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小楼
东京城的男人们心中有四个风月圣地,麦秸巷的鸾凤楼,南门大街的米脂画皮馆,报慈寺街的火焰山和杀猪巷的千金一笑楼。
这四大风月圣地各有拿手绝活,鸾凤楼的『鸾凤妙手』米脂画皮馆的『美女画皮』火焰山的『火焰红唇』千金一笑楼的『一腰千金』,四种绝活都是风月界不传之密,是男人只要尝了一次免不得要想着第二次。
而这四个地方的行首,正是东京城千斤难买一笑的四大花魁,宛如一朵莲花从淤泥中出,洁白地盛开着,阮阿蛮是江南美女,琵琶弹奏天下无双,米香香是党项佳人,丹青妙笔便是许多才子也自叹莫如,梅忒丽是波斯胡姬,人称火焰歌神,孙七斤是武溪蛮族,号称剑舞惊魂。
很多男人都曾经臆想:
若是『神手琵琶阮大家』的一双玉手玩弄一招『鸾凤妙手』
『剑舞惊魂孙行首』胯坐腰间扭动销魂腰来个『一腰千金』
『仙来之笔米香香』用胸前双丸来『美女画皮』
『火焰歌神梅忒丽』轻吐香舌搅拌『火焰红唇』
那将会是个什么滋味?
有这个想法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不过,想归想,做就别想了。
自从一年多前当朝起居郎谭孝安被神手琵琶阮阿蛮一耳光扇青了脸颊,敢于直接调戏花魁并且要求苟且的人就没几个了。
起居郎那是什么人?那是『掌起居注录天子之言动法度以修记事之史』的官职,虽说品阶不高,却是整日陪伴在皇帝身边的红人,何况起居郎谭孝安的老子还是当朝尚书左仆射,连这种人都被扇青了脸颊,别人便可想而知了。
尚书左仆射谭括倒是深知这东京城一潭浑水,自己这个尚书左仆射又没『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务,听起来好像位高权重,其实只能处理尚书省内的一般日常事务,何况整个东京城的治安那可是归出名翻脸不认人的包黑子管的,于是把自己儿子训斥了一番。
这件事情导致年轻气盛的谭孝安好几天没上朝,连仁宗皇帝都有些奇怪了,就问:怎么孝安这几天不见?
当时另外一位起居郎是当朝庞太师的儿子庞昱,当下笑着就把谭孝安的事情说了出来,把少年官家逗得大笑,硬拉着庞昱去谭府要看看谭孝安被一巴掌扇青了脸颊是什么模样,结果君臣二人跑去谭府看见谭孝安果然左边脸颊青肿,仁宗帝那时候十五岁,虽说天生君王,也难免有些少年脾气的,顿时大笑着就给谭孝安冠了个『谭青皮』的绰号,这个谭青皮的绰号自此跟了谭孝安一辈子。
这事情在市井传开后,百姓对这位年轻的官家好感增加了许多,而四大花魁的名声,则愈发盛了,在东京城人们或许不知道当朝刘太后,或许不知道硕华长公主,但是绝对不会不知道这四大花魁。
报慈寺街,这条街因佛教报慈寺而得名,后来却成为东京城胡商聚集地之一,这里最先聚集了一批波斯来的胡商,后来慢慢发展成西域胡商聚集地,若是从御街转过来,一眼便能瞧见大街口的祆教(拜火教)庙,再往里面走,就能看到无数高鼻深目的胡人,各种店肆也是一家连着一家,买卖的全部都是万里之外的货物,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风月圣地『火焰山』就在报慈寺街上,一座高大的占地极广的四方型波斯风情暗红色建筑,远远看起,还真的宛如一座熊熊燃烧的小山头一般。
火焰山老板哈塔米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已经万贯家财,火焰山可以说是他心血所在,若说雄伟华丽的话,恐怕连附近的祆教庙宇都比不上这火焰山,何况里面还有各种奢华的享受,这也是为什么客人们喜欢把钱砸在火焰山这个销金窟里面的原因,他凭借这个,赚了不知道多少银钱。
不过,哈塔米最近也有烦恼,他这火焰山的招牌梅忒丽大小姐不知道怎么的,十分疏懒,连接着一个多月都没唱歌了,这不是,他刚进房间准备劝说,又被推了出来。
看着紧闭的房门,胖子哈塔米叹气,却也不敢得罪这姑奶奶,这姑娘脾气日涨,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波斯姑娘梅忒丽正趴在窗口生气,她穿着传统的波斯女装,沙裙宽袖,异国情调浓厚无以复加,房间因为有地热供水的浴池,因此十分暖和,波斯姑娘两条瓷实的胳膊如玉一般,偏左臂上还学汉族姑娘点了一颗守宫砂,更加显得娇媚。
“无聊死了。”她托着下巴看着远处屋顶,心就好像风筝一般放飞了出去。
她是祆教大长老许亚德的干女儿,祆教位列武林『五派三教六盟十二帮』之一,她自然是会一身好功夫的,可惜,江湖却和她无缘,哈塔米从小供她吃穿,把她当小祖宗一般供着,两人感情如同兄妹,她虽然向往那多姿多彩的江湖,但却也舍不得放下火焰山就这么一走了之。
正郁闷着,她一眼看见下面墙角拐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葱岭以西小亚细亚地区高级僧侣的长袍(其时东京是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都市,外国人聚集点极多,外族风情的衣服不算罕见),头上兜帽蒙得严严实实,身上黑色的长袍像是裹尸布一般把自己裹在里面一丝不露,正鬼鬼祟祟张望。
眼珠子一转,她这会儿正无聊,就顺手拿起旁边一个温州漆器瓶,对着下面那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波』一下,正中目标,那人如兔子一般跳了起来,把遮在头上的斗篷掀开,却是个年轻人。
“喂!把瓶子还给我。”她把双手撑在窗户口大声喊道。
年轻人一言不发,弯腰把瓶子捡了起来抛上去,接着又低头弯腰,不知道在看什么。
波斯姑娘好奇了,这人在干什么?她趴在窗口仔细瞅了好一会儿,那人这会儿正盯着一根柱子看,那表情恨不得把柱子吞下去才好。
“这人别是变态罢!”她自言自语,忍不住又拿起漆器瓶子,对着那年轻人脑袋砸了过去。
年轻人脑袋再一次被砸,忍不住抬头,“你到底想干嘛?”说的居然是波斯语。
波斯姑娘咦了一声,忍不住就使劲盯着对方打量,那人也不甘示弱,瞪着眼睛回望。
两人王八对绿豆一般看了许久,波斯姑娘哼了一声,“獐头鼠目,鬼鬼祟祟……”
楼下的年轻人啼笑皆非,实在是郁闷得紧,心说自己难道很像是落魄的嫖客么?
有心教训对方,他就用波斯小调低哼了几句,那曲子歌词大意是说豪奴仗势欺人的,意思自然是说对方狗眼看人低,波斯姑娘先是一怔,接着大怒,趴在窗户也唱了一曲,歌词却指他纨绔少年调戏良家。
“火焰山里面有住良家么?”年轻人叉腰,摇头,叹气。
“你……”梅忒丽气得一伸手摸了旁边的瓶子,对着下面扔去。
这次可不是温州产的漆器瓶了,而是官窑里面出的上好瓷器瓶子,市面上要卖三贯钱的珍品,年轻人一伸手接住,看了看手上瓶子,啧啧有声,“真有钱啊!这么贵的东西都往下扔。”
梅忒丽看他接瓶子的手法,又咦了一声,略一犹豫,大声说:“喂!把我两个瓶子送上来。”
年轻人哼哼,弯腰把那温州漆器瓶子捡起,一手一个瓶子,脚下一点,人在空中一个转折从窗户钻了进去。
梅忒丽也没伸手去接瓶子,只是上下打量对方,年轻人似笑非笑的根本不理会她,眼光只是四处张望。
他随手把瓶子放下,就上下左右打量了起来,这房间里面极大,地上全铺着豪华的波斯手织地毯,房间中间居然还有个白石堆砌的浴池,应该是从地下直接供热,因此看起来水汽缭绕,浴池中间却又装饰着一个高出一截的圆坛,上面不知道种植的什么异种花卉,极为硕大艳丽,在这种热度温水蒸腾下居然还盛开着
“你做贼的啊?”波斯姑娘第一次碰上这么个居然不盯着自己看看房间摆设的男人,忍不住责问。
年轻人一笑,心说美女常常见,可这波斯波利斯建筑风格可就不常见了,刚才在楼下就看那双头牛柱头十分精美,现在看这房间,那木梁上繁琐精美的线条装饰、包裹镶嵌着绿松岩赤血石,啧啧!难得一见啊!。
“喂!跟你说话呢!”梅忒丽十分不满,“你是大相国寺惠光长老的徒弟么?”
年轻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说的惠光长老就是辽东六老之一的紫髯伯、北侠欧阳春,现在在大相国寺出家,年轻人原本以为这消息全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的。
梅忒丽得意笑了起来,“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獐头鼠目的人随便进本姑娘房间么?刚才我看你伸手接瓶子的手法就认出来了,我义父许亚德跟惠光长老是知交好友,我还跟长老学过几天达摩刀法呢!你是长老新收的徒弟么?你的波斯语很不错啊,在哪儿学的?刚才哼的那首歌也有几分味道,塔赫里尔真假声混合得很好啊!一般的波斯诗人都没你唱的好。”
年轻人耸了耸肩膀,“惠光长老是我大哥,至于波斯语,很难学么?”
波斯文化一度高度发展,后来波斯被阿拉伯人征服,但是传统音乐却保留了下来,向来以婉转曲折、柔美抒情的旋律和充满诗情画意、富有浪漫色彩的风格而享誉大名,梅忒丽便是以异国情调的歌声和忽而高亢忽而低昂的传统波斯塔赫里尔真假声混合唱法而著称,人称『火焰歌神』
梅忒丽哦了一声,抿嘴一笑,长长的眼睫毛一阵扇动,“臭美得你,跟本姑娘比起来,你可就差远了。“
年轻人笑笑,“这可不一定。”
梅忒丽看他一笑下满口白牙,有些生气,“你这人,也太不谦虚了。”
他可没谦虚的好习惯,四处看了看,恰好看见旁边矮塌上一把乌德琴,走过去随手拿起拨动了几下,然后递给了梅忒丽说:“这东西我不会弹,我哼个调子你弹好不好?”
波斯姑娘听他说话似乎要显一显自己的本事,当下走过去一把拿过乌德琴,“你哼我弹,简单的曲子我还是能应付的。”她的意思是自己能根据对方哼唱随手弹奏出来,年轻人笑了笑,低头一寻思,随口哼了一首曲子。
这曲子一哼出来,梅忒丽呆了呆,但随手还是轻轻弹拨,尽量配合对方的吟唱。
声音先是低沉的男低音,接着渐渐高亢起来,又慢慢尖细,一时间高音、滑音、装饰音……也不知道用了多少,而且音色圆滑细腻,颇有雌雄莫辨的味道,那声音跨度之大直如峡谷起伏一般,梅忒丽自信自己也绝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音域跨度,再次呆滞,手上忍不住停止了弹奏。
其实,年轻人用的都是一些繁复华丽的技巧,颇有卖弄之嫌,只是这些技巧在这个时代尚未出现罢了,若说本身嗓音和功力,他比起梅忒丽可是差远了。
他这会儿越唱越来劲儿了,嗓音一变慢慢低沉下去,梅忒丽身为火焰歌神,怎么能听不出来,这显然是要为最后的高潮作铺垫,那嗓音听起来直如泉水在山涧盘旋轻撞,清脆悦耳,却又彰现着马上要百丈堕落的强烈堕落……
波斯姑娘忍不住就心揪了起来,似乎连喘息都有些憋闷。
果然,年轻人声音一缓,双手一撑之下声音细微到极至几乎细不可闻,但胸前却慢慢饱涨了起来,显然是一口气吸足了。
“啊……”
他一个高音扔出去,嗓音迅速拔尖,直如一根钢丝抛向云霄……
梅忒丽隔壁的房间恰好就是火焰山老板哈塔米的房间,他刚正沮丧,这会儿听见让自己头疼的姑娘居然在房间练唱,虽说音域不知道为什么不如往日优美,但嗓音起伏转承似乎比往日要强一些,一张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顿时手舞足蹈就拿了珍藏的水晶杯要倒酒庆贺。
这时候,隔壁声音渐渐细微下去,他刚要仔细倾听,那声音突然拔尖直穿入云霄一般,手上水晶杯子『啪』一声就顿时碎掉了,把胖子自己吓得往地上一坐,看着手上破碎的水晶杯发呆,耳朵里面尽是尖细的声音在盘旋……
年轻人前后哼的其实大相亭径,尤其最后一段,音域转换之快,就算他练过狮子吼,也感觉有些吃不消,好歹一个高音拔尖唱完,觉得也有些脸红耳赤,倒像是唱京剧原本唱小生结果唱成了铜锤花脸。
大口喘了两口气,他抓了抓腮部,自觉不好意思,心说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我难得唱一回,让你见笑了。”
梅忒丽直愣愣看着他,把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还没回过味来,波斯姑娘就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你一定不是男人……”说着伸手在他身上乱摸。
她这种反应倒也是正常的,毕竟,火焰歌神居然唱不过一个男人这个结局实在让人接受不了,当然只好怀疑对方是女伴男装了。
伸手在对方胸前摸了摸,没异常啊!她不甘心,心说难道是景教唱圣咏的男童阉割后……
想到这儿,她伸手就去解对方腰带,年轻人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双手在自己胯间死死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由于男童阉割后长大了唱起高音、装饰音、花腔技巧等十分轻巧灵便,甚至比女高音还要胜出一筹,在中世纪的西方大行其道,此时虽然还没开始盛行,但是的确已经出现了。
“阉割的,一定是阉割的。”她实在是抓狂了,使劲扯开对方手,如果让她承认对方用假声就能超过自己,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
这会儿她的力气居然说不出的大,居然使劲扯开了保罗的腰带,可伸手进去,却呆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年轻人被她趴在自己腿上双手握住那里,自然,就生了男子的生理反应,想起来罢,有些舍不得,继续坐地上让对方这么握着罢,似乎也太尴尬了些,脑子里面就有些天人交战了,颇英俊帅气的脸上表情古怪得很。
还好,最先做出决定的不是他,而是梅忒丽,梅忒丽感觉到自己纤手中慢慢饱涨,也突然害羞,她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可毕竟还是清倌人身份,火焰山的绝技『火焰红唇』跟她这个歌神是几乎不搭界的。
不过……她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的时候突然想到,对方歌技如此,为什么不让对方收自己做徒弟呢?
想到这儿,她就直接开口了,“喂!那个……我拜你为师跟你学唱歌好不好?”
年轻人正销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然听波斯姑娘说要拜师,下意识摇头,心说自己哪儿够格啊!虽说跟大哥学了狮子吼,胸腔一吸气之下音域之高昂宽广和变化之快,恐怕要算此刻天下的第一人的,可真要说起来,不过也就是卖弄一下花腔唱法罢了!刚才基本是滑音共鸣出来的假声,真实功夫比人家姑娘差远了。
此时的西方文艺复兴尚未开始,艺术只是被宗教和领主们所独占,吟游诗人这个职业也要大约再过一百年才能正式普及,各种花式唱法还没出现,西方的确还没有进入艺术的最高领域呢!歌剧和美声唱法都要等到十六世纪末才会出现。
梅忒丽见他摇头,心有不甘,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别人打败终究让她失去了理智,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羞耻,脸上神色古古怪怪转变了几下,接着眼神一凝,似乎下定了决心,弯腰低头,就轻轻吻住了自己手上握着的那里。
年轻人浑身一抖,看着波斯姑娘匍匐在自己腿上,满头乌丝,口唇轻动,偶尔一抬眼,扇子般的眼睫毛下大眼睛飘过一丝羞涩,可动作却没停下……
一时间,只觉得那温暖轻轻包围着自己,也不分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晕晕糊糊双手撑在地上铺着的华丽波斯地毯上。
“嘶……”他正痴迷,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一刮,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呜……对不起,我……”梅忒丽含糊道歉,这时候都这样了,也无所谓别的了,她双腿轻蜷往对方胯间又跪近了些,侧过半边脸儿看着那人,对方英俊的脸上似乎有些痴迷,顿时,也不知道一种什么情愫升起,只觉得心中酸酸涨涨古古怪怪的……
随着她动作越来越熟练,年轻人只觉得自己宛如孙猴子行走在火焰山上,四周温度渐渐升高,前面一片蒸腾扭曲,似乎要把自己给往死了揉搓绞扭,头晕脑涨心虚眼花之下,估计芭蕉扇来了也扇不住,顿时就要呕吐……
难道火焰红唇这种东西也有无师自通这一说么?他迷迷糊糊想。
波斯姑娘慢慢抬头,小猫舔嘴一般伸出舌尖在唇边一舔,轻轻伸手擦拭了一下嘴角,满脸红晕,慢慢蜷缩在他的怀中,昂着下巴,眨巴眨巴大眼睛瞧他,眼睛中也笼着一股水汽,说不出的异样情愫。
年轻人羞愧,他的脸皮说薄不薄,说厚不厚,可刚才这一遭的确有些叫人尴尬的,看着眼前波斯姑娘稠密且修长的眼睫毛下那双眼,心说现在这时候,再说什么都白搭了。
两人就这么古古怪怪半拥抱着,良久,梅忒丽觉得腰间被一物顶着,伸手就去挪动……
“你让我先把裤子穿起来行不行。”年轻人脸上一红。
好歹有过了刚才的亲密接触,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
梅忒丽狠狠捏住对方,自己却也脸红了,眼中秋波流转,一副『你这个死淫贼』的表情味道。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保罗,陈保罗。”
胡饼巷,这里大多都是良善人家,居住着小商贩、手工业者、胡饼店的掌柜、药店的帐房……这类的人家,因为第一个居住者是胡饼店老板而得名。
李三娘就住在胡饼巷,年方十九,是胡饼巷出名的美人儿,丈夫姓李家中行三,因此左邻右舍都叫她李三娘。
这李三从小跟李三娘定的亲,他长大后不学好整天喝酒鬼混,没几年就把家业败落了,李三娘老父是个私塾先生,也没反悔当初定下的亲事,依然把十五岁的李三娘嫁了给他,后来李三跟了东京城闻名的大泼皮过街鼠张遥做了泼皮混混,把老父老母跟岳父活活给气死了,李三娘哭了一场,也认命了,依旧一心操持家业,左邻右舍没一个不惋惜的,那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那大泼皮过街鼠张遥有一次看见了李三娘,垂涎得不得了,就暗底下给李三出了个主意说:你这浑家端丽,不如做个半掩门的,哄骗人家金银钱财使用,人还是你的,钱财哄来了也是你的,你又不少半块肉的,实在是一桩天上掉银子的买卖呀!
李三听了老大的话,回去先是一番羡慕,说看某某家中老婆整天穿红戴绿,跟那些少年公子调笑,实在是一桩好生意,李三娘死活不从,他跪在老婆跟前哭诉,然后又喝酒撒泼,反正流氓泼皮那套都拿出来用在了自己老婆身上。
李三娘用手上仅存的一点儿私房钱买了金银宝钞在公公婆婆和父亲坟前烧了,三老坟前,她足足跪了一个下午,自觉一辈子的泪水也都淌干了,回家后就做起了半掩门的生意。
李三娘怎么个美法,过街鼠张遥光顾过后曾经做过一首打油诗:两撇柳叶眉,一段风流腰,白嫩生生腿,三寸金莲脚。
女人都是感情动物,这既然是出来卖,自然想卖个得趣的人,即使没有,心里面也得有个念想,李三娘自己那个帽子绿油油的乌龟老公李三是不必想他的了,这东京城最近最出名的年轻人有两个,开封府的总捕头御猫展昭和四海武馆的馆主保罗。
展昭什么样子没见过,不过保罗馆主她倒是瞧见过几次,那人以整日在东京城四处闲逛而出名的,有一次恰好还和她擦身而过,她当时稍微一踉跄,对方扶了她一下,一咧嘴,满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一双极明亮的眼睛也有些眯起,顿时间阳光明媚一片,当时,她只觉得自己冰封的心『喀嚓』一声,似乎裂开一般,自此,她对这人就上了心。
这天,月上柳梢头,胡饼巷李三家,两只家猫在屋顶『喵呜喵呜』互相凄厉地一高一底对应着,屋子里面恰有男女也在呻吟。
“小娘子这身子,细皮嫩肉,恨不能一口吞了……”
“唔……嗯……保罗……”
李三娘是标准的北地女子,叫起来极有淫声,这会儿声音越叫越响,保罗两个字清晰入耳,还叫出了许多花样,那嫖客又不是傻子,气得脸都白了,急急完事扔了一锭银子就走。李三正在前院喝酒,看见大客户出来,赶紧问好,结果嫖客甩了一个大耳刮子给他,“好个泼货,没得消遣大爷,你那浑家一边跟大爷做事一边叫唤那四海馆主的名字做什么?混帐东西。”
还好,打了一巴掌又扔了一块七八钱重的碎银子,气冲冲出门了。
李三捂着嘴巴弯腰捡起银子,心说这可是个大客户不能得罪,最好让老婆去赔礼道歉,才能多骗点钱财,不过……那个四海武馆的馆主什么时候嫖过自己的老婆?得去问问才行,听说那家伙吃人不吐骨头,嫖完了还要姑娘倒贴钱财的。
他进了后院急忙推老婆的房门,李三娘面无表情,头上发钗云鬓乱做一团,隐约还有鲜血从发际慢慢渗透出来,此刻正坐在床边收拾身上衣裳。
也没注意她头上血迹,李三急急问:“那四海武馆的馆主什么时候来过?”
“不曾来过。”
“那你叫人家的名字做什么。”
“我爱叫谁就叫谁。”李三娘脸色异常难看,她自从做了这半掩门生意,学了个转移念头的法子,眼睛一闭当被狗咬了,至于今天叫这么大声,还真是第一次,所以李三也有些奇怪,心说她十五岁嫁给我,足足四年了,那可是床上极木头的一个人,连亲嘴儿也不肯的,怎么今天这么放浪?难道是被那个保罗馆主开发过了食髓知味迷恋上了男女之事不成?
