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刀
作者:金庸
济公全传
第一回 李节度拜佛求子 真罗汉降世投胎 第二回 董士宏葬亲卖女 活罗汉解救好人 第三回 施禅机赵宅治病 说佛法暗中救人 第五回 周员外花园见妖 三清观邀请老道
第四回 扛韦驮周宅捉妖 病服神怒打老道 第六回 周望廉细说见妖事 刘泰真捉妖被妖捉 第七回 见佳人痴呆起淫心 想美丽花园遇妖女 第九回 赵文会西湖访济公 醉禅师西湖盗灵符
第十回 赵斌夜探阁天楼 英雄仗义救公子 第十一回 兄弟相认各诉前情 主仆逃难暂寄李宅 第十二回 济公善度韩殿元 寒士舍子遇圣僧 第十三回 广惠僧狂言惹祸 济禅师妙法惊人
第十四回 济公游戏耍广惠 郑雄为母求圣僧 第十五回 狗度董平改恶为善 荤酒回庙耍笑众僧 第十六回 济公庙内卖狗肉 万善同归修碑楼 第十七回 假相谕拆毁大碑楼 显神通怒打恶都管
第十八回 兵围灵隐锁拿疯僧 戏耍班头醉入相府      
济公全传 第一回 李节度拜佛求子 真罗汉降世投胎
    话说南宋自南渡以来,迁都临安,高宗皇帝建炎天于四年,改为绍兴元年。在朝有一位

    京营节度使,姓李名茂春,原籍浙江台州府天台县人,娶妻王氏,夫妻好善。李大人为人最

    慈,带兵军令不严,因此罢官回籍,在家中乐善好施,修桥补路,扶危济困,冬施棉衣,夏

    施汤药。这李大人在街市闲游,人都呼之为李善人。内中就有人说:“李善人不是真善人,

    要是真善人,怎么会没儿子?”

    这话李大人正听见,自己回至家中,闷闷不乐。夫人王氏见大人回来,闷闷不乐。可就

    问大人因何不乐?大人说:“我在街市闲游,人都称我为李善人,内中就有人暗中说,被我

    听见。他说我惩恶扬善,又说善人不是真心,要是真心为善,不能没儿子。我想上天有眼,

    神佛有灵,当教你我有儿子才是。”夫人劝大人纳宠,买两侍妾,也可以生儿养女。大人

    说:“夫人此言差矣,吾岂肯作那不才之事?夫人年近四旬,尚可以生养儿女。你我斋戒沐

    浴三天,同到永宁村北天台山国清寺拜佛求子。倘使上天有眼,你我夫妻也可生子。”王氏

    夫人说:“甚好。”李茂春择了日期,带着僮仆人等,夫人坐轿,员外乘马,到了天台山

    下。只见此山高耸天际,山峰直立,树木森森,国清寺在半山之上。到了山门以外,只见山

    门高大,里面钟鼓二楼,前至后五层大殿,后有斋堂客舍,经堂戒堂,二十五间藏经楼。员

    外下马,里面僧人出来迎接,到客堂奉茶。老方丈性空长老,知道是李员外降香,亲身出来

    接见,带着往各处拈香。夫妻先至大雄宝殿拈香,叩求神佛保佑:“千万教我得子,接续香

    烟。如佛祖显灵,我等重修古庙,再塑金身。”祷告已毕,又至各处拈香。到了罗汉堂拈

    香,方烧至四尊罗汉,忽见神像由莲台坠地。性空长老说:“善哉善哉,员外定生贵子,过

    日我给员外道喜。”李员外回到家中,不知不觉夫人有喜。过了数个月,生了一个公子。临

    生之时,红光罩院,异香扑鼻,员外甚喜。这孩自生落之后,就哭声不止,直至三朝。这日

    正有亲友邻里来庆贺,外面家人来回话,说有国清寺方丈性空,给员外送来一份厚礼,亲来

    贺喜。员外迎接进来。性空说:“员外大喜。令郎公可平安?”员外说:“自从生落之后,

    直哭到今朝不止。吾正忧虑此事。老和尚有何妙法能治?”性空说:“好办。

    员外先到里面把令公子抱出我看看,就知道是何缘故了。”员外说:“此子未过满月,

    就抱出来,恐有不便。”性空说:“无妨。员外可用袍袱盖上,可以不冲三光。”员外一听

    有理,连忙把孩儿从里面抱出来,给大众一看。孩儿生得五官清秀,品貌清奇,啼哭不止。

    性空和尚过来一看,那孩儿一见和尚,立止啼哭。一咧嘴笑了。老和尚就用手摸那孩儿头顶

    说:

    莫要笑,莫要笑,你的来历我知道。

    你来我去两抛开,省的大家胡倚靠。

    那孩儿立时不哭了。性空说:“员外,我收一个记名徒弟,给他取个名字,叫李修缘

    罢。”员外应了,把孩儿抱进去,出来给和尚备斋。吃罢,众亲友都散去,性空长老也去

    了。员外另雇奶娘扶养孩儿。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过了几年。李修缘长至七岁,

    懒说懒笑,永不与同村儿童聚耍。入学读书,请了一位老秀才杜群英先生在家教他,还有两

    个同伴,一个是永宁村武孝廉韩成之子韩文美,年九岁。还有李夫人内侄,永宁村住,姓王

    名全,乃是兵部司马王安士之子,年八岁,三子共读书,甚是和美。就是李修缘年幼,过目

    不忘,目读十行,才学出众。杜先生甚奇之,常与人言:“久后成大器者,李修缘也。”至

    十四岁,五经四书诸子百家,背诵极熟,合王韩二人,在学房,时常作诗,口气远大。这年

    想要入县考取文童,李茂春卧床不起,人事不知,病势垂危。派人把内弟王安士请来,到床

    前。李员外说:“贤弟,我不久于人世。你外甥与你姐姐,全要你照应。修缘不可纵性废

    读,吾已给他定下亲了,是刘家庄刘千户之女。家中内外无人,全仗贤弟分心。”王安士

    说:“姐丈放心养病,不必多嘱,弟自当照应。”员外又对王氏夫人说:“贤妻,我今五十

    五岁,也不算夭寿。我死之后,千万要扶养孩儿,教训他成名。我虽在九泉之下也甘心。”

    又嘱了修缘几句话,自己心中一乱,口眼一闭,呜呼哀哉。李员外一死,合家恸哭,员外帮

    办丧事已毕,修缘守制不能入场。是年王全、韩文美都中了秀才,两家贺喜。王氏夫人家中

    有一座间心楼,一年所办之事,写在帐上。每到岁底,写好表章,连同帐一并交天,一年并

    无一件事隐瞒的。李修缘好道学,每见经卷必喜爱,读之不舍。过了二年,王氏夫人一病而

    亡,李修缘自己恸哭一番,王员外帮办丧事完毕。李修缘喜看道书,到了十八岁,这年孝满

    脱眼。他立志出家、看破红尘,所有家中之事,都是王员外办理。李修缘自己到了坟上,烧

    了些纸钱,给王员外留下一纸书字,竟自去了。

    王员外两日不见外甥,派人各处寻找,不见外甥。自己拆开字来一看。上写的是:

