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镜
庐山牯岭,依崖临谷,似在峭壁山崖上自然而生。
云起时,牯岭如同座落在云海上面的空中之城,巍峨恰如传说中的仙境,飘飘邈邈,似幻还真。
据说,牯岭顶上有群仙居住,时常会从云中发出动人天籁,令人痴迷。
顺牯岭向东,是一座高山。山名高龙,有幽堑将这高山一分为二,二龙瀑布如同楚河汉界一样,泾渭分明。
每逢午时,幽堑中就会传出隆隆的声音,好似战场上的号令千军万马前进的战鼓一样,回荡不息。
鼓声会持续一个时辰,然後就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这鼓声到底是从何而来,据古老口述,幽堑里的鼓声,已经有很长的历史,在第一代居民移居高龙山之前,这鼓声就不曾停止过。曾有大胆的人进入幽堑石门涧,但是出来以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没多久,那些进入幽堑的人,就一个个离奇的死去,连大夫也查不出是什麽原因。
石门战鼓,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迷。
高龙南山又名王家坡,以王姓人居多。村长名王仁,长子在庐山脚下,鄱阳湖畔的豫章城府衙担任从事,是一个颇有权柄的职务。这也使得王仁一家在王家坡很有威望,如同山中的土皇帝一般。
高龙北山,地势低洼,但是土地肥美。
北山上有一个叫做燕子坞的村落,人口不足百户,举村的人都姓燕。相传燕子坞的居民本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燕国王族,在秦始皇统一天下之日,燕国被灭,一支王族流落江南,在燕子坞内隐姓埋名,一晃就是几百年。他们抛弃了原来的姓氏,以燕为姓,牢记当年灭国之辱。
也许,早期的燕子坞居民的确存著复国的想法,但历经东西两汉四百多年的时光之後,当年的那点想法,早就消失干净。如今燕子坞的居民,只想守住这燕子坞的土地,过安逸的日子。
不过,他们的这点愿望,似乎也没有能够实现。
王家坡的人看中了燕子坞的土地肥美,数次和燕子坞的村民发生冲突。自更始年间起,双方就因为抢占土地而发生了多次械斗。械斗一直到今日,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双方互有死伤,这仇恨也就越来越深。
总的来说,这一百多年的械斗,王家坡和燕子坞算是打个平手。
但自从王仁的长子王河担任豫章从事之後,这平衡的关系也就被随之打破。特别是在三年前,王河找了一个借口,把燕子坞的壮年人抓去兴修豫章水坝,使得燕子坞的元气大伤。三年之间,王家坡的土地已经跨过了幽堑,占据了北山的许多土地。而燕子坞的村民,只能忍气吞声。
三月,庐山细雨连绵。
一个瘦小的身影,顺著高龙北山的山路蹒跚而行。他一路走,一路呼喊著:“娘,你在哪里?”
声音凄伤,在山间回荡。
这瘦小的身影,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孩子。一头乌黑的头发,瓜子脸,虽然看上去有些脏,但是却难掩他五官的清秀。亮晶晶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只是,此时那眼中流露著难言的忧急,他一边呼喊著,一边在泥泞山路上跌跌撞撞的行走,身上的衣服,早成了一件褴褛的破布。
小孩儿名叫燕长亭,是燕子坞村长燕东山亲生妹子燕秀的独子。
说起来,这燕秀在燕子坞很有名气,自幼聪慧,琴棋书画莫不精通,是燕子坞少有的才女。当年燕秀的父亲,想著把燕秀许配给豫章的一名官吏,以增加燕家人的权柄。可没想到,燕秀十六岁的时候,突然有了身孕,不但使亲事作罢,还平白的得罪了那豫章的官宦人家。
好在燕秀的父亲还算是开明,并未过多指责燕秀。不过无论他怎麽询问,燕秀都不肯说出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数月之後,一个婴儿呱呱落地。由於婴儿出生时,燕秀正在山脚下的长亭中,所以就给婴儿取名做燕长亭。
长亭无父,却聪明异常。
在燕秀的指点下,他五岁便能背诵乐府诗词,偶尔还可以溜出一两句自己做的诗词,让燕秀无比开心。只是,一个无父的孩子,在这山村中自然难以得到大家的承认,燕秀父亲活著的时候,大家看在老人的份上还算本分,可等到老人离去之後,各种流言蜚语就传了起来。
而这里面对燕秀攻击最为猛烈的,竟然是她四个亲生的兄长。
燕老人虽然恼怒女儿的倔强,可无奈何膝下只有这一女,自幼如明珠捧手。父女之情,又怎会因此而断绝?所以,燕老人生前对燕秀百般呵护,那些个兄嫂但凡言语中带著些许嘲讽,燕老人便会一番怒斥。离去时,燕老人因为喜爱长亭,就给燕秀留下了一笔财产。可谁料到,正是这笔财产,让原本就对燕秀看不顺眼的兄嫂,更加的嫉妒起来。
好在燕秀为人温柔,对於兄嫂的嫉妒,并未放在心上。
她在村中乐善好施,帮助那些贫苦的村民。一开始的时候,村中的流言蜚语,确实减少了许多。
可燕秀越是这样,燕东山兄弟就越发的恼恨。
四兄弟一番商议,居然把矛头指向了年幼的长亭。
山里的孩子,大都是口无遮拦,在有心人的指使下,不但把长亭孤立起来,而且时常骂他是个野种。长亭虽然恼火,可燕秀曾交代他说不可与人争执。他事母至孝,又怎会违背母亲的交代?
一来二去之下,那些孩子竟得寸进尺。不但辱骂长亭,甚至当著村人的面,骂燕秀是个淫妇。
这一来,本就是强忍著火气的长亭怎能在忍下去?
这孩子身材虽然瘦小,可是却有一股子拼命三郎的血性。村里的孩子被他打的头破血流,自然回家後就向家人哭诉。山中愚妇,怎会管的了许多,不问青红皂白,就堵在燕秀家门口,破口大骂。
燕秀本著以和为贵的想法一忍再忍,可看在他人眼中,就成了心中有鬼。
昔日的流言蜚语再次起来,燕秀母子在燕子坞的日子,也就变得一天难似一天,越发的艰难。
数日前,燕东山的儿子和长亭起了冲突,被长亭用石头砸破了头。
燕东山的媳妇,带著一群三姑六婆冲进了燕秀的家中,不但把家具砸了一个稀巴烂,还把燕秀家的锅灶一起给砸了。这在山中,砸了人家的锅灶简直是最大的侮辱。燕秀忍不住说了两句,就被燕东山的媳妇抓住一顿狠打。不但破了燕秀的脸,还指著她的鼻子,数三辈的臭骂。
长亭想要拼命,却被燕东山抓住,临了还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
燕秀经此一闹,大病不起。每每握著长亭的手,就泪水涟涟。而长亭平日虽然孝顺,可也忍不住哭著询问燕秀,他的父亲到底是谁。燕秀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块玉佩挂在了他的颈中。
睡了一夜之後,长亭醒来发现母亲不见了踪影。开始的时候,他还没在意,可到了晌午的时候,燕秀还没有回来。燕长亭这才著急起来,他顾不得风大雨大,冲出家门,寻找母亲。
长亭顺著山路,来到了山脚下的长亭里。
这是燕秀平日最喜欢来的地方,长亭经常看到燕秀站在亭中,向远方翘首眺望,目光里带著无尽温柔。
长亭曾问过:“娘,你在看什麽?”
燕秀抚摸著长亭的黑发,轻柔笑道:“长亭,总有一天,你爹会从这条路上骑著马出现,带著咱们母子离开这里,到山外面的世界。长亭,不管别人怎麽说,你都要记住,你爹是个大英雄。”
“娘,我爹到底是谁?”
长亭追问,可每逢此刻,燕秀总是闭上嘴巴,呆呆的看著远处发呆。
远远的,长亭就看见亭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人,更不见燕秀的踪影。
他心里面不由一沈,走进了亭子,茫然向四周顾望。朦朦细雨,笼罩山间。那如丝一样的轻雾在山野间飘荡,让庐山看上去非常虚幻。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娘-!”
长亭扑通跪在亭子里,大声呼喊。泪水,顺著脸颊滑落,而长亭却似乎毫无觉察,他哭道:“娘,你回来呀,长亭以後再也不会问爹的事情了……娘,你在哪里?不要丢下长亭一个人啊!”
哭声在山野中回荡,久久不息。
就在这时候,远处山路上走来了两个人。为首一人身高八尺,膀阔腰圆。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如同钢针似的。炯炯有神的眼睛,黑眼珠多,白眼珠少,闪烁灼灼光亮,恰似明灯。
这大汉身後,跟著一个少年。
方正的脸庞,如同斧劈刀削,棱角分明。他的年龄看上去和长亭差不多,可是魁梧的体魄,却比之长亭要健壮了许多。从相貌上看去,这少年和大汉非常相似,显然是是一对父子。
父子两人都拿著武器。大汉的手里是一把黑油油的熟铜棍,而少年的身上,却背著一把环首刀。
两父子听到长亭的哭声,都不禁停下了脚步。
大汉眯著眼睛朝亭子里看去,奇道:“宠儿,那亭子里哭泣的,好像是燕子坞那个叫做长亭的小家夥!”
“爹,就是他!”
“这鬼天气,他跑这里哭什麽?说起来,燕子坞的那些人真他娘的混蛋,燕姑娘仙女一样的人物,他们怎麽能那样对待!宠儿,我们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这大路不平,总是要有人来管的。”
说著话,大汉大步走进亭子。
长亭觉察到有人进来,连忙一骨碌爬起来,顺势将脸上的泪痕抹去。
抬头看去,长亭认得这大汉父子。大汉姓甘,单字一个和,是王家坡的教头。那少年是甘和的儿子,叫做甘宠,年纪也就是十二三岁。和他老爹一样,甘宠十八般武艺精通,虽年纪不大,可是打起来的话,四五个壮汉休想是他的对手。这父子虽然是王家坡的人,可是为人不错,特别是甘宠,曾帮过燕长亭,故此三人倒不算陌生。
甘宠问道:“长亭,这大雨天的,你一个人在这相思亭里哭什麽?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长亭说:“我哪里有哭!”
“说谎,我刚才明明听到你在哭,还不承认。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
“我没哭!”
甘宠越是说长亭哭了,长亭就越是不承认。自幼的经历,让长亭有著非比寻常的自尊心。即便是前些日子燕东山把他打的鼻青脸肿时,他也没有说过一句求饶的话。面对著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甘宠,长亭自然是不会承认哭过。有道是: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怎麽能哭?
两个半大的孩子这麽一争执,静寂的亭中,立刻热闹起来。
燕长亭饱读诗书,说起话来颇有章法。而甘宠虽然武力不凡,可是这肚子里却没有多少墨水,吵起来就显得格外口拙。往往长亭说十句话,甘宠才能蹦出一句,战况呈现一面倒的趋势。
甘和看著和甘宠挣得面红耳赤的燕长亭,不由心中暗自笑了起来。
他上前制止了甘宠,温言道:“长亭,这麽坏的天气,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麽?”
“我找我娘!”
“燕姑娘?她没回家吗?”
长亭一听,心里咯!一下,忙问道:“甘大叔,你看见我娘了吗?”
“正午的时候我和宠儿下山路过相思亭,看见你娘一个人站在亭子里。我当时还问她,她说心里面有些烦躁,所以出来透透气,过一会儿就回家去。我当时忙著办事,也没多问,怎麽,她没回家?”
“没有啊-!”长亭急得快要哭出来,他看看将要黑下来的天色,道:“我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娘。”
“会不会是你们走岔了?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回家了!”
“甘大叔,从这里到燕子坞,只有这一条山路。我一路走下来,都没有看见娘,怎麽可能走岔呢?”
甘和感到一丝不祥,抬头看看天色。
只见一块巨大的乌云正从天边飘来,那厚厚的云层中带著雷电气息,黑压压一大片。
这是山中不多见的雷雨云,预示著一场大雨将要到来。甘和站在亭子里向四周眺望,目光突然凝视前方。
顺著甘和的目光看去,燕长亭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远处,两道山崖峙立,让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涧。
“甘大叔,你说我娘会不会是去了石门涧那边?”燕长亭颤声询问。
甘和如同自语一样的说:“孽龙谷?燕姑娘去孽龙谷做什麽?长亭,这两天你母子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长亭连忙把他们母子的遭遇说了一遍,只气的甘和父子钢牙咬碎,甘宠更是连声的怒吼。
甘和稳定了一下情绪,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怎麽?”
“我正午看见燕姑娘的时候,她神情落寞……会不会她一时想不开,所以去孽龙谷做傻事?”
“娘-!”
没等甘和说完,燕长亭大喊一声,朝著石门涧的方向冲去。亭子里,甘宠责怪的说:“爹,你怎麽能胡说八道?明知道长亭现在正是情绪不稳的时候,你这样一说,不是逼著他前去冒险?”
“我,我天生就这脾气,肚子里憋不住话。宠儿,你回家去,我跟著长亭去孽龙谷看看,说不定能救了燕家姑娘。娘的,燕子坞的那些混蛋,老子迟早要他们好看,简直都不是人!”
“那怎麽行?我要和爹一起去!”
“可是……”
“爹,上阵还要父子兵,我们快点跟上去,别让长亭遇到了危险。”
甘宠说完,冲出亭子,身躯在细雨中闪动跳跃,眨眼便追上了长亭。甘和苦笑一声,紧跟著追了上去。对他这个儿子,甘和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别看甘宠说不过长亭,可是教训起他这个当爹的,却是一套一套,那嘴巴利索的很。没办法,和长亭斗嘴斗的久了,甘宠多少也有进步。
石门涧两边双峰耸天,绝崖叠壁。
涧中高崖飞流成瀑,深谷内更是积水成潭。孽龙谷,就是石门涧里最险要的去处,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连著石门涧。
据说,这孽龙谷原本是不存在的,此地本是一块平原。
也不知道是什麽缘由,某一天,空中忽降巨石,化作延绵的山崖,就成了现如今的孽龙谷。
这传说由来已经无从追溯,反正根据这里的老人说,那已经是是他们爷爷的爷爷,还有再推上去几十代,乃至於上百代之前,就开始讲述这个故事。至於真实性,也没有人去在意。
孽龙谷自出现那一天开始,谷中便有一汪深潭。
潭水清冽,可以看见底部的参差不齐,光怪陆离的石头和一具具白森森的骸骨。
潭名孽龙潭,休看潭水至清,却是弱水三千,连鹅毛都浮不起来。丢下去一片树叶,很快就沈入水底,连个水漂都不会出现。更不要说是人了!早年曾有不信邪的人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但是立刻不见踪迹,最後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白骨。
所以,山里人说这潭中有妖怪,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块禁地。
……
燕长亭三人一路风风火火,来到孽龙谷中。
放眼看去,只见山谷内怪石嶙峋,犬牙交错。紧靠著山崖的孽龙潭四周,寸草不生,潭水正在翻滚,水浪拍击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轰隆巨响,水雾满天,令谷中显得无比阴森可怕。
只是,三人都没有看见燕秀的影子。
长亭急切的喊道:“娘-,娘-,你在哪里?”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谷中行走,不一刻的功夫,就来到了孽龙潭边。遍地都是半人高的石头。石头的颜色呈墨黑,在雨水和水浪的冲洗下,透著隐隐的光亮。仔细数过来,水潭四周的石头,一共六十四块,若是有精通奇门遁甲术的修道人在,就会发现这石头的位置,都是依照著先天八卦的方位排列,组成了一个阵法。
每一块石头上,都有说不清是用什麽东西写上去的符号。
甘和父子第一次进入孽龙谷,不禁被那石头上的符号所吸引。那符号似乎有奇异的魔力,让他们无法把目光移开来。
就在这时,长亭喊道:“甘大叔,我娘来过这里!”
甘和心神一颤,连忙把目光移开,朝长亭看去。长亭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前,手指著石头上一只玉镯,神色格外激动。见甘和走上来,他颤声说道:“甘大叔,这是我娘的镯子!”
“你确定?”
“我确定,这镯子是外公留给我娘的遗物,我娘一直都戴在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怎麽这镯子在,我娘去哪里了?”
长亭把镯子握在手中,悲呼道。
泪水终於忍不住滑落下来,他呼的一下窜到了一块石头上,向水潭中张望。甘和连忙呼叫长亭下来,他见长亭那瘦小的身躯在石头上颤抖不停,时时有落入水潭的危险,不禁有些心惊。
“长亭,你脚下是什麽?”
听到甘宠叫喊,长亭低头看去。脚下平整的石面上,写著一行红色的字迹。看上去,这似乎是用鲜血写上去的文字,只是不清楚这血字怎麽会留到现在,居然没有被雨水冲刷干净。
长亭连忙俯下身子,这才看清楚,原来这石头很有古怪,居然把血字给吸了进去,所以才在这大雨中保留了下来。
血字是燕秀所书,长亭一眼认出来。
血字的内容大概是燕秀实在撑不下去了,燕东山兄弟的逼迫,让她再无半点退路。而长亭的爹迟迟不见到来,前些日子的奇耻大辱,让燕秀无法再活下去。她选择了死,唯一舍不下的,就是让长亭一人孤苦伶仃的活著。她让长亭忍耐住,燕秀相信,终有一天,长亭的爹会回来的。
长亭看罢血书,痴呆呆的爬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甘和父子识字不多,虽看不懂石头上的留言,可是也能够从长亭的脸色读出那血书的内容。
密密麻麻的一片字迹,要用多少鲜血才能写出来?
燕秀痴心一片,苦苦等待情郎归来。她一辈子行善,甚至连只鸡都不敢杀,结果却得到了这番遭遇。甘和只觉鼻子一酸,虎目中留下两行热泪。他只能暗骂老天的不公,伸手想要将长亭扶下石头。
哢嚓,昏暗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银蛇。
惨亮的光芒照在了谷中,也照在了长亭的脸上。
甘和吓了一跳,只见长亭眼角流下两行血泪,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著火焰一样的光芒。
“长亭-!”
“走开……”燕长亭呼的一下站起来,指著漆黑的天空,怒骂道:“贼老天,我娘一辈子行善,你为何如此对她?她从未停止过对你们的供奉,你们为何却不出来将我母子搭救?贼老天,你是个瞎子,你看著天底下恶人横行,连句话都不敢说。可是对信奉你的善良人,却吹胡子瞪眼。你算是什麽老天,你们根本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糊涂蛋!”
“长亭,不要胡说!”
甘和被长亭的行为吓得脸色大变。虽然他赞同长亭的话,但这种言语,岂能说出来?
轰隆-!
乌云中,一道银蛇倾斜而出,狠狠的打在了水潭之中。水浪冲天而起,巨大的气流扑面而来。
燕长亭怒道:“来呀,我就在这里,有种的就把我劈死!爹不要我了,娘现在也不要我了,我在这世上还有什麽意思?贼老天,你就算是劈死我,我也要骂,你是个睁眼的瞎子,是个糊涂蛋。燕东山四兄弟作威作福你们不管去管,却来欺负我们这可怜的母子。贼老天,王八蛋!”
天空中,一声惊雷炸响,乌云翻滚不停。
一道道银蛇,在云层中闪动流转,若隐若现,煞是惊人。
当长亭最後一句话说完,犹如婴儿手臂粗细的霹雳,将乌云撕成了两半,朝著长亭的头顶轰然砸落下来。
眼见著长亭就要丧命银蛇之下,就在这时候,孽龙潭波涛汹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
一道水柱从潭中冲天而起,在半空散开,把长亭的身躯笼罩起来。霹雳砸在那水幕上,呲呲啦啦的迸发出一溜夺目的火花光亮。那景象,就好像是两块精铁装在一起,当真是诡异极了。
水幕在笼罩著长亭,久久不散。
当甘和父子的视力恢复时,发现长亭已经不在石头上。天空中,乌云依旧翻滚著,让孽龙谷透著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个声音,仿佛是从九幽中传来:“天雷子,被凡人咒骂的感觉如何?哈哈哈,老子囚禁此地五千年,只今天最是爽快。你要杀的人,我一定会保护,有种的,就来我这孽龙潭试试看!”
乌云中,一个阴骘声音响起:“共工匹夫,就算你护著他又能如何?进了孽龙潭,他此生休想再离开。嘿嘿,老子就当作是发发善心,让他给你这条死龙做个伴,当一个活死人好了!”
水雾弥漫,电闪雷鸣。
甘和、甘宠父子,恍惚间看到一个巨大的头颅,从孽龙潭中出现。
两父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面容,但是心中的惊骇,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怎麽说呢,那头颅足有半个孽龙潭面积大小,额头生有霜雾缭绕的犄角,嘴边长著两根白色的长须。
就在那头颅出现的时候,乌云破开,显出了一个一手拿槌,一手执锥的金甲天神。
不论是巨大的头颅,还是威武的金甲天神,都只是刹那间出现。他们停留的时间很短,眨眼便消失无踪。
这时候,雷雨停止,乌云散开。
晴朗的天空中,一轮明月高宣。
甘和父子这才发现,山谷中嶙峋的怪石,居然碎成了石块,散落一地。唯一完好的,只有那座落在孽龙潭边上的六十四块黑色石头。在月光的照映下,一块石头闪烁出血色的光亮。
“啊-!”
甘和突然一声大叫,扭头看向了甘宠。他怒道:“臭小子,你做什麽?”
“我想确认一下,我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你确认就确认,掐我的大腿做什麽?”
“我怕疼!”
“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怕疼,老爹我就不怕疼了吗?不过,我们刚才真的不是在做梦?”
甘宠凝视甘和,道:“你感觉到疼了吗?”
“废话!”
“那就不是在做梦!”
“啊,长亭呢?”