原来,刚才匆匆出门的那嫖客家私万贯,偏爱半掩门的,还声称老婆是别人的好,他花钱购了一贴皇宫大内流传出来的春药,据说连万年贞洁寡妇吃了也会动心的,自然忍不住急急出来试试效果,偷偷放进了李三娘的酒杯里面。
果然,有春药助兴就是不一样,李三娘叫床了,只是……叫的是别人的名字。
出来嫖妓图的就是开心,这腔调谁受得了啊!自然就急急完事甩了银子就跑,倒是李三娘,被那完事的嫖客推倒,脑袋在床杠上一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过来,回想起刚才,死的心都有了。
李三毕竟是要靠老婆哄银子的,看她脸色不好看,笑着上去赔礼,接着说:“实在不是我小气,那个人是万万喜欢不得的,那是什么人?风月圣手,花丛里面的魔王,十二万分会凑趣的人,红颜知己满地跑,再标致的姐儿也要倒贴银钱的,这样的人,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这番话非但没劝住李三娘,反而让李三娘心里面更热了,“能跟他睡一觉,我死也心甘,好过日日装出笑脸面对那些下贱没趣的男人。”
李三看没劝住,冷着脸,“你也得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睡你才行,咱东京城四大花魁之首阮大家当初清倌人身份陪他,泼水似的在他身上使银子,那还不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偶尔去鸾凤楼留宿……”
李三娘听了这话,脸色惨白,坐在床边一言不发,想到刚才情形,一时间觉得自己才是最下贱的女人,悲从心来,却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她木呆呆坐着,千万个念头在心中瞬起瞬落,最后得出结论,自己眼前的道路,就是行尸走肉一般,活死人罢了。
看她这副模样,李三哼了两声,转身出门。
刚走到门口,一道寒光一闪,喉咙上血丝一条,瞬间裂开,喷出血水来,这时候他才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眼神冰冷看着他好似看一条狗。
那人杀了李三,顺手把软剑在李三身上擦了两下,慢慢走进房间,李三娘张大嘴巴,吓得连叫也没叫出来。
哼了一声,年轻人说:“这样的男人,再多也杀了,要了干什么?”
李三娘平静了下来,“你要干什么?劫财?银钱首饰在床下,劫色?我只不过是个娼妓,随便罢!当被疯狗咬了,最好再送我一剑,反正这日子也没什么好留念的。”
那人听了她的话,啼笑皆非,收起软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仔细打量。
看李三娘走过去抱着李三的尸身发呆,这年轻人倒有些同情对方,心说这女子心地不坏,倒真是个可怜人,只是嘴巴却没客气,“既然这样,我就帮帮你,来世再投胎好人家,千万别再嫁错了人。”
李三娘呆滞了一会儿,低声自言自语:“死便死罢!只是……没跟一个贴心的男人,这世上是白来了。”
年轻人看她外表也不过十六七岁少女模样,怕是刚结婚没多久,却如此彻透生死,也有些好奇,“你还有什么心思未了的?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了你一个心愿。”
“我想跟扬州门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睡一次。”李三娘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今天的白菜才一文钱一斤一般轻松,其实却是临死前的疯狂。
年轻人哦了一声,眼神锐利盯着她,“你确定?”
李三娘点了点头。
年轻人笑了起来,宛如雪莲花盛开在绝壁,说不出的俊俏,“这倒真是有意思,扬州门的四海馆主么!”
※※※※※※※
扬州门,东京外城的一个水门,从这里顺汴河往北过了角子门往西就是名满天下的大相国寺,而继续往西,就是州桥,东京八景『州桥明月』的所在,全天下风花雪月最盛的地方,这里可以说是东京城水陆要冲。
只要是江南过来的船只,扬州门是必经之地,因此这里是江南的丝绸大米瓷器等货物的集散地,整个东京城最忙碌的水陆转运码头,每天从这里来来往往的船只足有上千。
交通便利,商贾云集,劳力满地,这样的地方龙蛇混杂,这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有大腹便便腰缠万贯的商贾,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侠客,有小偷有骗子有相士有婊子……真正的三教九流。
这地方,有点像是后世美国纽约布鲁克林的贫民区,治安不大好,政府想管也难管。
因为这里人口实在太多,贫民劳力阶层占的比例很大,东京城有户在籍的人口过百万众,扬州门这儿就足足十几万,小小地方东京城差不多五分之一的人口都聚集在这儿,街道小巷跟迷魂阵似的,还有汴河活水,水陆两便,每天进出人口数量庞大,怎么管?毕竟,这里是外城区。
这样的地方,自然就容易滋生黑暗,泼皮混混满大街,打架斗殴天天有。
东京城是个四方型的城池,分内外三层,最里面是大内皇城,然后是内城,最外面则是由周长五十多里的罗城围成的外城,这种三重城墙的城市格局,对后世的影响可谓致高深远。
而东京城的繁华,从地图上来看的话,恰好是一个八角型,这被切去的东南西北四个角,东南角的扬州门是贫民区、东北角的陈桥门是驻军的、西北角的卫州门是高官显贵们的后花园、西南角的新郑门外是大内的琼林苑。
开封府的包拯为了扬州门的治安问题焦头烂额,不止一次上书请求拨款子增添开封府的人手,可赵官家尚未亲政,太后在许多方面也不愿得罪首辅执政庞太师,而包拯和庞太师向来不对路数,因此被把持朝政的庞太师卡着,款子死活就是下不来,不少官员也乐得看包黑子(这个黑是说他铁面无情不讲交情,其实包拯是个典型的白面书生)的热闹,谁叫这家伙做官太清,得罪人多呢!
三年前整个武林闹得沸沸扬扬的『五鼠大闹东京城』的故事,其实也就是名满天下的陷空岛五鼠跟开封府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为首的几十个衙役们在扬州门混乱地打了一架罢了,当然,结局是五鼠胜出。
在三年前开封府衙役们和陷空岛五鼠打了一架后,扬州门剩下的最后一家武馆也搬离了这里。
混饭难啊!不是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么,何况扬州门这么一个人口稠密的地方,简直就是江湖中的江湖,都快成武林圣地了,如果在大街上看见两帮人马刀剑相交打群架,别惊讶,这儿武林人士打架是一道特别且靓丽的风景线,在别的地方,即便是号称烟花天下第一的繁华扬州,也不可能每天看到这样的好戏。
就连这里的说书人,说的也是武林奇闻逸事,因为不说这个就会被扔臭鸡蛋。
在这么个地方,开武馆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深的功夫?需要多厚的人脉?
不过凡事必然有例外的,两年前,扬州门又开了一家武馆。
武馆名字很普通,四海武馆,馆主一个,兼总教头,带着一个师侄,兼教头,整个武馆就俩人。
首先看不惯的自然是本地的泼皮混混,没事就一拨拨上门挑衅,最高峰一天足有二十几拨人上门。
不过一个月后,再也没本地泼皮上门捣乱了。
因为那位年轻的馆主拳脚功夫实在太厉害,每次都是一个人把一帮人打得满地找牙。
有一个精通拳脚的本地资深泼皮甚至说,如果四海武馆馆主去参加三年一度的天下第一相扑大赛(天下第一相扑大赛,这好比千年后的超级女声比赛,真正的名家高手是不屑于参加的,您见过孙燕姿或者蔡依琳参加超级女声么?不过即便是这样,还是有无数的练武人士参加比赛,希望借此步入真正的武林高手行列),绝对是稳拿前三的。
由于四海武馆的『兇名在外』,连带着所处的几条街治安都好了不少,那些本地泼皮的确很是忌惮四海武馆。
而四海武馆的馆主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开馆后广收门徒,拜师费是——
十个包子。
对,就是十个包子,这恐怕是整个大宋朝最便宜,不,应该说包括大辽、西夏、大理、渤海、吐蕃、回鹘、黑汗等国甚至是漠北那些强大的游牧部落蒙古(后蒙古部落联盟分裂为泰亦赤兀惕和乞颜两大部落)、塔塔儿、篾儿乞,海外高丽、扶桑等等一起算上,最最便宜的拜师费了。
这位有趣的馆主姓陈,叫陈保罗。
有人说这位保罗馆主是北侠欧阳春的师傅石富在海外仙山收的弟子,又有说他是双侠丁兆兰、丁兆慧的妹婿,还有人说他是景教教主魏玛丁的徒弟,又或者是拜火教大长老许亚德的知交,反正都是把他跟各路出名的侠客高手拉上各种的关系。
种种传闻不一而足,最离谱的居然还说他曾经是一榜武状元,被当朝公主看中,差一点成了驸马都尉,因为借口家有糟糠,因此被刘太后不喜,心灰意冷之下挂印辞官开了这家小武馆。
当然,传闻毕竟是传闻,其实,许多传闻中只有半个传闻是真的,那就是北侠欧阳春的确是他名义上的师兄,为什么说半个呢!因为这位保罗馆主除了拳脚,其余功夫几乎都学自欧阳春,因此严格来说他们是半师半友才对。
四海武馆开张后不到三个月,东京城发生了一件足以影响整个江湖格局的大事情,南侠展昭应聘开封府,时年十六的赵官家微服开封府,大约是想跟包黑子联络君臣感情,恰好看见展昭舞剑,一时见猎心喜,居然要跟展昭比武。
展昭那是什么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侠,眼眉通挑之人,赢得十分巧妙,让官家输也输得倍儿有面子,乐滋滋的金口一开,封殿前一等侍卫,从三品衔,许他带刀见驾,并夸为天下第一忠勇好汉,还赐了一个封号,御猫。
纵观大江南北,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风光的江湖人了。
一年前,大宋又发生了许多大事。
首先是十七岁的官家大婚,大婚后的官家自然就要亲政了,垂帘听政多年的刘太后逐步让权与官家,仁宗帝正式亲政,首辅执政庞太师依然受重用。
其次是北边大辽国乘宋帝大婚之机兴兵二十万犯边疆,宋守兵节节败退,以八贤王、老臣寇准、老将军呼延赞、开封府包拯为首的一干官员力抗庞太师一派议和,保举沉寂多年的天波府杨家挂帅出征,官家御口答应,天波府杨家一门寡妇用了短短半年,迅速稳定了边疆危机,宋辽在边疆对峙,两边使者往来不断,战争暂时停止了,天波府再一次走上了政治舞台。
而寇准包拯等保举天波府的官员自然也有封赏,御猫展昭的顶头上司包黑子素以清流才学著称,因此带职龙图阁大学士,包龙图的叫法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虽说龙图阁上面还有观文殿大学士、资政殿大学士等职,但龙图阁奉藏着太宗皇帝御书、御制文集及典籍、图画、宝瑞之物,因此上,带职龙图阁大学士标志着他得到了刚刚亲政的仁宗皇帝的信任。
武林中,陷空岛五鼠也是在这个时候,广传武林贴,声称展昭的御猫称号是看不起他们陷空岛五鼠,不过时近年关,不想扫了武林同道过年的兴致,来年春暖花开时,要再次大闹东京城,除非展昭自己辞退御猫这个称号,这个武林贴,便是日后脍炙人口的故事『五鼠斗御猫』的由来。
咱们的故事,就从春暖花开时,五鼠进了东京城要大战御猫展昭开始。
正是在这一年,陈保罗踏上了『天下』这个大舞台。
保罗馆主其实很穷,能不穷么,拜师费才十个包子,胃口大一点一顿早饭就没了,幸好那些学生的父母大多都是街坊邻居,时不时送点时鲜果蔬,一年三节还有奉敬,加上也有不少有钱的商人子弟学生,因此没饿死还略有小钱。
不过,跟其他武馆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譬如大相国寺旁的镇威武馆,年收入上万贯,武功教头几十个,弟子几千,一人吐一口唾沫恐怕都能把四海武馆给淹了。
四海武馆其实就一个方圆百来丈的院落,墙壁上白灰几乎剥落干净,露出里面的青砖来,大门上的油漆也早就没了踪迹,唯有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倒还有些气魄,让大门上方悬挂着的『四海武馆』招牌多了几丝威猛气派。
此刻天气还早,不过街面上行人倒已经不少了,毕竟,这里大多数人家都靠劳力吃饭,早起多干活就等于多赚钱。
武馆对面的包子铺正忙碌着,热气在粗布拉成的棚子下面蒸腾,让春寒料峭的早晨多了一丝暖意。
包子铺老板姓白,江南扬州人氏,在这里开包子铺二十几年了,浑家过世早,只剩下一个女儿,他打理小店,凭着物美价廉,很是赚了点钱,倒也很自在滋润,也不去考虑续弦的问题,一心只想日后让女儿嫁个好人家。
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站在包子铺前,从怀里面摸出几个铜钱来,“坚伯,十个包子。”
“咦!石头,你买包子做什么?”白坚看了男孩一眼。
“我想……”男孩有些忸怩。
“怎么?你也想进四海武馆学武?”
男孩点了点头。
白坚叹了口气,“保罗是个好人,十个包子拜师费恐怕整个大宋朝就他这一家,不过石头啊!俗话说穷文富武……”
“爹!穷人就不能学武啊?”旁边一个穿着青布衫梳着双丫明眸皓齿的少女端着盘子正要给客人送包子,听见她老爹的话,忍不住就插嘴了,“保罗大哥人帅功夫又好,还善良,考武状元都行,跟他学功夫当然好。”
“雪丫头怕是想嫁人了。”一帮子熟悉的客人听见了这番话大声取笑起来,“学武跟人帅不帅有什么关系……”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被称作雪丫头的少女脸红,手上包子『嗖嗖嗖』就扔了过去。
“啧啧!包子西施扔包子啦!老白,这包子可不能收我们的钱啊!”
百姓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从一个充满欢笑的早餐开始。
正嬉闹着,对面四海武馆的大门『嘎』一声开了,从里面慢步走出一个人来。
如果好莱坞的乔治卢卡司有机会看见这人的衣着的话,绝对会大声惊呼盗版,因为这家伙一身打扮分明就是『星球大战』里面杰迪武士的装束,可惜的是,卢卡司恐怕没什么机会来一千年前的中国。
外面一件长及地面带兜帽的黑色袍子,里面土黄色紧身装束,腰间一根四指宽的牛皮腰带,脚下也是花了大价钱定做的牛皮靴子,其实这身装扮没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困惑,因为小亚细亚的僧侣服饰和这个差别不大,而东京城向来以包容性和见怪不怪闻名。
出来的就是四海武馆的馆主保罗,一脸懒散的笑容,在包子西施白雪儿的眼中,保罗大哥的笑容就跟天上的太阳差不多,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而刚才食客们的调笑加上保罗的突然出现让她忍不住脸红,低下头赶紧忙活,却不知道做什么,手忙脚乱连包子都送错了,自然惹来阵阵大笑。
“嗨!坚叔,早啊!各位街坊邻居也早,雪丫头,十个包子。”保罗穿过街道笑着打招呼,即便是回到了一千年前,他身上依然带着那种典型的美国气质,健康、阳光,加上他很有魅力的脸蛋和与众不同的打扮,的确是对少女杀伤力很大。
白坚笑了笑,指着看见偶像后讷讷站着的男孩石头说:“保罗啊!今天你早饭钱可以省下来了,石头刚买了十个包子,准备要去四海学武呢!”
保罗的胃口恰好是一顿早餐十个包子,这也是他为什么收拜师费十个包子的缘故,起码早餐能捞到嘛!
“怎么?你也要学武么?不过你妈妈身体不好,你再学武家里面负担会很大哦!”保罗看见男孩后走到他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穷文富武绝对不是一句空话,练武表示体力消耗极大,自然胃口也大,需要良好的食物来补充,再加上一年三节给师傅的孝敬钱,大宋朝虽然富足,但是也还没富足到让每个人都学得起武功的地步,毕竟,这是一个资产阶级刚刚萌芽的封建社会。
小男孩石头挺着胸,发育不好的身体让保罗一阵感叹,心说现在的大宋朝可比同时期的欧洲要强多了,说是天下第一富足的国家也不为过,不过扬州门虽然是东京最繁忙的水陆转运码头,但是大多数的居民的确只能算贫民,依靠劳力赚钱,眼前小男孩石头和寡母相依为命,他妈妈为人家浆洗衣服赚钱,但是身体羸弱,赚的实在不多,让儿子学武的确勉强了。
“为什么要学武啊?”
“长大了当禁卫军吃饷,就能让我娘生活好。”石头的腰杆挺得更加直了。
宋朝军饷丰厚,每年军费支出两千万贯,几乎是全国税收的四分之一,禁卫军又是待遇最好的军种,一个普通禁卫军的军饷是三十贯一年,这对于普通的五口之家,已经能吃喝一整年了。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就从小男孩手上拿过包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接着伸手在腰间摸出十几个铜钱来塞在对方手中,“我记得你妈妈好像最近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先拿这个钱去给你妈妈买药,然后再到四海找风师傅,你这个学生我收下了,咱们就这么说定好不好?”
小男孩坚持不肯接受保罗的钱,可保罗却说如果这样就不收他这个学生,小男孩自然说不过他,眼眶里面噙着眼泪,拿着铜钱转身就跑。
“石头!”
小男孩转身。
保罗扔过去两个包子,“先吃两个包子,不然跑不动路的。”
“保罗,你这个人心地是善良,不过老是这样下去,再多的钱也不够支撑呀!”白坚看着保罗直摇头,显然对他的做法虽然欣赏但是不赞同。
而雪丫头的少女心思早就被保罗的行为感动,眼眶都红了,对于老爹的罗嗦很是反感,擦了擦手,她小心地给保罗装了一大碗鸡丝羹,“保罗大哥,别理我爹,他就知道赚钱。”
“赚钱也没什么不好啊!”保罗咧嘴一笑,“我现在就只恨赚不到更多的钱,对了雪丫头,这碗鸡丝羹算不算钱?送的话我吃,算钱我可不吃了。”
白雪儿心中大恨,这人,每次都得说那么明白,你不说难道我会收你钱么?当这么多人面说出来我不收多难为情啊!
她恨恨跺脚,“三文钱,老规矩挂帐。”嘟着嘴巴转身走了,旁边白坚摇了摇头,老头对自己女儿的心思清楚着呢,也不想去多嘴。
“挂帐也行。”保罗咬了一口包子,很是舒坦地喝了一大口鸡丝羹,“嗯!雪丫头,再给我添点儿辣椒。”
吃早点自然要聊天,何况食客们生活在扬州门这么个每天都能看见江湖人物比武的地方,若不谈点儿江湖逸闻武林典故反而奇怪了。
“保罗馆主,听说了没?陷空岛五鼠发出武林贴挑战御猫展昭展大侠,据说近日就要到东京城了……”
“你说这五鼠对上御猫,到底谁会赢呢?”
“废话,猫抓老鼠天经地义……”
“那也得看情形了,一个猫对付五个老鼠,我看,难,据说那陷空岛五鼠个个都是高来高去的豪杰,上山能打老虎下海能擒蛟龙的。”
“可不是,三年前五鼠闹东京,跟开封府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打了一场,我可就在旁边瞧着呢,嚯!那架势,真真是不得了。”
众人七嘴八舌,保罗只是笑着吃东西却不说话。
“什么五鼠御猫的,我看都不如保罗哥哥。”大声说话的是包子西施白雪儿,她说这话,纯粹就是对保罗的盲目自信。
“姑娘的意思是说五鼠斗不过御猫喽?”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白衣的年轻人,突然插嘴说了一句,说完慢慢走了进来,“老板,五个包子一碗鸡丝羹。”
年轻人衣衫雪白,里面是紧身长衫,外面一件宽袖锦袍,长发在脑后随意绑着,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玉般的额头前,额下两眉飞起入鬓,显然是个十分自傲的人。
白雪儿在扬州门这地方难得看见如此俊雅人物,看那白衣青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挺了挺胸说:“老鼠再怎么厉害也还是老鼠,保罗大哥在咱们扬州门这带谁不知道,考武状元轻而易举的,武状元打老鼠,那结果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
一众食客被雪丫头的话逗笑起来,武状元打老鼠?这也太……太离谱了。
白衣青年挑了挑眉,接着嘴角一撇,像是微笑了一下,“哦!那有机会一定要看看这位能轻而易举考武状元的保罗……”说着低头,喝了一口鸡丝羹,慢条斯理吃起包子来,这人气质孤高傲雅,就算坐在这包子铺中,感觉却像是一朵雪莲盛开在天山绝壁一般,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要看他?那还不容易,喏!就是这个。”白雪儿得意,总觉得保罗的威风就是自己的威风一般。
保罗习惯使然,都是坐在最角落,这时候不得不抬头笑了笑,“雪丫头可别乱说,我要真能轻而易举考武状元老早就去了,何必开个小武馆赚钱呢!这位壮士,小姑娘年轻没见过世面,见笑了。”
那白衣青年仔细打量了一番保罗,虽然觉得对方打扮怪异,但是的确看不出什么威胁感来,年纪轻轻一张脸蛋,放在桌子上面的一双手也毫无任何练剑或者练奇门功夫的痕迹,笑起来甚至还带着孩子般的感觉,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江湖人物。
他慢慢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鸡丝羹,这才说:“久仰!”
一句纯粹的江湖客套话后就再也没话了,保罗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笑了笑继续对付桌子上的包子。
保罗不在意,可白雪儿却着急了,睁大了眼睛说:“我怎么没见过世面啦!上次那个大泼皮过街鼠张遥带着二十几个混混踢馆,不是被你一个人给打得滚地葫芦似的么!”
“那些地痞怎么能跟江湖上的成名大侠相比呢!”保罗照样毫无脾气,“这也是为什么人家叫钻天鼠翻江鼠而他只能叫过街鼠的原因啊!”
那些食客觉得保罗这话说的有理,纷纷赞同,白雪儿看正角儿使劲贬低自己,别人又没一个帮自己说话的,心里面把保罗那个恨啊!
女孩子家的英雄情节让她不计较后果,忍不住说了一个秘密,“当时那个张遥手上拿着禁卫军连弩营的诸葛连弩,都上了弦了,有两根铁矢在上面呢!你不是一抖手一道亮光就把他手上的连弩给打掉了么,我在旁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就这么近。”
她说着,手上比划了一下,也就是包子铺门口到里面的距离,两丈不到。
诸葛连弩是军队高级武器,一把连弩价格上千贯,而且有钱也买不到,只有禁卫军连弩营寥寥数百人装备,上弦瞄准的连弩威力无匹,两丈不到的距离被上了弦的诸葛连弩瞄准,恐怕就算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也难以逃脱罢。
保罗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笑笑,说:“那只是一把普通弩箭,吓唬人还可以,禁卫军的装备怎么可能随便落在泼皮混混手上。”
众人想想也是,江湖人佩剑带刀也还罢了,但是军中利器却万万不可能流落到泼皮混混手上的,何况东京城天子脚下,管制更加严厉,虽说扬州门龙蛇混杂,却也不可能乱到连泼皮都拥有诸葛连弩的地步,不过白衣青年却有些上心了,慢慢皱眉。
保罗实在怕白雪儿再说些什么,起身就走,“雪丫头,老规矩挂帐!”