    修缘去了,不必寻找。他年相见:便知分晓。

    王员外知道外甥素近释道,在临近庵观寺院,各处派人寻找,并不见下落。

    派家人贴白帖,在各处寻找:“如有人把李修缘送来,谢白银百两。如有人知道实信,

    人在何处,送信来。谢银五十两。”一连三个月并无下落。书中交代,且说李修缘自从家中

    分手之后,信步游行,到了杭城,把银钱用尽,到了庙中要出家,人家也不敢留他。他自己

    到西湖飞来峰上灵隐寺庙中见老方丈,要出家。当家和尚方丈,乃是九世比邱僧,名元空长

    老,号远瞎堂。一见李修缘,知道他是西天金身降龙罗汉降世,奉佛法旨为度世而来,因他

    执迷不醒,用手击了他三掌,把天门打开。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源流,拜元空长老为师,起名

    道济。他坐祥坐颠,还有些疯。庙里独叫他颠和尚,外面又叫他疯和尚,讹言传说济颠僧。

    他本是奉佛法旨,所为度世而来,自己在外面济困扶危,劝化众生,在庙内不论哪个和

    尚有钱就偷,有衣服偷出去就当了,吃酒,最爱吃肉。常有人说和尚例应吃斋,为什么吃

    酒?济颠说:“佛祖留下诗一首,我人修心他修口,他人修口不修心,为我修心不修口。”

    自己就是与庙中的监寺僧广亮不对。庙中除去了方丈,就属监寺僧为尊。广亮新作了一件僧

    衣,值钱四十吊。他偷了去当在当铺中,把当票贴在山门上,监寺广亮一见僧袍没有了,派

    人各处一找,把当票找着。和尚挂失票不行,把山门摘下来,四人抬着去赎。广亮回禀老方

    丈,说:“庙中疯和尚不守清规,常偷众僧的银钱衣物等物,理应按清规治罪于他。”元空

    长老说道:“道济无赃,不能治他。你等去暗中访察,如要有赃证,把他带来见我就是。”

    广亮派两个徒弟在暗中访拿济颠。济颠在大雄宝殿供桌头睡觉。两个小和尚志清、志明,每

    日留神。这天见济颠在大殿里探头出来,往各处偷瞧了多时,后又进去一看,蹑足潜踪出

    来,怀中古棚棚的。方至雨道当中,只见志清、志明由屋中出来,说:“好济颠,你又偷什

    么物件?休想逃走!”过去一伸手,把那济颠和尚抓住,一直竟到方丈房中回话。监寺的先

    见长老说:“禀方丈知道,咱们庙中济颠不守清规,偷盗庙中物件,按清规戒律之例治罪。”

    元空长老一听,心中说:“道济,你偷庙中物件,不该叫他等拿住。我虽然护庇你,也无话

    可说。”吩咐人:“把他带上来就是。”济公来至方丈前屋内说:“老和尚你在哪里?我在

    这里间心。”见了方丈永远是这样,元空也不教他磕头,说道:“道济不守清规,偷盗庙中

    物件,应得何罪?”广亮说:“砸毁衣钵戒碟,逐出庙外,不准为憎。”老方丈说:“我重

    责他就是。”就问道:“道济,把偷之物献出。”济公说:“师傅,他们真欺负我。我在大

    雄宝殿睡觉,因扫地没有盛土之物,我放在怀中。你等来看罢。”说着,把丝绦一解,哗啦

    落下土片。老方丈大怒,说:“广亮误害好人为盗,应得重责!”吩咐看响板要打监寺。众

    僧都来瞧热闹。济公自己出来,到了西湖,见树林内有人上吊。济公连忙过去要救此人。

    正是:行善之人得圣僧救,落难女子父女相会。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二回 董士宏葬亲卖女 活罗汉解救好人
    话说济公长老在西湖见一个人方要上吊,自己按灵光一算,早已知道。书中交代,那人

    姓董名士宏,原籍浙江钱塘县人,为人事母至孝。父早丧,母秦氏。

    娶妻杜氏早死,留下一女名玉姐,甚伶俐。董士宏锤金匠手艺,他女儿八岁时,秦氏老

    太太染病不起,董士宏小心进汤医。家贫无力赡养老母,把女儿玉姐典在顾进士家作使女,

    十年回赎,典银五十两,给老太太养病。老母因看不见孙女,问:“我孙女哪里去了?”董

    士宏说:“上他外祖那里去了。”老太太病重,一连七日不起,竟自呜呼哀哉。他就把家中

    些银两尽力葬母之后,自己到镇江府那里忍耐时光。十载光景,好容易积凑了六十两纹银,

    想把女儿赎出来,另找婆家。在路上无话,这一日到了临安,住在钱塘门外悦来客店中。带

    了银两,明日到了百家巷。一问顾宅进士,左右邻居都说:“顾老爷升了外任,不知在哪儿

    做官。”董士宏一听,如站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缆崩舟,自己各处访问,并不知顾大人

    住在哪里,也不知女儿下落。到了钱塘门外,在天竺街酒店吃了几杯闷酒,不知不觉,醉入

    梦乡。出了酒店想要回寓,不觉自己走错道路,把银子也丢了。及至酒醒,身边一摸,银子

    丢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无奈走至树林,越想越无滋味,想:“女儿也不能见面了,自己不

    如一死,以了此生之孽冤。”想罢,来至树林,把腰中丝绦解下来,拴上一个套儿,想要自

    缢身死。忽然对面来了一个和尚,口中说:“死了死了,已死就了。死了倒比活的好!我要

    上吊。”解下丝绦,就要往树上拴。董士宏一听,猛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那僧人长的甚

    为不堪。怎见得?有诗为证:

    脸不洗,头不剃,醉眼乜斜睁又闭。若痴若傻若颠狂,到处诙谐好耍戏。破憎衣,不趁

    体,上下窟窿钱串记,丝绦七断与八结,大小咯哒接又续。破憎鞋,只剩底,精光两腿双胫

    赤,涉水登山如平地,乾坤四海任逍遥。经不谈,禅不理,吃酒开荤好诙戏,警愚功善度群

    迷,专管人间不平气。

    董士宏看罢,只听和尚说:“我要上吊了!”就要把绳子往颈里套。董士宏连忙过去,

    说:“和尚,你为什么去寻短见?”济公说:“我师父同我化了三年之久善缘,日积月累,

    好容易凑了五两银子。我奉了师傅之命,派我买两身憎衣僧帽,我最好喝酒,在酒馆之中,

    因为多贪了两杯酒,不知不觉,酩酊大醉,把五两银子丢了!我有心回庙见我师父,又怕老

    和尚生气。我自己越思越气,无路生活世上,故来此上吊。”董士宏一听这话,说:“和

    尚,你为了五两银子,也不至于死。

    我囊内尚有散碎银子五六两,我亦是遇难之人,留了也无用。来罢,我周济你五六两银

    子罢。”伸手掏出一包递给和尚。和尚接在手中哈哈大笑,说:“你这银子,可不如我银子

    那样好。又碎又有成色潮点。”董士宏一听,心中不悦。暗想:

    “我白施舍给你银子,你还嫌不好。”自己说:“和尚,你对付着使用去吧。”和尚答

    应一声,说:“我走了。”董士宏说:“这个和尚真真不知人情世务。我白送给他银子,他

    还说不好。临走连我姓没问,也不知谢我,真正是无知之辈。唉,反正是死。”正在气恼,

    只见和尚从那边又回来,说:“我和尚一见了银子全忘了,也没问恩公贵姓?因何在此?”

