,连子窠也好像有千余发。不然,林强云还真没什么把握,自己这三百多护卫队和一哨兵卫在没有子母炮、雷火箭使用的情况下,能否与一千多官兵相抗。他的叫声才出口,沈南松就像从地上钻出来似的出现在他的马前,一脸兴奋地向林强云行礼:“孩儿兵小炮队有十架小炮、随身带了一百个子窠,另有一千枚子窠由骡马驮运。是否要准备发射,请局主下令。”
林强云环视了一下周边的地形,向渡口指点着,俯身小声对沈南松吩咐说:“你们的小炮选取一个能打到渡口前的有利地方,万一等下要动手了,就给我狠狠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记住,相机发炮,万一有什么不对——比如我们打不过官兵时——你们就立刻逃跑,找地方躲藏。一旦听到大哥的手铳声响起后。那就是我们与官兵开战,不用与他们客气,给我狠狠的打。怎么样,你们能打得准吗?”
“明白了,请大哥放心,我们这三十多个每个都射过数十发不会炸的子窠,保证不会误事的。”沈南松的话没说完,人已经路得连影子都看不到。
已经干涸了的水田里,人站上去不会下陷,小孩儿兵在周围护卫队员地遮挡下很快就布好了他们的炮阵。这种怪里怪气有两只铁脚支撑在地上的粗铁管,让刚由泉州、漳州回到护卫队地那些战士们大感惊奇,不由得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盘国柱到前面问了斥候什长几句后,向阻路的官兵叫道:“双木镖局镖师盘国柱请见率队的将军,还望将军赐见。”
淮西军的那位裨大踏步走到阵前,歪起头朝盘国柱打量了几眼,对策马行近的林强云扫视了一下,喝道:“双木镖局是什么东西,将你们所携的兵器及所有物事全交出来以充军用,再给我好好呆在原地不许乱动。”
“来呀,将他们的兵器、货物都收缴了,押到一边听候发落。”裨将看着面前地几百人,挥动手臂高叫。
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自己的护卫队依令向后退离官兵阵外十五六丈地距离,林强云发现兵兵没向自己动手的迹象,便从护卫队员们让开的路上策马前行,停在队伍前等待盘国柱与他们打交道。
“且慢动手。”下了马的林强云这时听得那位裨将下令动手,忍不住出声喝止,他本意也是不想多生事端,毕竟在自己家门口惹事不是什么好现象,能好说好散就算多花些钱买条路走也是可以接受地。走到那位裨将四五丈,向他拱手行了礼,问道:“请教这位将军,既是要收缴双木镖局的兵器和货物,可有本地官府的公文扎子?请将军拿出来让本人一观如何。”
“你这贼囚是什么人,竟然要讨本将军的公文扎子查看?”裨将一脸傲气的大声说:“福建路招捕使陈大帅在汀州城内公干,本将得主将军军令,今天任何人都不得过河进城。”
林强云:“既便招捕使陈大人在此,林某人在不认识他地情况下,也要向他讨出公文扎子来看上一看,以便证实是否会有人假冒。更何况是要征用我们用以防身自卫的兵器,征用我们千辛万苦从上千里外运到此的货物,那就更是非要有当地官府的征用公文不可的了。至于不得过河进城的事,是否可以商量呢,不如这样罢,小子奉上五千贯钱钞,请将军网开一面让我们进城回家如何。”
“开口就能出手五千贯用于买路,这是极有钱的大户才能出得起的价钱。如此一条大鱼万万到了嘴边不吃下肚去,那可不是我们地脾性。这次该着我可以发上一笔财。此人穿绸着缎,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也算是有些见识的,知道讨要公文看个明白。可他这种特意穿上武士服打扮成一副侠客模样的人,一旦动起手来肯定是一触即败,屁滚尿流逃得飞快。得将他擒到手中,说不定还能从其家里迫出大把银钱来呢,这个发财的机会绝不可放过。”裨将压抑住欣喜的心情,奸笑着大咧咧地说:“休得以些少钱钞行贿,本将军不吃这一套。我们到此为尔等地方征剿盗贼,你们就须得倾其所有以晏本军。不用多废话了,将他们的全部钱财货物交出来,算是本军征用了。”
“既是如此,将公文拿来看过。”林强云伸手向裨将索取。
“咦,征用些物事以为军用,还须什么地方官的公文扎子,哪不是笑话吗。”裨将也被林强云激怒了,大声吼叫。
林强云沉下脸,不悦地大声问:“如此说来,朝庭派你们到福建路征剿盗贼,就可不须地方官府同意,随意以军用之名征取任何能用得上或是用不上的货物了。这种行径恐怕并非朝庭或招捕使陈大人的本意,是你们这些人自主自为借口军用而想出来的发财之道吧。”
那裨将嘿嘿一笑,走到林强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回,阴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说得明白,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既然你已经把话说破,这次不但要收缴兵器和财物,连你们这些人也须得留在军中听用。你这贼囚看来和这些人一样,都是身强体健之辈,刚好用来做军中的夫役……”
林强云勃然大怒,往后退了两步,探手从衣袍内抽出手铳朝那裨将一指,厉声骂道:“该死的东西,这不是明抢么,如此作为与造反的盗贼何异。难怪从进入漳州地界以来一直都有人向本官告状,说有人借各种名目抢夺民财粮食。我,汀漳泉三州乡役弓手总都头林,带所属弓手在此查察奸究,现在警告你,若有人敢在本官面前以任何借口在这汀漳泉三州地面上横行不法,无论是谁撞到我要林某人的手上,都必将其捉拿绳之以法,决不手软。”
“哈哈……一会是镖局,一会又是弓手。”满面虬须身高体大的裨将仰首狂笑:“好大的口气,好个狂妄不知死活的后生小子,小小一个弓手都头也竟然敢在本将军面前口称‘本官’,还要将我们捉拿绳之以法呢。好,好得很,让你这死贼囚见识一下,什么叫在刀枪丛中厮拼出来的‘神劲军’。”
盘国柱一见官兵真的要动手,大急之下叫道:“这位将军,不可无礼,请约束部下不要动手,这位是官秩六品的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林大人……”
“哦,镖避不成而变弓手都头,再从小小的弓手都头一下子又变成朝庭的六品命官了,用这种鬼话来唬住我们么,却是休想。听你们的口音都是这一带的本地人,看来是与那些盐枭盗贼一伙的了。儿郎们,蛮夷盗贼假扮了弓手都头和朝庭命官来向我们神劲军挑衅,给我把这些死囚拿下,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得了财物按老规矩分掉。”裨将根本听不进盘国柱的话,他认为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绝不可能做到六七品的大官,一个文官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盗贼横行的汀州,即使此人是官,也可找出种种借口将事情掩盖过去。至于这几百人的镖局护卫队么,他还真看不上眼,神劲军一动上手,那还不是三几下就解决问题。裨将兴冲冲地大声下令,看这么多的人马在眼前,而且一个个穿得光鲜体面,想必带有不少值钱的物事,他准备让自己和部下们都发上一笔小财。
自上月二十三在临安活捉了井得仁,招出了指使他在三月间对林强云暗算打击的幕后指使人为袁劲纲,而袁劲纲却仅在说了“薛极”这两个字后就断气,再无法讲出具体的细节时,林强云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一直以来都没找到地方让自己好好地发泄。
即使这样,林强云也还是忍住怒火,从挎包里取出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都头腰牌,由盘国柱的身后转到前面,将腰牌递上去给裨将,急叫:“且慢动手,这是可以证明本人身份的信记,请将军明察。///com///”
裨将扫了一眼红字黑底的腰牌,不屑地一掌将腰牌抓起,看也不看一眼就摔到田里,向后退了两步,高声喝道:“围上去,不得走掉一个。这些人正好分给弟兄们背负各自的甲杖等物事,让大家更有精神去剿灭蛮族盐寇。”
饿了一天多没食物入肚,饥火已经很旺,临到自己的家门口了,还被人拦在河这边不许过去,这些亦兵亦匪的官兵还将自己这些人说成蛮夷盗贼,喊打喊杀的要格杀勿论,憋了六七天的气再加上饥火,由于这裨将的引动,终于找到一个爆发的时机。
“好,好得很啊。连本朝官府的腰牌也不放在眼里,终于露出你们土匪强盗的本来面目了。”林强云迅快地向后急退,红着眼高举手铳大吼:“护卫队列阵准备正面迎战,亲卫负责抵御两翼之敌,装上子弹准备射击。这些比强盗更该死的官兵若敢先行动手,就将这些没人管教的土匪消灭掉,也为我闽西父老乡亲除去一大祸害。”
紧跟在林强云身后的山都,一天多来又尝到两三年没有过的挨饿滋味,本就气呼呼的有气没处撤,此刻一见恩人发怒,他也借机爆发,“喂哎”一声厉啸,便待冲去格杀那张牙舞爪的裨将,却让仍保持几分冷静并注意着他的林强云一把捞住。小声吩咐道:“不可鲁莽,先用小炮吓阻他们,实在不行了我们再动手不迟。”
林强云的命令一下。护卫队的弩兵在长枪、刀牌手地掩护下亮出了钢弩。
还笑眯眯地存心玩一出灵猫戏鼠的裨将,一见护卫队的阵势,马上就知道自己过于大意,小看这个什么双木镖局地人了。数百具手弩,每具弩上几支雪白闪亮的箭矢如同厉鬼之眼盯着自己,这是一个镖局应该有的兵器?
自己阵中也有上百张弓和二十多具三弓弩床,此时弓箭虽可即时发射。但弩却万万来不及准备的了。一旦双方开战,面对上千支光闪闪的利箭。首当其冲的裨将惊得魂飞天外之下。发了好一会呆后,裨将才还魂入窍,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拼命逃入本军阵中。把同样惊呆的前阵军卒撞翻了好几个。阵前地几排军卒也太傻,纷纷提刀缩身戒备着缓步后退,经过多少战阵的神劲军兵卒们也深知,尽管身上有头盔铁甲,但这么近地距离内。决挡不住手弩利箭的攒射。这样的形势下也不可以背向敌,若是转身逃命的话,无异于加速自己死亡地时间。
官兵的阵形退到二十丈便被各都头喝止住了,以他们的经验来说,面对手弩,有二十丈远就是最安全的距离,射来的箭矢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再伤到身披轻甲地本队官兵了。
进入本军阵内的神劲军裨将喘息方定。想到刚才在部下面前惊惶失措狼狈逃回阵内的样子,一股怒火又从心中升起,暗中咬着牙道:“既然丢脸丢到家了,那烂船就做烂船撑下去,管他什么时候沉了船再做主意。”
当下这位裨将气急败坏地抽出腰刀,高举着吼叫:“各部听令,三都向左,三都向右包抄上去,其余四都随我上前,弓箭手……”
沈南松正站在一匹驮马上,举着他那管单筒千里眼向渡口方面察看。这小鬼头非常细心,很认真地暗自算了一下,发现这些官兵和他所见过的大是不同,面对自己这方面的人,他们的脸上不但毫不显露迟疑胆怯之色,还都有一股和自己所率这三十余个小孩儿兵般,剐割活人毫不手软的凶厉之气,另有一股自己的小孩儿兵所不具备的杀气。而且,他们的人数整整比自己这方面的人多出了一倍还多。忖道:“我们真要与这些官兵打起来,若是让这些官兵冲近,或是让他们包围住的话,说不定会吃大亏。不行,大哥在前面与他们打交道,绝不能让官兵把我们包围住,必须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年方十三岁的沈南松,真中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了一会后他倒是有了主意。召来了小孩儿兵的正副两上小队长,向他悄悄的说了几句,吩咐道:“我就站在马上察看,一看不对时你们就依我的手势发射小炮。记住了,我举走左手是朝左方射一发子窠,举右手是朝右射一发子窠。这是警告性的发炮,目的不在伤人,而是要起吓阻官兵向我们包围的行动,让这些官兵知道与我们为敌会有什么后果。还有,如果我双手都同时举起,那就说明大哥和他们已经决裂,什么都不用管,只顾连续向渡口前的官兵阵里发射,先保护好大哥,把这些家伙消灭了再说。”
这时他看到那官兵举起军刀发令,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听到小队长稚嫩的声音叫出:“点火发炮。”并传来“通”的一声轻响后,又换成举起左手。两发子窠射出,沈南松举着千里眼大笑着高叫:“先停下不要发射,好啊,打得好,子窠正是落在我们要打的位置上。兄弟们,打得不错,真给我们的大哥争气。”
“轰!”左翼的三都人在都头的指挥下正迈出脚步,他们面前十太左右随着声大响爆开一团丈许大的黄白色烟雾,爆炸的声音和溅起四落的泥沙让所有人都呆了一呆止步不前。这声爆炸也把裨将的发令声打断,使他朝发出声响处看去。
“轰!”右侧已经走出数步的三都人面前又爆开一团烟雾,同样止住了右翼三都神劲军前进的步伐。
正在神劲军的裨将准备再次发令时,河中也“啪”地传来一下微弱的铳响,同时有人高叫声也遥遥传到:“本将军仍王祖忠,岸上的淮西神劲军听令。立即后撤五丈,不得与双木镖局地护卫队发生冲突,违令者,斩……”
这一下手铳的枪声响起。让站在驮马上举着千里眼的沈南松一怔,把千里眼移到自己护卫队地阵内,看清大哥也是一脸狐疑,立刻就明白这一枪并非大哥所发,右手轻拍了几下胸脯道:“可能是归永叔赶来所发的铳声,只怕这仗是打不起来了。哼,便宜这些狗仗人势的官兵。就让他们多活些时日好了,以后再敢有对我们家乡的人有什么不轨,看我怎么来收拾你们。”
“啪!”再一声清晰得多的铳响后,陈君华的叫声也传到:“强云,有话好好话,千万不可鲁莽动手。叔这就来了……”
已经从船上跳到渡口码头上的陈君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高叫:“局主要陈将军放心,只要官兵不先挑起事端,护卫队是不会动手的。”
陈君华吁出一口长气,对同船而来的地陈华、王祖忠等人说:“好险,好险。幸亏我们赶得快,好在还没让他们真的打起来杀红眼。否则,这一千多淮西兵能剩下多少,末将还真不敢保证。陈大人,你们稍后慢行,我要先去看看那两支雷火箭造成多大的伤害。”
陈华一把拉住陈君华,笑道:“既是刚才双方都已经没再动作,陈老弟就一起走吧。我很想看看令侄是个怎么样的人,能令身经百仗霸王枪也如此紧张。”
陈君华:“那好,我们就一起走罢。陈大人,祖忠,你们可别小看了我那侄儿和他的护卫队。刚才你们也听到两个有如爆竹的响声了,那不是一般的爆竹,而是一下就能杀掉数人以致十数人的物事呐。”
“将军,刚才你那短铁管也能发出如同爆竹般的响声,是不是也能一下杀伤好多个人的物事?属下好似看到发了一响后,将军须得把铁管里的什么物事取出,再装入一个东西后方能再发一响。”王祖忠疑惑地先于陈华把心里的疑问提出,这样小巧,又威力奇大的东西,正是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之人所极想得到的防身利器。这话问出口,就连陈华也把注意力放到陈君华身上,静等你的回答。
手铳的事情不方便说,陈君华觉得也不能说给这些人听,只好将话头转到另一方面,笑道:“这是我那侄儿借给我地法器,我们走快两步,以免又发生什么意外。”
众人走到两军阵前,双方杀气腾腾的阵势,不但让王祖忠、邱胜这两位带兵的将军吃了一惊,连陈华也看得身上发寒尽吸冷气。
王祖忠喃喃边扳着指头计算,边自语道:“轻巧的小盾护阵为墙,长枪间中攒刺,另有两百多具手弩引弓待发,一波七八百支的箭雨少说也能射倒一二百人。二十余丈的距离,待我们的人冲近至三四丈时,刚好又能再发出第二波弩箭。这样,我的神劲军正面冲锋的人就去掉了一半以上,如何还能保持战力。不过两翼的人呢,他们怎地只由几十个手持长铁棍的人对付我那两翼冲去的军伍,难不成这又是什么统制大人所说的法器不成?”
丁元胜在王祖忠身边小声说:“王将军,双木镖局还有一种林飞川加了道法在其上的物事,他们称其为‘雷火箭’的,那东西一旦射出,就能爆炸开来杀伤许多人,想必对付两翼进攻斥是那东西罢。你想想看,若是有数十枚‘雷火箭’射到前冲的队伍里,一炸一大片的死人,还有人敢冲上前去送死吗?”
王祖忠:“若是真如丁参军所说有如此厉害的物事,也就怪不得统制大人说我们淮西神劲军不是他侄儿护卫队的对手,我们也快走几步跟上,去看看那‘雷火箭’是何等样的物事,也好长长见识。”
护卫队的阵中裂开一条缝,林强云走出阵门看到陈君华,叫道:“君华叔,你没出什么事吧,这些官兵是哪里来的,怎么连我们的东西也要抢。”
“强云,让弩手们收起钢弩,稍等一下我会给你解释。”陈君华向陈华伸手虚引:“陈大人,请!”
一行六人走到林强云面前。陈君华向林强云介绍:“强云,这位是直宝章阁,差福建提点刑狱、福建招捕使兼知南剑州陈华陈大人;这位姓李名华,新任汀州监军;这位王祖忠,提点淮西神劲军统领。其他的两位你都是老熟人,也不必我来介绍了。各位,这位是我的侄儿林强云。现为奉直大夫,差提举景福宫公事……”
林强云一边道着久仰。一边向几个人行礼,在陈君华要介绍他自己的时候,抢着说:“我来自己介绍,那什么官位就不去说了。在下草字飞川,仍双木商行东主,也是双木镖局的局主。这次因为家乡遭受匪祸兵灾,故而带了一众镖师回家来看看,还准备了一些粮食。想要尽快运回来接济家乡父老。”
说到这里,林强云脸色一变,环扫了前面二十余丈的官兵阵列厉声道:“谁成想,从进入漳州以后地这一路上行来,细民百姓在这两年真正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对造反的盗贼是痛恨,但还没多少怨言。但是,各位大人、各位将军。你们知道我家乡的父老梓叔对这次来剿贼的官兵是怎么说的吗?不知道吧,我这里就将一路听来的话给你转述一遍,那些快要因冻饿而死的百姓们,用尽最后地一点力气说:‘听到官兵要来剿贼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只要官兵一到就可把害民的盗贼赶走,细民百姓今后会有像过去一样的安稳日子过了。可千盼万盼的盼到官兵来了,非但没能给百姓带来一分半点的好处,反是在本就过得苦不堪言地百姓们身上加了一刀,不仅将所有新收的粮食全数收去颗粒不剩,把赖以活命的薯芋山产也一扫而空,而且还以武力强征青壮到军中服役,害得剩下的老弱男女连想上山寻些救命的食物也不可得。此等行径比盗贼更为恶毒,更让老百姓没法活下去。’”
林强云顿了一下,看看陈华、王祖忠、李华等人地脸色,接着说道:“各位大人,开初林某人听了,还觉得这话不可信,定然是本地乡民因了有家人被反贼裹胁为盗,怕受牵连而说的开胶之辞。后来一路前行,听得各处的人众口一词地说得多了,心里也就半信半疑起来。今天我们到达这家门口的鄞江东岸,眼看可以回到家去填填已经空了一天多的五脏庙,守渡口的将军说招捕使大人在汀州公干,王将军下令不得让一个人过河。这些,我们都可以理解,忍着就是。但是,”
林强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越来越高,神色也越发凄厉,指着那裨将吼道:“就是这个什么将军,先要收缴我们护卫队的兵器、货物。在我向其好言说明,林某人是汀漳泉三州弓手总都头,带队到这一带查察民情后,此人竟然连交给他验看证明身份地腰牌也摔于地上,一意孤行地要打要杀,欲效法土匪强盗做出抢劫财物之事。他们,连官府维护地方治安的役丁弓手都敢动手行抢,连我这一大队人马都敢不放在眼里而横行无忌,这些人的以上中还有王法吗?还将这些害苦了我的乡亲、以残民为乐猪狗不如的东西绳之以法,细民百姓如何还有活路?”
盘国柱走到路边,把刚才被裨将摔落在地的腰牌拣回,就这样将沾了许多泥巴的牌子送到陈华等人面前让他们逐一看过。然后默然擦了几下,回到护卫队的阵中。
陈华、王祖忠对此等事想来是司空见惯了,紧绷的脸上不动声色默然无语。那裨将和神劲军士卒听得前面的一段话,先还露出点愧色,但后来林强云大骂他们猪狗不如,却是挂不住地齐齐变色。裨将见两位上官都没出声喝叱,便冲出阵前一脸不忿地抗声回应:“骂得好啊,死贼囚,你道我们怕你不成,就是抢了你这贼厮鸟的财物事又能怎样,拿我鸟去……”
官兵们也在裨将的回骂声中提起刀枪,再次跃跃欲试,脚下开始移动。
山都见势不对,一闪身冲到林强云面前,手里左刀右铳戒备。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裨将作势前冲,一副动上手就以其为目标斩杀当场的架式。
那裨将被山都凶厉的眼睛盯上,饶是他经过多次阵仗。有在乱军中博杀经验胆大包天的人,在此刻也不禁感到身上阵阵发寒,暗自心惊不已:“这小孩般的家伙是什么人,为何有这种能刺人心肺地眼神……”
林强云此时什么也不管了,铁青着脸,瞪视那位裨将一眼,又再看看陈华、王祖忠。见他们都没什么表示,心一横。暗道:“豁出去了,大不了完事后马上带所有的人到山东去,省得看了这样的事情心里有气。”
回头在喝道:“南松,向两侧发射十枚子窠。让他们看看我们地能耐,能不能拿这该死家伙的鸟来剁碎了喂狗。这些人再敢不低头认错,这就要屠光他们,为我受涂毒的父老乡亲讨回一个公道。有什么事由林某人一肩承担。”
微风,在这一刻被林强云愤怒的喝声吓住。倏地停下不敢去进一步,触怒这个年轻人。空气似是在这一刻凝固,和愕然往爆发的林强云看过来的神劲军士卒们一样,屏住呼吸静待事情的发展。
陈君华很了解这位侄儿地胀气性格,若不是这些淮西兵的激怒他,是不会发这么大火地。这时见林强云只是要显示自己的实力,虽觉得十分不妥,但在此情况下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些什么。只是在一边蹲下身向山都摇手,要他放松心神不必紧张。
而陈华、王祖忠听了林强云的狠话。不由得都是一怔,心里大觉不以为然,心道:“你就这数百人地护卫队,能胜是不错,但夸口要屠光一千多神劲军,也太过狂妄自大了吧……”
他们的思绪还没转过念来,就听得护卫队的阵中传出数下轻微的“通通”声,然后左右十多丈外猛然爆出几声大响,两边同时发生的剧烈爆炸吓了他们一大跳。这几下响声及炸起四溅散落地泥沙,用这种惊人的威势镇住了那个裨将和蠢蠢欲动的神劲军,让他们交头接耳地止住了脚步。
没待黄白色的烟雾消散,面面相觑的陈华、王祖忠、李华、邱胜几乎是同时向左侧炸得厉害的地方跑。直至看到快干涸的田里五个尺半深、两尺大的泥坑时,他们猛吸了一口布满了硝磺味地气,呛咳了几下后才弯下腰拨动被炸开的新土,仔细看起来。
陈君华和几个护卫队员走近林强云身边,听到他和山都的肚子都发出“咕噜噜”的叫声,不由失笑道:“强云,想来是许久没吃东西了吧,呵呵,难怪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山都揉着肚子嘟嘟喃喃地埋怨说:“可不是么,从昨天中午就没饭吃了,恩人在朋口开始便将我们带的粮食全都分给别人,想留下一点也被骂得狗血淋头。又急着要赶路,连山上的野物也顾不上去打些来充饥,再不回家去煮点物事吃下肚去,我们都要去上天见祖宗大神了。”
陈君华听了,急急叫那几个护卫队员赶过河去,要他们吩咐在城内的人立即准备午餐。转来后住护卫队的阵列里环扫了一眼,不禁问道:“咦,没见弩兵们带有雷火箭啊,你们刚才打的是什么,而且还是由南松这小小子发射的?”
林强云神秘的笑笑,挨近陈君华道:“叔,这是我前些时在山东新制出的一种小炮,可以将子窠射到四五十丈元,这种小炮不但比钢弩所发射的雷火箭射得远了一倍,子窠的威力也比雷炎箭大了不少。这种物事体积小,用在步军里可起大作用,前月在山东,我们以不到一万人的护卫队,就把四五万的李坛军和五千蒙骑兵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也没跑掉全歼了,不但俘虏了数百青壮、十余万牧奴驱口,十多万牛羊和一万多战马,还顺势占了潍、密、莒三州地盘,根据地整整扩大了一倍。怎么样,要不要去南松的炮阵看看这种小炮。”
陈君华笑呵呵地又说又问:“有这种好东西,当然要去看看了。你倒是和叔说说,这次带了几架小炮,都由谁在使用,你是准备把这些小炮给叔先用么?”
林强云:“唉,为了多带些粮食。我连雷火箭都一支没带,要不是南松死活不愿他的小孩儿兵空手上路,一定要自己背着十架小炮出发。今天的事情恐怕不能善了。虽然只有十架小炮,但子窠倒是有十千多枚,用来对付这些官兵并一路打回到泉州去尽够了。叔如果想要的话,让南松他们这一小队小孩儿炮兵队先归到叔的军中好了,待回到泉州后再将留在那里的两百架小炮给叔配上就是。”
“好,让南松这伙小鬼头先教会护卫队的人使用,以后一拿到小炮就能发挥威力。我还正愁这次被招捕使征招来与晏梦彪的头陀军作战。会折损许多护卫队地人手,有了这物事就办好多了。最起码攻击城寨时不用死打硬冲地上前拼命了。”陈君华喜孜孜地转过话题问题:“强云,说真的,如果官兵还坚持要收缴、征用我们的兵器等物事,你真的打算与他们翻脸么……”
林强云打断陈君华的话头。正色道:“君华叔,刀枪等物事倒没什么,他们要的话尽管拿去就是了,但我亲卫队的火铳、钢弩无羽箭和小炮子窠等,是决不放手地。一旦让官兵得到这等利器,我们可就连命都会送掉。故而,我现在连刀枪也不会给他们,省得这些贪得无厌的东西得寸进尺,拿了这样又要那样,今后地麻烦事不断。万一什么人想立功而将此事报到朝庭上去,那可就犯大忌,到时候可能就是我们的死期到了。况且,你老从泉州一路回汀州,想必也看到各地人们的惨状了吧,叔可能没向乡亲们打听过,不知道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到官兵剿完盗贼后,我们汀州境内地人全都会饿死,可能剩不下多少个人了。”
陈君华一边和林强云朝护卫队的阵里走,一边沉思着缓缓说道:“唔,这倒也是实情,可是我们还能想出其他的办法来解决,并非一定要与官兵对着干吧。”
“那是当然,不过,若不给这些目中无人的官兵一个教训,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呢。”林强云恨恨的骂道:“刚才叔也看到了,连我们有武力保护着,还具官府身份地人都敢动手明抢,他们对百姓还能讲理,人们还能有活路吗,这些官兵真是蛮不讲理动起手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他们,再把乡亲们带到山东去。再不行的话,那就拼上一条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直接将整个大宋都推倒了,我们自己重新建立出一个没有这种贪官横行污吏遍地的国家来……唔……”
陈君华一把掩住林强云的嘴,严厉地小声喝道:“咄,黄毛小子不知利害,这话也可以在庭广众下宣之于口的,此等事情今后千万别再说了,即使要说,也须着清前后左右的人物和地方。山都,看着那些官兵不许有人接近,硬要过来偷听我们说话的,你就立即将他杀掉好了。”
山都高高兴兴地应了声“好勒。”翻了个跟斗纵跃到阵前,掂着手铳和匕首虎视眈眈地盯着官兵和陈华、王祖忠等人。
陈君华放开手搂住林强云的肩膀,把嘴凑到他地耳边:“强云,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闷声去做就是,别放到嘴上说出来,君华叔一定会和你一起去干。不过,叔认为现在时机还没到,我们能忍就先忍耐一时。老实讲,此时就算是把这一千多神劲军全部消灭掉,也不必立刻造反,还有许多办法可以将事情压下的。”
林强云:“这么大的事也能压得下么,比如……”
陈君华:“当然可以想办法压住,比如,先想个主意劝晏梦彪就此罢手,离开福建带他的头陀军到我们山东去,让福建路的民变消弭了,免去朝庭和本地官民之忧;利用你在朝中与史弥远和太后、皇帝的关系,说动他们不再追究这里盗贼蜂起的事;然后如实将官兵已经变为匪盗情况向他们讲清楚,可以说成是不再激起另一次民变,才迫不得己用武力阻止神劲军乱来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在没公开举旗之前,尽可能拖到准备得更充分些。”
“啊!”阵外传来的惊呼声,让陈君华顿住话语。
“不可伤了李大人……陈老弟。林大人,快请这位小老弟住手,免伤和气。”陈华情急之下倒也喊出“林大人”。他的叫声方止,王祖忠的声音又起:“统制大人、末将有话禀告,可否先让这位蒙面的小……小英雄放了李监军。”
陈君华对林强云说:“定是山都这家伙不肯让他们过来,不知伤了人没有。你快把他叫回来吧。算了,我们先将这里地事情处理好,稍后再看南松带来的小炮好了。”
林强云快步走到阵前一看,不由觉得好笑。只见李华惊慌地张大口。背上的山都用那把匕首虚架在脖子上,令他不敢稍动。数尺外陈华、王祖忠、邱胜一脸惶急地不住朝山都说话。当即抬头扬声道:“山都。放开这人,让他们过来吧,我们已经没事了。”
刀子离开颈部,背上地人也不在了。
李华心神一松,腿脚发软,无力地“噗”一下坐倒在地,嘴里直囊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陈君华笑着对山都骂道:“你这小鬼头,叫你守住官兵呐,怎么爬到李大人的背上去了。”
山都伸出手铳指指点点地抗声道:“你自己说看着官兵的,那些是兵,他们没动,这个是官,却一定要走过来。我叫了他不要过来的,这人不识好歹不听我的话。兵虽然没来,可他这个官呢。怎么连人话也听不懂,叫了他好几声都不要一直走啊。所以,就只好用刀副他不要过来了,再不听的时候,就干脆杀掉他。”
山都的话很大声,不但护卫队员们听得清清楚楚,也使官兵阵里的许多人一阵骚动,有人还笑出声。让李华听了差愧得无地自容,低下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邱胜这个老粗又还加了几句:“嘿,李监军也是的,我已经叫你别去惹那山魅地了,稍等一下又不会死人。你却是不信,说什么凭这一身官服就能镇住妖魔鬼怪。这不,吃了亏吧。”
陈君华忍住笑将李华扶起,招呼陈华、王祖忠:“各位,刚才我侄儿所讲的情况,你们问清楚了吗?现在怎么说啊?”
随王祖忠过河来的一位青年将领来到陈君华面前,向他躬身行了礼后说道:“这位想必是陈统制了,末将枣阳忠顺右军中营甲子营指挥王长明参加陈将军。有话想说,请陈将军示下。”
陈君华向林强云看了一眼,问道:“哦,你是孟珙的部下,怎地会到淮西神劲军中去地?王指挥有话尽管讲就是,我们洗耳恭听。”
王长明:“末将正是孟元帅帐前忠顺右军王坚将军麾下,请各位大人恕过妄自插言之罪。末将以为,今天神劲军与林大人所部起的争执,神劲军是做错了,而且的确有些过分。但这却也怪不得神劲军的兄弟们,要怪也是怪在朝庭没做好征剿匪盗的准备上。自五月淮西神劲军由漳泉间道入闽西,头陀军于顺昌相阻,被击溃退走后,我们在六月就已经缺粮直到如今。若非有汀州宁化县地曾大户售给三千余石军粮,我们早就因无粮而饿肚子,也拖不现在。没有粮食就没法打仗,要想将盗贼剿灭,当然只有向当地的百姓征用军中所需。说起来,还算是王将军治军严谨,神劲军也是能征惯战军纪严明,并不曾对当地百姓多所搅扰。若来福建征剿盗贼的是其他官兵,说不定此地的百姓更是凄惨百倍,可能会被人杀光以人头去领功呢。”
林强云心念电转:“这位指挥说得不错,这种杀了平民百姓用来谎报杀贼领功的事,历明历代确是层出不穷。也好,我就借这个阶下台也不必冒风险来造反保命了。现在既是淮西军为食物所困,那就将粮食卖此给他们,应该可以化解今天的事。”便向陈华、王祖忠两人说:“既是如此,这事暂且放下不再追究。这样罢,淮西军的粮食由我们双木商行负责供应,你们也必须保证,收到我们卖出的粮草后,不得再以其他地借口响本地官民百姓征集粮食以充军用。”
陈华今天所以会和王祖忠一起从宁化县来汀州治所长汀县,正是因为在宁化、清流、莲城一带已经再无法筹到粮食,除派人去其他地方筹粮外,是到这里想想办法。这时有林强云说可以供给军粮,那还不是喜出望外。
陈华有点担忧地问道:“林大人,贵商行可供给我们多少粮食,何时可运抵汀州啊?我们现有的存粮只够支持五天的,迟了恐怕……”
“双木商行可以在三天后给你们第一批粮,并于一个月内按市价加上挑运的工钱陆续供给一百石稻谷,你们看怎么样?”林强云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有几天的时间也尽够第一批粮食运到朋口。转对丁元胜说:”丁参军,现今知汀州的是哪一位大人,还要请知州大人也榜招募夫役到泉州去帮忙把粮食运到这里来,此事须办得越快越好。”
陈华:“林大人我们还是先过河,进了城后再商量此事,你看如何。”
肚子里有了食物,所有人的火气都消了下去,林强云在心情比较好的情况下,同意只按高于市价一成的价钱供给招捕使衙门一万石稻谷,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在商谈的过程中,林强云了解到晏梦彪头陀军此时的情况相当不妙,头陀军的人数虽多,但采用分兵守寨的方法,实力极为分散。而官军虽然数量少,则兵力集中,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相信不要多久,分兵守卫各堡寨的头陀军将很快被官军逐次消灭。这场征剿战下来,得死多少人才能结束呐。
林强云很清楚,仅在莲城县一地就有头陀军的七十二个堡寨,估计总人数将近十万左右。别的地方林强云没法去管,他也没那么大的能力,但自己的家乡莲城县,那就非得为亲人们一尽心力不可了。
“我不但要在粮食上为父老乡亲们尽些力,还得想办法将这些被裹胁去造反的人们救出,让他们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林强云暗自思量了许久,向陈华提出:“陈大人,莲城县是我的家乡,林强云向大人请命,将莲城县地境上的招捕事宜交与我们,我可以向大人保证,在今年底以前将莲城县境内的盗贼全部清剿掉。”
“这个……”陈华心下作难了,回到长汀城后他已经了解清楚,林强云自己带来的是五都护卫队,约有六百人上下。陈君华从安南国带回宣抚使亲军也是五都,人数也差不了多少。
陈华今天于河对岸看过双木镖局的护卫队以后,他对林强云的护卫队的实力大为赞赏,有心请林强云将所有这一千多军卒借出一部分给自己,作为剿灭盗贼的主力使用。///com///
“应该如何解决才好?”陈华对于林强云所提出的建议倒是大为心动的,若是此刻答应将莲城的招捕事宜交给林强云的话,那这些能战会打的劲卒就没法归到自己麾下使用了。可是,莲城是一县境内还有七十二寨的头陀军,真要逐个将堡寨全部拿下并将其中的头陀军消灭掉,少说也须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办得到。他心下暗自以心问口,半天也没出声回答林强云的要求。
陈华,字子华,福州候官人,今年五十二岁,长得方面大耳,很有一派文人高士的样子。他于开禧元年(1205年)与状元毛自知同科进士及第,是个知兵的书生型人物。陈华曾在嘉定十四年(1221年),贾涉帅淮时任其帐下的京东、河北干官。那时陈华就向贾涉建议:“山东、河北遗民,宜使归耕其土,给耕牛农具,分配以内郡之贷死者。然后三分齐地,张林、李全各处其一,其一以待有功者。河南首领以三两州来归者,与节度使,一州者守其土,忠义人尽还北。然后括淮甸闲田,仿韩琦河北义勇法,募民为兵,给田而薄征之,择土豪统率;盐丁又别廪为一军,此第二重藩篱也。”
嘉定十五年,淮西告捷,陈华献策说:“金人必专向安丰而分兵缀诸郡,使卞整、张惠、李汝舟、范成进各以其兵屯卢州以待之。金将卢鼓捶新胜于潼关,乘锐急战。当持久困之,不过十日必遁,设伏邀击,必可胜。又使时青、夏全候金人深入,以轻兵捣其巢穴,第一策也。”
后来金国军队果然进犯安丰,陈华到盱眙犒军。改任淮东制置司干办事。再到盱眙见刘卓,调卞整、张惠、范成进、夏全几军支援并袭击金军空虚。这才有“堂门之捷,俘其四驸马者。”
今年正月陈华以宝章阁直学士起复。知南剑州。提举汀州、邵武军兵甲公事,任福建路兵马钤辖。同共措置招捕盗贼兼福建路招捕使。陈华到任,即将南剑州的土民丁壮编练为“忠勇军”。在头陀军攻占沙县城后,于高桥抄袭农民军,获得小胜。到了六月,陈华在淮西神劲军与福建本地地主武装会师后,又升任为福建提点刑狱。
面对数达十多万造反的头陀军,手里又没有多少兵力的陈华自然知道自己肩上所担的责任极重。若是没有外来的精兵强将帮助,凭他一介书生和初编成地一万几千土民丁壮,实在是没法完成使命。所以今年正月起复他的时候。有人劝他对晏梦彪等盐贼“当招不当捕”,陈华就明确提出:“始者贼仅百计,招而不捕,养之至千,又养之至万,今复养之,将至于无算。求淮西兵五千人可图万全。
只可惜,淮西帅——时任知庐州(今合肥市)的曾式中只调了精兵三千五百人。没能按他地要求给足五千精兵,使他大感缚手缚脚施展不开。恰好今天见到这位过去征剿峒瑶复起时的部下大将陈君华,三千五百淮西军再加上五都陈君华亲自训练出来的劲卒,自认已经足够用于剿灭波及数路的盐盗。
实际上,陈华也在上午、中午与陈君华的两次交谈中了解到,这五都明面上说是宣抚使的人马,实际上是属于双木镖局的镖师,也是当今特准用于天师道护法地武力。可是,现在林强云提出这个棘手的问题,如果答应了林强云要求的话,总不能叫这位提举景福宫公事,甚得圣上、太后和史相公信任的林大人,就这样一个人空着手去收服莲城七十二营砦的头陀军贼兵众吧。那么,一旦将莲城的征剿盗匪地事授权给他,陈君华和他的五哨人马势必要归还于林强云所部,自己不就少了致胜的把握吗。
陈君华早前与陈华谈过,知道这位招捕使心里想的是什么,便向林强云使了个眼色,故意出声问道:”强云,你如果只有自己带来的这几哨人马,不用上我从安南国带回地宣抚护卫,你也能将莲城平盗的事办好吗?”