他刚走到门口,对面四海武馆快步走过一个和他打扮一摸一样的少年来,“坚伯,两个包子一碗鸡丝羹,师叔,等我吃完一起走。”
保罗冲他连打眼色,可他还是走进了包子铺,一眼就看见了在里面如鹤立鸡群一般的白衣青年,忍不住一愣,“白玉堂?”
白衣青年看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跟刚才那个保罗一样打扮的少年,张嘴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却不认识对方,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见保罗拉着那少年就走,“对不起,认错人了,雪丫头,一会儿把阿风的早点送过来。”
少年被拉回四海武馆,刚进门,少年一把挣脱,“干吗啊!他锦毛鼠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你怕什么?”
保罗伸手在他头上一个爆栗,“你是师叔还是我是师叔?”
少年捂着脑袋,“什么师叔,你的轻身功夫还是我教的呢!”
正说着,外面有一帮学生进来,一弯腰鞠躬,“馆主早,风师傅早。”
保罗扭头,咳嗽了一声,少年一咧嘴,“我跟师叔说话,你们先进去自己练着。”
等那些学生进去,保罗一伸胳膊搂着少年肩膀说:“阿风,这个……你看,我们出门的时候大哥就说过,不许我们出手胡乱管江湖上的闲事,你随便跟锦毛鼠打招呼是准备跟人家叙旧还是动手啊!嗯?再说咱们俩也不是人家对手呀!”
他刚才第一眼就认出了锦毛鼠白玉堂,好歹他跟北侠欧阳春相处几年,虽然对于江湖上成名人物了解不多,但是五鼠却是知道的。
五鼠这次来东京显然是找御猫展昭的麻烦的,他陈保罗何必自找没趣呢!
少年脸上微微一红,伸指拨开保罗搂着他的胳膊,“哼!就知道拿我爹压我,还师叔呢!整天不干活吃闲饭,你说,家里面油、盐、酱、醋、吃、喝、拉、撒……你管过哪个?洗衣做饭全是我,连教学生都是我,你倒好,外面都说你侠骨柔肠,是十个包子大侠客,有名有利……”
就算保罗这个在一千年后的现代美国长大的人听了这番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干笑了两声,“这个……我不是要研究秘密武器么!你看。”
他说着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婴儿巴掌大小带着握把的黑漆漆筒状物来。
少年不屑,“切,不就是单筒袖箭么,我身上还有两个呢!给别人或许稀罕,四年前你刚弄出这东西可就给我了。”
保罗神秘一笑,“你跟我来。”说着拉了他手快步走进旁边的屋子。
进门后随手关门,接着把筒状物对准墙壁,手指头轻扣,只听见『夺夺夺』一阵轻响,墙壁上六根闪亮的钢钉排成了梅花状。
少年吓了一跳,捂着嘴巴半晌才恢复过来,“六根袖箭,你……你怎么弄出来了?”
保罗得意洋洋,“梅花袖箭,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科尔特执法者,可以选择两种发射方式,一种是一根一根发射,一种是全部发射,发射完了可以再压钢钉进去,一丈之内例无虚发。”
少年欢喜地抢过,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真好,藏在袖子里面就算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恐怕也逃不掉。”
“不见得。”保罗摇了摇头,“这东西穿透力还是不够强,如果对方身上有什么宝衣宝甲就难说了,除非正中要害。哎!机簧力道不够,这是没办法解决的,毕竟这么小的东西,如果做成大家伙还差不多。”
他到底不是什么武林世家出身,就算是得了北侠欧阳春传授,毕竟还是差距蛮大,真算起来,大约也就是介于一二流之间,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研究保命的东西了,还好他是工程学院出身,向来心灵手巧的。
“花了多少钱?”少年问到最关键的问题了。
“这个……”保罗支支吾吾,“一起做了两个,花了……”
他慢慢竖起三根手指头。
“三百贯?”少年慢慢瞪大眼睛。
自从保罗开始研究这些在北侠欧阳春眼中应该叫做『机关』的东西以后,实在花了太多的钱,欧阳春对保罗那是莫名其妙的爱护,拿他当忘年知己、弟弟甚至儿子看待,钱财泼水一般使出去,让保罗这个厚脸皮也觉得实在对不起大哥,发誓日后一定要赚无数的钱。
在保罗这个后世美国长大的人眼中,出来混,两件东西是必不可少的,手枪、防弹衣,他最先研究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单筒袖箭是早研究出来了,而防弹衣这东西技术含量太高,最后只能用江湖上秘传的老办法,乌金丝加雪蚕丝和人的头发织成背心,当然,名字还是叫防弹衣,阿风想叫乌金宝甲,给保罗否决了。
可惜,防弹衣第一花钱太大,第二缺点不少,最大的缺点就是怕火,因此做了两件就没法做了,再加上保罗身上的行头,最初一年把欧阳春多年积蓄花去了一半。
先期投资总是最大的,刚开始研究袖箭的时候为了弹簧钢片的问题,足足报废了上百管废品,这些钱足够一个普通商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赚。
钱呐钱,保罗心中叹气,尴尬地摇了摇头,依然竖着三根手指头。
“三……三千贯?”少年声音发抖,觉得心往下沉。
保罗干笑了两声,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那个……主要是机簧的问题难解决,我试验了无数次……”
“师叔。”少年咬牙切齿,“你……你也太能败家了,我们带出来的钱被你花了精光,那些可都是我……”
保罗一拉门闩飞身出门,“我出去办点事情。”
“师叔,你给我回来。”四海武馆的院落响起少年愤怒的叫声,而那些学生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互相看了看,继续练功。
扬州门的埠头上,起码有上万人忙碌着,一派繁忙景象,劳力们在搬运货物,行商们在讨价还价,不时有船只靠岸,船老大大声呼喊:船梆靠岸,卸货啦!扛十件一文铜钱。
郁闷的保罗低着头走在路上,脑子里面不停思索的就是如何去赚钱。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他的身手考武状元难说但是中个武举还是可以的,何况身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不少,如果去当捕快抓小偷,说不定还能弄个天下第一神捕的名头。
问题是,他对于中国古代历史实在不是很精通,唯一的一点儿记忆还是来自爷爷从小讲的故事,而且还牢牢记住了一句话『自古伴君如伴虎』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忙忙碌碌赚了许多钱财被皇帝一句话砍了脑袋,那就没趣了。
他毕竟是在美国嚼口香糖吃麦当劳长大的华裔,很多理念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变的。
正在胡思乱想,后面一人喊了一声,让他背脊一紧,停下了脚步。
“保罗兄留步!”
他慢慢转身,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
那个江湖上夸为貌比潘安的白玉堂,人如宋玉的白玉堂,傲气云天的白玉堂,武林俊杰榜第二名白玉堂。
陷空岛五岛主,五鼠之一的锦毛鼠白玉堂。
武林俊杰榜,专评江湖上年轻貌美且有侠名的少侠,俊杰榜前四位,南侠展昭,锦毛鼠白玉堂,白云剑客夏侯仁,负笈书生柳木。
南侠、御猫展昭,随身一把上古神兵巨阙剑,十六岁出道,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和扬名武林的紫髯伯欧阳春并列南北双侠,现在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简直就是整个天下最风光的江湖人了,成名多年的展昭现在才二十二岁。
锦毛鼠白玉堂,神秘的陷空岛五岛主,这白玉堂凭借腰间一把缠腰软剑霜月,不知道打败过多少武林好手,白玉堂具体岁数迄今没什么人知道,但是武林中人推断,大约在十九到二十一之间。
白云剑客夏侯仁,天下有数的名门正派峨嵋剑派的大师兄,武器白云古剑,十七岁出师,行走江湖五年,闯下了白云剑客的名头,声名一时无两,如果不是展昭,恐怕就是天下最风光的年轻剑客了。
负芨书生柳木,据说是海外仙山归来,吃过可以成仙的万年朱果,二十三岁,武器是一口书箱,叫做『秘笈』,喜欢云游,挑战各路名家大豪,他的武器秘笈怎么用谁也不知道,被他打败的武林大豪也绝对不肯透露,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柳木没输过。
这四个人,合称四杰,声名窜起之快,武功修为之高,绝对是整个武林的异数,更重要的是,这四人都是一时之选的美男子,正因为如此,武林俊杰榜前四被这四个人牢牢占住,大多数江湖人认为这四杰在五年之内是不会出现变化的。
毕竟,年轻、帅气、武功高、成名快,这些条件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功夫比他们高的年轻人或许有,可相貌么,可就难说了,毕竟武功这东西后天努力加上明师传授还能有所作为,但是容貌这个东西,可是打娘胎里面就注定了的。
保罗很清楚,这四个,随便出来一个,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他曾经得过全美大学生空手道联赛总冠军,不过,空手道冠军回到这一千年前,也只是一颗白菜,当他六年前看见年仅十一岁的欧阳风『嗖』一声窜上树顶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保罗看着白玉堂眼神中的敌意,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无法善了,白玉堂的傲气可是江湖闻名的,雪丫头刚才那一番夸,加上他自己徇异与常人的打扮,让白玉堂动了好奇心。
有时候,好奇心是会死人的。
保罗很优雅地一笑,原本健康阳光的感觉此刻又多了一些温文尔雅的贵族气派,“白兄!”
白玉堂很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从刚才包子铺那个俊俏少女的夸奖中他觉得保罗应该是个没事爱招惹女孩子的花花公子,现在看见保罗的微笑后,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又有些错了,这笑容看起来阳光、热情且有礼貌,双目一笑后眯起,甚至有些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种笑容他觉得有些熟悉,对了,四年前独闯陷空岛的展昭笑起来跟他差不多,也是这副德性。
不过展昭那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傲气,而这个人,唯一的不同怕就是没有那傲气。
想到展昭,他又有些恼怒,那家伙的确优秀,可也太不把他们陷空岛放在眼中了,当时五鼠中就他一个人在陷空岛,结果自己和展昭比武,输了一招,生平第一次输。
“不知道保罗兄师承何人?”白玉堂施施然走过来,保罗有些恍惚,似乎以前看电影的蒙太奇镜头。
那白衣胜雪的青年,在街道上,人群中,就这么走了过来。
这人的气势实在太强了,保罗心中有数,后世的武功,缺的就是这个,自己这个美式空手道冠军实在拿不出手。
笑了笑,他往前面走了过去,冲着白玉堂就这么无害地走了过去,他可是机灵鬼,知道这种情况下往后退意味着什么。
这年头的江湖就是这个样子,什么大侠小侠,全是虚名,譬如那黑妖狐智化可是不折不扣的坏蛋,却叫做『东方侠』
锦毛鼠白玉堂若是杀个把人,恐怕也没什么不正常。
白玉堂没想到对方会毫无忌惮且一点儿杀气都没就这么走过来,微微一愣,右手已经搭在了腰间软剑霜月的搭扣上,但是看对方毫无一点儿敌意,胸门大开,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递过去一剑。
“白兄,相逢就是缘分。”保罗笑眯眯毫无顾忌,居然就这么走过去,一伸手,搂住了白玉堂的肩膀,“我和麦秸巷鸾凤楼的阮阿蛮阮大家是红颜知己,不如我请白兄去鸾凤楼喝一杯,我让阿蛮弹上一曲『将军令』下酒,阿蛮的琵琶绝技可是天下闻名的,如何?”
白玉堂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敢跟自己勾肩搭背大清早谈论去『嫖妓』这样毫无廉耻的问题。
“今天的酒我请,白兄千万别这副表情。”保罗看着白玉堂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一笑,“所谓风流侠少,英雄不住温柔住何乡,白兄……这副表情,难道没上过青楼?”
“这个……”白玉堂总不能说『我是雏儿,没嫖过妓』罢!
东京汴梁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官妓如云,教坊林立,蓄妓猎艳蔚然成风,狎妓可是文人士大夫们乐此不疲的风月好事,侠少们也以此为乐,没上过青楼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白玉堂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若说天底下最尴尬的事情,绝对就是『原本想找人切磋武艺,结果被对方硬拉着去嫖妓』了。
就这么呆滞地被保罗拉着手,锦毛鼠第一次上青楼了。
汴河贯穿东京城,是商业经济和居民生活的主要通道,大宋的生命线,每年,朝廷都会动用三十万民工清理河道,汴河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而州桥,在扬州门西北,这里是北地风花雪月最盛之地,汴河两岸青楼林立,诸般杂耍相扑、歌舞表演、说唱班子、大小酒楼、特色小吃、杂货日用,商家无数,就以吃的为例子罢,东京盛行北食,南食,川食,这北食中光是饼一项,就有油饼、胡饼、麻饼、蒸饼、糖饼、髓饼、炉饼等等,所谓管中窥豹,东京美食由此便可见一斑。
东京城有名的酒楼凡七十二家,其中三十二家座落在州桥一带,而整个东京城风月界最出名的四大花魁,恰好成四角状点缀在州桥一带。
州桥,又叫天汉桥,是青石所造的石桥,桥宽足够八匹马并排疾驰,桥下数根几人合抱的青石桥柱,桥两边雕刻着龙、象、麒麟等吉祥兽,北通皇宫大内,南往朱雀门、南熏门,是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汴河上十三座桥中最壮观的一座。
桥两岸店铺酒楼繁荣,笙歌连成一片,每当月明之夜,『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晴空月正,登桥观月的人群,纷至沓来,熙熙攘攘。人们俯瞰河面,银月波泛泛,皎月沉底。故被誉为『州桥明月』,为东京城八景之一。
天堂与地狱,同处在东京城。
男人为什么喜欢出来狎妓?无非就是妓家女子会一些良家女子拉不下面子去做的事情,男人么,总是喜欢刺激新鲜的东西,而家中的妻妾,再怎么漂亮可人,跟『新鲜刺激』终归是不搭界的。
不过,狎妓的最高境界就是狎不到,俗名给婊子立牌坊,别以为婊子不能立牌坊,立了牌坊的婊子才显得珍贵。
于是,花魁应运而生,这花魁么,自然是被男人们选出来的,无一不是清倌人的身份,无一不是脸蛋身材一时之选,无一不通琴棋书画……反正,大多数男人们会的她们都会,大多数男人们不会的她们还会。
她们或许会焚上一炉檀香和你谈论诗词学问,下棋弹琴,但是,别的就不好说了,这些气质高雅才情绝世的花魁们被一帮清贫的士子学生吹捧迷恋,名声渐渐传扬了出去,自然而然形成了五年一度的选花魁制度。
鸾凤楼,一座五层高的华丽楼阁,就在汴河边州桥头,麦秸巷第一家,来的人非富即贵,像保罗这样开武馆学费才十个包子的穷鬼,按道理还真没钱进去。
不过,保罗和鸾凤楼的招牌、四大花魁之一的『神手琵琶阮大家』的确是红颜知己,讲句难听话,就算上了床也是不需要给钱的,说不定阮阿蛮看他手头紧还倒贴银钱。
在古代,这不叫吃软饭,叫做才子佳人鸳鸯对,只会有人羡慕绝对没人耻笑,花魁,不是人人都能泡的。
保罗拉着面红耳赤的白玉堂进了鸾凤楼,眼尖的老鸨一眼就看见这位打扮与众不同的保罗大爷了,赶紧迎了上去,“我说保罗爷,我可是望眼欲穿看着你来啊!你这一个月没来,阿蛮足足二十几天没弹一曲,前几天连刘侍郎前来讲茶都给挡了驾,你要再不来,我可得用八人大轿子去四海武馆请你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而且还是一大清早。”保罗笑了笑,“弄一桌清淡的酒席送到阿蛮房间罢,再叫那个谁……反正找个清倌人就是了,这位白公子是我的好友,而且家中钱财万贯,可不像我。”
“这么俊俏的少年郎,我手底下的姑娘恐怕要抢着去呢!我办事,您放心,一定安排妥当,只是你要帮我劝阿蛮,今儿一定得演出一场,我们这鸾凤楼已经有一阵子没响起阿蛮的琵琶声了。”老鸨的嘴巴和贪官的手一样不可以相信。
“白兄请!放心好了,只是吟风弄月,我没你想像的那么龌龊。”保罗笑着拉他上楼,白玉堂的确是被他弄糊涂了,居然没兴起反抗的念头,从头到尾都是被他拉着团团转,如果有认识且了解锦毛鼠的侠客在,恐怕要弹出一对眼珠子。
阮阿蛮独自占着五楼一个层面,象征着她东京城四大花魁之一的身份,像是阮阿蛮这样的花魁,自然是有属于自己的使唤丫头的,早就去通风报信了,等保罗到了五楼,阮阿蛮的贴身丫鬟秋月站在门口,睁着大眼睛捂着嘴巴低笑,伸指往里面指了一指。
保罗笑笑,拉着白玉堂进去坐下,接着外面龟奴流水价送上一桌清淡小食,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岁穿着葵花裙略带腼腆的歌女也进来相陪了,怯怯坐在了白玉堂的身边,却对阮阿蛮的情郎陈保罗瞧个不停,不过也是,花魁的情郎,自然是要招惹眼珠子的。
秋月笑嘻嘻拿出珍藏的酒来,来自大食的葡萄美酒,杯子是四只白玉杯,虽然不比夜光杯,那也是十分珍贵了,阮阿蛮的派头可见一斑。
“来来,白兄,这酒外面可不多见,我来帮你斟上……”陈保罗宛如好客的主人。
等保罗给白玉堂倒上酒,里面房间的阮阿蛮依然没出来。
清咳了一声,保罗从怀里面掏出个盒子来,随便拨弄了几下后放在了桌子上面,盒子里面传出一阵清脆的音乐,却是琵琶名曲『霸王卸甲』里面『别姬』的一段,这玩意儿新鲜,坐在白玉堂身旁那个少女眼睛都看直了,显然喜欢得不得了,白玉堂哼了一声,却也目不转睛看着,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保罗看着他笑笑,大声说:“这个叫音乐盒,我花费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做出来的,原本要送给阿蛮的,可惜……看来是没人要了,不如扔到汴河里面去得了。”说着抬手拿起来,身子一站,就要去开窗户。
这个追女孩子的手段,在后世可是老套路了,说起来,他就读宾夕法尼亚大学工程学院,这工程学院能有什么漂亮的女孩子,满地跑的都是男人,偶尔个把女生,也是美国恐龙级别的,他要是不会做小玩意儿去哄骗女孩子,那才奇怪呢!
“别。”随着一声喊,从里屋扑出来一个穿着蜀锦郁金裙梳着唐朝坠马髻的女子,一把就抢过了保罗手上的音乐盒。
白玉堂暗暗打量了对方一眼,果然不愧花魁的名声,一张亦喜亦嗔的脸蛋,剪水秋瞳横了保罗一眼,接着噗哧一笑,笑起来左边嘴角有个梨窝,的确算是夺人心魄的美人。
“每次都是送东西这招,你有没有新鲜的啊!”阮阿蛮眉开眼笑,口气却是嗔怪。
“这个……我比较笨,追女孩子就是送花写情书,给你送花的人多了去了,写诗词送你的更加多,我唯一长处就是手巧,自然只能做一点儿小玩意讨你的欢心了。”保罗嘿嘿笑了两声。
阮阿蛮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就知道花言巧语,我每天望眼欲穿,也没看见你的影子,别人啊,可不抵你一丁点儿。”
白玉堂看不得这样的打情骂俏,哼了一声,保罗赶紧说:“这是白玉堂白公子……”
“白玉堂?听说那陷空岛五鼠的锦毛鼠也叫白玉堂。”阮阿蛮不知就里,随口就说了一句,到底是东京城的花魁,被人捧惯了,没一般姐儿开口公子闭口大爷的毛病。
白玉堂轻啜一口酒,慢慢说:“白某正是陷空岛锦毛鼠。”
这话一出口,把房间里面的姑娘全部吓了一跳,三年前『五鼠闹东京』的故事早就被口耳相传妖魔化了,在普通东京人眼中这五鼠大约和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是划了等号的。
这人,还真有些冷幽默,保罗无奈,尴尬笑笑,“白公子是我的好友,可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
对于保罗的自来熟,白玉堂的确也有些无奈,他总不能说『我和他素未平生,只是想找他切磋武艺结果被他拉来嫖妓』这样的话罢!
阮阿蛮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立刻就恢复正常了,素手一抬端起酒杯,“阿蛮今日能见到名满天下的锦毛鼠白大侠真是三生有幸了。”
“恐怕这个三生有幸四个字白某还是沾了保罗兄的光。”白玉堂淡淡一笑,居然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笑话,随手举杯喝了一口。
接下来无非就是说些风月、奇闻逸事,白玉堂暗暗赞叹,这个保罗倒是有点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起笑话也是旁征博引,几人一聚,很是得趣,白玉堂喝了不少酒,如玉一般的脸庞不知不觉就慢慢红了起来。
这酒吃到中午,白玉堂借口酒醉首先起身告辞,保罗故意不去看阮阿蛮乞怜一般的眼神,也站了起来。
刚出门,白玉堂的眼神立刻清晰,旁边保罗一看,暗叹一口气,这家伙,就知道他没醉,低声说:“白兄,这个……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是否……”
天底下最尴尬的事情『原本想找人切磋武艺,结果被硬拉着去嫖妓』得再加上一条,『嫖妓后还做了掏钱的冤大头』
白玉堂脸上由白转红再变青,慢慢伸手在腰间摸出一片金叶子来,保罗倒是一点儿都不难为情,袖子里面手一伸接过,转身回去,在那门口站着的丫鬟秋月耳边低语了几句话,把金叶子塞了过去。
秋月低笑,露出一颗老虎牙来,“我可是帮了你好多次了,你要怎么来谢我?”
“你也知道,我师侄阿风恨不得把我整天绑在武馆里面才好,难得能溜出来……”保罗笑笑,“告诉阿蛮,我明儿过来,至于谢你么,下次我送你个亲手做的小玩意儿,保管你喜欢,好罢!”