甘和看著空荡荡的石头,呆呆的凝视上面,久久不说话。甘宠眼中闪过一抹火焰,轻声道:“爹,我们还能再见到长亭吗?”
“一定可以,燕姑娘做了那麽多好事,连王家坡的人说起她来,都一个个伸著大麽指。这样的好人,一定会保佑长亭无恙。宠儿,你要记得,将来一定要多做好事,万不可胡作非为!”
“可是,燕婶子真的会保佑长亭吗?”
“这……”
甘和无言以对,呆呆的站在水潭边,说不出一句话。谁说好人一定会有好报?谁说神仙一定仁慈?至少,刚才的一幕幕情形,甘和没有看出来。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甘宠的问题。
两道光亮,从牯岭方向飞来。
夜色中,这光亮更加醒目,不一刻的工夫,便停在了孽龙谷的上空。两名身穿道装的道人,纵身跳到地上,抬手将光亮收起。甘和这才发现,那两道光亮,赫然是两把明晃晃的利剑。
剑仙?
若在以前,甘和定然会惊得跳起来大喊。可是看完了刚才的那幕情形,父子两人都觉得,这两个老道有卖弄的嫌疑,丝毫无法引起他们的兴趣。父子两人相互望了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喂,你们两个,对,就是说你们两个乡巴佬,站住!”
许是没有看到甘和父子诚惶诚恐的缘故,两个老道都有些不太高兴。其中老道,手指甘和,问道:“你们是什麽人?刚才这里发生了什麽事情?为何孽龙谷中光毫冲天而起,快点说。”
无礼的言语,让甘和父子非常不快。
甘和手中熟铜大棍砰的砸在地面,怒道:“喂,你们是哪里来得野道士,说话怎麽如此没有礼貌?我父子是什麽人,和你们无关,至於这里发生了什麽事情,你们又不是官府,我为何要回答?”
“大胆!”
“胆大!”甘宠因失了好友,心情正处於极端困惑的时候。人常说好人有好报?说什麽苍天有眼,可长亭母子的遭遇,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甘宠正是成长的时候,是非好恶并无一定,经此一事,让他对很多以前的观念,产生了动摇。两个老道的无礼,更让他感到无比厌恶。
两个老道见甘和父子如此模样,都有些吃惊。
两人相视一眼,突然抬手发出飞剑。两道光毫自他们大袖中飞出,呼啸著扑向了甘和父子。
甘和心里一紧,抬手仰起大棍。
可没等他摆出架势,那飞剑已经来到他的面前。眼看著甘和就要丧生剑下,甘宠两眼圆睁,怒吼道:“贼老道,胆敢杀人!”
环首刀呼的一刀劈出,甘宠都不知道他这一刀是怎麽出手,只不过出手的刹那,一式奇妙刀法在他脑海中闪过,手上也自然而然的施展出来。环首刀刀光暴涨,带著隐隐的雷鸣声。
“大家住手!”
眼见刀光和剑芒将要接触,一声轻喝从空中传来。
紧跟著,无与伦比的劲气从天而降,将刀光和飞剑都化解的无影无踪。
“谁-!”
老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去。一个身披八卦衣的道士正凝立在半空,宽大的衣襟,随风鼓荡,发出猎猎声响,如同白玉般洁白的面颊,隐隐透出紫气流转,显示出他非凡的修行。不过,那道士此刻面沈似水,飘然在两个老道的面前,眼眸中的光亮,好似利剑一样,穿透两个老道的内心。
一见这道士,两个老道顿时慌了神。
“师叔!”
“董雷,吕风,你们当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我无量剑宗的脸,被你们丢的干净。上次派你们出山,结果你们用无量剑打伤了星宿海的道友,闹得我们两派险些大动干戈。十年禁闭,这刚解禁,你们就又要闯祸。这回更好,居然对两个普通人施展出无量剑,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师叔……”
道士没有理睬两个老道,目光灼灼凝视甘宠。
“两位受惊了,我无量门下管束不严,实在是惭愧。看两位的打扮,似乎是这里的山民,贫道锺离权,牯岭无量宫掌剑宫的宫主,在这里代我无量剑宗门下的不肖弟子,向两位道歉。”
道士和颜悦色的说话,让甘和无话可说。
而甘宠正惊异於他先前施展出来的刀法,所以也没有说话。
锺离权说道:“这位小施主,敢问你是从何处学来的这无量雷刀刀法?这刀法本是我无量宫中的绝学,只是在二百年前,王莽攥权的时候因故失传。刚才若非小友施展出来,贫道还以为这绝世刀法,从此不会在人间出现了呢。”
“你说是你们无量宫的刀法,就是你无量宫的刀法?”
甘宠对那两个老道的印象很差,虽然锺离权说得彬彬有礼,可是他一开口,就带著一股火气。
锺离权微微一笑,说道:“小友莫要误会,贫道说出的话语,贫道自然可以证明。不过,贫道现在关心的事情并非是这件事。刚才孽龙谷中有强大灵气鼓荡,贫道想要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甘和连忙制止甘宠开口,把刚才他们所看到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
他行走江湖多年,自然听说过无量剑宗的名号。他知道这无量剑宗并非普通的江湖门派,说穿了,无量剑宗是一帮子有大神通的人。这些家夥神通广大,据说能够上天入地,擅长五行遁法,撒豆成兵,呼风唤雨,极为厉害。至於千里之外,以飞剑取人性命,更是小事一桩。
甘和从锺离权听到无量宫三字的时候,就明白事情不妙。
这无量剑宗,与蜀山剑宗,天目山剑宗并称江南三剑门,门下弟子众多,个个都是极为厉害的角色。江湖上早有‘宁到阎王殿,莫遇三剑门’的说法。这些人,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教头,能够应付的了。
锺离权听甘和说完,眉头一蹙。
“甘先生确定你听到的是天雷子和共工两个名字吗?”
“正是-!”
“这事情……甘先生,原本你们与此事无关,这本来并非是你们普通人可以管的事情。只是你所说的两个人,非但对我江南三剑门有著莫大关系,甚至对天下所有的修道人,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所以,贫道想要请贤父子随我一同前去无量宫向我宗主说明。呵呵,顺便贫道也可以向小友证明,贫道并非是贪图那刀法,所以硬要和他扯上关系。”
甘宠刚要开口,却被甘和一旁制止。
眼下的情形,这锺离权虽然说的很客气,但甘和知道,若他不去的话,恐怕对方就要用强。凭他父子的本领,想要和这些拥有大神通的人物抗衡,根本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如今之计,只能暂时答应。所谓光棍不吃眼前亏,就是这个道理。别看甘和长得粗鲁,可有时候这心眼还是很多的。
甘宠见甘和答应,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他看了一眼孽龙潭,心中暗自发誓:长亭,等著。哥哥我总有一天,会要燕子坞的人饱尝恶果。只盼你在潭中,能过得快活。至少不会象哥哥这样子,处处要受别人的胁迫和威逼。
想到这里,甘宠目光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那水潭边上的六十四块黑石。这时候,黑石表面好似覆盖著一层雾蒙蒙的霜气,上面的符号,早就模糊不清。甘宠知道,他脑海中那一式刀法,正是从那石头上的符号里学会。看样子,这石头上的符号,恐怕还隐藏著一宗天大秘密。
甘宠没有向锺离权说明,默默的跟在甘和的身後,随锺离权和那两个老道,朝著牯岭方向走去。
只是,甘家父子没有想到,孽龙潭的一场变故,引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乱。
同日,距离庐山颇为遥远的北方王都洛阳,一场罕见的冰雹袭来。洛阳皇宫大殿,出现三条色彩全然不同的巨蛇,相互缠斗,将王宫西南角楼震塌。数千名禁军被巨蛇的战争殃及池鱼。
当晚,汉质帝刘缵病死宫中。
三日後,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刘志,在大将军梁翼持节迎接下,乘青盖车进入南宫,当日登基即位,史称桓帝。
尘世纷纷扰扰,暂且放在一边。
单说燕长亭,正喝骂间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笼罩,卷入了孽龙潭中。那天雷威力极大,虽有水幕保护,却依然有巨大的灵力透过水幕,朝著燕长亭袭来。身无半点功夫的长亭,又怎能抵挡得了那灵力袭击,他只觉那夹带著雷电力量的劲气袭来,脑子嗡得一声,就昏迷过去。
再醒来时,长亭躺在一个巨大的宫殿中。
他从冰凉的地面上爬起来,发现这宫殿竟然是用坚冰做成。大殿两侧各有十余根柱子,也是用透明的冰柱雕成。长亭目光移动,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叫,快步冲到了一根三人合抱粗细的柱子前停下脚步。
柱子里,冰封著一个年纪大约有三十上下的美妇人。
微微有些花白的秀发垂到了腰际,秀美的脸上带著一种如同解脱一样的凄苦笑容。她双眸紧闭,看上去格外安详。透过冰柱,长亭甚至可以看到美妇人眼角上,还残留著晶莹的泪珠。
“娘-!”
长亭扑通跪在了柱子前,痛哭失声。
他环抱著冰柱,大声的叫喊著,似乎想要把那冰柱中的妇人,从睡梦中唤醒。那妇人,正是燕长亭的娘,燕秀。
长亭怎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娘亲。他才不去理睬这宫殿到底是什麽地方,此时此刻,长亭的眼中,只有他的母亲燕秀,除此之外,就算是天塌下来,与他又有什麽关系?
“你娘身过弱水之时,已经丢了性命。她死念萌发,即便是大罗金仙,也休想将她救活。我只好用玄冰封住了她的肉身,使她肉身保持不坏。後生,你不要哭了,你娘如果活著,一定不会喜欢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男儿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天大的冤屈,把他讨回来就是!”
“谁?”
长亭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止住了哭声,连忙跳起来顺著声音看了过去。
大殿正前方墙壁上,是用玄冰做成的巨型浮雕画像。画像中一条通体黑色的动物,蜿蜒缠绕在一根白色的冰柱上面。那是传说中,龙的样貌,巨大的龙首在浮雕中更是显得活灵活现。
当长亭的目光凝视浮雕的时候,浮雕表面突然显出了一片白色的霜气。
一团冰寒彻骨的霜雾从浮雕龙口中喷出,霜雾中走出了一个身高九尺上下,身材魁梧的汉子。
他披散著一头乌黑长发,行走之间,更带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这汉子的相貌虽看上去有些丑陋,可是那眼眉之中流露出的温和,让长亭一见,顿生好感。
不过,这汉子出现的太过诡异,长亭心里面还是有些害怕。
他退後一步,身躯紧靠著冰封著燕秀的柱子,慌乱的心境突然间变得格外平静。他觉得,母亲似乎并没有离开人世,而是站在他的身後,给予他无尽的勇气和力量。虽然隔著玄冰,但长亭依旧能够感受到,母亲从冰柱中传递出来的温暖。刹那时,长亭不再惊惶失措,静静看著大汉。
“你是谁?”
“後生,怎麽面对你的救命恩人,却用如此口气说话?”
“救命恩人?”
“嘿嘿,若不是洒家,你恐怕早就被天雷子的九天雷霆打的魂飞魄散。怎麽?一点印象都没了?”
长亭想起来,在他昏迷之前,那从天而降的霹雳。
他立刻醒悟过来,眼前这大汉,就是造出水幕,拦击那霹雳的人。长亭连忙行礼,向大汉说:“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不过,您说的天雷子是谁?还有,这里是什麽地方?我娘怎会在这里?”
长亭一连串的问题,让大汉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他笑道:“後生,你怎麽这麽多的问题?洒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吧,洒家就让你看一出戏,你应该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说著,大汉挥手,身後霜雾翻滚,浮雕上的龙像已经消失不见,白色冰柱将霜雾鲸吞之後,放出了万道的光毫。紧跟著,冰柱上的光芒,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平面,上面浮现出孽龙谷的景色。
平面上的孽龙谷,正是细雨连绵。
不一刻,一个妇人失魂落魄的走近了谷中,在孽龙潭边上停下脚步,嘴里面不停的喃喃自语。
“娘-!”
“这是我白天看到的景象,当时你娘哭著走进来,一个人坐在水潭边哭个不停。我虽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让她如此悲伤,不过看她如此模样,我也非常难过。後来,你娘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还说什麽马圈之类的话。最後,她写下血书,投入了弱水之中。後生,这弱水最是毒辣,可以顷刻间取人性命。你娘跳进水潭之後,就立刻没了命。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长亭呆呆的看著画面中的景象,眼里泪水涌动。
不过,他想起大汉之前的那番话语,又硬生生把泪水忍住。泣声问道:“先生,我娘说的马圈,又是什麽?我家里没有养马,哪里来得马圈?”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先生,你既然能将长亭从天雷之下救起,为何那时候不能救我娘呢?”
大汉将画面收起,苦笑回答:“後生,我就知道你会这麽问。不是我不想救你娘,而是我当时根本不可能施展出法术救你娘亲。这水潭四周的搜灵石,组成囚龙古阵,把我困在这里。若非是你娘写下的血书,破了困龙阵的生门搜灵石,恐怕我连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本领都没有,别说救你娘,就连你我都难以救下来。”
“困龙阵,搜灵石?”
长亭越听越糊涂,忍不住又问道:“先生,你在说什麽?什麽困龙阵,什麽搜灵石,我怎麽听不明白?”
大汉挠了挠头,“这说起来可真的是话长。後生,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吗?”
长亭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突然道:“你莫非是龙?”
“後生还算是聪明。洒家出生於锺山伏魔殿中,在五千年前,是这天地间的万龙之王,号称第一龙神。就算是那天仙五帝,见了洒家也要客客气气。洒家曾助姜炎与那有熊一族的公孙血战阪泉,也曾摆下万龙迷天阵,在逐鹿再战公孙。可惜姜炎性情温和,终敌不过公孙。百年之後,洒家向五帝挑战,结果天仙五帝联手围攻洒家……嘿,五帝满口道德,说到底不过是群小丑罢了。”
阪泉?逐鹿?
长亭听了半晌,只听懂了其中两个名词。至於大汉所说的天上十八界,第一龙神,还有什麽万龙迷天阵,他是有听没有懂。但是,长亭已经隐约猜出了这大汉的来头,那可是传说中的一位凶神恶煞。
“你是……”
“嘿嘿,後生,你可是觉得害怕了?洒家虽不知道,世人是如何评价於洒家,但是洒家却很清楚,那定不是什麽好话。没错,洒家当年绰号黑水龙王,万龙之王的共工,正是洒家!”
“共工?”
长亭虽然已经猜到了大汉的来历,可是当他听到从大汉口中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仍然无比震撼。
水神共工,撞倒不周山的共工,引发天地大劫的共工,造成生灵涂炭的共工,居然活生生站在眼前?
长亭怎麽会不知道这共工是何许人?
传说中令江河向东流,让大地朝东倾斜,使得人间变成汪洋大海的大魔头,他不止一次听燕秀说过。伴随著共工,还有那神奇的女娲补天的传说,在长亭幼小的心目中,共工就是邪恶的代名词。
若是早两天,长亭绝不会对共工生出好感。
可是经历丧母之痛之後的长亭,观念已经生出了改变。是非善恶,怎麽是一句话可以说清楚?
远古的神话传说,未必都是真的。就好像娘亲时常对他说什麽善有善报的道理一样,谁说行善定有善报?那些迫害他和娘亲的人,除了他的至亲长辈之外,不还包括那些平日里娘亲帮助过的人吗?娘亲行善积德,到头来却得了什麽样的下场?连尸骨都要靠著一个大魔头来保存。
刹那时,长亭脑海中思绪万千,脸色阴晴不定。
而共工也没有再开口说话,那双灼灼的目光,凝视长亭,似乎明白,此时此刻正是长亭的关键时候。
是非善恶观念,岂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改变?
而这种观念,也将会影响到个人的一生一世,更关系到共工未来的希望。所以,共工用只能保持沈默,静静的等待著长亭的反应。
长亭转身,看著冰柱里的燕秀。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母亲的面颊,眼中流露出悲伤神色,“娘,你告诉长亭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是长亭没有看见。你告诉长亭说,善人终有善报,可是长亭看到的却是小人得志。娘,长亭不信鬼神,只信双眼所见,长亭再也不会念著什麽善有善报,只信自己的这双手!”
说完,燕长亭抹去眼角泪水,再次转身面对共工。
他深施一礼,说:“共工先生,燕长亭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同时更感谢你保存长亭娘亲尸骨的恩情。长亭不过是弱小凡人,也不敢说什麽报答的言语。不过,只要先生有所差遣,长亭万死不辞!”
共工咧开大嘴,哈哈大笑。
“後生,洒家不需要你的报答,更不需要你万死不辞。而且,洒家还会给你天大的好处,让你离开这里。只不过,洒家要你离开这里之後,替洒家去做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可愿意?”
长亭正色道:“共工先生,但有吩咐,长亭绝不推辞。”
共工点点头,正要开口,突然间大殿生出一阵剧烈的颤抖,隆隆的战鼓声,骤然从天而降。
“又来了!”
共工眉头一皱,身躯变成了轻烟,消失不见。
而长亭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但隐隐约约的,也能猜到,那隆隆战鼓声,定然是传说中的石门战鼓。看样子,这战鼓声是专门针对共工而来,几千年的神话谜团在这一刻突然解开。只不过,长亭却丝毫没有因为解开谜团而感到高兴,相反却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受。
战鼓声开始时还算清亮,声音虽大,可长亭还没有什麽感觉。
但是,只片刻工夫,那鼓声就越来越响,如同雷声隐隐,或是忽啦啦的炸响,或是轰隆隆的连声,就好像在长亭的头顶,猛起了一个霹雳,又好似万马千军,从长亭身边呼啸而过。
长亭心魂不定,只盼望著鼓声赶快止歇。
可那鼓声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声势反而越来越盛,整个大殿都似乎要散了架一样,随时都会有倒塌的可能。
长亭的骨骼哢吧哢吧的响个不停,三魂六魄似乎要离体而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共工的声音,“後生,莫要惊慌,这是白帝金戈鼓,专门夺人心神。你越是惊慌,这金戈鼓的威力就越大。听我口诀,慢慢呼吸……想想你和你娘亲在一起的日子?”
长亭深呼吸一口气,後背紧靠在冰凉的冰柱上,脑海中回想起和娘亲在一起这十二年的点点滴滴。
慌乱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
那夺人心魄的鼓声,也变得似乎不是那麽骇人。共工说出一段口诀,长亭依照著口诀呼吸,觉得一股清冷气从後背的冰柱里传了出来,在身躯里游走。
鼓声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终於静了下来。
长亭睁开眼睛看去,骇然发现那白色透明的大殿,已经消失无踪。
他坐在一个石洞里面,身後的冰柱,已经变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冰块,燕秀的身躯依旧被冰封在里面。而在先前他所看到的浮雕像的地方,是一根青铜柱耸立。柱子上一条拳头粗细的怪蛇盘绕著,蛇头,蛇身,还有蛇尾三处,分别被钉在青铜柱上,黑色的鳞,显得黯淡无光。
洞外,是清澈的水,只是那水好像有形,没有丝毫进入石洞的迹象。
长亭好奇的走过去,见眼前的水,就如同一个奇异的水幕,水幕上面波光晃动,煞是好看。
他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突然共工的声音再次传来:“後生,千万不要碰那水,那是弱水!”
长亭骇然扭头,见青铜柱上的怪蛇,正睁开双眼,看著他。
“你……”
“别猜了,就是洒家!”
怪蛇开口,让长亭吓了一跳。他实在无法把这半死不活的怪蛇,和先前那魁梧的汉子联系起来。
“後生可是觉得奇怪?”
长亭点点头,“共工先生,你怎麽变成这个样子?”
“什麽我变成这个样子,这才是我的真身。你先前所见到的宫殿、浮雕,乃至於我的人形,都是我用精元幻化出来。我是害怕你看见我这个样子,会感到恐惧,还要让我费上一番口舌。”
长亭默然。共工说的并没错,若是一开始他看到共工的真身,定然会吃惊的叫喊。
不过,长亭还有一个疑问,他说:“共工先生,人都说龙有大神通,可喷云吐雾,呼风唤雨,能使出万千变化。可是,你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并非是长亭在图画中所见过的龙的模样呀!”
共工一连串的苦笑,“後生,我虽有千般变化,可是龙游浅谈鱼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青铜柱,乃是青帝所造的缚龙柱,我头上,身上,还有脚上的钉子,出自赤帝、黄帝和黑帝三人之手,叫做招魂钉。再加上几千年来,我日日受这金戈鼓的袭扰,洞外有弱水隔绝天地灵气,我就是再大的本事,也只能变成这个样子。”
长亭听共工说的凄凉,也觉得有些惨然。
共工笑道:“後生莫要难过,洒家自被困在这里之後,早就认命。只是,洒家心有不甘,当年若非五帝用狡计害我,我又怎麽会被困在这里。有道是一饮一啄,乃是天定。你无需为我难过。”
“狡计?什麽狡计?”
共工听长亭好奇的询问,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迟疑一阵,道:“後生,这种丢人的事,我原本是不想说的。只不过,你以後要小心,漂亮的女人,往往都靠不住。洒家英雄一辈子,最後还是栽在了女人的手上。说来可笑,我被困在这里几千年,初时还有些恨她,但日子长了,洒家更多的时候,却是怀念往昔甜美的日子。感情……嘿,後生,万不可喜欢上女人,更不要谈什麽感情。否则,你会後悔一辈子的。”
共工说完,任凭长亭再三询问,他也不在开口。
大约过了两三个多时辰之後,共工身上黑鳞重又恢复了光泽。四周景象再次生出变化,那冰铸的大殿重新出现再长亭的眼前。而共工,也变回了丑陋汉子的模样,坐在浮雕前的石阶上发楞。
“先生,怎麽不说话?”
“後生,还记得洒家和你说过要给你好处吗?”