林强云:“嗬,七十二寨,有近十万盗贼呐,硬拼当然是不成的。我这几百人去与数万头陀军打的话,虽然他们分兵把守各堡寨,但我的人马也消耗不起,想来不出半个月就会被一处处地方的头陀磨得烟消云散。不过么,如果陈大人能授权给我便宜行事,那就自然会有办法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林大人,你可否说说,需要本官授给你何等权力,你又将会如何剿平莲城的盗贼。”陈华一听林强云仅用他自己带来的几都人马,还能将陈君华和另五都人留给自己,也就显得轻松了很多,这才出言发问。
林强云整理了一下已经想好的方案,用手指轻敲桌子徐徐说道:“莲城是我的老家,陈大人只要让我自行去处理,本官有把握用这次我自己带来的几哨护卫队,采用拉、打结合的方式,劝降或消灭所有七十二寨的头陀军。至于我会用上什么办法,则是事关机密,为防泄露,此时不能说,也不可说。用硬手法去打,对于被消灭了的死人,挖个坑埋掉便是,就不必去说他了。至于在武力下屈服而投降的头陀军,大人可曾想过对他们如何处置吗?”
“要如何处置,这倒是简单。贼首能为我用则用,不能用则收入牢中关押暂且,剿平盗贼再由朝庭一体发落。至于查出有为大恶者,先杀之以除后患,胁从可以不问,放归田里任其自谋生路,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呀。”陈华轻松的回答说。
林强云:“我曾听君华叔说过,陈大人十多年前率军征巢过复起的郴州峒瑶民变之事。可有此事啊?”
陈华:“不错,是有此事。”
“那么,为何已经被剿灭了的峒瑶怎么又还会死灰复燃呢。陈大人想过没有。”林强云也没要陈华回答,自顾着说道:“就是因为对投降的胁从之众没安置好之故尔。人,如果没法活了,自会另外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朝庭官府不管他们,放任其自生自灭,如果他们能稳中有降自找到生路自是既省钱又省事。可是,万一还有人没法谋生。其他又没什么活路时,那他们也就只有再次走上造反这一途。反正这种造反的事么。既不用出力去辛苦劳作,也不必花费脑筋相得头痛,只须提起能拿到手里的刀枪豁出命去拼就行了。这道儿也是熟门熟路的好走得很,聚在一起的又是过去造反的同伙、老相熟。那不是一说就合,一呼就应么。”
陈华:“这倒也说得不错。依林大人之见,可有法子化解此事么?”
林强云肯定地说:“当然有。”
林强云道:“先要对所有降人进行甄别,对于一般被胁从而老实地农人、无甚过恶且本份的,愿留在当地便留下让他们自谋生路不妨。只须官府时时看顾则可。余下的一部分凶厉者,可以迁徒到边远军州,或是朝庭视为羁縻州的京东路去。这样,一可分解掉归降后头陀军的战力,二也能减轻朝庭及地方上为安置这些降军的压力,更可保福建路此后没了惯盗贼后向朝庭建言。不能再用过去那种‘计口敷盐’地方法敛财了,最好还另采什么办法认真地对饱受盗祸兵灾残害地百姓们进行安抚。否则,这样官逼民反这事还是会有的,岂不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句,这就是最能表述这种‘盗起则兵来,兵走盗又兴’之事的了。”
林强云真诚地对陈华说:“陈大人,小子虽然年轻识浅,但也是诚过书的人,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中国有史以来,所有改朝换代都免不了朝庭昏臣奸、官贪吏污而使百姓活不下去。依小子一愚之见,我们中国地细民百姓实是好相与得很,只要能有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能有几件衣穿不至于冻毙,他们都会皈皈伏法不敢起异心,此正是儒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长久教化的结果……”
陈华脸色微变,急急打断林强云的话说:“好,就依林大人所言,我将莲城一地的征剿事宜全部托付,也将降军安置地事交给你了。不过,陈将军和他的五都劲卒却要留给本官,以期能尽快将福建路全境的盐盗全数剿灭。”
林强云可不想陈君华在福建路多造成杀孽,马上就提出条件:“我叔和他的五哨护卫队暂交与大人所用的事么……”
陈华心里发急,他怕林强云不肯应允,忙忙问道:“林大人有何话尽管说,老夫此时还能做得一些主,可以应承的都答应你就是。”
林强云:“他们都是请准了圣上而成立,明面上归属双木镖局的道门护法军伍,暂借与陈大人剿贼所用,其实并无不可。但,时间不能过长,只限于本官帮着抚平莲城这七十二寨头陀军,离开此地时他们就得归还。大人以为如何呀。”
陈华沉吟了一会,也提出他的条件:“林大人,总得让陈将军助本官将晏彪地老巢飞祭攻陷,破了其根本后,方能将他们招回贵镖局去吧。不然的话,本官如何能完成朝庭所托剿灭盐盗的重任呢。”
“那好,如果陈大人能将进击宁化潭飞祭的日期定在今年这内,非但我君华叔所带的人,连我和手下的这见哨人马也可以出力帮你把这个地方取下……”林强云也怕夜长梦多,这几句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急得陈君华翻眼喘大气,却又不好出声阻止。
“哈哈,刚才老夫才打听到林大人是天师道前辈上仙的入室弟子,已经修炼成不少仙家秘法,能有林大人出面相助。想来那晏彪命不长矣。我们就此一言为定,不得反悔。”老奸巨猾的陈华三言两言就达到自己的目的,乐得眉飞色舞地走上前。硬是拉起林强云的手与他击掌为誓,让他再没法反口。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林强云告辞离开州衙,要回南门大宅。
林强云、山都和陈君华等人才踏出子城大门,就看到子城外地广场上,一哨林强云的亲卫在左,两都神劲军在右。双方执铳提刀互相虎视眈眈各不相让。那位淮西神劲军的裨将气呼呼的提了一把朴刀站在场中,正和平举手铳地盘国柱相隔三丈对峙。
裨将一见林强云出来。立即吼叫道:“姓林的小儿,听闻你是天师道修成无上道法的‘上人’,时才没能领教贵道门的仙法道术,现在我李大声要出手试试的斤两。看看名震天下的‘诛心雷’有怎么样的威力,使出来后到底有何蹊跷。”
“岂有此理,不给你这残民以逞地东西一点厉害,你倒真是骑在林某人的头上来了。”林强云才被陈君华诉说了几句,心里正闷气得很。这下刚好来了个出气筒挑衅,哪能让此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立时拉住要冲出去地山都,抽出手铳压下两个击锤,对准那李大声就要扣下扳机。
“强云,不要杀他。”陈君华生怕林强云会将李大声击毙,按住手铳小声劝说。
“叔尽管放心,手铳内装的是霰弹,就是中了枪也死不了的。”林强云向陈君华笑笑。低声解释说:“最多让这家伙受点小伤,痛上一阵子,然后只须将铁珠用磁石吸出,上点金创药就没事的。”
“不,不可伤人,这样地事不须你出手,让为叔替你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汉。”陈君华担心事态扩大,到时候不好收拾,硬是压住林强云的手铳不放。
“好吧,请叔务必给这人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低头认错,从此再不敢轻看我们客家人。”林强云将铳管主低,心有不甘地对李大声瞪了一眼:“依我的想法,最好打残他一条腿或是一只手才好,省得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跳出来捣乱。”
“咄,后生小辈,不须我侄儿出手,仅本帅就能叫你在十合内弃械。”陈君华一顺手中钢枪,大步上前对李大声一指,喝道:“无知蠢牛,上来让爷爷教训你。”
李大声哇哇大叫:“你一个十多年没上战场、过了气地霸王枪,就算你是某家王统领曾经的上官,若是想凭从前的一点小小名声就敢在我神劲军面前称霸,哪还差得远呐。本将军第一个就是不服的,看刀!”
李大声边吼边行,话落即抡动朴刀冲近,照头便是一刀斫下。
“哇……”惊叫声才出口,人们已经看到李大声双手背都开出一个小血洞。
“呛”朴刀被长他挑开,凌空飞出丈许远,“当啷啷”落地跳了几下方止。
李大声还没从惊慌中回过神,当胸又“砰”一下受了重击,仰面倒下张大口无声的贴地滑出三尺。
“统制大人手下留情!哎……”王祖忠高叫与惊呼声起。
“山都住手,不可伤人!”林强云的喝声也同时传入陈君华耳中。
州衙子城外广场正中,陈君华在剌中李大声双手挑飞朴刀后,身后传来劲急的破风声,他不假思索地一脚将李大声踢出数尺,身形下蹲再一个反跃,手中枪搅出一个枪花向扑前的人影就刺。钢枪将扎入来人喉中时,看清是空手冲前地王祖忠,陈君华在空中一扭身,枪尖险险于王祖忠咽喉前数寸“忽”地一下缩回。
陈君华身形还没落地,位于林强云身侧的山都已经一声不响的晃了一下,在别人还没来得及眨眼间,已纵到王祖忠背上,手上执着的那把匕首闪耀出森森白光,挨贴在王祖忠的脖子上。
那李大声胸部受到重击一时虽不能出声,但他神志还很清醒,把场中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躺在地上好一会后,方挣扎抓起身,晃动一下大头揉揉胸前的痛处。对柱枪傲立于场中的陈君华和一摇三晃向林强云身边缓步行走的山都,上下仔细看了好几眼。这才“嘶”地一声抽了口冷气,脱口叫道:“我地妈呀。这一大一小两个……他们……他们还是人吗?”
惊出一身冷汗的王祖忠,几个快步冲到李大声面前,扬手在他脸上猛扇两个耳光。
“啪啪”两声响过后,回过神的李大声叫道:“哎哟,风伤了前胸和双手,私斗地罪已经受罚了,统领为何还要动手打。属下也尽过力。实在是打他不过,其他又没犯错……”
王祖忠气愤地骂道:“统制大人所骂。‘蠢牛’两个字真是太过抬举你了,依本将军看,你连蠢猪都不够格,哪有资格做牛。你这贼厮鸟。本将军为救你的一条小命,差点死在陈统制的枪下,若非林大人出声及时,就要被那山魅给生生吃下肚去,你知不知道。”
“山魅!”林小声脑海里出现一副血淋淋的图画:自己和王统领被那戴了垂纱遮阳帽小不点的东西踩于脚下。用白利的獠牙将人体撕咬成一条条、一块块地嚼烂,再“咕”的一声咽下肚内去地情景。他不但双手和胸部产生出剧烈的疼痛,连头劲也有被扯裂地感觉,不由自主地缩了下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通”一声坐在地下,双手抱头惨然叫道:“那不让人见着真面目的小子是山魅……天!这种物事也能收在麾下为其所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
“嘿,我们这点雕虫小技小技又算得了什么。”陈君华有心在众人面前给林强云立威,声音大得让全场的人都能听清:“惹怒了我侄儿,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么?行恶轻的送命还则罢了,有那不思反省、毫无悔意之人,只怕要让他头面溃烂拖上三数个月方死。不信么?强云,显些法力与他们看看。”
一只老鸦(乌鸦)在场边榧树一条枯技上“哇哇”噪叫,林强云慢慢走到树下仰首,估算仅三丈余不足四丈地高度,抬手就扣下扳机。
一股白烟在“啪”的一声响起的同时冲空而上,老鸦“呱”的尖声惨叫深刺入人们的耳中,让所有人都感到这撕必裂肺地声音哪里是鸟叫,分明就是一种妖怪的受挫后的厉啸呐。只见那老鸦尖叫声未落,便拍动翅膀歪歪斜斜的冲空飞起。
林强云一看这只老鸦还能飞,心里不禁暗骂了声:“死鸟,命这么大,数十个铁珠没一个打中,说不得,只好再给你一枪。”
刚抬起手铳才瞄成一条线,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升出了树冠上的老鸦突然变小,令得林强云一怔神。细看时,他才发现那老鸦已经收起翅膀一头朝下猛栽,偏偏这老鸦好死不死的却又“噗”地一声,正正掉在林强云脚边。
这种情况倒像是林强云在发出法器后,再用手中的法器(手铳)将那受创欲逃出去的老鸦吸了回来一般无二。连深知其中奥秘地陈君华也大吃一惊,想不通为什么林强云会有这等本事,一时间也没话说,只是睁大一双疑惑的眼睛对这位侄儿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嗬!”王祖忠张口结舌,脸色数变。
“啊也!”急匆匆走到州衙门口两丈许,想要出声阻止双方火并的陈华着得目瞪口呆,叫了一声后再说不出话。
“老天爷!”神劲军的将士们叫声里带着惊、惧、后怕,还有几分庆幸,互相看了几眼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好多人轻拍胸脯给自己压惊,也有不少人闭目祷告,向天喃喃自语,一副虔诚模样。
“我的妈呀……”李大声惊叫声出口一半,马上将手掩到嘴上,唯恐声音太大引起这位身具道法仙术的年轻‘上人’不快,招致不可知的灾祸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盘国柱喝彩道:“这就是你们想要见识的无上仙家秘法,别说是个普通的凡人了,就是用于妖魔鬼怪的身上,我们的局主使将出来后,也立时叫它们灰飞烟灭。嘿嘿,道术仙法。除魔灭妖。”
“道法仙术,除魔灭妖!”一百二十多亲卫憋了一天多的气,也在这一阵冲天而起地大吼中得到舒解。
“很好。效果相当不错。人们这种如同见了神鬼般的表情,正是我想要达到的目地。但愿这些悍不畏死的家伙们看到手枪的威力后,加深他们对我的敬畏,自此心里有了鬼神在,凡事都收敛些,再不敢对我家乡的父老们做出太过越轨的事情来。”林强云心里喜欢得紧,也想进一步向这些淮西军立威。手铳朝李大声的面门一指,大声喝道:“李将军,你若是还觉得我这姓林地小儿没有什么,要领教道门的道术仙法,想看看‘诛心雷’到底有何蹊跷地话,那就请出来动手。林某人定然叫你如愿就是。”
“不!”李大声的尖叫能与刚才垂死的老鸦媲美,声音可是大了数十倍还不止。他一头钻到王祖忠身后,避开林强云手上能发响又会喷烟的法器,惊恐地叫道:“小将服了,此后再不敢对‘上人’不敬。请放过小地一回罢……”
“林大人……”陈华和王祖忠异口同声地大叫,让他们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王祖忠向陈华拱手道:“大帅请先。”
陈君华朝林强云露齿一笑,转向陈华他们摇手道:“放心吧,只要别人不去惹他,我这侄儿仍修道之人,自是会上体天心,下行善道。绝不会胡乱使出法器的。”
李大声探出煞白的脸面,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么说来,你那‘上人’侄儿是肯放过我,无心再追究早前的不敬之罪了?”
盘国柱看到林强云对自己挥动了一下手,大声喝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我们回去南门大宅。”
陈华、王祖忠两个待林强云他们走了后,捡起地上的那只死老鸦。经过一番仔细察看后,王祖忠对陈华说:“大帅,这鸟除了胸腹部地一点血迹外,看不出是受何等物事所伤而致毙命,这倒是天大的怪事了。”
陈华:“王将军,刚才那如同小孩般伏于你背上的,真是山魅,你可看清了?”
王祖忠心有余悸地说:“属下没看清楚其真面目,不过能仅在鉴定眼间就从数丈外无声无息地附到我的身上,恐怕还没什么人能轻易办到。何况那物事个子又那么小,快捷如风,应该是山魅不会错的了。”
陈华沉吟道:“山魅都能收服为春所用,此人真是有些神通啊,得其所助,潭飞祭很快就可取下也就不定……难不成……这位林飞川真如市井间所传,他已经修成了地行仙之体,具有广大的神通……想相也不奇怪,本朝就有多位得道仙人出入宫禁,与好几位皇上交情深厚……哎哟……地行仙,那就是‘六识俱通’地……咳,老夫多言,老夫多言了,此事我们今后再休得起就是了。圣人云:‘怪力乱神。’这些事不是我们能弄得懂的,言我必失,言多必失啊……”
盘国柱匆匆走来向陈华躬身施礼,奉上一张长条黄裱纸符:“陈大人,我家局主请大人看过那死老鸦后,连同此符一起将其装入一只陶瓮内,深过去时地下三尺。局主说,此举日后将于陈大人有极大地好处。”
待盘国柱走后,陈华仔细看了几眼手上的黄色纸符,晃动了一下向王祖忠问道:“王将军,你对这物事是怎么看的?”
“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按林大人交代的去办就是,这也不用费什么事,三几下就可以做好的,何须犹豫呢。”王祖忠如是相劝。
绍定三年十月二十日未时正,横坑村后谷北坡上的沈嫂嘿坟前香烟燎绕,半圆形没水的地门塘里,与墓碑前那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堆满人们带来的各种祭品。林强云和沈南松在碑前默默地跪着,三十个小孩儿兵与村里的二百多大小站于尺多深的塘周,静静看着没人出声。
“已经一年半过去,主凶李蜂头还没能诛掉,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想为您报此大仇。”林强云喃喃向叔妈念叨:“不过,过汉奸就在这一两天就会开始起兵反宋向南攻掠,孩儿想来他败亡丧命之期不远的了。等这里的事情办妥后,孩儿会与南松一起。带我们的护卫队到淮南东路去,一定会杀了他为叔妈报仇。叔妈,你知道么,我叔如今已虱圣上赐同进士出身,是位从八品的宣德郎,特除权登、菜、海宁三州安抚副使了,总算可以告慰沈家祖宗。他在山东很忙,六个州地面上的大小事情都须叔和张大人两个操劳,实在是走不开,没时间回来看叔妈。”
“妈。大哥说了,这几天要在村里建沈、陈两座祠堂。到时候您就可以在祠堂里享用孩儿们地香火了。”沈南松的话除了还带着些许稚气外,声线已经比刚从村里出去时粗了很多:“这次回来的孩儿兵都是在村里受您关顾过地,他们和我一样,要跟大哥去诛杀李蜂头。啊。我忘了和妈说,我们这一小队人全都学会发射小炮,这种小炮是大哥教吴炎做的,好用得很呢。不用近前与李蜂头的人去动手。隔着远远地就能将那些贼们杀掉……”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已经成了黄根宝妻子的菊花上前扶起林强云和沈南松:“强哥,南松,我们回去吧,村里还有好多事要强哥拿主意呢。”
菊花四下里看了一遍,奇道:“咦,山都呢,他跑哪里去了?”
“他呀,在临安娶了个名叫蔡锦儿的老婆,这时回他的树屋向他的祖宗大神和父母求告去了。”南松小孩心性,菊花地话让他悲痛的心情开朗了些。
今天中午,山都吃过饭就由一个叫项慕林地亲卫陪着,和盘国柱一起带了两挑上好的盐、粗细布帛及其他日杂用品到瑶村去。在那个几乎全族人都死于熊爪下的地方,有山都的父亲和同族地共十二个大小长眠于地下。
盘生伯与另一个瑶家汉子接过盘国柱和项慕林的担子,笑着问道:“牯仔,今天怎么有空回来村里看看,是想找姑娘上山去玩么?”
盘国柱不悦道:“生叔,别再叫我牯仔,少主已经为我起了个官名,盘国柱。少主说,这是可以支撑起国家的顶梁柱的意思。你要告诉我们的人,今后叫我地官名盘国柱。”
盘生伯:“哦,是少主为你起的名。盘国柱,支撑起国家顶梁的柱子。好,真是好名字呀。嘿,这你小猴子,倒是有些运气,连名字也由少主给你起了个这么好的……”
“生叔,山都要去祭他的家人,快带我们去吧。少主交代,他今天还要和项慕林一起回那什么树屋看看呢。”盘国柱没多耽搁,马上要盘生伯先办事。
小洼地地坟墓及所有的骨殖已经被瑶族的人们移至北边一个小山坡上,还用石头砌起了一个两丈方圆地大坟,并树了块石墓碑,整个坟墓做成与汉人般的一样,碑前一丈左右挖了个两丈方圆的地门塘,塘边用圆石头砌了一圈塘岸和两尺宽的行道,显得很是气派。
山都在墓碑前的条石矮桌上放下带来的十三个席草饭袋,解开扎牢袋口的细绳,露出里面的饭团。摆好后跪地磕了几个头,然后一边流泪一边捧起一个饭团,就着泪水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嘴里说着盘国柱、盘生伯和项慕林都只听得懂几个字的话,其他的在他们听来只是在含糊不清的呜咽:“……看……到了……有……吃的……恩人……很好…小说整理发布于ωωω.ㄧб.cn…”
狼吞虎咽的吃下一个有五合米煮好的饭团,山都摸摸鼓涨起来的肚子打了个饭嗝,站起身指着半里外的瑶村对项慕林、盘国柱、盘生伯三个说:“项大小子,你和盘大小子、这位盘大个子去村里等我,明天我回来后再一起回去恩人的横坑村。”
“哎哟,你一个人去可不行。”项慕林怪声怪气地嚷嚷,一把扯住山都的衣袖不放,叫道:“局主吩咐过我,山上可能还有那种大熊的后代,绝不许你一个人到山上乱走……”
“好了,好了。”山都一把甩开项慕林的手,将有垂纱的遮阳帽恭恭敬敬从墓碑顶上取下戴好,一边取出小钢弩挂弦,一边大声对项慕林叫道:“要一起还不准备,真走上山去遇到什么大熊的后代时,你要空手与它们斗?如果是的话,那就等着被它们撕成碎块,一点点地吃进肚子里去好了。哼!”
盘生伯笑道:“我说小山魅呀,别讲得这么吓人好不好。我们到这里建村已经一年多了,野猪倒是见到很多,每次来都一群一群的,每群大大小小有一二十头,把种下的稻谷和薯芋吃掉不少,就是没见过其他的什么大熊啊、老虎之类的物事。只性是早被少主吓走,逃得精光也说不定呢。哎,不多讲了,你们快去吧,还有爬十多二十里没路的山呢,再不动身就要摸黑喽。”
山都拿起六个席草袋塞到项慕林怀中:“收好了,这是我们到明天的食物,各管各的,丢了就只好挨饿,可不许来分我的,记得了波!?”
往西北出了村三四里就一路上山,项慕林虽说是松毛岭下温坊村人,自小也经常在闽西莽莽大山中出没奔走,但从来都是由年纪大的老**带着,行走于山间小道上去固定的地方打猎、采集山产。
可自认已经是老于走山路的项慕林,在今天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却是吃足了苦头。似这样没路而又陡峭的山坡上,分枝拨叶的爬行,不时还得用匕首开出一条通道的前进,他还真没走过。东南一面十里左右的山坡,眼看还没爬上一半呢,就累得这年近二十的大小伙子话都说不清晰,喘吁吁的抬头叫道:“山……山……都,等等……我呀……”
“去,你刚才不是说天天都绑着二十来斤铁沙袋训练的么,怎地如今没绑沙袋都走不动了。真没用!”山都不屑的话语真刺人啊。
项慕林跳起来,大声叫道:“好,今天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跟上你这山魅,省得以后回去了给别人一学说,让人笑也笑死了。”
嘴里说得硬气,可身体却没为他露脸。当项慕林上到山顶时再没法开口,一屁股坐在山都蹲着的身边,如雨的大汗也顾不上擦一把,恨恨地解下装有十多斤米饭的囊袋,立时躺倒下地。
片刻,半刻,一刻时间过去,项慕林已经回过气后还没听到山都有什么动静。心里不由大奇,一翻身坐起就待开口说话。那知方坐直身体,就被山都狠狠地瞪了一眼,伸出一个手指放到他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附在他耳边压着嗓子说:“别出声,好像有什么恶兽在窥探我们,小心装好箭矢全神戒备,看清了才能发箭,别让它们伤着。”
项慕林心里凛紧,踩着弩镫拉开弓弦,并依照平日训练的做法,先一步于临敌时观察周围的地形地势,选取好进退的跟及闪避腾挪的落脚点。
在他紧张的游目四顾时,山都伏下身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好久,然后坐身体面色凝重地闭上眼。
项慕林已经看清楚,他和山都两人在两丛灌木间隐身,所定的位置是一道宽两丈余、上下看不到头不知有多长的山梁,由这山梁把这座山分成奇怪的两半。///com///顶上隆起的丈许阔地面上,只疏疏拉拉长着些少低矮的乌珠子、乌饭、红荆等灌木高大的树木一棵也没有。
西面,是从山谷下一直到顶端,宽达数里的一大片茅草,长度则远远地伸展出去,同样看不到尽头。入目仅在半山稍高一点的地方,才有四棵大株的阔叶树,鹤立群鸡般十分显眼。远远看去,两棵相隔较近的树间与别处大为不同,初看好象枝叶极为浓密,细看时又似是上面有什么物事架着。一里多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些,只能见到两树中间黑乎乎的一大团,其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早知看不清那树中间有些什么,和山都出发之前把小队长的千里眼借来就好了,也许能看到山都所说的老虎在哪里,或者不必这样提心吊胆。”项慕林心痒痒的怀有一丝遗憾,但看不到就是看不到,这时也没其他办法可想。
他们两人刚才爬上来的这一面朝东,大小阔叶树间杂着马尾松,密密麻麻地争相抢夺地盘和阳光,倒是长得枝繁叶茂。大量山藤、只顶部长有树叶的高挑灌木混杂其间,将这面山壁挤得连风也没法吹过。这景象让项慕林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也能跟在山都的后面,从如此浓密的原始森林间穿过,仅用去一个多时辰就钻通爬到这个山梁上。
两人所站的位置往山梁上去两三丈,一棵径约两尺、圆圆的大树干贴地横倒于山梁上,青灰色的鳞片在落日地阳光下。反射出斑驳的点点光芒。
项慕林心里嘀咕:“这树干看来有点像是松树,想来没倒下时肯定长得极高,否则也不会通身一般粗细。可是。这种会反射阳光的松树皮倒是少见得紧,稍时定要去揭下一片树皮来看看是什么原因。”
那棵树干地一头伸入西侧的茅草丛中,一头则还垂在东面的山坡上,看来长得很呐。想必这棵树横在这里已经有多年的大树,没倒下时起码有十多丈高,否则不会现出两丈多近三丈长的树干还看不到头尾。视线不及左草右灌内里的这个地方,没能看得出为什么这根树干会横卧在此地。两人都被其他的事物吸引,无暇去细想怎么树干能顺山梁贴地弯曲。而不是像其他倒下地树一样总会翘起一头,在此情此景下他们也没心思去顾及于此。
太阳已经接近西边的山头,再过半个时辰天将完全黑暗,在天黑之前若还不能到达自己所要去地目的地点。在山野过夜实在危险得紧呐。项慕林不知道山都的目的地在哪里,此去还要走多久地时间。他敢不敢开口发问,在这不知危险会从什么地方来的山林间,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山魅的身上了。
山都挨近项慕林,手朝山梁的两边的茅草和树丛中各指一下。以细得几乎听不到地声音说:“项大小子,刚才听到山下有吼声朝上移动,声音显得极为愤怒,似是在寻找它们的仇家一样。这里肯定有老虎会上来,可能还不止一头,正准备向我们发动攻击……”
“哦?”项慕林一脸不信的也附在山都耳边问:“你如何知道的,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呀?”
“噗”项慕林头上被敲了不轻不重的一下,痛倒是不怎么痛。但就是觉得心里极为窝囊,把眼一瞪就想出声骂人,但却见山都指着茅草坡骂道:“傻小子,连这也要开口问么,我们在恩人的横坑和这下面的瑶村时,不是很多人都说最近一个多月来,这一带出了许多怪事。大家都说每当到深夜时,野外不时会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发出,既像是刮大风,又像是什么物事如同飞一般地在地上窜来窜去,动静大得吓死人。没人敢出门去看,从窗子往外探视时,能见到两个灯笼般地物事时现时灭地在快速移动。第二天起来一查,会有猪、牛栏受到破坏,栏内的猪牛都无声无息地失了踪,而且还不见有任何血迹,所以我一听到吼声就知道了。这下面不远,刚才吼叫着往上走的是一头大老虎,可能有好几百斤重呢,已经偷偷地走到离我们只有十丈左右。不过你也不用怕,它被我探知了所在就不难对付,应该不会让它伤到我们,说不定还能将它打死,带一头大老虎回去给恩人做礼物。”
“你自己又有多大了,敢将我叫成傻小子?这倒也是,横坑丢了一头牛四头猪,瑶村也丢了三头猪,若非是好几头老虎的放在,它们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吃掉这么多东西。可是,老虎一般都不进村的呀,如何会到村里来的……那么,这边呢……”项慕林不服山都把局主对这小个子的称呼放到自己头上,反驳了一句后又把担心的事问出口。
山都再往东面那倒下大树干更上一点的树林中一指道:“这边就有点麻烦,会在林木中来的,可能是那种会上树的老虎,不是很大,但凶得紧,像狸猫般跳得很高,是一种非常古怪(客家方言,狡猾的意思)的物事。而且,不清楚它们的数量,躲在什么地方一时还没探察出来,危险就来自它的身上,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伤到。”
好一会,项慕林才恍然想到,山都所说林木间来袭的,大有可能是豹子。
自己只有两个人,两面所受的敌人都是猛兽,又不知所自何来,听山都所说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也不是很有信心对付。项慕林心里不由大急,发慌地问道:“哪……我们怎么办才好?”
山都眼光四下里搜索了一遍,悄悄指着那横于山梁上的大树干说:“你看,人躺下时那大树干可以藏身,抵挡一下会多点时间,作为拉弓装箭的蔽护处。到了那里或许能安全些。你倒退着注意左面,最好待老虎跃起在空中时,才对准它的肚腹射出箭;我则防备右方的小老虎。那孽畜灵活得紧,闪避稍慢些就会吃亏。小心了,我们伏低身形慢慢移过去。”
茅草一阵波动,起伏有如浪花潮涌,项慕林也分不清吹来是哪个方向的风,心头紧缩了一下向后退去。
“咦,它会动。糟糕之极!”山都地语气透出焦急、惊慌,一面向后退一面小声惊叫:“那不是树干……”
挨上项慕林背部的山都再退到他面前。项慕林只见山都的脸色苍白,平举着小钢弩地手不住发抖,眼晴盯着前面——自己的身后——眨也不眨一下。
项慕林不经意的回头一看,那棵倒下的树干果然缓缓向有茅草的一边蠕动。不由得笑道:“作实是奇哉怪也,好端端一段倒树自个会动,呵呵……”
项慕林的眼光转到山梁东方这一面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不住晃动地灌木间。两只花斑豹子左右窜动向摇晃的树木处扑击,下面不知另有什么东西将小树地枝叶打得四下乱飞,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那一面传来。
这边还没等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背后的山都又发出一声细细的厉喝:“快看这里,它们在干什么。”
项慕林猛然转身回头,西面山坡下十余丈处,已经泛黄干枯地茅草被压平了五六丈方圆的一大片,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在茅草中升起。并还不住的左右晃动、上下起落。
“嗷!”虎吼声响,这次项慕林听清楚了,确确实实是虎吼。
“原来这头老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嗬!好大地家伙,那老虎只怕是要被其用于裹腹,成为它的晚餐喽。闪,对,哈哈……没咬着……哎哟,快逃啊……”山都取出千里眼边看边笑,还直跺脚不知为谁助威。
项慕林一把抢下山都的千里眼,举到眼前朝下看去,这一下他连连体内的血都似是冻住了:“我的天,哪里跑来一条这样大的蛇……”
项慕林猛觉得后腿弯被重击了一下,人便不由自主地倒下地滚出数尺,差点连那具千里眼也摔出到山坡下。痛得他呲牙裂嘴的想开口叫骂。
“嘭!”身侧的一下巨响把项慕林吓了一大跳,硬生生把到了嘴边地骂声压回肚内。眼角的余光中,一条花影发出凄厉的“嗷”然叫声,带着点点腥味浓重的血雨从头顶不足一尺斜掠而过。一条粗近半尺的物事击在他刚才立足处,砸出一个两三寸深的坑,稍翘起一点后忽地一下溜向茅草内去。
原来击在地上的物事是那条大蛇的尾巴,可能被花豹咬中后胡乱甩动而乱摆一气,差些就打中两人。
项慕林再没法骂了,如果不是山都机警在他的腿弯踹了一脚,还是站在原地没滚出去的话,光那一下落在地面上的重击就会要了两人的小命。即使没被打中,被飞过的花豹撞上也不是玩的,说不好还会让花豹给当成美食撕了吞下肚去。
山坡下虎与蛇的恶斗也进入了白热化,扑前撕咬并以钢鞭般的虎尾乱扫的老虎,转着圈避开蛇头对蛇身攻击,但却往往在咬了一口后,被回过头的大蛇迫得亡命逃窜,没法对大蛇进一步伤害,劳而无功。大蛇看来可能是刚吞食过什么大型的物事,蛇腹中鼓起几大团,行动显得笨拙,回头、转身都极为不便,看来很是迟缓。
项慕林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感激的向山都投去一眼,再次举起千里眼朝下看,嘴里小声说:“真是怪事,那蛇的头上还长了一个瘤子,看来恶心得紧……哎哟……老虎肯定斗它不过……还好,又逃过一劫……”
从千里眼中能很清晰地见到虎腹下垂着乳房,看来这是一头带崽的母虎,极有可能是大蛇将虎崽给吞食了,母虎来寻这大蛇复仇。
从两人头顶飞出去的豹子这时也摇摇晃晃地从十多丈外站了起来,对项慕林、山都两人的藏身所在看了一眼,伸腰摆头的活动了一下。低吼一声伏下身体,朝虎蛇相斗的斜方向一步一步地慢慢蹑足潜去,不一会便隐于茅草中不见身影。
太阳没入山背。天色渐暗,视线越来越不清楚,除那如同树干般立起的模糊蛇身和低声咆哮的虎吼外,已经看不到老虎地身形了。山都拉了项慕林一把,解下背着的一卷加了个铁勾子的蚕丝绳索,回头朝来路走,嘴里说出的话让项慕林又惊又怕:“项大小子。今天是回不去了,这里又极不安全。我们去找棵大点的树来藏身,别要两个人都和老虎一样被那大蛇当成裹腹的点心。”
“乱说,你这小子怎地知道老虎会被恶蛇吃掉,难道说那条恶形恶相的蛇就不会被老虎咬死吗?再说了。还有那条花豹在帮老虎与蛇相斗呢……”讲是这样讲,项慕林还是相信山都地话,他知道来到山上,山都的眼光绝不会错,说出大蛇能把老虎吃掉。那老虎就肯定会被蛇吃掉无疑。他可不敢留在这里再看了,万一那条大蛇吃下老虎和豹子还不过瘾,再寻东西饱肚时,自己不是白白送死么。
林强云和村里地乡亲们从叔妈、凤儿的坟前下来,刚走到陈君华的屋旁,在谷口寨墙上值守的三叔匆匆赶到,远远地叫道:“强云,谷外有四个茅山派的道士和一位蛮族人求见。说是有天大的事,要请你鼎力相助,除去一方祸害。”
“只有五个人,那就请他们进村。”林强云想不出自己与茅山派扯得上什么关系,但既然客人找上门,可能和天松子他们的天师道的点关联罢,放进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为首穿着绘有八卦道袍地高年老道,约五十多岁的年纪,长马脸色泽枯黄,像是未吃过饱饭饿了很久的人般,山羊胡也疏疏落落的没几根,甩动大袖用他那八字脚走起路来样子根可笑,但行走间倒是不见老态,精神还相当不错。
见了迎出门的林强云,老道带着三个二十多岁的小道士向众人揖首,口宣“无量天尊”,腰部微弯向林强云问道:“这位小施主想必就是天师一派的‘上人’林飞川了,贫道茅山伏魔真人禹本元见过上人。”
林强云学着伏魔真人的样,合掌揖首回礼:“林强云一介凡夫俗子,‘上人’之称实不敢当得,没地教人见笑。禹真人请入内奉茶,我们再作详谈如何。”
伏魔真人目注林强云看了一会,微微点头道:“难得,难得。上人过谦了,如此,请!”