秋月嘟了嘟嘴巴,她知道保罗的脾气,因此跟保罗说话向来不拘束,“你这个人啊!外面都说你是最懂女孩子的,其实女孩子要的是你的人,可不稀罕你送什么东西……”这句话倒是有些一语双关。
“好好,我知道啦!”保罗笑着按住她肩膀把她推进房间,她跑进去跟阮阿蛮低语了几句,阮阿蛮原本眼神落寞,秋月几句话,让她眼神又热切起来。
白玉堂跟保罗出了鸾凤楼,白玉堂双手背在后面,说:“保罗兄还真是个多情种子,让玉堂佩服的是,居然还饱识诗书,原来文武全才,真是失敬了。”
“白兄,就别挖苦我了,我要是饱识诗书的话,这东京城上百万人起码有十万人算得上饱识诗书的才子了,我老实说罢!你们陷空岛和展昭的恩怨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开我的武馆,有机会多赚点钱。”
白玉堂显然也是一愣,没想到保罗如此坦白,说实话,保罗浑身上下看不出什么威胁力来,可正是这样,他愈发想知道保罗真正的实力,这就好比明知道一个人拥有家财万贯,可偏偏却只住着茅屋,终究是叫人好奇。
他上下打量着保罗,想看出端倪来,可那张年轻的脸上除了笑意还是笑意。
“走罢!我带白兄在这里转转,权当地主了。”保罗往前面走去,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后背撂给了白玉堂。
这家伙,大智若愚还是大奸大恶?白玉堂觉得愈发看不懂对方了,看着保罗的后背,居然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两人沿汴河往东走了一截,还没到大相国寺桥,也就刚到宾客如流生意好到不行的状元楼下,偏巧就看见前面一帮泼皮围着一个白衣公子,似乎是说对方踩了他们大哥新做的蜀锦靴子,要对方赔偿十贯钱。
那白衣公子昂着下巴,唇上淡淡一抹小胡子,一脸傲气,倒不像是怕事的主,正不屑说:“以为本公子是冤大头么?一双蜀锦靴子才几个钱?”
这话听在白玉堂耳中,忍不住眼角跳了跳,毕竟,他刚才还做了冤大头。
不过,对方一帮人二十几个,又是出名的泼皮混混,素来讹诈钱财的,那白衣公子恐怕是要吃亏的。
保罗认得那领头的,嘿!巧了,过街鼠张遥。
他低笑了几声,旁边白玉堂问:“怎么了?要英雄救美么?”
“救美?”
白玉堂哼了一声,“那人是个雌儿,女伴男装的。”
“啧啧!不愧是五鼠之一,四杰之一,眼光锐利啊!”
“你能不能有点高手的架子,光看衣着你还真是有些世外高人的感觉,不过,一开口,什么都没了。”
保罗干笑了两声,“对了,给你介绍一下,那个挺胸凸肚气势不凡的大汉就是过街鼠张遥。”
白玉堂看了一眼,“哼!就凭他?一看就是庄稼把式,靠蛮力的蛮夫罢了。”
保罗笑笑,突然举手喊道:“张遥。”
“谁敢直呼我们张大哥的名字?”一个泼皮估计是刚入行,不知道保罗的兇名,而张遥,看见保罗后原本凸出来的肚子像是泄了气一般瘪了下去,打了个哈哈,赶紧走了过来。
“保罗馆主今天好兴致啊!难得看见,吃了没?不如小弟做东一起吃饭,这位是?”
保罗对他招招手,低声把锦毛鼠白玉堂六个字说了出来,而这声音恰好小得能让白玉堂听见。
张遥脸色大变,这位可惹不起,陷空岛那是江湖上出名不讲理的地方,而这位锦毛鼠更加是不讲理的祖宗,因为御猫的名头不爽都要再次大闹东京城的杀神,自己这个过街鼠不过是个大泼皮罢了,恐怕……
一想到这个,他一张还算男人味的脸就苦了下来,“这个,小弟今天还有点急事,下次一定请保罗馆主吃饭。”说完一招手,连讹诈对象也不管了,带着手下泼皮就走。
还有那不识趣的愣头青,横着脖子说,那兔儿爷还没赔大哥的钱呢!
旁边一个老泼皮拉了他一把,钱钱钱,那也得有命花才行,知道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是谁么?扬州门四海武馆的馆主,一个人能打一百个的凶人,旁边那个咱家虽然不认识,可你看大哥的脸色,好像见鬼一样,恐怕是个更加了不得的人物。
怕他个球,有句话听过没,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再说了张大哥的姐夫不是在禁卫军连弩营当统领么!那愣头青还没拧过劲来。
“***,你懂个球,禁卫军只管皇城大内,这东京城的治安归开封府管,就你这模样,上去多少人家切瓜切菜一样剁多少。”旁边张遥听见这家伙的话,忍不住扇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愣头青被大哥这么一巴掌,捂着脸不说话了。
走出去几十步,那老泼皮低声问:“大哥,保罗馆主旁边那个长相挺俊俏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锦毛鼠白玉堂,你们这段时间给我老实点,据说五鼠就要找御猫展昭的麻烦了,这猫鼠大战咱们可没必要被牵连进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道理老子是最懂的。”他没好气地吩咐,难得还用了『城门失火』的典故。
大大小小的泼皮都打了个寒噤,陷空岛五鼠,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上有名的高来高去的凶人,他们这些泼皮混混跟人家比,真的就只有被切瓜切菜的命。
锦毛鼠白玉堂自恃身份,根本不会动手去找那个张遥的麻烦,看着过街鼠张遥离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对面那个白衣公子,似乎对两人发生了兴趣,慢慢晃了过来,“两位兄台,多谢了。”
白玉堂转过脸去不搭理,保罗倒是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客气不客气。”说着就打量了对方一眼。
白衣公子唇红齿白,两撇淡淡的小胡子怎么看怎么扎眼,身上穿着棉夹袄袍子,外面是蜀锦背心,边上缝缀着狐裘,头上一顶书生戴的博学冠,不过帽子中间一颗好大的玉石,腰间还有一块玉佩,一看也是名贵货色。
果然是个姑娘,保罗看见了白衣公子两耳垂上的耳洞了。
正打量对方姑娘,他突然觉得浑身汗毛一竖,旁边的白玉堂已经转身,腰间一亮,一口软剑『噌』一声弹得笔直,向他肩膀削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脚下一绕,人往侧面一闪,一抖手,一道白光,射向白玉堂手上软剑的剑脊。
『当』一声响,袖箭正中目标,可白玉堂软剑只是偏了一下罢了,保罗心中叹气,袖箭由弹簧钢片发射,力道终究太弱,不比科尔特执法者是机簧发射,不过,他还不想把科尔特执法者给亮出来。
白玉堂一撇嘴角,手上软剑毫不停留向保罗斩了过去。
『噌』一声金铁交鸣,却是保罗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
一眨眼,两人过了三招,软剑『噌噌噌』相交,火花四溅。
传说中武林人士一旦动武,大街上应该鸡飞狗跳人们胡乱逃窜的场面根本没出现,人们只是远远看着,不时指指点点,旁边那位白衣公子甚至好整以暇摸着唇上小胡子,一副天塌下来也要看个究竟的架势,可见中国人瞧热闹的本性是多么源远流长。
“有意思,没想到保罗兄也是以软剑为兵刃啊!这剑招颇为精妙,倒是罕见……”白玉堂内力运转,手上软剑慢慢压了下去,“刚才的暗器很准啊!为什么不射我的身体而射剑?。”
“白兄,你看,咱们不是朋友么!”保罗脸色有些发苦,毕竟他的内功修为和白玉堂这样的高手比较起来差多了。
“哼!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宝贝没亮出来,不过……”他目不转睛盯着保罗,突然收剑,脚下一点窜上状元楼三楼的飞檐。
状元楼专门做江南美食的,建筑风格也是江南味道,飞檐一弯高耸翘起,他白衣胜雪,衣袍飘飘,站在状元楼三楼如手臂一般伸出的飞檐上,围观众人暗暗喝彩,果然是江湖上出名的俊俏人物,号称『翩翩白玉堂』的家伙,当得一个『锦』字,锦毛鼠名不虚传。
白玉堂双手抱胸,朗声说道:“保罗兄,三天后,州桥,亥时(夜里十点),我们陷空岛五鼠和那赖皮猫展昭比武,还请你来做个见证,白玉堂告辞。”
看着白玉堂几个提纵,人影消失不见,保罗收起软剑,觉得自己招谁惹谁了,干什么趟这个混水啊!
“喂!他是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我听说三年前他们五鼠大闹东京,把开封府那帮捕头衙役打得落花流水。你武功不错啊!你们走在一道,不是朋友么?你叫保罗?刚才我听那泼皮叫你保罗馆主,难道你就是那个传的沸沸扬扬十个包子做学费的四海武馆馆主,十个包子大侠客?”那白衣公子居然没走,胆子还挺大,拱了拱他低声问道。
保罗苦笑,“兄台,你的问题太多了,在下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
“你这人,怎这么小气,说说。”白衣公子听了这话,非但不走,还伸手拽住了他胳膊。
这时候街道两边目睹一场好戏的商家行人纷纷大喊:
保罗馆主,好功夫啊!
好帅的剑法,保罗馆主,你是我的偶像。
保罗馆主,你才是真正侠骨柔肠的大侠。
……
保罗有个毛病,爱现,这恐怕是因为在美国长大的原因,这时候得了赞扬,满脸笑容,“各位街坊邻居客气了。”
那白衣公子切了一声,“果然是你,十个包子的学费怎么没把你饿死啊?我看你养得白白胖胖,挺好,身上打扮也值几个钱,你还挺有知名度的嘛!这么多人都认识你。”
“这个……兄台,能不能别拽我胳膊啊!让别人误会我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就不好了。”
“德性,谁拉你了,喂!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三天后五鼠跟展昭比武带上我好不好?”
“这位小姐,在下的确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保罗直接戳穿白衣公子的秘密,白衣公子被识破,愣了愣,他趁机一抽手撒腿就跑。
“喂!喂!”白衣公子气得够呛,狠狠跺脚,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四海武馆的馆主嘛!我看你往哪儿跑。”
等保罗回到四海,欧阳风一张脸蛋能刮下一层寒霜来。
保罗恍如不觉,笑着说:“阿风,没吃罢!我给你带了桐皮熟脍面,还加了你最爱吃的芫荽(香菜)。”
“哼!又去找那个红颜知己阮阿蛮去了?”
“这个,男人嘛!总有点寡人之疾。”
“无耻。”
“没做什么啦!只是刚出门就被白玉堂给堵住了,只好哄他去喝花酒,结果我请这家伙喝酒,他出来后还是突然刺了我一剑。”
欧阳风大惊,“受伤了没?”说着就去剥他衣服要看个究竟。
“嘿!我好歹也是得了大哥真传的,没那么容易受伤,过了两招,旗鼓相当。”
欧阳风这才放心,“就吹罢!爹都说了,你天资是好可惜学内功太晚根基不稳,能挤进一流高手就谢天谢地了,人家锦毛鼠什么人,你差人家一大截呢!”
“有这么说师叔的么?”保罗『咣』一下一个爆栗敲在了欧阳风脑袋上,“吃你的面去。”
下午的时间保罗就在自己房间窝着,他的房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东西,方的圆的尖的扁的铁的木的竹子的……像是一个杂货仓库。
忙活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反正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儿。
正忙着,外面欧阳风敲门,“师叔,有人找。”
“来啦!”他开门,欧阳风脸色不大好看。
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那家伙似乎是个太监,师叔,你别是惹了什么人罢?”
“没啊!估计是大内的赵官家听说我武功好要要封我个御虎御龙之类的封号罢!”他开着玩笑,可心里面还是咯噔了一下,脑袋里面首先想起来的就是『自古伴君如伴虎』七个大字。
“算了罢!皇帝深藏大内,怎么可能听说你的名声。”欧阳风听他开玩笑,心情也放松了些。
两人到了客厅,对方果然是个太监,五十多岁模样,面白无须,身上紫衣,嗓音听起来说不出的怪异,似乎猫爪子抓琉璃瓦一般。
“你就是这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咱家是八千岁府的总管,八千岁寻你问话,跟咱家走一趟罢!”
他的手在袖子里面伸出去拍了拍欧阳风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在欧阳风担忧的眼神下出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是大宛良驹,车厢包金镶玉,果然是王府气派,车夫是个大块头,脸颊狭长高鼻深目,显然有胡人血统,也是一身紫衣,保罗笑了笑,这车夫不管从相貌还是身材上来说,都很像是后世美国的那位影星加州州长,也不说话,直接上车。
车夫的马鞭在空中抽动,『啪』一声脆响,大宛良驹泼刺刺跑了起来。
“总管贵姓?”
“咱家被八千岁赐姓赵。”太监虽然口气淡淡,但是依然能察觉出话语中的得意。
“赵总管,久仰,三生有幸。”他这些年可是学了些古代人的客气,“不知道八王爷找草民何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从御街往西,沿着里城城墙根过了朱雀门、新门,一拐后继续往北,沿途经过郑门、梁门,又跑了一截,到了天波门,前面就是金水河了。
这东京城的北边金水河畔住的人家可都是当朝大员,可不是,前面就到天波府了,本朝太宗皇帝立的石碑还竖在那儿呢!
『文官落轿,武将下马』
当年的杨业杨老令公号称杨无敌,备受太宗皇帝赏识,立下汗马功劳,而且一门虎子个个出色,可惜后来七郎八虎血溅金沙滩,死的死隐的隐,剩下一门寡妇,可就是这一门寡妇,居然再次复出,半年间就让辽国犯边的战事稳定了下来,实在是叫人赞叹。
保罗这些年了解了不少本朝大事,对这一家子,还是很佩服的,撩起车窗帘子往外观看,很是赞叹了几句。
那赵总管听了这话,也有些自傲的,毕竟,八千岁和天波府那是一路的,贤王美名并非虚夸,八王爷保杨家可不是一次。
这时候已经快戌牌时分(晚上七点)了,外面车夫马鞭一响,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保罗下车,看了看,不是正门是后门,心里面笑笑,心说我也走了一回后门。
赵总管咳嗽了一声,“随咱家来罢!”
进的这显然是后花园了,十分雅致,人造湖,假山石,水榭凉亭,曲桥雕栏,奇花异草,样样不缺,保罗一辈子没踏足过大陆,白宫他去参观过,不过中国式园林见的还真少,莫名其妙到了大宋也没机会见识真正大富人家的后花园,欧阳春的山庄美是美,不过全是自然风光,不比这个人造园林,江山丘壑尽在其中,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玲珑美。
跟在赵总管身后,穿过九曲十八弯的曲桥,前面一座圆亭,一个披着裘狐披风的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里面。
那人慢慢转过身子,微微一笑,保罗目瞪口呆。
一张吹弹得破的脸蛋,双眼璨若辰星,唇上贴着两撇小胡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故作老成地摸着胡须,可嘴角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保罗苦笑,自言自语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出门尽不顺,难道今年犯太岁?”
旁边赵总管一板脸,这位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犯太岁这样的荒唐话都说了出来,正要张口,却被圆亭里面的人眼神给制止了。
“怎么样?带我去看五鼠和展昭比武。”贴着小胡子的美女笑得贼兮兮的。
“不行!”保罗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是什么年代?皇权至上的年代,眼前这人用屁股想都能想出来什么身份,显然是八王爷的爱女,那是什么身份,郡主啊!万一有点儿什么闪失,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真的不行?”小胡子美女跳出来,眼神中露出哀求的味道,把保罗看得心里面一荡,可立刻又使劲摇头,“肯定不行。”
陷空岛五鼠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喜恶,虽然没听说过干什么坏事,可都是桀骜不逊的主,自己的武功又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带着个郡主去看比武,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好,你不肯。”小胡子美女一板脸,玉葱一般的手指一伸,“颂叔,把他杀了。”
保罗一愣,接着旁边一股杀气如付骨之蛆贴了上来,显然,是那个老太监赵总管。
动剑?不行,这可是王府,剑一抽出来,可就落实了罪名了,凶器啊!用科尔特执法者?更加不行,那是保命的家伙,当绝招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所谓绝招,自然是最紧要关头才用的,随便用就不是绝招了。
慢慢往后退却,老太监步步紧逼,眼神中的杀机让人毫不怀疑,老太监绝对是高手。
一步,两步,三步……
退无可退了,后面就是人造湖。
老太监眼神一亮,身形一动,窜了过去,双手成爪,一手抓向肋下,一手抓向咽喉。
十指秃秃,一点儿指甲也看不见,很显然老太监是指掌上的高手。
光以在拳脚上面的功夫来说,保罗是一流的,毕竟,空手道冠军不是白拿的,加上后来欧阳春和他交流后所做出的一些改进和保罗修习内功变得更强悍的原因,可以这么说,只论拳脚,保罗还是足够厉害的。
不过,老太监的确很危险。
双手上下一揉,分别搭上了老太监的双臂,脚下快速进身,入身投技法。
合气道技法,这是他以前跟一位美国合气道大师学来的。
老太监眼神一亮,“来得好。”一吸气,身体诡异地往后倒去,脚下却纹丝不动,双手一翻,死死扣住了保罗的双臂,接着一脚飞起,踢向保罗丹田。
我再翻,保罗一手外翻一手内翻化解,左脚一抬,挡住了对方飞来的一脚后一拐,脚尖在老太监大腿侧面轻轻点了一下,恰恰是整个人的重心所在。
老太监咦了一声,再也没办法变换姿势,被一绊后摔倒,不过,摔是摔不死武林高手的。
保罗往旁边闪了闪,依旧警惕地看着老太监,这时候的宋朝还没有后发制人的观点,太极拳也还没发明出来,江湖上流行的是强横的内功,精妙的招数,保罗用合气道技法,占的是出其不意的便宜,只是想迅速瓦解老太监的信心罢了,还没有陶醉到自己可以一招制服对方,而一些狠辣的技法也不太适合使用,而且光论本身功夫而言,他离老太监赵颂的水平可差着一筹呢。
老太监尴尬地轻轻起身,声音依然尖锐,“果然英雄出少年。”
“怎么样颂叔,我没骗你罢!”小胡子美女笑着拍了拍手。
“公主慧眼,已经有王爷的风范了。”老太监脸色喜欢,看着小胡子美女一脸爱怜,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长辈在看着自己最喜爱最得意的后进晚辈。
“公主?”
保罗愣了,不是郡主么?
老太监轻轻咳嗽,“这是八王爷爱女玉卓公主,公主兰心惠质,太后懿旨封为玉卓公主。”这话里面有话,很显然是拐着弯告诉保罗,公主千岁可是皇上太后也十分喜欢的,不然能从郡主封为公主么。
“公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胡子美女倒是毫无架子,“我叫赵娴,颂叔从小就服侍我父王,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哪怕要天上的月亮颂叔都能帮我摘来,对了,颂叔是大内昊天门的高手,很厉害的。”
老太监赵颂尴尬,又咳嗽了几声,“公主可别取笑老奴了,一招就败了,老奴老了……”说着就有些唏嘘。
说实话,保罗到现在还有些发呆,这可不同于白宫里面住着的总统的女儿,在这个社会,公主,那可真是要天上的月亮也能要得到的。
这时候,老太监再次说话了,“公主这几天就拜托保罗公子了。”他嘴巴上客气,可眼神却带着威胁。
啥?
拜托?
这是什么意思?
赵娴修长的手指轻轻摸着唇上两撇小胡子,眼神中透露出狡黠,“这几天我就住你们四海了。”
保罗的武馆叫四海,可他为人绝对不够四海,何况要住的还是一个公主,不过,反对有效么?
“这个……草民那儿比较简陋……”
“简陋没关系,我不嫌弃,对了,别草民不草民的,听了别扭。”赵娴说着摸出一块金牌来递给他,“这块金牌你收着,以后你就是王府的客卿了,放心,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事情的,每月还有三十贯钱的薪水,到年关还有奉例银子。”
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钱,大宋富有,朝廷向来不小气,譬如宰相、枢密使,月俸禄三百贯钱,食粟一百石,每年还赐绫四十匹、绢六十匹、棉一百匹、罗一匹,这还是官面上的收入,私下的可就吓人了,为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因为可以当官啊,当官为什么?还不是『千里做官,只为吃穿』。
八千岁虽然有贤王美名,不过养点客卿每月给三十贯钱的薪水的确很正常。
“这个……草民祖上有训,不得为官。”保罗也是无可奈何,这年头,实在不自在啊!说实话还是江湖人比较爽,特别是那些邪派中人,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管他天王老子。
“这样,那不给你钱好了,挂个名,就不需要别的手续,也不算违背你祖训了罢。”赵娴到底是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侃侃而谈气度不凡,跟普通人家的女孩差别大了去了。
保罗苦着脸,挂名还不给钱?这更加吃亏。
旁边老太监一直看着他,他自己知道,再推辞,就有些不识好歹了,老太监眼神中的警告和威胁他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怠慢公主了。”他略弯了弯腰,可脸上的笑容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可不是么,等于被绑架一般,上了贼船啊!
这老太监也是,居然就放心让公主跟自己乱跑?脑子里面怎么想的?
赵娴看他答应,一时间喜欢,老太监十分会凑趣,弄了一桌菜就摆在圆亭中。
“颂叔,一起来吃罢!”
“老奴不敢。”老太监弯腰低头,顺便拿眼角余光扫了保罗一眼。
原本已经屁股坐上凳子的保罗赶紧站了起来,这个老太监,显然是说他没规矩胡乱就坐了下来。
在这个年代,身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坐立不安吃了点东西,三人又从后门出去,那位加州州长正指挥几个仆人往车里面塞东西,可见赵娴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了磨刀石要磨一磨保罗的。
老太监赵颂伸手搀扶着赵娴上了马车,看了一眼旁边的保罗,压低了嗓音说:“咱家王爷就这么一个爱女,你可要小心了……”
话,点到为止,可眼神中的警告却意味深长,保罗点了点头,一抬腿上车,坐在了那长得像加州州长的车夫身旁。
赵颂眼神中露出一丝满意,还带着点儿赏识。
这小子,知进退晓好歹,倒还是个机灵的人。
有机会的话就尽量提拔他一下好了,老太监是这么想的,当然,得保罗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帖,公主满意才行。
这个王府中除了八千岁就他说话最算的权柄极重的老太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因为心疼从小看着长大的公主,帮着她胡闹了一次,就这一次,无形中,他的手把整个武林甚至整个大宋的格局拨动了。
保罗没想到赵娴随便来玩闹一下,居然要带那么多的东西,床单被褥暖手炉……连描金马桶都有一个,看着那大块头上下搬动,他苦笑了笑,这……普通人家嫁女儿恐怕也没这个多东西。
大块头被赵娴指使,不停搬东西,旁边欧阳风冷眼看着,低声说:“师叔,你可真是个惹祸精。”
“我怎么知道随便在大街上走一圈都能认识个公主啊!”保罗愁眉苦脸,『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他从小听爷爷说,耳朵里面茧子都听出来了,怎么能不上心呢!