“可是要长亭救先生离开这里?”
共工摇头笑道:“後生,凭你的本事,想要救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听著,你如果留在这里,日日受那金戈鼓的袭扰,再加上断绝天地灵气,迟早难逃一死。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离开这里。不过,我要你出去以後做一件事情,光明正大的找五帝一战,把他们打败。”
“我-?”
长亭手指自己的鼻子,吃惊的说道:“先生你是不是疯了?五帝?莫说我不知道五帝在什麽地方,就算是我知道,也不可能是五帝的对手。那些都是神仙,我一个凡人,怎麽可能打败他们?”
“呵呵,洒家又不是要你出去以後,立刻就打败他们!”
“那先生的意思是……”
“後生,你听我说。这仙人分为五等,天地神人鬼。其中天仙最强,鬼仙最弱。天仙五帝,是天仙里面的最强者,你以凡人之躯修行,就算是成了仙,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地仙而已。但是,我有一个办法,让你将来可以成为天仙。只是能不能打败五帝,就看你自己是否努力。”
长亭从未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般想要变得强大。
他原先没有想到离开这里,但如今听共工说他能够离开,立刻就生出了想要报复燕子坞村民的念头。
长亭知道,他没钱没势,想要报复,就只能靠著强大的力量。
燕长亭恭敬的跪在共工面前,“先生请放心,长亭若能有此造化,绝不会辜负先生的期望。”
“那就好!”
共工站起来,转身走到浮雕前,伸手探进了浮雕画像。
不一刻,他缩回手,手上多出了一枚鸡蛋大小的黑色圆珠,递到了长亭的面前。
“吞下去!”
“吞下去?”
共工点点头,双目瞪著长亭。长亭接过了圆珠,苦著脸看了半晌。这麽大的圆珠,怎麽能一口吞下去?看上去硬的很,说不定还没等咽到肚子里,这圆珠就会把他给噎死过去。不过,看共工的样子,若是不吞下去,他恐怕会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长亭一咬牙,把圆珠放进了口中。
没想到,这圆珠入口,立刻化作液体一般的样子,顺著喉咙流入了长亭的身体里面。长亭睁大眼睛看著共工,结结巴巴的说:“先生,您给长亭吞下去的东西,到底是什麽东西呀!”
“这个你以後自然知道!”共工说著,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盾,和一个黑色葫芦,“这些东西,你先收好。将来洒家会告诉你这些东西的用法。现在,听洒家传授你化龙大道,千万不要走神。否则的话,你将来变成洒家这副鬼模样的话,可别怪洒家没有提醒过你!”
长亭点点头,背靠冰柱坐下。
共工念诵一段心法,然後伸手放在长亭天灵上,朝著他身体内缓缓吐出了一股清亮的气流。
刹那时,长亭只觉肚子里的那枚圆珠,好似炸开了一样。
强横的气流在他身躯内流转不停,无可抗御的力道,顺著他的经脉周转,将他的奇经八脉,搅得一塌糊涂。长亭张口喷出血雾,紧跟著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依靠在冰柱上面,昏沈沈的睡了过去。
抱歉,先前的确是发错章节了,见谅!
这一睡,长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当他快要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百骸中,周转著难以形容的气流。那玉柱滚盘的感觉,畅快淋漓。长亭禁不住嘬口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紧跟著整个人从沈睡中醒来,呼的一下子坐起。
只是,当他坐起来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依旧是那黑漆漆的石洞,洞外弱水流转。缚龙柱上,怪蛇已经变成了一节白骨,那嵌在骨头里的招魂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缚龙柱下,两颗白色的圆珠,放出了柔和的光亮。长亭走了过去,拿起圆珠,朝缚龙柱上的白骨看了一眼,心中立刻确认了这白骨正是共工。
共工死了?
长亭觉得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他呆呆的站立在缚龙柱的旁边,半晌之後,蹲下身子,想要将另一枚放在缚龙柱下面的圆珠捡起。
地面上,似乎留有字迹。
长亭连忙定睛观瞧,只见地上写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呈现出黑紫色,好像是用鲜血写的。
内容大致是告诉长亭,那枚让他吞下的圆珠,是共工的内丹。也只有这个办法,长亭才可能达到天仙的水准,拥有和五帝一战的可能。共工告诉长亭,之所以这样子,是因为他当年受骗,龙阳丧失。数千年被困,共工的身体,已经无法恢复到当年全盛时期的水准,就算脱困,也难和五帝一战。这对於共工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因为他几千年来所盼望的,就是能战胜五帝。
长亭吞下龙丹,说白了就是传承了共工的血脉,也将延续龙的血脉。
只不过,共工看得出来,若他告诉长亭实情,长亭绝不会答应。他等了几千年,才等到了一个希望,他绝不能再等下去。龙丹一失,共工也就失去了维持性命的精元。而长亭虽然学到的化龙大道心法,不过是化龙大道的筑基之术。这个阶段的长亭,体内的龙元并不稳定,他必须将那龙丹的力量完全掌握,重新铸成金丹,方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修行。
而化龙大道的全部心法,都留在了锺山伏魔殿中。
长亭在结成金丹之後,前往锺山伏魔殿,继续修行。但在此之前,他绝不能吐出龙息,否则定会遭到天仙的追杀。另外,共工告诉长亭,修道无需计较什麽正邪道法,心正则道正,所谓纳百川方成大海,人间修行者的道法,对於没有完成化龙大道的长亭而言,最是合适不过。
至於那枚圆盾,名叫逆鳞,是共工逆鳞所铸,威力无穷。
逆鳞的使用方法,在圆盾上有记载,长亭可以自己学习。而黑葫芦,则是共工的龙胆铸造,又名龙胆壶。龙胆壶中有乾坤,里面有共工早年所用的武器和一些独创出来的高深道法……
共工告诉长亭离开困龙古阵的方法,并告诉他离开古阵之後,好好琢磨那六十四块搜灵石上的内容。那上面有当年无量剑派中人和一个叫做张道陵斗法时所书写的修真道法,这些方法,可以混合化龙大道的筑基方法使用,对长亭有莫大的好处。
在留言的最後一段文字中,共工告诉长亭金戈鼓所在的方位,还有取下招魂钉的方法。当然,这对於现在的长亭来说,就显得颇有些困难。只有在长亭达到人仙的水准时,才能做到。
共工的留言之中,所提到的大都是关於长亭日後修炼的事情。
但即便是如此,长亭依旧能够从共工书写的字里行间,读出共工对他那一番浓浓的关切之意。
虽然长亭和共工所处的时间并不多,可长亭已经对共工生出了很深的情感。特别是在读完了共工的留言,长亭忍不住放声大哭。他跪在缚龙柱前,朝著共工的白骨磕了三个响头。在长亭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如果他的父亲,连共工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他绝不会承认的。
长亭抹去了泪痕,站起身,将龙胆壶和逆鳞盾收好。
他扫视石洞,发现在石洞的边缘处,有一溜骷髅头。那些骷髅头看上去形状非常古怪,长亭想了想,走上前去,把骷髅头拾起来,收进了龙胆壶中,准备出去以後,把它们埋葬起来。
然後,他看了一眼那块冰封著母亲尸体的玄冰,想了一下,也收进龙胆壶中。
至於逆鳞盾的用法和龙胆壶里面,共工所留下来的物品,长亭并没有太过留意。他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黑漆漆的石洞。於是,他把龙胆壶挂在腰间,又看了一遍那出洞的方法,手持逆鳞盾,站在洞口。
清澈的弱水,看上去软弱无力。
长亭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口中念动逆鳞诀,逆鳞盾立刻放射出一团玄冰水雾,将长亭的身躯包围起来。长亭纵身冲进了弱水之中,依照著化龙大道的心法,将精元注入逆鳞盾中。
弱水无形,却被逆鳞盾封做坚冰。
紧跟著,逆鳞盾的盾缘吐出犀利劲气,玄冰水雾带著逆鳞盾冲出弱水包围,刹那间发出天地巨响,在山谷间隆隆颤动。
长亭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了孽龙潭畔。
孽龙谷依旧是原来那幅模样,但是那久违的空气,让长亭忍不住深深的呼吸了一大口。
他记得,进入孽龙潭的时候,正是三月。可看现在的天气,似乎正是隆冬。不过,气温虽低,长亭却没有丝毫寒冷的感觉。
长亭记起共工的吩咐,正要观察那黑色的搜灵石。
可这时候,远方天际,突然出现了两道五彩光亮。长亭连忙闪身躲在山谷的角落里,屏住了呼吸,默默的看著那五彩光亮落在山谷中。两名身穿鹤氅的道人,环视山谷,皱起了眉头。
“师父,这里好像什麽都没有呀!”年轻的道人说道。
“奇怪的很,我总觉得这里有古怪。刚才的巨响声你也听到了,怎麽我们过来,又好像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呵呵,兴和,当年为师在这里和你相遇,要你随我一同前去无量宫,你还不太愿意。眨眼这已经过了二十年的时间,你我师徒再回到这里,你心里可有什麽感慨吗?”
“当年都是兴和无知,错怪了师尊的好意。只是,兴和如今也算是略有所成,可当年好友……”
“为师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一定责怪为师当年几年前阻止你血洗燕子坞的事情。唉,你心里有这份友情,为师很高兴,这说明你是个血性的人。只是,既然出家,就少做那杀生的事情。老天有眼,燕子坞这些年也遭了许多的罪,就算他们有千般的不是,自有老天来惩罚!”
“兴和牢记师尊的教诲!”
“好了,你早点回去吧。为师这就要和你道别了。呵呵,这二十年来,为了你,为师没有离开无量宫一步。此次终南山仙会,李玄道友相招,为师也不好再推辞。为师走後,你要好生修行,多则一年,为师一定回来。那时候,希望你已经能够完成小周天心法。兴和,莫要辜负为师的期望。”
“弟子谨记!”
青年道士说罢,祭剑腾空离去。
那个中年道士站在谷中,又看了一遍周围的情形,口中念叨著奇怪,祭剑腾空离去。
待两个道士走了半晌,长亭才从角落中出来。
他眼中带著疑惑,脑海里总是出现那青年道士的影子。他觉得,那青年道士,好像王家坡的甘宠。不过,年纪似乎差异,名字也不对。难不成说,甘和还有个兄弟在做修行道士吗?
长亭摇了摇头,坐在一块搜灵石的前面,仔细的辨认著上面的符号。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读懂这些符号,可是在承受了共工的龙丹之後,这些古怪的符号,自然而然的就豁然贯通。石头上的符号,是一种炼丹心法。里面什麽坎离、水火、龙虎,说得复杂无比。普通人读上两句,就会头昏脑胀,不过长亭却知道,这些文字,实际上只代表两个意思,那就是元神和元气。
明白了这个,那读起来就显得轻松了很多。
六十四块石头上分别记载著一套刀法,一套身法,一套心法,还有一段古怪的口诀。
对於刀法和身法,以及那口诀,长亭兴趣并不算多。只那套心法对他颇有吸引力,赫然是一种结丹心法。从内容上看,结丹要先筑基,练出元神和元气,接下来经过性命双修、逆转阴阳和致虚守静这小三关,就可以正式进入结丹的修行。结丹又要通过大三关的修炼,待九转丹成,就可以达到神仙境界。
不过,这大三关看上去,似乎颇为麻烦。
长亭把石头上的内容,牢记在心里之後,起身抬头看去。
天色已经漆黑,长亭发现他居然能够在黑暗中看清楚石头上的字迹。也许,这就是服了龙丹的好处。只是,接下来,自己又该前往何处?共工说若不能达到结丹的水准,就不能进入伏魔殿。可要想结丹,就必须要先经过一番修行。这段修行的日子,他又该何去何从才是?
不过,不管怎麽做,他都要先去找那燕子坞的人算帐。
母亲的尸体,必须埋入祖坟之中,那些被人夺走的财产,他也要夺回来。不为别的,长亭就是要让那些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绝不原谅那些对不起他母子的人。
想到这里,长亭顿时释然。
他走出孽龙谷,穿过石门涧,在高龙山脚下的相思亭中休息。
是夜,长亭梦见了他的父亲,那是一个相貌堂堂,举手投足,宛如共工一般的英雄好汉。
醒来时,泪水正顺著脸颊滑落。
……
庐山的冬天,比不得北方的严寒。
水乡的湿润在寒冬时节中,变得格外凶狠。小风吹过,就好像有刀子割进了骨头里一样,让人冷的打颤。
长亭虽服过龙丹,可是依旧被寒冬清晨的冷风冻醒。
他坐在相思亭中,依照着搜灵石上的筑基心法,将真气周转循环,有些僵硬的四肢,才算活动开。
比之化龙大道的筑基心法,这搜灵石上的筑基心法要简单了许多。
当然,其功效,自然夜比不得化龙大道的心法。可是,对于初学的长亭来说,周转一次化龙大道的心法,往往需要两个时辰。而搜灵石上的筑基心法,只需要一注香的时间。同时,搜灵石上的心法由于简单,周转起来也非常容易。长亭很快摸到了窍门,可以让心法不停歇的周转运行。
即便是走路睡觉,也不会停止。
以次为辐,以化龙大道为主,想要会大大缩短筑基的时间。否则动辄一两个甲子的修行,岂不是要等的花白了头发?
长亭想到这里,心里面暗自有些高兴。
他把逆鳞盾扣在手腕上,随着他精元注入,逆鳞盾好似有了生命一样,弯曲起来,将他手腕卡住。远远看去,这逆鳞盾就好像是一个护腕,除非是长亭自动将它除下,否则的话,已经和他体内精元生出联系的逆鳞盾,就会忠实的贴在他的手腕上,永远也不会离开长亭半步。
长亭收拾妥当,顺着山路朝着燕子坞方向走去。
当日,他从这条路走下山来,为的是寻找母亲。如今,他要顺着这条路走回去,讨回属于他的一切。
一想到娘亲的惨死,长亭的心中就有一股火在噌噌窜动。
他的步伐,随之加快,眨眼的工夫,就来到了高龙北山上。放眼看去,燕子坞里,刚生出袅袅炊烟。
看起来,村里人已经醒来准备早饭。
长亭紧紧握了一下拳头,朝着村口走去。
按照他的记忆,村口处长着两棵老槐树,如同村子的大门一样。村里人将这两棵老槐树叫做二槐门。长亭离开的村子的时候,其中一棵老槐树刚被雷劈过,把树干劈得焦黑成一片。
可是当他走到老槐树下的时候,发现那棵被雷劈过的槐树已经活了过来,而另外一棵槐树,却只剩下了一个树桩,大树已经不见了踪迹。走近村子,长亭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说不清是什么奇怪,只是觉得这村落看上去好像有些陌生,但他可以肯定,这里就是燕子坞。
紧邻村口,原本有一个茅屋,里面住着一个老人。
如今,茅屋已经不见,空地上杂草丛生,看上去已经荒凉了好多年。
才不到一年的时光,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啊!
长亭心中正觉得奇怪,突然路旁的一间土屋房门开启。一个壮实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陶盆。
男子看见长亭,微微一怔。
而长亭看见这男子,也觉得奇怪。
这男人很眼熟,可是长亭却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两人呆呆的站着相互注视不语。片刻后,那男人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啊的一声大叫,转身冲进了土屋。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长亭也想起来了,这男人长得好像以前经常欺负他的小胖子。特别是他害怕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左边嘴角抽搐。而刚才那男人在发出叫喊之前,左边的嘴角,的确是有明显的抽搐。
可是小胖子怎么会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长亭心里面隐约有了答案,可是却又不愿意承认。
他顺着村子里的土路,很快来到了一户门楣很大的院房前。长亭深深吸一口气,抬脚将院门踹开,同时大声吼道:“燕东山,给我出来。小爷回来了,小爷今天要把以前的帐,和你好好清算。”
“谁呀,一大早的号丧!”
正对着院门的一排房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
紧跟着房门开启,一个壮年男子走出来。他披着一件布衫,打着哈欠。看见长亭,着男人先是一怔,破口大骂:“谁家的野种,居然敢来你燕爷家找事?老子要不教训你,就不姓……”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瞳孔渐渐放大。
他好像见了鬼似的,发出一声叫喊,“鬼,见鬼了!”
“当家的,一大早的,你鬼喊什么?什么见鬼了?”
慵懒的女人声从屋子里传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她来到那男人身边,看了一下长亭,有些不满的说:“燕闵,这小杂种是谁?你长着嘴巴,好像见鬼了似的。”
燕闵!
长亭也呆了。燕闵是燕东山的儿子,当初他离开燕子坞的时候,燕闵还是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家伙。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模样?
“你是燕闵?”
“你,你……”
“燕东山呢?”
“你是燕长亭!”
“燕长亭,那个野种不是早就死了吗?”
女人显然还没有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接口说道。没等她话音落下,燕长亭突然在原地消失。一声脆响传来,女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仿佛被一股巨力打到一样,撞的直飞了出去。
一口鲜血,混合着十几颗牙齿从女人的嘴里吐出来。
燕长亭站在原处,仿佛没有动过一样。他眯着双眼,凝视燕闵的女人,说道:“如果你再敢胡说八道,下一次就不是要你吐血,小爷我直接取了你这贱婆娘的性命。给我闭上嘴巴,滚一边去。”
女人这才感到了恐惧,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长亭朝燕闵看去,“燕闵?你怎么变成这模样了?还娶了女人……刚才我在村口见到的,一定是小胖子喽。”
“长亭,你别杀我!”
燕闵突然跪在地上,哭喊起来:“二十年前,你和姑母突然离去,从此没了消息。王家坡的甘和大叔说,你们母子都已经死了。你们家的房子和土地,不是我要占的,都是我爹他们的主义。这些年来,我也时常再想,当年我们做的太过分了。如今我燕子坞的土地,已经被王家坡的人抢走了大半……长亭哥,看在我们都是亲戚的份上,你千万别杀我,饶我这条命吧!”
长亭脑海中,一片空白。
二十年,他竟然已经离开了燕子坞二十年?
难不成吞了龙丹之后,他一睡竟然睡了整整二十年?可是,如果他睡了二十年的话,他如今应该是一个和燕闵一个模样啊,为何二十年之后,他还是当年那十二岁时候的个头和模样?
难不成,自己没办法长大了吗?
燕长亭久久不语,燕闵跪在地上,哭喊不停。
就在这时候,一股巨力狠狠的砸在了燕长亭的头上。他身躯一震,顿时清醒过来。头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火冒三丈。扭头看去,只见小胖子手里拿着半截子木棍,正骇然的看着他。
“燕胖子,拿命来!”
长亭心中杀机闪动,一步迈过去,一拳打在了燕胖子的小肚子上。
有些失控的龙息真气,随着他这一拳打出,冲进了燕胖子的体内。燕胖子噔噔噔倒退数步,砰的一声,身体四肢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撕开一样,四分五裂,鲜血如雾一般的空中喷射。
“杀人了!”
燕闵的女人,被吓得大叫起来。
这时候,得到燕胖子通知的燕子坞村民手拿武器蜂拥而来。为首的十几个人,正是燕长亭的表兄弟。看到这一幕,长亭仿佛又回到看到了那天燕东山兄弟带着媳妇们冲进他家的情形。
那些婆娘把他的家砸的乱七八糟,四五个女人围着他瘦弱的母亲拳打脚踢。
而这些表兄弟在一旁,却是哈哈大笑。围观的人里面,许多受过娘亲帮助的村民,非但不管,还咧着嘴起哄,看着他的婶子们把娘亲的衣服撕烂,都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
长亭的眼睛,变成血红色。
他咆哮一声,一把抓起地上的半根棍子,扭头冲到燕闵老婆的身边,一帮子打的女人脑浆崩裂。
长亭转身,将木棍狠狠插进了燕闵的胸口,然后冲向那些扑来的村民,拳打脚踢,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
长亭没有学过什么拳脚功夫,记忆里大概只有当年偷偷跑去王家坡,看甘和父子练武时偷学了两招。不过,这没关系,服过龙丹的长亭,全身犹如钢铸一样的结实,双手双足,变成了凶狠的杀人利器,那些打过来的棍棒,对他毫无损伤,相反只要被他打中的人,身体立刻被四分五裂。
长亭的头上,身上,沾着鲜血,脖子上还挂着一根肠子。
积压在心头多年的仇恨,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打到了后来,他一拳就在人的身体上砸出一个血洞,一抓可以把对方的肠子抓出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村民们惊恐的向后退却。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善良,他们就越喜欢欺负。
但是遇到凶狠的对手时,他们就会不自觉的产生恐惧。更何况,他们如今要面对的,是已经疯狂的长亭。
“爷爷饶命,长亭,饶命啊-!”
“长亭,我是你大爷……啊!”
在燕长亭的疯狂杀戮下,燕子坞的村民们,一个个跪地求饶。当燕长亭抓碎了他最后一个兄弟的脑袋时,心中的杀机渐渐退去。他呆呆的看着四周的尸体,突然胃里面一阵剧烈翻滚,哇的呕吐起来。
第一次,长亭抛弃了所谓的人伦道德,大开杀戒。
可是,当他看到满地的尸体时,他又觉得难受非常。心里面强烈的仇恨,也渐渐的消散无踪。
长亭吐罢,看着跪了一地的村民,心里突然一软。
“你们都起来吧!”
村民们颤抖着站了起来,用惊惧的目光,注视长亭。
长亭深深呼吸一口气,把脖子上的肠子扯下来扔到一边,“谁能告诉我,燕东山四兄弟和他们婆娘呢?”
“小爷,燕东山在十年前已经死了。王家坡的人和咱们争夺河洼一块土地,东山带着他几个兄弟和王家坡的人拼了一场,结果三个兄弟当场被甘和打死,燕东山也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两年,就死了。他们那几个婆娘,见燕家四兄弟都死了,于是就回了娘家。燕闵他们也是几年前才回来成家立业而已。”
“都死了?”