    董士宏把自己丢银子之故,说了一遍,和尚说:“你也是丢了银子啦,父女不能见面。你死

    罢!我走啦。”董士宏一听,说:“这个和尚太不知世务,连话都不会说。”见和尚走了五

    六步又回来说:“董士宏,你是真死假死呢?”董士宏说:“我是真死。怎么样?”和尚

    说:“你要是真死,我想你作一个整人情吧。你身上穿了这身衣服,也值五六两银子。你死

    了,也是叫狼吃狗咬,白白的槽踏。你脱下来送给我吧。落一个净光来净光去,岂不甚

    好?”董士宏一听此言,气得浑身发抖,说:“好个和尚,你真懂交情!我同你萍水之交,

    送你几两银子,我反烧纸引了鬼来。”和尚拍手大笑说:“善哉善哉,你不要着急。我且问

    你,你银子丢失,你就寻死。五六十两银子也算不了什么。我代你去把女儿找着,叫你父女

    相会,骨肉团圆好不好?”董士宏说:“和尚,我把赎女儿的银子已丢了,就是把女儿找

    着,无银赎身,也不行。”和尚说:“好,我自有道理,你同我走吧。”董士宏说:“和

    尚,宝刹在哪里参修?贵上下怎么称呼?”济公说:“我西湖飞来峰灵隐寺。我名道济,人

    皆叫我济颠僧。”董士宏见和尚说话不俗,自己把丝绦解下,说:“师傅你说上哪儿去?”

    济公说:“走。”转身带了董士宏往前走。

    和尚口唱山歌:

    走走走,游游游,无是无非度春秋。

    今日方知出家好,始悔当年作马牛。

    想恩爱,俱是梦幻。说妻子,均是魔头。

    怎如我赤手单瓢,怎如我过府穿州,

    怎如我潇潇洒洒,怎如我荡荡悠悠,

    终日快活无人管,也没烦恼也没忧,

    烂麻鞋踏平川,破衲头赛缎绸。

    我也会唱也会歌,我也会刚也会柔。

    身外别有天合地,何妨世上要髑髅。

    天不管,地不休,快快活活做王候。

    有朝困倦打一盹,醒来世事一笔勾。

    话说和尚同了董士宏往前走。进了钱塘门。到了一条巷内。告诉董士宏说:

    “你在这里站着。少时有人问你生辰年岁,你可就说。你可别走,我今日定叫你父女见

    面,骨肉相逢。”董士宏答应说:“圣僧慈悲慈悲。”和尚抬首一看,见路北有一座大门,

    门内站着几十个家人,门上悬牌挂匾,知道是个仕宦人家。自己迈步上了台阶,说:“辛苦

    众位。贵宅赵姓么?”那些家人一瞧,是个穷和尚,说:

    “不错,我们这主人姓赵。你作什么?”和尚说:“我听人说,贵宅老太太病体沉重,

    恐怕要死。我特意前来见见你家主人,给老大大治病。”那些家人一听和尚之言,说:“和

    尚,你来得不巧。不错,我家老太太因我家小主人病重,心疼孙子,急上病来,请了多少先

    生皆没见好。我家主赵文会,最孝母,见老太太病重,立时托人请精明医家。有一苏员外,

    字北山。他家也是老太太病了,请一位先生绰号赛叔和,姓李名怀春。此人精通歧黄之术,

    我家主人方才上苏宅请先生未回来。”正说着,从那面来了一群骑马之人。为首三个人,头

    一匹白马上人,五官清秀,年约三旬,头戴四楞中,上安片玉,绣带双飘,身披宝蓝缎逍遥

    员外氅,上绣百幅百蝶,足登青缎官靴。面皮微白,海下无须。此人就是赛叔和李怀春。第

    二位是双叶宝蓝缎逍遥员外中,三蓝绣花,迎面嵌美玉,安明珠。身穿蓝缎逍遥氅,足下青

    缎宫靴。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三络长髯,飘洒胸前。这就是苏北山。

    第三位也是富翁员外打扮。白面长髯,五官清秀。和尚看完,过去阻住马说:“三位慢

    走,我和尚守候多时了。”赵文会在后面,一见疯和尚截住去路,说:“和尚,我等有急

    事,请先生给老母治病,化缘改日来,今日不行。”和尚说:“不行。我并非化缘,我今日

    听说府上老太太病势沉重,我是许下心愿。哪里有人害病,我就去给调治。今日我是特意来

    给治病。”赵文会说:“我这里请来先生,乃当代名医。你去吧,不用你。”和尚一听,回

    头看了李怀春一眼,说:“先生,你既是名医,我领教你一味药材治什么病。”李先生说:

    “和尚,你说什么药?”济公说:“新出笼热馒首,治什么病呀?”李先生说:“本草上没

    有,不知。”和尚哈哈大笑,说:

    “你连要紧的事均不知道,还敢自称名医。新出笼热馒首治饿,对不对?你不行,我同

    你至赵宅帮个忙儿吧。”李怀春说:“好。和尚,你就跟我来。”赵文会、苏北山也不好拦

    住,只好同着和尚进了大门,来在老太太住的上房之内落坐。家人献上茶来。李先生先给老

    大太看看脉,道:“是痰瘀上行,非把这口痰治上来不能好。老太太上了年岁之人,气血两

    亏,不能用药。赵员外另请高明罢。”赵文会说:“先生,我又不在医道之内,我知道哪里

    有高明之人?你可荐一人。”李先生说:“咱们这临安,就是我和汤万方二人。他治得了的

    病,我也能治;他治不了的病,我也不行。我二人都是一样能为。”正说到这儿,济公答

    说:“你等不要着急,我先给老太太看看如何?”赵文会本是孝子,一听和尚之言,说:

    “好,你来看看。”李怀春也要看看和尚能力。济公来至老太太近前,先用手向头上拍了两

    掌,说:“老太大死不了啦,脑袋还硬着呢。”李怀春说:“和尚,你说的什么话?”