“那怎么办?”欧阳风担忧,不管谁家,突然多了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担忧都是正常的。
“能怎么办。”保罗叹了口气,“求满天神佛保佑了,希望她等陷空岛五鼠和御猫展昭比武完了赶紧走。”
“我不管她什么公主不公主,反正,我是不伺候的,大不了武馆不开流浪江湖去,还有,我可没钱买好吃的给你的公主吃。”欧阳风说完扭头就走,“这个月伙食费还剩下两贯钱,你想办法罢!”
保罗头大如斗。
“十个包子的学费居然没把你给饿死。”赵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一伸手,摸出两锭大大的官银来,十足十的成色,上面还刻着『内库府藏』四个字,赵娴一只小手差一点捏不住,保罗看了吓一跳,这银子分明是皇宫大内里面出来的,要去钱庄兑换,可得有条子有保人,直接拉赵娴去换?别傻了,那样全天下都知道四海武馆住进了公主,看来还得花时间把银子熔了弄成散碎银两才行。
钱还没到手,他已经快速寻思好了。
“呐!拿去。”赵娴把银子塞进他手上,“我可不会白吃白喝。”
“草民的师侄今年才十七岁,年纪小不懂事,公主不要见怪。”保罗是打定主意要拉开距离,草民这两个字,妙用无方。
“你这人真虚伪,看你跟那些百姓嘻嘻哈哈,怎么一面对我就好像我欠你一万两银子一样。”赵娴嘟嘴,保罗这才想起来,好像这位公主也不过十六七岁。
“这个……草民突然肚子有点疼,公主早点休息。”他说着兔子一般溜走了,当然,银子是收了起来。
“喂!陈保罗……”
“公主,早点儿歇息罢!奴才在外面守着。”那紫衣大块头开口,嗓音尖细,居然也是个太监,他是赵颂领养的胡人,叫赵诺,那老太监也狠,从小就给赵诺净了身,实在是……
不过,赵诺……哦对了,昵称阿诺,阿诺这一身可堪比美加州州长的肌肉怎么长出来的,倒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保罗溜回自己的房间,头大如斗,坐在工作台前发呆,脑子里面一团糨糊。
正胡思乱想,门『吱丫』一声开了,一扭头,赵娴语笑如花,两撇小胡子更加衬托出那吹弹得破的肌肤来,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出色的女孩子。
“这是你的房间?好乱啊!”赵娴笑着四处打量。
保罗的床在屋内一角,工作台在另外一角,其余的地方胡乱堆着东西,那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儿别说公主,就算是一个机关术大师来了恐怕也会兴趣盎然,赵娴似乎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手一拎狐裘,蹲下身子拿了个圆滚滚的筒状物来。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伸手,在那东西上面一块凸起处按了下去。
“别动。”保罗一声大喊扑过去。
可惜晚了,『扑』一声低响,一道白光透进保罗的身体。
赵娴被扑倒在地,啊了一声,手上圆筒掉在地上。
房间内才多点大的地方,何况保罗此刻的毫无戒备,袖箭在这种一点儿大的地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保罗趴在赵娴身上,暖玉温香的滋味是没感觉,只是捂着肋骨哀叹,“我的妈啊!要没防弹衣就完了,疼死我了。”
“你个死淫贼,快起来。”赵娴满脸通红。
三天时间,不情不愿不愉快地过去了。
赵娴整天拉着保罗出去冶游,东京城八景当时节能看能玩的都玩了,要说整天晃荡不干活,保罗本来就是这样,可问题是,现在是公主赵娴拉他出去,这区别可就大了。
欧阳风心里面那个恨啊!一点儿心情都没,把赵娴腹诽得体无完肤。
“一上门就出事,这样的女人,肯定犯八字。”欧阳风在厨房自言自语,恨恨地拿刀剁着白菜。
没办法,现在四海武馆也就厨房里面能说一点儿秘密的发泄话了。
不过,恨归恨,办法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毕竟,人家是公主。
眼瞅着酉牌时分(晚上六点)了,这时候的保罗居然带着赵娴去了鸾凤楼,带公主嫖妓,恐怕天下就他这么一个。
阮阿蛮可没给他好脸色看,可不是么,三天前说第二天过来的,结果又放了她鸽子。
“这个,阿蛮,那天我的确有急事,有人踢馆。”保罗急智是有的。
“还有人敢踢四海的馆?”阮阿蛮显然不相信,谁不知道四海武馆兇名在外啊!这谎话也太假了。
“别忘了这是东京城,天子脚下。”保罗苦笑,接着凑过脑袋低声说:“昊天门知道么?就是皇宫大内的神秘门派,我带来的这家伙就是昊天门的,这次是要监视陷空岛五鼠和展昭的比武。”
阮阿蛮消气了,昊天门这个皇宫大内门派在百姓口耳相传中,是个极度神秘的地方,谁惹得起啊!
何况,今天的确是个大日子,许多人都知道,州桥,亥时,陷空岛五鼠和开封府御猫展昭比武,汴河两岸不知道藏了多少得了消息的武林人和想看热闹的好事分子,而靠近州桥的风月场所更是被预定一空,不为其他,就因为地理位置好能看到比武。
毕竟,这样的超级高手比武,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江湖人,说不定一辈子也看不到,可惜的是,三天时间,白玉堂三天前透露出的时间不足以让那些太远的江湖人赶来看这场比武。
鸾凤楼的位置极好,在麦秸巷头第一家,阮阿蛮的房间位置更加好,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外面州桥和潺潺汴河水。
此刻的赵娴好整以暇,穿着打扮和保罗一个款式,欧阳风身材和她差不多,而保罗也不想惹事,因此拿了欧阳风换洗的袍子给她穿上,甚至,连自己身上的防弹衣也硬是要求赵娴给穿了起来,毕竟,这可不是闹着玩,出了事情要砍头的。
阮阿蛮吩咐下去,置办了一桌精致酒席,三人慢慢吃喝,秋月在一旁伺候着,天色越来越暗。
阮阿蛮看着保罗那张脸蛋,她眷恋保罗身上的一切,那英挺的双眉,那迷人的眼神,那有型的鼻子,那薄而湿润的嘴唇,那身上淡淡的男人味道,还有笑起来的时候如孩童一般的无暇。
可惜,她也知道,保罗迟早有一天,会如同鱼跃龙门一般跳上天际,成为一颗璀璨的明星,这个结果,从她第一次以清倌人的身份和保罗欢好,就已经知道了。
和保罗认识以后,她甚至连琵琶也少弹了,奇怪的是,她的名声居然越来越响了,已经隐隐有四大花魁之首的味道,『阮大家』这个名头越来越响亮,她只需要偶尔演出几场,再陪一些高官或者才子喝几杯酒随便说说话儿,而且还是千挑万挑。
对这些,保罗曾笑着解释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都这个德性』让她好一阵娇嗔。
这是怎样一个深邃让人看不穿的男人啊!
阮阿蛮藕段一般的玉臂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酒气的熏蒸让她两颊陀红,她就这么看着保罗,似乎有些痴了。
赵娴嘻嘻一笑,“阿蛮姐姐是不是非常喜欢他啊!”她第一次『嫖妓』说不出的新鲜,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公主,真恨不能天天过这种有趣的生活。
看着赵娴唇上两撇小胡子,阮阿蛮何尝不知道她是女孩子,不过,她没有看出对方眼神有像自己那样的爱恋,因此丝毫没怀疑保罗的谎话。
幽幽叹了口气,她瞥了站在窗口的保罗一眼,低声说:“喜欢有什么用。”
“喜欢,就让他娶你。”赵娴想法很简单,皇家就是这样,若是哪位公主看上一个男人,只需要一句话,那男人保证乖乖的来,什么家有糟糠全是虚的,驸马都尉的名头才是真的。
阮阿蛮不说话,在她眼中,保罗是个天下第一的奇男子,且不说那温柔,光是时不时送给自己的那些所谓小玩意儿,都能让她心跳加快,什么吟诗弄赋,琴棋书画,都俗了,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才子,会吟诗做词的才子说满地跑绝对不过份,可像是保罗这样的,怕是全天下就这么一个,能让泉水叮咚,铁树开花。
而且,她知道保罗会说那些从波斯、大食来的胡人(宋朝东京有犹太人、阿拉伯人居住点)的番邦语言,他懂得天文地理,他胸中包罗万有,他会说『爱琴海、人鱼公主、铁塔尼……』这样的故事。
他最喜欢说的是一个叫做占士邦的多情神仙的故事,这位绰号铁金刚的神仙有一系列的传奇故事,铁金刚大破钻石党,铁金刚勇闯夺命岛,铁金刚大战金枪客,铁金刚黄金眼,铁金刚明日帝国,铁金刚黑日危机……
或许,他就像那个浑身法宝的铁金刚,注定要进入一个绚烂的世界,而自己,恐怕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他从来没说过铁金刚的那些红颜知己最后的结局。
眼眶有点儿湿润,她轻轻揉了揉,低声说:“他啊!注定有一天,要一飞冲天的,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不能真正留住他的心,哪怕那个女子是公主。”
说这话的她可不知道赵娴就是当朝公主之一,赵娴听了这话当然有些不服气,虽然她觉得保罗很不错,她也很欣赏,不过,有阮阿蛮说的那么优秀么?好像神仙一样。
切了一声,扭头看了窗户旁的保罗一眼,赵娴低声说:“姐姐太看中他了,他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么?难道三头六臂?”
“咱们不说这个,来,我敬你一杯。”阮阿蛮一口喝了杯中酒。
酒是大食的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一缕月色从窗外洒落,保罗的侧面看起来像是雕塑,冷静,轮廓分明,手上酒杯内的葡萄酒嫣红如血。
一时间,房间内的境界居然有些禅味。
保罗回头对两人笑笑,又转过头去看着州桥方向,心里面思索的是一会儿要发生的大战,周围的地形对大战的影响,何处可以埋伏何处可以逃脱。
赵娴在这种情况下被保罗那纯净无暇的笑容给弄得怦然心动:这家伙,这时候居然比爹还有男人味道,他干什么淫笑?真像是一个淫贼。
想到这儿,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三天前那晚自己被保罗扑倒,一股男子气息扑面……
女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的时候,好感就是因为一个笑容而来。
而女人在说一个男人淫贼的时候,其实,就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保罗,好久没给你弹琵琶了,我给你弹奏一首罢!”
保罗轻轻点头,慢慢抿了一口酒。
阮阿蛮的贴身丫鬟秋月赶紧拿了她的琵琶来,她接过琵琶后试了试弦,十指轻动,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琵琶,汉武帝时候从西域传入的乐器,高约三尺,上狭下广,背部隆起,腹部平坦,头部向后斜曲,但也有向前弯曲的。两旁有四根木柱,用来绞动弦线,称为『轸子』,颈部嵌有六根半圆形的木条,称为『六相』,腹部有十八根锐角的细横木条,称为『十八品』。
弹奏『六相』的部位的弦时,声音较低沉、温厚,『十八品』部位的弦,则较高亢、清脆。
琵琶有四根弦,第一根最细的称为子弦,较粗的是中弦,更粗的是老弦,最粗的称缠弦,腹部下方结弦索的板子,称为腹手。琵琶通常依照腹部大小,可分为『大抱琵琶』与『小抱琵琶』两种。
在中国的弹拨乐器中,最为复杂的莫过为琵琶了,它的音色优美,表现力丰富,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长诗『琵琶行』中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谈,大珠小珠落玉盘。』
阮阿蛮号称神手琵琶阮大家,弹奏起来,自然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曲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缓缓如流水一般流淌在空气中。
楼下一阵听不清楚的吵杂声,似乎是因为阮阿蛮的琵琶曲。
今天的鸾凤楼价格特别贵,比平常贵上三倍,不过,对于这些客人来说,值了,还没看到比武,已经能听见阮大家的琵琶绝响,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噌』一声轻响,琵琶曲悄然结束,保罗眼神一亮,“来了。”
赵娴收起异样的心情,快步走到窗户前向外面看去。
月色如水,这是一个非常明朗的春夜。
首先来的显然是御猫展昭,手上握着他那把名满天下的名剑巨阙,从长街而来,慢慢走到了桥头。
“好气魄的南侠,好气派的御猫。”保罗喃喃。
黑色长衫,宝蓝色镶边,头上金翼冠,明黄色坠带从两边垂下,这是典型的大内御前一等侍卫装束,只不过长衫颜色有些区别。
两眉飞起,面如冠玉,双瞳漆黑宛如点漆,实在是俊俏人物,怪不得是天下年轻四杰之首。
展昭站在那儿,气定神闲,似乎天底下就他一个,那是一种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傲气。
桥对面,毫无动静,陷空岛五鼠一个也没出现。
皱了皱眉,保罗回首看了阮阿蛮一眼,“阿蛮,我们下去了。”
说着一拉赵娴的手就要穿窗而出。
“保罗!”阮阿蛮脚下几步,又缓了下来,心头千言万语,吐出来化作两字,『小心』。
保罗笑了笑,一拽赵娴,人如大鸟一般穿出去。
秋月嘟嘴,看着窗外月色下两人身影扶摇直上,引起四周暗处阵阵低呼,有些不甘心,“姐姐,你就是太顺着他了,我听妈妈说,这男人就要时不时用绳子拴一下才会老老实实留在身边……”
“你懂什么!”阮阿蛮难得呵斥自己的贴身丫鬟,心里面却有些动心,她心头如明镜,知道保罗虽然时常留在自己这里过夜,但是外面谣传他和米脂画皮馆的米香香以及火焰山的梅忒丽颇有暧昧。
米香香是党项佳人,梅忒丽是波斯胡姬,两人和她同为东京花魁之一,这天底下的事情,哪儿有空穴来风的,她自然担心,有些事情,心里面知道和真正去做,是两回事情。
叹了口气,她把双臂撑在窗户边沿,两手托着脸颊看着外面保罗的背影,心如乱麻。
这边保罗拉着赵娴落地后低声对赵娴说了句话,两人把脑后兜帽遮在了头顶,慢慢往桥头走去。
“看不出来你轻功挺好的嘛!我听说你只是拳脚厉害,没想到啊!”兜帽下阴影里面的赵娴低声说。
干笑了两声,保罗低声说:“一会儿可别乱来,咱们来就是看热闹,其余的都别管。”
一声长笑,“保罗兄真乃信人……”桥对面首先出现的是锦毛鼠白玉堂,白衣胜雪,双手背在后面施施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在下只是个小人物罢了,能给名满天下的五鼠和御猫做个见证,实在是三生有幸!”保罗打着哈哈,对与白玉堂,他的确有些琢磨不准。
四下低声议论纷起:
那是四海的保罗馆主……
啧啧!都说大隐隐与市,果然不假,保罗馆主也是一个高人啊!不过……他好像没怎么遮掩过自己。
你懂什么,保罗馆主那叫不图虚名,别的不说,十个包子的学费,天下还有第二家么?
三天前保罗馆主就在状元楼下跟那个锦毛鼠白玉堂打了一架,当时我就在旁边,嚯!那真是剑气千幻烈日无辉啊……
据说保罗馆主还是鸾凤楼阮大家的入幕之宾,这天底下男人奋斗无非就是名、利、女人……
什么据说,没看见刚才他是从鸾凤楼第五层飞出来的么?
……
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传闻、绯闻,如苍蝇一般低声嗡嗡嗡。
一直没说话的展昭开口了,“白玉堂,久违了!”
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赵娴今天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御猫,她没练过内功,眼神不比保罗那么好,在那么高的鸾凤楼就看清楚展昭长相。
她躲在兜帽下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有些疑惑,“那个所谓江湖,江湖上的侠客都是这么帅的么?”
保罗低声说:“公主殿下,您是看比武还是追星啊!”
“都说天下有年轻四杰,是年轻人中最出色的四个,今天我能看到两个……”赵娴有些陷入幻想的模样。
“白玉堂那天你不是看见了么。”保罗有些无可奈何,这些皇族贵胄,总是喜欢想一些无聊的东西。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四杰,不是这几天你告诉我的么!”
保罗无语中。
白玉堂慢慢向桥中间走去,“展昭,只要你以后不再用御猫这个绰号,我们陷空岛五鼠就绝对不为难你,君子一言九鼎……”
“此事休提!”展昭垂着眼皮,桥对面,那人一双白色蜀锦靴,正慢慢迈步走过来,“此乃皇上封号,展昭不敢恣意妄为,倒是你们陷空岛五鼠,上次大闹东京城,让包拯包大人很是为难,侠以武犯禁,这个道理,恐怕你很清楚。”
保罗暗暗点头,双方理念不同,这一架势不可免,不过,其他四鼠呢?
夜,依然那么深,月,依然那么亮。
白玉堂哼了一声,“展昭,我们是江湖人,不要用你那套官场上的规矩来吓唬我们,一句话,御猫这个头衔,去,还是不去?”
州桥宽可容八匹马并道驱驰,保罗和赵娴,就站在南端桥头,不远处,就是展昭。
“如若你们陷空岛五鼠能投效开封府,展某愿意向皇上请辞御猫封号……”
白玉堂不怒反笑,“展昭,你这个如意算盘打的好,到时候我们五鼠都成了你的属下,还用的着请辞么?”
沉默,杀气冲天。
赵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忍不住从长袖内伸手握住了保罗的手,小手冰凉。
『有云的地方就有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是这几天保罗跟她说过的话。
眼前,就是江湖么?
而此刻的保罗,眼珠子四处打量。
其他四鼠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这个江湖,可不是美式空手道大赛,讲究一对一,这可是比武,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就是血溅五步。
展昭的巨阙剑慢慢出鞘,剑脊在月色下寒光闪闪。
真是艺高人胆大,展昭难道真的想一对五?
有点儿开玩笑了罢!陷空岛五鼠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么?
“展昭,多说无益,用剑来说话罢!”白玉堂一声叱,腰间霜月软剑『噌』一声抽了出来,月光下弹得笔直,整个人窜起在空中。
巨阙剑完全出鞘了,剑足有三指多宽,比一般的剑要宽上两分,三尺七寸长,隐隐然有流光在剑身流淌。
“展某奉陪!”
话音刚落,整个人窜了出去,巨阙剑如飞燕,从底下斜斜撩起。
风雷之声隐动。
“不是罢!第一招就开始玩真的了,难道非要血溅五步不成?”保罗有些担忧。
两把名剑,一把冲天,一把遁地,剑光如电。
『噌』一声金铁交鸣,两人身形卷在了一起。
白玉堂的剑势如水,霜月软剑化做绕指柔,时不时从诡异的角度刺出去。
展昭的剑势如山,巨阙如雾轻笼,四面八方都是剑影。
武术谚语说的好,刀走白剑走黑,说刀要气势如猛虎大开大合,而剑法则讲究运步如飞狠辣刁钻,白玉堂剑势刁钻,完全发挥了剑法的要诀,而展昭的宽刃剑却兼有刀剑两者的长处,更加讲究气势,一时间还真是剑气千幻明月无辉。
不管是近在咫尺的保罗和赵娴还是汴河两岸那些看热闹的,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天下四杰中两人的比武,一辈子说不定也就只能看这么一次。
尤其的保罗,看了两人比武,对剑法又深了一层自己的见解,北侠欧阳春擅长紫金厚背刀,而他和欧阳风用的却是软剑,这时候看白玉堂的剑法,的确有了许多感悟。
他生前好武,美式空手道冠军且不去说它,还专门跟一位大师学过合气道,他小时候在唐人街认识了一个武当剑法的海外传人老头子,有一次无意瞧见对方练剑,死缠烂磨之下,才学了半套号称武当护山剑法的太乙玄门剑,这太乙玄门剑是几乎失传的一种剑法,完全的古剑法流传,狠辣无比,他正是靠着这个,才选择了软剑做兵器,因此他对于此时武林的剑法还是很能够领悟的,换了别人转世,恐怕就算是智商一百八也难以几年间成就一身介乎一二流高手之间的本事。
这时候的剑法,可没后世那么多花哨无用的动作,即便是号称舞蹈的公孙大娘剑舞,技击性也强得要命,劈头、斩腰、削足,这些狠辣的招式因为武人用剑是没有剑穗,而剑舞则用装饰有剑穗的剑来表演,因此叫做剑舞。
古剑法讲究劈头、斩颈、封喉、刺胸、斩腰、削足等等,没有各种舞剑穗的花招,公孙大娘剑舞则有独特的舞剑穗花法,说起来,还真是后世表演剑法的源流之所在了。
展昭边打边退,慢慢往桥这边退却,白玉堂愈战愈勇,剑光闪闪。
不对,保罗觉得蹊跷。
可哪儿不对呢?
而赵娴,心脏怦怦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眼前这一幕,太刺激了。
下意识地,保罗拉着她往旁边退却,可赵娴看得正入迷,怎肯往后退,拉了几把才退了三步。
“展昭,别老是招架,你堂堂大正剑法不是号称王道之剑天下无双么?”
哼了一声,御猫突然双手握剑,剑尖在地面撩过,从下往上削去,没有任何花俏,只一剑,这一剑就叫『撩』
大正剑法,讲究以拙胜巧,是展昭师门秘传。
霜月往下一压,『当』一声巨响。
剑和剑相交,居然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白玉堂身子如被抛射一般飞向空中。
这一剑『撩』的力道,让白玉堂手臂发麻,连呼吸都有些紊乱了。
这家伙,几年没见,我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了他,没想到他的进展更加出色,白玉堂心思电转。
而保罗,则惊讶于展昭的战机把握的是如此的好。
往往一个人在向对手叫嚣并自以为了解对手的优缺点的时候,正是自身最容易被攻击的时候。
这时候的武林,还是讲究招式的精妙,一般门派练武是绝对禁止别派人物观看的,就是为了精妙的招式不外传,后世的人总是认为老祖宗太保守,可却没想想,就算是现代社会,那些军工单位的技术优势,又有谁无私地奉献出来的?好比大国卖军火,只肯卖,谁愿意教你自主研发的?而且一些顶尖技术的武器也绝对不肯卖的。
毕竟,这是一个冷兵器的时代,精妙的招式,就等于后世最高级的军事机密。
显然,展昭的武功已经到达一定的境界,善于把握战机,巨阙挥动,秘传大正剑法,依然还是一招,『撩』
这一招『撩』却还带着『洗』的绝妙,剑尖只要一搅,恐怕不管什么东西都能搅得粉碎。
风雷隐动,这一剑,显然顷尽全力。
人在空中的白玉堂无可回避,一声清叱,软剑霜月『唰』往下削去。
看起来似乎和刚才第一招一样,但是,情形不一样了。
展昭显然拿出了所谓绝招,而白玉堂,则气势如强弩之末,这个情形下,会出现什么结局,连保罗这样的一流之末也看出来了。
这一次,两剑相交,居然无声无息,一轮圆月下,白玉堂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倒飞出去,显然受了内伤。
“休得伤我五弟!”