林强云带着道士和那蛮族的人进入已经改成客厅的饭堂,分宾主坐下后,大声叫道“菊花姐,请泡些今年的茶让众位道长们尝尝新。”
眼见菊花没把散茶放入铜壶中煮,而是将壶内的滚水冲到用水烫过再加入茶叶的瓷壶内去泡,与伏魔真人一起来的年轻道士面现不豫之色,其中一个轻“哼”了一声,便待起身说话。却让老道先将拂尘一摆拦住,使了个眼色予以阻止。
那年轻道士小声说:“师傅,就这样片茶也没有,只取了些不值钱、连茶叶也没压碎的散茶冲水给我们饮用,不是太过藐视本门……”
老道轻叱:“休得胡言。”
另一位道士看着早早摆于面前的小杯子,也不满地撇撇嘴角说:“师傅,师兄说得不错,这位林飞川年纪与我们差不多,却摆出一副这样的前辈嘴脸,师傅以平辈相待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却连茶也不放作料入壶内煮好就用以相待,却是……”
菊花已经提着茶壶走近,听了小道士的话脸色一变,一面将茶斟入茶杯内,一面娇声叱道:“小道长,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这样狗眼看人低,你们喝过了这种茶再说嘴不迟。如果不是我强哥看在老道长的面子上诚心招待,你们这三个小道士就是想喝也不可得,你道这种茶是随便的人可以喝到嘴里去的么?”
小道士还将出声相讥,忽然嗅到一阵极为好闻、且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不由得闭上嘴狠抽了两下鼻子,张大眼向四下察看。
林强云任由他们去讲说也不开口,只是对左右身后的盘国柱和几个亲卫位眨眨眼微微一笑。此时菊花过来轻声说:“强哥。这些人身上臭得紧,刚才去为他们斟茶时呛得我差点吐出来。”
林强云点点头,端起茶杯向伏魔真人邀饮。并解释说:“禹真人,这是一种新法制出来的茶叶,你们可能还没喝过,小子可为真人解说一二。此茶入口之前最好先放于鼻端闻其香,吸入香气后再轻缀一小口品其味,大凡人们初入口时会觉得此茶稍苦而微涩,但却在片刻后就会……呵呵。不说了,道长自个去体会其中之味罢。请!”
伏魔真人盯着林强云喝下茶。便也依样闻香后轻啜一小口,闭上眼咂动嘴唇细细体味,然后举杯一饮而尽,不言不动地坐着。
三个小道士听了林强云的话也不肯相信。只是专注地看着师傅的脸上神情变化。
老道“嗬”地长出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说:“果然不错,没喝时清而不浓的香气扑鼻直入腑肺,涤荡体内浊气而神志清明,令人心神一爽。老道数月来的烦恼。被这一杯清茶所抑,只觉心头一片宁静。”
老道睁开双眼摇手止住三个徒弟,徐徐说道:“果如上人所言,初入口时但觉味稍苦而微涩,不似时下人们所饮的茶叶般有葱、橘、薄荷、枣等数味杂陈,淡淡的犹如……犹如……咳,老道也说不清楚……可片刻后却是苦尽甘来,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好茶。好茶,真正的仙家妙品啊!”
老道说到这里,一下站起身向林强云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多谢上人赐饮,小道生受了。”
林强云笑道:“既是禹真人能体会到这茶地几许好处,林某人就索性将此茶的功用说与道长知道。常饮此等茶水,好处实是多多,既可以提神醒脑,有助消化,生津止渴,抑制欲望,又能使人宁静淡泊,脱凡超俗。相见也是有缘,稍后送与道长两斤,让道长也能多所饮用,于道法修为上更进一步。”
林强云这两斤茶叶也不是白送,他在为今后自己地茶做广告,没等老道出声道谢,就接着说:“禹真人用完这些茶叶后若是觉得还能喝得惯,对道法修为上有所补益,此后可到双木商行所开的茶叶铺或杂货铺去购买,就是再缺货的情况下,只须向他们说明是林飞川叫你们来买的,各家铺子地人自是不敢怠慢。好了,杂事说完,我们来谈正事,请问禹真人所来为何?”
三个年轻道士听得师傅和这位比自己还小的“上人”一弹一唱的吹嘘,再没了半点不满之心,迫不及持地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让他们很丧气的是,这杯已经凉得只余微温的茶,除香头依旧,能在稍后片刻转成微甜外,并没什么出奇之处。三个道士头碰头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还是没得要领,只索将这事留待以后向师傅请教。
据伏魔真人所讲,原先藏于深山里地一条孽龙,最近不知何故出现在这一带山林中,若不尽早除掉它,怕会对附近的人畜大大的不利。
“龙?这世上真的有龙啊。”林强云暗自忖道:“这是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听过的事,过去只在书上看了‘叶公好龙’的故事,但却是谁也没见过真的龙,倒要问问他们要如何出力帮助,才能将其所说的孽龙诛除。不过,要去和那种什么孽龙相斗么,我可没那么大地本事,能推就尽可能的推掉,别要龙没杀成,反把怕命送进龙口才好。”
伏魔真人道:“为此之故,小道不敢奢求,只恳请上人尽展无上法力,炼制出十柄加了乌金、可以吹毛断发的宝刀,以利于诛除为害一方的孽龙。”
“好!炼制宝刀不成问题,但你得要给我讲清楚要如何用宝刀屠龙,我才好依法锻炼。”林强云已经想到村里的猪、牛无故失踪的事,大约就是那什么孽龙所为。伏魔真人口中所说的孽龙,很有可能是一条从别处到这一带来寻食的大蛇。但他看那伏魔真人说话时眼睛乱转,左右游离不定,心里有点警惕,在答应打刀时便多问了一句。
“这伏魔真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呀。指明一定要加乌金来炼制刀……唔,可能他别有所图,须得小心些方好。”林强云终究想不出不对在什么地方。只是抱着“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的信条,稳坐不动。
伏魔真人向那位同来地蛮族人一指,说:“这位班瑾班先生自告奋勇,说他有诛杀此等孽龙之能,只须求得十柄能吹毛断发的宝刀,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建此奇功。至于班先生要如何去做。他没讲,故而小道也无法明白。”
班先生身上穿的倒是与现时地汉人大异。所谓的衣服全都没经缝制,而且头上还用布帛连耳一起包着,只露出一张脸面。他这时听得伏魔真人说起自己,一直没出声的班瑾站起身走到林强云的面前跪下。以头触地,操着一口十分难听懂的话声说:“小人乃大理国最宁府阿月部人,只因前年受天朝广南西路宜州(今广西宜州市)黄老爷所招,至其地捕杀扰闹州衙的小龙(蛇),此后辗转到江南西路一带。数月前见了这位道长老爷,出五十两银子要小的来此捕杀一条大龙。只因大龙身长体大,需得好些大把地尖刀方能破其腹,求老爷恩准赐与小人几把好刀,完事后可将刀子奉还。”
林强云想去扶起班瑾,方一走近就觉得此人身上有一股极浓烈的异味,也不知是因长久没洗浴过呢还是其本身就有地体味,冲得人直想呕。连忙退回原位避开。让班先生再说了好几遍,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懂这人所说话里的大部分意思。便知他是云南少数民族的人,只不过不清楚他到底属于哪一个民族罢了。实际上林强云不想问,他也弄不明白中国到底有多少个少数民族。只是上前一步,对这位姓班地中年人问道:“班先生且起来说话,你所需要的宝刀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或者你有刀样,是否可以取出来让我看看?”
那班瑾倒是能听得懂林强云的话意,从一个小皮囊中取出几把只有四寸余长的小刀子,躬身双手捧着高举在头上。
盘国柱从林强云背后转出来接过班先生手中地刀,送到林强云面前。这是背部约一分厚,宽度为七分,刀锋只有一寸长,磨得极为锐利的薄刃刀。除了锋刃外,其他部位则是厚近两分、宽为寸半的铁片,这铁片与锋刃部分相扭成九十度角。
林强云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几把小刀的用途,也知道是怎么使用的。不由笑道:“难为你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屠龙,既无危险又省心,到时候只要去安装刀子的地方看看就行了。好,这主意想得不错。说吧,你需要制成多大,总共几把刀才够用。”
班瑾用双手比出一个比水桶还大的圆圈,小心地回答说:“禀告大人,小的进这山谷之前,曾去四下地山里转了一圈,这条大龙可能有这么大,所用的刀子得有这小刀的四倍大才行。”
林强云想了想对伏魔真人道:“多承禹真人将实情相告,这事我看这样好了,班先生杀大龙的银钱由我们双木商行来度支,若能将大龙除去的话,我们可支给五百两银子以作其出力的工钱,就是没法将大龙杀灭,五十两银子的辛苦钱也照样会给他的。至于禹真人你们师徒四人么,我将送给你们十斤上好的茶叶,另外再捐出一千缗钱给贵派修缮道观。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客气话也不必再多说。”
斩钉截铁的坚决语气自是带有一股“上人”的威严,刚想说话的伏魔真人听得一愣,凌厉的目光转到身上,让师徒四人都缩下脖子说不出话。
林强云站起身来吩咐:“盘国柱,你带禹真人与班先生他们几位去歇息,我要连夜将他需要的刀子打制出来,让他能尽早将那大龙……哦,是孽龙捕杀掉,免得我们这一带的猪牛再遭其殃,也省得那鬼东西吃完了猪牛后,没了其他的吃食时,连人也吞食起来。那就糟糕至极了。”
最早从胡铁匠那里买来的一套打铁工具都还在,前年搬工场时,还是凤儿不肯将这里的炉子等拆掉。连炼好的钢和铁料也留有不少。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想起凤儿和叔妈,林强云心里隐隐作痛,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三个跟回村探看家人的年轻人连叫了好几声,他才醒过神。
“强哥。你在旁边看着,到淬火的时候再由你来好了。现在出力气地事不用你亲自动手,好么?”
“好啊,你们连铳管都能焊制出来了,这种小刀还要我来淬火么。自顾一直做好就是了。不过,你们也要注意,不必将刀打成和这几把刀一样。听清楚,我们为他打制的刀只须在刃部打成五寸长。底下也不须打成铁板扭转,而是打成与柴刀一样装柄的圆管,管子尽量打得大些,连柄管一起的总长只要有一尺就够。需要多长的木柄让班瑾自己决定。还有,刀尖部位和刀刃是越薄越好,而下面的刀身刀背并非按比例加厚,只要三分,比他原来的稍厚实些就行。这样。受力时既不容易折断,我们地铁料也能省下很多,而且这样的刀只能作为一种用途,别无他用。”林强云把班瑾地样刀放到炉前,详细向三个本村跟出去的年轻人讲解了这刀的要求,最后吩咐说:“十二把刀都要打成一样,淬火后必须磨得越锋利越好,特别是刀尖部分绝对不能出现翻口,手指抚过两面的时候要没有一点挂手地感觉。”
“知道了,强哥你就放心吧。”三个人都拍胸脯保证:“我们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头,打出来的刀子一定让那姓班的人满意,不会给你丢脸的。”
第二天早晨,伏魔真人师徒看到十二把带铁管的短刀时,全都不悦地沉下脸。那位班瑾更是大声叫出:“不行,这样地刀根本没一点用处……”
“嘿,林某人打出的刀怎么会没用。”林强云手里拎着小铁锤和一根两尺多长,削尖了一头的臂粗木棒,从桌上抓起一把刀,对班瑾招手:“你跟我来,到外面去教你怎样使用这种宝刀。其他人都等在这里,不要来打搅我们。”
班瑾看着林强云把留有台阶的木棒套入铁管内,将削尖的一头往地上一插,抡动铁锤在往木阶上打,将作为刀柄的木棒连刀一起斜敲入田里,心里已经清楚这种刀的使用方法与自己所有的小刀是一样。不由得大喜:“是这样啊,小地还以为大人不清楚是怎样杀龙的呢,原来大人早知道了小人的方法。这刀可以用……”
林强云笑道:“这种用做刀柄的木棒都已经全部削好,到你选好地点的时候套上刀管里直接打入地下就可以,省得你还要带锄头之类的物事去挖坑。好了,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不必和别人说。走吧,我会派人和你一起到山里去,还有其他什么需要帮助的,让我的人回来报告,我们会尽力相帮的。”
当天吃过午餐,班瑾将十二把刀的柄都装好,正结扎停当准备与伏魔真人一起出发去搜寻孽龙时,山都、项慕林在盘国柱和盘生伯等十来个精壮瑶民的护送下,用背兜装着一只似小猫般大的小虎崽慌慌张张地回到横坑。
班瑾一听得他们说曾见到的大蛇与虎豹相斗的场景,马上就不走了,随山都一起来到沈家等待他们讲出详细的情况。
“那大蛇吃了好些物事入肚,一时也未能消化掉不会来寻你们吞下去充饥。还好,总算你们命大,能逃得性命回来报信。”林强云脸上阴晴不定,把询问的眼光看向班瑾:“班先生,你看这事如何去办才好?”
“大人安心,大蛇此时吞食了不少食物,必得要躲到一处地方藏身,总须六七天方会再行出洞寻觅食物,这就方便我们去安下机关将其捕杀。”班瑾抬头朝厅外看看天上的乌云,不慌不忙地说:“现时虽说已然入冬,但天时还不是很冷,小人希望大龙会再次出洞进食,以积下些物事以便天气再冷时避过寒冬。”
“那好,班先生和道长们赶在这几天大龙不会出来的平静期,先去找到它的进出通路,将各项机关布置妥当。”林强云转而对山都、项慕林问道:“怎么样,你们还有胆带班先生及禹真人几位道长一起去那里吗?如果不怕的话,明天一早就出发。”
平静而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十月二十七日,已经出动去了五天的伏魔真人师徒、班瑾和一小队亲卫回到横坑村。这些天,林强云为了保险起见,又让人加制了十多把同样的利刃交给班瑾。另外还吩咐随他们一起去帮忙的亲卫,一定要记住班瑾所有埋下刀子的位置,以便在诛掉大蛇后及时将全部的刀起回。那二十多把刀如果班瑾要,就全都送给他使用,若是他不要,那就收回后可以重新炼成铁料做其他用处。
山都自带班瑾他们去了一次树屋的山梁上后,就再不肯去那里,一天到晚为他带回来的小老虎寻找奶娘着忙。这些天也真难为了山都,先是央求菊花为他煮了些粥汤去喂,但小老虎却是不怎么愿意吃。稍后在菊花娘的家里发现一头刚产崽的山羊,山都喜孜孜地背着小虎崽一入羊栏,还没等把背兜放下,就被带崽的母羊给顶出栏外,连小虎崽也被摔得掉出兜外呜呜直叫。两天过去,那小虎崽饿得有气无力,连叫声也来越小眼看活不成了。又被他找着在谷口守寨的狗窝,正巧一头喂奶母狗的小崽掉落溪里浸毙,没费什么事就让那母狗接受了行将饿死的小老虎。总算救起小老虎的一条命,让山都可以安心地松口气。
不善言辞的班瑾回来后倒是没什么话说,不是请伏魔真人向林强云讨要能吃五天的米饭,说是这种用席草编的袋子装进米煮熟后的饭,即硬又香,不但格外好吃,也能耐久不饿,他带十袋八袋去山上守候,两三天也不虞会饿肚子。
“什么,班先生要在山上守候,他不怕那大龙受了伤后会拼死追袭么?”林强云惊问道:“既然他那么有把握,道长劝劝他别到山上去守了,以免发生危险时没法救援。”
伏魔真人:“劝不动的,他已经将持后事都安排好了,说是一旦有不测,要请我们代其将应得的银子和遗物送去交给他在大理国最宁府阿月部的家人。这却也小道好生为难,此地事了之后,我们还须赶回淮南东路去……”
“这件事不必禹真人忧心,就由我们双木商行来办好了。”林强云安慰老道后,又皱起眉头问:“班先生还有其他什么话说吗?”
“他说的话小道也不是十分听得懂,大概的意思就是自其跟他们的先辈学会捕龙之技后,还从来没猎杀过这次所见这么大的物事,非得要亲眼看到大龙在被开膛破腹后是怎样死的。”伏魔真人叹道:“他还说,他们的先辈从来没人敢诛杀大龙时亲眼去看,他就是要做出比先辈们更勇敢的事,让子孙后代能知道有所趋避。”
大宋绍定三年十一月,宝章阁直学士、福建路提点刑狱、知南剑州,提举汀州、邵武军兵甲公事,福建路兵马钤辖,同共措置招捕盗贼兼福建路招捕使陈韡自为主帅,以王祖忠、陈君华两人为主要大将,亲率淮西神劲军三千五、天师道护法军一千二百七十九人为主力,再加上征召到四千多民壮新编练成的忠勇军,共约九千余人,绕道南剑州的永安镇,分两路从明溪、柳阳西进。///com///另又派经略宋慈带忠勇军六千以为奇兵,从竹洲、招贤、招德南下,分进合击,目标直指宁化县的头陀军起事根本重地潭飞磜。
今年以来,头陀军正月攻占沙县城后,于闰二月集中兵力进攻邵武。邵武军官吏大部逃走,殿前司裨将胡斌率数百名官兵应战。头陀军经过巷战,全歼胡斌所部,占领曾号称不破之城的“铁邵武”,屠尽与头陀军相抗的城内所有官兵役吏民壮。亲自领军作战的晏梦彪入城后,将官府的常平诸仓、三个酒库和三十六户兼并之家的全部存粮收缴净尽,除留下一半充作军粮外,余皆向四乡贫民分发,以此招引各地农民入伙。此举不但邵武城外的失地客户、少地缺粮的主户丢家弃口加入头陀军,连所属各县也潮水般涌来大批人——有干犯律法的逃罪者,有无处可去的江湖流浪汉,有各处被官府、地方豪强欺压受够了气寻求报复的细民百姓——总之,头陀军声势更大。人越多便越混杂,良莠不齐在所难免,军纪又极为涣散无人管教,**、抢劫、为一点小事拔刀杀人于市、看不顺眼便拳脚相加,关押苦役等作奸犯科残害平民百姓的事故日发数十起。头陀军所占地的细民百姓叫苦连天苦不堪言。非仅稍有家底的人户举家外逃,连一般民户也千方百计离开反军的势力范围,大失原本已经收拢了地民心。
没被头陀军占据地的人。听得逃出来的难民所言状况,有钱地富户出钱,无钱的贫户出力,纷纷结社武装准备与头陀军相抗自保。这倒是便宜了陈韡这位招捕使,一到任就趁势将各地自保的民壮编练成“忠勇军”,手中先有了一支能与头陀军相抗衡的武装力量。
三月,头陀军分兵一部进入江西。在当地农民军的配合下,陷宜黄。焚崇仁,攻金溪。四月,闽西的头陀军与由赣入闽的陈三枪会合,并在其带领下攻破龙岩县城。知县庄梦诜、县尉钟自强临阵脱逃,头陀军乘势下长泰,陷永春,破德化,一路势如破竹。另一部头陀军于三平击败宋军。击杀武平知县颜东老和县尉钟茂福,攻占武平县城。
到了五月,淮西兵一到福建,头陀军于顺昌阻击,失利退走。六月,淮军与民壮忠勇军合师,此后官兵与头陀军间地形势起了决定性的变化。
头陀军地各高级将领,几乎全都受李蜂头所派探子的挟制。按他们所拟的战法节节阻击,与官兵进行一村一寨,逐砦逐堡的拼死争夺,双方地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而对陀军也没什么人提出比这更好的战法,只有依旧分兵抵御,守土相抗。淮西神劲军的凶悍与残忍确是名不虚传,在他们所经的进攻路上,几乎没留下活口,全是一地的死人。因此之故,头陀军上至带兵抗击官兵地将领,下至一般贼众,甚至连被裹胁而从贼的农民,都知道了官兵的刀下没有活口,也在这场战斗中拼死相斗,没几个肯向官兵投降的。
这次,林强云和陈君华都了解到前一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情况,心里早有准备。林强云和陈君华商量后决定,自己和陈君华所带领的一千二百多护卫队,无必要时不去直接参与阵前的拼斗与攻占各地后的屠杀。他们从泉州急运来地数千支雷火箭,以及小孩儿兵所带的十架小炮、一千多枚子窠,倒是成了林强云、陈君华和护卫队远击攻敌的护身符。
那是在十一月十三日,林强云、陈君华带一千二百余护卫队、陈韡率三千五百多忠勇军进入清流县境,遇上第一个有头陀军驻守的竹寮寨。陈韡一直就有心看看林强云所谓的道门护法军战力如何,所以将护法军的这一千多人作为先锋使用。现在遇有拦路的堡寨,自是下令要求他们率军拿下这个有八百余头陀军防守,当头拦住去路的木墙寨子。
林强云领令后笑道:“陈大人,有点小看我们的护卫队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木寨,何须用上全军去围攻。不是林某人夸口,只用我们五哨护卫队,保证不出两个时辰就将其取到手中,让大军顺利通过。”
雷火箭与小炮,是这次作战进行攻击最有威力的武器。这也是林强云欺守寨的头陀军缺少弓箭,下令沈南松的小炮队进至寨墙三十余丈内列阵。而两哨弩兵则由刀牌手掩护,迫近至二十丈不到处准备发箭。待到沈南松的小孩儿兵设好炮阵后,陈君华下令向寨内的头陀兵喊话招降。他自已则是对这种只有不到二十斤的铁筒大感兴趣.拉住林强云到炮阵边要侄儿向自己讲清楚这种炮是如何发射的。
陈君华听完林强云的解说后,有点疑惑地问道:“强云,你所说的叔都明白,但就是想不通怎么把发射的直硝与炸开子窠的横硝都装入子窠内,点火后竟然不会在铁管内爆炸?”
陪在他们身边的沈南松对陈君华说:“君华叔啊,我们点着的引线是先引燃子窠后部的直硝将其射出,再由直硝将另一条装于内里的火线,稍后引发前部的横硝才会炸开呐。所以不用怕会在小炮管里炸开伤了自己人的。”
“唔,有点懂了。”陈君华见几拨上前高叫招降的护卫队员都被寨内的头陀军用土制的弓乱箭射回来,便向林强云道:“叫了好半天,那些头陀军顽固得紧不肯投降,下令攻击吧。”
林强云:“好,叔去指挥弩兵。我在这里看着,先让南松发炮,弩兵的雷火箭再配合将木门轰开。进了寨子后再让那些忠勇军去清理好了。南松,命令全部小炮对准寨门射击。”
首两轮射出地二十枚子窠集中落于山寨木门附近,五发正中门上的子窠一炸,就将寨门轰开几道大缝。再让弩兵的数百雷火箭一去,不但寨堡地木门、木墙起火倒下一大段,连寨内的房屋也被延伸射击的小炮子窠引燃着了火。
头陀军的贼兵们自起事以来,所见官兵最厉害的远攻利器就是强弩大箭了。何曾见过如此犀利的武器,不仅寨门在数息间就轰然倒下。连当着的人也被飞出地火点伤毙了一百四五十人。惊愕发呆的头陀军在寨外护卫队呐喊着冲前时,方发声喊一窝蜂朝后门逃去,没人敢停步进行抵抗,让护卫队不费吹灰之力就轻取了竹寮寨。
“好家伙。这可是比子母炮更有用地步军兵器。”陈君华于第一轮子窠炸开时就发令射击,看到前两轮仅二十枚子窠便轰开寨门,高兴得将指挥权交与别人,转身朝后跑去,一路嘴都合不拢地学着山都的啸声怪叫:“呀。这次你们小孩儿兵占了头功呐。”
走近林强云身边时大声叫道:“强云,现时南松的炮队全都归我了,回京东路后再归回他们孩儿兵大营去。南松,快,将这些宝贝先收起来,别让那陈大人见了来向我们讨要。”
沈南松不满地埋怨道:“君华叔也真是的,才发了五轮炮,我们都还没过瘾呢。就叫收起来了……”说归说,沈南松还是依令让孩儿兵们收拾起宝贝般地物事。
目瞪口呆的陈韡和帐前的一众幕僚,都是第一次见识雷火箭,怎么也想不到,加上了道法的“雷火箭”,竟然会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威力。他们基本上都见过大军所用地火攻器具,火禽、火兽、火兵、火盗等,都以纵火烧敌或毁营为主。而烟球、毒药烟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等,则或用弓弩发,或以砲射,但每发无不是零散而出,何曾有过如此集中而猛烈的响动,如何能与数发间便击毁寨门的力量相比呀。
此刻,陈韡心里真是太激动了,高兴之余也暗自盘算:“厉害呀,数通箭发出去就轻取一个上干人的堡寨。难怪林飞川刚才说得那么有把握,果然在两个时辰内……不,还没到一个时辰呢,就将这拦路的贼砦拿下,他们的人连小伤的也没一个。就是不知此等‘雷火箭’有多少,够不够此次剿灭闽盗所用?对,要去向他问清楚了,还得让护法军省着些用才好,别要到急需时没了才是得不偿失。唔,先去探问一下这次用掉多少支箭,算清楚每次所费若干后再做主意。”
雷火箭的威力让他们看得吃惊,护法军地战力也叫这些见过淮西军战斗的人心中大动。陈韡与幕僚们在赞叹雷火箭威力之余,亲眼看到护卫队即使在冲向竹寮寨时,也还是保持着完整的队形。这支军队并没有像淮西军般,一动起来就狂冲乱闯,而是分别以数十人为一队,井然有序地齐声呐喊,以先声夺人之势冲前数丈即止,另一队再从后越过数丈,交替掩护着前行。到了寨门后迅速往前、左、右三方布出防守阵型严守住出入的通道,让后继部队从中通过。
议论纷纷的赞叹声中,反观后面的忠勇军就显得不堪入目了。这些新编练的民壮们,于寨门被破的那一刻,他们的将领不知是为了争功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就已经发令冲寨,乱哄哄地一拥而上,迫不及持地大喊大叫地随护卫队冲入竹寮寨,想要分得胜利的一杯羹。
意气风发的陈韡满面春风地带领十多位幕僚大步向林强云、陈君华的站立处走,又笑又叫地大声说:“哈哈,林大人,陈将军,怎地不进寨看看……咦?!”
走近林强云身边的陈韡惊“咦”了一声,盯着整好队。面向林强云成三排的小孩儿兵直看。这三十余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孩子,他们的打扮与别的护法军迥异,就是身着绸缎战袍背子地林强云、陈君华。和他们相比也显得不那么出众了。这些孩子不但人人戴盔披甲,显得英武不凡,每个人还都背有或以数层麻布囊袋套着的粗大物事,或是背着用绳索捆扎好的尺许大扁平木箱。
三十余张稚气犹存地脸庄严肃穆,丝毫不理会走近的陈韡等人,只是目注林强云,认真听这位年轻的六品朝官讲话。
“……虽然将寨门轰开。还是不够理想。延伸射击且不去说他,就以打击寨门的情况来看。我刚才算了算,如果射得准的话,只须用五至六发子窠,也就是说一轮炮就可以轰掉贼兵的寨门。大家想想。原本一轮就能解决问题的事,却用掉两轮地子窠,这得多花费多少钱呐。由这件事也说明了,你们还没有掌握射击的准头,更须进一步努力。我地话完了。立正,全体都有,向陈大人行注目礼。”
皮靴后跟相撞只是“啪”的一声响起,数十道目光齐集到陈韡的身上,这些眼睛里射出与淮西神劲军不遑多让的凌厉光芒,令这位自认以文官统军地儒帅心头一凉。吃了一惊的陈韡暗道:“动作整齐如一,响声如一,这就说明了训练有素。也在表现出他们的纪律良好。好!好一队未来的战将,好浓重的杀气,也不知这位林飞川是如何调教出这些小鬼头地……”
“稍息,解散。”随着林强云的声起声落,刷的一声响过后,孩子们呼拉一下围到林、陈两人身边。
“大哥,射中寨门的五发子窠中有两发是我们一什击中的,要奖……”
“乱讲,我们二什也有两发射中了,你也不提……”
“大哥,我们三什的人只射中一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
“哎哟,别扯啊,衣服快撕烂了。”
林强云的惨叫声让听来陈韡又好气又好笑:“大哥?阿也,一散了队就乱嘈嘈的闹成一团,没上没下地,这……这,成何体统?”
不过,陈韡也暗自打定主意,对这些林强云的护法军必须好好使用,不到非不得己之时决不可浪费。
此后,这一路人马一直打到宁化县城,可说得上是一帆风顺,出奇地顺利。每次遇有堡寨抵抗,只要护卫队上前数通雷火箭一发,所有守寨的头陀军无不作鸟兽散,亡命而逃。
说实话,即使没有林强云的护卫队和小炮、雷火箭,陈韡所率的大军也不须费什么事就能将头陀军扫平。主要是头陀军没一次敢出堡寨与官兵接战周旋,采取固守各自据点的消极防御战法,且各堡寨间又不通声气没法进行支援,让官兵可以对其各个击破,一路上势如破竹般的连下十数个堡垒。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陈韡在宁化县城里终于等来了晚到六天的王祖忠及其所部淮西兵、忠勇军,刚吃过午饭,经略宋兹也带着他的人马赶到。
宋兹,是一位四十四五岁的中年人,长圆脸很严肃,使人不想与其亲近,身材也不甚高,仅与林强云差不多而已,甚至还稍矮了些许。身上套的是白色隐士型的大袖博袍,脚下也穿着布底高腰靴,一看就知道是双木商行所产的鞋子。一条褚色的腰带很随便地松系于腰间,挂着的长剑由没上过漆的木鞘套着,看来也是极为便宜的低价货。林强云还注意到,这位不苟言笑的宋经略须发都有些发白了,明显是用脑过度之像。
宋兹与陈韡见过礼后,对所介绍的几个将军、地方官都只是拱手为礼,就自顾坐于一边不再说话。他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自己,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不由得顺那盯着自己的眼光也看过去,方发觉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是刚才陈大人已经介绍过的那位年轻的林大人。
“看此人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能做到六品的奉直大夫,只怕是凭着祖上留给他的臭钱,投身于什么权贵门下的纨袴子弟。”宋兹这人生性梗直,不惯见风使舵,自嘉定十年(1217年)中乙科进士。授浙江鄞县(今宁波市)县尉,因父病未赴任。到宝庆二年(1226年)才授任江西信丰县主薄。他向来对不学无术之辈深恶痛绝。认为所有作奸犯科、所行所事干犯律法的必定是由这种人所为,他也把林强云归入邪恶之类地人群里了。
心有所思,外有所现,宋兹的这一变化让林强云大为不解,暗自回想了一遍与宋兹相见的前后经过,发现没什么得罪这位经略地地方。心道:“怎么回事,看他对自己好像有成见。与祖叔公开初见面时般一脸的不屑,且还更多了几许仇视。不会是蒙古鞑子或者金国派来图谋我的人吧?”
林强云回想起上月,那位茅山派的伏魔真人就有一位弟子曾对自己有所不利,天幸阴差阳错的让那小道士在死于贪心之下。便悄悄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小声对陈君华讲了,这让陈君华也生出警觉之心。附在林强云的耳边说:“既然这样,稍后讨论了进击潭飞磜地事后,我们还是回去宿处再作商议。另外,须吩咐我们的人提高警惕,防止在自己地老家出什么意外。才真的让人笑掉大牙呢。说真的,那位伏魔真人临走时还到长汀城内来找过我,一直解释他对其三徒弟投靠蒙古鞑子的事全不知情,完全是那个小道士自主自为。要为叔在你面前多为他说些好话呢。为叔想,他是怕你会因此而在一怒之下带人杀上茅山,毁了他们茅山一派地基业罢。”
林强云笑道:“叔但请放心,我林强云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是不会随随便便的入人以罪。更不会丧失人性大开杀戒。不过,倒是因为那个道士的贪心,让我多得了一件解毒的好物事,能在今后多救些人命,就是更些惊吓也算值得地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项慕林回想起上月抄那些天的情景,直到这刻还是有点心惊胆颤的感觉。他还清楚地记得,十月二十九日之前的四五天里,自己和一小队亲卫跟随伏魔真人、班瑾等,用猪笼抬了三头扎住嘴、四五十斤重的小猪,去那座蛇虎相斗的茅草山附近搜寻,于十多里外的另一面山坡上找到四条穿林过草的“龙道”。
他们一到这山坡左近,就能很清晰地感觉出,这个无论是有参天古木大树林的极陡山坡上,还是经山火烧过只长出灌木、茅草的缓坡地,全都静悄悄的了无生气。
亲卫们帮着班瑾于接近山脚的缓坡中部,在四条“龙道”中间相距丈五长度,各打下六把在锋刃上一摸便能割破手指的锐利怪刀。再将三个猪笼连同小猪安置于坡底,用茅草盖好,然后便全数撤回横坑村。
项慕林回来后向林强云请教:“局主,那班瑾为何将刀尖有些朝前,而另又有几把刀尖朝后地斜着埋设呢?依属下想,刀尖全都朝前不是更能把‘大龙’的肚腹破开吗?”