    济公说:“好,我把这口痰叫出来就好了。”说着,走到了老太大跟前,说:“痰啦痰

    啦,你快出来吧!老太太要堵死了。”李先生暗笑说:“这不是外行吗?”只见老太太咳出

    一口痰来。济公伸手掏出一块药说:“拿一碗阴阳水。”家人把水取来。

    赵文会一看说:“和尚,你那药叫何名?可能治我母亲之病吗?”济公大笑,手托那块

    药说:“此药随身用不完,并非丸散与膏丹,人间杂症他全治,八宝伸腿瞪眼丸。”济公说

    罢,把药放在碗内说:“老太太因急所得,一口瘀痰上涌,立刻昏迷不醒,你等给她好好扶

    养,吃了我这药,立见功效。”赵文会一听,知道和尚有些来历,说的原因真对,忙忙说:

    “圣憎,你老人家慈悲吧!我母因疼孙子,急的这场病。我有一小儿方六岁,得了一宗冤孽

    之症,昏迷不醒。我母一急,把痰急上了。师父要治好我母亲,再求给小儿治治。”和尚叫

    把药灌下去,老太太立刻痊愈。赵丈会过来给老太大请安,复给和尚磕头,求和尚给他儿子

    治病。济公说:“要给你儿子治病也不难,须依我一件事,方能治好。”赵文会问哪一件

    事。

    济公不慌不忙,说出这件事来,叫董士宏父女相会,赵文会全家病好。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三回 施禅机赵宅治病 说佛法暗中救人
    话说济公把赵文会之母治好,还有六岁孩儿求济公治。济公说:“我可能治,就是药引

    子难找,非有五十二岁男子。还得是五月初五日生人。十九岁女子,八月初五日生人。二人

    的眼泪合药,才可治好。”苏北山、李怀春见和尚真有来历,便问和尚在哪里住?贵上下怎

    么称呼?和尚全皆说明。赵文会至外面派家人找五十二岁男子,五月初五日生人。众人觅问

    一回,就连本宅及外来亲友家人皆没有。岁数对了,生日不对;日月对了,年纪不对。大众

    直找至门口,见外面站了一人,年约半百以外。家人赵连升忙过去抱拳拱手,说:“老兄贵

    姓?”那人说:“我姓董名士宏,本钱塘人氏,在这里等人。”家人说:“老兄五十二岁

    吗?”

    答曰:“不差。”又说:“五月初五日生辰吗?”答曰:“不差。”家人忙过去一拉,

    说:

    “董爷你跟我来,我家主人有请。”董士宏说:“贵主人怎么认得我?你说给我听再

    去。”家人就把找药引子之故,说了一番。那董士宏就跟他到了里面,见了济公、赵文会

    等,家人回明皆引见了。济公说:“快去找十九岁女子,八月初五日生人来。”董士宏一

    听,这岁数及生日,合他女儿一般,心中辗侧不安。只见家人进来说:“姑***丫环春娘

    是十九岁,八月初五日生辰,把她找来了。”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个女子,董士宏一看,是自

    己的女儿,心中一惨,落下泪来。姑娘一看是她父亲,也就啼哭。和尚哈哈大笑说:“善哉

    善哉,我今一举三得,三全其美。”

    伸手取出药来,托在手中,叫家人用二人泪水化下药,叫人给赵公子灌下去。少时神清

    气爽,病症全好。和尚告诉赵文会董士宏丢银子上吊,自己救他父女团圆之故。赵文会帮了

    董士宏一百两银子,把春娘教他领去,自给姑奶奶再买一个使女。李怀春一问和尚,方知和

    尚是灵隐寺济公长老。苏北山过来给和尚行礼。求慈悲慈悲,给母亲治病。和尚站起身来

    说:“我到你家里去吧。”苏北山说:

    “很好。”赵文会也不好相留,拿出白银百两,给济公作衣服。和尚说:“你如谢我,

    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赵文会说:“师父请放宽心,我是日必到。”说完,同苏北山出了

    赵宅。董士宏父女谢济公送走不提。且说和尚到了苏北山家中书房落坐。和尚问苏北山:

    “令堂老太太之病,可曾请人治过?”苏北山说:“实不相瞒,请过多少先生皆不行。前者

    有一位神医活人汤万方先生给治,并未见好。又转请李先生给治,也不见效。皆说上岁数

    人,气血两亏,不能扶养也。我也尽人力凭天命。今日得遇圣僧,真乃三生有幸,该当老母

    沉疴痊愈。”说着,就同和尚出了书房,来至青竹轩西院上房门首,是路北五间,至内落

    坐。只见老太太在床上躺着,那些婆子丫环均站旁边,笑和尚身上破烂不堪。和尚说:“你

    等休笑我这件衣服,且听我道来。世人休笑僧衣破,本来面目世上无。”家人献上茶,济公

    掏出一块药,托在手中。苏北山一见,其黑似摈榔,异香扑鼻,伸手接了灵丹妙药,问:

    “此药何名?”济公说:“那是我和尚的妙药,名叫要命丹。比如人要该死,吃了我这药

    去,把命要回来。双名伸腿瞪服丸。”苏北山用水化开,给他母亲灌下去,少刻老太太病症

    痊愈。苏北山吩咐摆酒,请和尚在书房之内,落坐吃酒,谈论些古往今来之事。济公胸藏锦

    绣,满腹经纶。苏北山方知是一位世外高人,便拜和尚为老师,要给和尚换衣服。济公一概

    不要,说:“你要谢我,只须如此这般。我要走了。”苏北山说:“师父,我这里就同你老

    人家俗家一般,哪时愿意来,哪时就来,在我家住着。”和尚答应说:“好说,我今天回庙

    去了。”和尚出了苏宅,到街市之上,口唱狂歌说:

    自古当年笑五侯,含花逞锦最风流,如今声势归何处?孤家斜阳漫对愁。嗟我儿辈且修

    修,世事如同水上鸥,因循迷途归愿路,打破迷关一笔勾。

    济公回到庙中,他在大碑楼上睡觉。广亮要害济公长老,以报前仇,知道济公在大碑楼

    上睡觉,派徒弟必清夜内放火烧死济公,头次放火,被济公一泡尿,撤了小和尚一脑袋,把

    火浇灭。二次又放火,把大碑楼点着了,只见烈焰腾空,火光大作。有诗为证:

    凡引星星之火,勾出离部无情,随风照耀显威能,烈焰腾空势猛。

    只听忽忽声响,冲霄密布烟升,满天遍地赤通红,画阁雕梁无影。

    这大火一起,庙中众僧皆起来说:“不好了,快救火!疯和尚道济在楼上睡觉,要被火

    烧死!也该遇着劫吧。”大众把火救灭,监寺广亮以为这次把疯和尚烧死,无人知觉,正喜

    悦之间,只见济公由大雄宝殿出来,哈哈大笑说:“人叫人死不肯,天叫人死有何难。”广

    亮一见济公没死,心中不悦。他至方丈那里回话,说:“火烧大碑楼,理应治罪于他。”老

    方丈说:“火烧大碑楼,此乃天意。与道济何干?”广亮回禀方丈:“国有王法,庙有清

    规。咱这庙内一人点灯,众人皆点灯,按时刻吃斋睡觉。道济点灯火不息,连夜点灯,凡火

    接引神火,有犯清规,理应治罪于他,砸毁衣钵戒碟,逐出庙外,不准为僧。”老方丈说:

    “太重,派他募化重修可也。”吩咐:“叫道济进来见我。”不多时,只见济公从,外面进

    来,立在方丈面前打一问讯,说:“老和尚在上,我问讯了。”方丈说:“道济,你不守清

    规,火烧大碑楼,派你化缘重修此楼,必得一万两银子工程。问你师兄给你多少日子限。”

    济公说:“师兄,你给我几日限?”广亮说:“三年你可化来一万两银子吗?”