一声爆喝,一道黑色身形如电般从黑暗中射出来。
“钻天鼠卢芳……”
角落里不知道是哪个愣头青,居然大声呼喝出来,声音清悦,居然还是个女的。
这种速度这种轻功,傻子都能知道,是那个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何必她说。
钻天鼠长于轻功,用的却是刀,追日刀,一刀两断气势无匹的刀。
再一次金铁交鸣,钻天鼠借着刀剑相交之力,身子在空中骨碌碌转了起来,一把抱住白玉堂,往桥那边退去。
与此同时,一声长啸破空,声音如老凤清吟。
保罗心头一紧,其他三鼠来了,难道……
陷空岛五鼠的打算是狙杀展昭?
正思索,从他和赵娴脚下不远突然爆出一个土黄色人影,把赵娴吓了一跳,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双臂上寒光闪闪,武器显然是一对手爪。
“彻地鼠韩章……”
又是刚才那个声音,这次有人忍不住了,大声骂道:“呸!老子们难道不认识么!那娘们,闭嘴。”
“再往后退一点。”保罗拉着赵娴,往后慢慢退却,眼前局面显然太危险了,陷空岛五鼠,果然是无法无天。
彻地鼠人在空中,手上铁爪『呼』一下飞出去一只,对准展昭而去,保罗眼尖,明显看到一条细细的铁链在铁爪后面。
展昭巨阙剑反手背后,『当』一声响,铁爪生生击在剑脊上。
这招名叫『苏秦背剑』。
彻地鼠一手回拽一手抛射,又一只铁爪飞出……『呼呼』两声破空。
与此同时,汴河水面『哗啦』爆起一蓬水花,青色人影从水花中弹起,两道寒光,如飞鱼跃出水面射向展昭,是两根分水钢刺。
“翻江鼠蒋平……”
还是刚才那个声音,这一次,大伙儿都忍不住了,一通乱骂,东京味官话铺天盖地,『腌货,好泼才,好球囊的,腌臜娘们,兀那娘们……』
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候桥对面的钻天鼠落地,白玉堂委顿在地,卢芳身形爆起,刀光如雪,再一次扑向展昭。
五鼠中已经四鼠现身,其中三鼠虽然略有先后,但几乎等于是同时攻击展昭,伴随着各式各样的谩骂声,杀气冲天而起。
赵娴的眼光亮了起来,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刺激,她常年王府内生活,就算有护院武师,就算有神秘的大内门派昊天门的高手,怎么可能出现此刻这种情形,这种暗藏杀机的真刀真枪比武,往往让人热血沸腾,这,和古罗马竞技场上角斗士搏斗狮子老虎让贵族们兴奋是一个道理。
而此刻的展昭,果然不愧是名声最耀眼的江湖人,脚下一顿,身形飞起,彻地鼠飞爪徒劳无功,巨阙剑呼啦挥动,划了一个半圆,一剑劈在翻江鼠两根分水钢刺上,借力往后一翻,居然还有闲暇去找别人麻烦。
一剑倒劈彻地鼠。
观战的保罗不由赞了一声,好个御猫,这招显然是围魏救赵。
一剑破空,呜呜响起,显然这一剑真力十足。
大正剑法,『劈』
而已经快杀到的钻天鼠眼看这招威力十足的招式就要招呼到了老二彻地鼠韩章身上,不得已,身子一拧,单刀对着巨阙剑剑背脊横扫。
老四翻江鼠蒋平单手在地上一拍,身体如泥鳅一般在地面滑起,分水钢刺刺向展昭。
彻地鼠韩章分明知晓了自家兄弟的心思,双铁爪横在头顶硬架。
彻地鼠硬抗,钻天鼠从旁帮助抵挡,翻江鼠直刺展昭……
『当』
一声巨响。
从对面射过来一道寒光,目标正是人在空中的御猫展昭。
“穿山鼠许庆的雷公钻……”一声喊,而这一次,没人责骂她了。
陷空岛五鼠全部现身。
五鼠战御猫。
“Shit!”下意识地,保罗咒骂了一句。
展昭的确有这个魅力,与此同时,各种声音纷纷响起,无非就是掷骰子掷出来一二三那种感觉,发泄地骂几句『***』这样的话罢了。
同情心此刻全部站在了展昭一方。
就连保罗也以为这场猫鼠大战要在御猫血溅当场的结果下结束的时候,场面起了奇异的变化。
月色下,展昭脸色从白转紫,一口鲜血喷出,血雾一片。
展昭一剑劈在彻地鼠韩章双铁爪上,钻天鼠卢芳一刀横劈在巨阙剑上,内劲直透展昭体内,而展昭不惜伤势增加硬逼出一大口鲜血喷出阻挡了翻江鼠蒋平的的视线,身体借体内卢芳内劲倒飞,巨阙剑又挡在了胸前。
『当』一声。
穿山鼠许庆的雷公钻射在了巨阙剑的剑脊上,展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倒着飞起,脸色惨白。
御猫受伤。
而四鼠此刻绝对也不舒服,尤其是接了展昭全力一招的彻地鼠韩章,脸色难看,显然受了伤,估计也是一口鲜血硬是咽进了肚子里面,也就是他这样的高手了,换普通武林人,早就被展昭一剑给劈成两片了。
果然是一流高手之间的战斗,从头到尾精彩绝伦,这场比武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江湖,特别是展昭,面对对方联手毫无畏惧,临机决断实在是叫人佩服,其招式的精妙,对战机的把握,生死刹那间的灵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不过……展昭虽然没死,此刻五鼠已经同时现身,锦毛鼠白玉堂和彻地鼠韩章虽然受伤,但其他三鼠还有再战之力,恐怕御猫下场不妙。
目瞪口呆的赵娴这时候才回过气来,“这……这就是江湖决斗?天呐!太爽了。”
这个……淑女能说爽这个字么?特别还是一位公主。
一刹那间的沉默,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几乎都在猜测下面的情形。
就在这时候,展昭身后。
风-雷-镇-东-京。
齐声断喝。
在展昭背后的房顶上,齐刷刷站起来一排人,足足超过三十个,身上紧身束腰衙役皂衣,头上四棱冠。
为首的几个人东京城人士太熟悉了,开封府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董平、薛霸、李贵、娄青。
开封府八大巡捕,带着开封府最优秀的一帮衙役。
而这些人手上拿着的,居然是禁卫军连弩营的诸葛连弩,连弩已经上弦,铁矢寒光闪闪。
胜负顿时逆转。
这么多把张弓上弦的诸葛连弩,弩臂沟内两根铁矢,弩匣内还有十根铁矢,一共十二根,诸葛连弩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射光全部铁矢,同时放出去,就是一排密集的箭雨。
距离,五丈。
这个距离,三十多把上弦连弩,或许对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卢芳来说还不够致命,但恐怕也要受伤,何况此刻并非一人,卢芳、韩章、许庆、蒋平,四个人无论怎么逃,肯定会有死伤。
死一般的寂静。
来观战的,大多数都是江湖人,其余的也是爱好者,这,就好比围棋决赛,不喜欢围棋的,绝对不会看的。
每一个人都知道,若没有展昭一直奋战的掩护,这三十多个开封府衙役没可能拿着诸葛连弩逼进。
张龙赵虎他们虽然功夫不错,但是连二流身手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无声无息逼进而不让五鼠知道呢?
这是一个常识,任何一个吃武功饭的人都应该明白。
一个局,套着另外一个局,局中有局。
“怎么突然全部静止了?”菜鸟公主如是问。
“别吭声,别乱动。”保罗低声嘱咐。
保罗不敢动,因为他和赵娴都站在桥头不远,正是诸葛连弩笼罩的范围,只要展昭一声令下,桥头这一片会被射成筛子地。
这种情况就好像现代黑帮枪战,突然被几十个飞虎队用突击步枪瞄准着。
现在的他可是白玉堂请来观摩的,射死了也是白死,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个金枝玉叶的公主。
上了弦的诸葛连弩威力有多大,三丈内,穿金裂石,威力无匹,这么多把诸葛连弩,再近一点儿,五鼠通杀。
武功高也没用,即便是钻天鼠那样身形如电的,只能说距离远了有机会逃窜。
而现在,五丈,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展昭!”
一声大喊,桥那端,白衣胜雪的白玉堂,慢慢走来,胸前还有点点殷红。
“好厉害的心思,好了得的御猫,居然动用诸葛连弩,你还是江湖人么?”
这话,大多数人还是赞同的,同情心的天平在向五鼠倾斜。
展昭脸色惨白,但还是慢慢说:“我是官,你们是贼,这个规矩,你们不是不懂罢!”
侠以武犯禁。
展昭现在身为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开封府总捕,的确是站在全江湖的对立面。
这就是现实,他现在不是南侠,而是御猫,这个御字,可是代表着朝廷、官府、大内。
“此事因我而起,我跟你回开封府,你放了我四位哥哥。”白玉堂脸色难看。
“五弟。”四鼠同时开口,其中翻江鼠蒋平脾气最为暴躁,手上分水钢刺一指,“***,跟他们拼了……”
“展某还是那句话,我是官,你们是贼,多有得罪了,如果你们能够投效开封府,此事一笔勾销。”
“放屁,你们这些鷹爪子,想蒋爷爷投效,做梦罢!”蒋平破口大骂。
“如今皇帝亲政,今上少年英明,忧心国民,励精图治,而这个江湖,太乱了……”
展昭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不言而喻,今天这出戏,就是杀鸡给猴看,警告江湖人,要安稳一些,在场的江湖人士都有些背后发凉。
“展昭,你太让我失望了。”
从汴河边黑暗处冒出来一个人。
那人快步走了过来,鹅黄色长裙,头上梳着双丫髻,手上还拎着宝剑,一张瓜子脸蛋,双眼如水晶一般透亮晶莹,居然是个极为出色的少女。
“我原本以为年轻四杰之首御猫展昭是如何了得的英雄好汉,快马八百里赶来要看你如何靠真本事打败陷空岛五鼠,可没想到,你……居然使这种卑鄙的手段,别忘记了,你也是出身江湖。”少女怒声指责,眼眶里面居然还有一丝泪水,不吭声的保罗苦笑,这时候居然冒出个追星族来。
有人低声嘀咕:
这漂亮丫头谁啊?
这都不知道,峨嵋掌门普度的亲传弟子,白云剑客夏侯仁的师妹,峨嵋四剑之一,寒江孤雁尚云凤。
刚才一直喊五鼠名字的就是这丫头。
哦!武林兴起的追星族啊!
长得帅就是吃香,瞧瞧,快马八百里,就是为了看看心目中的偶像,这下好,偶像破灭了。
……
展昭脸上有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保罗明白他的心思,其实,双方理念不同,说了也白说,此刻的展昭心里面想的是整个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杀几个江湖人算什么。
不过,想办法离开现场倒是真的,带着个公主被几十把诸葛连弩瞄准,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展兄!”保罗突然开口,把手慢慢举了起来,手指轻勾了一下,脑袋上兜帽滑落到背后露出脸蛋来,一点儿异常举动都没。
这时候可不好玩,万一哪个开封府衙役一激动,手抖一下射出铁矢,一个射个个射,一把连弩十二支铁矢,三十把就是三百多支,足以把人射成血葫芦。
保罗太清楚诸葛连弩的威力了,当初大泼皮过街鼠张遥踢馆,带的就是诸葛连弩,他抢来后试验过,在他试验下十几秒就射光了弩匣里面的全部铁矢,让他赞不绝口,甚至兴起了身为华裔的自傲感,这种时代,这种连弩几乎就等于威力缩小版的机枪。
如若说连弩的缺点,只是射程不远加上造价昂贵费时,譬如军队用的大黄蜂弩,力道巨大,必须用脚踏着使用腰力才能上弦,八百步外依然可以射穿奔马上身穿皮甲的骑士,而诸葛连弩则不可能达到那种射程,因此诸葛连弩只能在禁卫军中保护皇城大内。
“你看,我只是来观摩做见证的,这个……我是不是可以先走?”
展昭冷冷说:“不行,别忘记了你也算江湖人,这趟浑水是你自己趟进来的……”这时候敌我尚未明朗,保罗是白玉堂请来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好,好,我不走,不过,能不能让玉卓公主先走?”保罗无奈了。
展昭一愣,玉卓公主?八王爷的爱女?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赵娴来脾气了,憋到现在终于可以说话,伸手把头上兜帽摘去,露出吹弹得破的姣好脸蛋来,唇上两撇小胡子居然有一撇歪斜到嘴角了,她鼓了鼓下唇,一口气吹了上去。
赵娴没见过展昭,可展昭见过赵娴,八千岁、寇准,包拯、天波府……这些可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忠臣,作为忠臣阵营一方开封府的第一条好汉,他怎么可能没见过赵娴呢?毕竟,他是开封府的总捕头。
“臣展昭见过玉卓公主。”展昭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贴着两撇小胡子号称皇家第一小美女的玉卓公主。
就在展昭微微低头的时候,五鼠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都是老江湖了,这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先动手的是一身黑衣的钻天鼠卢芳,目的就是抢下玉卓公主赵娴,他轻功天下无双,若说快,谁能比他快。
而以张龙赵虎为首的那帮巡捕衙役谁也不敢胡乱射箭,那可是玉卓公主,伤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保罗率先发现,“Shit!”忍不住再次出口,伸手一拉赵娴,可彻地鼠韩章、穿山鼠许庆、翻江鼠蒋平三人同时对他下手。
五鼠随便一个,功夫都比保罗强,而他、赵娴,距离五鼠不过两三丈。
“休得伤了公主。”展昭虽然受伤,这时候也不得不动。
“谁敢伤我师叔。”一声叱,一道剑光从远处屋顶而来,居然是欧阳风,原来他一直在躲在一边观战。
至于那位武林追星族,寒江孤雁尚云凤,糊里糊涂一拉宝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场面一片混乱。
这时候保罗心里面清楚的很,五鼠要拿赵娴做挡箭牌,说白了就是人质。
欧阳风甚至远处鸾凤楼上阮阿蛮惊叫的声音,他都听得清楚,心思电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阿风,天罗网,科尔特。”一声大喝下,他一手拽过赵娴在自己身后,另外一只手腰间一按,软剑弹出,剑光一片,把袭来的四鼠笼罩了进去。
钻天鼠速度最快,已经到了他身边,『嘭』一掌劈在了他肩膀上,彻地鼠韩章的双铁爪也亮了出来,轻而易举就挡住了他的软剑,穿山鼠许庆和翻江鼠蒋平则翻身对付窜过来的御猫展昭,以保罗的功夫,五鼠任何一个他都不是对手,想一挑四,笑话了。
在保罗的大叫下,欧阳风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腰间,一个圆筒掏了出来,一按机关,『嗖』一声,一个黑糊糊东西射了出去,那东西到了众人头顶,哗一下展开,往下盖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惊。
什么玩意儿?
落在后面的白玉堂软剑一挑向上划去。
距离太远,这天罗网也没什么威力,如果近一点,倒是可以缠住一个人的,不过,保罗的意思原本就只是希望能让对方呆滞一会儿,好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
保罗吃了钻天鼠卢芳一掌,胸口一闷,喉咙一甜,一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可惜,他没展昭那样的内力,能把鲜血喷成血雾迷惑人的眼睛。
手上软剑投掷向旁边穿山鼠许庆,翻身搂抱住赵娴,一个拔枪动作,肋下皮革硝制的小小百宝囊中科尔特执法者拔了出来。
在地上滚了几圈,钻天鼠卢芳抢过去就要拽被保罗搂在怀中的赵娴,突然看见保罗手上拿一个黑糊糊的筒状物指着自己,还露齿一笑,心下一愣,心说这小子笑什么。
手指轻扣,一根钢钉无声无息就射了出去,这种距离,即便是钻天鼠也无法躲避,钢钉噗一声入肉,钉在了卢芳的腿上。
卢芳踉跄几步倒退,被韩章扶住,“大哥怎么了?”
“着了这小子道儿,他暗器厉害,小心……”
正说着,欧阳风也到了两丈远的地方,手上已经摸出科尔特执法者,一扣扳机,六根钢钉嗖嗖嗖就对着彻地鼠韩章射了出去。
欧阳风到底经验少,这个距离,韩章来得及反应,双铁爪一挥舞,当当当几声响,就把钢钉给拨挡住了,不过,依然有一根钢钉射到了韩章身上,这么乱的情况之下,他本身已经受伤还扶着卢芳,能挡住五根很厉害了。
“两管袖箭,白玉堂。”保罗一声喝。
这时候可没什么敌我,先打了再说,显然,谁抢公主谁就是敌人啊!
而那边展昭大战穿山鼠和翻江鼠,早有机灵的董平娄青两人跳下房顶帮他,其余人依旧紧张地端着诸葛连弩,可谁也不敢乱射,场面的确太混乱了。
欧阳风的两支袖箭对白玉堂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早期产品,威力太小,只能阻挡他一下罢了。
五鼠中钻天鼠卢芳和彻地鼠韩章都已经中了钢钉,而白玉堂的小小内伤调息一会儿实在不怎么打紧。
“五弟,抢公主。”卢芳身为大哥,气派倒是十足,一声喝,颌下胡子都翘了几根。
五鼠何曾吃过这个亏,白玉堂盛怒之下,软剑飞起,身形冲向保罗,而欧阳风想过来帮忙,却被受伤的韩章和卢芳几招打得手忙脚乱。
这要是真的科尔特就好了,保罗心里面叹气。
毕竟,科尔特执法者名字听了厉害,但巴掌大的手枪状发射型暗器,你还能指望它有多大的威力?
孔雀翎?暴雨梨花钉?那是吹的,真有那么厉害的暗器,谁还练武啊!后世武学势微,跟杀伤力巨大的热兵器的崛起的确有很大关系。
“搂住我。”保罗大喊一声,赵娴虽然惊慌,还没失去理智,伸手就死死搂住了保罗的腰。
他居然向白玉堂扑去,这一出,谁也没想到,白玉堂也没想到,眼看着保罗如同淫贼扑向小姑娘一般扑了过来。
这家伙每次都是出人意料,想干什么?白玉堂想起认识这人以后似乎对方从来没按牌理出过牌,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人家请他嫖妓他刚出门就翻脸拔剑相向。
眼看对方扑了过来,下意识地,抬手一剑。
保罗不躲不避,大喊一声,“大宋律,杀皇族株连九族……”说着趁白玉堂身形一滞,就张开双手死死抱住了白玉堂,白玉堂素有洁癖,上次就被他勾肩搭背过,这次居然还来了个最亲密接触,心里面恨得不行,后悔刚才怎么没对着他心房刺过去。
其实,保罗心里面贼精着呢!他让赵娴搂住自己,如果白玉堂真的一剑透刺,势必要伤到后面的公主,白玉堂可不知道赵娴身上穿着防弹衣。
五鼠抢公主只是为了脱身,心里面也清楚得很,杀公主是什么罪名,陷空岛虽然号称禁地,但是如果朝廷发兵剿灭,老弱妇孺可就惨了。
“笨蛋,跳汴河啊!”保罗嘴巴贴着白玉堂耳朵,低声说了一句,接着腰肢一扭,三个人摔倒在地,向汴河滚去。
五鼠虽然无法无天,倒没听说过他们杀人放火,保罗觉得如果今晚五鼠在此全部身死,实在有些可惜,何况白玉堂这人不错,气质孤高绝雅,做个朋友还是不错的。
一刹那间,白玉堂全明白了,口中发出一长三短怪异啸声。
只要诸葛连弩不发射,五鼠逃脱还是轻而易举的,其他四鼠得了白玉堂的暗号,抛下对手纷纷扭身向汴河水面窜去。
展昭一抬手,“小心公主……”衙役们只能拿着诸葛连弩干瞪眼。
保罗、赵娴、白玉堂,三人翻翻滚滚掉下汴河,四鼠嗖嗖嗖也是落水逃窜,展昭立刻带着人追到河边,汴河水面荡起阵阵涟漪,哪儿看得到人。
“师叔……”欧阳风急红了眼,疯子一般在河边四处寻找。
唯一站在原地的寒江孤雁尚云凤,手上捏着宝剑呆呆站着。
展昭到底机变,立刻吩咐手下,“沿河边上、下分头寻找玉卓公主。”
这时候,从远处鸾凤楼跑来一个人影,双手拎着裙角,正是花魁阮阿蛮,这一阵快跑让她头上坠马髻都散了,却浑若不觉,“保罗,保罗……”
“我在这儿……”十几丈远的河边一声低呼,接着保罗背着赵娴从水里面爬了出来,两人脸色都很难看,特别是赵娴,此刻正当深夜,又是春寒料峭,一张小脸蛋冻得惨白,两撇小胡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咳了两声,一张嘴吐了出来,这汴河水,她可是生平第一次喝。
“师叔,保罗……”欧阳风和阮阿蛮一个快一个慢,都跑了过去。
“我没事!”保罗喘着粗气,水滴从凌乱的头发上往下滴着,整个人狼狈得很,“不行不行,阿风,师叔我老了,阿蛮,我现在样子还够不够帅?”