林强云问明刀子埋设情况后,想了想才慢慢地回答道:“唔,是有点巧妙……对了,刀尖朝前而露出地面的刀刃短,是减少被发现的可能,却因太短而不能刺穿龙腹,只能用以破坏其腹下的鳞甲。只有破坏了腹鳞后,才能让其他露出地面长些的刀子顺利地切入其肚内去。尖部朝后的刀,露出地表的刀锋长达五六寸,想必是以其锋锐的刀刃切割为主,以便在前面的数把刀毁掉鳞片后,能很快地剖开龙腹将其杀死。”
“可惜了那个捕蛇高手班瑾,若是听得进我们局主相劝,到天亮后方与大队一起去查看的话,也不至于命丧‘龙’口。
项慕林连着好几天都对没去过现场的伙伴们说:“啧啧,我们局主是什么人,地行仙耶,连他的话都听不进,那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白白地去送死吗。”
埋好刀子回来后,项慕林亲眼看到班瑾脱光了全身包裹着的布帛,从一个如小儿头脑般大的葫芦中倒出两大碗青灰色的药粉,以饭汤调成稠浆后涂满全身。然后又再调了一小盆稀浆用于浸泡那些布帛,待身上的药浆和布帛烘干了,才又包裹到身上匆匆出去。
“局主在他没出横坑前特地来劝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动此人打消在解开猪嘴后,还要留在原地亲眼看‘大龙’死况的念头。真是不知好歹、死脑筋的蛮人呐!”这个想法在看到现场地可怕样子后,才在项慕林脑海里出现的。
班瑾走后的次日,也即是二十九那天。林强云和一哨亲卫,并伏魔真人他们四个道士,天没亮就从瑶村出发,顺前几天他们趟出地痕迹,急赶二十多里于近午时分到了布下刀阵的山坡。当时就能从百丈外的另一面山坡上,由千里眼内看到,山坡上有块地方草堰树倒的一片狼籍。
项慕林的本名项十一。到了亲卫中后方央求夫子为他取了这项慕林的名。大子说,“慕林”两字是今后要和局主一样堂堂正正做人。成大事,立大业的意思。
小心翼翼地走近,看清那一片山坡上地情况时,项慕林才算是明白。平日里对什么都好奇的山都,为什么在这次屠龙地行动中,只领路走了一趟后就再不肯到这一带来了。
山坡上的腥臭之气还很冲鼻,有个别地方能看到几点血迹,不细心去观察不会引人注意。长着茅草的缓坡还好点。只是被压平了约有半里方圆的一大块地方,间或能见到被翻起地少量带有黄泥的茅草。坡底的三头小猪倒是还在,只不过连猪笼一起被打成了扁扁的三块竹片夹肉饼。整片山坡看来虽有些零乱,总算让人觉得没什么十分不妥的感觉。
再往上走到树林边往里面一看,那就像是这里地一小片林木遭了一场大劫,看得人触目惊心:四五十棵粗有六七寸的松木及更小些的阔叶树被打断了树干,七歪八扭地有些倒在地上,有些则侍在其他未倒的树上。枝叶显得七零八落。
“大家在后面保持两丈左右的距离,分散开一边用喇叭出声大叫,一边往上搜,看看能不能找到班瑾,有什么情况立即发声招呼。”林强云看到伏魔真人师徒四人已经从右边十余丈外穿林而入了,便当先走进林中,高声让盘国柱令护卫队把带来的几个薄铁喇叭都用上,边喊边朝上行进。
跟林强云到了这个山坡下,山都的呼吸就越来越急促,走上山坡时更是神色惊恐地右手握刀,左手紧紧拉住平举平铳的林强云衣摆,紧靠在他身边,身体颤抖着一面注意观察四下里地景象,一面死死咬着嘴唇机械地迈步。
“别紧张,放松心神就不会出错,到现在还没听到有什么动静,那条大龙应该是被班瑾给杀死了,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的。”林强云安慰地在山都头上轻抚了两下,让他平静心情,吩咐说:“山都,你还是用出在山林中飞纵的功夫上树走吧,这样安全,你也会更安心,我们一上一下的分开走,也能在发生危险时互相有个救应。”
山都微微点点头,神情稍松,不声不响地松开林强云的衣摆,动作利索地解下那捆丝绳相度了一下四周的树木,将带勾的丝绳用力向一株大树上甩去,然后迅速的向上引伸了几下身体,慢慢晃动荡高,在林强云朝别处看时,山都于片刻间就消失在树林间。
对于能否将“大龙”杀死,林强云仔细想过后觉得方法可行,他对班瑾还是有比较大信心的。以带情而论,班瑾讲得不错,所谓的“大龙”,也就是一条大得离谱的蛇而已,冷血的蛇类到了冬天必定要进入冬眠,它肯定必须在还没太冷的时间内多吃些食物,以曾加过冬的体力储备。用小猪为饵,吸引巨蛇从高处冲下,只要前几把刀坚硬得能破坏掉大蛇腹下的细鳞,其他几把锋利无比的刀子要剖开蛇腹那是轻而易举的事。肚腹一被破开,大蛇就必死无疑。只是,林强云看过别人杀蛇,知道蛇性极长,纵然腹部被破开、皮都被剥掉后它也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的。所以在此前就一直劝班瑾不要留在现场,以免被垂死的蛇所伤,白白地送掉老命。
林强云虽不似别人般的心惊胆战,脚下也不似其他人般小心翼翼,但还是相当谨慎地将双管猎枪顶在肩膀上,一副随时扣下扳机射击的姿势。凝神戒备缓步前进。即便如此,深入林中三十余丈后,还是把后面的人抛开十丈以上。
山都离开后不一会。突然听得右侧传来一下不似人声的惊呼:“天啊……”
噼里啪拉地断枚折叶声紧随叫声朝自己这面急奔,林强云闪身躲入一株大树后,紧张地把铳指向声源来处。
出现在林强云眼前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道士,只见他提着松纹剑,神情慌张地分枝踏叶跑来。
道士看到林强云后,快步冲到他身边,语气不稳定地说:“那面已经发现了孽龙。因不知其生死……师傅和师兄们都不敢轻易上前……”
“走,我们去看看。“林强云听说大蛇已经现身。知道可能是被杀死了,应该不会再有来自它的凶险,地将长铳扛在肩上,毫无戒心地急步往道士所指的方向行去。
正行走间。忽听头上山都急啸:“喂呀……”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林强云抬头向上望,背后“啊”的一声轻呼,有物从耳边急速掠过,“笃”地一下打在前方数尺一株树干上,骨碌碌地又滚回脚下。仔细一看。是一块如同鸽卵般大的溜圆石头。
“有人用石子向我攻击!”林强云此时树才明白后面有人暗算自己,飞快地扭身闪避,并将肩上的双管猎枪顺过,举枪朝后方瞄去。
只见七尺外那道士一脸煞白地扶住右臂插着地无羽箭,盯着正用丝绳荡下来的山都,惊恐地一步步往后退,他脚下还掉下一把以小树杈做成地弹弓。
山都荡到那道士身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冲上去拔出那支箭。凶狠地伸出小拳头向道士晃了几下示威,拣起那把弹弓送到林强云面前。
这把弹弓做得极为精致,作为手柄的树杈经过仔细打磨并以油漆刷过,两条半个小指大的熟牛筋用粗线绑在三开叉木把两个较细的枝杈上,牛筋另一端有一小片薄牛皮兜。样子就像是林强云小时用过地、橡胶内胎皮做的弹弓相似,却是好看得多了。
林强云仔细看了一会,就老实不客气地将弹弓收进挎包里,将长铳交给山都,取出手铣压下击锤,阴沉着脸走向那道士,厉声喝问:“为什么耍暗算我,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招,说出来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哎……哟……痛死我了……我招,我招。放开脚呀,饶命!”山都见这道士对恩人问的话不理不睬,怒冲冲地走前一脚踏在他被箭射伤地手臂上,抽出匕首作势向他的脸上割刺,吓得道士惨声大叫。
道士的叫声将亲卫也引来,盘国柱和项慕林他们一小队人听到这里有动静,生怕林强云会有什么不测,急如星火地冲到。
“我在听。”林强云毫无怜悯之心,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并摇手止住欲到面前保护的亲卫们,让他们稍迟再走近。
道士不敢挣扎,受伤的手臂被踩得痛入心肺,只能一边小声叫号一边乖乖招供:“哎哟……轻点踩……哎……马上招了……是今年六月十三,小道的一个熟人——扬州‘广源发’绸缎铺的少东主……叫武奕铭的,来华阳洞清心观找小地……轻些,轻些啊!别加力,我招……说是他如今已在蒙古工匠都总管侯瀚下属当官,做了蒙古汉军百户,任中都路南面工场管事之职……哎……他讲,侯瀚出五千两金子的赏钱要取‘上人’活口……为其所用,并说只要能将你掳到江北蒙古人所占之地,就可由蒙古军一路护送到大都去领赏。”
“山都,放开他。”林强云招回山都后,又问道:“那个叫什么铭的家伙就说了这么多话,只是找你一个人?其他还有那些同党,全部给我一起招出来。否则,哼……”
“没……没有了,那天武奕铭只在观外和我讲了这些话,然后讨了小道身上仅有的七百文钱去,便离开了。”
“起来,带我们去见你的师傅。”林强云经此一事后,对伏魔真人师徒再不敢相信,下令亲卫押着道士一起走。取回长铳交给盘国柱后,向山都耳边吩咐了几句,让他继续到树上去暗中行事,以便有警时除了亲卫外,另还有一路奇兵好出奇不意地相机动手。
往右侧走了十余丈,伏魔真人和另两个道士各躲在一棵林树后向前伸出脑袋窥探。听到脚步声,老道回头向林强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前比划着指了几下。
林强云将手铳平端在腰部悄悄走近老道身边,隔几步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老道再次不出声地往另一面指了一下,林强云闪到能看清的树缝间蹲身前望,只见一棵断了的树干上有条青灰色、大约六七寸粗的物事缠了一圈,看来就是那条所谓“大龙”的尾巴了。再远就因有其他树相阻而没法见到,这里充满阴森诡异的气氛,也使人们不敢轻易上前探看。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整片林子里除了些树叶被穿林而过的风吹得索索作响外,其他没一点声音,而那蛇尾也一动不动地就那样缠着。
片刻后,远远的前面传来一阵“咕谷咕”的班鸠叫声,林强云一下跳起身喝了声“走”,大步往那蛇尾行去。
走到近前,林强云才看清,大蛇除在断树干上绕了一匝外,还在另一株未倒的径粗尺七八的树上缠了好几圈,头顶正中长有一个寸许高红褐色瘤的蛇头,就冲着自已这方。蛇嘴里含着一个连头带手吞入一半的人体,已经被掀开裹身布而暴露出肿胀青乌色的人腿,让人们轻易地能判断出这是一条巨大的毒蛇。蛇嘴角流出不知是人血还是蛇血的乌黑色液体,已经结成了仙草般的冻状物,在那搭拉在于一旁的布上欲滚还停地颤颤抖动。
“死了?”远处树上荡下,以手掩面跑来的山都,躲进林强云身后扯动恩人的衣摆,闭着眼小声问:“它不会像那天一样一动不动地装死,然后忽然又动了,冲来将我们吞下去吧?”
林强云一把将山都拉到面前,笑道:“小傻瓜,自己不睁开眼看看,连肚子也从头到尾地破开了,什么蛇有那么长性……”
“不,我不看,恩人一定是骗我的,我不敢看。”山都惊慌地用双手掩住脸面,不让林强云去动他的眼睛,几乎是带着哭声大叫。
林强云走前十多步放下山都,自顾往前走:“好了,不看就不看,你先坐在这里歇一会,我和亲卫们一起去想办法把班先生从蛇嘴里弄出来。唉,这蛇毒厉害得紧呀,看来只能将他火化了,再找机会派人去把骨骸和酬金一起送给他的家人。”
盘国柱走过山都的身边,看他还是紧闭着眼跨坐,不由得打趣道:“哈,山猴子,眼睛不敢看是假装的吧,连坐在‘大龙’身上的胆子都有了,怎么会连看看也不敢呢。”
“嘿嘿,我才不上你们的当呢,思人放心地将我放到这里坐,就说明一定没有危险。///com///”山都没敢睁眼,只用手在胯下坐着的圆筒状物事摸索了摸,笑着说:“这是一棵倒下来的大松树,还会摸不出来么。我这‘山猴子’也不是让人白叫的呀,在山上住了那么多年还会不知道么。”
这话让项慕林听得不是滋味,大惊小怪地嚷道:“山都,盘哨长没骗你,真是坐在了‘大龙’身上呢。你别忘了那天我们在那个山梁上,看着是一段松树干却又动起来变成和老虎相斗的……”
没等项慕林的话说完,山都一下蹦起连滚带爬地跑出好几步后,方敢回头细看。发现自己果然是被林强云放到缠在树干的蛇身上,而且到现在也还没一点事故发生。不由得又惊又喜地拍胸顿足,向已经走出好远的项慕林说:“项大小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给你说啊,我们族里有好多人就是去打猎时被蛇咬死的。所以老人们都说,见到蛇时,不管他是大是小,都要远远的逃开,别让它们咬到,这样才能使我们的人不会越来进少。”
山都抽出匕首,慢慢试探着走到蛇身边,轻轻用脚踢了一下马上警觉地跳开,看清没什么动静又上前狠狠地踢一脚,逃远几步看清确实没危险了,才上前用匕首猛一下往蛇身上刺去。
“铮”的一声响,山都身体晃了一下,匕首从蛇身上滑过,险险刺中他自己的大腿。
走到这里的护卫队员们大感好奇,众人围过去一看,乖乖不得了。这把林强云从绝谷中打制带出来的匕首,连那头千多斤大熊的掌筋也能轻易地切下,此刻却是仅在蛇皮上留下一道细痕。把拇指甲般大地鳞片挑起了微张的一片,别处毫无损伤。
“我的妈呀!”站在山都身旁另一位温坊村来地项家青年,与其他人一样的抽了口冷气,惊道:“山都的宝刀也伤不了已经死透了的龙皮,这孽畜还活着的时候还得了?!若非那蛮族的人想出这种办法用机关,并以猪为饵诱其从坡上猛冲而下,又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将其诛除掉?!哎哟喂。如此大地一条畜牲,得有多少物事才能填饱它的肚子。再过得几年怕是连我们汀州一地地人畜都会被它吃光。”
山都举起宝贝般的匕首细看,发现刀尖部已经钝了,心里大为不服,恨恨地从那片微张起的鳞片缝中将刀子插进去。顺势用力,“嚓”的一声微响刺进去寸许深。他不由得跳起来向人们叫道:“嘿,这龙皮只是面上地甲片才坚硬无比,甲片下的皮肉也还是能刺得它动的。”
在山都这里来回走动的时候试探的时候,七八丈外也有事发生。
林强云放下山都时就边走边回头向盘国柱吩咐:“立即派人回去横坑、瑶村和畲村。将所有地青壮都叫来帮忙。看这条大蛇怕是有六七千斤重,连剥皮带剔肉并要将它全都弄回去凭我们这一百多人,这么远而且难走的山路,怕是需要好几天才能搞完。对了,还要叫回去的人赶紧将行军油布帐篷及所需的食物带来,这两天夜里可能要在此地住下,没的受冷风吹刮时还得饿肚子。别人都好说,山都那关就难过得紧。没吃的话会把我们的手也啃下去充饥的。”
盘国柱“噗”地笑出声,见林强云盯了他一眼,慌忙用手掩着嘴。
林强云:“注意,你们就停在这里暂不要深入,里头看来黑呼呼的怕是空气不大好。”
含含糊糊地应了“是”,盘国柱便匆匆去安排人手。
蛇头至林边的蛇尾处有十余丈,看得不甚清楚。这样这一片地方虽然被大蛇打折了不少小树,但还有更多的大树耸立在林中,如此的环境下,阳光并不容易透射到地面。林强云带头走在森林间,抬头往上看去,都是树的枝叶不见天日。回望地上,即使现在是正午时分,也只能看见阳光被浓枝密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几经艰难地透射在地上,变成一个一个的细小金点。好在距林边不远,林外的光线从树隙中射进还不会显得太过昏暗。
这样说,也许听起来很不错,这些话满带诗情画意的,不但令人心旷神怡,还会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去实地领略一番大自然的优美景色。但是,当你一旦真正走在这样的雾岚里,眼前景物看不清楚,猛地一下撞到树干,头痛欲裂的时候,就知道厉害了。而且很难说北方南来的人们刚到这样充满着腐殖质,带了腥味的浓重气息里,还能似平常般的闲庭信步,不慌不忙地四处走动观赏美景。
另外还有林木更茂密一些的地方,连点点金光也难得一见。由于缺乏阳光,加上森林里头湿气极重,就有一层又一层的混浊雾气,夹带着腥腐的气味充斥于林间,人走进这样的地方,时间稍长就会让深入其间的你呼吸困难,不习惯的人也许还会就此生出许多不适,甚至连命也丢在这里。这些雾气——也即是北方人所说的所谓瘴气——遮挡在面前,往往放眼看去白蒙蒙一片,内里稍远一点就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
一步一探地踏在落叶飘散的地上,年深日久积存的落叶枯枝铺成厚厚的一层然后慢慢腐朽,脚踩在上面会发出细微的“吱吱咕咕”声,感觉中都是一些软塌塌的稀烂湿泥。
感觉中,不时会有什么物事从脚边“悉悉索索”爬过,却又不能看到它们的踪影,这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此条件下出现的必定是细蛇、蝎、蜈蚣一类的小毒物。此类物事虽小,被蛰上一下可不是玩的,弄不好这些小东西所带有的毒素也能让人送掉老命,令得你想放松心情不紧张也不可得。
林强云倒是好得很,气味虽然难闻了些。但他呼吸还算平稳没什么困难。周围的雾气不知何故,似是有一股无形的物事将其推开数丈。
光线不足,再加上那些树干上勉强生长出来的青苔。刚开始不习惯的时候,真是一不小心就会常常失足跌倒。原本森林里头应该有地小兽,比如松鼠、兔子啦之类,按常理说往往会冷不防地从脚边窜过,一下子就不见踪影,让你吓一大跳。可能这条大蛇在此占地为王的关系,这些都一概不见。冷清清的好不阴森。让人心惊肉跳的,因紧张而精神与肌肉都绷得死紧。
这种光怪陆离的景色。不是身在其境的人很难体会。须知在原始丛林里头的感受,并不像是平时外出踏青那样好过。即使是在夏天,林子里头地气温也很低,走着、走着常常就会让你打起寒颤。想找个温暖的东西抱一抱取暖保持住自己地体温。不时窜入鼻端的,也都是一股浓浓既腥又臭的腐败、潮湿极不舒服的味道,而且你会越闻就越冷。
若是在夜间没了天光地环境里,偶然传来一两声凄厉、急促的鸟鸣,似夜枭悲啸。听得人毛骨悚然,胆大些的可能吓得拔腿而逃,胆子小的,说不定吓得心胆俱裂死于当场。
现在是白天,连同林外透入的光线倒也还比较充足,目力所及能模模糊糊看到上部十三四丈远。但由于有树和雾气相阻,林间下部看出去地地方也不过六七丈,至多八九左右罢了。
盘国柱心悬少主的安全。吩咐其他人在远处的树后严加防范,举铳对准蛇头,随时准备射击,时刻注意林强云走近到那条大蛇头边时的一切情况。
含着个人体的蛇头已经膨胀到和蛇身差不多大,约有近两尺圆径。细看之下,蛇的头部正中,稍偏左侧鼓起有如松树瘤般四寸大、三寸高瘰疡缠结红褐色凸起,有点像是头部受伤后没长好而生出的变形肉块。
正思付要如何将班瑾从蛇口中拖出,又不致受其身上的蛇毒所沾受伤中毒时,林强云猛然发觉挎包里有物在轻微地撞动。将手按到挎包上,却又了无动静,心里奇怪地想道:“是自己心情紧张所至地幻觉么?好像我还没那么害怕呀,这是怎么回事。”
挎包上的手一离开,包里又微微地动了几下,这次他还能清晰地听到有极轻的“叮叮”声响起。迅快地拉开两条扣带,将包内的物事一件件拿出检查,包内的响动一直没停。直到取出里面的一个小绸布包时,挎包里才没了异状。
“唔,”林强云认得这是由林岜交给自己,从五通庙里取来的物事,原本和那块虎形玉片一起的四颗灰白色的珠子,暗忖:“定然是这四颗灰不溜秋、骨不像骨玉不像玉的鬼珠在作怪,且看这几颗珠和大蛇间有什么古怪再说。”
握在手内更能感觉出似是有一股力道将手往蛇头处吸,林强云稍用点力控制住,慢慢将绸布包移近蛇头,越靠近绸包上传来的力就越大,包里的珠子也开始跳动似是要狰脱绸布向外走。不过虽是如此,林强云还是没用多少力气也能掌握住珠子。他把绸布包上下左右不停移动,最终确定,对绸包内的珠子生出引力的正是蛇头上那个瘤子。
“一定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且将这个瘤切开看看再说。”林强云将绸布包顺手塞入怀中,向盘国柱叫道:“盘哨长,将你的防身匕首丢过来我用一下。”
林强云小心地避开地上、药布上的黑色胶状物,把战袍下裾割下严严实实地包住双手,拣起盘国柱丢来的匕首,用刀刃向瘤子上划了几下,发出吱吱声的同时,也看清匕首锋刃没把瘤子割动分毫,反是刀锋倒有点钝了。他不死心地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瘤子根部的外围另有一圈不规则的裂隙,似是那一圈的鳞片遮盖得没那么严密。将匕首尖部往那鳞片间一插,没想到不费多大力就把刀尖插入分许深。大喜之下,手上用力,顺那缝隙用力插下拉锯似的切割起来。
近午时分的阳光从树叶的枝隙中透到地上,如金子般地点点光斑非仅没给人带来半丝暖意。反而将这里的景象衬托得更显诡秘莫测。
开始刺入蛇头内时林强云还带着十分警觉的心情,注意大蛇地反应,身形微蹲做好腿脚发力的准备。刀移动一下就停手观察一番。到后来将瘤外的蛇皮剜割开小半,都还没什么状况发生,他也就放心大胆地加力动起手来。
一旦专注地开始工作,不消片刻,蛇头上那个看似极为坚固的瘤子在林强云的刀下开始松动。再片刻,林强云手上用力将刀伸入瘤内,凭手感再将瘤内的肌肉切开。更为小心地不让身体的任何部位碰触到黑胶和蛇身上地任何物事,发力一挑便使瘤根以上的部分脱开蛇头掉于地上。
此时恰好有一个光点照在蛇头位置上。四外相隔十余丈观看地人只觉得眼并一阵刺目的银光闪烁。
“啊……是龙珠!”包括伏魔真人在内的四个道士异口同声地惊叫出声,不约而同地跳进圈内,展动开身形朝林强云所在的蛇头处猛扑。
“好贼道,竟然如此无耻……”项慕林第一个出声叫骂。
“瞄准……”盘国柱又惊又怒地喝令声也于此时传到。
寂静的树林中声波传得快。背后衣袂拂动的风声劲急,连丝毫不懂武功的林强云也听得出有人向这里冲来了,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家伙,趁我不备便下手,又有人来暗算我……”
当下什么也不了地一个箭步斜纵跃出四尺。人在空中出声高叫“不要开枪。”地同时,已将手铳从衣内拔出,落地时击锤也按下到位,右足尖沾地猛扭身左脚甩动间,人已面向冲近的四个道士。
心火骤发,双管手铳往伏魔真人一指,嘴里大喝:“站住不许动。否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林强云对伏魔真人厉声问道:“你的一个徒弟刚才用弹弓向林某人偷施暗算。现时见到有好的物事又出手抢夺,你们师徒几个到底安的是什么心,难不成都受蒙古鞑子、金国的指使,来此颠覆大宋朝江山,以图得到荣华富贵么?”
老道师徒几个早听说过飞川大侠“诛心雷”的厉害,面对已经有准备的林强云,又有油光乌亮地两个铁管黑洞如魔眼般盯着自己,自是明白威名之下无虚士之理。伏魔真人急冲间猛然止步,大张双手钉在地上,保持着整体下蹲、上身前俯作势跃起的姿势不敢稍动,样子怪异十分可笑。
老道想来武功不错,能在林强云喝止时骤停,他那三个徒弟就没师傅般的知机了。一是武功太也差劲,听到喝令声后就是想收势也没法办到,落地后三个人都踉跄继续前冲了几步。其中一个速度快的,好死不死地从蛇头边擦过,一脚正正踩中班瑾脱落布帛上颤动的黑色胶体,浆汁四溅的黑冻不仅飞到他自己的手背有一抉,另两个速度较慢的道士也被溅到头脸好几点黑胶冻。
在老道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听得几个道士都出声了,痛苦的声音让林强云和伏魔真人心中震动,转头向几个道士处看去。
“呃,可恶……”一个正欲大声叫喊的道士,大约是口、眼里飞入有黑汁,正立于距蛇身四五尺外,手忙脚乱地撩起衣袂揩擦。
刚才暗算林强云的那个道士最慢,此刻正到达蛇头都立稳,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朝蛇头上抓去,嘴兴奋地大叫:“是我先一步夺到龙珠的,先得先为赢……哎……怎么回事?”
林强云仔细一看,就在这道士手还没抓住蛇头上的物事,要抢夺“龙珠”的瞬间,他的脸上溅上黑胶的地方已经开始变色肿胀,向黑胶周边的肌肤上迅速蔓延。此刻这道士再顾不得去抓“龙珠”,抬起没伤的左手用其衣袖一擦,所沾的黑冻又扩大了范围,更使得肿胀增多了不少。
“天啊,怎么会这样呐!”斜冲过蛇头到丈外的第一个道士,这时也甩动右手,边跳边发出惊恐的号叫。
五尺外那个道士则已经无声无息的倒下地,除手脚不时**一下外。再没其他动静。
“快,过来救人要紧。”林强云迅速地收起手铳,纵身一跃跳过拦在面前的蛇身。往那倒地的道士跑去,检查了一下包手地布还完好,扳过道士的脸一看,这道人不但头脸肿胀、眼、耳鼻流出黑血,而且乌黑的舌头将嘴堵塞得满满,撑得大大地合不拢。不由叹道:“完了,这人没法再救。”
再走前几步到甩手跳脚地道士身边。喝道:“静下来,容我为你施救保命。”
伏魔真人冲到。伸手一指往道士后颈点去,在林强云“留神,不可碰触其伤处”的急促叫声中,一把捞住道士的身体将他放于地上。
林强云解下腰带用力一扯。于一连串的“嘶拉嘶拉”声中,将六寸宽的绸带撕成两条,蹲身让伏魔真人捋高道士的宽袖,看清肿胀已经上延到肘下,便在其手肘部位持带子用力扎紧。吩咐说:“禹真人看顾他,我来为其放去毒血。”
“另外丢一把匕首过来,快点。”林强云拣起项慕林应声扔送来的匕首,在手上掂了掂,一刀往道士地手背上划下去。
“噗”地一声,大了近一倍的手背从落刀割破处喷出红黑色地血水,把林强云包手的绸布、胸前溅得到处都是,差点连脸面也沾上。吓得林强云急退一步。检查后发现自己没什么大碍,方放下心来。
在专心解掉包手绸布时,忽然看到胸前那两三点黑血渐渐变得淡了,再注意和绸布上的黑血一比,确是相差极大,而且胸前的血点黑色还有淡下去地趋势。
“怎么回事?”林强云心里大感奇怪,抬起手臂在胸部一按,有物硌人,这才恍然:“是那四颗灰白色的珠子……可能……”
急急丢掉包手布,取出怀里的绸布包解开,拿出一粒珠子慢慢挨近道士黑色肿胀的手臂上。怪事出现了,珠子一触到手臂,那粒珠子似是有吸力般将黑色往其周围聚。林强云估计这个珠子有吸毒的功能,便将珠子放到道士手背地割口上。
这下可好,肿胀的手臂有如热汤沃雪般眼看着消下去,黑色也由上到下一路往珠上汇集,令得原本灰白色毫无光泽的珠子,不到半刻就变成乌黑发亮,光可照人地闪射出可怕的黑芒。这时那条手臂已经恢复原先的大小,只不过上面的颜色还是黑中有红,并未完全转回健康的肉色。
林强云将那粒珠子放到道士的手背上,见到能吸出蛇毒后,就转身去查看那个暗算自己地道士。可是走近一看,与死去的道人一样停止了呼吸,他也七窍流血、双眼圆睁倒在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立即就知道这人也没法救治了。
蛇头四周,三十名亲卫以布包住口鼻,在盘国柱指挥下端铳面朝外组成两个圆阵,紧守住道士们想要的宝物——“龙珠”。
展现在林强云眼前的,是一大四小五颗青光闪闪的珠子,不沾一丝血迹静静地留在被剜开的蛇头上。五颗珠子最大的一颗,直径约有鸡卵般粗细,四颗小的匀称得很,也有鸽卵般大,仅比林强云原来那四颗稍小些许。
此时林强云才有暇继续他的工作,拿了一颗珠凑近蛇头珠近旁,离“龙珠”还有寸许远,拇食二指捏着的珠子脱手而出,“啪”的一声被吸了过去紧贴在大“龙珠”上。
正在林强云百思不得其解时,伏魔真人在那里叫:“上人,小徒这里的吸毒珠已经饱和了,是否换个珠子再吸余毒?”
林强云转身走过去,看了那变为乌黑的珠子,折了两根小树枚夹出,再放一粒珠到道士的伤口上,小心地将黑珠移到在蛇头边放于地上,再用几根树枝先将四颗小龙珠挑出,然后又费力地把大珠和吸在一起的那粒小珠挖下。
那鸡卵大的龙珠一落地,尺外吸满了蛇毒的黑珠子便由慢而快地在松软的落叶上,扭扭曲曲地朝大珠滚来。小珠接近到大珠四寸左右时,又开始变色,且滚过的路上留下一道黑色的轨迹,越滚近大珠。大珠上地色泽越淡,滚过去后沾于落叶上的黑迹也越深。
“原来这四个珠子是可以吸出蛇毒,而大珠则是有斥毒功能。这倒是好玩得紧啊。”林强云心下欢喜,知道这才是真正能救命的法宝。匆匆用树枝扒开落叶,挖了个尺半大近尺深地坑,将沾了黑汁的叶子和附近黑胶等,只要看来怀疑有毒的东西,全都一古脑拨入坑内埋好。然后小心地从大珠上分开两个吸毒珠,用另半条腰带将全部“龙珠”包好。两包珠一起放入挎包,向伏魔真人走过去。
“禹真人。实是抱歉得很,你那两个徒弟于头面中毒,已经来不及施救去了……”
林强云的话说到一半,被伏魔真人摇手止住。他眼见得这位大徒弟的手黑色全都快被吸光,再过一会就已经无碍,抬起头说:“上人不必内疚,是他们命该遭此一劫,须是怨不得别人。另外。上人刚才所责小道的三徒儿暗算一事,小道实是不知情,如今人既死了,求上人放过他不再追究,小道日后必有以报。”
林强云:“回报么,这倒不必了,只是我希望此后不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就好了。这事就此揭过作罢论,我们谁也再休提起。对了。这条大龙地头上取到了五粒珠子,你走时可带一粒回去,留做纪念吧。这个吸毒珠用完后可是要还给我的,可别把它一起带走了。”
伏魔真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轻叹一声后懊恼地低下头道:“谨遵法旨,多谢上人赐此宝物,小道铭感于衷。啊,有一事请上人明鉴,这孽龙之肉仍驱毒强身地大补之物,千万不可废弃,务请带些回去让这一带的人服用,将会大有益处。”
“多谢禹真人提醒,我知道怎么做的了。”林强云不再多说,回头向盘国柱吩咐:“传令,让大家把这条大蛇解下来摆直了,我们来想办法剥皮抽筋。既然它吃了我们不少的猪牛,又害死了班瑾这位捕蛇高手,那就叫它连皮带肉都成为我们地桌上餐。”
盘国柱向还在蛇尾处的山都等人大叫:“都过来帮忙吧,局主叫我们把龙皮剥下,连肉一起带回去好做药呢。”
这条“大龙”也真是大,最大的蛇身虽被剖开肚腹扯掉肠子,也还有一尺九寸左右圆径,长达十四丈五尺余。按盘国柱的估计,总重没有两万的话,一万五六千斤是怎么都有地。
一百二十多人一齐动手,先挖坑清理掉带毒的物事,然后伐下好几十根丈许长的橇杠,连山都用以在林木中飞纵跳跃的丝绳也借出来作为牵拉的工具用上,“吭哟吭哟”地又橇又推,费了近一个时辰,大家才避开蛇头附近的有毒范围,将蛇体从两棵树干上解下摆直拉平。
林强云自己则到处巡视,不时取出珠子在护卫队员身上滚动一下,以防有人中了瘴气或是不小心沾上漏网的蛇毒。
大家也明白,此时有了能解毒的几颗珠子,已经不怕地上、蛇身上地毒液沾到会死人了。但局主说得对呀,有人沾到毒计虽然可以救治不会死,但受毒伤的人却不能干活了,杀蛇的人手就少掉一个,别人要做的事无形中就多了起来,速度也将越来越慢,这是得不偿失的。
而林强云伤脑筋的却是要如何剥下这条大蛇的皮,还有就是怎么样来完整的取出蛇肉内的筋。至于蛇皮和蛇筋今后要如何制作,又怎样去制成什么物事,暂时还不在他的考虑之列,现时没那个功夫去想。
在安置好大弟子在一边休息后,伏魔真人为了能得到林强云答应过的一颗龙珠,收拾起连失两个徒弟的悲痛心情,也参与到整治死蛇的行动中。此时见林强云白己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一处紧皱眉头,走过来相隔丈许便不再近前,出声问道:“上人,不知您老对如何剥取‘龙皮’有什么想法么?”
林强云招手让伏魔真人走近些,反问他道:“我想的不光是‘龙皮’,还有‘龙筋’也须得完好无损地抽出来才行。”
“对呀,还有‘龙筋’这种道家炼器的重要物事,小道都笨得没有想到,真是惭愧得紧啊。”伏魔真人一拍大腿。故做恍然地叫出声。他心里却是在暗自叫苦不迭:“完了,这林飞川真不愧是道门的‘上人’,自己原本想趁其不知有‘龙筋’这回事。寻个时机偷偷地弄上那么一小段,回去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制成将来能有大用的法宝。这下可好,林飞川不但熟知孽龙身上有‘龙筋’,还打定主意要取出全部都完整的筋条,肯定他早就打算用此筋制出什么威力大得可以翻天覆地地宝物法器。看来,自己想偷取‘龙筋’制法宝的事,是绝对地没指望喽。”
林强云:“依禹真人看。这第一步剥取‘龙皮’,要如何去做才好呢?”