长亭突然仰天长啸,“燕东山,老狗,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死了呢?小爷还没有还你耳光子呢!”
喊罢,长亭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后,轻声道:“谁占了我家的地,就给我让出来。谁住了我娘的房子,就给我滚出去。谁拿了我家的东西,就给我乖乖送回去。否则的话,休怪小爷无情!”
长亭说完,拔脚向村外跑去。
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在呆了片刻之后,同时大喊了一声,没了魂儿似的,逃回家里去。
长亭冲出燕子坞,沿着山路来到了北山后面的一块墓地。
这是燕子坞村民的墓地,燕子坞的人,祖祖辈辈都葬在这块墓地里面,一代一代的护佑着他们的子孙。
长亭很快就找到了燕东山兄弟的墓,他咆哮着一拳把墓碑打成了碎块,而后一拳拳打在坟堆上,把个坟堆打的土砾飞溅。燕东山的棺材,露了出来,长亭吼叫一声,把棺材连带着尸体,打的粉碎。
鞭尸过后,长亭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先前身体里的力气,一下子都好像被抽空了似的。他呆呆的看着遍地狼藉,突然放声大哭。
他在哭他的娘亲,不论他怎么做,娘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长亭这一哭,直哭得天昏地暗。
哭罢之后,他双手在地上挖了一个坑,从腰间取出龙胆壶,口中念动咒语,将燕秀的尸体从里面取出来。尸体外,依旧覆盖着厚厚的玄冰。长亭泪眼朦胧,看着玄冰中的母亲,泪水再一次滚落下来。
“娘,长亭发誓,这是长亭最后一次哭,以后,长亭绝不会掉一滴眼泪……娘,长亭这辈子,只有娘,没有爹。若是将来,让我看到他的时候,求娘告诉长亭一声,长亭一定会杀了他,祭奠娘亲的魂灵。从今天开始,长亭再也没有人疼了,娘,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离开长亭啊!”
长亭痛哭流涕,泪水滴落在玄冰之上。
那眼泪中,带着丝丝的血痕,滴在玄冰上,玄冰立刻化成了一滩清水。燕秀的尸体,活生生的呈现在长亭的面前,长亭怀抱燕秀,呜呜的哭泣着,全不在意四周天色变化,泪水滴在燕秀的面颊。
就这样,长亭抱着燕秀的尸体,在坟场中坐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他才依依不舍的把娘亲的尸体放进了坑中,缓慢的把土砾撒在了燕秀的身上,直到半夜,那坟茔才算是做完好。
长亭在山上找了一块将近千斤的巨石,押在坟茔上,然后手指在巨石上写下了燕秀的名字。
……
回到村子后,长亭走近了他的故居。
屋子刚被人打扫过,角落里摆放着许多物品。
长亭无心理睬这些,他草草的收拾了一些物品,趁着天还没亮,回到了坟场中。长亭在燕秀的坟前,搭建了一个茅屋,居住下来。他要为娘亲守孝三年,对于家里面的事情,他根本就不费心。
估计那些村民,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惹恼了他,他就再大开杀戒。
反正已经杀过人了,难不成还会害怕吗?
长亭也许没有发现,他的心性在经过一场拼杀之后,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人命,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正如长亭所想的那样,燕子坞的村民们,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杀戮之后,一个个变得格外老实。
长亭任由家里的天地荒凉,独自居住在坟场的茅屋里。
每天,他靠着山上的果实裹腹,有时候,他也会几天水米不进。闲暇时,他就在茅屋里修炼化龙大道的筑基心法,一练就是几天足不出户。偶尔走出坟场,也不过是回到故居看看。
村里人不敢和他说话,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长亭也不觉的什么,反正从小到大,除了娘亲之外,他也没什么贴心的人说话。对于这种孤寂,他早就已经习惯。实在憋不住的时候,他就坐在娘亲的坟前,自言自语也似的说话。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燕子坞平静异常。
一天,长亭刚练完了化龙大道的心法,突然听到茅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长亭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从屋外走了进来。这中年人看见长亭,先是一怔,旋即笑道:“长亭,好久不见!”
“甘大叔?”
长亭吃了一惊,来人赫然是王家坡的教头甘和。如果说,长亭对什么人有好感的话,甘和父子首当其冲。就凭着当年甘和父子奋不顾身的陪着他闯进石门涧这件事情,他就感激不尽。
所以,看见甘和,长亭难得一见的站起来,恭敬的朝着甘和行礼。
甘和连忙扶住了长亭,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长亭,二十年不见,你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唉,神仙的事情,真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之前我听人说你回来了,简直都不敢相信。当年我记得那个什么天雷子说,你这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孽龙潭,着实和宠儿难过了好久呢!”
长亭对当时发生在孽龙潭畔的事情,记忆并不是很多。
在困龙古阵里面的时候,共工也没有和他说太多事情,所以他听甘和这番话,心中不禁疑惑。
见长亭不解,甘和笑着在茅屋的草榻上坐下,把当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长亭。
最后,他说道:“长亭,若非是你,宠儿恐怕也无法进入无量宫中修行。十年前,我杀死了燕东山兄弟,险些被官府抓走,连王仁父子都护不了。还是无量宫发出一道碟渡,官府这才罢手。不过,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以前的样子。虽然说是神仙事,可宠儿也在修行,样貌还不是一天天的在变化?”
长亭苦笑道:“甘大叔,这问题长亭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年我进了孽龙潭,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二十年。若非我回到燕子坞,恐怕还不知道已经二十年过去,所以你若问我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长亭实在无法回答。至于你说的龙头,我倒是没有看见,只是在离开睡醒之后,发现凭空长了许多力气,出了孽龙潭之后,又在那潭畔的石头上学了些法术而已。”
长亭没有把共工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他牢记着共工的交代,在未曾开始化龙大道的修行之前,绝不可透漏他吞食龙丹的事情。虽然,长亭感激甘和父子,可是依旧心里面有些戒备。
而且,他也的确没有看见什么龙头。
共工被困在缚龙柱上的模样,说实话真的和龙联系不到一起。
甘和听完了长亭的这番叙述,倒也没有怀疑。在他看来,长亭也许真的只是机缘巧合罢了。一睡二十年,倒也能解释他形容不变的原因。至于孽龙潭畔的石头,里面的机巧他早就知道。这二十年来,甘宠时常偷偷跑去孽龙谷,修炼石头上的那些道法。顺便的,也传授给了甘和。
长亭说:“甘大叔,你刚才说甘大哥也在修行?”
“是呀,那牯岭之上,有一个神仙剑派,名叫无量。宠儿当年得无量宫中掌剑道人钟离权的青睐,拜在了无量宫门下学习道法。呵呵,钟离权道长还给他了一个字,叫做兴和。呵呵,没想到我等这种粗人,居然也能有字,实在是桩幸事。只不过,宠儿拜入无量宫,我甘家再无后人。无奈何,你大叔我只好再接再厉,给宠儿添了一个兄弟,如今也有你当年那般年纪了。”
“兴和?”
长亭想起来在孽龙谷中见到的那青年道人。怪不得他看着眼熟,原来真的是甘宠。没想到,他也变成了修道人。
甘和与长亭拉了一会儿家常,脸色突然一变。
“长亭,我今日来是给你报个信,你也好有个准备!”
“什么事?”
“我听人说,燕东山兄弟的婆娘,和你们燕子坞的一些人勾结,正在大肆寻找修道人,看样子是要对付你。”
长亭眉毛一挑,“有这种事?”
“你要小心一点,据说那四个婆娘因为爱子丧命,都快要发疯了。这次他们花了重金,已经从西南青城山请来了几个修道人。我听王仁说,那几个修道人都很有手段,再加上他们背后有五斗米道在撑腰,实力可是不弱。你若是没事的话,最好还是避避风头,省得惹出麻烦。”
“麻烦?”长亭冷笑道:“自我生下来以后,这麻烦就没有断过。那些人若是不来也就算了,如果他们敢来的话,那就拼个你死我活。长亭生下来不知道什么叫做逃跑,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甘和见长亭说的斩钉截铁,也知道这孩子的性子,绝不会听人劝说。
他无奈的长叹一声,道:“大叔也知道劝不了你,既然这样,我这就修书给宠儿,让他来帮你。五斗米道虽然厉害,可无量宫也颇有背景。说不定双方能就此罢手也不一定。总之,你要多小心。”
“多谢甘大叔!”
长亭没有拒绝甘和的好意,他虽然骄傲,倒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反正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如果事情无法挽回,那就拼个你死我活。
反正,他要在这里呆上三年,为母亲守灵。想要他离开这燕子坞,除非杀了他,否则他绝不会退后半步,看看到时候谁倒霉。
送走了甘和,燕长亭就开始紧张的准备起来。
他早晚练习化龙大道,同时也不间断的修炼搜灵石上的结丹心法。对於即将到来的风雨,长亭表面上看去好像是不在意,可心里面,多少还是感到了几分紧张。毕竟,他即将面对的,是那些真正的修道人,五斗米教是什麽来历他不知道,但听甘和的口气,长亭也知道那不好对付。
但是,未战就逃的事情,长亭是做不来的。
长亭性子本就倔强,服了共工的龙丹之後,潜意识中也把共工当成了师尊,父亲。共工敢单人挑战那天仙五帝,做为水神龙王共工的徒弟,又怎麽能向一群修道人示弱?连面还没见到,就心生恐惧,这种事情,长亭不但做不到,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紧张是人之常情,可更多的,却是一丝丝莫名兴奋。
……
在紧张和期盼中,一个月的时间眨眼过去。
五斗米教的人,并没有出现。甘宠也没有如甘和所说的那样,前来帮助燕长亭。
看著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天气一天冷似一天。
长亭依旧如平常一样,早早起来,练了一遍化龙大道,披著衣服给燕秀的坟茔清理了杂草,然後离开坟地,下山前往距离高龙山大约三十里的小镇上购买生活用品。他不想从村子里购买,因为长亭觉得,把那些村人沾过的东西放在坟旁,对他,对燕秀,都是一种莫大侮辱。
所以,长亭宁可跑些冤枉路,也很少在村里购买。
好在家里的田产,他已经通过甘和卖给了王家坡的人。王仁不错,给了一个好价钱。至於那些村人们送回来的东西,长亭也一不做二不休,都卖了出去,得来的金钱,足够他生活。
长亭在小镇里买了一些东西,又找了个地方吃饭,启程回山。
一路上,长亭并没有急於回家,观赏著沿途的风景。回到高龙北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燕子坞一片漆黑,不见一星半点的灯火。长亭有些奇怪,按道理说,这时候正是掌灯的时辰,怎麽燕子坞的村民都休息了吗?
不过,长亭也没有进村查看,那些村人对他来说,死活都是一个样子。
他不想见对方,村民们也不想看见他。两边相安无事,谁也别招惹谁,这样子才是最好。
就这样,长亭背著包裹,朝著坟地走去。
前面眼看著就要到达坟地了,长亭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丝警兆在他心中生出,他把包裹扔到了一旁,扫视两旁的树林。林中光线漆黑,但是长亭有一双可以夜视的眼睛,倒也将林中的景色看了个清楚。
树林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难道是幻觉?
长亭想到这里,弯腰想要捡起包裹。就在这时候,一道黄芒从林中飞射而出,朝著长亭扑来。
长亭闪身跳开,黄芒落地。
他定睛看去,原来那黄芒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著古怪的符号。长亭刚要上去仔细观看,那符纸却噗的一声燃烧起来。一团橘黄色的火焰,在刹那间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眨眼的工夫就来到了长亭的面前。
长亭吓了一跳,被火焰卷入火海。
体内的真气感应到那火焰的力量,立刻自动周转起来,在长亭的身外生出一股朦朦的气罩。
没等长亭做出反应,数十道符纸从天而降。
轰隆隆,符纸落地,产生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的长亭险些无法站稳。强大的气浪,席卷而来,生出一股诡异的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刹那间的工夫,四面八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长亭大吼一声,挥拳击出。
犀利的拳劲带著若有若无的龙息喷射而出,在火海中劈开了一条通路。
长亭身形闪动,冲出火海,可身体还没有站稳下来,就听一声轻喝,十几个身穿八卦道袍的道士仿佛从天而降,把他包围在中间。
“什麽人?”
“你就是那妖人燕长亭?”
一个道士开口问道,声音带著金铁摩擦的声响,听上去极为刺耳。长亭顺著声音看去,见那说话的道人,身材五短,约有六尺光景。头戴八卦玄天冠,身穿大红八卦袍,一双大手青筋毕露,身後还背著一把朱红色的桃木剑。颌下三偻黑须,手指轻轻捻动,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其余道士,也是同样的打扮,不过身材高低各有不同,胖的瘦的,对比鲜明。
长亭冷静下来,说道:“我就是燕长亭,但不是妖人。你们这些道士,不在家好好修炼,为何要来袭击我?”
“我们乃是西川五斗米教,天师门人,贫道姓张,西川人称贫道做小张天师。听说你二十年前消失不见,回来後却大开杀戒,杀死了几十个无辜村人。贫道受人所托,前来铲除你这妖人!嘿嘿,今日一见,果然没错,你这妖人倒是也有几分修行。识相的话,乖乖的受死,否则贫道定让你魂飞魄散。”
长亭一听,冷笑一声。
“五斗米教,小爷等你们很久了!”
说著话,他突然举步上前,一拳朝著那小张天师轰了出去。
小张天师没想到长亭说打就打,再加上长亭服过龙丹,速度奇快,话音未落,拳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小张天师慌忙後退,脚下一个趔趄,仰面摔倒在地上。他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抖手射出一道符纸。
符纸撞在长亭拳头上,轰的一声,炸响开来。
长亭被符纸的爆炸力,震的手臂发麻,脚下!!!连退十几步,方才站稳。
“妖人无耻,竟敢偷袭,兄弟们,干掉他!”
小张天师神色难看的爬了起来,怒吼一声。其余的道士,立刻射出一道道符纸,朝著长亭飞来。
好长亭,面对这围攻的手段,毫不畏惧。
他周转真气,一拳拳的轰出,强大的真气夹带著龙息之力,与符纸在半空中纠缠在一起。
一连串的爆炸声传来,飞石如雨,火蛇似剑,地面上出现一层层厚厚的坚冰。
五行符法,乃是五斗米教的绝学。当年五斗米教的创始人张道陵,凭符咒道法雄霸天下,无人能敌,号称修真道派第一人。後来,张道陵带著门人在青城山开山立派,只要能交出五斗米做为觐见的人,都能学到他的符法。五斗米教,在西川享有赫赫威名,隐隐压过了有数千年历史的星宿海。
这符咒道法,易学难精,开始的时候,五斗米教的门人进度很快,可越是到後来,就越难有精进。
小张天师等人,在五斗米教中学了二十多年,也算是俗家高手。
十几人联手攻击,威力也非同小可。长亭对符法一窍不通,只知道蛮力取胜。若非他有龙息护体,这数十道符法的力量,就足以取了他的性命。饶是如此,长亭依旧连连後退,体内的气血,也翻滚不停。一口鲜血到了嘴边,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长亭怒视一干道人,骂道:“无耻!”
“对待妖人,何须讲究规矩!”
小张天师见长亭气色有些坏败,顿时嚣张起来。先前他见长亭拳上力道惊人,还以为碰上了硬角色。可没想到,看了长亭应对符法的招数,却是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家伙,这胆气立刻壮了起来。
“兄弟们,别让他靠近,这家伙拳头上的力道有古怪,用符法收拾他!”
众道士齐声应喝,手中的符纸,雨点般的飞向长亭。逼得长亭只能一步步向身后的火海退去。
长亭自从服了龙丹之后,何曾有过这种经历。
那不服输的性子生出来,口中大吼,一手唤出逆鳞盾,一手挥拳打去。逆鳞盾一出,那满天的符法立刻失去了效用。而长亭的拳劲夹带着龙息,一拳出去,劲气能打出去十余尺,龙息轰鸣,震的一干道人连连后退,手上符纸飞射更急,但是一碰到逆鳞盾,就立刻消散无形。
“师兄,我的符用完了!”
“娘的,我的也用完了!”
小张天师等人哪里想到长亭会有逆鳞盾这种宝贝,符纸很快就用了个精光。一干道士没了符纸,就显得惊惶失措起来。而长亭的龙息拳劲,越发的凶猛,这月余的修炼,此时算是见了功夫。
小张天师见长亭逼近,伸手探入褡裢。
这一捞,却抓了一团空气,连他也没了符纸。小张天师拔出身后桃木符剑,真气注入剑中,霎时间桃木剑上的火焰符蒸腾起一团火红炎流。
“兄弟们,天师剑阵!”
十几个道人立刻脚踏七星方位,亮出了各自的符剑。十几把符剑,闪烁着不同的色彩。休看这些道人修行不怎么样,可是剑阵一出,立刻把长亭的攻势化解无形,并且将他困在阵中。
眼见着双方打的难解难分,十几名道士奈何不得长亭,可长亭也逃不出去。
时间长了,长亭就觉得气息有些不稳,连续施展龙息长拳,让他的真气也有些周转不上。
就在这时候,四个年过五旬的妇人,带领着一帮子燕子坞的村民,从坟地的方向跑了过来。
那妇人见长亭被困在剑阵中,立刻露出了狰狞笑容。
“小杂种,你看看老娘身后是什么?”
长亭抬手用逆鳞盾架住了三把符剑,顺着那妇人的声音看去。一群燕子坞的村民,抬着一具尸体。长亭虽然距离那妇人还远,可一眼认出那尸体赫然是燕秀的尸身。由于冬日寒冷,在加上先前燕秀的身体有龙息玄冰护佑,所以一直没有腐烂。
长亭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脚下一个趔趄,被小张天师的火焰符剑劈在了后背。符剑剑气,冲进了他的身体,让长亭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你们别动我娘!”
“小杂种,你杀了我孩儿,老娘就要你老娘尸骨无存!”
长亭心神大乱,身上接连被符剑劈中。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淌出汩汩鲜血。可是长亭却恍若未觉,疯了一般的想要冲出剑阵,扑向那妇人。虽然事隔多年,可是长亭还能认出来,那四个妇人,正是燕东山兄弟的婆娘。这些婆娘和他有杀子的仇恨,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
小张天师一见这情形,顿时大笑起来。
“燕夫人,做的好。这妖人已经乱了方寸,把他娘的尸体烧了,这看着妖人还能撑到几时。”
“不要-!”
长亭睚眦预裂,怒吼连连。手中逆鳞盾乱舞,已经不成章法。他想要冲出去,却被那剑阵困住,身上凭添了了许多伤口,但是却眼睁睁的看着妇人带着村人,将燕秀的尸体投入火海之中。
“天师剑符,七星逆转!”
小张天师得意的大声喊道,十几名道士脚下奇异闪动,十几把符剑,在空中组成了一面奇异的剑网,从天而降,向长亭压了下来。长亭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那十几把符剑他视若不见,口中只是喃喃的念叨着:“娘,孩儿不孝,孩儿无能,连您的尸骨,都无法保护妥当!”
一股无与伦比的气流,自长亭丹田内爆发出来。
朦朦的护体罡气,笼罩在长亭身外。十几把符剑结结实实的砍在了长亭的身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小张天师等人,被那罡气震的虎口崩裂,符剑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十几名道人,倒地狂喷鲜血。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燕夫人和村民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这燕秀的尸体刚被扔进了火海中,场中的情形就出现了变化。原本占据上风的天师剑阵一下子被破掉。而长亭的身子,被一团乌黑的光亮笼罩着,散发出一股股奇异的气漩。
气漩越来越大,眨眼变成了一道如若滚桶的龙卷风。
沙尘飞扬,狂风大作。
小张天师呆呆的看着那风柱,头也不转的说道:“兄弟们,咱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一旁的道士茫然摇头,“师兄,这小子不会真的是个妖人吧!”
话音未落,狂风止息。笼罩着长亭身躯的乌黑光亮,渐渐消散无踪。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燕夫人和一帮子村民率先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喊,把小张天师等人吓得魂飞魄散。
长亭不见了!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身高数丈,膀阔腰圆,身体上披着一层黝黑如墨一样鳞甲的怪物。
这怪物的脑袋,好似脸盆大小。
脸上长着一个个凸起的黑鳞棱角,额头生着两根犄角。他的鼻子塌陷着,两根及腰的长须,从鼻孔中生出。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红的好像滴血一样,双手双足,遍布黑色闪亮的鳞。
那双手,哪里还是手,简直就是一对野兽的爪子。
怪物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杀意。
“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要给我娘亲陪葬!我要杀了你们,毁了燕子坞,贱人,拿命来!”
怪物说着,探手抓住呆若木鸡的燕大夫人。只见他手掌一握,燕大夫人惨叫一声,被他硬生生抓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酱。其余众人,见此情形,啊的一声,就要逃走。没想到怪物连声咆哮,两根胡须如同长鞭似的,飞扬起来,狠狠的抽在了三位燕夫人和村民的身子上。
眨眼的工夫,百余个人,被那锋利的长鞭,抽的支离破碎。
怪物似乎还不满足,从口中喷出了黑色的火焰,将已经奄奄一息的村民们,烧的灰飞烟灭。
“兄弟们,跑!”
小张天师被怪物的手段,吓得再无半点斗志。只是,他的那些兄们实际上已经在偷溜,没想到被小张天师这么一喊,都不由得心里面暗自叫苦。
“你***跑就跑了,喊什么?这不是提醒那个怪物吗?”
果然,小张天师的叫喊声,让怪物呼的转过身来。他探手一抓,一股巨大的吸力自他掌心生出。十几名道人被那吸力吸得连连后退。小张天师更是倒霉无比的,一下子落入了那怪爪中。
“给我娘陪葬,谁也别想活!”