欧阳风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忍不住使劲捶了他一拳,阮阿蛮忍不住捂着嘴,两串眼泪滚了下来,这人,为什么这么温柔,这个时候还不忘关心安慰人。
“公主……”展昭和开封府衙役们也纷纷到了跟前。
这一仗,绝对是三年来武林中最出奇最精彩的,那些从头看到现在的江湖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一仗的内容传出去。
而保罗这个原本在东京城扬州门地段兇名卓著的三流角色,经此一役,声名大盛,尤其是他的暗器,居然能射伤轻功天下第一的钻天鼠,隐隐然有了暗器大家的风范,有人甚至说,他可以排入武林暗器高手前十。
五鼠败了,但是却丝毫不损名声,因为大家都知道被几十张诸葛连弩瞄准是什么滋味,五人闯东京,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逃出生天,就已经是了不起了。
而展昭,声名更盛,独战五鼠的风范让他站在了武林最顶端,这个境界这种名气,不过寥寥十数人罢了。
这一仗,其实谁都没输,大家各有好处,当然,五鼠和御猫的恩怨结的更加深了,恐怕日后免不得刀剑相向。
……
保罗很惬意,睡的是阮阿蛮香喷喷的床,喝的是波斯的葡萄美酒,吃的是石髓羹、炙羔腰、炒蛤蜊、煎炙獐,还听着阮阿蛮弹琵琶,这日子,拿个王侯来也不换啊!
阿蛮软着身子,云鬓散乱,脸颊上粉红一片,快速收拾了一番,然后拿剪水双瞳狠狠扫了一眼那该死的冤家,在门外两个丫鬟的陪伴下,窈窈出门下楼,今儿有一帮江南的士子学生邀请她弹奏几曲,一则,她看在江南同乡的份上,二则,四大花魁都热衷于参加文人士子们的活动。
其实,这和后世的歌手举办歌友会是一个道理,你可以拒绝富豪的包养,可以拒绝高官显贵的胁迫,但是,你不能拒绝热心的粉丝。
秋月看自家主子下了楼,又给赖在床上的保罗手中拿着的酒杯中倒了一杯葡萄酒。
“我说爷,您可真是……小姐出门去参加那些士子们的聚会您就一点儿都不吃醋?”秋月对保罗对人对事的很多奇怪态度表示不理解。
保罗把一手枕在脑后,舒服地喝了一口酒,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吃醋啊?”
秋月恨恨,“您真傻还是假傻啊?小姐是去和一帮男人聚会?您就真确定小姐不会喜欢上其中某位才高八斗的俊俏少年郎?”
小姑娘十五岁,情窦初开,对保罗总是有意的勾引,但是却又总替自己的小姐着想。
“小丫头不懂。”保罗笑笑,一个明星可能跟自己的某个粉丝相恋么?“难道你希望我整天把阿蛮像是一条狗一样拴在身边?”
狠狠一跺脚,秋月大嗔,“你老是喜欢拿狗来打比方做什么?”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看着秋月很无赖地笑了笑,把秋月笑得面红耳赤的,可又不愿意移开眼光,就这么和保罗对视着。
“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许多人啊,连狗都不如。”保罗这是典型的美国想法,“再说了,你不觉得阿蛮自己也很喜欢参加这些文会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她去跟朋友聚会聚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小丫头被气得不轻,“懒得理会你,等小姐喜欢上别人,你就哭罢!”
她说归说,身子却坐在了床边,伸手在保罗腿上按摩捏拿起来,没一会儿,该死的无赖呻吟着,发出快活的声音。
秋月听着这声音,心跳不由加快,只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厉害,身子也软软的没力气,心里面很是恨眼前这人,老是吃自己的豆腐,却又不肯真的发生些什么,常常搞得自己浑身无力,感觉身体里面有流淌着的热流,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继续在这位无赖大爷腿上捏着,她鼓起勇气低声问:“爷,你……为什么老是不愿意要我?”
她是小姐的,小姐是眼前这位眯着眼睛享受的保罗爷的,那么,间接的,她也是这位爷的,姐妹们都说男人好像馋嘴猫,没一个不偷腥的,可为什么眼前这个猫死活就不偷她呢?
保罗睁开眼睛,一口喝干杯中酒,然后把酒杯放在床头几凳上,没直接回答问题,却问:“秋月,如果你养一头猪,才一百来斤,而你又不缺吃,你会不会杀了猪来吃?”
秋月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蛋使劲在他大腿内侧掐了一把,“你怎么不被那个白玉堂一剑刺死。”
看小姑娘真有些生气,保罗起身,从背后搂着她娇小的身躯,秋月浑身打了个激灵灵的冷战,一下子瘫软在保罗怀中。
“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保罗在小姑娘雪白的颈项间轻吻了下,“我可是把你当成能说话的人看,难道你希望我像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今天跟女主人上床,还没几个时辰,又把女主人的丫鬟也拉上床?”
“那就是红颜知己喽?”小姑娘很容易哄,眼睫毛低垂,轻轻眨了两下,一时间心里面很是一片愉悦。
“我很喜欢小猪,我们是共享着连阿蛮都不知道的秘密的好朋友。”保罗在小姑娘耳垂上吻了一下,小姑娘差一点晕过去,身子快乐地直颤抖,和小姐的情郎共同拥有着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这样的情话可比什么赞美的诗词歌赋都来得动听。
“好啦!”保罗站直了身子,“等小猪养肥了,我就来吃,怎样?不相信的话,咱们拉勾。”
小姑娘上了无赖的当,红着脸蛋伸出雪白的小指跟这位保罗爷轻轻拉勾,心里面恨不得自己马上养得肥肥白白,好让这位保罗爷杀来吃。
“我可真要回去了,在这儿赖了好几天,再不回去阿风要找上门来了,那家伙,甩脸子的时候连我都怕他。”
默默拿起黑色外袍,秋月站在他身后给他套上,看着他转过身来一笑,小小年纪,心里面却泛起春愁来。
“跟阿蛮说一声,我一得空就过来。”
小姑娘看着无赖出门,心里面一阵酸,低声喃喃,“当时一句情话,惹起多少魂牵梦系,天亦不知,情郎怎知?”
可以肯定,即便是东京城的妓女们,起码有一大半的人在诗词的素养上比陈保罗要高。
不过,保罗向来不认为泡妞需要念诗咏词,你诗词再厉害,还能厉害过柳屯田么?既然这样,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出了鸾凤楼,走了没多远他就觉得有人跟踪自己,皱了皱眉头,快步在前面巷子一拐。
李三娘紧跟过去,刚转过巷口,就看见自己心里面那冤家双手拢在袖子里面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这位小娘子,老跟着小生干什么?”保罗打量着眼前女子,脸蛋精致娇小,显然有一些儿胡人血统,偏生上面还点缀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光看眼睛十分纯情,但身体却婀娜多姿体态妖娆,用后世的话来说,标准就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或者叫『罗莉的脸蛋熟妇的身材』。
脸上一红,李三娘低头,低声说:“笨蛋,跳汴河啊!”
保罗脸色一沉,这句话,是他对白玉堂说的,当时声音极小,连背后搂着自己的赵娴也不可能听见。
“你先站着等等。”他转身去在街角买了几味南食,还带了一壶女儿红酒,这才走过来,“走罢!前面带路。”
李三娘看他问都不问,有些好奇,“你怎么不问问我?”
“佳人有约,不亦乐乎。”保罗的笑容让李三娘心中一阵狂跳,“那人伤势怎么样?”
李三娘黯然,原来他都知道,低声说:“他很好。”
“没想到他也很风流啊!居然有小娘子这样如此标致出色的红颜知己。”保罗一笑。
李三娘慢慢走着,忍不住低声说:“奴什么身份,怎么有资格做保罗馆主好友的红颜知己。”
保罗奇怪,心说这小娘子怎么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哀怨。
跟着李三娘到了胡饼巷家中,他四下打量,院落打扫的极为干净,也没看见什么使唤丫头,倒是极为僻静清幽。
李三娘一推门,里面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正是锦毛鼠白玉堂。
“白兄真是好胆色啊!”保罗笑着走过去,把手上南食和女儿红酒放在桌子上。
白玉堂微笑,伸了伸手,“坐。”
李三娘忙碌着把南食用大碗装了,又取了酒杯出来,给二人倒上酒水,保罗坐那儿笑笑,“白兄好福气,这样的红颜知己很难得。”
“保罗兄错了。”白玉堂慢慢喝了一口女儿红酒,“蓉娘是玉堂的义妹。”
保罗噢了一声,语气中显然透着怀疑,说起来也是,像是李三娘这样的尤物,他白玉堂又不是太监宦官,怎么就不动心思呢!
“玉堂一生癖好武学,至于男女之情么!跟保罗兄这样的风流人物可不好比,蓉娘的确是我刚认的义妹。”白玉堂再一次强调义妹这两个字,“说起来,蓉娘暗底下喜欢的可是四海武馆的馆主陈保罗这样的大英雄。”
看着白玉堂那奇怪的笑容,再看看旁边红着脸不说话的李三娘,脸皮厚如保罗,也不免有些尴尬,“白兄调笑了,我那点儿本事,最多算二流角色罢了。”
白玉堂摇了摇头,伸手摸出两根钢钉来,保罗讪讪笑着接过,“这个,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当时保罗其实是手下留情了,不然钻天鼠卢芳出其不意被他手上科尔特执法者一射咽喉要害,恐怕就得血溅当场,彻地鼠韩章肩头吃了欧阳风一下,也是小伤而已。
两人互相说着闲话,李三娘在旁边倒酒,谁也不提正经事情,说了好一会儿,倒是免去了客套,互相直呼其名了。
一壶酒眼看着就要空了,白玉堂话锋一转,说:“保罗,你我相交,朋友贵在之心,我这个义妹,向来深慕你的名头,不如,我今天就做个媒人,许配给你为妾如何?”
保罗还没说话,旁边李三娘眼眶发红,低声说:“奴什么身份,万万配不上保罗馆主……”
微微一皱眉,白玉堂有些不悦,“我陷空岛锦毛鼠的义妹,便是皇帝老子也伺候得,蓉娘,这件事情你别多嘴。”
看他们两个唱做俱佳,根本分不出真假来,保罗有些苦笑,“这个……我暂时还没打算成家。”
“你红颜知己多整个东京城都知道,我又不是让你做什么承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点担待都没有?”
看着白玉堂白玉一般的脸膛,保罗心里面实在有些好笑,如果一个虬须大汉拍着胸脯说男子汉大丈夫如何如何倒也没什么,可白玉堂白衣胜雪姿容俊雅,说这话,未免就有些叫人不习惯了。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沉默,保罗一口喝干杯中酒,伸手去摸酒壶,晃了晃,酒壶里面却没酒了。
看他这副模样表情,白玉堂长身而起,“给你个了解我义妹的机会。”说着就转身出门,顺手罢房门也带了起来。
外面白玉堂带上门后,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陈保罗,这可是报那天你硬拉我去嫖妓的一箭之仇。”
保罗这才发现,房间素雅简洁,分明是人家的闺房,有些苦笑,心说有强奸的,强买强卖的,可没听说过有强迫纳妾的。
李三娘低着头,轻咬嘴唇,脸上涂了胭脂一般殷红一片,心跳如奔马,哪儿敢说话啊!
等了小半会儿,那冤家依然没说话,她自惭身份,一时间,不由落下泪来。
正哭着,一块雪白的手帕伸了过来,随即一把温柔的声音,“哭什么呢!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是美女了。”
伸手接过手帕,李三娘心里面更加难受了,想了想,隐瞒着不说没任何好处,不如直接告诉他,也不指望什么了,能脱离李三那死鬼,再也不过以前那般行尸走肉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于是低声抽泣着就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一口气说完后,心里面顺畅了不少,拿手帕在手上玩弄,这才发现原本雪白的手帕眼泪鼻涕一大堆,脸上立刻飞起红云两朵,连脖子都红了。
陈保罗此刻听了李三娘的话,反而很是钦佩,低声安慰了她几句,两人距离就近了不少。
当然,这个近可不是什么心灵上的合契,而是指身体的间隔,李三娘闻到对方身上淡淡一股男子气息,原本平缓下来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保罗又不是什么作怀不乱的君子,自然就有些心动,两人身体一动不动,姿势却香艳暧昧。
“奴不要什么身份,只要做一次你的女人,死也心甘。”李三娘把原来跟自己那个死鬼丈夫李三说过的话说了出来,一时间胆子大了,往保罗怀里面一扑,死死搂住了他。
保罗低下头,原本想说一句笑话调剂一下的,看见李三娘梨花带雨,一张俏丽的脸蛋,怀里面身体暖玉温香,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一低头,去吻对方嘴唇,可李三娘却偏过头去了。
咦?
他有些奇怪,李三娘也不说话,拉着他进了里面房间。
“奴的身子不干净,可奴可以用菩萨的名义发誓,奴的嘴唇便是以前那个死鬼丈夫也没吻过碰过,相信奴,任何人都没碰过,奴要说谎,天打雷劈。”她低声说着,还没等保罗说话,就蹲下身子,伸手去解保罗的腰带。
她虽然是良家,可毕竟被前任丈夫逼着做半掩门的,这横吹笛子竖吹箫的本事自然是学过的,虽说这本事从没拿出来使用过。
那时候妓家教司坊可是有专门类似的书籍印刷供从事风月行业的女人们学习,这一点,可就能看出大宋朝的富裕来。
在此刻的欧洲,书籍还只限于贵族和教廷僧侣们阅读,哪儿像是大宋,东京城高头街上『振兴隆』『德五祥』『凤麟阁『博雅斋』『环文阁』『惠昌山房』『陆房山馆』等大书坊鳞次栉比,碑帖字画充盈市面,武功秘笈都有得卖,譬如太祖长拳拳谱,六文钱一本,甚至号称少林神功的易筋经,也是六文钱一本,当然,是不是正宗,能练出什么效果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候的大宋,要吟诗卖弄学问?有诗经唐诗柳词印刷成书。
要考状元?有各科状元上榜范文印刷成书。
要看闲书解闷?有最流行的说书段子印刷成书。
姑娘们要做妓女赚钱?有教司坊教材印刷成书。
即便是佛道两教的典籍,书摊上都能随便买到,只不过区区几文铜钱罢了。
保罗又不是不解风月的鲁男子,自然晓得她要做什么,心里面感动,伸手把她拽了起来,接着一个手指过去,放在了她左胸上,“我相信,你这里是干净的,比什么都干净。”
这话一说出口,李三娘眼眶里面的眼泪瞬间滚了出来,这样温柔知趣的男子,哪怕只一晚,胜过以前行尸走肉一般。
两人的嘴唇吻到了一块儿,如胶似漆,保罗这时候才发现,怀中的女人一动情,身体居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十分的诱惑。
他算是花丛老手了,东京城世面上的胭脂水粉什么味道的没闻过,可这种身体自然散发出来的味道,简直比那些世面上的香粉强数倍,心下感叹,这实在是绝代尤物啊!居然就被埋没在民间。
一吻之后,李三娘气喘吁吁满脸绯红,连站都站不动了,她心底发誓,这种滋味是第一次尝试到,以前种种实在是白活了。
伸手整理了几下她的衣衫,保罗轻声说:“出去罢!我虽然不能给你承诺什么,可是我能保证一得空就来瞧你,来日方长……何况,我还担心你那义兄躲起来听墙角。”
“怎么可能。”李三娘低下头玩弄衣角,完全就是初尝恋爱滋味的小儿女模样,正回味『来日方长』这个词呢。
“不得不防啊!”他嘿嘿笑了两声,拉着她手走到外间,伸手推门,白玉堂背着手在树下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招了招手,白玉堂皱眉。慢慢走进房间,“这么快?”
保罗一挺胸,“你看我像是那种急色猴子么?我可不是什么下流胚子,白昼宣淫……”说到这儿,他想起来自己好像白天常常做,讪讪笑笑,“那个……这种事情,总要花前月下才好。”
男人啊!再怎么奇男子,绝对不会在房事时间长短上口头认输的。
白玉堂哦了一声,“这么说,我倒是轻看你了。”
两人坐下后,保罗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递给李三娘,说:“这是大通钱庄一张三百两的票据(北宋世面流通货币为铜钱,成锭的金银并非主要流通货币,当时做大宗生意使用的铜钱甚至需要用牛车来拉,银票应运而生,方便,也便于小说描述),画押人是我,拿去开个小酒馆,应该够了。”
他掏钱的时候,说实话心里面略有些心疼,这不是小气,而是的确已经是他最后的私房钱,连阿风都不知道,四海武馆入不敷出根本不赚钱,他和阿风出来带的钱说实话也用的差不多,真是要接近潦倒边缘了。
李三娘盈盈拜倒,心里面说不出的滋味,曾几何时,她梦想着和眼前这人哪怕睡上一觉便死也心甘,现在,梦想成真了,而她,也不必要再做那半掩门的生意。
“奴私房积蓄颇丰,钱财尽够了……奴娘家姓霍,闺名蓉娘。”
“春日独当垆,广袖合欢襦……我想,老板娘这个称呼更加适合你,这酒馆不如就叫春日酒馆。”保罗笑得很淫贼,他对诗词实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还好,后来看了一些,难得,居然能用这首《羽林郎》来调笑,还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这首诗说的是一个美丽俏丽的十五岁胡姬拒绝权贵调戏的故事,这含义可就深了,聪明人如霍蓉娘自然就能听出味道来,一层两层仔细咀嚼,顿时心花怒放,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其实,保罗何尝知道那么多意思,只不过恰巧用了这首诗罢了,何况连句子的连贯都错了,因此只能说他狗屎运道好。
霍蓉娘下意识地拽了拽广袖,当下脸庞就火烧云一般红了起来,她十五岁成婚,今年十九岁,身体已经是熟透了的妇人,此刻却像是初恋一般,心下甜滋滋的,一时间,什么以前的事情,全部忘了个精光,心里面只有一个心思在盘衡: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一直不说话的白玉堂咳嗽了两声,“俗话说新人进洞房,媒人抛过墙,这话果然不假。”
此情此景,说到江湖上去谁相信?冷面孤傲的白玉堂,居然会说这种笑话。
霍蓉娘听了白玉堂的话,脸色愈发红了起来,一直烧到了耳朵根,“奴去再准备些酒菜。”说着慌慌张张转身跑了出去。
等她出门,白玉堂秀眉微皱,“你似乎手头有些周转不灵啊,我们陷空岛略有钱财,玉堂倒是十分想在这春日酒馆参个股,我出五千两如何,以后每年给我两成收入的提成就好。”说着伸手入怀就摸了几张银票。
白玉堂如此巴结保罗,自然是有报答他解救五鼠之围的心思,但话提得又体面婉转,实在是懂得进退,深晓做人道理,他要是直接给,保罗肯定不要,而参股,则又是一种说法了,双方都能接受,这种做法君子而不疏远,说起来,白玉堂除了傲气些,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一两银子大约兑换一贯钱,后世《水浒传》上说『智取生辰纲』,那生辰纲也不过十万贯罢了。
保罗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拒绝,笑了笑,伸手接过来,往怀里面一揣,“朋友有通财之仪,说起来,我跟玉堂你还真是好朋友啊!”
这一声好朋友,让两个年轻人一笑,不约而同伸手拿起酒杯碰了一下,只不过,酒杯是空的,好在霍蓉娘很快取了一壶酒进来给两人倒上。
保罗喝了一口酒,突然说:“你今天是有备而来,想来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要算计我,嗯!应该是准备报我那天清早拉你去妓院的一箭之仇,由此可见,你绝对是童子之身……”
白玉堂刚喝进嘴巴的一口酒喷出来,雪白的脸膛顿时一片赤红,神色又羞又恼,“放屁。”
这一声粗口,让保罗哈哈大笑,看白玉堂有暴怒的迹象,又赶紧扯开话题,“对了,我看你伤势也没什么了,怎么还留在东京,总不会就为了给我银子罢。”
哼了一声,白玉堂看着杯中酒,慢慢说:“这次大意,实在是生平奇耻大辱,还害得几位哥哥差一点命丧当场,这个场子若不找回来,岂不是日后要永远没脸见人了,我劝四位哥哥回陷空岛,自己却要好好找找展昭的麻烦。”
暗叹一口气,保罗心说白玉堂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实在太要脸面太傲气,现在四鼠回了陷空岛,就他一个人,就算对上展昭,哪儿来赢面啊!
白玉堂看他不说话,心思一转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放下手上酒杯,吸了一口气,白净的脸上浮起奇异的金色来,手一抖,腰间霜月软剑抽出就对着墙角劈了过去。
『嗤』一声轻响,墙壁上雪白的泥灰扑哧哧直掉,一道长约一尺多的剑痕,里面青色的砖块清晰可见。
倒吸了一口凉气,保罗心说这是什么?剑气?剑魂?剑魄?剑芒?
白玉堂收剑,脸上微有得色,“我自小练功,十几年修炼岂是好相与的?可惜……”他脸色又有些难看,“我的确是小看了展昭,大意之下着了他的道儿,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是什么功夫?”保罗实在好奇。
霍蓉娘看他们两个说话越来越有隐秘倾向,识趣得很,说去给他们再弄几个下酒小菜,起身出门去了。
看着她背影,白玉堂低声说:“蓉娘心地善良,你要好好待她才是。”
“我说,你才认识她几天啊?就这么为她打算?”保罗伸筷子夹菜送进嘴里咀嚼,“你这个人,我还真有些看不透你。”
白玉堂勃然变色,“江湖儿女最重然诺,我白玉堂一言九鼎,我答应要把你介绍给她,认她做了义妹,自然是说话要算的。”
呃!
保罗无言,这个时代最难以理解的就是这种江湖儿女吐然诺,往往有那种一面之交就托付身家性命的事情,这对于后世的他来说,的确有时候难以理解。
“好好,算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三杯,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玉堂看他连干三杯,这才消气,“这是我陷空岛不传之密,『海市蜃楼』,方圆一丈之内所向披靡,对付展昭的事情我也不来麻烦你,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再跟他单打独斗一次,哼!看看到底是他大正剑法厉害还是我陷空岛秘传心法高超,对了,那个寒江孤雁尚云凤后来怎么样了?”
不传之密?保罗听了也就消了请教的念头,何况他看刚才白玉堂面色淡金,恐怕这海市蜃楼运功前还需要仔细调整内息,真打斗起来不见得怎么实用,于是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浅啜。
“被开封府请去喝茶呗!这年头还真疯狂,八百里快马就为看一眼偶像,啧啧!”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就想起后世自己一个表妹为了看披头士演唱会,省吃俭用连零食都不吃了要买演唱会门票。
保罗露齿一笑,“嗨!什么跟什么啊!就是被开封府带走啦!估计现在在开封府大狱里面蹲着呢!说起来,展昭这个人还真是铁面无情,跟他的上司包黑子有一拼。”
此时,城北八王府后花园回廊中,八千岁赵德芳正跟老太监赵颂说话。
“娴儿呢!”