    济公说:“不行,太远,还得说近着些日期。”广亮说:“一年你化一万两银子,修大

    碑楼工程,行了吗?”济公说:“不行,还远,你往近说吧。”广亮又说:“半年吧。”他

    摇头还说近些。广亮说:“一月。”济公仍嫌远。广亮说:“一天你化一万两银子可行

    吗?”济公说:“一天化一万两银子,你去化吧,我不行。”济公说罢,哈哈大笑。众僧皆

    议论道:“一百天限期,叫他去化。如化了一万两银子,将功折罪。”济公也答应,每日出

    去化缘,在临安舍药救人,普渡众生,记名徒弟收了无数。装疯作傻,也不露本来面目。那

    日在飞来峰后山坡之上,见两猎户扛着兔鹿狐鹳。他阻住去路说:“二位贵姓,哪里去?”

    那人说:“我叫陈孝,绰号美髯公。

    那是我结拜弟,病服神杨猛。由山上打猎回来,师傅何人?”济公说明了,又哈哈大笑

    说:“每日在山穴,终朝来打猎,你为养你生,他命就该绝。”杨猛、陈孝知和尚是高人隐

    士,立刻跪下行礼,拜济公为师,说:“我二人从此改行,同朋友在镖行找碗饭吃,想个安

    身立命之处。”和尚说:“好,你等必日见茂盛。”二人走后,和尚在庙吃酒开荤,并不化

    缘。广亮也不催他,想到了日期,好把他逐出。光阴茬苒,日月如梭,过了一个多月,他一

    两银子没化。这日济公见看山门的和尚不在,他到了韦驮殿,看神像威仪,甚为可观。有诗

    为证:

    凤翅金盔耀目,连环锁甲飞光,手中铁杵硬如钢,面似观音模样。

    足登战靴墨绿,周身绣带飘扬,佛前护法大神王,魔怪闻知胆伤。

    济公看罢,说:“老韦同我出去逛逛吧。”伸手把韦驮扛起来,出了山门,循西湖往前

    行走。来往行路之人就说:“众位,我瞧见过化缘和尚,有拉大锁的,有打木鱼的,没有过

    扛着一个韦驮爷满街化缘的。”和尚哈哈大笑说:“你不开眼,少说话。这是我们庙中搬

    家。”众人听和尚之言都笑了。和尚正往前走,猛抬头一看,只见一股黑气,直冲霄汉之

    间,济公按灵光连击三掌,口中说:“善哉善哉,我焉能不管。”正往前走,只见大街路北

    有一座酒饭馆是醉仙楼。上挂酒牌子。写的是:太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

    来不上船,口称臣是酒中仙。两旁对子是: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里面构只响。济公一

    掀帘子,说:

    “辛苦了掌柜的。”里面掌柜一看,只当他是化缘的小和尚,说:“和尚,咱这里是初

    一十五才给钱。”那济公说:“是了,我们这里是初一十五才卖哪。”站在门外,只见从东

    边来了三人,是米粮店掌柜请客来。济公一伸胳膊说:“三位要吃饭哪?这里初一十五才卖

    哪。”三人一听往别家去。一连来了三四起人,都被济公挡回去了。饭馆掌柜的大怒,从里

    面出来说:“和尚,你都把吃饭之人挡走,是什么居心哪?”济公说:“我要吃饭,方一进

    门,你就告诉说初一十五。我知道你这里是初一十五才卖饭呢。”掌柜的一听说:“我只当

    你是个化缘的哪,故此才告诉你初一十五给僧道的钱,你知道吗?”济公说:“不对,我是

    吃饭的。”掌柜的说:“你请进来罢。”济公扛韦驮到了后堂,找了一张净桌儿坐下,要了

    几样菜,吃了四五壶酒。用完,叫跑堂的过去,算一算,一共算一吊六百八十文。济公说:

    “写账罢,改日吃了一同给。”掌柜的早就在这里留神了,听说没钱,掌柜的过来说:

    “和尚,把吃饭之人都给支走了。今日吃完,你不给钱走不了!必须要给一吊六百八十

    文。”济公正与伙计口角相争,只听外面一声呐喊,如雷霹之声。来了两位英雄,要大闹酒

    饭馆,引出许多事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五回 周员外花园见妖 三清观邀请老道
    话说杨猛过去抡拳就打,打了老道几拳,把道冠打坏,金簪落地。济公赶过去拉开。这

    时陈孝赶去说:“杨贤弟,你还不走!帮着师傅疯闹,打出人命官司来。”拉着杨猛竟自去

    了。老道气得两眼发直,口中直嚷:“反了,反了,无冤无故,揪我就打。我上钱塘县去告

    你去。”济公说:“得了,道爷瞧着我罢,这么话说,把道爷的磐蜡扦也打掉了地下,把五

    供围桌帐幔也脏了,我给你掸掸罢。”

    老道一听这话就一愣,心说:“我顶当他怎么知道?”拿眼上下一瞧,和尚长得其貌不

    扬,身高五尺来往,头上头发有二寸余长,滋着一脸的泥,破僧衣,短袖缺领,腰系丝绦:

    疙里疙瘩,光着两只脚,拖一双破草鞋。老道问道:“和尚宝刹在哪里?”济公说:“我在

    取马菜胡同黄连寺,名字叫苦核。”老道说:“你上哪里去?”和尚说:“我上临安城内,

    有一家财主在太平街,姓周叫周望廉,是临安城内第一家财主,人称叫周半城,请我前去捉

    妖净宅,退鬼治病。”刘泰真一听,心中大大不悦,心说道:“周员外就不对,既请我就不

    该请和尚,既请和尚就不该请我。我到那里瞧,要恭敬我,我就捉妖;要恭敬和尚,我急速

    退步。”想罢,说:

    “和尚,你我一同走罢。”和尚扛起韦驮像一同走,说:“刘道爷贵姓?”老道说:

    “你叫我刘道爷,又问我贵姓。你是个疯和尚。”济公哈哈大笑,信口说道:“说我

    疯,我就疯,疯颠之症大不同。有人学我疯颠症,须谢贫僧酒一瓶。”说着话,二人进了钱

    塘门,来到太平街路北大门,见门口四棵龙爪槐树,门里有几块匾,上写:“急公好义。乐

    善好施。义重乡里。见义勇为。”来到门口叫门,管家出来一瞧,说:“道爷来了。”老道

    说:“辛苦,劳驾往里回禀一声,就提我山人来了。”

    见和尚扛着韦驮一言不发,管家瞧了瞧僧道,转身进去,来至书斋。员外正在书房等候

    老道。家人进来回禀员外:“清波门外三清观刘泰真来了,还同着一位和尚。”周员外一听

    一愣,问:“和尚是谁请的?”周福说:“必是老道请的。你老人家出去,倒要恭敬和尚,

    给老道做脸。”其实都闹错了。员外疑惑和尚是老道请的,老道只道是本家请的,其实全不

    对,原来是和尚开味来的。员外由里面出来,济公睁眼一看,见这员外身高八尺,细腰扎

    背,头戴宝蓝缎大叶逍遥员外巾,三蓝绣花,迎面嵌美玉,镶明珠,衣带双飘,身穿宝蓝缎

    逍遥氅,腰系丝绦,白袜云鞋,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三山得配,五岳停匀,海下一部