怪物咆哮着,一手抓着小张天师的一条腿,另一手抓住另一条腿,双手用力,咔嚓一声将小张天师撕成了两半。鲜血喷溅,脏器纷落。怪物似乎发了狂一样,把十几个道士撕成了碎片。
滴血的双眸,泪水流淌。
怪物扑通一声跪在了火海前,放声痛哭。体外,一层黑色的光亮笼罩,他的体形在缓缓缩小。
“娘,都是长亭无能,害你连尸骨都没有了!”
这怪物,正是暴怒的燕长亭。
人常说,龙有逆鳞。
那么吞食了龙丹的长亭,已经具有了龙的体魄。燕秀,是他心目中最不可侵犯的神灵,也是他心中的一块圣地,任何人都动不得。燕家的四位夫人,把燕秀的尸体挖出来也就算了,却偏偏扔进火海中,烧成了一堆灰烬。这对于长亭而言,又岂能容忍。那龙的逆鳞被触动,也逼发出长亭体内龙丹的爆发。
只不过,长亭如今还不能变成龙,只能变成怪物!
长亭呜呜痛哭,体内的龙息缓缓消散。
二十年沉睡,让他的体格无法变成常人。这次龙息爆发,堪堪刺激了他的身体,开始缓慢成长。
长亭吐出玄冰龙息,灭了符火。
地面上,有一团白色的灰烬,显然是燕秀的骨灰。
长亭流着泪,把娘亲的骨灰抓在手里,一口吞入了肚中。
“娘,长亭再也不会离开娘半步,从今天开始,长亭永远都和娘在一起,谁也不能欺负你!”
把燕秀的骨灰吞入肚中,长亭由于龙息未散,依旧残留着怪物的模样。他看到地上有一块闪亮的物体,拣起来看去,发现这原来是一块道家修行记载所用的玉符。长亭收起玉符,抬头向漆黑一片的燕子坞看去。那双血红色的双眸,透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寒冷杀气。
“娘,孩儿今天要开杀戒,孩儿要燕子坞,彻底消失於人间。燕子坞的村民,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长亭说罢,仰天长啸,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闪电,朝着燕子坞的方向飞扑而去。
燕子坞火光冲天,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以为凭借著小张天师等人,一定可以杀死燕长亭的村民们,被一声撕心裂肺般的长啸惊醒。
长亭冲进了村子里,见人便杀,逢人便宰。
这一次和上次不一样,已经快要近於疯狂的长亭,在龙息的刺激下,好像一头失控的暴龙。
他挨家挨户的冲进去,把刚爬起来的村民二话不说便撕成两半。
临了,一把大火烧起,让燕子坞变成了一片沸腾的火海。长亭越杀,神智就越是趋於疯狂。
村民们见一头怪物似的家夥,冲进村子里一顿杀戮,开始的时候还能抵挡两下。可是,人的卑劣性也在这时候现露无遗。所谓愣的怕不要命的,何况是一个已经杀的红了眼的怪物?
随著死在长亭手上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村民的勇气,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道毫光,从牯岭方向风驰电掣一般扑向燕子坞。
三名道人冲进村子里,正看见长亭愤怒的把一个村民活生生的撕开。那凶神恶煞般的样子,把三个道人吓了一跳。为首的两个道士大喝一声:“妖孽休要猖狂,无量宫的道爷再次,拿命来!”
无量宫?
长亭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不清晰的大脑出现片刻冷静。
就在他这一愣的刹那,两把飞剑带著无可抗御的强大剑气朝他扑过来,长亭忙闪身让开,但飞剑的速度太快,还是在他肩膀上割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剑气冲入体内,让长亭一阵难受。
刚刚清醒的大脑,再次疯狂了。
长亭怒吼一声,生著鳞甲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一枚飞剑,然後纵身朝著道人扑了过去。
这无量宫的道人,和小张天师那种半吊子修道人可不一样。两名道人一见飞剑被长亭抓走,先是一怔,连忙抬手掐决,一掌劈了出来。
道人的掌心闪过红色光亮,紧跟著发出一声沈雷暴响。
无量宫中的五行掌心雷,是一切妖孽的克星。这两名道人练了许多年,五行掌心雷,已经炉火纯青。火光一闪,两道灼热劲气扑向了长亭。长亭被掌心雷打的身体一晃,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不过,长亭有龙鳞护体,可破一切道法。
两道掌心雷只让他受了些许伤害,并不能让长亭失去战斗力。长亭咆哮,双爪抓了出去。
注入了龙息的双爪,发出轰隆隆的雷声。
那道士被爪中的雷声吓了一跳,连忙联手再次打出五行掌心雷。同时,道士大喊道:“兴和师弟,快点出手。这妖孽手段厉害,竟然能破解我们的掌心雷,快点出手斩妖,莫要让他逃了!”
一直站在後面,默不作声的青年道士听师兄叫喊,心知不出手是不行了。
他总觉得这妖孽看上去有点眼熟,但却又想不起来在什麽地方见过。两个道士喊出话来,青年当下心一横,大袖中滑出一把一尺长短的碧玉短刀,手指噗的生出一团火焰,短刀横斩,一点火星飞射而出,朝著长亭射了过去。
长亭右手一拳轰了过去,龙息长拳带著风雷呼啸,撞在火星上面。
蓬的一声,火星化作一条炎龙飞出,狠狠的打在了长亭的胸前,巨大的刀气,震的长亭鲜血狂喷。
与此同时,长亭左爪撞击两名道士的掌心雷。
龙息冲了过去,其中一名道士正中胸口,被打的胸骨尽碎。
“董师兄!”
两个道士同声喊喝,那名叫兴和的青年更是怒火冲天,抬手短刀飞斩,十余点火星飞向长亭。
长亭此时被青年击中,大脑多少清醒了一些。
见火星飞来,他顾不得许多,双拳连击出去,轰隆隆的雷声随著拳劲爆发,与那火星幻化出的火龙拼了起来。
青年道士施展的刀法,名叫无量炎刃,是无量宫十二镇宫绝学之一。
长亭空有一身龙息,却不知道如何使用,又怎能抵得过这奇妙绝学?眨眼间,长亭被无量炎刃击中了十几下,口中鲜血连连喷吐出来,身体内就如同是著了火一样,让他难受无比。
同时,长亭也认出了那青年的身份。
甘宠,居然是甘宠!
长亭心中苦涩,知道屠尽燕子坞的愿望难以实现。而他现在这副模样,就算甘宠知道是他,也不会留情。更何况,甘宠的一个师兄被他打伤,想来这家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没想到他一直期盼的援兵,居然也要和他兵戈相见。如果他们早来些时候,恐怕娘亲就不会被烧了。
罢罢罢!都是造化弄人。
长亭心有不甘的一声长啸,朝著燕子坞外冲了出去。
甘宠见长亭逃走,连忙问道:“吕师兄,董师兄没事吧!”
“兴和但去杀了那妖孽,这里有我照顾师兄。”
“好-!”
甘宠点头,循著长亭的身影追了过去。吕师兄搂著那气息奄奄的道人,哭道:“师兄,你我兄弟多年,一直在宫中苦练。没想到,好端端的居然被这麽一个妖孽所杀,你说我们练了这麽多年又有什麽用处。几十年的修行,却比不上一个小毛孩子,师兄,你走了,我在无量宫还有什麽意思?”
“兄弟,如今妖孽横行,恐怕这汉家江山维持不了多久了。你我修行到底为了什麽?那甘兴和来宫中才二十年,已经比你我都强了十倍……兄弟,哥哥是不行了。你别再呆在宫里了,走吧。哥哥有个侄子,名叫董卓,如今在西凉也算是有些权势。去找他,享些荣华富贵吧。”
“哥哥,你不说,我也会走的。我也有一侄孙,名叫吕布。几年前我曾回去看过他,那孩子颇有根基。我打算先去找他,将他好好栽培。待将来让他做你侄儿的帮手,也算是了了你我兄弟相识的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打下他一片江山基业。”
董师兄紧紧抓住吕师兄的手,“兄弟,拜托你了!”
“师兄,我们回家了!”
吕师兄见董师兄断了气,抱起他的尸体,大步走出了燕子坞。
这一走,却又造就出两个叱吒风云的人物出来,把个大好的大汉江山,搅成了一锅糊涂粥。
再说长亭冲出燕子坞,循著山路飞奔。
体内的炎刃刀气,越发的旺盛起来,让他觉得身体的血液,都好像是被烧干了似的,痛苦难耐。
他的神智再次有些混乱,脚下也不管什麽道路,只顾著朝前奔跑。
在他身後,甘宠御剑追赶。他也感到心惊:这怪物连中他十几记炎刃,居然还能跑得如此迅速。真不知道,这怪物是什麽东西变化出来的,赶明儿一定要好好的问问看。只是长亭兄弟在哪里?这怪物又是从什麽地方冒出来的?唉,如果不是两位师兄耽搁,恐怕早就赶来了。
甘宠心里想著,真气催发,飞剑如同闪电。
两个人,一个在地上飞奔,一个在天空追赶,一追一赶之间,就来到了一出高崖之上。
长亭经过这长途的奔跑,体内的炎刃真气已经被他化解了大部分。他看了看四面的环境,不由苦笑起来。这高崖,居然是一条绝路,身後有甘宠追赶,难不成,他今天就要死了不成?
长亭站在崖边,转身看去。
甘宠见长亭停下来,纵身跃下飞剑,手中碧玉刀挥斩,无量炎刃中最为凶狠的招数,无量天灯破随即施展出来。八八六十四刀,循著指尖火焰不同的方位砍出去,六十四点火星,汇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突然间轰的幻化出一条火龙,咆哮著,张牙舞爪的就扑向了长亭。
“宠哥,你也要杀我,哈哈哈,杀的好,杀的好!”
长亭眼看火龙扑来,嘴角流露出苦涩笑容,大声喊道:“我燕长亭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连自己的老子是谁都不知道。今天,能死在宠哥的手里,也算是不冤枉。燕长亭发誓,若能活下来,再无半个亲人。甘宠,你我若有缘再见,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长亭!”
甘宠吓了一跳,连忙想收回火龙。
但天灯破击出,又岂是他这般功力可以收回?
火龙咆哮,打在长亭胸前,只见长亭鲜血狂喷,身躯朝著山崖下跌了出去。
甘宠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僵硬的走到山崖边上,看著山崖下奔腾的大河,口中喃喃自语道:“他是长亭,他竟然是长亭!”
山崖下的河流,名叫做无难河。
这河水的源头在庐山深处,无人知晓具体的位置。无难河的尽头,是烟波浩淼的鄱阳湖。河水从庐山中流出,河面虽然不算宽,可是水流湍急,河底更有许多坚硬无比的礁石。一人抱的横木在无难河中漂流,也会被撞的粉碎。
长亭坠入河中,天灯破的炎气肆虐在他体内。
共工本是水神,龙丹中的水气最重。受无难河的吸引,龙丹中的水气立刻爆发出来。冰寒彻骨的劲流,在他体内汹涌奔腾。而天灯破的炎气,也在疯狂的和龙丹水气,拼斗了起来。
两股截然不通的劲气,纠缠在一起。
炎气破坏,水气就会立刻修复。长亭的内脏毁了好,好了毁,这其中的痛楚,常人无法想象。不过这样一来,两股劲气也在长亭体外形成了一层罡气。虽然他的身体几次和暗礁碰撞一起,但都被罡气化解无形。
非但如此,长亭仅有的一丝神智,清楚的感受到了这冷热气流的拼斗。
罡气变得越发诡异起来,当长亭撞在礁石上,那罡气竟然自动把力道化解,这奇异的现象,让长亭想起来搜灵石上那一段不知来历的口诀:阴阳两仪,无极而生。动之则纷,随曲就伸。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进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粘既是走,走既是粘,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继,方始为气。
这口诀的含义,若没有一番体会,绝难生出感触。
长亭心中一动,再也不去约束身体内的冷热劲气,大脑中一片空白,身体随著河水起伏,感受著动静之间的奥妙。
一套诡异的心法,就这样形成。
离合龙息罡气!
当长亭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身体蓬的撞在了一块礁石上。体内刚刚形成的龙息罡气自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河水在刹那间,好似停止了流动一样,在河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那礁石搅得粉碎。漩涡先是吞噬,而後猛然向外散去,河水在巨力催动下撞击两边山崖,隆隆的巨响,好似沈雷。
遮天蔽日的水雾,在无难河上空弥漫。
受离合龙息罡气的影响,那水雾在空中也形成了一个巨型的圆形阴阳图。
成功了!
长亭心中一喜,神智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远处,就是无难河的尽头,鄱阳湖。
……
长亭虽然昏迷,但是体内的真气却没有停止运转。
化龙大道,搜灵石上的结丹筑基口诀,还有他刚领悟出来的离合龙息罡气心法,混杂在一起,周转不息。冷热劲气,在融合之後,重又泾渭分明,循著六阴六阳的经脉循环的周转。
经过了一番激烈冲突,而後又紧密的协作。
两股内息真气不再象刚开始那样子敌视,而是一路奔行,打通了长亭的奇经八脉之後,最後汇聚一起,向任督两脉的交汇处发起了冲击。长亭一会儿觉得全身在火炉中炙烤,汗如雨下,口干舌燥。一会儿又好像坠入了冰窟,周身血液都似凝结。如此周而复返,忽冷忽热数次之後,长亭只听大脑中一声轰鸣,全身的经脉,随之被全部打通,後天灵觉,也变成了先天的灵识。
眼前恍惚出现了许多人影,有男有女。
他们不住的和他说话,但是却又不知道在说些什麽?
长亭想要大汉,偏又发不出声音,眼前时而光亮,时而黑暗,还有人给他灌入汤水,大都是苦涩辛辣。
如此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日,长亭突然感到一只粗糙的大手在他额头抚摸,他睁开眼睛看去,只见眼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你醒了?”
“你是……”
长亭有些戒备,向後缩了一下,无意中看到自己的双手,已经恢复成正常的样子。他心中一阵狂喜,没想到龙丹爆发之後生出的异变还能变回来。而且,他的身体,已经发育成十六七岁少年的样子。
老人微微一笑,道:“少年郎,莫要害怕。我是鄱阳湖上的渔民,姓潘。前些时候,我在湖中看见你在漂浮,就把你救了起来。少年郎,你好像经历了许多事情,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呼喊娘亲。你家在何处?可是你娘亲失踪了吗?说出来,也许你会感觉舒服一些。呵呵,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老人的语气很柔和,让长亭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我是庐山人氏,和我娘亲相依为命。乡人不容我母子,竟然在我娘亲死後,把她的尸体挖出来扔进火中。我一怒之下,杀了许多人,最後被逼跳下悬崖,没想到被老丈你救了起来。”
长亭这番话半真半假,说到了伤心处,泪水在眼眶中滚动。
老人叹息一声,“少年郎,莫要难过。这世道好人总是被人欺负,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别在去想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
“燕长亭。”
“呵呵,是个好名字,看样子你娘亲也是有本事的人,普通的山中愚妇,怎麽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既然如此,你就在我这里住下。这里偏僻,官府管不到,你放心的好好休养吧。”
“老丈,你可看见我的葫芦?”
潘老人一怔,旋即站起来,从桌案上拿起一个黑色的葫芦,递给了长亭。
看到龙胆壶,长亭如同见到亲人,感激的向老人再次道谢。潘老人并没有说什麽,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就这样,长亭在潘老人的家里住下。
由於他经脉初通,元精初成,所以行走起来,总是东倒西歪,四肢连半点力气都没有。潘老人每天都给他熬了黑糊糊的汤药,喝进了嘴里,苦的让长亭直咧嘴。可是在潘老人的监视下,他只能苦著脸咽下去。
这汤药也不知道是什麽药物,喝下去之後,长亭就会感到体内升起一股暖流,舒服极了。
每次询问,潘老人只是笑而不答。
久而久之,长亭也懒得问。他知道,这汤药对他的身体恢复颇有好处,虽然不喜欢喝,可也能咬著牙咽下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长亭总算是恢复了行动能力。
化龙大道的筑基心法,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元神,元精,元气,三元已经成其中之一,这让长亭感到万分的兴奋。
寻常人想要练成这三元中的一个,也要十几年。
好似甘宠那般本事,二十年来也不过练成了元精和元气罢了。长亭在短短时间里练成元精,一方面要归功於龙丹的妙用,另一方面,则是由於他连番苦战,不断的激发潜力才成就出来。当然,他自己的苦练,也要占据很大的因素。元精一成,长亭每次修炼化龙大道的时间,也随之缩短了一半。
潘老人所住的地方,是位於庐山脚下的一个小渔村。
渔村名叫潘家埠,里面大约有两百多户人家,大都是靠著鄱阳湖为生的渔民。由於潘家埠的位置,是在庐山的一个拐角处,正好卡在豫章和江夏两郡之间。如今正是朝廷大乱的时候,汉王朝已经日薄西山,朝纲不振。底下的官员,也大都是一些无能之辈。去年末,桓帝驾崩,灵帝登基,大权掌握在宵小手中。两郡的长官,自然也无心理睬这小小的潘家埠,你推我,我推你,让潘家埠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再加上潘家埠位置偏僻,官府更对这里没有兴趣。
长亭在潘家埠住了一些时日,渐渐的和人们熟悉起来。
说起来,潘家埠的人比燕子坞的人要强了许多。他们没有排斥长亭,而是用鄱阳湖那博大的胸怀,将他接纳。每天,长亭随著潘老人一同出去,那些淳朴的渔人总会和他热情的招呼。
长亭经过龙息爆发之後,体格已经变得健壮很多。
从小养成的吃苦耐劳,让他对这渔民的生活并无太多排斥。虽然他对人总是有些戒备,平时也沈默寡言,可是村民们很喜欢他,一来他干活麻利,二来他相貌俊俏。再加上长亭识文断字,这在潘家埠里,可是了不得的事情。渔民们一方面爱护他,另一方面,又发自内心的尊重他。
日子久了,长亭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他这一笑,当真是无比俊俏,害的村里的大姑娘们看见他,就红著脸,低著头,羞羞答答。
还有些人在私底下向潘老人打听,想要为长亭做媒。
不过,长亭虽然已经三十多岁,长得也好像成年人似的,可心性,却还停留在十三四岁的模样。
潘老人几次私下询问,他都红著脸拒绝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长亭那颗已经冰冷的心,渐渐的热络起来。
但凡村里人求他写信,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闲暇时,他还会和村里的小年青们聚在一起喝酒,用箸筷敲碗,做两首渔歌,给大家娱乐。他在某天大醉之後所做的民谣《上邪》,更在多年後,被收入《乐府诗词》之中。只不过,时间著实太久了,竟无人能记得起燕长亭的名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长亭在潘家埠,度过了他这三十多年来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除了喝酒唱歌之外,长亭也没有间断他化龙大道的修炼。而他在无难河中所创造出的离合龙息罡气心法,也越发的成熟起来。某日,长亭在鄱阳湖中,观湖光山色,水波流动,心中一动,创出了一套奇特的剑法。虽然长亭对武道并无半点认识,可他经历过天师剑阵,再加上从小张天师那里得来的玉符,令他这套名为烟波浩淼的剑法,参杂了许多五斗米教的符法,自成一派。
半年时光,悄然流逝。
长亭的化龙大道,出现了瓶颈的状态。
隐约的,他已经可以触摸到元气的奥妙,但无奈何他从未经历过正规的修炼,始终无法捅破那层窗户纸。
长亭觉得,他必须要走出潘家埠,去大千世界中历练一番。
否则的话,他的化龙大道想要练成,恐怕就遥遥无期了。长亭想到这些,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有心想要向潘老人告辞,可每每看到潘老人那头花白的头发,和脸上岁月的沟壑时,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潘老人已经老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长亭一走,恐怕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长亭可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觉得,他欠了潘老人的情,这样一走了之,著实有些不太道义。
可留下来……
长亭马上又否认的这个想法。经过月余思量,长亭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向潘老人告辞离去。
已经是仲夏时节,长亭收拾好了行囊,走出了房间。
潘老人的住所,是一个小院,两间土屋,一个是长亭的住处,另一个则是潘老人的房间。
平日里,潘老人对长亭疼爱无比,可就是不让他进他的房间。
长亭如今打算趁著夜色离去,见潘老人房间的灯还亮著,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见潘老人一面。
他轻手轻脚的来到潘老人的屋外,想要看看潘老人是否在休息。
长亭在窗外探头向屋里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长亭脸色大变,不由的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潘老人的房间里,没有什麽昂贵的摆设。
正中央是一张桌案,上面摆著一个黑乎乎,看不出是什麽年代的鼎炉。鼎有九耳,分别是龙之九子模样。不过,这所谓的九子是否是共工的孩子,那恐怕就不得而知了。鼎身上,有五个鼎眼,从鼎眼中正探出五个丑陋的脑袋,喷吐著一股股黑色的烟雾。那五个脑袋,赫然是五种毒物。
潘老人就坐在桌案前,双眼半眯缝著,好似睡著了一样。
不过那五种毒物喷出的黑烟,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鲸吞入潘老人的鼻孔里面。潘老人的脸色变得五彩斑斓,双手黝黑,上面生著古怪的纹路。在他的身旁,一只毛发纯黑,好像水貂一样的动物,正咬著潘老人的尾椎骨的位置。水貂身上,发出了朦朦的乌光,颇有些诡异。
长亭啊的叫了一声,立刻意识到不妙。
没等他做出第二个反应,潘老人突然抬手朝著窗户外一掌拍击出去。
一股黑烟透出墙壁,拍在了长亭的身上。巨大的力量,推著长亭的身体!!!後退十几步方才站稳。低头看去,长亭不禁骇然。他的前胸衣襟正滋滋的冒著轻烟,衣服被掌力腐蚀。
胸口上,一个黑漆的掌印格外明显。
若非长亭有离合龙息罡气护体,潘老人这一掌,就足以把他打的连骨头都不剩下一星半点。
“长亭?”