伏魔真想不到林强云还会出言问自己。心里再不敢存有非份之想,更是有点受宠若惊的地感觉,紧张之下嚅嚅道:“这个……上人是问小道么,这个。小道窍以为,‘龙腹’已经剖开,此事较为容易。我们既是这么多身强力壮的人手,大可如细民开剥煮食小蛇般,将‘龙头’钉死固定于一处后。再以宝刀利刃从其颈部将‘龙皮’割断,尽我们这些人发力顺龙身将龙皮朝后扯离龙体就是。小道时才很认真地看过了,这条孽龙怕是已经修炼了千年以上的时间,只要过得此劫便能升入魔道成精,它的皮就是再多百把人也难将其拉断,定能将皮完整地剥出,让上人制成好些法器。”
伏魔真人想了想道:“至于龙筋么,小道还真没法。不曾听过可以如何完整的将其抽出来。不过,想必上人已经心有定计,也不须小道来多嘴的了。”
不用伏魔真人说,林强云也是有了自己的抽筋计划,他早就想好了,实在没有别地办法时,就采用一种最笨的方法,以人工小心地将蛇肉割成小块,分末了也好让人们挑回去。另一方面,也能让自己可以从容将蛇筋完整地剔出。反正现在天时正冷,多个两三天也不怕这一两万斤地蛇肉会坏掉变质。
整整用了四天时间,横坑、瑶村、畲村的所有青壮一起两百四十多人来来往往的走了好几趟,方将这条大蛇——也即是伏魔真人所说的“大龙”开剥好,全部弄回去。
十一月二十七日,休整了数日后地一万五千余大军离开宁化县城,向头陀军起事的发源地潭飞磜猛扑。
潭飞磜,这是一个“重岗复岭,环布森列,登涉极难,磜居其上,坦然宽平,山环水合,有田有池,草茂林深,易于藏聚”(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九十八《福建》四,《汀州府》《宁化府·潭飞磜》)的地方。
官兵队伍由宁化往西走十五里再折向南行,到了距县城四十里的方田寨,就开始遇上了头陀军的拼死抵抗。
方田寨,住了十一户人家地小村,人口只有三十七,现时青壮都出门了,仅余下二十六个老少男女。不过,这里属于晏梦彪根本重地潭飞磜的第一个扼路的要冲,密密地挤下四百多头陀军。在发现官兵大队出现时,方田寨也派出数人向山里传出急信,要求多派人手相助守牢第一关。
南下“拔根”的首战,前部为宋兹所率的六千忠勇军,一到地头就先向方田寨发起攻击。
宁南这一带山区的乡民几乎全都是畲族人,只杂有三成左右汉民在其间。这里的人们多年来吃够了官府“计口敷盐”政令的苦头,再加以重得不堪负荷地上供赋税,上百年来都是以贩私盐为生。能老老实实从田地里谋温饱的人没几个,即使有那样傻瓜般的老实人,也早就因冻饿而毙命了。
自前年九月晏梦彪举旗造反杀了左翼军将方起后,总算没人敢再来收取赋税了。各地收掠来的银钱、粮米、布帛、好盐、兵器及日用杂货等,源源不绝地运回宁南,无偿分发给当地所有畲、汉人家,整片这一带的人都过上了不劳而获的舒心好日子。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乡民们在安安心心地过着好日子时,所不知道的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晏梦彪家里却生出大变,令得整个头陀军都受制于人。晏家年已六十二岁的老母亲,被一伙由大江北面来的汉人给控制软禁于磜上的家中,只要晏家大儿梦彪稍有不如这些人意的地方或事故,晏老娘就会大吃苦头。不少知情人都清楚,一年多以来,晏老娘的左手已经只剩下两个手指。另三个手指,被这些汉人斩下,作为挟制头陀军的令符信物,送到外出攻战的晏梦彪手中。
已经过了两年好日子的畲汉两族乡民,有吃有穿有钱使,没事时就大家一起舞刀弄棒、修筑堡砦巩固防卫。极少有人会想到去田地里耕种,以图自食其力。既便有些老人出言相劝,说道些什么“细民百姓应以农事为本,不可图谋不义之财”,也没人去理会。人们都觉得,既是有不须下田劳作,就能凭手里的刀枪在别人手里夺来食物、银钱和绸帛,那又何必累死累话的下田耕种呢。想想从前,哪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谁还有心到田间地头去累生累死。不如练好一身本领,打煞出多些力气,方能在跟着别人出去时,用武力多夺得些钱物回来养家活口。
这次官兵来了,想又将已经到手的好日子从人们手里夺走,让大家再回到以前那种奔劳经年才得以回家一趟,所得些少钱粮既没法让家人吃饱,一个不好被官府抓住了本钱消散,人关入大牢不说,家里还会饿死人的日子里去,这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这不,所有各村、寨、堡的人,只要是还能提得动刀枪的,都在各地主事人的召集下起来与官兵拼斗,以期守土相抗,至死方休。
周长一百二十余丈的小小方田寨,原木围起丈五高的墙外,百多具忠勇军民壮的尸体激起守寨头陀军、乡民的悍勇斗志。照他们看来,官兵人数虽多,战力却是差得紧呐,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堡寨相依,守上几天绝无问题。想想也觉得自豪,这连同四外山间进入到寨里相助协守的人,大小老弱一起不到五百男女丁口。能以二十余把官制、一百多张大小自做的弓,加上削尖火烤硬后丈四五长的竹扎枪和数百把长矛、朴刀等兵器,硬是抗住数千人的第一次围攻,本寨只付出死四伤五不足十人伤亡的代价,再多来几次就够本了。
更让守寨头陀军民安心的是,附近村寨的人在第一次击退官兵进攻后,开始源源赶到。至官兵第二次攻击开始,寨内能战的人已有六百多个。相信再过不久,潭飞磜的主事人得到消息后还会有更多人到这里与官兵作战。
三次攻击,都被寨内的守军打退,弃下近五百具尸体。宋兹眼看这个小寨里的头陀军越来越多,心里不由暗暗发愁。
“宋兹,还须多少时间方能拿下这个小寨,不将此路打通,我们的一万多大军就没法直捣贼人的老巢。///com///”一个时辰后,中军的陈韡等得不耐,与幕僚们到阵前了解战况。
“禀大人,要打下这个寨子倒真有些棘手呐,一时半会间急切难下。这里的贼众老少男女都有,连十几岁的娃娃也悍不畏死,前两次已经杀上木寨墙的上百人片刻间就被砍翻丢下墙来,我们连攻了三次都被击退,正准备进行第四次攻击。”宋兹不敢隐瞒,照直地实话实说。
“这可不行呀宋老弟,在本月底之前,一定要打掉潭飞磜,给盐贼们来个釜底抽薪。”陈韡想了想后说:“老弟还是做好准备,且暂缓攻寨,本帅去与林大人情商,让他的护法军为你将这个木寨打烂,开出一条通路后你们再杀过去好了。”
宋兹睁大眼,有些不信地问:“陈大人,那年仅二十来岁的林飞川有那么大的能耐,他的千把人能将我这几千军伍打了几次都下不来的寨子攻开?”
“老弟仔,不要以为其他人也和你一样拿这个贼人盘踞的小寨子没法,而小看了天下人啊。”陈韡极有自信地向宋兹说:“本帅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但林飞川么,只要他肯出手领兵攻打这个方田寨,根本不用他的全部护法军上前,只须四五都人马就够了,而且攻破寨子后还可能连一个护法军的兵士也不会折损。嘿,不管老弟你信还是不信,稍时你自能亲眼看到。”
宋兹左右看了看随陈韡前来的那些幕僚同事,所有人都对他点头。表示陈大人说的没错,全都是事实。这实在是让宋兹大惑不解,心里纳闷不止。
林强云、陈君华应召来到前军。听完陈韡的话后立即提出:“这个小木寨要打下并不难,总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事罢了。稍为困难点地,倒是陈大人决定在月底前要打下潭飞磜,一则不了解此去还有多少路,二则不清楚一路上头陀军有多少据点,各个据点的坚固程度怎样,里面的守军有若干。不如这样。此后地进攻改由我们率本部护卫队为主,另加两千忠勇军为辅作为前锋先行。忠勇军有折损时随时补充,或者能打得顺利些,让陈大人如愿以偿吧。再说,我们也是想尽快攻下潭飞磜。然后还要赶回莲城去招降那里的七十二寨呢。先向大人禀明,只要潭飞磜一旦攻下,我们就不多做停留回莲城县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陈大人自行去办。你们看这样可好?”
林强云不想再用淮西兵,怕的是这次又似从明溪一路打到宁化时一般。兵锋所过处一路连哭声也听不到,全是被杀了的尸体。按他的想法,忠勇军仍本地民壮所编练,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杀戮,再怎么凶残,他们也是福建路地本地人,多少也能保留下一些无辜的乡民吧。
宋兹口气带着怀疑,连答并问地解说道:“林大人。据细作回报,此去潭飞磜登涉极难,蜿蜒而上地道路将近六十里,既便没有头陀军相阻,空手行进也须得一天时间方能走到,何况还有十三个聚集了不少贼兵据守的堡砦,全是建于险要处,用于扼守进磜的通道,贵部真能保证仅凭三千余人马,就在两天多的时间内攻取贼巢么?”
“十三寨。唔,天时已近黄昏,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要黑了,看来今天只能在这一带安营,明天……咳,我们尽力而为吧。”林强云不作肯定地回答,话语淡淡的无喜无忧。
陈君华自听说此人没给林强云好脸色后,就对宋兹也有了成见,此刻沉声回应道:“宋经略,既是陈大帅能放心让你独自带了一路人马,想必也是个知兵的文人。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谁能保征每战都是必胜之局的,这世上可能还从没出现过吧。以本将军所知,便是后汉三国时地关云长、诸葛孔明等,也还有麦城、街亭之失呢,我侄儿如何敢狂言保证两天时间内一定能攻取潭飞磜?这次的战事,只能行一步算一步,可以达到目的最好,即使稍有不如意,也只索随机应变。”
陈韡击掌喝道:“好,此事就依林大人之议而行,请林大人与陈将军率本部护法军,再由宋兹所部拨出两千忠勇军为助,这就即时进攻。”
调兵布阵用去大半个时辰,太阳已经靠上了西山头,很快就会逐渐暗下来了。一切准备好后,宋兹跟在陈韡等人身边一起,到林强云的后阵五六十丈处观看,他总是不信邪,一定要看清楚这年轻的纨绔子弟究竟有什么能为,敢于夸下海口,说是一个时辰内就能打下自己五千多人花了近两个时辰,连攻三次还没动分毫的山寨。
运足目力望去,也没看出林强云和陈君华的攻击阵形有什么特别之处,宋兹甚至还暗自为林强云他们着急:“都说护法军有一半左右是弩兵,怎么不见车弩与床弩,难道凭这几百具手弩也能攻下山寨?要杀伤些露头的守敌,或可在出其不意时办到,要想轻松进入山寨么,只怕未必有他们所说地那么容易。仅这高有丈多近二丈的木寨墙,就不是说过就过的,有他们失面子的时候呐。”
人们只见几都护法军进到寨墙都二十丈,于道路两侧排列出手弩兵的箭阵,后面十多丈还有一个刀牌手向外布成的小圆阵。位于弩兵箭阵稍后的忠勇军,则由陈君华指挥排成整齐的队形,分明就是在校场上操练的模样,那里有半分攻击坚寨所作的战前队列,反倒像是一副随时冲阵的野战样子。
见陈韡和其他有都一副兴致勃勃地观赏,一点没有为己方万一失利的担忧模样,宋兹心里更是难以排解心里的疑惑,忖道:“似这样既没有长梯作登墙的工具,也不让人抬着撞木去冲毁其寨墙。又是什么不可知地战法啊?!他们究竟如何能破垒杀敌的,难不成还能让所有人都变成飞鸟越墙而入么?”
接下来,宋兹看到两个弩兵阵里各自燃起了一个火把。依稀还能见到有不少人到火把处呆上片刻,又转身离去。他有点恍然:“哦,敢情他们是想用火攻啊,时下正是冬日无雨的季节,在夜间用火攻倒也是不错地选择。不过,看那山寨里有山溪流过,火攻怕是没办法在一两个时辰内奏效。说不定要到明天才能解决问题。呀,怎地转到阵前的人没见他们点火把。在已经燃着的火把边转一下就能将火种投入山寨里去么……”
正在宋兹想着会不会其中另有什么攻寨的机巧时,却是听到那小圆阵内隐隐有几下“通通”的声响,抬头看去,在落日的余辉中依稀可见从小圆阵内飞出数个小黑点。正不知所以间。猛然看到方田寨的木墙内外及墙头上爆出几朵黄白色地烟团,大爆竹般炸开的“轰”然响声也于此刻传入耳。
“轰隆隆”地响声持续了约有一刻时辰,方田寨全都笼罩在一片硝烟中,还可以看到寨中冒出有火头,忠勇军在这一阵轰响声方停。就开始向木寨发起冲锋。
陈韡指着有序地呐喊前冲的忠勇军队伍,笑着向宋兹道:“哈,宋老弟,看到了吗,在你指挥下曾经乱嘈嘈的忠勇军,到了林大人的手下,仅在这一个时辰不到地时间内,就突然变成了一支这样训练有素的劲卒。本帅曾问过王祖忠将军。据其言道,即使是他原来的上官——也即是林飞川的副手,安南国宣慰使——身经百战勇冠三军,早年名满荆湖、江南数路的‘霸王枪’,素以能带兵出名地陈君华,也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一支杂乱无章的军伍在倾刻间变成如此的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这,就是林飞川与众不同的能为。本帅也不知他是天生的将材呢,还是其真如坊间乡里所传说的那样,得了天师道前辈上仙真传,修成了无上道基。”
说话间,方田寨上空的硝烟渐散,圆木建起地寨墙倒是没损坏多少,折断了几根木头的寨墙,很难从仅能过一人的缝隙中进入。但同样是圆木制的寨门却被轰塌,成了个丈许宽可以让大队人马通行无阻的大通路,忠勇军已经由寨门外一拥而入,没多久喊杀声便逐渐远去。
林强云的护法军也在这时整好了队伍,一队队的开始向前开拔。
陈韡挥动了一下双臂,喜形于色地下令:“传,各军依序跟进,随林大人的护法军前行,天黑前各选好有利地形安营。嘿,我们该动身上去了。”
当天,官兵在方田寨附近扎营,除最前面为护卫队防护的忠勇军受了些少骚扰外,没发生什么大事,还算是平安地渡过进入宁南以来的第一晚。
接下来的两天,直到攻下潭飞磜为止,护卫队都没什么近战打斗,对任何一个可守的头陀军堡寨,喊话后守军拒绝投降的,立马就是一通小炮、雷火箭的轰击,然后再让忠勇军、淮西兵等去收拾残局。
起义之地——潭飞磜陷落,头陀军损失惨重,欲待引师回救的晏梦彪在十二月初五得报后,率领余部转入邵武军所属的山区。
绍定三年十二月初一这天一大早,林强云、陈君华辞别了陈韡、王祖忠等人,率九哨护卫队和一哨亲卫共一千二百多人,完好无损地走上回家的路,林强云要带他们回去两年没来的出生地莲城堡。
县丞翁岩寿、万县尉还是老样子没变,仍然做他们的县丞、县尉,去年两人任满后,朝廷也没再派选人来接替他们的位置。
今天是十二月初三,两位莲城最高行政长官,早早地起身梳洗穿戴齐整,在城内走了一圈,约齐了昨夜通知过的人,要大家到北门相聚。准备到了大吉的卯时正,就带着一众与林强云见过相熟,以及上次没见过的吏员。还有六大姓的族长、耆老,并另外几位特殊的客人步行出北门,要到城外地三里亭去。在那里迎接得胜而回的林强云和他的剿贼军。
这两年他们两位莲城县地最高官吏的运艺真是好得出奇,不,应该说是托了本地名人林强云的福才对。头陀军进占莲城堡后,那位别人说他是杀人如麻的魔头晏梦彪,在听人讲起翁县丞、万县尉与飞川大侠是朋友后,竟然也没来找他们的麻烦。而且在下令对插有双本镖旗的人户、商铺进行保护,不许动堡内的一草一木地同时。也严令不得对这两位据说是林强云朋友的官吏搅扰。这就让他们在让出县衙后躲到坊间地民户家里,竟然毫发不伤地借此逃过了一劫。
昨天近晚时分。一什十个骑了高头大马,穿白细布战袍,外套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的骑士急驰到县衙。领头的什长向翁县丞与万县尉传报了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大人。奉本路提点刑狱、招捕使陈韡之命,将于明日带着攻打潭飞磜得胜而回的一千三百人左右地剿贼军,来莲城招捕这里七十二寨盗贼余孽,要求本县提前做好接待的准备。
翁县丞和万县尉得到消息后大喜欲狂,他们两人正为前五天持着京东东路安抚使衙门公文扎子。带了五都军伍,自称是道门护法军统领,又说是双木镖局镖师的张承祖到这里而大伤脑筋,想不到能管事的林强云大人这就回莲城堡来为他们解决问题了。
也难怪县丞和县尉两人会发愁,堡内有人认得这位自称是统领或是镖师的张承祖,悄悄告诉两位地方官说,此人就是都年飞川大侠回莲城堡时在堡墙下与其打过交道地贼首,还与林飞川订立了不动汀州境内一草一木的约定。并提醒两位大人。要他们想办法查清这个原贼首的来路及到此的意图。
翁县丞去向张承祖探问时,则被他拿出枢密院公事堂的公文,说道这是史相公交代的军机大事,有天胆也不敢泄露,必须要等林大人到达后方能告知详情的话所唬退。
这下好了,只要那位原本只是汀州弓手都头,而今却不知如何摇身一变成了正六品奉直大夫的林强云一到,天大地事都有他这位高个子顶着,不干自己两人什么事了。再说,只要这里的盗贼一灭,那就天下太平,说不定还可以在磨勘时顺利过关,并因此而得到转秩升迁呢。
在张承祖到莲城后的第三天,又有几个道士来县衙,一打听林强云还没到莲城,只说了句:“圣上有旨,着新转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速回行在。”然后便匆匆走了。
这句话让翁县丞和万县尉吃了一惊,翁寿岩对万县尉叫道:“我的天,这位林飞川竟是得圣眷如此……一下子由正六品的奉直大夫连转四秩,成了正四品的通议大夫了,还差遣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这……这……”
万县尉小声说:“翁大人,这是好事呀,以林大人的性子,越是做了大官,也就越会对自己的家乡有利。我们的还是不要多想了吧。”
今天的天气也和人们的心情一样好,吹了好几天的北风将本就不多的云彩刮得干干净净的,一大早就现出湛蓝湛蓝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万虑俱消。太阳跳出东面的冠豸山后,先是脸红红、扭扭捏捏的慢慢升高,似乎像个睡过了头的新娘子般有点害羞。不消片刻,她又好像发觉没人取笑了,放心大胆地变了一副严肃的公公面孔,迈着带有稍许威严的步伐往中天走,并将身上的热量透过光线,极均匀她向大地遍洒开来,让所有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们都分享他的施舍。
路边水田里近寸厚的冰能让小孩子在上面欢快地奔走游戏,特别是那些年纪七八岁以上,稍大的孩乎们,在北门内的几块水田里欢呼笑闹,好几组人起劲地挥动鞭子,抽打用油漆涂成五颜六色的陀螺。
孩子们沉浸在冬日的欢乐游戏里,对走过田边身侧二十多个本县有身份地位的大人们,只好奇地看了几眼,就又不管不顾地继续他们的戏耍大业。孩子头还耍宝似的高声叫嚷道:“大家快些抽呀,练好了本事就可以去泉州争状元,博二十千见(现)钱回家。那都是实实在在地当三铜钱,还有值得一百多贯的各种好东西耶。”
“噢……练好本事去博彩喽,赚大钱喽……”
“噢……到大地方去,到泉州去看大海船、吃海味,还能见到乌溜溜的乌人喽……”
“噢……去见大蛇屙屎(闽西方言,意指极为难见到地、特别大的新奇事物)喽……”
数十人行到北门洞前,在背风的阴影外停下脚步。享受着暖融融的阳光的同时也继续一路谈论的话题。
“翁大人,在下的林兄弟真的已经做到奉直大夫。是正六品地大官了吗?”罗运天的语气里既有羡慕,又带着深深地遗憾,走到翁县丞的身边小声探问。
“呵呵,罗大公子敢是不信本官的话吗。”翁县丞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罗运天。露出一丝暖昧的意味,看看张承祖和另几位道士在稍远处,应该听不到自己所说地话,放低声音肯定地回答说:“非止是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差遣提举景福宫公事、铃辖正一天师道门护法军都统了。你怕是还不知道,林飞川如今已然连转四秩。升为正四品的通议大夫,还是圣上敕封的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其地位已可与张天师分庭扰礼,甚至隐然有超乎其上之势,现在就将他说成是天下道教之首也不为过呐。咳,天师道一门能出此奇人,真是正一教的福气呀,合该道门再度大兴大盛。不让佛教一门专美于郝呐。”
天师道,这是细民百姓地叫法,其正式的教名为“正一道”。据说元始天尊,也就是撰写了《道经》和《德经》,也是世传《老子》一书的老聃——那位姓李名耳,宇伯阳的老子,也或叫太上老君的道教始祖,亲授张陵——也即张道陵——正一之道,道众便尊张陵为“正一天师”。其后,张陵的曾孙张盛移居江南西路的龙虎山,创龙虎山天师府,世代承袭“正一天师”之位。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这七百多年来,正一道式微,“正一天师”的话动甚少,乏善可陈。
时至宋真宗时,圣上崇道,召见了信州自称是张道陵二十四世孙地道士张正随,把信州龙虎山真仙观改为上清观,自此正一道又逐渐兴旺了起来。人们都俗称正一道为“正一天师道”,但大部分人却为了方便,只称其为天师道。
说起天师道的当代天师来,也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前些年正一道的第三十四代天师张庆先在赴宴时,也不管自己年纪已经四十多近五十岁了,还一味的好酒贪杯。谁也没想到的是,张庆先天师却在酒宴上喝着喝着,喝得热血上涌,竟然在一次举起酒杯还没将杯内的酒倒入嘴去,就一命呜呼上天去见前代天师了。这样尴尬的事沸沸扬扬的闹了好多年,没有人去承嗣天师之位。直到今年九月,龙虎山的道人们才将三十二代天师张守真的次子,也是已经仙去二十四代天师张庆先的小叔叔,此时年仅十二岁,什么也不懂的张大可扶上“正一天师”的宝座。
太阳升起了好高,已经是卯时正,翁县丞与人们一起准时步出北门向三里亭行去。
路边收割过翻冬的稻田,有大部分已经被勤劳的农人加高了田缺,并在田缺口放上卵石护住,以免被水流冲坏,降低灌满了的水位,有足够量的水,就可以将禾茬浸没,这样做的好处很多,也是老辈们总结了不知多少年后,留传给后辈子孙们的经验。只须经过一个冬天的时间,那些被水泡住的禾茬里越冬的虫卵就会浸死,连同禾茬一起连根都腐烂掉。这样一来,既少了次年早谷生虫的机会,也在春天犁田时省下许多牛力。就是没牛的人家,也可多花些力气凭锄头将田锄回来,播下种后再慢慢地劳作,刚好在全部田锄完后再插下稻秧。
北门三里亭,建于一个由西北向东南倾斜的山坡上,这个亭是谢姓所建的。它和别的位于路边的单向少一堵墙地路亭有些不同。是一个跨路而夯筑起泥墙,上搭木桁再盖瓦顶的穿堂大单间。七尺宽的驿路由亭子南北墙正中地两个丈五圆径的圆门中直穿而过,内里两侧的泥墙上各开了一个径三尺的圆窗。圆窗下用土坯砌出两条靠墙泥凳,上面以三合土打实一层凳面,以方便路人坐下歇息。亭内东北角放了个直径尺五的大茶桶,由谢姓的人每天轮流将老茶婆煮好挑到此地换掉前一日的旧茶水,让路人消乏解渴。
人们才到三里亭不过一会功夫,北方就传来了隐隐地马蹄声,最年轻的罗运天跑到亭北口一看。欣喜地叫道:“嗬,好雄壮地队伍哪……”
张承祖也跟到亭外。取出一具极小的千里眼掩在手中一看,也叫道:“是宋字白云旗,哈,林公子、陈都统制、丁大侠的徒弟……哎哟。他们都到了。”
也只有张承祖能从千里眼中看到,远在半里外不大的路上,一小队骑兵斥候前导,十多丈后随着成一路纵队地队伍,有一个大汉举一面长方牙旗领先。长长的行军队伍中数十匹马上坐着的。正是林强云等人和他的亲卫。
林强云到三里亭外,对张承祖、飞鹤子几个人点头笑了笑,便先与一众地方官和六大姓的族长、耆老们相见问候,讲说起只有城堡内及附近三数里方圆才说地方言土话,心里觉得分外舒畅。
一阵寒喧后,林强云叫亲卫们让出马匹,扶请各位来迎接自己的家乡父老们坐上去,由亲卫牵着。要将这些长者们用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送回到堡内。
林强云这次带兵回乡,给整个莲城堡的人极大的震撼,特别是早在两年前就成为林强云朋友的罗运天,心里的懊恼不是语言能说出来的。此时,罗运天骑在将近有人肩般高地大马上,看着北门内外夹道围观的人群,看着在六姓精壮子弟的耍动下,六条各色彩帛包竹笼做的彩龙翻飞舞动,心里不由得暗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说动父、祖两位老人家,求他们答应自己跟林兄弟出去闯荡一番,怎么也弄回个官帽戴着,好回乡来显显罗姓家族的风光。也不枉了我这个六大姓之一的罗家长子,省得让人说闲话。”
一千二百多人的军伍,虽说并不算多,在莲城这个人丁不很多的小城堡来讲,就显得多了些。但这是莲城县自家子弟为首带回家乡的客人,说什么也不能怠慢了的,招待不好的话,别说各大姓会被人垢病,于林强云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好在六大姓人丁也还足够应付,煮食的锅灶也多,莲城又由于得到双木商行资助的粮食五千石,也是汀州各县中得到粮食最多的,既不虞米谷被无偿吃掉,菜蔬等也是自己所种并不匮乏,中午的饭食顺顺当当的做好了让护卫队吃得饱饱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交情与别人不同,林强云和飞鹤子、张承祖等人,连同一小队亲卫,被罗运天硬拖到位于堡中央的罗宅去。
两年前的那次应邀来罗家时,因为被缠得头昏脑胀的,林强云没注意到罗家外面的情况有什么不同。这次没别人打搅,自是留上了心。
城堡中央这里,与林强云记忆中的“劳动巷”完全没一点相像之处,一座外观是六层砖石所砌的八角小塔就建在堡的中心位置。长方形的莲城堡的堡墙以这座塔向四周等距跨出,具体是多远的距离,林强云不清楚,但他却看得到整个莲城堡呈现东西轴长,南北轴短的长方形。城堡的东西方向有三条距离相等分布均匀的平行小街,南北方向则只开了两条大街将堡内的房舍、田地笼统地切割成十二个方抉。
罗家所在正是位于这条叫“塔下街”的正中东面,除了这座小塔外,可以说得上是莲城堡的心脏部位了。
飞鹤子这老道看了林强云到莲城堡的情况,知道这位本门上人一时半刻没法消停,再有多少时间也不够“上人”忙的。等不及地请罗家人准备好香素香烛,就在罗宅大厅里向林强云宣读当今圣上的圣旨:“……逆贼李全,反形已著,今乃肆为不道。淮东官兵王青力战而死,已敕江、淮制臣率兵进讨,有能擒斩全以降者。加以不次之赏。……奉直大夫、提举景福宫公事林强云有早察李逆,劝导备兵防范之功,特转秩通议大夫,差遣三山符箓兼御前诸宫观教门事。圣旨到日,着通议大夫林强云即日赶回行在,主持祈安,参攒淮东剿贼事……”
直到听完了圣旨。由飞鹤子给他讲解后,林强云才知道皇帝赵昀又升自己的官。竟然连升了几级,成了正四品的通议大夫了。这次赵昀下诏派飞鹤子急足赶到辐建路原因无他,就是李蜂头于十月兴兵造反。到十一月中旬就连下宝应、盐城、兴化、泰州治所海陵四城。
据飞鹤子所说,最可笑地是泰州知事宋济,竟然大开城门迎接李蜂头的大军,让李蜂头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入城中。不仅得去州城一座,还让李蜂头平白得了数千善战的淮东兵。有鉴于此。杨太后、皇帝赵昀和史弥远都觉得贼兵势大,必须由佛、道两门一同行法打蘸以祈平安,故而毫无争议地升了林强云的官位,让这位天师道的上人为道教之首行法事方能安心。
林强云匆匆吃过午饭,向罗运天的父祖两位长辈告过罪,便要罗运天找了间没人打扰的静室,招了飞鹤子、张承祖到屋内向他们询问。
林强云先拿到冉琥托飞鹤子带来的几封信,把这些由细作探到的情报看完。再问了一下李蜂头在淮东地兵势,以及宋军的征讨措施后,心中有了些底。知道不必急着赶去临安,晚些天再动身也还不迟。便暗自决定以招降这里地七十二寨为由,先在家乡莲城堡玩上几天,到自己曾经到过,现在又想要去的地方看看,他很想知道这些地方与自己所知的有什么不同。
当下林强云与两人商量了一番,将招降七十二寨的事全部交由张和他所带来地五哨带有小炮、雷火箭的护卫队,另再请飞鹤子和李青云协助。
主要的事情特商量定当,张承祖突然向林强云请教:“局主,这次奉急令来此的海路上,属下见到了好多大得吓人的鱼,用千里眼看去长地总有十余丈,小的也有四五丈不等。不知那是何等物事,能给我讲说一下么?”
听完了张承祖所见的大鱼形状,飞鹤子立时说道:“这是古书上所记的‘鲲’。贫道记得《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上有说讲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想来张统领所见的只是还未长成的幼鲲,若真个是已成年‘鲲’的话,你们哪里还有命到此啊。”
林强云对飞鹤子的解说大不以为然,想了一会便高兴地说道:“呵,这是不是‘鲲’我不清楚。但我却知道这是一种名为‘鲸’地大鱼,这种物事的用处可是大得紧呐。它一身都是宝,其肉可食,也可作为猪牛的饲料,它的油可以做成好多东西,还有其他种种,好处真是多得不可胜数。好,这次去临安时就想办法捕他几头,也解决目前我们香碱原料油不足的大问题。”
话说到这里,林强云看到飞鹤子和张承祖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又想起一件事,脱口叫道:“阿也,我还差点忘了告诉你们,这次回汀州横坑,还诛杀了一条重达一万多斤的‘孽龙’。”
飞鹤子、张承祖惊呼:“天,一两万斤的‘孽龙’?!”
林强云笑笑道:“‘孽龙’是那茅山的伏魔真人说的哦,我看根本就是一条大蟒蛇吧,被那老道一讲就成了什么‘孽龙’了。嘿,从这蛇头上的一个瘤子里,还挖取出了大小共五粒,可以排斥毒素的蛇珠呢……”
飞鹤子再次惊叫道:“天啊,你……你……你倒是一副没事人般的,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上人哪,你可知既是头上有瘤……不,应该说是角才对,在其角内还长成五颗之多的珠……唔,伏魔真人说得没错,这是真正的龙呐……啊,除了龙珠外,你把它怎么处置了?”