    花白胡须,根根见肉。员外出来迎和尚,抱拳拱手说:“和尚请了,道爷里面坐。”老道心

    中有些不悦,心说:“这是恭敬和尚。见和尚抱拳拱手,见我就嚷道爷。走罢。”有心不进

    去罢,又想自己好容易拿五供蜡扦赎出衣裳来的,指望着来得几十两银子,好赎当,无奈,

    只得同员外进去,来至书房,是西配房三间,当中条案八仙桌,两旁两把椅子,墙上名人字

    画,甚为清雅:和尚老道落坐,家人刚献上茶来。和尚说:

    “摆酒罢。”老道一瞧,和尚比我熟识,必是常来。很够着自己,不分彼此。老员外立

    刻吩咐摆酒。少时家人擦抹桌案,杯盘碗著,将酒席摆上。和尚并不谦让,就在正当中坐

    下。老道心中虽不愿意,也不好说出来。吃了三四杯酒,见周员外很恭敬和尚,老道实忍不

    住了,问员外道:“这位和尚你老人家怎请的?”周员外一听,此言差矣。连连摇首说:

    “不是我请的。我不认识,是跟道爷来的。”老道说:

    :“我不认识他。他说是员外请的。”和尚说:“不用提这个,再喝一盅罢。”周员外

    说:“好,和尚!你敢是蒙吃蒙喝的?来人,快把他轰出去!”家人过来,见和尚还端着酒

    杯要喝。周福说:“好和尚,你蒙到我这里来了,快出去!”拉拉扯扯,把和尚推出大门,

    关上门进来一瞧,和尚把韦驮像落下。过来回禀员外,已把和尚赶去,没拿韦驮像。员外

    说:“回头来拿给他,不准难为他。”老道喝着酒,问:“员外,现在贵宅有什么妖精把公

    子爷迷住?我回头给烧古香瞧瞧,画道符。”本来老道长瞧香画符,也没有多大能为,无非

    倚靠三清观的神仙找碗饭吃。周员外说:“现在妖精变了一个女子,是我们隔壁邻居王月娥

    的姑娘模样,天天晚间同我儿在花园吃酒。”老道一听就是一愣。老道一想:“我也无非瞧

    香画符,妖精善能变化人身,我别捉妖不成,反叫妖精捉我去了。”自己踌躇了半天,这才

    说:

    “员外,我捉妖须用七个人,连我是八卦连环式,才可以捉妖,以保万全之策。”

    员外说:“可以。”叫:“周福,你跟道爷去捉妖。”周福说:“不行,我闹肚子,不

    能当差,员外派别人罢。”员外吩咐:“周禄,你去。”周禄说:“不行,我害眼呢。”周

    员外是位善人,一听都不愿去,自己明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不为利,谁肯早起。员

    外说:“谁要去跟道爷捉妖?不白去,一夜一个人,我给十两银子。可就要七个人,谁愿去

    谁去。”旁边周福说:“员外,我去。”员外说:“你不是闹肚子吗?”周福说:“我方才

    得了个仙方,买一棵芍药要粗的。”员外说:“要那个做什么?”周福说:“熬水喝了,就

    好。”员外说:“你这是听见了银子了,混帐东西!”周禄说:“我去。”员外说:“你不

    是害眼吗?”周禄说:“不是。员外没听明白,我在家碍眼。”少时七个家人都有了。员外

    问:“道爷用什么东西?”老道叫拿笔,开了一个单子:用高桌子一张,太师椅子一把,五

    供堂蜡扦、香炉一份,素蜡一对,长寿香一封,钱粮一份,新笔一技,朱砂一钱,砚台一

    方,黄毛边一张,香菜,无根水,五谷粮食,白艾一块。员外吩咐照样预备,问:“道爷,

    这东西搁在哪里?”老道吩咐:“搁在后花园公子书房的院内,我随即就去。”少时天已掌

    灯,老道同员外带着七个从人,各拿顺手的兵刃。来至花园,老道睁眼一看,这花园甚是齐

    整,花卉群芳,树木森森,楼台殿阁,水树凉亭,曲院雕栏,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

    之草。老道庄前走,见对面白灰墙花瓦堆的窟窿钱,当中棋盘心。老道进去一看,这院子三

    合房,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见院中所要用的东西,预备齐了。众人来至院中,屋内

    公子听见有动作,说:“外面什么东西?快滚出去!”家人说:“公子爷别嚷,请来道爷给

    捉妖净宅,退鬼治病。你给妖精捉住了。”公子说:“混帐胡说!”老道也不答言。员外回

    前厅去,净听老道的喜信。老道叫众家人在上房外间屋中给他助威。老道在院中椅子上一

    坐,候至天交二鼓,把蜡烛点上,恭恭敬敬烧上一股香,心中祷告:“三清教主神佛在上,

    信士弟子刘泰真,我乃三清观老道,现在周宅请我捉妖净宅,退妖治病,望神佛保佑,将妖

    怪退去,我得几十两银子,回庙挂袍上供还愿。”祷告完了,将道冠摘下,包头解开,披散

    了头发,抽出宝剑,用香菜沾无根水,往宝剑上一掸,把五谷粮食搁在宝剑上,拿白芨研浓

    了朱砂,画了三道灵符。老道说:“周福,你看我这头道符一烧,狂风大作;二道符把妖精

    拘来;三道符用宝剑斩了妖怪,叫他立现原形!要是人死变为鬼,鬼死化为灰,当时结果了

    他的性命。”周福等大众,看着老道作法,把头符贴在宝剑尖上,见老道口中咕吹咕哦念念

    有词,不知念的什么。就听念完。

    老道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点着头道符,拿宝剑一晃,真有冰盘大的火光,

    把符一甩,众人看着一点风也没有。周福说:“你们瞧老道是造谣言。”周禄说:“别忙,

    且看他第二道符。”老道口中又念咒,把二道符用剑挑着,点着扔出去,又不见动静。老道

    一瞧真急了,把三道符贴在剑上,口中念念有词,刚扔出去,只见一阵狂风大作。这阵风一

    过去,老道睁眼一看,吓得魂不附体!来了一个妖精要吃老道。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

    解。
济公全传 第四回 扛韦驮周宅捉妖 病服神怒打老道
    话说济公在酒饭馆吃完饭没钱,正合铺中人口角相争,只见从外进来两个,来至济公跟

    前行礼。众人一看,头走的那人,赫扬扬身高八尺以外,头戴翠蓝扎中,擂金抹额,二龙

    宝,迎面茨菇叶乱晃,身穿蓝箭袖袍,腰系丝绦,足下青正,四字方海口,海下一部黑胡

    须,飘洒胸前。后跟那人是二十以外年岁,头上粉缎色软包中,绣团花,分五彩,身穿粉色

    缎绞箭袖袍,上绣三蓝花朵,足下快靴,闪披英雄氅,面如白纸,白中透青,并无一点血

    色。头一位乃是美髯公陈孝,后跟病眼神杨猛,新从外保嫖回来,要上灵隐寺瞧瞧济公,正

    走至这里,听见饭馆中一阵喧哗,二人掀帘进来,见济公正与伙计争吵。他忙过来给济公行

    礼,说:“师傅,你老人家因何来到这里争吵?哪个欺辱你老人家?告诉弟子,我将他的脑

    袋给他拿下来。”陈孝过来说:“兄弟不可莽撞,问问倒是因为什么。”