这时候,潘老人出现在房门口,在他的肩头,黑色水貂正瞪著红色的眸子,凝视燕长亭。
潘老人显然没有料到是长亭在窗外偷看,他连忙上前,惊道:“长亭,快快坐下。你干嘛跑到我窗口偷看?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靠近我的房间吗?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五毒绵掌威力奇大,你先把这颗药丸吞下去,止住毒性再说……咦,你竟然受我五毒绵掌一击没有事?”
长亭胸口的黑色掌印,正缓缓的消失。
离合龙息罡气一吞一吐,把那五毒绵掌的力量化解无形。潘老人骇然看著长亭,眼中流露出无法相信的光亮。
长亭将那毒掌的力道完全化解,苦笑道:“大伯,您这一掌,可真够劲!”
潘老人目光复杂,忽的站起来,退後两步。他抬臂架起水貂,眼中杀机隐隐,道:“长亭,你好心计呀。没想到我躲了这麽多年,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嘿嘿,可是李玄那老儿让你来得?”
“李玄?”长亭一怔,道:“什麽东西?”
“你不是李玄的门人?”潘老人奇道:“天底下能化解我五毒绵掌的,除了西川五斗米教天师张道陵的玄精坎离咒之外,就只有李玄的紫霞元气。除此之外,星宿海虽有神通,但从赤眉之後,就未曾见出色的弟子出来。你是什麽人?你刚才用的绝非玄精坎离咒,为何能化解我的五毒绵掌?”
长亭苦笑道:“老伯,李玄是人是鬼我都不知道,怎麽是他的弟子。至於为什麽能化解您的五毒绵掌,这我也说不出个头绪。反正,我不是李玄的弟子,我去您的房间,只是想要和您道别。”
“道别?”
“是的。老伯您既然也是修道人,自然知道结丹筑基一说。长亭如今已经到了快要练成元气的水准,可是迟迟不见有所精进。所以,长亭想要告辞,前去大千世界历练一番,谁成想……长亭实在是没有想到,老伯您居然也是修道人,而且修道之法居然如此诡异,这才出声打搅。”
“原来这样!”
潘老人闻听哑然失笑,“那日我救你的时候,就看出了是个炼丹术士,而且元精已成。这修道人的事情,大都不想被人知道,我见你并非李玄一脉,所以也没有在意。误会,当真是误会。”
长亭心道:“的确是误会,若非我有龙丹护体,恐怕早就被你误会的一命呜呼。”
潘老人轻啸一声,那水貂模样的动物刷的划出一道乌芒,消失在院墙之外。片刻後,乌芒再现,水貂又回到了潘老人的身上。它吱吱吱的叫了两声,潘老人这才算是完全放心下来。
“长亭,你跟我来!”
潘老人转身走进房间,长亭连忙起身,提心吊胆的跟在潘老人的身後。
没办法,谁让潘老人修道的方法太过诡异,那鼎炉里面的五种毒物,天晓得又躲在何处。
进了房间,长亭这才仔细打量。
屋子四周摆放著一圈木架子,上面放著各种各样的花草。长亭发现,在那花草之中,隐约有毒物隐藏。只是,若不仔细查看,根本就无法看出那些毒物的方位。长亭心里面,越发紧张。
潘老人在榻上桌案前坐下,示意长亭也坐。
长亭虽然知道潘老人并无恶意,可想到这屋子里的毒物,就不禁头皮发麻。他咬著牙坐了下来,不过神色看上去,很不自然。潘老人见多识广,怎能不明白长亭的心思?他当下一笑:“长亭莫要紧张,这满屋一千八百种毒物,若没有我的命令,绝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攻击。”
一千八百种?
长亭又是一颤,苦笑著点点头。
“我知道,那天你并没有和我实话实说。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来的秘密,这一点我能够理解。只是,长亭你究竟修炼的是什麽道法?我当真是有点好奇。”
长亭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长亭练的是化龙大道。”
“化龙大道?”潘老人奇道:“天底下修道人很多,有练剑的,有炼丹的,有练符咒的,还有练旁门左道的。化龙大道,又是什麽道法?我怎麽从没有听说过?莫非是什麽神仙道法吗?”
“这个……神仙道法是什麽东西我是不知道,不过说起来的话,化龙大道应该属於结丹。”
“哦-!”
长亭到了这个时候,并不想再隐瞒什麽。
一来潘老人对他有恩,二来他觉得潘老人也许能给他指点。不过,见潘老人并不知道什麽是化龙大道,当下也不想做出太多解释。就如同潘老人所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他将化龙大道,归纳在了结丹道法之中。同时,长亭也听出来,这潘老人对修道的认识,恐怕非常广博。
“老伯,我这结丹心法,还是偶然得到。其实,我对於修道有很多疑问,可一直都没有明师指点。”
“呵呵,看得出来。你的修行不浅,但是却不懂得任何实用的法术。如果不是你师门有问题,恐怕就是你根本就不懂得法术。既然这样,那我不妨好好的指点你一下,省得你瞎子过河,摸著走。”
“多谢老伯。”
潘老人沈吟片刻,手指轻轻抚摸著那水貂一样的东西,说道:“这天底下什麽事情最说不清楚,恐怕就是神仙的事情。成仙的道路九千九百九十九,可只要你没有成仙,就还是个修行者。长亭,修行者和神仙的差距很大,比如张道陵,号称西南第一高手,也只是一个修行者。”
“哦?”
“神仙的事情,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神仙。我只和你说说修行者的事情吧。这天下间,有灵性的东西多了去,人也是一样。人,修行,可以成为人仙,神仙。鬼修行,只能成为鬼仙。至於山川大河里面的动物,花草,树木,甚至石头,也能修成仙人。只不过,除了一些极有灵性的能有个好修行,其余的,或者是成为散仙,或者就是成了为人看不起的邪魔妖怪。”
长亭连连点头,目光突然落在那爬在桌案上的水貂。
潘老人笑道:“看样子你也看出来了。呵呵,这小东西也是个修道人,只不过她的经历,就太过坎坷,一句话也说不清楚。论年龄,她比这天底下年纪最大的修道人,还要老上几百年。论灵性,她也丝毫不弱於人。为什麽至今还是这个样子?说到底,还是人心啊,人心最毒。”
长亭颇为赞同潘老人的话。那燕子坞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底下,只有人心最难测,只有人心最狠毒。
“老伯,那请问您是修的什麽道?刚才看您修炼,长亭觉得,您修的,好像有点不是那麽……”
“光明正大?”潘老人笑道:“你不用猜,我的确修的不是什麽正道。我修的是邪道,也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道。嘿嘿,什麽正道,什麽邪道,人心不正,在正的道法,也都是邪道。”
长亭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拍案道:“老伯,您说的太对了。”
“好多年了,我为了夺那李玄,不敢和人多说。嘿嘿,长亭,你对我的脾气,为了这个,我要喝一杯。”
“长亭奉陪。”
潘老人笑著站起身,从一个架子後面,翻出了一坛酒。
打开泥封,一股浓浓的酒香在屋子里飘散,长亭忍不住耸动鼻子,叫了声:“真是好酒!”
“废话,这碧火灵芝酿,是我八十年前酿造出来的。八十年来,我一直不舍得喝,今天就让你小子也沾沾光。这灵芝酿里面,是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走遍天下名山大川采集的百草酿造。经过八十年百毒之气的珍藏,嘿嘿,喝一口,不仅仅是延年益寿,而且百毒不侵,诸邪难犯。”
“啊-!”
潘老人说著,取出两个碧玉酒杯,将坛子里的酒倒出来。
晶莹如玉一样的酒液,在碧玉杯中晃动,那扑鼻而来的酒香,让长亭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来,尝尝!”
潘老人一饮而尽,闭著眼睛琢磨著酒的滋味。长亭也不客气,喝了一口,只觉全身热气涌动,那舒服的感觉,如同毛孔都乍开了一样,滋味难以形容。
三杯酒进肚,潘老人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长亭可听说过太乙门?”
“这个……呵呵,长亭孤陋寡闻。”
“料想你也没有听说过。太乙门并非修道门派,可是历史却长的很。当年轩辕公孙身边的第一谋臣太乙,就是太乙门的弟子。不过,太乙门中,最出名的,还是那岐山的歧伯,你听说过吗?”
“听娘亲说过,可是那黄帝问道,岐山问答的歧伯?”
“没错!”潘老人眉飞色舞的说:“咱岐山太乙门最出名的是什麽?医道。救天下人性命,那才是行的最正的道。当年,神农尝了百草,在南方创出了百草门。可惜百草门如今早就没了消息。而在北方,就是咱岐山太乙门。南百草,北太乙,医披天下,当年是何等的声威。”
“那现在呢?”
“现在……太乙门只剩下我一个!”潘老人说著,喝了一口酒,“修道?什麽是道?心就是道。心正了,这道就正,心歪了,这道就邪。自从扁鹊大师之後,我太乙门的经典七零八落,声势也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天下人只知道以力为尊,可是谁还记得,救人性命,也是修道?”
长亭默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伯,说说你的事情吧。”
“我这不正在说嘛。呵呵,我姓潘,叫做潘太乙。这名字听上去很假,可是我却用了几十年。至于真名,我早就不记得了。”
“潘太乙?为何起这个名字?”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王莽新朝。那时候天下动荡,我父亲是个光脚的医生。他没什么本事,可每逢救人,都尽心尽力。看到病人好了,他就开心,看到病人治不好,他就会流泪。我从小跟着父亲走街串巷,看他给人治病。那时候,我发誓我要成为天底下最好的医生,救治天下人。”
“好志向!”
“废话,当然是好志向。就是因为这个志向,我被太乙门的师父看中,从那之后,跟着师父行走江湖,苦学医术。我用了三十年,长亭,整整三十年的时间钻研医道,出师的那天,我发誓要振兴太乙门……也就是在那天,我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叫做潘太乙。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出师的那天,我爹走了。”
潘太乙好像是喝多了,脸上露出落寞之色。
长亭不知该如何安慰,同时心里面又觉得好奇,如果按照潘太乙的说法,他今年恐怕已经有快两百岁的高龄,为何这村子里,没有人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潘老人看出了长亭的心思,笑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看上去也只是二十多岁而已,村里的人自然不会怀疑。在来这里之前,我真的是依照着我的誓言,行走天下,救人性命。长亭,你年纪小,或许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可是,在八十年前,提起慈悲大士潘太乙,谁不知道?说实话,我自己都记不清,我到底救过多少人的性命,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真的是伟大。”
“那为什么又在这里隐姓埋名?”
“还不是为了这个小东西。”
潘老人轻轻抚摸着桌案上的小东西,“这小家伙原本是华山的一个兔子精,修炼了差不多五百多年。她这一辈子,恐怕没有杀过一个人,好不容易就快要成功,化成人形的时候,辛苦练成的内丹,却被人抢走。五百年,人都***成了精,这小东西还傻乎乎的,让人给骗了。”
“李玄?”
潘老人的面颊一阵抽搐,点了点头,“那李玄是华山的一个练气士,自称是什么神仙转世下凡。本来,凭他的道行,想要和紫霞交手,根本就是找死。可是紫霞太善良,所练的内丹受华山日月精华锤炼,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那李玄,装成了一个濒死之人,骗走了紫霞的内丹不说,居然还想把紫霞杀了,吃了她。幸好,这小家伙变得聪明了,才逃出了李玄的魔爪。”
“卑鄙小人!”
“哈,长亭,就你这句话,说出去定然会被人称作邪魔妖道。李玄占了紫霞的洞府,自称上洞八仙下凡,绰号铁拐李,有三山五岳第一人的说法。这家伙表面文章做的好,道法也非常高深。”
长亭听完这番话,只觉的心里面沉甸甸的。
修道人在他的心目中,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
先是小张天师,然后又是这大名鼎鼎的三山五岳第一人,居然都是一群卑鄙无耻之徒。修道?天晓得他们修的是什么道。再加上共工说过的天仙五帝,让长亭突然觉得,这修道界,是在太黑暗了。
“老伯,您接着说。”
潘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紫霞失了内丹,担惊受怕的逃出华山,已经是气息奄奄了。我正好前往华山采药,看她倒在路边,就把她给救了下来。当时紫霞失了内丹,虽然元气大伤,元神受损,可是还能说话。她告诉了我事情的缘由,我一听,自然觉得非常气愤,想要去找李玄说道一下。”
“那结果呢?”
“嘿嘿,说起这件事,我就是一肚子火啊!”
潘老人又喝了一口酒,道:“我当时虽不是修道人,可是浸淫医道多年,也有不弱的修行。那李玄见了我,一开始还是非常恭敬。不过听我说明了来意,他就立刻变了脸色。那时候他刚得到紫霞的内丹,功力还不纯,所以表面上向我承认错误,而且还摆了酒宴,准备谢罪。我这个人,一辈子没啥爱好,就是喜欢这杯中之物。当下想到李玄也算是个人物,就没在意。”
长亭开始感到紧张,他隐隐感到,故事刚刚开始。
潘老人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李玄竟然在酒中下了蚀骨散,嘿嘿,我险些就丧命在这小人的手里。若非紫霞拼死救我,我可能已经化作一具白骨。不过,这小家伙因为这,也彻底毁了修行,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长亭看了一眼匍匐在桌案上的紫霞,怎么也无法把这水貂一样的动物,和兔子联系在一起。
“蚀骨散很厉害,幸好我太乙门中,有化毒之法,总算是让我保住了性命。李玄见我没死,就号令天下修道人,说我和邪魔妖道联手,企图称霸天下。一开始的时候,有些道友还不相信,前来找我问话。本来,我如果好好说也没啥,只是我这个人脾气太刚直,再加上正在火头上,自然难免和他们生出了一些口角摩擦。所以说,长亭啊,不管啥时候,千万都要冷静。”
长亭点点头,看着潘老人,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潘老人叹了口气,说道:“那李玄当真是聪明,立刻从中挑拨。几名道友被他蒙蔽,找我算帐。我也懒得和他们说,别看他们道法修行不错,可是我不怕。我的医术,可以救人,也能杀人。那化毒之术,让我可以瞬间吸纳百毒,变成诸法不侵的毒人。只是,中了我毒术的人,可就惨了。”
“死了?”
“正是!”潘老人似乎陷入了回忆,低声道:“那时候,我每天都要面对天下修道人,打的不亦乐乎。紫霞也学了我的化毒大法,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我们两个联手,还真的是很风光。从北到南,我们一路杀过来,死在我们手里的修道人,没有一千,恐怕也有八百上下!”
紫霞听到这里,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那后来如何?”
“如何?哈,打了小的,自然有老的出来。我们的对手越来越强,最后竟把茅山上清宫的宫主给逼了出来。那场大战,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修道人。茅山上清宫是以正宗道法修行的修道门派,门下最出名的,就是曾经和张道陵打个平手的三茅真君。你可以想象,他们的宗主是什么人物。不过,那位宗主很仗义。他把所有围攻我的人都赶走,然后和我的化毒大法斗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我和紫霞都落了败。”
“啊-?”
“啊什么,我当时以为必死,没成想他却放了我们,还给了我一本回光藏珠的心法,说我因为频繁使用化毒大法,身体经脉已经为百毒所害。回光藏珠,可以让我正式进入修道的正途。”
“这么说,修道的人里面,还是有好人的。”
“没错,只是如上清宫主这样的修道人,太少了。而我当时心中对天下修道人都怀了仇恨,也不去连那回光藏珠。等我和紫霞养好了身体,再出江湖的时候,才知道上清宫主已经宣布,我被他杀死了。天下修道人自然不会怀疑,也就没有人再追杀我。我当时经过和上清宫主一战,心灰意懒,就带着紫霞,来到这潘家埠,当起了渔民,做一个真正的隐士。”
长亭迟疑一下,问道:“可是我刚才看您练功,似乎还是练的毒道啊!”
“没错,不过我把化毒大法和回光藏珠心法融合起来,成了我特有的修行大道。这些年来,也算是有些成就。”
潘老人说到这里,目光如炬:“长亭,你先前说要去历练一番,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学我这邪门的化毒大法?”
长亭心中狂喜,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期盼之色。
“老伯,您愿意教我吗?”
“哈,这有什么愿不愿意?我这化毒大法,在许多正道修道人眼里,是十恶不赦的邪门道法。你要考虑清楚,你学了化毒大法,说不定将来会遭到天下人的追杀。我是无所谓,之所以教你,一来你这孩子心底不错,二来嘛,我也看得出来,你天生仙骨,是个修道的好胚子。”
长亭闻听,不再犹豫。他站起身来,朝着潘老人身施一礼,就要行那三拜九叩的拜师礼节。
没想到,潘老人却把他给拦住了。
“长亭,你可千万莫要拜我为师,我也不打算收你做徒弟。之所以教你,是你我的缘分。呵呵,咱们一起生活也有大半年了,我一直在观察你。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我不希望太乙门就此灭亡消失。再说,论起修道,我实在不适合做你的师父,问我医道、毒道,我敢说天下无敌,可是这修道……将来如果你有好的机缘,千万不要放过。象星宿海、上清宫这样的门派,也许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长亭被潘老人的这番话,说的感动万分。
他何尝不明白潘老人的意思,潘老人是害怕他将来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所以才不收他做徒弟。
从某种程度上讲,长亭觉得潘老人和共工,都是一样的人。
两人在屋子里对酌,一直到天光大亮。
紫霞对长亭的态度好了许多,不再象昨日见到时候,那么充满了敌意。
而长亭陪着潘老人喝得酩酊大醉,在地榻上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发现体内的气机较之以前旺盛了许多。
这自然要归功於那坛子碧火灵芝酿。
就这样,长亭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开始随着潘老人修炼化毒大法。
就如同潘老人所说的那样,他对道术的研究,当真是浅薄的很。不过,太乙门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医道知识,大大弥补了潘老人的弱点。从人体经脉,到气血五脏,短短半年时间,长亭就掌握了太乙门的基础知识。这些知识对他的修行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可是却让长亭的眼界宽广了许多,修炼的时候,也不再是拘泥於某一种道法,而是将人体构造和气血五行联系起来。
待新春过后,长亭元气初成。
而他自创的离合龙息罡气和烟波浩淼剑法,也趋于大成境界。
于是,潘老人正式开始传授长亭化毒大法和太乙门的医道,同时也将回光藏珠心法,一同传给了长亭。
修行的时候,紫霞总是会静静的聆听。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长亭的存在,每逢长亭练功的时候,她就会跳到长亭的腿上,静卧不动。
潘老人对此非常奇怪,紫霞平日里根本不喜欢和人接触,更不要说象对待长亭这样的亲热。他和紫霞生活了八十年,就算是对他,紫霞也没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这不禁让潘老人有种吃醋的感受。
而长亭却隐隐猜到了紫霞这样做的原因。
他体内的龙息,一定是因为,在他运功的时候,体内的龙息会自动透出体外。龙本天地神灵,共工更曾经号令世间各种非人类的修道人。紫霞是个兔精,对于龙息自然有着本能的感应。潘老人可能感觉不到龙息的存在,可是紫霞却能够感受到。龙息对于紫霞来说,乃是上天给予她的赏赐。
所以,每逢紫霞爬在长亭腿上的时候,长亭也不拒绝。
透出体外的龙息,缓缓的渗透入紫霞的身子,当年失却内丹时受到的伤害,在龙息的抚慰下,缓缓的得到恢复。同时,久练化毒大法的紫霞,身体已经生出变异。如今,有龙息之助,半年下来,紫霞已经开始恢复成兔子的模样。这一变化,更是让潘老人大呼是一个奇迹。
……
长亭在潘老人的指点下,在潘家埠眨眼又生活了一年时光。
建宁二年,是一个多事之秋。灵帝刘宏虽登上帝位,可是朝廷大权却把持在一群宦官太监的手里。
朝纲不振,天底下异象异事频繁发生,层出不穷。
年初,洛阳兵库有黄蟒出现,有人说这是兵戈之象,天下即将大乱。南阳名士许靖演算八卦,却得出大汉江山,三七之数的结论。究竟什么是三七之数?许靖没有回答。不过看他忧虑神情,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绝非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朝中许多正直人氏,都隐隐感到担忧。
可是,有人担心,自然就有人开心。
许多心怀叵测的人,在暗处摩拳擦掌,等待着大乱发生时,好大捞一笔。
一时间,大汉江山风雨飘摇,暗流激荡。
而这一切,对于隐居在鄱阳湖畔的燕长亭而言,却似乎显得是那样遥远。一年的修行,长亭眼见着就要练出元神。元神出现之后,只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达到三元汇聚,这筑基阶段的修行,就算是要完成了。
潘老人对长亭的进境,无比吃惊。
这种飞一般的修行速度,若是传扬出去,定然不会有人相信。任何一名修道人,没有个百八十年的修行,想要完成筑基,简直是痴人说梦。而长亭竟然在短短一年中,就要练出三元,实在是让潘老人感到眼红。不过,长亭的进境越快,潘老人对长亭的要求也就越发严格。
用潘老人的话说就是:“天下大乱,必然是英雄辈出的时候。长亭天赋惊人,福缘深厚,定然是要有大作为的人。所以,长亭必须要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万不可因为些许进步而沾沾自喜。”
燕长亭对潘老人这番苦心,感激非常,平日里修行,也就越发用功了。
这一日,长亭练完了功,潘老人把他叫道身边,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前去潘家埠外三十里的镇子上去买些生活用品。
长亭平日打鱼来的钱,都交给了潘老人,自己并没有留下来。
所以,他接过钱,背上一个竹篓,朝着小镇走去。
才走出村口,长亭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裤脚。低头看去,原来是紫霞睁大两只水汪汪的紫色眼眸,轻轻咬着他的裤脚。
如今的紫霞,看上去已经模样大变。
变回了兔子的模样也就算了,一身毛发更是透着淡淡的紫色光亮,看上去可爱极了。不过,休要看她模样可爱,但是身躯内却隐含着剧毒气息。八十年化毒大法的修炼,服用毒物,潘老人更用自己苦修的万毒精血供紫霞饮用。如今,莫说被紫霞咬一口,就算是她喷出一口气,都能要人老命。
长亭笑着弯腰抱起了紫霞,问道:“紫霞,你怎么跑出来了?是不是想要和我一起前去买东西?”