林强云把自己用原来的珠子解毒,然后发现蛇珠的异处,再将对大蛇所做的处理讲了一遍,飞鹤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放松了,拍拍胸口轻声说:“还好,还好,总算处置得十分妥当,害贫道白担心一场。要知道,这些龙身上的物事都是不可多得的道门至宝,可以炼制出多少法器。上人不必多说了,那些留存下来的龙皮、龙筋和龙肉、龙骨等物事,便交由贫道来处理,到时候定会交给上人一大批用得上的物事就是。另外,我们回到临安后,请上人将那几颗龙珠、解毒珠暂借一时,让贫道能对其功用有个清楚的了解,以便日后能起到更大的效用。”
林强云伸手要从挎包里掏,笑道:“何必要等到临安,现在就可将这些珠子给你。”
飞鹤子跳起身到林强云身侧,按住他的手急叫:“且慢,这些宝物还是由上人自带为好,贫道福缘尚浅,道行也不够,回去临安的路上怕会有所闪失。”
当天,莲城堡内为林强云这位四品大员接风洗尘的晚宴,让六大姓的族长、耆老们争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由县丞和县尉两位大人出面调停,方商定这第一餐先设在堡内靠北门的童家。
童家在两年前想与林强云深交不是没有机会,而是童家的几位年轻弟子都是读书人,只想在科举这里走上仕途以光宗耀祖,那时候他们对林强云这位弓手都头根本看不上眼。虽然明知此人也是具有秀才身份的读书人,但对其又是工匠又开商行大不以为然,自是不屑与其结交,故而童家的人没有一个与林强云有什么交情。这次,童姓族长好不容易争得了首先设宴招待的殊荣,自是要对这位本地出来一个最高品位的大官好好巴结一番。
山区小城,最丰盛的也不过是些鸡鸭鱼猪羊肉之类,别的菜也还罢了,林强云对上来的几道菜却是情有独钟。首先上桌的菜是一大盘“芋子饺”,莲城的俗称叫“桃子”,也叫“赶烧”(赶烧,这里是指趁热吃的意思)。
“云儿,吃,你喜欢吃的东西多吃点,再不多吃几个的话,你妈辛苦了半天做的这些‘桃子’,就会被你几个不识事的弟妹给抢光了。”夹起一个“桃子”,林强云的耳朵里再没其他的声音,只有父亲威严而慈祥的话语。
“林贤侄,既是不喜‘桃子’便先放在一边去好了。来来,来,这是我们童家养六年,一直没舍得吃的‘白鸭姆’。
年已六十多岁的童家最老的长辈看来身体相当不错,声音还洪亮得很,见了林强云夹着个“芋子饺”一直没入口,还以为他吃不习惯这种食物,便用筷子指着才端上的一大碗热汤相劝:“你是本地人,想必也清楚,这种老鸭姆是越老越好的,它不但具有清热解毒、袪痰开窍的功效,还能宁心安神,食了对你这样的修道之人大有作用啊。///com///”
“连城白鸭”,林强云当然比这位童老人更清楚它的药理功效,还清楚这曾经是进贡给皇帝的贡品呢,只是不知道是那个朝代的皇帝会吃上这种白鸭罢了。听得童老人劝食,连忙道了声谢,说:“多谢老伯,小侄并非不喜食‘桃子’,而是想起年少时,我妈为了做一次小侄最爱的‘桃子’,往往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唉,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我……我……只是睹物思人……”
林强云低下头说话间,似是不克自恃。
陈君华、飞鹤子、翁县丞、万县尉,及童家和共桌相陪的众人,在林强云低头的一瞬间,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泪光闪闪。
这边的上桌有事,大厅内十多桌的人们也都感到情况有异,不约而同地停箸向主席这一桌看过来。山都更早一步发现恩人的情形不对,从厅角专为他设的一张小方桌前跳起,跑到林强云身边,十分依恋地倚靠到他身上。整个大厅中一静,一时间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陈君华明白林强云心里的苦处,心想:“唉,真是难为他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我得须得为他鼓鼓劲才好,别让他因亲情而消沉下去。”当下离座走到林强云背后。双手重重按在他的肩上,小声喝道:“强云,振作起来。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还有许多大事需要你去完成。别忘了有念宗哥和君华叔我们这些长辈在你身边,还有数不清的人靠你带着才有一条活路……”
厅门边一桌地沈南松也发现这里好像有什么事发生,走近来时听到陈君华的后半截话,也跳过来嚷道:“大哥,是南松做得不对么,你尽管打骂就是。我们小孩儿兵一定会做到让大哥满意的。”
林强云被陈君华地喝声震得猛省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众人笑了笑。一下把已经快凉了的“桃子”送入嘴里,吃下肚后叫道:“好,叔说的话好,这‘桃子’也做得好。话听得入耳。‘桃子’也好吃得很。我已经好几年没吃过家乡的‘桃子’了,今天在童老伯这里就吃个够。”
席间,林强云问童老人:“童老伯,我们莲城还有别家养有五年以上的白鸭姆吗,我想去临安时带几只去给朋友尝尝,也让他们知道莲城的特产除了番薯干以外,还有一样叫‘连城白鸭’的更好物事是极品贡物。”
童老人听了林强云地话,不由一怔,半晌后方吞吞吐吐地连答带问道:“养白鸭姆的人家倒是不少,但能养上数年时间还没杀来吃掉地人么,唔,这倒还真是不多见,也没听说过别的有什么人家里有。也是不巧得很。我家这十二只白鸭也今天全数上了桌,其他都是当年的新鸭,再没这么多年载的了。不过,既是林贤佳想要,老朽会叫家里人去各家走走,若有地话定会出高些的价钱为贤侄买到。贤侄刚才所说的什么番薯干,这是……”
童老人一问,林强云才想起这时候可能还没番薯传到中国来,也被问得一愣,尴尬地打断老人的话说:“哎哟,倒是小侄失言了,这番薯是海外一样可以用它的藤就可以种出似土瓜般地物事,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到海外去时总要寻到此物带回我大宋来试种,不想却在此时脱口而出,实是对不起得很啊。”
接下来的晚宴,总算没再发生什么事故,大家都尽欢而回。
第二天的天气虽然冷,但还是和昨天一样的阳光明媚、林强云和飞鹤子、陈君华等人约了罗运天他们几个相好的朋友,另加其他五姓的十来个年轻人,一起说说笑笑的出东门。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林强云向别人夸赞了不知多少遍地“冠豸山”(豸,用于这里的读音为:寨zhai,而不是读成:志zhi)。
冠豸山,位于莲城县城东5里,是个在连城盆地东部丘陵外的一座山,它“平地拔起,不连岗以自高,不托势而自远,外直中虚,方圆四十里。”“其山峻石奇,远望如欲放的莲花,又名莲花山。因其峰似巨冠,故名冠豸。”
昨天夜宴中林强云才听老者们说起过,“冠豸山”的开发,最早始于二百多年前,是在本朝南渡前的哲宗元佑年间,哲宗,是大宋那两个被金人掳到北方“五国城”,关于地窖里“坐井观天”皇帝徽宗、钦宗的哥哥、伯父。据说刚登上皇帝位的哲宗那时才十岁,由高太后垂帘听政,重用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守旧派,打击变法一党。在哲宗亲政后却又将朝政整个的颠倒了过来,重新重用变法派,打击守旧派。就在这样反复的斗争中,大宋王朝就逐渐走向衰落,以至由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建起了一百六十七年的北宋皇朝,被金人用铁蹄踩踏而结束。
作者注:二十、二十一世纪的冠豸山,“山中风景秀丽,独树一帜。苍玉峡逶迤而入,一石若悬,流泉从石间穿过,声出峡谷中,潺潺不断,逾半山处,巨石之上立一松风亭,游人在此倾听涛声,欣赏红杜鹃,分外悦目赏心。半云亭筑在山间突出部,仰崖上古树,郁郁苍苍、如在半天。至滴珠岩,高壁峭立,独留一面。明代名儒黄公甫题刻‘冠旨’两字,字径数尺,苍劲雄健。旁有乾隆翰林朱阳铸刻的‘上游第一观”五字。
过滴珠岩为芳兰谷。谷中兰花香馨远袭。南面是石园,为清朝林亦章读书处,岩洞深邃,可容数十人,岩顶石花丛植,雨天水从五老峰峥淙泻落,又名‘天上来’。过修竹径。越桃源涧,吞红咽绿。上十余折,即为金字泉。金字泉边有一水塘,名‘清如许’,一线天倒映其中。成天地两线,更添情趣。上有项南同志题写的‘万峰朝斗’四个大字。过了一线天,便是‘白云深处’,旁有仙人所凿的玉女池,平日仙水盈池。在白云深处登五老峰。眺望城区,村舍错落,田畴如画,楼宇林立,九曲文川,缭绕如练;后眺倚势,层峦叠嶂,芴峰屏列。万石纷披。灵芝峰下为灵芝庵,折北行至小半山,相传唐欧阳仙曾在此炼丹。‘照天烛’从旁壑中拔地而起,绝无依傍,如红烛高照,傲然燃空。照天烛旁边为莲花泪、五姐妹石。莲花洞内有石椅石桌,在此小憩,山岗飘逸,凉意袭人,前观五姐妹石,身姿娉婷,神态各异,令人遐思。寿星峦上,石栏曲折,长寿亭傲然立于飞云树影之中。旁有我国著名书法家罗丹篆写的‘人长寿’三字。”
元朝至正年间,县尹马周乡辟为名胜;到了明代,垒城开池,堑关墙,凿石磴,建书院,成为“上游第一观”。
冠豸山东南有石门湖——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建成的石门岩水库,潭深壑浅,湖清山秀,酷似一块翡翠镶嵌在冠豸山地奇峰险壑之中。人们在石门湖筑亭建阁,植以松竹,成为吟诗斗酒之地。登艇游览,山环水绕,沿途可欣赏“渴马饮泉”、“大象戏水”、“猴狲撞钟”、“三姐妹石”、“疯僧戴帽”等胜景。此地为福建省“十佳”风景区之一,亦是省级风景名胜区。1994年被国务院批准为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
冠豸山历代留下许多摩崖石刻和楼台亭阁及书院等人文景观。今尚存半云亭、松风亭、东山书院、修竹书院、灵芝庵等以及摩崖石刻40余处。最为珍贵的有林则徐登临冠豸山,存于东山草堂的手书地横匾“江左风流”,清乾隆名士《四库全书》总纂纪晓岚,在任福建提督学院时题写的“追步东山”的墨宝。
这是当代的冠豸山景致,喜好旅游的书友们有暇不妨到闽西的连城县一游,那里的绝美山水风貌及人文景观,保证不会让大家失望。
出城堡东门走了三刻,就到了冠豸山脚下,这一段虽然比林强云意想中难走得多,但在平地上大家都还能对付。接下地来上山,就不是那么好走了,拨草寻迹走过了两三里,还只上到半山腰,却花去了人们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若非有山都前行引导,怕是还需要在山脚边乱找路途呢。
艰难地爬了半天时间,眼看已经是午后时分,还只能望着熟知地单顶、双顶兴叹。林强云只好带着深深的惆怅向人们说:“唉,没想到现在的冠豸山想要上去是这么难,我看算了,还是下山回去吧,留待日后有大把空闲时间再来这里寻幽探秘好了。”
人们早就对上冠豸山厌烦了,若非看在林强云的面子上,没人会跟到这么高地地方。此时听林强云一说不再上山了,都暗暗松了口气地一致赞同。
山都一听恩人要回去了,飞身上树在树杈上翻了两个跟斗,欢呼道:“喂呀,可以回去吃大餐喽,我先走一步。”
没等林强云出声叱骂,山都已经腾跃而起,一溜烟纵跳飞荡朝山下跑得不见踪影。
下山快是比上山快了不少,却也让没什么在这样陡峭的山壁上行走过的各家大姓子弟走得心惊胆跳。好在林强云、陈君华和飞鹤子几个人都是身强力壮,又有十多个亲卫相帮,才在一个多时辰后走到山下的树林中。
还没出林子,大家就看到山都笑嘻嘻地迎上前,大喊大叫:“你们怎么这样慢,快来两个人帮忙,把猎获的黄麂和山鸡带回去。”
“绍定三年冬十月,进攻五贼营砦,平之。十一月,破潭飞磜贼起之地。夷其巢穴。十二月,诛汀州叛卒,谕降连城七十有二砦。汀境皆平。”(《宋史》列传第一百七十八《陈韡传》)
“绍定三年十二月……乙丑,诏免明年元会礼。以郑清之参知政事兼签书枢密院事,乔行简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诏:‘史弥远敷奏精敏,气体向安,联未欲劳以朝谒,可十日一赴都堂治事。’丁卯,册命贵纪谢氏为皇后。己卯。慈明殿出缗钱百五十万犒诸军,振赡在京细民。癸未。上寿明仁福慈睿皇太后尊号册宝。”(《宋史》本纪第四十一《理宗》)
在这个十二月十一日,就是陈韡率军去汀州治所长汀县镇压造反地厢军兵卒的前一天,林强云于张承祖带人劝降了六十三寨的头陀兵后,让他带人对余下九砦死硬到底不降的盗贼来硬地。以雷火箭和小炮发动猛烈的轰击。因为林强云也已经知道了,这九个山寨里的所谓头陀军,只不过是早先各处流窜地强盗土匪,全都是从广南东路或江南西路作恶太多,为避仇而躲入到汀州境内来地。没几个是良善之辈。
这天一大早,林强云辞别了来送行的家乡父老,与罗运天和六姓中其他七个同龄的年轻人,带人马出发往泉州。他所以会在莲城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主要是担心招降来的这些头陀军的人不肯安份。另外,要安排好经过劝说动员,愿意抛弃很少的一点家什到山东去地人们,让拖家带口的和单身汉们混编成队。让他们结队都行,以免路上有所折损,直到昨天,所有四千多青壮和他们地家小,共一万余大小男女都安排出发了,林强云才放心地准备自己的行装。
这一回,巫光和四娘带去两哨押运粮食的人已经扩展到两军还不止,足足有两千五百多人。这些新丁们,都是巫光在从泉州运粮到汀州境内的途中,往返多次地路上所收容的各地逃丁逸卒。所收的大多是各地的畲族和一些饱受本地官府欺压的越族人,到巫光地队伍里,不但能吃饱肚子,并受到汉人老兵和官长们前所未有的平等相待,心存感激之余,全都跑回去招来自己的族人和朋友投入护卫队。
昨天下午,接到最后一批两千石稻谷和一千二百支雷火箭,送走了最后一批七百多人去山东的人们,巫光总算有点清闲下来了。年近四十的四娘来到站在三岔路口的巫光身边,喃喃地小声说:“有林公子出手帮着官兵,头陀哥这回只怕是在劫难逃,败亡之日将会不远了。”
“四娘,头陀叔也太固执,局主去年专门回来,就是为了劝他到山东去,免得一众兄弟们被官府剿得死伤殆尽……”巫光想起不少儿时的伙伴,此刻跟随晏梦彪四处转战,料来也绝没有什么出头之日,远望北面的家乡方位忿忿地回应。
“光儿呀,你哪里会知道头陀哥地心里所想。像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畲家汉子,平日里做主惯了的,所有人都是唯他之命是从,如何能去山东依附在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娃儿麾下,听别人呼来喝去的差遣?”四娘双手按到巫光肩上,摇了一下头脸,甩出几滴泪珠:“四娘还在磜上时,头陀哥的娘就让我一定要转告他,别要管她的生死了,自顾杀光李铁枪派来的探子,然后带着跟随他的一众畲汉弟兄打出去寻条生路……唉!头陀哥是大孝之人,要他丢下老娘亲不管,如何做得到,我相信也没谁能说得动他呢。”
在四娘幽幽的话声里,巫光听得出她对晏头陀怀有深深的爱意,连忙将话岔开:“四娘,局主交代的全部物资都运到朋口村,所有要走的人也走得差不多,我们也是该准备离开这片生养自己土地的时候了……”
急骤的马蹄声打断巫光的话,两人注目河边驿道,一彪骑士转出弯道向他们立身处驰来。
“巫将军,局主有令,请将军收拾好行装准备返回京东东路。陈都统制说,除粮食和布帛外,所有的东西全部都要带走,特别是钢弩和火药兵器,绝不能留一星半点给官兵。”带队的是亲卫什长项慕林,跳下马后向巫光急急传达林强云和陈君华的命令。
项慕林年未央有别人在左近,放低声音说:“局主要我问你和四娘,他准备在汀州这里准备保留一个镖局的分号,以便横杭村做的药草粉和那些草药花里浸出来的油有我们自己的镖局护送。你是打算去京东呢还是留在汀州,若去京东东路的话就要在明天和局主一起动身,留在汀州也须明天动身去长汀县做好准备。”
巫光与四娘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林兄弟真是善解人意啊。明天他到了后再和他说我的打算吧。”
项慕林翻身上马,对巫光和四娘行礼告别,刚想起步时却又俯下身神秘地小声说:“巫将军,四娘,依我说,你们还是去京东东路的好,听局主说,这次他要在海上捕几头鲲……哦,你们还不知道吧,张统领在来这里时,一到海面上,就看到数十头像小山一样大,会喷水的大鱼,吓得他们四条四、五千斛的战船远远的避开三四里不敢靠近。飞鹤子老道讲书上写有,名叫鲲。可我们局主却说,那是一种叫‘鲸’的大鱼,而且是吃奶的鱼呢。唉,我们这些人也真是笨得紧,怎么也想不通像座山一般大的鱼也要吃奶……哎哟,不多说了,我还要先行赶去泉州,不能再多停留,走也,后会有期。”
四娘叹道:“这位林局主也真是,好像世上的什么事他都知道,山般大的鱼他知道是吃奶长大的,这样的鱼他也能捕捉,真是想跟去看看他会用什么方法,又怎么捕得到啊?!”
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实际想做的又是一回事,最终四娘和巫光还是做出了留在汀州的决定。
林强云对他们相信得很,这里除一些布底鞋和横坑村出产专做蚊香的药草外,没什么值钱的货物需要镖局保护。于是匆匆交代了巫光和四娘几句,便率大队继续进发,于十二月十八日回到泉州大宅。
全部人进门到大厅坐下后,沈念康就赶来,告诉了三条令林强云又急又忧的消息。
两天前,黛丝娜姐妹俩从临安坐双木商行的货船回到泉州,这里的家门也没进,就直接从门外绕道悄悄去了回半城的家。一什护卫队跟她们去了后也不见有人出来,连个通报消息的人没有,不知道她们两姐妹和十名护卫队员现在到底怎么了。若非今天那条送黛丝娜姐妹来的船装好货物要启航,派人前来探问两小姐还有什么事情要办的话,沈念康连她们姐妹到泉州的事都不知道,还被严严实实地蒙在鼓里。
另外,京东东路传来急报,蒙古鞑子的可汗窝阔台已经在去年,要一个契丹人叫耶律楚材负责收取“河北汉民以户计,出赋调”。那个耶律楚材又于今年初“定诸路课税,酒课验实息十取一,杂税三十取一。”在上月派了十路征收课税使,其中有三路与根据地有关,一路是田木西、李天翼为济南征收课税使;王晋、贾从为真定征收课税使;张瑜、王锐为东平征收课税使。
最后一个消息,却是由临安和淮南东路同时传过来的,讲的是在李蜂头起兵反宋后,史弥远还写信给那恶贼,劝说只要李蜂头肯退回楚州,就给他增加一万五千人的粮饷,李蜂头却是置之不理。///com///
说起来,也是合该李蜂头事败,本来那个狗头军师秦仲涪为李蜂头计划好了,起兵时一定要先出奇不意地袭击扬州,扬州得手后便顺运河南下直取苏杭。可这时的秦仲涪因了整个水军六七万人被林强云歼灭而逃亡,没敢再回他的军中。结果,李蜂头起兵时误信了郑衍德的馊主意,改为先发兵去夺取通、泰二州,然后渡江攻取宋京师。泰州,李蜂头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占领了,但赵范和赵葵却趁他们得意洋洋之时,率军急如星火地狂赶,已经进驻扬州做好了防御准备。而且,李蜂头在进取通州、扬州的战斗中,又在湾头为宋军所阻,不能在扬州的防卫还没有完善前,及时直扑扬州。李全目标在攻占江都大城、夹城、邗城三城,以便在取得三城后,以此为中转据点支持南下攻掠苏、杭二州,就驱使数十万掳掠来的百姓在三城外筑长围,与赵范、赵葵所率的守城宋军展开了对峙战。
陈君华看林强云紧皱着眉头,久久不发一言,怕他又有什么事想不开,便劝道:“强云,你是怕两个番女和三十多名护卫队员会出意外么?别担心,叔这就带人去将他们都带回来。”
林强云吁出一口长气,拍案喝道:“那个什么耶律楚材是个人才,他为蒙古鞑子出的主意好厉害,好恶毒!如果任由这种形势发展下去,我们将会死无葬身这地了。叔。看来我们真正遇上对手,接下来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他们才成。至于黛丝娜姐妹两个的安全,我想一时半会也还没什么大碍。明天再去回半城家讨个说法不迟。我们今天要先商量一下,想个什么办法带护卫队到淮南东路去,务必将李蜂头诛掉才能安心。”
飞鹤子:“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胡乱捏弄个由头,告诉史相公,要他去奏请圣上,就说是到扬州治所江都县去设坛打醮。并保证能在一年半载时间内将李蜂头剿灭,肯定是奏折一呈上去就准。恐怕他们还巴不得你能带人快些去呢。上人不必忧心,此事包在老道身上就是。”
“六叔,我们需要的大丝绳和其他地各项物事准备怎么样了?”林强云暂时放下其他其问题,向沈念康问起前些天用信鸽传来的信。
沈念康:“丝绳已经做好了六条。有六分左右粗细,全都在船厂里试过了,挂上六千斤的物事都不会断,也没有出现什么损坏。那种带倒钩地大铁箭也由还留在乌屿岛上的铁匠师傅打制了十二支,我去看了一下。一支大箭就有四十多斤,就是用三弓弩床也怕是射不出多远去呢。”
林强云:“那么,我们要的弩床呢,从州衙的甲杖库里弄出了多少架?”
沈念康:“好在你的信来得刚巧及时,为叔去州衙时翁大人还没将公事移交给新任知州事方淙方大人,总算顺顺当当的用二十具钢弩换出六架三弓弩床。前些天去乌屿时,木匠师傅正动手修改底座,不知现时改好了没有。听那些师傅们说。改好了底座后,只须搬到船上去就可以固定使用了。”
“有好几天的时间,应该已经改好了,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到临安去。”林强云对沈念康问道:“六叔,这次你和叔妈、南禄总该和我们一起走了吧?”
沈念康点点头苦笑了下,转瞬又高兴地说:“唉,从家里到汀州,再从汀州到泉州,珊在又要离开泉州去临安,再接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到京东东路去,但愿到了京东东路后不再搬家了才好。南禄听说这次真地可以去临安和你一起,他倒是高兴极了……哎,看我这么多话,连细人仔的事也拿来讲。你们歇息吧,叔还有事去向从隆兴府赶回这里接手地陆春仁交代。”
史弥远自从十月得报李全起兵反宋时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六神无主,对此事显得束手无策,但表面上却是一派从容自若的神态。虽然林强云巳经对他提出过保证,也安慰他说不会有大事发生。既然天师道的上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没事了,那就派兵征剿吧,故而史弥远也就听从了众位参政大臣的劝说,令二月起复知镇江府、节制防江水步并本州在砦军马的赵范,和同时起复知滁州、节制本州屯戍军马的赵葵兄弟二人率军,向李全进兵征剿。
但在这个月初,有细作报回消息说,李全军将二赵的兵马都围困在扬州不得出,连战数场官兵都失利。史弥远地心又悬了起来,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前两天,外面的坊里间又盛传李全的军马已经准备渡江,史弥远心里还想着这一定是不晓事的细民讹传,个人不必理会。但从昨天开始,这股谣言传得越发邪乎了,几乎整个临安的人全都听说了这回事,京师的大小官吏、贫家富户都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还有人已经打点好软细随时出京逃难。
当今皇帝赵昀可好,他倒是逍遥自得地照样在宫内与众多妃子宫女厮混,对这些关乎他赵家江山的事情不闻不问。这不前天进宫去与其奏对时,还饮酒饮得不醒人事根本就没没出什么主意来。反是自己又让杨太后那老妖婆给召去,再做了一回风流面首。回来后便又气又急地病倒在床,茶不思饭不想地躺到今天才稍觉好了些许。
今天下午,外出探事地家丁回报说有好事的文人又将今上饮酒过度与自已的病联系起来,并作了一首诗相讥,说什么:“阴阳眠燮理,天地醉经纶。”
这让史弥远又想起自与杨太后,自己能够自由出入宫禁与情人相会。引起外议哗然,更有人用“往来与月为俦侣,舒卷和天也蔽蒙。”来嘲讽。
“看来。当今是有心让自己在李全反宋的事情上出个大错,以便事后借此由头让人群起发难,必欲将我史弥远置于死地而后快啊。可是,怎么办呢?从两浙路各处调兵进京勤王,光有枢密辽的公文,没皇帝地诏书是办不到的。别处的兵就更调不动……哎呀,这次糟了。身为镇江知府、沿江制置使地赵范,还有知滁州的赵蔡兄弟被困扬州。滁州还则罢了,镇江却是京师的江防要地,制帅不在防地,那……江防还不是一触即溃吗。扬州至镇江仅四五十里。只消半日李全军便会过镇江直攻过来,到时候怕是不至十天就能到达京师城下了。”史弥远到半夜还没法睡着,也顾不得天冷,披起绵袍呆坐了一会,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寒。一时间只感到万念俱灰:“李全军一旦到了临安城下,不,即使迫近京师,也会造成全国上下震动,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今上和对头们便会立即因此发难,那时不但自己的相位铁定不保,还大有可能被流配于边远军州……”
说到穷山恶水的边远军州。史弥远不由得又想起赵竑曾于几上书写的“弥远当决配八千里。”还有当着那位善弹琴地美人细作之面,指着地图说:“此琼、崖州也,异日必置史弥远于此。”而且赵竑经常私下里称自己为“新恩”(指广南东路的新州、恩州),这不明摆着将来要让自己不是到新州就是去恩州么?
真要是落得配送八千里外或是琼、崖地任一个州去,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史弥远越想越觉得没指望了,暗道:“与其在这里等着任由别人下手宰割,还不如先人一步自行了断,也免得遗祸家人老小。”
当下不再犹豫,史弥远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一步一顿地走出房门,朝后园行去。
史弥远的宠妾林夫人,这些天也是被外头传入府里的流言搅得心神不安,她在相公一起床时就已经惊醒了,但她却躺在床上不敢出声佯做不知。只是在暗中留神,注意着这位年纪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地丈夫,生怕史弥远有个三长两短。
史弥远刚走出房间门林夫人就一骨碌爬起来,摸着黑慌急地穿上衣衫,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悄悄向已经走出七八丈的史弥远追去。
今天是二十六,天空中只有星星不见月,严冬的北风即使是很小,吹到身上也会从各个衣缝中往里钻。刚出门时还好受一点,能够忍耐住寒冷,一转过后园的圆形拱门进入花园内,林夫人被迎头扑来的凛冽冷风一吹,直觉从外到内都几乎冻成了一团冰,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远看去,史弥远已经走到深水池边地亭子内坐下,那个烛台放在石桌上,昏黄的烛光里,可以看到其不胜负荷的佝偻身影。
“相公垂垂老矣,看来没多少年好活了……”林夫人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一惊之下立即“呸”了一声,暗自骂道:“奴家这是怎么了,想到相公要死,心里还觉得有点高兴……哎哟,不好了”
远在数丈外的史弥远不知是疑心生暗鬼呢,还是听清了林夫人刚才那一下出声大得能让他听到,总之他的耳朵里确实是听到有人向他“呸”了一口。在他的感觉中这声音好像是宁宗病中被灌下丹药后,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向自己叱骂,又好像是废王子赵竑恶狠狠地站在身前,指着舆图厉声叫:“异日必置汝于此琼、崖二州!”
“罢了,罢了,”史弥远颤巍巍地站起身,依依不舍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声音沙哑地仰首向天叫道:“老夫专权治国二十余年,极尽荣华富贵,此时自行了断残生,也算是死得过地了!”
说毕,史弥远走到栏杆前,就待向池中跃去。年纪已六十六岁的史弥远,前段时间饱受腹痛的折磨,寝食难安之下本就把其很好的体魄蚀得空虚了不少。后来虽说有林强云给他的红丸子,刚把腹痛病治得好了一点。却因薛极得了自己首肯弄出一场大事故,断了他一个来月地药。再加应承宗在此后的红丸子中弄虚作假,使得他的腹痛病时好时坏。如今,史弥远地身体实是极差,这回想要纵身跳入池中以求一死了之,却是上身耸动了一下下身却是没动。
史弥远似是觉得双腿有人抱住一般,钉在地上不能动弹。不由怒道:“圣上、济王,难道你们连死也不让某家痛痛快快地去么……”
正待史弥远发力要挣脱腿脚向池中再跳时。一双手从身后伸来,猛地一下抱住他,一个女声哭着求告说:“相公,千万不可如此。且先忍耐数日,看情况如何然后再作区处。”
这个赶来抱住史弥远的正是宠妾林夫人,只听她抽搐着说:“相公曾对奴家说过,我那位本家侄儿林强云乃天师道上人,道法高深神通广大。还请相公等他回到临安向其请教。相信定能逢凶化吉。”
虽然被强拉回房间里到床上躺下,史弥远惶然不安地到天亮也没睡着,眼看天色大明,闭上眼养神时听到林夫人轻手轻脚地下床出去。迷迷糊糊间,猛然见到父亲史浩拄着他所惯用的越王杖远远走过,慌忙大叫追向前去:“父亲大人,请指点孩儿休咎。”
但史浩对身后的史弥远理也不理,只是一路慢慢往一处高大的殿堂走。史弥远却是再怎么发力狂奔也没法追近半步。直到史浩进入门内,才见到他回头厉声对自己喝道:“竖子有夫人之侄可问,何必再来搅我。天大的事也有上人可为汝解惑,只看能否依言而行。不可再来搅我清修,走也,走也。”
史浩说完,自行入堂殿内隐去:隐隐传出他的歌声:“‘前身原是觉阁黎,业障纷华总不迷,到此理须睁只眼,好将慧力运金鎞。’‘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然后就是一声有如霹雳般地大喝:“孩儿好自为之,早做致仕之举,或能得善终,即便自身受些苦楚,也可保家人平安罢。”
史弥远拜伏于地痛哭,嘶声高叫:“父亲大人,请留步……”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老太爷不在此处啊。”史弥远被林夫人摇得骨头都快散架,这才睁开红红的眼,茫然地向林夫人看了许久,方想起自己还睡于床上,一腔地烦恼又涌上心头。
林夫人小心地察看了一下史弥远的脸色,凑近他问道:“相公敢是做了什么噩梦,刚才可吓煞妾身了。”
史弥远不由叹了口气问:“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外头可有淮东或是镇江李全叛军的消息传回府来么?”
“还是前些天那些不足信的传言,别地没什么消息。”林夫人脸上现出一副兴奋的表情说:“林家侄儿回临安了……”
“唉,他能在这时候回到临安就好喽,也可以立时解去老夫心中的一大忧患呐。”史弥远神志不清地听了林夫人的话,没让她说完就摇着头接口,文不对题的自说自话:“等等,‘前身原是觉阁黎,业障纷华总不迷,到此理须睁只眼,好将慧力运金鎞’这几句话好耳熟啊,似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听人说起过。”
林夫人急道:“相公啊。你快醒醒吧,林家侄儿到府上来了,正于小花厅内相候呢。再不去见他地话怕是了等得不耐自顾走了,事后还须叫人去请他来啊。”
“耶……林家侄儿……你是说我那异姓侄儿林强云来了,他在小花厅内等候……啊哟,快,快为老夫穿衣……不不,你先去守住他,别让他走了,老夫这就出去见他。”史弥远听清了林夫人的话后急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服就跳下床。
好不容易梳洗打扮好了,史弥远才慌慌忙忙地在林夫人的搀扶下匆匆来到小花厅。
“阿也,才一个多月不见,叔父大人怎地瘦成这般模样了?”林强云一见到史弥远,立即就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心里却是暗自得意地叫好:“哈哈,老奸这回的苦头吃得多了,看来不消几年,也许再过个数月时间就会一命呜呼……”
林强云心念再一转,忽然又觉得不妥:“哎哟,这家伙可不能太早死,他若是早早地死掉了,那就没人可以钳制皇帝和太后。那皇帝及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皇帝赵昀,看来阴险得紧,千方百计地想主意对付史老奸,按这几次与他密商的情况来看,最危险的敌人还是在这个皇帝的身上,万一史老奸死了,我又还没做好自保的准备,那不是把自已放在砧板上随他切割么。”
林强云马上收拾心思,仔细对史弥远观察了一会,再摇手止住他欲开口说话,走上前坐到其身边。///com///看着这个外表极为慈祥的老人,由原来胖乎乎的富家翁样子,变成现时形销骨立病不歪歪将死之状,心里还真是有点犯愁。左思右想都没能找出什么办法保住老奸的性命,不由皱紧眉头声自语道:“怎么会变成这样,脉显洪急而不见有力,浮露虚实兼而有之,此乃邪毒入心像啊,这可不是玩的……夫人请先回避,小侄有话要和叔父大人说。”
林强云看林夫人走后,沉吟了一会方出声问道:“叔父大人,你体内最近又与冤鬼缠身的阴人接近了?”
史弥远一脸尴尬的嚅嚅道:“贤侄,当时为了应付那……唉,实是出于无奈啊!不过,此刻为叔忧心的却是李全那厮,近日坊里间都传闻其军已然直取镇江,不日将到临安城下也。”
林强云笑道:“李蜂头……哦,李全那厮要挥军过江,哪有那么容易的,且不说本上人已经行过法,令得那恶贼患了失心疯,只顾先云通、泰二州胡搅,仅是我那留于镇江的五百水镖师,就能阻住那一段江面十天半月的。何况,小侄另还有杀手锏可制其死地。”
史弥远越听越觉得精神大振,衰老佝偻的身板也直起了好多,正得意间,又听得这位异姓侄儿说:“不过……”
哎哟,还有“不过”这两个字在后头,接下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史弥远心里忐忑地盯住林强云的脸面,等他说出条件。
林强云:“不过,还须得有几项事情办妥,互为相配方能打败李……李全。”
“贤侄请讲,只要力所能逮,老夫无不依从。”史弥远已经有了希望,又回复了几分从容。
林强云把应该在临安做的各项事情说了,史弥远听后沉吟道:“老夫也听太后说起过,上回用去一百万缗设坛打醮,其库藏已经十去其六,这次再要她度支一百五十万缗,用于犒赏诸军及振赡在京细民,只怕是没那么多了,这可怎么是好呐。”
林强云可不敢放松口风,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坐着不动,看着史弥远憔悴的面容黯然无语。
两人静静地你看我,我看你默坐了好久,林强云记起在游仙苑时看到的那个人,转移话题向史弥远问道:“昨天我回临安,听人说起你叫一个街头无赖到‘游仙苑’的男伎馆学艺,想必是要用此人为叔父大人解走阴人之祸的了?”
“嘿嘿,贤侄说的不错,正是欲以此人进献,以解多方冤鬼缠身之苦。”史弥远一听林强云说到这种男女大欲的事,顿时起了兴趣,脑子里浮现出两个俏婢丰腴的身体、婉转娇呼啼号的声音,立即又把其他的什么李全、边远军州都给忘了,脸上现出一副不正常的潮红,神色痴迷的说:“贤侄啊,你那起阳丹可真是不得了的物事呐,比起别人所进的‘五石散’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陡然间,史弥远忽地又想到目前的处境,不由得话声一顿,声转低沉且略带伤感:“只可怜……”
林强云连忙止住史弥远的话说:“叔父大人,自今日起,最好一个月内不要近女色,不但叔父大人本身二分不妥,还将延及家人、子孙后代。切记,切记,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接着林强云又把自己要去扬州的事情对史弥远说了,在史弥远问起为什么不祈安的法坛建于临安的时候,做出一副惊怪的样子说道:“咦,叔父大人还不明白么,这就是小倒的杀手锏,也是为您老人家的身家性命着想的呀。以小侄的道法修为来说,只有近在三四里内的距离,才能将其魂魄拘住加以炼化,再远了就无能为力了。叔父大人试想,若那与叔父大人息息相通的魂魄脱出小侄的掌控,飞到临安取附于大人身上,即时就会要了叔父大人的命,哪里等得到孙守荣所说的三年时间啊。”
史弥远一改往日处变不惊的权相姿态,喜色上脸俯身近前:“这么说来,只须将醮坛建于扬州,由贤侄亲自主持行法,那李全就可吃上个大大的败仗,不至于过江打到临安来?”
林强云:“若能把临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再于扬州建坛行法,李全自己是必败无疑,而且小侄还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唉,小侄看叔父大人身子实是虚弱,不如就由小侄进宫去见太后、今上,请他们下诏让小侄去扬州吧。且不管能成与否,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叔父大人且歇着好好休养,小侄就此告辞了。”
“且慢,贤侄这就要走了么?”史弥远一听林强云要进宫去见皇帝、太后,一颗稍放松了点的心又悬了起来,飞快地转动了一下念头,挣扎着叫道:“等等,贤侄想要何时赴淮南东路设坛打核裂变,也与为叔说个日子。不若这样,由为叔进宫去请旨,紧侄回去家中静听好消息,如何?”
史老奸自己提出来要去宫里,林强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他还是追问了一句:“然则,太后库藏不足而缺少的使费,叔父大人又将如何处置?”
“这个么,老夫自有主意,贤侄不必多所烦心,只做好你那份准备就是了。”
有史弥远的这些话,林强云暗喜之余,也便依言回家等候。
昨天回到杭州湾,林强云让大队人马和船舰都留丰澉浦镇候命,另指派货船回泉州运送迁徙的家乡难民去山东根据地。自己则与亲卫先进城内,和来接他的四海、应承宗等人到升元酒楼。
升元楼的生意真是让人看了就觉得满意,即使是在这么冷的天气,还是人来人往顾客盈门,楼上楼下都几乎是满座的。
四海和承宗没有收到新消息,倒是在吃午饭时,袁通神秘兮兮的小声告诉林强云,说是史弥远在十多天前送了一个街头无赖到游仙苑的男伎馆内学艺。袁通边说边强忍住笑:“东主啊,那姓赖的家伙还真是个无赖呀,到了男伎馆后将里面的男伎看得一文不值,动不动就要与人比谁的本钱大,口出狂言说:‘我赖得荣就是有这条能让女人死去活来的大家伙,方会被大官人看中,你们算是什么男伎,那条男根和我这个物事比起来,连毛毛虫也算不上。老子的家伙能敲得凳板啪啪响,你们谁有这个能耐?’哎哟,真是笑死人了……东主哎,还真别说,那人的本钱确是大,那天姬管事叫他练功时我也去看了,去掉包胯布后,他的男根缩着时就有两寸多,让其蹲下时不仅垂到地上,软塌塌的还有一寸多长拖着呢。”
坐于下首的盘国柱觉得这事太过不可思议,想了一下后不禁骂道:“胡说八道,常人的男根也就是四寸左右,最多也不过五寸,哪有人的鸟子恁般长的,照你这么说,硬将起来时不就有尺多长了么?”
另一个亲卫则反驳道:“
耶,不对呀,常人的鸟子垂软时只有一寸多,哪有这人般两三寸的。我听过族里的老辈人讲过,我们畬族曾出过一个大鸟子的人,前后讨了四个老婆都受不了他的大家伙,被弄得逃走了。据说那人的男根就有八、九寸长,与老婆交合时还得套上一节木筒……”
袁通:“说得是,一尺多长的肯定没有的,照我看八九寸倒是差不离了,也别说,这样的家伙等于是一个废人,胡哪个女人敢和他交好呀,被他骑上身去还不给活活弄死了?再说……”
林强云虽然也很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碍于面子不敢再听,连忙打断众人的谈论,笑着说:“看看你们,一说起这些事来就兴致勃勃的没完没了,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啊?”
盘可不怕林强云反是指着屋角笑道:“何止我们哪,喏,连那山猴子也听得津津有味,连饭都忘了吃呢。”
那屋角里的山都正拿着一根筷子,用手不住量着,自言自语:“八九寸长,天啊,和这筷子一般长呐,被那么长的物事捅进云还不连肠子都捅破了,有什么女人受得了啊,她们不逃走才是怪事呢……”听到盘国柱讲出“山”一个字,急忙端起还没吃完的饭食,嘟喃道:“谁说我忘了吃饭,只是先停下一刻子看看八九寸长是多长罢了。”
应承宗在吃饭间告诉林强云,这几个月来游仙苑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两个新来的粉头“砦仙仙”、“巩平平”色艺才齐全,简直会让人发疯。招引得临安的达官贵人、大富佬们排着队相候,她们的艳名都传到金国,连前来试探约请联兵攻金的蒙古使臣,也在苑内流连忘返。另外男伎馆的生意也想法不错,每天都有一半左右的男伎被人召云,名声渐渐也响了起来。
最后应承宗还附在林强云耳边道:“大哥,那断了脚筋的老妖怪来了游仙苑后,各处娼馆的生意是越发地好了,我听袁管事说,姬艳上月交到商行的利钱,只算临安一地的就有三百七十万贯,占到我们临安商行生意总额近四成。据他讲,这两天各地娼馆的银钱押送回来后,总数怕是有数千万贯呢。”
应承宗见林强云只是点了下头,又小声说:“我们在‘双合坛’弟子中也收了不少细作,不怕那姬艳会捣鬼使坏,至于所收到生意上的银钱么,他更是动不了一分一毫的手脚,我们‘探事司’有专人给他记着帐……”
“探事司?”林强云奇道:“我们双木门下何时弄出个什么‘探事司了’?”