    饭铺伙友见这二位形象,吓得战战兢兢,说:“二位达官老爷别生气,原来这位大师傅

    吃完饭没钱。反出口不逊,因此争吵起来。”和尚说:“好的,你们二个徒弟来得好,这饭

    铺把我欺辱苦了。”陈孝说:“师傅,他们因为什么欺辱你?”和尚说:“我吃完饭,他们

    不放走,要钱。”陈孝一听这话,不由一笑,说:“这应当给钱。”回头说:“掌柜的,你

    们不认得这和尚,勿论吃多少钱,不要跟和尚要,三爷我还钱。这就是灵隐寺活佛济公长

    老。”掌柜说:“我们实在失敬。”和尚说:“你们二人吃了饭没有?”陈孝说:“我们吃

    了。”和尚说:“你两人给我扛着韦驮,跟我化缘去罢。”陈孝说:“你老人家的弟子,都

    是缙绅富户,用多少,我不敢说,十两八两现成,何必你老人家化缘?”和尚一摇头说:

    “化缘那是我和尚的本事。杨猛你给我扛个韦驮。”杨猛答应扛起来。三个人出了酒饭店往

    东走,街上来往的人有认识杨猛、陈孝的,低声说:“二位达官,怎么跟和尚化小缘哪?”

    陈孝臊得脸一红,蹲在一旁,跟熟人谈话。杨猛浑人,不懂的害臊,跟着和尚往前走,见眼

    前路北新开张的大茶叶铺,济公叫杨猛把韦驮放下。和尚心中一转:“我必须得如此这般这

    样。”想罢,一上茶叶店台阶,说:“辛苦,辛苦。”茶叶铺伙计一听和尚道辛苦,赶紧过

    来说:“和尚买茶呀?”和尚说:“不买茶叶。你这铺子是新开张,我来道喜。”伙计说:

    “原来和尚你来道喜,请里面吃茶罢。”济公说:“一来道喜,二来我要化个小缘。”伙计

    说:“你化小缘化多少钱?”和尚道:“你给二百两银子我就走,并不多要。”伙计一听

    说:“化小缘就是二百两!和尚你别处去化罢,我们这店施舍不起。”济公闻听哈哈大笑:

    “这时候化你二百两,你给就算完;要等太阳一正午,就是四百两;太阳一斜西,就是六百

    两;太阳一落,就是八百两。你要叫化一天一夜,把你的铺子给我,还算不清帐。”掌柜一

    听这话,知道是个疯和尚,来这搅闹。旁边有买茶叶的人爱管闹事,过来说:“和尚,人家

    大新开张的,你别在这里闹。你要化两股香钱,我给你,要化三吊两吊的,换换衣裳,改天

    来,在我身上。”和尚说:“在你身上,你驮得动我吗?”那人一听和尚话不正经,说:

    “和尚,别玩笑。我不管你,你可准化出银子来,化不出来不算好和尚。”

    济公说:“不用你管,你瞧着我必有个转身。”济公说:“杨猛,回头你瞧。由南胡同

    出来一个老道,你揪住,把他打死这铺子门口,叫茶叶铺打一场人命官司。”

    杨猛本是浑人,听见济公说,他点头答应,瞪着眼瞧着胡同内,静等老道。果然工夫不

    大,由胡同出来一个老道,身高八尺,细腰扎背,头戴青缎子九梁道巾,身穿蓝缎子道袍,

    腰系丝绦,白袜云鞋,背上背着一口宝剑,绿沙鱼皮鞘,黄绒穗头,黄绒腕,真金什件;面

    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五官倒也清秀,三络长髯,飘洒胸前,根根见肉,一面走,老道口

    中作歌说道:

    玄中妙,妙中玄,三清教下有真传。也非圣,也非仙,长在洞中苦修炼,口服金丹原神

    现,方显三清真有传。

    杨猛一看,勃然大怒说:“好妖道,我在此等候多时,哪里走?”赶过去抡拳就打。书

    中交代:这个老道从哪里来?济公长老因为什么叫杨猛打他?只因为这临安城内太平街,住

    有一家财主,姓周名景字望廉,外号人称周半城。家中称百万之富,跟前就有个儿子,名叫

    周志魁,二十一岁,尚未有室。周志魁长得相貌甚美,每逢提亲,是高不成,低不就。官宦

    人家又不给,小户人家又不要,因此总未定亲。周员外七十余岁,就是这一子。这天周志魁

    忽然染病,在花园书房调养,请了许多高明医生,吃药永不见功效。老员外心中烦闷,这天

    晚上,自己点上灯笼要亲自到后花园书房看看病体如何。刚来到书斋门首,就听屋中有男女

    欢笑之声。老员外心中一动:“这必是婆子丫环勾引我儿做那苟且之事,这还了得!败坏家

    风,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来至窗榻外,将纸窗湿破,望里一看。

    这屋中是顺前檐炕,炕上搭着小桌,摆着几样菜,一枝蜡烛。东边是他儿坐定,西边坐

    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生得芙蓉白面,珠翠满头。老员外细细一看,认得是东隔壁街邻王