“公主在房间里面发脾气呢!老奴给她捏了些她最喜欢吃的胡桃仁,正要送过去。”老太监赵颂手上捧着一个盘子,里面堆满了胡桃仁,跟主子说话居然没对赵娴那般卑躬屈膝的。
“她要吃胡桃,叫下人们砸一些就是了。”
“下人们粗手笨脚的,老奴终归不放心,还是老奴自己捏来得好。”
赵德芳看看老太监,“赵颂,你八岁进昊天门咱们就认识了,你我主仆相得几十年,不过……可也别太宠着娴儿才好,她私自出府看那些江湖人比武,别说万一出个什么差错,就算是被那些御史言官参一本,也有得麻烦呢!就说这次,居然……”
“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老太监赵颂似乎不大买帐,不过,依然给赵德芳下台阶了。
赵德芳叹气,老太监赵颂是昊天门三杰『风雅颂』之末,人忠心武功一流,可就是一旦说到赵娴,那是千万个疼爱,连老主子都敢于顶撞的,他挥了挥手,“好罢!去劝劝娴儿,昨儿太后又说怪念想娴儿的,让她明日进宫陪太后一段时间罢。”
……
等保罗回到四海武馆,早有人候着了,老熟人,那位加州州长,赵娴在四海住了几天后连带着这家伙也熟了。
“保罗爷,可等您好长时间了。”
“阿诺啊!”保罗每次叫对方的名字都想笑,你说你叫赵什么不好,非得叫赵诺。
阿诺是个实心眼,只晓得公主对保罗好,那么,保罗自然就是必须尊敬的,他恭恭敬敬弯腰,“王爷请您过王府一叙。”
八千岁赵德芳?他找我干什么?
保罗心思转起,当然,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阿风的脸色不大好看,还是要安慰一下,“阿风,师叔我这就去了,一入侯门深似海,如果到明天还没回来,你可千万要去开封府替我喊冤啊!”
阿风噗哧一笑,接着又板起脸,“就会说胡话。”说着转身走了。
这小子不生气就好,保罗安心了,“走罢!”
这次去王府,依然是从偏门进去的,阿诺带着他左拐右拐,在一栋竹木结构的水上小楼前停下,小楼上挂着牌匾,上书隶书体『小楼』二字。
这个,也太简单了些罢!
保罗拽了拽领子,旁边阿诺看他丝毫不紧张,佩服得要死,那些文武官员见了八千岁哪个有这样气度的?偏这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噔噔噔上楼,一转身,二楼主厅门开着,里面一个穿明黄色镏金镶边长袍的男子,头上一顶碧玉冠套着发髻,双手背在后面,听见脚步声后转过身子,白净净一张脸膛,双眼有神俊雅非凡,颌下留着三缕清须,右手正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大宋朝有四大美男子,庞太师仪容端雅,八贤王俊朗不凡,包黑子正气凛然,还有一个,就是那位喜欢寻花问柳的大淫贼、天下知名的大才子柳屯田(柳永柳三变,官职为屯田员外郎,当时对人敬称往往用官职、地名等),其人傲气且放荡不羁。
当然,四人年纪都不小了,不过,正是这种中年人的成熟味道,让他们更加魅力飞扬,四大美男子名声不曾弱过。
保罗不是傻子,看眼前人的气度,自然就能猜到,微微弯腰,“草民陈保罗见过八王爷。”
八贤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抬了抬手,“草民这两个字休提,你这个人,赵颂说的一点儿没错,太谨慎,你好歹也算我王府上客卿,无论你自称在下也好学生也罢,即便直接用我这个称呼也没什么,草民么,嘿嘿!未免太刺耳了,有些虚伪。”
他低头从书桌上抽出一卷卷宗来,边看边说:“陈保罗,据说从海外归来,北侠欧阳春的义弟,两年前来东京在外城扬州门地区开办四海武馆,收徒学费十个包子,四海对面白氏包子铺的最大主顾,白氏包子铺店主白坚,独生女白雪,十五岁,人称包子西施,暗恋陈保罗……
鸾凤楼行首阮阿蛮,东京风月界四大花魁之一,琵琶大家,是陈保罗的红颜知己,据闻其和另外两位花魁『火焰歌神梅忒丽』以及『仙来之笔米香香』过从亦甚密,颇有暧昧流传……
陈保罗现年估计二十左右,面相年轻俊美,武器为缠腰软剑,为人好色且仗义,东京城人称仁义大侠、风流侠少、十个包子大侠客……拳脚功夫惊人,轻身功夫造诣独特,暗器功夫据说能进入江湖十大暗器高手行列……”
他越说保罗越心惊,心说自己是不是进了中央情报局,不过……『为人好色且仗义?』这是谁写的评价?
这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以权力大和互相扯皮而出名,他自然就有些心惊肉跳,还好的是,这些关于他的资料虽然齐全,却基本不是什么秘密,这让他暗中长嘘了口气。
一口气说完,八贤王把卷宗往书桌上一放,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有头脑有见地,最难得的是没有年轻人的骄傲,除了风流些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为什么不肯为朝廷出力呢?”
保罗苦笑,他总不能把『自古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出来罢!
把手往后一背,赵德芳看了他一眼,“目前东京城风头最盛的,恐怕就是四个年轻人了,你,开封府总捕展昭,殿前龙卫指挥副使杨文广,还有兵部侍郎庞昱,民间有好事者把你们比喻成东京城四大美男子,展昭一心为国,杨文广忠良之后,庞昱当朝太师之子,俱都为朝廷效命,只有你,浪荡江湖不思上进,整日结交贩夫走卒,知道民间怎么说你么?风流侠少那是好听话,百姓都说你是柳七(柳永排行老七,因此称柳七,柳七、柳三变、柳屯田……指的都是柳永)的嫡传,日后又一个偶像级的淫贼……”
淫贼,其实是比较暧昧的一个称呼,属于软性贬义词。
当然,也有人把淫贼当褒义词的,据说在城东上清宫不远处开着一家桃花洞妓馆,这里面的姑娘逢嫖客上门,都呼『淫贼』,不少江湖人士和喜欢猎奇的东京城人士十分中意去这桃花洞妓馆,无他,过一把淫贼瘾罢了。
并不是个个都能做淫贼的,才情卖相缺一不可,譬如柳永,乃是大宋四大美男子之一,才情更是天下无双,这样的奇男子,才是真正的淫贼。
东京城市井之间流传着这样的歌谣『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淫贼做到他这个份上,偶像级淫贼决不是夸张。
保罗苦笑,自己跟那个柳三变可没法比,人家那是天下知名的大才子啊!自己可不会吟诗做词,不过,怎么又是四大才子四大花魁四大美男子这样毫无新意的叫法?这些民间好事者,实在太没想象力了。
看他一言不发,赵德芳以为他用沉默表示反对,叹了口气,也不想去强求他,说:“我也不来逼你,为朝廷效力为天下百姓谋福旨要心甘情愿才好,你先出去罢,日后想好了再来找我。”
真是求之不得,保罗微微弯腰,“那学生可就告辞了!”他身无功名,按道理的确不能自称学生的,不过,这含义也有另外一层,那就是默认自己是王府客卿,自称学生也是变相低头了。
赵德芳显然满意他的态度,对他的心思,赵德芳清楚得很,老政治家了,这还是看得出来的,等他走到书房门口,笑了笑,喊住了他,“忘记跟你说一件事情,娴儿这几天气闷,这会儿估计在后花园,你去瞧瞧她,听说你拳脚厉害,一招就制服赵颂了,这样罢,我给你个武义郎的虚衔,你就做娴儿的拳脚师傅罢!”
保罗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身,“学生多谢王爷。”说完大踏步就下楼去了。
什么叫政治家,这就叫政治家,赵德芳刚才这一下,可厉害着呢!
先捧了保罗一句,然后又给个武义郎的虚衔,接着又让保罗教赵娴拳脚,这里面到底用了几招『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一般人还真数不出,可以肯定的是,一招数得是真的。
首先,夸了保罗,显然是一颗糖豆的功效,所谓『一颗糖豆一巴掌』嘛!其实什么一招制服赵颂啊,老太监真下黑手保罗不见得就是对手。
第二,赐了个武义郎,这个职务是西京作坊、东西染院、礼宾副使,大约也就是兵工厂副厂长兼对外招待办公室副主任,在大宋朝来说,娶个公主做老婆当了驸马都尉才从五品,考了状元当了翰林院撰修才从六品,从七品武义郎恰好迈入中级武官行列,虽然是不干事的虚衔,那也是很了不得的了。
八贤王权力很大,民间说他手上一把先皇御赐的凹面混金锏,上面刻着『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字,那是夸张的,不过给王府客卿领个从七品官职他还是有能力的,算是先下了老鼠套子给保罗。
第三,教玉卓公主赵娴拳脚,很显然,做了赵娴的师傅,就可以用这个身份堵别人的悠悠之口,不然的话赵娴一个公主跟个平民百姓接近,铁定被御史参上一本,说他教女无方败坏皇家威严。
第四,当然,第四点就有些侮辱八千岁的贤王美名了,大约也就隐隐含着警告保罗的意思,赵娴可是公主,你这个风流小子别乱动脑筋,师徒相恋可是有勃伦常,你好自为之这个意思。
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保罗没敢往深了想,暗叹一口气,对旁边阿诺说:“阿诺,带我去见公主罢!”
这边保罗跟阿诺去了后花园,那边小楼上赵德芳正在对旁边一个青年说话,“遂良,你看此人武功、品行如何?”
青年淡黄色长衫,打扮毫无出色之处,大约二十五六岁,相貌也只能算普通,但是气度却是非凡,尤其一双眼睛,开阂之间显然神采飞扬,属于气质型的男儿。
“我刚才仔细体察他的呼吸,此人武功算得二流中拔尖的,不过人很机灵,恐怕,还发觉了我隐在暗处,如果能为朝廷效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个江湖上武功高的人很多,但是有胆识有见识的人却不多。”青年侃侃而谈,对赵德芳也只是保持着最简单的尊敬。
赵德芳点了点头,叹气道:“人才难得啊!像展昭那样功夫好见识高又肯为朝廷效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展昭?”青年哼了哼,虽然为保留八千岁的面子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
“遂良!”赵德芳很亲热叫了青年一声,“我知道你天资好出身高,不过,拱卫府负责情报开封府负责治安,大家虽然是两个部门,但都是为朝廷办事,何况我们还是一个阵营,大宋四面强敌,不容乐观啊!辽国和西夏都虎视眈眈,庞太师把持朝政又坚决主张议和,赔款割地屈辱无比啊!我们内部再不团结,如何能保护大宋造福百姓呢?”
青年脸上表情有些惭愧,弯腰低声说:“小侄受教了。”可心里面,却还是很不爽,他妒忌倒不是毫无理由,出身本就高高在上,师傅又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天下第一高手,武功比起他差许多的展昭名头却比他响亮的多,叫他心里面怎么平衡。
天下年轻四杰之首,东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哼!青年心中冷笑。
这边保罗跟着阿诺去后花园,转过一片正在盛开的花圃,前面是人工挖掘的湖泊,从金水河引来活水,赵娴正趴在桥栏杆上无聊地往池塘里面扔东西,却是老太监赵颂给捏的胡桃仁,她一边吃一边扔着玩儿呢!
“公主千岁万安。”保罗假惺惺作拱。
这也是保罗为什么不大想做官的原因,江湖上多舒坦啊,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在可好,动不动给你请安给他鞠躬,气闷,却还没办法,总不能去跟人家谈民主罢!人家不把他当神经病拉去砍头才怪,好比现在,突然冒一个人跟政府首脑的千金说『让你爸爸做皇帝你做公主我娶你就是驸马了』,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神经病?
赵娴看见他先是一喜,接着又板了脸,“你来做什么?咱们王府可请不动你四海馆主,阿诺,送客。”
“如此,小生告退了。”保罗才不上她的当呢!
看他真转身走了,把赵娴气得小脸蛋发白,“喂!你这个人,忒没趣了,连哄哄女孩子都不会么?”
保罗心说我哪儿敢啊!脑袋就一颗,万一被你老子砍了就冤枉了,形势逼人啊!
“王爷说,让我做你的拳脚师傅,这几天我有点事情,先给你本秘笈,你就自学罢!对了,以后看见我就得叫师傅,师徒之礼,人伦大纲也……”保罗也不想纠缠,手一抬,一本册子扔了过去,转身就走。
赵娴接过来一看,上面四个大字,《太祖长拳》,把她给气得呀!
“混蛋陈保罗,居然拿高头街上书坊里面六文钱一本的太祖长拳糊弄本公主,你等着……”赵娴跳脚,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保罗远远听见,才懒得理会她,心说这公主不能吃不能碰的,听说跟公主上床还有一套规矩,爱谁谁去了,自己是敬谢不敏的。
第二天一上午,他给霍蓉娘画眉毛去了。
霍蓉娘惊喜,坐在他跟前不敢动,他三下五除二,帮霍蓉娘设计好了眉型,该用什么样子的胭脂水份,该梳什么样子的发型,该穿什么样子的衣服。
“眉毛要修,当然,只是把几根杂乱的修掉,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修的太厉害只会让人看了觉得做作,你的脸颊适合擦点橘色的胭脂,再略涂抹些红色,唇一定要画,显得比较媚……”
霍蓉娘羞红着脸蛋低声打断了他,“奴……奴再化妆,岂不是更加妖媚了。”
保罗笑着在她下巴上勾了一把,“我说的媚可不是你体会的这个妖媚的意思,说实话只看你的眼睛像是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因为这种纯,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他呱呱呱说一大通,依在窗户边的白玉堂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慢慢转过脸去。
“我说玉堂,你能不能先失踪一下啊!”
“大哥,你别理会他胡言乱语。”蓉娘脸色红到耳朵根,终究是帮白玉堂说了一句话。
“好好!你继续看,蓉娘,咱们继续,这个发型呢,最好梳一个朝天髻,你身上胡人血统虽然不浓,但脸蛋狭小精致,梳朝天髻最能衬托你的脸蛋优点了,嗯,发髻上再套一顶双雀含云冠,这样能增添一丝英气,衣裙么……”
唠唠叨叨好久,才把霍蓉娘从新打扮好,保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罗莉的脸蛋熟妇的身材,赞!”
“罗莉是谁?”白玉堂有些奇怪,至于熟妇,虽然不太好理解,但隐约能猜出来意思,反正这家伙嘴巴里面吐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啊!是海外一个菩萨的名讳。”保罗打着哈哈。
幸好,民间有祭司活动艺人打扮成菩萨模样的,这理由还不算太突兀。
此刻的霍蓉娘的确漂亮,头发全部梳起被双雀含云冠束着,脸蛋立体感十足,眼眶下两颊一抹橘色,显得分外纯情,配上凹凸有致的身材,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实在是要让大多数男人流鼻血的。
“蓉娘,我送你一朵珠花。”白玉堂一抖手,一朵珠花巍颤颤插在了霍蓉娘鬓边。
“别,多好的照型,插了珠花可就……”
不过蓉娘倒是不愿意不给自己这义兄面子,不管怎么说,自己目前的一切等于都是白玉堂给的啊!
叹了口气,保罗看了看撇嘴的白玉堂,“好罢!她是你义妹,你说了算。”
“对了,这酒馆的地址我可都选好了,得胜桥熙熙楼客栈对面有一家酒楼,因为熙熙楼生意太好,一直被挤压得半死不活的,老板急着盘出去,价格估计能压不少,明天我就去谈谈,这家酒楼有个好,后院极大……”他说到后院极大的时候,脸上坏笑显然没想什么好心思,白玉堂鼻孔出气,霍蓉娘红着脸,心里面却快活得恨不得大声呼喊。
没过几天,四海春日酒馆正式开张,和百年老店郑家油饼店毗邻,斜对面就是东京城最好的客栈之一熙熙楼客栈了,得胜桥也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离后世知名的『清明上河图』所画的区域也不过一点儿路程罢了。
春日老板娘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儿,就坐在柜台里面沽酒,头上梳着朝天髻,发髻外冠着双雀含云冠,鬓边一朵珠花,身上紧身三袖裙,把浑圆的肩膀和只堪一握的腰肢勾勒得线条分明,最要命的是,那臀部,异常的丰隆,那双腿,异常的修长,清纯、妩媚、英气,古怪地混合在一起。
这时候的人何曾见过这样『罗莉的脸蛋熟妇的身材』,那些客人们眼珠子都要弹出来一般,哪儿是吃酒啊,这秀色可餐才是正途,颇有些个客人看得鼻血横流,捂着鼻子也要强撑意淫。
一时间酒馆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生意好得出奇。
有几个胆大的泼皮恬着脸儿要调戏老板娘的,老板娘年纪看起来不大,一旦冷下脸蛋,倒颇有冰山的味道,那些泼皮也不好光天化日就扑进柜台里面强奸,结果说上几句荤话,刚出门,就被不知道什么人揍得满地找牙脸蛋变形,那惨样,估计一辈子也整容不了。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譬如大泼皮过街鼠张遥,听手下泼皮一说,就去春日开开眼,当时怎么看这个老板娘怎么眼熟,他好歹是个大泼皮头子,当街调戏这种事情手下人干差不多,他直接干就没品了,自然就是喝了两杯就走,回去后左思又想,好不容易才回味过来。
这似乎是手下李三的浑家啊!李三好久不见人影,怎么突然大发了?还开了这么一家酒馆,于是动起脑筋要人财两得。
可还没等他歪脑筋想好,当天夜里醒来发现一把匕首横在脖颈旁,连血都划出来了,把他吓了个半死,胆战心惊的他在枕头旁发现一张纸条,上门明白写着:想脑袋安稳,记得别乱说话,以后若有春日老板娘半句闲话,不管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你的脑袋就等着搬家罢!
聪明人才能混上泼皮头子,张遥自然晓得这纸条的意思,立刻下令手下泼皮千万别动四海春日老板娘的念头,还亲自登门告诫别的大小泼皮团体,一时间整个东京城的泼皮们都晓得了,四海春日的后台硬得很,天字第一号大泼皮过街鼠张遥都要亲自登门告诫别惹人家,可不能随便找人家麻烦。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峨嵋掌门普度的大徒弟,峨嵋四剑之首,年轻四杰之一的白云剑客夏侯仁到了东京城,就住在四海春日对面的熙熙楼客栈。
夏侯仁到了东京后,很是吸引了一大帮子大姑娘小媳妇,因为夏侯仁男生女相出名的俊美,曾有人说夏侯仁如果易荆而钗装女人怕是能排得上江湖美女前三,这样的稀世美男子,自然是有人会打破头要去看的。
结果,熙熙楼客栈一时间爆满,甚至有人家在熙熙楼客栈后院搭建秀楼要搞抛绣球招亲,硬是闹得东京城沸沸扬扬,颇有当年潘安行走在洛阳城被满大街女人用橘子丢的味道。
接着,更巧了,夏侯仁请了展昭在四海春日喝酒,目的么,自然是峨嵋四剑之一的寒江孤雁尚云凤,那位漂亮的武林追星族,天下知名的年轻四杰中的两个同时出现在四海春日,不晓得内情的人自然就生了无数的猜测,聪明人不是没有,大略也能猜到实情,可也得预防着万一不是。
展昭卖了夏侯仁一个面子,尚云凤被保出开封府后,跟着大师兄哭哭啼啼回了峨嵋,一时间江湖上到处都知道了展昭的决心,连峨嵋派这样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的名门大派杰出女弟子都被关那么久,最后需要峨嵋大师兄亲自前来做保,何况普通小帮会小门派乎?
夏侯仁离开东京城没几天,又有大事了,北边大辽国的议和使者到了,辽国使者宜兰侯萧越,官居大辽国北院枢密副使,年轻有为,私下里都谣传此人是远嫁西夏的辽兴平公主耶律宜兰未婚前偷偷跟辽国某贵胄生的儿子,是辽主耶律宗真的亲外甥,因此倍得辽主赏识重用。
辽国使者居住的辽国使馆在大辽使驿路,这大辽使驿路在得胜桥往北,离四海春日酒馆不过几条街,这位宜兰侯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这四海春日的老板娘是一朵鲜花,巴巴的就带着人跑去春日喝酒看美人了。
保罗和白玉堂刚走到春日门口,就看见一个二十几岁青年公子正趴在柜台前面小心地陪着笑脸,那人汉人书生打扮,衣着华贵,几个膀大腰圆的跟随却带着皮帽子。
霍蓉娘脸蛋上能剐下霜来,“公子自重。”说着刷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插在了木桌上,把那青年吓了一跳。
保罗低笑,“匕首是你送的?”
白玉堂哼哼,“你不准备上去么?”
他啊了一声,“不需要罢!蓉娘自己应该能解决,这些天她做的都很好啊!再说,我总不可能每天守在这儿罢!”
叹了口气,白玉堂低声抱怨,这段时间他擦屁股的事情做了不少,反而保罗,像是没事人一般,有时候他忍不住都要怀疑,是不是东京城的女人们都瞎了眼睛,这样没担当的男子居然也有人喜欢。
自然,他是无法理会这位保罗爷的心思的,保罗可不想做那笼养金丝雀的无良商贾,女人嘛,在他看来,独立、个性,更加彰显美丽,整天把美女拴在身边当狗一样养着可就没意思了。
“别哀怨了。”保罗拉着他快步走了进去,霍蓉娘一眼看见两人,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来。
那青年公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蓉娘的表情,一转身,就看见了白玉堂不友善的目光,那目光如实质一般,冷冰冰的,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公子旁边几个大汉不乐意了,齐齐往前踏了一步,却被青年公子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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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使被刺,宋辽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塞外四魔死了两个,牵机盟怕是不肯甘休,保罗夜探杀猪巷,却莫名其妙牵扯上了襄阳王被刺。
襄阳王奄奄一息,嫡出王世子亦中毒身亡,襄阳嗣王位落在了才十八岁的庶出赵衍身上,而和襄阳王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千金一笑楼行首孙七斤却和赵衍过从甚密,孙七斤的身份也慢慢浮出水面,接着,赵衍亦中毒……
不久,有客西来,番邦文字满朝博学大儒皆不识,八贤王之女推荐保罗,保罗再次名声大噪,说书人在各大酒楼说起了『番邦来朝,满朝学士宁无一人真才子,官家慧眼,四海保罗饱读圣贤六艺全』的段子。
剥茧抽丝之下,摩尼教、襄阳嗣王位、宋辽关系,一张大网笼罩了下来。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真假襄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