紫霞点着头,颇为期盼的瞪着长亭。
“可是你身子太大,很容易被人发现哦。”
紫霞闻听,身躯立刻闪过一层紫色光雾。长亭发现,紫霞的身子变得小了许多。原来犹如小狗一样大小,如今却变成了拳头的模样。若不是知道紫霞的神通,长亭定会为之惊呼不已。
燕长亭把紫霞放进了怀里,启程动身。
他一早出发,晌午的时候就来到了三十里外的江流小镇。
这一年来,燕长亭除了修炼化毒大法和化龙大道的筑基心法外,还悄悄的钻研了从小张天师那里抢来的玉符上的内容。那玉符中除了一篇长亭非常熟悉的口诀之外,还记载了一套天师剑法和五斗米教最基础的符咒炼法。那口诀,竟然是长亭在搜灵石上学来的结丹心法的一部分,所以长亭只是觉得有趣,倒没有太过留意。倒是那套符咒炼法,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一年的时光,长亭已经完全学会了玉符里的内容。
他炼出了几种颇为实用的符咒,其中万里神行符,可以让他一日行千里,速度快的惊人。
长亭就是用神行符,很快来到了小镇上。
走进镇子里,他立刻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气氛。长亭并非是第一次来江流,这小镇虽然偏僻,人口却不少,大约有七八百户人家在镇子上生活。小镇往日很繁华,常有商贩经过。可是今天一进小镇,长亭就发现镇子里笼罩着一股恐惧的气氛,街上行人虽然多,可大都是手持刀剑的江湖人氏,或者就是披着鹤氅的道士。
还有一些身穿古怪一副,光着脑袋,手拿九耳月牙方便铲的人。长亭听人说过,这些人叫做和尚,也是一种修道人。
怎么江流小镇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古怪的人?
长亭皱了皱眉头,手指在胸口轻轻点了一下想要探头出来的紫霞,示意她不要露出行迹。
这么多修道人,说不定有道力非凡的家伙。如果被他们发现紫霞,恐怕会立刻引起好奇。
长亭倒不是害怕麻烦,只是如今他即将练出元神,马上就要开始修炼三元汇聚,实在是不想惹出不必要的事情。
长亭倒不是害怕麻烦,只是如今他即将练出元神,马上就要开始修炼三元汇聚,实在是不想惹出不必要的事情。
走进一家熟悉的店里,长亭一边挑选东西,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询问店中的小二。
“小六哥,镇子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有那么多陌生人。”
小六哥是小店的伙计,和长亭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两人也算是非常熟悉。听长亭询问,小六哥不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长亭兄弟,怎么你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我有一个多月没来镇上了。呵呵,前些日子和我伯父前去猪婆龙岛捕鱼,所以岸上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哦,你去猪婆龙岛了?呵呵,长亭,你可是越发厉害了。猪婆龙岛可是个危险的去处,你竟然能进入那里,实在厉害。我看,用不了多久,这鄱阳湖第一人的称号,就非你莫属。”
“小六哥别取笑我了,什么第一人,呵呵,你可别给我惹麻烦。”
小六哥哈哈大笑,他看店里也没有旁人,当下走到长亭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长亭,咱这江流镇,闹妖怪了。”
“啊-?”
“这一个月来,镇子上连续发生女人和小孩子丢失的事情。据隔壁老王家的婆娘说,她曾在某天夜里看见一道黑影在房顶上闪动。之后,镇东头孙老头家里的二丫头就失踪了。而且,这一个月,咱们镇子上丢了好多小孩子,镇西头吕大官人家的那个小子你是知道的,也失踪了。”
“有这种事情?”
“听人说这是鄱阳湖的妖怪在作祟,镇子里的那些江湖人,还有那些道士、法师,都是吕大官人请来的高人。说是准备进入鄱阳湖除妖斩魔。嘿,也不知道吕家的小孩儿能不能回来。你说,孙二姑娘会不会有事?我这些天总是担心,你也知道,我还打算找人向孙二姑娘求亲呢。”
“呵呵,小六哥你多想了,有那么多高人在,一定没问题的。”
长亭和小六聊了两句,只能知道一个大概。那吕大官人是一个世家的分支,也算是当今的名流。家里的小孩子丢失了,吕大官人出五百两黄金悬赏,邀请天底下的英雄豪杰前来帮忙。
小六嘴里除了孙二姑娘之外,就是那五百两黄金。
长亭见问不出什么结果,当下结了帐,把物品放进竹篓里,告辞离去。临走出店门的时候,他还听见小六在里面唠叨着五百两黄金的事情。长亭不由得哑然而笑,摇着头离开了小店。
他在镇子上有走了一圈,大致上了解了情况。
和小六说的差不多,所有人都说是闹了妖怪,都说看见了一道黑影,可是却说不清楚长相。
长亭看已经是中午,于是走进一家饭店。
这也是他多次光顾的饭店,店掌柜看见长亭进来,连忙让伙计给他安排了一个清净的桌子。
长亭这边刚坐下来,突然间门外忽啦啦走进一大群江湖人。
这些人坐下来,就立刻招呼掌柜的上酒,同时一个个扯着嗓门,高谈阔论,说着江湖趣事。
长亭喝着茶水,静静聆听。
他看得出来,这些江湖人不过是练过些拳脚,有几分蛮力而已。来江流小镇,恐怕是冲着那五百两黄金而来。他们谈论的,大都是市井街头上的一些下流话题。长亭正觉得索然无味,想要结帐离去的时候,忽听一个汉子说道:“对了,你们可知道,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了谁?”
“谁?”
“茅山上清宫的小茅天君。”
“你就吹吧,小茅天君也是你能认识的?”
“二愣子,哥哥我只是说我认识小茅天君,可是没说小茅天君认识我。前几年茅山道会的时候,我曾经远远的看了那么一眼,所以认得小茅天君。嘿嘿,差不多快十年了,小茅天君还是那个老样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神仙,真神仙啊,单只是这份长生不老的本领,就让我羡慕的要死。”
“周老大,你不是开玩笑吧。小茅天君那等神仙人物,怎么会来这里?”
“哈,你还不知道吧。吕大官人家里,是江夏很有名气。吕家那小子失踪,吕老先生立刻邀请了许多神仙人物。比如茅山的小茅天君,无量宫的钟离道长,听说连塞北雷音寺的佛图长老也来了。我看,咱们这些人也甭想那五百两黄金的事情了,这么多神仙聚集一起,那麻烦恐怕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对付的。”
“啊-?”
“二愣子,你别啊,我还听说,江南三剑门,北地五仙府的人,都派人前来。你知道南阳的大贤天师吧,他也派了他那二弟前来。而且,连西川五斗米教,也派出来小天师帮手呢。”
二愣子顿时苦着脸,说:“周老大,这么多神仙来,那我们还在这里做啥?”
“你这个傻子,这么多神仙,咱们平时见一个都难,现在一下子可以见那么多,还不是造化?凭你我兄弟的根骨,说不定被那路神仙看上,那以后吃香喝辣,天大的富贵触手可及啊。”
二愣子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长亭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些人,实在是看不出那位周老大的根骨,好在什么地方。估计啊,也就是自我感觉良好罢了,看他那幅根骨,当个水贼呀,强盗呀什么的,倒是挺有前途。
一个江湖人突然问道:“周老大,你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刚才说的那些人,有哪一个不是雄霸一方的神仙人物?这么多人一下子聚集在这江流小镇,未免有些蹊跷。我想,吕老先生虽然是名士,可想要请动这些人出山,恐怕还没有那个资历吧。”
长亭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个汉子,觉得这汉子倒是心细,将来说不定能当个水贼军师。
周老大闻听也是一怔,他迟疑了一下,点头道:“蒋贤弟说的不错,我看这里面还真的有古怪。”
“我听说鄱阳湖乃是江南灵地之一,说不定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宝贝。”
“有可能,很他娘的有可能。”
“咱们兄弟也是来自四面八方,难不成看着好处,只能袖手旁观?就算那些人是神仙,可这关系到兄弟们的福利问题。凭什么天大的好处要让给别人?我想了半天,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
一句话,让一干江湖人都沉默不语。
长亭撇了撇嘴,心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样子这些位仁兄是要偏向虎山行了。哈,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想到这里,长亭招呼掌柜的结帐,然后告辞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长亭并没有使用神行符,而是一边走,一边暗自思忖那些江湖人的谈话。
那姓蒋的家伙说的很有道理,这么多修道人聚集一起,恐怕绝不是为了那吕大官人家的孩子。别的不说,无量宫他是知道的。甘和说过,无量宫连朝廷都要客客气气,那一定是很有地位。
什么江南三剑门,北地五仙府,还有那个塞北的雷音寺,这些人的来头,恐怕不会比无量宫小。
吕老先生真的有这么大本事,把如此多的神仙人物召集在一起?
长亭表示十二万分的怀疑。如果不是吕老先生的号召力,那这些人来这里,恐怕别有目的。
长亭越想,就越觉得这事情有蹊跷。
“紫霞,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凑几分热闹呢?”
紫霞探出头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心,可是更多的却是一种好奇。
长亭看她这种目光,不禁笑了起来。他心知,紫霞也很想去凑凑热闹,就算得不到好处,能看看这些神仙斗法,也一定非常有趣。
“那我们赶快回去,晚上偷偷去看热闹!”
紫霞连连点头,嘴里面发出两声轻啸。长亭主意拿定,从探手从腰带里摸出来一张神行符就要使用。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来:“前面那厮,给老子们站住!”
长亭一惊,扭头看去,不禁露出愕然之色。
先前在酒店里见到的那些江湖人,正气喘吁吁的从小镇里追了出来。这些五大三粗的家伙,手拿兵器,眨眼就来到了长亭的身前,哗啦啦将他团团围在中间,明晃晃的刀剑,遥指长亭。
长亭只觉得万分奇怪,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是叫我吗?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你叫燕长亭?”
“没错!”
“你是鄱阳湖上最好的船家?”
长亭心中苦笑,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大约在半年前,他和几名潘家埠的渔民进入鄱阳湖的猪婆龙岛流域,捕捉到一头差不多五百多斤的猪婆龙鱼。这种龙鱼味道鲜美,平日里躲在水底深处,极难捕捉。再加上它力大无比,有着如同刀刃一样的鳞和鳍,牙齿也无比锋利。
生在鄱阳湖的人,都知道猪婆龙鱼好吃,可是没人能捕捉上来。
往往捕捉一头龙鱼,要搭上几个人的性命,而且不一定能够成功。老人们说,猪婆龙鱼是神灵的化身,不能亵渎。实际上也只是不想让人为了这一头龙鱼没了性命,那实在是划不来。
可是长亭却捕捉到了一头龙鱼,而且是一个人赤手空拳和那龙鱼在鄱阳湖斗了三天三夜。
潘家埠的渔民,当下送了长亭一个鄱阳湖第一人的绰号。长亭原本并未在意,可没想到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连江流小镇的人都听说了。特别是当他们看见那猪婆龙鱼的时候,也都承认了这个称号。
长亭说道:“那不过是乡下人讹传罢了。鄱阳湖上最好的船家,这个称号燕长亭还不敢当。”
周老大眉头一皱,说道:“我管你是不是最好的船家。不过人家说你行,你一定行,就算不行,也得行。”
“这位大哥,您在说什么呀!”
“我要你带我们进鄱阳湖,你的船,我们租了。”
“这个……”
“没有这个那个的,老子说了算。钱不会少给你一分,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要跟我们走!”
“燕长亭恐怕不能答应!”
周老大见长亭拒绝,立刻变了脸色。他晃动手里那把半人高的砍刀,语带威胁之意,“小子,老子行走江湖,只有我拒绝别人,还没人敢拒绝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老子,就让你尝尝滚刀肉的滋味。听着,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你都要听老子的吩咐。否则……”
长亭非常讨厌人家在他面前老子长,老子短的说话。
淡淡的杀意,在长亭心中升起,他看着周老大,冷笑着说:“否则?否则你想怎么样?”
“笨小子,否则他就要杀了你,嘻嘻!”
周老大刚要回答,却听到空中传来一个犹如天籁般的声音。紧跟着,奇香在空中浮掠,一个娇小动人的身影,从天而降,巧不巧的落在一干江湖人的包围圈中,俏生生的在长亭身边站立。
不仅仅是长亭愣住了,周老大等人,也愣住了。
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娇小身影,居然是一个美的不可方物的绝代小佳人。
说她小,年龄大约在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秀发挽了一个小髻,束成马尾飘散在脑后。小佳人穿一件水蓝色的裙子,明眸皓齿,煞是好看。她站在长亭身边,比长亭低了小半个头,笑盈盈的娇靥,带着戏谑之色。这小佳人才一出现,顿时让一干江湖人,看的目瞪口呆,闭不住嘴巴。
而长亭所以呆愣,则是因为他并不认识这小佳人。
从小到大,长亭接触过的女性,除了母亲之外,大都是对他横眉冷目。潘家埠的女孩子虽然对他颇为和善,但是由于练功,长亭也很少接触。生平第一次,长亭如此近距离的和女孩子站在一起。
那少女身上的兰花幽香,让长亭感到一阵心跳加快。
小佳人回眸向他看来时,也流露出一种善意的笑容。这回眸一笑,顿时显出千般娇媚,那脸颊上的小酒窝,让长亭面颊羞红。他嘴巴张了张,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发干,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位小姐-!”
周老大抹了一把已经流到了下巴的口水,做出一副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的模样,“我等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知名人氏,行的乃是以德服人的人间正道,怎么会伤害这位小兄弟的性命。”
一群江湖人闻听,顿时胸脯一挺,点头赞同周老大的话。
没成想那小佳人嘴巴一撇,点着周老大的鼻子说:“江南老虎,周山,十四岁便出道杀人,十七年里,做得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杀人越货,在死在你这板门刀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说你是行人间正道,哼,那你说说看,去年你在北邙山下杀死的行商,又是怎么回事?”
周老大骇然退后,颤声道:“你是谁?”
“本姑娘是谁,你还没资格问。不过,我想要告诉你,你去年杀的行商里面,有一个人是洛阳第一剑师王越的侄子。王越如今在洛阳呆的并不算得意,已经离开洛阳,要找你们的霉头。你们这些家伙,最好还是躲起来,永远不要露头。否则王越不找你们,还有终南断情宗的人要找你们。嘻嘻,断情宗是什么来头,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
“娘的,断情宗找我们做什么?”
“嘻嘻,延熹七年,你周老大在东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有?”
“延熹七年……你怎么知道我在东莱。”
“我怎么知道,你不用问。只不过断情宗可是中九流的道派,那些人杀起人来,恐怕你周老大是远远比不过的。”
周老大神色复杂,眼中凶光闪动。
小佳人毫不在意,抬手虚空按出了一掌,只听一声咔吧巨响,如同焦雷在众人头顶炸开。
在周老大等人身后不远处,一个裂坑赫然出现。
轻柔的气流,眨眼机变得刚猛无比。把个周老大等人撞的东倒西歪,倒在地上诶呦的叫个不停。
长亭心头一动。
这小佳人居然是个修道人!
刚才那一下,分明是五行掌心雷中的一种。长亭见过无量宫的道人施展过这种法术,可是和这小佳人比起来,那无量宫的两个道人,却是远远不足。单这一手漂亮的掌心雷,长亭已经看出这小佳人的道行,已经练出了元神,正在向三元汇聚的关口迈进。真看不出,这小佳人年纪不大,本事倒是硬的很。难不成,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三四十的年纪,不过驻颜有数?
小佳人笑嘻嘻的说:“周老大,别动坏心思,会死人的哦!”
周老大这时候那里还敢动心眼。他虽然不是什么修道人,可是眼皮子还是很活络。小佳人乃是修道人他还是看的出来的。周老大在江湖算是一号人物,但也知道,江湖人和修道人,那是没的比。凭他们这些人的手脚,想要对付小佳人,估计还没动手,就要被挫骨扬灰喽!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宰相肚子里船转弯。
周老大扑通一声,跪在小佳人的面前,大嘴一咧,眼泪哗哗,“仙姑,仙姑诶,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饶过我们,给我们指条明路。仙姑,您的大恩大德,小的们绝不敢忘记,小的们就是您的奴才。您让我们杀人,我们绝对不敢放火,您让我们当狗,我们就给您看门。只求您,给小的们指条明路啊!”
周老大这一哭,江湖人立刻也哭了起来。
长亭在一旁观看,只觉的好笑。倒是那小佳人混不在意,笑嘻嘻的在周老大耳边说了两句,那周老大眼睛一亮,如同啄米的小鸡一样,连连磕头,“仙姑,仙姑,您真是大慈大悲,小的们就听您的,日后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好了,好了,赶快滚吧!”
“是,仙姑让小的们滚,小的们就立刻滚……兄弟们,给仙姑滚起来!”
说着话,一帮子五大三粗的江湖人,立刻扑扑腾腾的在地上翻滚,让小佳人站在一旁咯咯直笑。
长亭一皱眉,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嘻嘻,我说让他们去钱塘江上当水贼。”
“什么?”
“水贼好呀,水贼有前途。钱塘江是天目剑宗的地盘,断情流还没胆子在那里找麻烦。王越虽然是天下第一剑师,可在水上却是窝囊的很。嘻嘻,这些人不做好事,在钱塘江上如果杀人越货的话,一定会惹到天目剑宗。如果他们不老实一点的话,到时候自有天目剑宗收拾他们。”
“狗改不了吃屎!”
“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可是他们求你救他们,你何必要让他们送死?”
“嘻嘻,你这个人好奇怪。刚才他们还要杀你,你现在却为他们的性命担心。我答应从断情宗手里救他们,可死在天目剑宗的手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没死在断情宗手里就行。”
长亭听这小佳人胡搅蛮缠,心里面有一丝不快。
他哼了一声,道声谢,转身想要离去。这时候,小佳人拦在他的身前,奇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您堂堂的仙姑,我怎敢生气。”
“你好没有道理。他们都是坏人呀!”
“可是你既然答应了救他们,何必给了他们希望,又要他们送死?你可知道,这样做更残忍。你如果杀了他们,或是置之不理,都无所谓。但既然要活他们的性命,就不该再去害他们。”
“哼,我高兴!”
“那我现在告辞。”
小佳人见长亭真的要走,有些急了。
“喂,你那么凶做什么?我也是想给你出口气嘛。他们刚才那么对你,难道你不生气。人家好心好意,从镇子里追出来。没想到你这个人这样子……呜呜呜,燕子不过是帮你,你却这样子欺负人家。坏人,你和他们都一样,是坏人,就知道欺负燕子,燕子又没有做错事情!”
长亭最见不得的,就是这女孩子哭泣。他不禁停下脚步,看着小佳人,心中忽生怜悯之心。
“好了,好了,我没有生气,只是看不惯你的做事手段而已。燕子别哭,我真的没有生气。”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小佳人立刻止住了哭声,带着泪水的娇靥,露出灿烂笑容。
长亭不禁被那梨花带雨的美态深深吸引,好办天,他轻叹一声道:“好了,那我现在要走了!”
“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你也快点回去吧,否则家里大人会担心的。”
“才没有人担心燕子呢。爸爸只知道练功,娘关心的只有燕子的两个哥哥。其他人,都讨厌燕子,不管燕子做什么,他们都吹胡子瞪眼睛。燕子没有家,天底下没有人关心燕子!”
小佳人说着,眼中再次闪烁泪光。
长亭最看不得女孩子这样子,心头一软。估计这小丫头做事太古怪,所以才不讨家里人喜欢。不过,让这么一个小丫头流落江湖,这家人未免也太心狠。如今天下正乱,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是连后悔药都没地方买。
只是,长亭又无能为力。
“燕子,那你想怎样。”
“我要跟着你!”
“跟着我?为什么?”
长亭奇道:“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佳人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因为你不是……”
“你说什么?我不是什么?”
小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低的让长亭不得不走过去,再次询问。也就是在这刹那间,小佳人突然露出一抹狡佶的笑容,说道:“我是说,因为你不是人!”
说时迟那时快,小佳人趁着长亭一怔的工夫,一掌朝着长亭的胸口拍击出去。强大的劲气,透出娇小的手掌,发出隐隐的风雷声音。长亭本就被小佳人的那句话吓的有些反应缓慢,加上这小佳人出手全无半点征兆,匆忙间脚下倒踩七星,反手就是一记龙息长拳,轰了上去。
这龙息长拳,夹带着龙息。
长亭经过这一年多的修炼,如今这一拳出去,虽然仓促,可依旧比当日在燕子坞使出的时候,强了不知道有多少倍。一拳轰出,四周气温立时骤降,一道黑色的光亮自拳头中透出,蓬的撞在小佳人的纤纤玉手上。
长亭耳边响起了一连串噼啪的炸响,小佳人的掌劲非常诡异,让他禁不住连连倒退了七八步才停下身形。
“你做什么?”长亭惊怒道。
而小佳人却咦了一声,“你是天师道,五斗米教张道陵的门下?”
“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用五斗米教的天师七星步?”
“要你管!”