“咳……咳……”应承宗不好意思的笑笑,神情尴尬地说:“这是小弟和四海他们几个人商量后,又给冉先生讲过他也首肯的,我们都觉得叫什么‘特务都管’不怎么好听,别人听了也不知是做什么事的。哪有像‘探事都管’一般威风啊,让人一听就知道我们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林强云听了应承宗的话后,脸色立变,盯着他的脸不发一声。
这下吓得应承宗把讲了一半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林强云严厉地说:“这个‘探事司’的名称绝不能用,别人一听就知道你们的人是探子细作,先就防着你们几分了,马上给我改回去。你们这几个人好不晓事,探子、细作,那要别人不知道才能得到消息。我起这‘特务营’的名称,就是不欲使人知道你们的身份,才能探得我们所需要的消息,若是任谁都清楚你们是些做什么的人,哪里还能得到我们要的各种秘辛?别人怎么想的我不好说,但若是我有敌对势力出现的话,首先要诛除的就一定是敌方探子细作,以免被人探了我们的消息去。四海,你这总部头是怎么做的,‘特务营’的名称也是可以随便改的么?!这次将名称改回就算了,此后再有这类自主自为的事情发生,大哥会以军法严惩,决不宽贷。”
亲卫们见林强云发火自是埋头进食不敢插言。
四海、承宗等人还没见过林强云有过这么严厉的表情,都低下头不敢吱声,林强云骂一句他们就点一下头。
吃过了饭,林强云招呼山都一起向游仙苑走去,他想看看史老奸送来这里学房中术的,到底是个何等样人。应承宗在被大哥骂一顿后,自是大觉没面子,在林强云一转身没注意他的时候就拉四海一溜烟跑出去了。
林强云、山都在前,盘国柱带着四名亲卫十多步后相随,信步转过回廊走入后面的游仙苑。
游仙苑如今已经是临安城内称得上名号的大娼馆了,非得要有相当的身家,或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进得去里面寻欢买笑。只要走到门前的人衣衫稍旧点,人又不是那么有气质的,在走进这门之前,都会有龟奴客气地上前探问。如果你没什么银钱而且又没有相熟的官人请你,那么龟奴自是会客客气气地请你先回去。
赖得荣这段时间交好运了,九月初九重阳那日,只在三天前吃下别人小孩丢弃的半个果子的他,有气无力的坐于丰豫门外的背风处,勉力抬起头向四周扫视。那时候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求各方菩萨、过往神仙保佑,看看谁个把吃不了的食物丢下一星半点,让自己这条小命得以再活上几天。
赖得荣所以会选在这里隐身以图得些口食,是他知道这门内都是贵人的居处,今天出入此门的官人、贵妇、小姐必多,想来能得的食物也不会少。可是,已经过去大半天了,眼看外出秋游的车轿大部分都到城内,他还没半点物事小肚,实在是没法再忍喽。
忽然,他的眼光落到四五丈外那间“老唐馒头铺”门外的蒸笼上。这是伙家刚端到门前案板上的三层蒸笼,冒出腾腾的热气随风往远处飘去。虽然北风吹不到他的藏身处所,但赖得荣还是闻到了夹肉馒头内透出来的那股羊肉香味。这诱死人的香味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的赖得荣受不了这种诱惑,忽然间觉得身上有了力气,猛地一下站起身,暗道:“受不了啦,反正迟早都是一个死,与其这样活活饿毙,还不如抢他几个肉馒头来,趁热吃饱了再让店家给打杀了,好歹也能做个饱死鬼。”
想到就做,赖得荣躬起身体慢慢向老唐馒头铺走去,行动间显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太快。他知道这铺子里有两个伙家是曾经练过功夫的壮汉,身手相当不错,自己就是在前几年傍上那位花娘子的身强力壮时,也不是其中任何一个伙家的对手。被打他倒是不怕,受到点小小的伤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所惧怕的是还没抢到馒头就被人发现了,到时候肚子没填入物事而被打上一顿才是冤枉不值呢。
总算还好,定然是刚才的求告让各方菩萨和那路过往神仙起了恻隐之心,走到蒸笼边还没人注意到他。看清两个能打的伙家不在铺子内,大约是进内里做什么事了,赖得荣飞快地一下将蒸笼盖掀开,顾不得烫人,双手齐出抓起两个馒头转身就跑,一边将右手上的馒头往嘴里塞。
跑了十步,仅仅十步,赖得荣一面吞咽香喷喷的馒头一面算得清清楚楚,在第十步的脚刚落地的一刹那间,背后就爆出了呼喊“捉贼”的声音。
脚步踉跄的赖得荣不再跑了,他明白自己饿了好几天,连走都走不快哪还有力气来跑,还不如趁追赶的人还没到时,先将馒头塞入肚子里去更实在,等一下能在拳脚棍棒的击打下多捱上些时间。
噎得直翻白眼的赖得荣好不容易地吞下大半个馒头,也没吃出馒头里包着的到底是什么肉,只是觉得这个馒头好香、好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最香甜可口的美味。正当他把最后一大块馒头塞入嘴里时,老唐馒头铺的几个伙家追上来了,一看到赖得荣,伙家们就叫道:“又是你这无赖来偷我们的馒头,三番五次地到铺子里偷吃,这次再不把你狠狠的教训一顿,只怕是什么时候又会来搅扰。打,打得他能记住今天的教训。”
赖得荣现时可不管他们打不打,任凭几个伙家怎么饱以老拳,如何对他身上的衣服撕扯,只是一味闷声不响地将左手那个馒头收在怀里死死地护着,另外就是拼命把嘴里的馒头往肚里咽。
好在这几个伙家认得此人是个无赖,偷去的也只是两个没馅的馒头,值不了几个钱,就算主家不肯干休也还赔得起,故而下手也不怎么用力,怕是又再一不小心间惹来什么麻烦,让赖得荣有时间继续他的填肚大业。片刻间,终于将一个馒头吃进肚子里去了,赖得荣有得意地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血,傻傻的笑着扫视三四个伙家一眼,再低下头看了看怀里被压扁的那个馒头,对愕然停下手的伙家们放声大笑,转瞬又干嚎作大哭状:“哈哈……不打了么,现在我们就来算算帐喽。我的娘耶……这下可叫儿子怎地能见人呐……我们赖家自此以后就要断后了……哇……”
右手捞起已经快掉下的博袍下摆,人们看到此人在这深秋的天气里不仅不穿袴子,连兜胯布也没系,非仅露出乌糟糟的两条光腿,连胯下的男根也毫无廉耻地垂垂累累抖现在人们面前,顿时引得周围看热闹的男女爆出一片惊呼:
“天……”
“了不得……”
“哇,这人的阳货真大……”
“哎呀,何止是大,它也长得没谱……”
“哟,这不是驴头太子转世,又到人间作祟了吗……”
随着这些做作的惊呼,外面围观的人越发多了,连好几乘车、轿也听了惊呼后在不远处停下,掀起帘子往外观看,护车护轿的人纷纷向路人打听出了何等事故。
赖得荣抖动了一下袍摆,故意缓缓地边走边转向旋了个圈,向围观的人们又似向迫近一个身子比自己的伙家道:“这是老子花了一贯七十三文买的真丝袍子,穿上身也仅一个半月时间,再怎么折也还能值得一贯二三十文足吧,如今被你们撕破了,喏喏,连老子这条子孙根也见了天日,日后还如何能成家生子,这般的事故都要由你们包赔……”
“无耻之徒,丢尽祖宗八辈子的脸……”
“真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裸露羞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此等不顾廉耻之人出现在京师,大宋国体安在,威严何存,实乃天朝大国上下之耻也,须得枷号……”
可怪的是,有那么多人在不耻地怒叱、喝骂,除几个小女孩掩着红通通的脸匆匆钻出人丛,一步三回头地用指逢偷偷回望慢慢走开外,却没一个人离开此地。小半的人——当然是小孩和已经过了气的老人——带着惊异、好奇的目光,而大部分人——这些自己是已经成年、并有过交合情事的男女——的眼睛里几乎都显露出既是羡慕,又是忌妒的神色,甚至还有几个人想到以微不可闻的声音私语:
“可恶,如此取乐的大器竟被这无赖得了去……”
“唉,老天爷没长眼啊,这件物事若是长于我等身上,那就真个是妙不可言呐,我又何惧家中的那头河东狮……”
“老兄说的是,如此大器长在这等无赖身上,实乃暴殄天物,大大地不妥,天地大大地失衡。不过,就是不知此人的伟器能用否……”
赖得荣见已然引来众多人围观,不禁大感得意,心知今天不得死不了,还大有可能弄得到好几天的生活花费。嘴里说着话,趁那小个子伙家愣在当地还没回神之际,一把扯住他的衣衫,人就往伙家身上倒,嘴里大叫:“大家看呐,这些伙家欺侮人呀,打了人不算数又撕破了小人仅有的一件衣衫……”
这下再次引起伙家的怒气,围上来又是一阵拳脚,这下可没刚才般的轻松了,愤愤不平的伙家气他耍赖,手上都重了几分。被几个伙家再次一打,就打出赖得荣的运气来了。
一个文绉绉的声音喝叫:“住手,光天化日、凭多仕女众目睽睽之下,你们围殴一个衣衫不整之人,成何体统。”
文绉绉的声音实是太小了点,几个伙家要么是没听到,要么就是根本不予理睬,还是照样打得十分起劲。没想到伙家们还待再打时,却被好几个人围上来三拳两脚打出数尺外。他们抬头一看,立即闭上刚想张开要骂的嘴,中呲牙咧嘴地揉着胳膊和屁股,一蹶一拐地向馒头铺挨回去。
“站住,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给我们衙内听听。”人群已经分开了一面空处,四五个粗壮大汉双手抱胸,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地盯着几个伙家。文绉绉的声音是大汉间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发出的。这人倒也并不比大汉矮多少,他身上绣红团花青叶博袍,配了头上戴的四脚绡金绿底幞头,白花青叶黑面布底鞋内套蓝红相间的细麻布袜,看得出这些都是双木商各家铺子所出的高价精品,这身行头少说也须百多贯钱纱。只不过这几样衣帽鞋穿在他的身上十分不搭配,不但没有半点高贵富丽的体现,还让人觉得不伦不类。此人的长圆脸上笑眯眯地一团和气,挺出的肚子怕是他没法看到自己的脚,像极了久处乡下的兼并财主,来到行在后又发了横财暴富土佬儿。
几个伙家都认得这位姓祖的胖官人,他就是参知政事,除枢密使薛极大人的另一个养子袁世潘的食客门人,在衙内主子的眼里是个最得力的谋士。另外,伙家们还听说袁世潘近日又与史相公家走得极近,时常出入相府,进进出出都有相府的人迎送,想必是史相公那里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主。
祖土佬身后数尺站着摇动折扇的袁世潘,这位花花公子这段时间正与袁方策在史弥远面前争宠,他却是比袁方策多了祖土佬这个谋士,为他出了个寻找身具伟器男人,进献给史相公,以解史弥远老情人需索逸乐之苦。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身具伟器的赖得荣在今天让他们看到,那还不将此人弄回去,若是这人能解得史相公之困,此后就有好日子过喽。
伙家们依言停下脚步回身低头。一个胆大的伙家走上一步道:“禀报大官人,这厮适才趁人不备,偷了我们店内两个实心馒头,小人等向他追讨时还耍赖要小人等赔其衣衫……”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到赖得荣身前用脚将他拨成抑面朝天,上上下下地仔细看了一遍后,喜滋滋地走到祖土佬身边,附耳悄声说:“小的看清了,那厮确是有条大家伙,就不知发作起来能有多长多大,也不知他是否废人,还能不能行那男女之道。”
祖土佬低声说:“去与衙内说知,先将那厮带回去,试过了不是废人,他那家伙只要还能用得,便可送去给……去吧,这里的事吾自会处置。”
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啊,赖得荣总算凭着长条伟器而熬出头了。他在抢吃的两个馒头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顿后,于重阳当日就让人送到一所大宅内。正当他被人推推搡搡地赶入大宅里,正不知此行是祸是福时,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走过来,三不管的当着十多个人的面脱了他仅有的三四件半截上衣,连同那件前出伟器后露光腚的破博袍一起收掉,不知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害得凉得浑身发抖穷乡缩成一团。所幸后来终于又有人送了好多食物,虽然这些食物冷是冷了点,也还将就把赤身裸体的亏本事给找补了一点回来。
那些冷饭一吃完,运气就开始上身了,两个四十来岁的稳婆将他带到一个烧了炭炉极暖和的屋内,待其缓过气来不再发抖后,就捂着鼻子,用布帛垫在手上对他翻来覆去查看,一边还互相唠唠叨叨地向他说着什么:“你这厮臭死了,脏得似头没人打理的瘦丢猪般。阿也,倒是长了件好物事,软塌志坚地都还有恁般长大,依老身看,定然是个银样蜡枪头,是件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喂,你倒是自己说说看,这物事还能硬起来么,还能耍弄得片刻时辰么……”
稳婆对他不屑一顾的话,把赖得荣说得气往上涌,哇地一声低吼道:“老虔婆,休得小看了大爷,若是有胆,便寻个稳便处来盘肠大战,非捣蛋弄得你们死去活来求饶,方显我赖爷爷的本事。”
洗了个温温的热水浴后,两个婆子看这赖得荣虽是肋骨条条地瘦,却还算是有个人样,便上前对那话儿又是摸捏,又是捋动地翻检。在其挺起时一个婆子道:“阿也,心肝宝贝,长则长矣,嘻嘻,今日若真个能让我们销魂一回,你就算真正交上好运罗。即使是能令一人过足了瘾头,也算得上有点本事了,那就能得我们衙内看上,好日子就此傍在身上了。”
那天赖得荣虽是体力不支,没令任何一个婆子真个销魂,但也让那什么衙内钟意了,好吃好穿将他关在一个密室内养了起来。这下可让赖得荣享福喽,不但有吃有穿,而且吃得饱不说,还尽是美味;穿得暖也罢了,却都是绵袍绸缎呐。
好日子过了一个月,赖得荣便被送到这个什么游仙苑里来学艺,他在被送到此地来之前,听说那座大宅院在九月抄出了天大的事故,有数十个护院武师连同家主和一大批金银财宝一起失了踪。
开始几天赖得荣还着实受了些苦,让一个不良于行老妖般的家伙,叫人用包了绢帛的鞭子狠狠打了十几顿,说是要将其戾气打消了此后才会听话听教。可到了接下来跟这老妖一学,方知是他学会如何使手段取悦女人的本来,不由得大诉其苦:“师祖爷啊,我那十几顿鞭子挨得真冤呐,早知是学这些东西的话,何消你叫人来打,小的自己也巴不得学会呀。”
老妖哼了一声,说出的话让赖得荣吓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你给我听好了,在此地学成出去之前,绝不可近女色,若有违犯,将剪灭子孙根,让你永远做个不能人道的阉人。”
林强云和山都走了好几个院落,一直深入快到男伎馆侧,才听到一间屋子内有人在大声说话:“提肛之法已经讲完,此法练到功深时,可抑止阳精大坠而得以和合阴阳,自依采阴之法行之,则女愈悦而阴愈盛,男愈坚而不泄则采女阴之精益多。”
“师祖,如何方算是将提肛法练到功深,总该有个表象吧?”有人出声提出问题。
“功深的表象自然是有的,此时便教你们一个自测之法。”师祖可能是中气不怎么足,上面一段话说完后显得有些气促:“提肛法共分十二层功夫,初入门者可坐而习之,以缓缓吐纳百息为度,每日再次,每次百息。若是行功时能轻松而达此百息,则第一层功成。”
悄悄拉着山都走过云在窗外朝里一探,原来是老妖怪逍遥散仙正指手划脚坐于上道地席,口沫横飞地对八个年轻人讲说。
林强云摇手止住翻身要朝窗户跪拜磕头的老妖,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自己的事情,只听逍遥散仙道:“早先已经给你们讲过了,每增深一层功法,只将时间加上一百自便是,待到提住肛能轻松过得一千二百息之时,此法便是初成,仅须不时加以练习即可。你们别小看了这种功法,一但与女体交合,阳精将泄时运此提肛之法,便即时可止,或早运功法,更能久战挞伐,连御数女而不泄。散功后又可及时排出久积阳精,不至窝心憋火。”
逍遥散仙想来是急于将这里的事情结束,急急地说道:“道门老祖老子曰:‘含德之厚者,此于赤子,蜂虿虺蛇弗螫,攫鸟猛兽弗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会朘怒,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耰,和之至也。精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亡。’老子又曰:‘戴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搏气至柔,能婴儿乎?’这些话的意思是:方出娘胎的婴儿无各无欲,无畏无惧,故‘蜂虽虺蛇弗螫,攫鸟猛兽弗搏。’婴儿筋骨柔弱但其小拳头却握得很紧,虽然男婴还不知道男女交合之乐,其男根却时时勃然而起,此仍精气旺盛之像也;婴儿终日啼哭而声音不会嘶哑,也是因其心境平和无欲,精气充沛之故也。好了,今日所授至此为止,尔等回去自行修习罢。”
走出来的八个人有七个是林强云认得的,另一个年约三十许的人却从没见过。这人从外表上看倒是眉清目秀,中等个子,身体不怎么壮实,走路迈着内八字脚,若不是鼻子比别人高了些,让林强云觉得他有点像苏联人外,其他与常人无异。
此人最先出门,不屑地朝林强云和山都撇了下嘴角,轻声骂道:“这样没长卵子的公子哥和毛都没长的小虫伢子,也到此丢人现眼……”
后面一人狠狠地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把此经踢成个滚地葫芦,恶声骂道:“瞎了你这厮的狗眼,这位乃天师道上人、诛心雷飞川大侠,连师祖都要恭恭敬敬地向他老人家请安问候,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飞川大侠不敬。小的参见局主大人,要如何发落这厮,请局主示下。”
“罢了,不知者不罪,饶了他这一遭吧。”林强云不欲多事,丢下一句话后就朝屋内走云。
听得那人凶狠地责骂道:“你这家伙好不晓事,若非我与你是朋友,将你踢翻救了你一条小命,你只怕是连怎么死的都弄不明白呢。实话对你说罢,那个你说他毛都没长的小虫伢子,就是早年在福建路被飞川大侠收服的山魅,别看他这么小,据说其天生行动如风、力大无穷,不仅可生裂虎豹,纵跃如飞,还可上天数丈,入地数尺,并在人前出没无踪,明明是在你前面的,他眨眼间就可到你背上割开你的喉咙。飞川大侠见其脱了野气后,赐了它一柄能断金截玉、杀人不沾血的宝刀。刚才好在我见机得早,在你话没说完之前先一步踢翻你倒在地上,否则,你这条小命早被黑白无常给拘去见阎王爷了……”
林强云听了他们刚才所说的话,接着山都的手紧了紧,笑笑说:“听听,你已经好出名了,以后只有你云吓唬人,别的还什么人敢来惹你……”
“那是当然,”山都骄傲地一挺胸膛,一脸自得地说:“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大名鼎鼎林飞川的兄弟耶。///com///”
盘国柱与四名亲卫在后头十多步跟随,也看到林强云身前发生变故,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定然是有人对林强云有不利的企图,快步赶了来对刚起身的赖得荣怒目而视。
一名小个人亲卫上前一把抓住赖得荣的衣领,左手腕扭了一圈将他举起顶于廊柱上,右手的匕首按在其颈侧厉喝:“刚才你对局主怎么了,说!”
尺长的匕首白光闪闪,冰冷的寒意从刀刃上震撼入脑,再由头部迅速扩散到胸腹四肢,全身如入冰窖般的冰入心肺。再加颈部被衣领勒紧,小个子亲卫的拇指狠压在喉结下,刹时间赖得荣的白脸暴现酱紫之色,张开大口伸出舌头,眼看便要气绝。
盘国柱看差不多了,踏上一步喝道:“稍且松手,谅他也无能脱逃出我们的掌心。让这厮从实招来,然后再作区处不迟。”
林强云刚才虽说了饶此人一次,但听到自己这样被人看不起,而且对自己这种态度的人还是个为人所不耻的无赖汉,心里也着实是有气。此时想想,觉得让亲卫给这个既无赖又目中无人的家伙一次教训也好,省得此人以后还是这样的狗眼看人低,回头吩咐道:“别伤他性命,稍惩示儆后,再交给承宗、四海他们云办罢。”
逍遥散仙再没了原先那副仙风道骨的飘逸模样了,此时他已经显现出一个实实足足的老人像。原本灰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下肢勉强可以伸缩但不能站立行走,双手能够似常人般活动,却失了劲力,只能提得动十余斤的物事。此刻见了林强云进房,在一个小童搀扶下俯身趴于地席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弟子密崇恭迎祖师爷,祖师爷万安。”
林强云朝小童挥了下手:“且坐好说话,你先出云候着,有事时再听招呼进来。”
小童出去后,逍遥散仙再次趴在地席上,哀求声求告:“祖师爷饶命……”
林强云奇道:“且住,我又没下令对你怎样,何来饶命之说,讲出个道理来。”
逍遥散仙:“弟子的六徒弟姬艳,前几日来通报弟子,说小应副都管请准了四海都管,要将弟子移送到京东东路去。小的听闻此去京东东路得坐了船由海上走,凡百体弱人到了海上,无不九死一生,能安全到达京东东路的人百不得一。祖师爷,小的如今武功被废不良于行,一旦到了海船上,便将会葬身海底云喂鱼,大有可能是个有去无回之局。请祖师爷饶命,放过小的这回罢。小的情愿奉献出早年各处得来的所有金珠财宝,只求能留在临安苟延残喘,了此余生足矣。”
“咦,京东东路不好么,如今那里可是细民百姓的人间天堂呐。”林强云沉下脸,他知道四海和应承宗既然要把密崇这个自号逍遥散仙的老妖送去山东,那就一定有他们的道理,肯定是密崇做了什么不妥之事,才会引得两个特务头子出此远配之策。
京东东路好不好,密崇自是心知肚明,这也是姬艳所对他说的话让老妖有了先入之见。据姬艳告诉他这个师傅,小应都管所要送他去的地方,是个只有一条路通陆地的半岛,全部的人口只能十万户。除了种地的人外,其他大部分是渔民,少部分是几个坑冶的苦工。人们吃的是海里捕捞上来的臭鱼烂虾,穿的还是从海里捕上来剥下的鱼皮所制衣衫。大夏天非仅热得人想将皮扒掉一层,还是一片熏死人的腥臭;到了冬天,却是会下数月的大雪,到处是一片深达数尺的厚雪严冰,人就是躲藏到瓮中都会被冰毙。
一个岛,它所占的地方能有多大呀,即使全部用于种粮、麻,所得也是十分有限,能养活数千户就算不错的了。数千户人住的地方挤下十多万户,用脚指也能想得到,那里的人只有去打鱼为食,剥鱼皮为衣了。而密崇又最怕鱼腥,从小到大都不肯沾上一星半点鱼味的,到了那儿还不得给活活饿死呀。
说来也可笑,密崇数十年来都是在南方一带行道,连大江北岸也没到过,平日里只对有钱的富贵人家关心,打听的都是那个富民、官宦家里有失宠的小妾,或是有到了十八九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以便相机下手勾引,达到以男色骗财的目的,他又哪里清楚除江南以外其他地方的事情呢。这次听得别有用心的徒弟一说,原来京东东路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哪还不愁死他了。密崇自忖自己在江南花花世界里享福惯了的,即便坐船不死于海上,到了京东东路也必会死于那样的鬼地方。与其如此,还不如尽其所有,求得祖师爷——林强云——的点头,让自己留在临安多活几年的好。
看到林强云面露不豫之色,逍遥散仙唯恐祖师爷一口回绝,那就再无回旋余地了,急急接着说:“祖师爷,小的在辰州藏有六万余两金子,十七八万两银子,还有……还有……”密崇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道:“还有一千五六百顷山场、茶园和两百多顷水田,全部献于祖师爷的天师道以作香火……”
“辰州,那就是荆湖北路,距临安倒还有点远呢。”林强云暗道:“就他一个废人留于此地也没什么大碍,派人专门留意就是了,但须得先去掉他的其他爪牙才能让人放心。”
盯着密崇,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问道:“你数十年骗财骗色所得,就只这么一点点么?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钱,这些时你也看得到,林某人的双木商行一个月就有百万贯利钱收入,你那四十多万贯的银钱根本不放在我眼里。而,我那京东东路却是缺人,除了你之外,还有数十万户也须移徙过去。”
密崇一听林强云这样说法,心都要掉到腿肚子上云了,丧气地低下头。在听到林强云说出“不过”两个字时,马上双目放光地抬起头问道:“祖师爷,不过什么?”
“若是能有人可以自愿代你去京东东路的话,或许……能在收取到你奉献的财物后,酌情法外开恩,以别人代你去服劳役。要知道,你可是我们从袁劲纲俯中擒到的敌人,丁大侠等只废了你的武功而留下你一条贱命,是看在姬艳为双木商行做了不少事的情分上。能留你在临安住了这么长时间也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也是我给姬艳的一个面子。否则,以丁大侠他们嫉恶如仇的心性,以我们官俯森严的律法,哪能容你活到今日,又哪能让你在此舒服安稳地代姬艳授徒?”
林强云的话让密崇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将头乱点:“小的谢过祖师爷天恩,小的有,小的有人代服劳役。除已经送去京东东路的六个弟子外,小的还有数百随民及他们的家人可以代小人去京东,求祖师爷允准。另外,小的被姬艳派去隆兴府主持娼馆生意的十二弟子,可领祖师爷的人去起出辰州的财物和接收山场、茶园及田地等。”
当下林强云招进盘国柱,将密崇写下的字纸和两片竹牌交给他吩咐道:“立即派人云萧山县的西兴镇,富阳县的庙山镇找到两地的随民之首,将此令牌出示,并把密崇手书念给他们听。就说我们要将他们全体解除贱籍,然后送到京东东路去过与其他平民百姓一般的生活。若有不愿去的,你也不必勉强。另外,立即传令到澉浦镇,抽调一哨护卫队到城北大宅候命,准备到辰州公干。”
盘国柱走后,林强云这才表明来意,向逍遥散仙问道:“密崇,你且说说,那新送来学男伎悦女之艺的人怎么样?”
逍遥散仙被刚才林强云下令时有如王者神色、威严庄重的声音吓得缩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喘。这时听得林强云向自己发问,连忙恭敬地回道:“禀报祖师爷,那厮只是个落魄的无赖汉,除了天生长有一条差可取悦虎狼老女人的大阳器外,最多也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常人而已,不会对我们……哦,不会对祖师爷的双木商行有什么危险的。再者说,即使他有什么不轨之心,其人也活不过半年的时间了,请祖师爷万安。”
“哦,他活不过半年,这我倒是没有注意。”林强云问道:“你且说说看,怎知他活不过半年时间的。”
逍遥散仙:“小的在此人初来时就看清了,其人脸上时现潮红,转瞬间又变为青紫,颈子下部起了一般人不易看出的两个三指大的鼓状肉块,此等表象却是……却是……唉,小的不知道是什么……”
林强云淡淡道:“这有什么,脖颈起鼓肿大,不外是缺碘所引起的病变,若非甲状腺肿大的话,那就一定是甲亢了。”
逍遥散仙惊叫:“天啊,我们祖祖辈辈累受此病折磨,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来诊治都搞不清是何种病。有人说是水土关系,也有人说是被鬼缠上了身,还有人说得病的人一定是做了太多的亏心事,受老天爷的惩罚,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也弄不清到底是何等原因。不料祖师爷竟然一听就知晓此等病名和病因,那就一定有法子能将此病治好了?”
逍遥散仙的惊叫声把远处的盘国柱和三名亲卫引了来,他们冲进房内看清林强云和山都还是安闲的坐在地席上,不由得吁了一口气。盘国柱拍了下腿,不悦地喝道:“你这厮也是为老不尊,什么事叫得如此大声,害我们还以为局主出了事故呢。”
林强云招呼他们一起在地席上坐下:“刚好,你们也来听听这种病的情况,以后看到这样的人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把大脖子病和甲亢的体像说了一遍后,林强云道:“大脖子病如果是早期的话,比较容易,这种病没什么难治的。但若是时间太久,那就难办了,可能等不到药物去消解体内的病变,人就已经死了,那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你给我讲讲,那人的颈上肿了有多大。”
逍遥散仙道:“祖师爷,依小的看,此人心性不是怎么好,无赖之性已经没法改了的,就是有法可治也不必为其动手。他现时虽是看来只因缺衣少食而身体虚弱,只要进补后即可与常人无异,但其脖颈的鼓起处已经有一指多高了。”
林强云想想这人是由史弥远派送来的,实在是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人多费心力,说不定这个人死了,还能给史老奸造成多些麻烦,让他将地心思用在处理这些麻烦事上,也就少掉针对自己而来的潜在威胁。点头道:“你说得也是,按所说的表象来看,此人已病入膏肓,没什么希望将其治好了。好吧,这事就此作罢,我们不去管他了。”
逍遥散仙神色一整,脸面上的表情十分庄重,坐直身体掸了掸衣服,再次府身“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祖师爷,小的求您一事。”
林强云道:“什么事,你说。”
逍遥散仙泣道:“小的家乡辰州,有十分多人都是得了这种大脖子病,很多人年仅十多、二十多岁就夭折,就是能活下来到老的,也都因这大脖子病痛苦不堪。求祖师爷大发慈悲,施大法力救救小的家乡父老,小的情愿将所有钱财奉献,并将所有能听令的人都交与祖师爷,自己也不留在临安,按祖师爷的安排去京东东路服劳役,以报祖师爷的大恩大德。”
“咦?!”林强云动容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被人视为邪魔外道的和合门主密崇,也会有关爱父老乡亲的慈悲之心。适才你还要用所有的财产以换取不去京东东路,像是怕极了被送去那时似的。却不料现时竟然为了给家乡的父老治病,肯自愿到京东东路去。有此向善之心,天必佑之,天必佑之呐。好,我答应你,这就派人准备各项药料带去辰州为那里的人治病。”
林强云站起身准备走,行到门边时又回头吩咐:“密崇,我要到辰州开设一家商行,你如果有自认信得过的弟子,可以让他在商行内做事谋生,顺带主持辰谈得上治大脖子病的事。”
逍遥散仙磕头道:“就是在隆兴府的十二弟子,他也是小的从家乡带出来的一个本家侄儿辈,他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林强云刚应了声:“好罢,就是他了……”
一名亲卫匆匆走来向林强云施礼:“局主,山东有人赶来,说有要事报告。”
在林强云独自用的院子客厅内,陈老拐神情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焦急朝院门张望。看到林强云走进院内,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语道:“谢天谢地,总算等到你这大忙人出现了。”
林强云看清厅里等候自己的人是陈老拐时,不禁一怔,心里大起疑问:“他不是管领根据地的苦役囚犯么,怎么来临安了,难道说……”当下快步跑进厅里抓住陈老拐的手,摇动着急声问道:“老拐叔,我们没别的人了么,怎么我叔和张大人连您老也请出来了?快说说,根据地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派云帮你管领劳改犯的那些倭人不听命令……不是……那么就是那些服苦役的蒙古鞑子造反了……也不是,那么是?……”
说着话,林强云见到陈老拐脸呈痛苦之色,并“啊”的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地突然脸色大变,艰难地小声问道:“你可别告诉我……我叔和张大人他们出事了?他们肯定还好好的没事吧,是不是老拐叔,你快说呀。”
陈老拐苦着脸小声叫道:“局主呀,你先松开手好不好抓痛我了耶,叫我怎么能把话给你说清楚呐。”
林强云这才发现自己抓住陈老拐的手用的力太多了,连忙放开手连声道:“哎哟,对不住,是小子一急之下昏了头,请老拐叔原宥则个。”
陈老拐揉动一下双手,向林强云肃手道:“局主请先坐下,听我慢慢道来。这次张、沈两位大人因事情太过重大,各处的人手又太紧,随便叫别人来传信又不放心。故而才将我这个老残废从菜阳临时叫出来赶到临安。”
陈老拐喝了一口茶,抹了抹嘴角,沉静地说:“几项极为重大的事,都是要局主做出决断的。其一,蒙古大汗窝阔台在中原各地派了十路课税征收使,与我们根据地有归降的之约的严实,他所占的二府六州领地首当其冲。”
林强云:“是啊,严实的地盘刚好处于蒙古人占领区四周包围圈中,确定是有些棘手。好在别人还不知道那严实与我们暗中有约,不然事情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发展呢。”
陈老拐:“十路征收课税使中,王晋、贾从在真定征收课税,张玱、王锐在东平征收课税,而严实的地盘恰恰又位于真定和东平之间的大名府这一带位置,这两路人都在向严实索要定出的课税钱,据严实报过来的数字说,由粮食、蚕丝和布帛等折合为银子的话,二府六州应交给蒙古人的总数约在十三万两白银上下。此外,因为蒙古人准备灭金的军事行动,还向严实那里征集五万民夫,并下了严令,民夫召集和课税的征收都要在明年夏五月前全部完结,交给鞑子的东路军与征收使。”
“只是十三万两白银?那就是说,严实要交给两处课税仅是要四十五六万贯银钱。”林强云知道沈念宗和张国明没事,脸上的神色立刻放松,思绪也马上清明了,沉吟道:“银钱的数量倒不是很多,我们可设法动到严实的地盘上去。就是那些民夫,五万民夫呐,这些人大都是我们汉人百姓呀,蒙古人也太恶毒了。想想看,严实那二府六州的人丁也就不到二十万户,今年已经征去五万,明年再征五万的话,能劳作的青壮基本上就没有了,叫剩下的老**孺还怎么活得了。再说,各地的民户们不但少了家里能支撑的青壮,那些什么五户丝、十户丝的供奉还得照样向鞑子们课交,再加上耶律楚材这家伙定出的课税,鞑子占领区的人想忍气吞声的苟活也难。唔,我们得费些心思,想出个稳妥的办法来解决才好。”
陈老拐脸色也沉重赶来:“是,张、沈两位大人原也认为只是十三万两银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办法给严实他们送过去就是了,却是没想到民夫被蒙古人征去后会有什么后果,老残废也没想到这一层去。照局主这样说,属下也有点明白其中的关窍了,若是各地都只余下些老弱妇孺,那就任得鞑子们作威作福,连想反抗都没法反抗了,这可是个大难题呐。”
陈老拐见林强云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说:“就在沈大人准备派出护卫队送银子去大名府的时候,我们派到济南府的细作又有不利的消息传回来。据报,田木西、李天翼到了济南后,被他们探知了我们已经占据京东东路这数州的地面,因而对李坛大为不满,说他对根据地清剿不力,要上报严办。而李坛则不买征收使的账,说是连天下无敌的蒙古鞑子骑兵都死得一干二净,如何能怪到他的头上,故而相互间一直吵闹不休。他们自己争吵倒也罢了,最令人担忧的是一个多月前,济南府又到了一批蒙古鞑子的骑兵。得到消息后,我们立即派了护卫队细作……哦,是护卫队特务营的人赶去,到济南、真定、东平等地探查,并还有细作去见了严实本人。据查实的密报说,这批蒙古鞑子约有两万五千余人,战马近十万匹,是由斡陈那颜为元帅的鞑子灭金东路大军。斡陈那颜率领鞑子大军由济南府南下,扬言要过淮水假道我们大宋的淮南东路,渡过大江后由南向北进攻金国。蒙古鞑子们一到济南府,他们的元帅斡陈那颜就下令向各地州府征召汉军、女真军、契丹军和各族民壮,另组一军由北向南一路往攻徐州、归德二府……”
“哎哟……”林强云听得叫出声,心里不住转着念头:“情势大大地不妙啊,据已经得到的消息,窝阔台已经亲领一军直扑金国的南京开封府,另派他的弟弟拖雷假道宋地的凤州、兴元府从西面包抄,东面则是这个什么斡陈那颜。看来,蒙古鞑子的可汗是下定决心,要在最近这几年灭掉金国的了。金国一灭,接下来就轮到大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矛头指向我们的山东根据地……不好,蒙古人中有那个耶律楚材出主意,说不定会在金国完蛋后,立即就开始清理、巩固占领区,那……我们山东半岛的根据地就十分危险了。得想个办法先保住金国,让他们不要那么快就被蒙古人灭掉才好。”
说到这里,陈老拐忧心忡忡:“细作们回报说,李天翼这个课税征收副使手下有个叫涂振的谋士,一见到有大批蒙古兵来到济南府,便心生一计,他对李天翼献策说,立即向蒙古大汗窝阔台送去急报,要求由斡陈那颜率领进攻金国的东路军,并其所征召到的其他军队一起,先全力以赴地转向我们进行清剿,说什么‘先固根本,再灭金国’,还说,若是不将我们根据地剿灭,他们由东路进发去灭金的行动肯定会受阻……”
“阿也!又出来来了一个涂振,妈的,怎么这汉奸出的主意这么阴毒,欲置我们于死地而后快呀。麻烦大了,这倒是于我们根据地大大不利的消息,是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认真对待。”
林强云再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走动,对陈老拐道:“老拐叔,其他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出来好了。”
陈老拐说了声“好”,停了一会整理了下思绪,然后才说道:“有一个从鞑子中都来的汉人,带着三十多随从和五千两金子及数目不祥的银子,在上月也到了胶西,说是到我们根据地做生意。可这人却于属下动向来临安的前几日,鬼头鬼脑的要求秘密求见张、沈两位大人,他说是奉蒙古人的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之命,前来与我们情商购买轰天雷……”
“什么?!”林强云冲到陈老拐面前,神色怪怪地盯着他问:“鞑子的四路工匠都总管怎么知道轰天雷的,有问题,这里面大有问题。亏得我们所有兵器工场都早了一步安排,想来不久后就可以搬到莱阳的山里去了吧?”