“嘻嘻,那我不管,我非要弄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小佳人说着话,袖跑一抖,滑出一把青萝小扇。但见她嘻笑一声,青萝小扇打开,看似随意的轻舞,刹那间,万道风刃呼啸奔腾,朝着长亭铺天盖地的袭了过去。长亭这一年多来,虽然大有精进,可所学的大都是些基础道法,心力还是放在结丹上面。小佳人这一扇出来,当时就把他困住,连后退躲闪的空间,都消失不见。
那风刃,横着的,竖着的,或是散开,或是聚集,有的走直线,有的跑弧线,还有的打着旋儿扑过去。
一道道风刃,汇聚在一起,令长亭万分难受。
离合龙息罡气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下,在长亭身外突然奇异的收缩,将强大的风刃尽数收起,紧跟着呼的一下子暴涨,如同弹簧似的,把小佳人扇出来的风刃,又原物奉还,送了回去。
“移花接木,斗转星移?你是断情宗的人?”
小佳人惊叫一声,手中青萝扇再次轻轻摇动,万道风刃破出,将长亭反弹过来的风刃尽数化解。
可是,小佳人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反扑过来的风刃中,居然隐藏着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淡淡紫芒。待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得身形随风而动,向后急速掠出去。
紫芒如影随形,跟着小佳人的身躯扑击。
小佳人匆忙中猛然一个急停,与那紫芒错身滑过去,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哼。
紫芒在空中回旋,飞落到了长亭的怀里。仔细看去,那紫芒原来是一直藏在长亭怀中的紫霞。
小佳人的肩头衣襟,破开了一道缝,露出雪白肌肤。
不过,那肌肤上有出现了一条血痕,隐隐带着黑气,正迅速朝着四面蔓延。
长亭已经觉察出来,这小佳人出手看似凶猛,但实际上没有半点的杀气。紫霞扑击出去,他就有心喝止。但想想这小佳人莫名其妙的出手,还是决定让紫霞教训她一下,出口心中恶气。
可没成想,这小佳人居然突然停止躲闪,让长亭多少感到奇怪。
“你别动,有毒!”
小佳人脸色苍白,眼中神光渐渐散去,印堂中浮起一抹淡淡黑气。不过,她脸上却带着笑容,看着长亭,气息虚弱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了,嘻嘻,原来是太乙毒仙的门人!”
说完,她一头栽倒地上,身体出现了诡异的抽搐。
紫霞的双爪中,蕴涵着极为可怕的毒素。小佳人并没有认真对待,甚至连运气排毒都没有做,口中却说出那样一番话语。长亭这才明白,这小佳人就是想要看一看他的来历。只不过,她也未免太任性了一些。
长亭忙走到小佳人的身旁,将她的身躯翻过来。
此时,小佳人肩头上的血痕,已经开始出现溃烂。更严重的是,那毒已经开始朝着她的心脉散去,伤口散发一股草木腐烂的臭味,让长亭不禁微微一皱眉头。
他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子,倒出一粒色泽鲜红的药丸,塞进了小佳人的口中。
“喂,你没事吧!”长亭急促询问。
小佳人没有反应,长长的睫毛缠斗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长亭苦笑一声,好似自言自语一样的说:“化毒丹不顶用,看样子只好回去请老伯出手了。紫霞,你身上的毒,可真的是厉害,这小丫头恐怕已经练出了元神,居然也抵挡不住你的毒。”
紫霞发出一声轻吟,似乎是在辩解。
长亭一把抱起了小佳人,使出万里神行符,脚下如生风一样,朝着潘家埠方向疾驰而去。
很快,潘家埠已经可以看见。
长亭出了一口气,停下了法术,伸手就像要收回神行符。不经意中,长亭看了一眼小佳人,却不禁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小佳人在发生变化,那张绝美的娇靥,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蓝色绒毛。嘴巴在向前突起,嘴角向两腮裂开。那双紧闭的美眸,变得有些细长起来。同时,小佳人的双手,也变成了狐狸的爪子。
最让长亭吃惊的,还是小佳人裙下,露出了一根水蓝色的尾巴。
“我的天,这是什么?狐狸?”
长亭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这样子抱着它走进村子,恐怕立刻就要被村里人杀死。休看潘家埠的渔民善良,可是对待这种妖怪,是绝不会留下半点情面。
长亭有心把小狐狸精扔到路旁,可是又于心不忍。
他迟疑片刻,对肩头的紫霞说:“紫霞,你可知道村外小羊岭的那个山洞?就是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地方。”
紫霞连连点头,表示知道。
“立刻回村找到老伯,请他带上药箱。我在那山洞里等你们过来,记得别让人发现了你们。”
紫霞叫了一声,刷的从长亭肩头跳了出去。她在草丛里一闪,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长亭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蓝色狐狸,无奈的一声长叹,使用神行符,闪电般朝小羊岭方向扑了过去。
翻过了山岭,长亭穿过一条峡谷小路,没入了一个古洞中。
这山洞,不知是成於何年何月,洞中倒悬着五彩斑斓的石钟乳。长亭把小狐狸的身躯,放进了一个位于石钟乳下方的长形水槽里。转眼的工夫,小狐狸的身躯上,便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霜气。
这山洞是长亭偶然发现的去处,洞中水槽中的清水,是凝聚了千百年天地精华的玄冰坎水。这种水不能离开水槽,离开了就会立刻化为水雾消失。但是,当这玄冰坎水在水槽的时候,又是天底下最奇妙的一种药水。也只有这种药水,能够冰冻血脉,暂时制止紫霞爪毒的蔓延。
长亭见小狐狸的身子被冻了起来,这才算送了一口气。
他靠着洞璧坐下来,想着今天所看到,所听到,所遇到的一切,不禁感到了无与伦比的茫然。
“这算是什么事?”长亭暗自念叨。
鄱阳湖的天气,变化莫测。
白天还是晴朗的天,入夜就下起了朦朦的细雨,没有一点征兆。
差不多是晚饭过后一注香的时辰,潘老人在紫霞的带领下,背着药箱,全身湿淋淋的走进古洞。
一进山洞,潘老人就怒道:“长亭,你又惹什么事情了?居然让我老人家冒着大雨来这荒山野岭?什么病人你不好带回家,还累得我亲自出来诊断?我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神医……咦,这是什么东西?长亭,你从什么地方找来了这种兰陵狐狸?极品,极品呀!”
潘老人本来是一肚子怒气,走进山洞就絮叨没完。不过,当他看见水槽里的狐狸,立刻惊奇的叫喊起来。
“兰陵狐狸?老伯,什么是兰陵狐狸?”长亭奇道。
“让你平时多读书,你就是不听话。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知道应该多听听我老人家的话了吧。”
长亭哭笑不得,只能连声称是。
潘老人解释道:“兰陵狐狸又名兰陵雨师,是狐狸中唯一能够和九尾天狐媲美的族群。我记得在学艺的时候,听叔父说过,兰陵狐狸天生具有九种幻化能力,而且可以操纵风水之力。只可惜,这个族群的繁殖力太低,生下来的时候,又极讲究环境,能存活下来的非常稀少。”
“那为什么叫做雨师?”
“这……我怎么知道。”潘老人觉得长亭的问题很没有水平,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潘老人想了想,说道:“书上对兰陵狐狸的记载很少,只是说每逢乱世,必将出现兰陵狐狸。而兰陵狐狸所挑选出的人,一定是能够平定天下大乱的人。呵呵,当然真实性就不得而知了。”
潘老人说完,眼珠子在兰陵狐狸的身上滴溜溜的打转。
“长亭,我师父,我师父的师父,还有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包括我,都有一个小小的心愿。”
“什么心愿?”
“我们解剖过天下各种生物,但是有几种生物却没有能够解剖。一是龙,二是麒麟,三是凤凰。这第四个,就是兰陵狐狸。如果能解剖研究一下,一定会是伟大的发现,你看能不能……”
“不行-!”
长亭根本不做考虑,立刻杜绝了潘老人的想法。开玩笑,如果让他解剖了这兰陵狐狸,还要他来做什么?再说了,万一潘老人解剖上瘾,那如果有一天让他知道,自己具有龙的体魄,说不定……这种事情,一定要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不仅仅是为了广大的野兽,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不但长亭不同意,连紫霞对潘老人这个想法也非常不满,鄙视的瞄了他一眼。
潘老人有些汗颜,低声嘟囔着:“不让解剖就不解剖,那么紧张做什么?我老人家对你也不会有兴趣。”
说着话,潘老人打开了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放在水槽之中。
这水槽里面玄冰坎水,可是最好的消毒药剂。
长亭在一旁静静的观看潘老人为兰陵狐狸做解毒的手术,心里面却在想着这小狐狸的那句话。
“她那句‘我不是人’是什么意思?啊呀,难不成她觉察到了我身上的龙息之气?有可能,很有可能。紫霞都能够感觉到我的龙息之气,这兰陵狐狸乃是天下至灵的生物,说不定也能觉察到。如果被她说出去的话,会不会惊动仙人?共工先生可是再三交代,未练成化龙大道,绝不能被人知道我服过龙丹。怎么办?要不行的话,等她醒过来,就直接把她给杀掉?”
长亭思绪千转,目光凝视兰陵狐狸,心中杀机闪动。
最后,他轻叹一声,还是绝了这念头。不管怎么说,这小狐狸并没什么恶意,警告她一下就好。
想到这里,长亭招呼了一声紫霞,走出了闪动。
远处,鄱阳湖湖面渔灯闪烁,似乎正有夜船在湖面上行走。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渔家打鱼不成?
长亭想起日间在镇上听到的那些话,还有周老大他们的猜测,越发的想弄清楚这里面的玄机。
“长亭,在想什么?”
长亭扭头看去,见潘老人已经做完了手术,来到他的身后。长亭探头看了看里面的狐狸,笑道:“老伯,你不是趁小子我没注意,把那兰陵狐狸给解剖了吧。嘿嘿,怎么没有声音。”
潘老人伸手就给了长亭一个暴栗,笑骂道:“小子多嘴。我老人家也就是那么想了一下,你就抓住说个没完。呵呵,说实话,咱太乙门先辈曾有过交代,这世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上天恩赐,不可轻易坏了它们的性命。似兰陵狐狸这般有灵性的家伙,就算让我解剖,我也舍不得。”
“怪不得老伯当年不顾李玄的身份,也定要给紫霞讨回公道。”
“呵呵,都是当年事,都已经是当年事了!”
潘老人说着,抬头眺望,突然咦了一声,奇道:“长亭,怎么这么晚了,还有船只在湖面行走。”
“老伯,我正要和您说这件事情!”
长亭当下把他在江流小镇上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了一遍之后,问道:“老伯,你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蹊跷?”
潘老人白眉一挑,说道:“当然有蹊跷。照你说的,三山五岳的修道人都已经在江流汇聚。再加上这兰陵小狐狸的出现,我想恐怕不止是修道人,那些天地间的古怪精灵,也都来了。”
“古怪精灵?”
“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天底下凡有灵性的生物,皆有可能修道吗?不过,咱们人类自以为天地宠儿,是最具灵性的事物。所以,就把其他一切非人类的修道人,归在了古怪精灵之中。说白了,人类自诩为正道,其余一切,都是邪魔外道,下三品的修道人,不足以上台面。”
“哦-!”
“不过说真的,有些古怪精灵,的确是邪门歪道。这修道之法,除了咱们常说的几种之外,还有下三品道法。多是以害人性命,阴阳采战为主,更有甚者搞什么童男童女交合的初精当做药引,甚是歹毒。这些下个三品的道法,统统属于邪道和外道,是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长亭听到这许多恶心的事情,不禁有种呕吐的冲动。
“老伯,那就是说在江流闹事的,是那些古怪精灵喽?”
“也未必。虽说这邪道、外道是那些古怪精灵所发明创造,可实际上真正肯修炼这种道法的古怪精灵却很少。据我所知,不少人类修道人倒是那这种道法当作至宝修炼。有时候,人心真他娘的可怕。”
长亭连连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流镇的事情,咱们最好不要管。既然来了这么多正派的修道人,或多或少他们都要出些力气。我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鄱阳湖如此热闹。嘿嘿,我老人家现在非常好奇。”
“不如等那小狐狸醒了,问问她吧。”
长亭话未说完,洞中传来了一声低弱的呻吟。紧跟着就听啊的一声凄厉惨叫,吓得长亭和潘老人都转身冲进了洞里。却又马上都红着脸退了出来,神色间显得万分尴尬,相互嘿嘿直笑。
原来,潘老人在给兰陵狐狸疗毒的时候,褪下了她人类的衣裙。
小狐狸当时以狐狸之身,潘老人也就忘记了在疗毒之后,再给她穿上衣服。刚才一紧张,长亭和潘老人冲进山洞中,看见了一个裸体的小美女,正慌张的躲闪。潘老人见多识广,也就罢了。可是长亭却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见一个裸体的美女,心里面不由得扑通扑通的跳个没完。
这小狐狸的人形体态,未免,未免也太过完美了!
一时间,长亭的脑子里,都是那白花花的诱人场面,越是想要安静下来,心里就越是慌乱。
不一会儿,小狐狸穿着衣裙,走出了山洞。
“老流氓!”
小狐狸看见潘老人,立刻大声骂道。
潘老人立刻辩解道:“干嘛只骂我?这小子也看到了!”
长亭这时候撕了潘老人的心都有,低着头,不敢和小狐狸的眼睛对视。
小狐狸怒道:“是你脱了我的衣服,我当然骂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
“小哥哥一看就是老实人,才不会做那种下流的事情。你这老流氓,眼睛色眯眯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他是老实人……”潘老人气急败坏,突然间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道:“拜托,我拿是给你疗毒。你一个兰陵小狐狸,不过三四百年的道行,我老人家对你这种生瓜蛋子才没兴趣。”
“你什么意思?我身材不好吗?”
“好,非常好,不过你当时是狐狸之身呀!”
潘老人说完这番话,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扭头看去,只见长亭和紫霞都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
“看我做什么?”
“老伯,我是很想知道,当年你救紫霞的时候,她什么样子?”
“脸没注意到,不过身材比这小丫头强了百倍!”
“哦-!”
潘老人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紫霞正凶狠的瞪着他,呲着牙,冲他发出低声的咆哮。想当初,潘老人义愤填膺的告诉长亭,他之所以救紫霞,主要是路见不平。现在开来,紫霞的身材,恐怕才是最值得潘老人出头打抱不平的缘由。说不定,他还期盼着紫霞能恢复成人的样子,然后趁机……
长亭的笑容古怪万分,潘老人却是有口难言。
好在,紫霞并没有太过计较,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反正,这下子潘老人在紫霞和长亭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算是缩小了一半,为此,潘老人着实懊恼万分。
一番嘻笑之后,长亭和潘老人,带着紫霞和兰陵狐狸回转村中住所。
在路上,长亭忍不住低声询问:“喂,你之前说我不是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龙-!”
兰陵狐狸笑嘻嘻的从樱唇中吐出了一个字,却吓得长亭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兰陵狐狸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笑嘻嘻的说:“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喂,喂的。我姓雨师,双名小燕。你要叫我小燕,知道吗?”
长亭苦着脸,点了点头,魂不守舍的跟在众人后面,走进了潘老人的宅院里。
潘老人取出了几套衣服,让长亭和小燕都换上。然后,他抱着不甘不愿的紫霞,在长亭的房间里坐下。
“小狐狸……”
“我叫小燕!”
“好,小燕!”潘老人苦着脸说:“听长亭说,江流小镇上出了一些事情。而你们很少现身出来的兰陵狐狸,居然也在这江流小镇上出现了。那么多修道人,还有你,来这里做什么?”
雨师小燕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是跑出来的。”
“啊-?”
“爸爸要我嫁给茫砀山中的盘龙王,说什么要壮大我兰陵的声威。那个盘龙王,长得丑死了,而且生性暴虐好淫,凶残无比。我拗不过我爹爹,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哼,反正要我回去嫁给那个丑家伙,我就去死。”
长亭听闻盘龙王三字的时候,不由一震。
雨师小燕忙低声解释道:“不是真龙,是一条得到的蟒蛇而已。那家伙,嘴巴臭死了。”
长亭这才释然,心道:我还以为那盘龙王也是龙族一支,没想到一条蟒蛇,居然也敢自称龙王。看样子,这世上真的是没有龙了,否则的话,哪里容得一条蟒蛇在那里以龙王自居。
潘老人挠了挠头,问道:“小燕,既然这样,你怎么来到这鄱阳湖了?”
“哦,先说明一下,我知道那偷走小孩子的妖怪是谁。”
“哦,是谁?”
“那是鄱阳湖中的一个水妖,原先是早年间大海里的鲸妖,后来由于大禹王治水的时候,曾率人杀死海中一百零八妖,那鲸妖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鄱阳湖里。这些年来,鲸妖倒是一直很老实,可是眼见着它天劫将至,它有些惧怕,所以想要用童男童女精血,炼成渡劫用的法器。唉,一念之差,这鲸妖说起来是蛮可怜的,苦苦修炼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难逃天劫之厄。”
“天劫?什么天劫?”
雨师小燕吃惊的看着长亭,“天,你也算是修道人吗?居然不知道天劫是什么?”
长亭脸一红,低声道:“一定要知道吗?”
“当然了,任何一个修道的人,迟早都要面对天劫。你们人类还好说一点,从修道人进入人仙境界,不过是面对一次天劫罢了。可是如其他修道同道,就必须要渡过九次天劫,真不公平。”
“我也要渡劫吗?”
小燕笑道:“你的情况,我不知道,也许要,也许不要。”
长亭明白,小燕之所以不确定,是由于他体质的缘故。他见潘老人有些迷茫,也不好详细解释,当下含糊了两句,没有再就天劫的问题,讨论下去。不过,长亭觉得,还是抽空好好研究一下那结丹道法,省得将来面对天劫,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既然知道是谁遭的孽,那些大神们干嘛迟迟不动手?”
“这个,他们在等。”
“等?等什么?”
雨师小燕解释道:“那鲸妖已经是第九次渡劫了,这次只要能渡劫成功,它就可以位列五品仙榜。所以,为了能成功渡劫,它邀请了许多同道前来为它护法。为了表示感谢,它还表示愿意用五色元石做奖品,只要能助它渡劫,并且护佑住鄱阳湖周遭不受伤害,它就把五色元石送给谁。”
长亭自言自语说:“这家伙倒是蛮怪的,一方面掠人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想要保护鄱阳湖四周的百姓……对了,小燕,那五色元石是什么东西?老伯,你做什么?嘴巴长得那么大?”
潘老人惊骇的问道:“小燕,你刚才说的五色元石,可是传说中女娲娘娘补天时的五色元石?”
“正是-!”
长亭忍不住问道:“老伯,那五色元石是什么来头?似乎很厉害样子。”
“我的天,五色元石……”潘老人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说道:“相传远古有女娲娘娘炼五色石补天,功成之后,女娲娘娘把蕴涵有她灵力的五色石,扔进了大海之中。这五色石乃是最上等的修道用品,更重要的是,听人说在五色元石里面,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有这等事?”
长亭闻听,不禁来了兴趣,“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见过五色元石!”潘老人没好气的回答,思忖片刻后,他对雨师小燕道:“小燕姑娘,你的意思是说,目前所有的修道人,都在等那鲸妖渡劫是不是?为何他们不去抢呢?”
“一来鲸妖道行高深,二来如果强抢五色元石的话,他们也害怕鲸妖把元石给毁了呀!鲸妖渡劫的时候,是它道行最弱的时候,那时候再动手去抢,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变得非常大。”
“难道他们不害怕这样子会引发鄱阳湖水灾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反正目前那些人的意见不太统一,有的人是想要护鲸妖渡劫,有的人则是想要趁火打劫。你们人类的思想太复杂,我是不明白的。就好像今天那些强盗一样,明知道跑去鄱阳湖是送死,却还是一个劲儿的想要去。嘻嘻,不过他们倒是真的很胆小呢。”
潘老人看了一眼长亭,见长亭轻轻点头。
“长亭,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燕长亭挠了挠头,沉思片刻后,轻声说道:“老伯,这件事咱们既然知道了,就不应该袖手旁观。”
“咦,小哥哥你也要去抢五色元石吗?好啊,小燕陪你一起去。嘻嘻,小燕正想会一会那些所谓的人类修道高手呢。”
“小燕不要胡闹!”
不知不觉间,长亭对雨师小燕称呼,已经带有几分亲切的味道。而小燕对别人虽然古灵精怪,可是当长亭拉下脸的时候,她就变得非常老实。雨师小燕静静的坐在一旁,不再开口。
潘老人挠着花白的乱发,神色看上去非常苦恼。
片刻之后,他突然又问雨师小燕,“小燕,你可知道那鲸妖渡劫的日子,是在什么时候吗?”
“恩,我听说,鲸妖渡劫日,是在八月十五,月亮最圆的那天。”
“八月十五,距离现在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我们有本事让官府相信,恐怕也无法疏散那么多的居民吧。这倒是一件头疼的事情,难不成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鄱阳湖发大水?”
潘老人说道这里,突然道:“长亭,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再想,既然无法疏散,我们何不想办法制止?”
“制止?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可能制止得了那些大神们!就算加上小燕,我们也才不过四个人而已。”
长亭闭上眼睛,脑筋急速转动。
“我们不去制止那些大神!”
“那我们怎么办?”
长亭眼中灼灼放光,低声道:“小燕刚才的那番话,说明鲸妖并非是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之徒。既然是这样,我们不妨就去找鲸妖谈一谈。也许,我们可以和它,达成某种私下的约定。”
“和鲸妖谈判?长亭,你疯了吗?”
不仅仅是潘老人这样觉得,连雨师小燕也隐约有这样的想法。两人,再加上紫霞,瞪着六只眼睛,看着燕长亭,神色间多是不可思议的色彩。
长亭微微一笑,“为了潘家埠,长亭疯一次,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