陈老拐:“老残废就是在莱阳专管工场修筑的,唉,只怕是还没那么快啊。别的不说,光是局主亲自选取的那个山坑,要拦起王龙河近十二丈宽的河面,筑起一道水坝,就让人伤透了脑筋。光靠五多多石匠到现在也只采下不到所需石料的一成,等料备足将水坝筑好,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怕是明年才能将工场搬到莱阳去了。”
林强云:“咦,我教给他们用横硝来开山炸石的方法不管用么,怎么到如今三个月了,只采了那么一点石料呢。”
陈老拐苦笑:“哪里是不能用,而是没人会用,这方法我们想用也用不了。因为学会了局主所教方法的三个年轻人,都在第一天云炸石头的时候把他们自己给炸死了……”
听了陈老拐说明了三人被炸死的详细情况后,林强云拍腿长叹:“真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三个也太过麻痹大意,当初在教他们这门手艺的时候,就一直交代注意安全,不但必须胆大心细,还要很认真地量出小孔的长度,计算好硝烧到横硝爆炸的时间,没想到还是出事了。这下真正是坏了我的大事呐……耶,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
在厅内转了十几个圈后,林强云猛地一击手掌,大喝道:“来人。”
盘国柱进来后,林强云铁青着脸下令:“命令亲卫一小队立即整理行装准备回根据地,让小队长到此我有话吩咐。”
林强云在盘国柱出去后,对陈老拐道:“老拐叔,请继续说。”
陈老拐:“有一件事张、沈两位大人也拿不准应该如何办才是最稳妥。其一,金国的那两个调军使又来我们根据地买兵器。这次,提出他们要以举国之力,不论花多少钱都愿意,求我们卖给他们一万枚轰天雷。还有,他们说金国的丞相白撒要他们来问问,还有什么可以对蒙古鞑子进行杀伤的厉害兵器,也一并要向我们购买,就算是不肯卖给他们实物,只要能教会他们做些杀敌的物事也行,他们都愿意付出相应的银钱作为补偿。此外,除随他们一起运来的二十万斤铜、铁料和数十万两金银外,两个调军使都说,金国已经征集了靠近我们军州所有能征到的金银、铜、铁料和铜器、铁器等,正源源不断地向我们根据地运来。”
林强云插口说:“这是好事呀,为何还要为难。也就一万枚轰天雷,卖给他们就是了,不但赚得金国的银钱,也保住金国不会那么快被蒙古鞑子消灭,让我们有多点时间做好与鞑子相抗的准备。另外,不光是金银铜铁可以折价换给他们,有其他细民百姓生活所需的物事也可以,只要他们能运来,我们就按一定的折扣收来算成银钱。啊,我多嘴了,请老拐叔继续说。”
陈老拐:“可是,那个被金国封为恒山公的武仙,也派了人带着大批金银铜铁,来向我们买轰天雷,武仙的人说他们可以出比金国高一成的价钱,有多少他们就要多少。”
林强云:“武仙在卫州呀,他的钱货是如何运来的,难不成蒙古人肯让他顺顺利利的从占领区通过么。除非……武仙派军队押送……哎哟,肯定是以军队押送,万万不给让武仙的那些土匪进入根据地,免得我们的百姓遭殃。”
陈老拐:“局主安心,武仙押送银钱货物的五千军马只是在李蜂着所占的沂州停下,没敢进入我们的莒州地境,张、沈两位大人将两军的骑兵和武诚将军新组的一军骑兵都派到莒州去了,他们都说,武仙的兵若敢进入我们的地境,那就连人带银货一起都捡来,也好省下数千枚轰天雷。”
“嘿,连张大人也学我这个商贾,算计起别人来了。呵呵……”林强云有点乐,他觉得很好笑,嘴里说出的话便有了些打趣的味道。
陈老拐道:“本来这也没有什么,最多让武仙和金国两家分开卖些去就是了,但十月抄收到局主的信,说要我们根据地准备两千枚雷火箭镞,一百个轰天雷,派人专门运送到枣阳交与孟珙的神劲军、忠顺军去。后来被金国的调军使、武仙的人一来打岔,沈大人就大感为难了,只好将这批要运往枣阳的货暂且扣下,说是要等局主清楚全部情况,做出新的决定后,才按局主的安排办理。”
林强云笑道:“没要紧,枣阳的货我们是免费送的,只管运去就是。卖给金国和武仙则是为了赚钱,我们也照卖不误,只要能做得出那么多,他们要多少我们都管够。”
陈老拐道:“局主这样说我们也就安心了,张、沈两位大人想到如果随便将这样厉害的兵器卖出去,而且数量又是这么大,怕会误了局主的大事。哦,这里顺带说一下,就是花闲这两个月来,又去东真国走了几趟,他最接近一次回来时,五艘船有四艘是装回一种叫白泥面的物事。听花闲说,东真国再往北有一处地方,是金国临潢府路内叫做什么东北路招讨司(今内蒙古自治区境内)的,那里有数不清的白泥面,就是用上几十辈子都用不完呐。花闲说,我们的海舶上所用的机器,必定要用‘不灰木’做成物事,才不会漏水。以前都是从福建路买的,价钱太贵了,在复州弄这种什么‘不灰木’,只要将局主制成的几坛似水般白色的烈酒,就能换上半船回来,真是便宜得太多了,合算得紧。”
林强云笑道:“唔,这花闲却还算是个会做生意的,等回到山东后我要亲口问问他,到底到护卫队来呢,还是就这样将生意做下去。”
“最后,就是高丽李家的事了。”陈老拐喘了口气说:“这事张、沈两位大人都已经处理过,但还是吩咐老残废与局主说知。那李顺诚和他的臣下们似乎不愿意再向我们付出购买兵器的银钱和进行纳贡。张沈两位大人当机立断,立即下令以武力威迫李家的人,将所有应该收取的银钱全部收回,再撤回派到李家兵中去的全部旗头、什长、哨长和队长等,连同愿意到我们根据地来的三千四百五十多名李家兵一起都回到了登州。现时,我们撤回的李家军及各小头目,共是四千二百四十余人,被沈大人下令增添了上告名丁壮,分组成四个军,派到洱水沿岸一线,会同那里的护卫队一起边训练,边布防。”
林强云听了不由气得骂道:“该死的高丽人,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打了几场内战胜出,就自认天下无敌了么。这些家伙还没统一整个朝鲜半岛呢,就过桥拆板。那好,我们此后不再云打理他们,如果有来求我们的时候,就狠狠地敲他一笔……”
“不,局主的话老残废不敢苟同。”陈老拐马上驳道:“依属下的意见,正如张大人所说的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番邦外国的小国寡君,无一不是见利忘义之辈,既是如此,那我们得便时就干脆派兵去将其地占了,省得他们什么时候又闹些事故来让我们头痛。”
陈老拐忽然想起了什么的说道:“局主,张大人还要属下问清楚,他决定将那些高丽来的七千民夫扣下,愿留的就把他们安排到各地,杂于我们的百姓中居住,不愿留的,也要等他们将劳役服完后,再拖一段时间,到过了耕种的时节后再放回去,以增加高丽人的负担。”
“咳,这还要问么,张大人做了决定的事,请他只管去做就是了。倒是对前面几件事情,我叔和张大人有提出什么看法来么?”
陈老拐:“没有,他们说若局主做出决断后,由老残废带回去,根据地自会依局主的决断照办。”
“那好,老拐叔在临安多住几天,到处走走,看看我大宋最繁华的都市,出去时记得多带些银钱,想吃什么就吃,想到何处去玩就玩,想做什么都只管去做,只要不干犯大宋律法被人抓去就行。”
厅外传来一声“报告。”
林强云叫了声:“进来。”
这次不但是亲卫小队的队长,四海、应承宗和公治渠、盘国柱也跟着一起进厅内。
盘国柱先向林强云报告说:“亲卫已经四周布下严密的防护,五丈内不会有人接近。”
“公治先生。”林强云眼睛看向公治渠。
公治渠躬身应道:“东主请吩咐。”
林强云:“明天你立即派人将临安能收购到的海带、紫菜全部收购赶来,并准备好合适的人手,让他们和护卫队一起去辰州开设商行。这家商行不是光为赚钱,必须以治一种大脖子病为主,出发前我会将几个治病的方子交给你。”
公治渠问道:“不需带本钱么?”
“带足上路用的使费就够了,到辰州后自会有本钱的。”听了林强云的话后,公治渠满怀疑惑的走了出去。
武仙的人马在沂州,那么他们就不是从陆路来的。///com///林强云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所能记得起来的地理知识,再结合近段时间看到的地图。猛然想到,不由得叫出声来:“对了,用船,用船从水路顺流而下,就可以不必经过蒙古人的占领区。武仙的押送军队一定是从卫州顺黄河而下,过曹州、归德、徐州,到了邳州后再走陆路入沂州。好大的手笔,五千军马和数十万金银铜铁,起码需要数百艘以至千余艘船呢,看来,金国和武仙都是真的全力以赴地要买轰天雷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强云心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主意,便向盘国柱吩咐道:“你先带老拐叔去休息,再去交代袁通,这几天专门派一个人陪我老拐叔到临安各处走走,交代他多度支些银钱作为这些天所需的使费,让老拐叔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陈老拐刚要站起身要走,忽然又坐下,解下背着的一个包袱放到桌上叫道:“哎呀,真是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差点给忘了。局主请看,这是张、沈两位大人叫老残废带来的楮币,共是十八贯八百八十文。他们交代说局主看过后若没什么变动,就要在根据地开始颁行使用。属下总也想不明白,我点过了好几遍了,这里算起来有几千贯纸纱呢,两位大人为何都是说只有十八贯八百八十文。”
“哦,我们的纸币印出来使用了,这么快!蓝君清把印制纸钞的楮纸从成都府路运回来了么?”林强云两眼放光,一面解开包袱一面向陈老拐问道:“啊哟,不对呀,不过才两个月,哪有那么快又买又运的走完水陆数千里路,我们所用的楮纸是从哪里弄到的呢?”
“这个,属下倒是不太清楚,只是听说那位姓蓝的管事于十月抄就派人送回了几个工匠和好些楮纸,到本月初就把这种楮币做出来了。”
几个人走了后,林强云才把四海和应承宗叫到身边,问道:“刚才还见了鬼似的躲着我,现在怎么就不怕了?”
应承宗一反往日没大没小的孩子气,表情沉重地缓缓将几张纸条送到林强云面前:“大哥,这是我们散处于各地的探子,及李青云所率的各位大侠们刚传回来的信。蒙古鞑子,还有三年前被蒙古所灭西夏国的流亡皇族,都知道我们会做‘轰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及‘大雷神’这等厉害火器的消息,纷纷派出高手要对大哥有所图谋。李青云得到消息后,就立即带人从太原府往临安赶,他在信中说,请大哥在他回到临安前务必小心行事,不要离开这里到别处去,一定要等他回到临安再作区处。”
四海也说:“公子,飞鹤子道长带了二十多名弟子已经在大宅各处隐身,以防有强敌入侵。他也说了,天松子道长也会在这一两天内从山东赶来这里,要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地防护。”
林强云看了几张信后,皱起眉头自语道:“奇怪呀,‘轰天雷’、‘雷火箭’、‘子母炮’已经使用过,被人知道是有可能,‘大雷神’却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用过,不可能被人探知的,怎么别人连如何使用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肯定是我们内部有人泄露了这个机密。”
“内奸”这两个字跳入脑海里,林强云身上顿时觉得似乎有某种危险会在不久的将来降临到自己身上,立即吩咐道:“四海,你去将金来叫上,通知他先到这里,我有重要的事情让他办。就说要他领受任务后立即和我的亲卫一起赶回根据地,将情况向我叔和张大人报告,并马上着手在根据地另外再建一个针对内部的特务营,有事可以由他做主便宜处置。”四海取过林强云的金牌后匆匆走了。
林强云对亲卫小队长交代了回去根据地的任务,吩咐说:“你们这次回去,由护卫队派出几哨人配合,总的是以金来为主,一切都要按他的命令行事。各兵器作坊和知道大雷神这种兵器的人进行全面清查,对查出来的敌方细作及泄露机密的,无论他是什么人,全部定为重罪苦役犯,除没收其所有的财产外,投到各坑冶云挖矿,至死方休,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赦免。”
“十五十六的月光,一队鲤鱼逆水上,鲤鱼唔(不)畏山洪水嗳……”
“客家人唔畏开荒难哟……喂!”
林强云从史弥远的相府出来后就直接回城北右厢,踏进家门时,远远听到了家乡的山歌。
大客厅里,由罗运天领头,最后一句众人相和,唱出了林强云级熟悉的山歌。这首山歌也不由得勾起林强云的家乡情怀,在厅内的歌声一落,也亮开嗓子用连城话高声唱道:“过了一岭又一岭,处处见到客(家人)垦山。种薯种芋想求饱,劈坡育茶望求财。识得(知道)唔劳唔得食,落力死命拼一番。转到屋下(家里)半钵粥,呼呼喇喇一口清哟……喂……”
大厅内的八个人听得一怔,待听到是林强云的声音后,跟着齐声唱道:“见到弱钵等唔得,呼呼喇喇一口清嗳……”
罗运天与七个同伴由一个升元楼的本地伙家相陪,在临安最热闹的大瓦、南瓦云逛了两天时间,今天只比林强云早了片刻才由那位伙家带着回到城北右厢的林家大宅。
罗运天他们八个人正在大厅内吵吵嚷嚷的闹成一片,让林强云听得一脸兴奋地快步向大厅行去。还没进大厅,林强云就用连城话高叫:“好啊,你们一帮子玩得倒是痛快,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受孤凄。快拿给我看下,一天到夜去买到什么好货。”
几个人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都跳起来大叫:“飞川兄弟,快来看,有好多好玩又好看的物事。”
在一二十种玩具中,林强云惊奇地发现了一把以厚竹片为柄,以马尾植毛的长柄小刷子,除竹柄稍显得大了些,用起来可能不太方便外,与他以前用过的牙刷极为相似,不禁欣喜地叫道:“哎哟,这牙刷是什么地方买来的,也是在临安瓦舍内买到的么?”
罗运天笑道:“咦,你这林飞川敢是早就知道了这是牙刷呀,我还道我们没见过,你也是没见过的。心想啊,买一把回来让你认不出,也出出你的糗呢。哦,我还忘了说了,这是在金子巷口的傅官人牙刷铺里买的,四文铜钱一把。你看,一把这样的小刷子差不多要半斤多上白米钱花掉呢,为了出你的丑,我可是花了大本钱的。只可惜,花云了我四文钱也还是难不住你这精似鬼般的家伙。”
林强云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嘻嘻地笑了声,手指一刮罗运天的鼻头,打趣道:“哈,这东西林某人还是在一点点大、这么高的时候就用过了,要考住我么,你们是想都不用想的。四文钱一把?唔,全数用手工硬做出来的物事,四文铜钱么,也算是价钱公道的了。这样吧,大家明天再云,和那间铺子的人讲,如果要大批购买的话,他们多少钱肯卖。你们讲的时候,要先向老板说明,只要他们能做得出来,我们是有多少要多少,价钱过高我们可就云找别家了。还有,他们如果愿意和我们做这笔生意,便要按这把牙刷,其他地方不变,只须将柄做得稍小些,并打磨得光滑些才好。”
罗运天奇道:“咦,飞川兄要那么多小刷子做什么,你有多少嘴巴来用它呀。再说了,你还没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个用法呢。”
林强云道:“要想知道怎么用的也行,不过,这把牙刷可是要先让给我,现时我就可以做给你们看。怎么样?”
罗运天:“好,不就四文钱的东西吗,给你先用便是。你先讲讲这物事……哦,这牙刷到底是如何使用的?”
林强云抓起牙刷,取过桌上的茶含了一嗽过,一边比划一边讲解道:“这把牙刷呢,它还不是做得很好,它的刷毛是很平整的平面,与我们的牙齿不太合缝。真正讲起来,它的刷毛表面应该做成内凹凸的弧形,这才能与我们的牙齿相合。你们看,将其纳入口中,这样,这样云刷动,就能清掉牙上沾的杂物,使牙齿保护得更好。不过,在用它来刷牙之前,上面要加些牙膏、牙粉之类……”
几个年轻人齐声发问:“飞川兄,什么叫牙膏、牙粉呀,它又是拿来做什么的,加上牙膏、牙粉后又会怎么样?”
林强云倒是被他们问得一愣,不由傻傻地自问说:“什么叫牙膏、牙粉?是呀,什么叫牙膏、粉呐,这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罗运天等人看到林强云的傻样,不由得失笑,嘻嘻哈哈的又闹成一团。林强云自己也觉得刚才的样子十分可笑,一把捞住罗运天,伸手往他的胳肢窝里探去骚痒。罗运天当然也不示弱,招呼了几个人对林强云群起而攻,寡不敌众的林强云只好落荒而逃,绕着大厅乱跑一气。
这等景象让还在院子里的一哨亲卫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哪曾见过,名震天下的诛心雷、飞川大侠,高高在上的局主也是会和他们一样,是个爱笑爱闹的人呐。
这种景况,也使有事回到大宅的公治渠看得脸露微笑,站在盘国柱身侧不住点头,感叹地捋动自己的胡须说:“难得,难得啊,我们东主今天才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显现出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呐。”
这些人中,要数罗运天的年纪最大,看看天色渐暗,时间也差不多到吃晚饭了,再见到院子里有百多人在笑嘻嘻地看往大厅,心知不可再胡闹下去,便脱身到人丛外,大声叫道:“好了,唱也唱过,闹也闹过了,大家静下来吧,别人在外面看笑话呢。让飞川兄弟讲出他知道的物事,我们也不会到处丢人现眼。”
林强云把牙刷的使用方法给众人再说了一遍,最后为难地皱起眉头道:“玩到牙膏和牙粉,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做的,只知道用了它就可以使得牙齿变白,更不会时时牙齿痛。”
林强云说间,公治渠已经走入厅内,亲卫们也拥到厅门前及廊下静听。
这时公治渠接口说:“牙膏和牙粉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物事,但却是知道现时药店里有一种粉料出卖,是人们专做来用于揩牙护齿的,或许能用在这种牙刷上去。那方子我也还记得,是由茯苓、石膏、寒水石、白芷、细辛、石燕子等炮制而成,家有余钱的时人用其早晚揩牙。”
林强云喜道:“这下可好了,既有牙刷,又有这种揩牙药,我再根据这药方多想想办法,说不定能做出既香又甜的好牙粉呢。不过么,就我所知,现时我们用精制的细盐来刷牙也是极好的,花钱既少,效果也相当不错。”
对着厅门前和走廊上的亲卫们说:“现在,我下令,明天一旦有这种牙刷买来后,先由亲卫里开始,每个人每天早起及睡前刷牙,今后凡是不按这首命令刷牙的,就回到山东去当备兵,再接下去没学会习惯刷牙的,那就只好请他回家去吃老米。好喽,大家散了吧,准备吃晚饭了。”
几个莲城来的年轻人看门口的亲卫都已经散去了,便不住对罗运天指眉弄眼的做鬼脸,罗运天苦笑了一下挥手赶人:“去去,你们都先回去自己的房内等着,我还有事和飞川兄弟商量,稍时再将事情给你们讲说好了。”
林强云知道罗运天定然是受几个家乡的朋友所托,想要自己为他们办些什么事,便当先走向书房,回头招呼:“子昌兄,到书房来坐吧,有什么事在书房里讲方便些。”
书房里的书架上已经多了很多书,两个书架放了近半,这些书大多是涂风的印刷作坊送来用油墨印制的新书,还有小部分是冉琥和公治渠受三菊所托,陆续从各家书铺购买,放在书架上用于装点门面。
林强云取过桌角上的纸,倒了点水在砚台里动手磨墨,对罗运天问道:“子昌兄,你们鬼头鬼脑的在我身后挤眉弄眼做什么,有事就直接说出来,难道说我林飞川还会不帮着自己人吗。是不是给你们零花的银钱不够?明天我叫管家再给你们每人二百贯,不够再去寻他要,想用多少只管向管家拿,不必再来和我说。”
“不,不是的。”罗运天慌忙摇手,急急说道:“两天功夫,每个人五百贯钱钞,哪能这么快就用得完,那不成败家子了。实话说,我们每个人都只用掉几贯钱,全都还有四百多贯在身上放着呢。”
“那……又是什么事,害你们那样做鬼做怪的?”林强云想不出自己的这些老乡朋友会有什么事这么难开口的,不由得停下手向罗运天笑着问:“不会是要我将安南国带回来的婢女,或者从高丽带回京东东路的女孩每人送你们一个做妾吧……”
“咳,看你飞川兄说的什么话,真要是每人带一个安南国的妾回去,养得起养不起就不去说了,有家室的人还不被家里的老婆给撕成碎块呀。你也知道的,我们老家的女人可没那么容易讲话,有些人的拳脚功夫就是她老公叫两三个帮手也打她不过的……”
“咦,不是听说过有一句什么‘昆仑奴,新罗婢’的话,以此来表示这中富有吗。现时昆仑奴在澉浦镇就有一千多在学讲我们的汉话,在山东的那千多高丽女孩,也就是这里所讲的新罗婢,怎么……”林强云笑着向罗运天问道。
“不说这些,反正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有老婆,一时也不会去想纳妾的事。”罗运天将凳移近了一点,小声说:“飞川兄,说实话的,这次我们六大姓的八个人跟你出来到临安,一是想趁此谋取一点功名,借以光宗耀祖。经过这两天来在临安打听到的及所见所闻,知道这种想法在大宋是办不到的了。故而,我们几个人都想到兄弟的京东东路去,请兄弟派给我们一份差事,或者今后能得到个一官半职的回老家去,在人前显眼。”
罗运天所以会这样说,是他们已经从别人——就是已经参加过去年应举不第,却因贫而不能返乡的举人——口中了解到,想从科举这一途未官,他们这次来的八人没一个有此能耐。一是书没读到那么多,就是让他们去参与科考也绝无可能上榜。二是他们八个人根本就没进行科举的资格,因为,应试考生报名,要向州府递交状纸,上列姓名、乡贯、三代情况等内容。地方官据此进行审查,其中乡贯的户籍要求很严格。乡试结束后,由各府州军发解合格举人(贡士)赴行在参加省试。他们八人连汀州的乡试也没有参加过,何来参加会试的资格?
即使他们参与了乡试,此后仍有两道审查关。一是地方官的审查和同行举人的互查。太平兴国七年诏令规定:“诸州长吏解送举人,取版籍分明,为乡里所推仍十人为保。保内有行止逾违者,连坐,不得赴举”。二是礼部贡院的审查。礼部兼领贡院,“掌受诸州解发进士、诸科名籍及其家状、文卷,考验户籍、举数、年齿而藏之。”
这几位乡下来到京师年轻人,自是不甘心就此白白地出来一趟,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觉得只有到林强云的京东东路,在自己乡亲的帮助下才会有所作为,有出头之日。因此,众人就推举年纪最大,也是与林强云交情最深的罗运天出面,向林强云说情,要到京东东路去谋取一份差事。
林强云听了罗运天的话后,感到头痛了。这些从没经过人生阅历的年轻人,虽然是与自己同龄,但遇事怕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说不定心急之下经常会做错事,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如果就此看在乡亲的情分上随随便便给他们职务,不但于理不合,在此多事之秋也怕会坏了自己的大事。而且,他们与自己不同,全部是有根有底,上下还有老小。今后万一与赵宋朝反脸为仇,一旦被朝廷查出底细,那还了得!?所以最好是不让这些家乡的亲人到山东,跟随自己一起冒抄家灭族的风险。即使他们实在是想到山东谋发展,也应想办法将其族人先一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沉吟了好一会,林强云才抬起头,狠下心对罗运天说:“在没有考查过你们的各项能力之前,我也不清楚你们几个人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不如这样吧,过几天先和我一起到淮南东路去,看看能不能趁此时机立个军功而得朝廷的封赏,这才是正道。你们啊,可以到根据地去先看看那时的民情风俗、各地方官府办事及细民百姓生活的情况,了解一下律法、规矩。一切都透彻后,你们仔细想好,再决定是否要在京东东路求得一份差事。子昌兄,实话告诉你,虽然现时小弟是京东东路暗中的主人,却也不能坏了自己定出来的律法和规矩,一切都得按订出的制度办。只要你们有那样的能力、才干,先从小事做起,得到了官府磨勘后实有业绩,就会得到提升。到时候,不要说是一官半职,就是做方面大员,管领一县、一府一州,或更大些,做到管领一路的主官也都是大有可能的。我林某人决不会因为你们和我一样年轻就小看了大家,也决不会因为你们是我的乡亲梓叔另眼相看而加以重用。当然了,既然是自己的乡亲,在相同的条件下要选人使用的话,自是有人情可讲,我会优先选用你们这些人的。希望子昌兄能去和众位兄弟们讲清楚,别要怪林飞川做事石板,不讲人情。”
“好,有飞川兄这些话就可以了。”罗运天心里隐隐猜出林强云心怀大志,而且他在与林强云初交往时就知道他的脾性,也和其他几个人说过,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心结。他们本身也是极为纯朴的客家人,通情达理不说,还惯于将心比心为别人着想。若能在淮南东路沾些光得到朝廷封赏谋个出身,当然最好。因为他们曾听亲卫和护卫队员们说过,要去京东东路倒是不费什么事,但要想在那里谋取一份差事却是颇为不易,必须经过层层考试。就是想去考试,也得有人担保才能参加。此时既然征得了林强云的同意,并有可能得其推荐,这些看似困难的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何况林强云还说过会送他们到京东东路,再怎么说也会对送他们的人有所交代吧。因此,罗运天满意的笑着说:“在淮南东路能得军功也则罢了,若是到了京东东路时,我们这些人全部都能得过京东东路官府考试,你可别想再推脱,一定要将我们放到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去啊。”
“放心吧,真正有才能的人我林某人最欢迎了,一定不会让你们白白浪费掉的。况且你们还是我汀州莲城县的同乡呢。”林强云一边用毛笔在纸上写出方子并注明用法,一边说:“若是我们莲城真能出几个治世的能臣、能征善战的将军元帅,那可真是给我们客家人露了脸啦。子昌兄,将来你们是想去地方上谋差事呢,还是想到军中去疆场杀敌啊?”
罗运天兴致勃勃地看林强云在纸上写着,不由取笑道:“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将来有个出人头地的一天就行……飞川兄啊,你的字可写得不怎么样呐,写出来的字只能和我这成天舞刀弄棒的乡下小子相比,和别人写的字比,哪可就差得太远了。”
林强云抓抓头皮,尴尬地笑道:“咳,不瞒子昌兄,我这毛笔字是怎么也写不好的了,就像父亲骂我的:‘这种字只比鸡爪的样子好上一点,如去应试的话,考官连看都不会看,肯定连童生也得不到。’你倒是评评理,鸡爪抓地能看得出字来吗?”
罗运天嘴里回答,看着纸上的字念道:“你这字难看不假,倒也还是容易认,写的是什么呀……方一,海带一两(洗净)、黄独(黄药子)四钱以水煎服,治大脖子,有大而下垂,不觉疼痛、呼吸艰难、声音嘶哑者,连服,治愈方止。嘿,就这么简单的两味?”
林强云头也不抬的说道:“那是当然了,你以为要如何才能将病治好啊。”
罗运天再念道:“方二,海带或紫菜一两,昆布五钱,生蚝一两或干蚝三钱同蒸服,治颈有肿块,急躁易怒、两眼突出、胸闷心悸、肢体无力、动则气粗,甚者有时瘫之症。又方,生海带四两,入滚水稍氽即起,切细丝以糖四两拦匀,日食一两。或以紫菜也可,则不须滚水氽过,只洗净切碎拦糖,可治以上两症,须长年服食。呵,这要花不少钱吧?”
“这是慢性病,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了,花钱治病是必然的……”
林强云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声:“报,有鄞县男、直秘阁、京西转动判官兼提举常平安抚制置司参议官,军器监丞兼权知枣阳军史大人嵩之来访,有拜贴送到。”
“史嵩之?”林强云愣了一会,方想起这位叫史嵩之的是史老奸的亲侄儿,惊疑地自语:“他来拜访我这铁匠?!”
一贯以来,史氏家族的所有人对自己这个铁匠出身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说相交来往了。连忙叫道:“把拜贴拿来我看看。”
拜贴上的语气很客气,让林强云大感摸不着头脑。今天倒是出奇得很,史氏家族的人竟然会到自己家上门拜访,不由得小声说:“怪事,史嵩之怎么地来找我,而且还客客气气用上‘愚兄’两字,明显地是以平辈相论。管他的,先见上一见再说。子昌兄在书房稍候,我去去就来。”
“有请史大人厅内相见。”林强云大声吩咐,检查衣着,大步朝大厅走去。
史嵩之年纪约在四十多岁,也是不甚高大的个子,相貌想当不错,到了不惑之年还是显得风流倜傥,他也没像别的高官般挺着大肚子,还是肚腹平平,一看到出大厅外迎接的林强云,史嵩之紧走几步,抢上前握住林强云的手说:“飞川贤弟,愚兄来得冒昧,还请见谅。”
“史大人,林飞川一低贱工匠,何敢与大人称兄道弟。”刚有情报说好几处的敌人欲对自己不利,再加上他也不认识史嵩之其人,不能就此对别人完全相信。手把抓住,林强云吃了一惊,马上警惕地挣开史嵩之的手,向侧退开一步将手伸进衣内握住手铳,暗暗压下击锤,凝神对史嵩之注视了片刻,才躬身行礼,伸手肃容:“史大人请进厅中奉茶请益。”
史嵩之神情自然地与林强云对视了片刻,微微一笑,泰然举步先行,说道:“如此,飞川贤弟请。”
林强云转向向带了十多名亲卫监视史嵩之四个随从的盘国住吩咐:“国柱,带史大人的几位伴当到侧厅宽坐,好生相待。”
史嵩之坐定后,从袖袋中取出两张纸递给林强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说:“飞川贤弟,对你,我是心仪已久,数月来一直想与贤弟一会而不可得,今天总算能与贤弟见上一面了。这是今天早朝时由郑文叔拟发诏书及家叔手书,贤弟请先看完再说。”
林强云展开第一张纸,是史弥远的信,只介绍来人是其弟史弥忠之子,叫林强云可以信赖。忙站起身再向史嵩之行礼:“子由大哥休怪小弟刚才失礼,实是小弟今年来多次遭人暗算,心中多有害怕,再者又与大哥从未谋面,故而方有适才之举。请兄原宥则个。”
史嵩之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贤弟先看完抄来的诏书再详谈。”
再看第二张大些的纸,只见上面写着:“……君臣,天地常径;刑赏,军国之大枋。顺斯柔抚,逆则诛夷。惟我朝廷兼爱南北,念山东之归附,即淮甸以绥来。视尔遗黎,本吾赤子,故给资粮而脱之饿殍,赐爵秩而示以宠荣,坐而食者逾十年,惠而养之如一日,此更生恩也,何负汝而反耶?蠢兹李全,侪于异类,蜂屯蚁聚,初无横草之功;人面兽心,曷胜擢发之罪!缪为恭顺,公肆陆梁。因馈饷之富,以啸集俦之徒;挟品位之崇,以胁制官吏。凌蔑帅阃,杀逐边臣,虔刘我民,输掠其众。狐假威以为畏己,犬吠主旁若无人。姑务包含,愈滋猖獗,遽夺攘于盐邑,继掩袭于海陵,用怨酬恩,稔恶恣暴。为封豕以荐食,贪婪无厌,怒螳螂而当车,灭亡可待。故神人共愤,岂覆载之所容!舍是弗图,孰不可忍!李全可削夺官爵,停给俸禄。敕江,淮制臣,整诸军而讨伐,因朝野佥议,坚一意以利陈。蔽自朕心,延行天罚。”
“顾予众士,久衔激愤之怀;暨尔边氓,期洗沈冤之痛。益勉思于奋厉,以共赴于功名。凡曰胁从,举官效顺,当察情而宥过,庸加惠以衰忠。爰饬帮条,式孚群听:应擒斩到全者,赏节度使,钱二十万,银绢二万匹;同谋人次弟擢赏。能取夺见占城壁者,州,除防御使;县,除团练使;将佐官民以次推赏。逆全头目兵卒皆我遗黎,岂甘从叛?谅由劫制,必非西心。所宜去逆来降,并与原罪;若能立功效者,更加异赏。郑衍德、国安用虽与逆全管兵,然屡效忠款,乃心本朝,冯某、于世珍虽为逆全信用,然俱通古今,宜晓逆顺,如率众来降,当加擢用。四方士人流落淮甸,一是陷贼,实非本心,如能相率来归,当与赦罪。海州、涟水军、东海县等处有为逆全守城壁者,举城来降,当各推恩。时青以忠守境,屡立骏功;彭义斌以忠拓境,大展皇略,亦为逆全谋害,俱加赠典,追封立庙。”
“噫,以威报虐,既有辞于苗民,惟断乃成,斯克平于淮、蔡。布告中外,感使闻知。”
文绉绉的词语,林强云看起来很费劲,但还算能读懂上面的意思。不由击案喝道:“好,朝廷总算下决心进计李蜂头了,小弟这就做好准备,择日启程到扬州去。”
至此,史嵩之哈哈一笑,走到厅中站立大声叫道:“圣上有诏,通议大夫,提举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山符箓,兼前诸宫观教门事林强云接旨。”
林强云行礼如仪,听史嵩之之乎者也的读了一通,不外是要林强云择日率道门护法军赶赴扬州设坛打醮为国祈安,并说太后出缗钱一百五十万,其中一百万犒军缗钱由林强云一并带去,别五十万则留于行在振瞻在京细民。
接过圣旨起来,揉动了一下膝头,林强云苦笑说:“这圣旨太长了,跪得好生难受。”
“飞川贤弟,你打算何时启程呀。”史嵩之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刚由亲卫卙好的热茶,一边赞道:“好茶。”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情,让林强云听得一怔,想了想说:“好教子由大哥知晓,小弟的护法军应该明天可到,二十九日大吉,正宜北上。”
史嵩之此时也不知听没听到林强云所说的话,只见他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幻,过了好久才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向林强云问道:“飞川贤弟,愚兄治下神劲军听闻忠顺军得了贤弟一种名唤‘雷火箭’的兵器,也见识过‘雷火箭’击发后在威力,愚兄来此,是想……”
林强云一听“雷火箭”三个字就明白了史嵩之的来意,马上打断他的话,道:“子由大哥,你的意思小弟知道了,在运给忠顺军‘雷火箭’的同时,我会要他们也送一批相同数目的箭到神劲军中去。不过,这物事的制造十分麻烦且危险,每次运来的不会很多,可是要省着些使用。这样可好?”
史嵩之大喜,连声说:“好,好,真是太好了,能得贤弟之助,有了此等犀利的兵器,我枣阳各军又何惧金狗犯边,何愁不能打得那些化外蛮夷落花流水。贤弟放心,你那雷火箭每支二十五贯的本钱,我们是会如数度支给双木商行的。”
“哗,一定是陈鞾那老小子到处宣扬,把这事传到了他的耳中,难怪史嵩之会巴巴地从枣阳跑来向自己要雷火箭。我还以为是孟珙说出去的呢,差点错怪了孟珙元帅了。”林强云在“二十五贯”入耳时方恍然,只好尴尬地笑着说:“子由大哥别怪小弟贪心,实是这等物事的本钱太大,所需的数量又多,我那小小的商行本小利微,亏空不起呀。”
史嵩之见林强云装出一副奸商的嘴脸来应付自己,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生平极为重视人才。这次在枣阳一听到部下说过孟珙遇不刺,并在别人的帮助下消灭了数百刺客的情况后,立即就对这种能爆炸伤人的兵器起了兴趣,他对能制出这样犀利兵器的人,那就更是急于见上一面,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拉到自己帐下。故而在多次写信求得史弥远的批准后,赶回临安,这才打听到制出雷火箭的意是二叔认的义侄。史嵩之自己也明白,林强云认了史弥远为义叔,恐怕也是出于无奈之举,对自己这个史氏家族的人自是不可能很信任,不以本来面目所示,小心提防自己是在情理之中。自己想要与其结交,就需要折节,以诚心想待。当下,也就无奈的笑了笑,对林强云说:“飞川贤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愚兄是怎么样的人此后贤弟定会有所了解。如此,愚兄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