    成王员外之女,名叫月娥。老员外大吃一惊,心说:“我与王员外是孩童携手,垂髫之交,

    这两个孩子做出这不要脸之事。”自己也没敢进去,怕二人害羞难当死了。自己转身回归前

    面上房,一见安人把灯笼熄灭,老员外叹了一口气,说:“安人,你晓得儿子哪里是病。他

    与东隔壁王成之女王月娥,在那里吃酒取乐,你看这便如何是好?”安人说:“员外不必着

    急,明天你亲到那院,见见王贤弟,跟他谈谈,问问他女儿有婆家没有,如没有婆家,赶紧

    托媒人去说。一来保住两家名节,二则依了他二人之心愿,倒是两全其美。”员外一听此

    言,深为有理。夫妇安歇,一夜晚景无话。次日早晨起来,吃了早饭,带着家人,老员外换

    上衣服,出去要拜王员外。刚来到门首,就见由正西尘沙荡漾,土雨翻飞,一骥马二乘小

    轿,来者正是王员外。那王员外翻身下马,就与周半城行礼。王成说:“兄长久违,一向可

    好?”周员外说:“贤弟你上哪里去了?轿里是什么人?”王成说:“轿里是你侄女王月

    娥,她在她娘舅家住了两个多月,只因我给她说停当婆家,明天放定礼,故此今天一早,我

    亲身前去接她回来。”周员外一听,心中一动:“此言差矣,昨天我看见王月娥在后面同我

    儿吃酒,她怎么又会在舅舅家住两个多月?莫非我眼花了,认错了人?决定不会!”想罢,

    说:“贤弟,你把轿子搭进大门,我瞧瞧我这个侄女。”王成叫把轿子搭进来。婆子下轿,

    把小姐轿帘打开,搀王月娥下轿过来,给周员外深深万福。周员外一看,果然跟昨天看见在

    书房的女子长的一般不差,心中一想:“了不的了!那个王月娥是非妖便则怪,非鬼便则妖

    狐。”自己一着急,几乎跌倒。幸有人扶住。王员外说:“兄长,见你侄女为何这样?”周

    员外说:“贤弟,我看见侄女,想起你那侄儿来了,现在病势沉重。”王成说:“我实在不

    知道,过一天必要来看望。”说罢,员外告辞。

    周员外回到家里,唉声叹气。安人一问缘由,也是着急。员外说:“你我夫妻活不成

    了。这怎么是好?”夫妻正在烦恼,由外面进来一个书僮叫得福,十五六岁,甚是伶俐,

    说:“员外不必着急,在清波门外,有座三清观,有个老道刘泰真,善能捉妖净宅,退鬼治

    病。员外去请他来,准能把公子爷病体治好。”员外一听有理,赶紧吩咐备马,带着四个从

    人,书僮引路,来至清波门外三清观门首,下马叩门。由里面出来一个小道童,问:“你们

    几位,找谁?”家人说:“我们是城里周员外那里来此,请道爷捉妖。”道童往里面通报,

    这庙一层殿,东西配殿,有东西跨院。老员外来到东跨院,老道降阶相迎。周员外见老道头

    戴;日道中,蓝布道袍,五官生得清秀。员外说:“久仰仙长大名,如轰雷灌耳。现在我花

    园有妖作乱,变了一个女子,是我们邻居王月娥的模样,将我儿志魁迷住。求仙长大发慈

    悲,去捉妖净宅,退鬼治病。”老道知道周宅是大财主,连忙答应,说:“员外请回,小道

    随后就到。”老员外吃了一碗茶告辞,老道送出来,回至庙中,问:“道童,我的新道冠新

    鞋,押多少钱?”道童说:“那天打酒押两吊。”老道说:“拿磐和蜡扦换出来。我那道袍

    丝绦当多少钱?”道童说:“当五吊。”老道说:“拿围桌和幔帐顶去换出来。这一去得穿

    好点,好多进钱。”道童赎来,老道穿戴齐了,就步进清波门。他又绕着进钱塘门,为是显

    显这身衣裳。正往前走,只听对面一声呐喊,杨猛抡拳就打。济公要戏耍老道,周宅捉妖,

    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六回 周望廉细说见妖事 刘泰真捉妖被妖捉
    话说老道三道符烧完,一阵狂风大作,只听有脚步的声音。老道只打算这妖精必是青脸

    红发一身毛,仔细睁眼一看,却原来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果然芙蓉白面,杨柳细腰。怎

    见得?有词为证:

    只闻异香阵阵,行动百媚千娇,巧笔丹青难画描,周身上下堆俏。

    身穿蓝衫称体,金叙轻拢发梢,垂金小扇手中摇,粉面香腮带笑。

    真是梨花面,杏蕊腮,瑶池仙子、月里媳娥不如也。这女子扑奔老道说:“奸贼,泰真

    你敢拘起你家姑姑来了。”周福同众人家说:“敢情不是外人,跟老道都是亲戚。”老道吓

    得魂飞魄散,说:“仙姑不要生气,你听小道,我天胆也不敢拘你老人家。只因周宅请我来

    给公子治病,把仙姑请来。我给你说,哈哈哈。仙姑,必是在深山幽谷之中修炼,道德深

    远,何必贪恋凡尘?劝仙姑你老人家可以修炼个万世不化金身好不好?”妖精一听此言,

    说:“你放屁!我多日不曾吃人,今天我要饱餐一顿。”说着话往前扑奔老道,就见把肚子

    一瘪,由嘴内喷出一口黑气。老道哎呀一声,就地栽倒,宝剑也扔了。周福等众家人,吓得

    亡魂皆冒,往床底就挤。众人挤不下,周禄就拉周福的腿,说:“你出来,我藏进去。”周

    福吓昏了,说:“姑姑别拉腿。”众人正在乱藏,只听外面山崩地裂一声响,有胆子大的往

    外面一看,见外头红光一片,有一位金甲天神在门口站着,正是韦驮显圣。众人也不敢出

    去,直至天色大亮。老员外在前面,一夜没睡。天亮,员外带着一个胆大家人,来至花园瞧

    老道捉妖怎么样。来到这院一看,见老道在地下躺着,脸都青了,宝剑在旁边扔着。过去一

    摸,身上都凉。来至书房一看,见众人也有在床底下的,也有在桌底下的,过去一拉腿,众

    人说:“姑姑别拉腿,饶命!”老员外说:“哪里来的姑姑?你等还不出来!”周福众人一

    瞧,说:“员外呀,可吓死我们了!”周员外一问是怎么一回事,周福就把夜间老道捉妖之

    事,如是情形一说。

    员外叹了一声,说:“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妖没捉成,老道在这里死了,只得报

    官相验。”有钱的人最怕打人命官司,赶紧吩咐先把院子打扫打扫。员外回至前面,自己一

    想:“和尚这个韦驮倒不错,在前厅搁着,怎么跑到后面显圣?等和尚来取,别说给他,问

    要多少钱,我买下可以镇宅。”正在这般景况,就听外面打门,说话是和尚声音,叫:“开

    门!取韦驮来了。我那韦驮有主人,给六百万银子也不卖。”员外一听,赶紧往前面奔来,

    向门口一看,见外面不是和尚,站立一人,身高八尺,头戴宝蓝缎逍遥员外中,身穿宝蓝缎

    逍遥氅,粉底宫靴,面似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三绺黑胡须,飘洒在胸前,后面跟着小童十

    四五岁。周员外一看,认识是拜弟苏北山。周员外问:“是苏贤弟叫门?”苏北山说:“不

    是,我给兄长引见一位朋友。我常跟兄长提西湖灵隐寺济颠活佛,昨天晚上到我家去,提起

    扛韦驮化缘,说兄长家中闹妖精,到这来捉妖,被兄长轰出,将韦驮像留在这里。昨天住在

    我家中,我想,兄长必然是不认识,要知是济公,兄长决不能待慢。我今天陪着来,一来捉

    妖,二来取韦驮。”周员外说:“贤弟,可了不得了,现在三清观的刘老道来捉妖没捉成,

    反给妖精喷了妖气,至今昏迷不醒。我正要给老道庙中送信,报官相验,听外面和尚叫门,

    贤弟你把大师父让过来。”苏北山一瞧,和尚在影壁墙根蹲着。苏北山说:“师傅请过来,

    给员外相见。”周员外往里让,来至厅房,家人献上茶来。周员外说:“圣僧,我等不知,

    望希恕罪。”赶紧吩咐摆酒给和尚陪话。济公说:“我今天不喝酒,我先捉妖净宅,退鬼治

    病,然后才喝酒。你带我到后面去瞧瞧。”周员外说:“是。”立刻头前领路,来至后面,

    见老道还在地下躺着。和尚说:“老道,昨天许是遇着亲戚了。”周福说:“不错,昨天我

    们听见是老道的姑姑。”济公说:“我先把老道治好了罢,你们去拿半碗开水,半碗凉水,

    我灌他点药,拿阴阳水一送,老道就好了。”家人把水取来,和尚把药化开,给老道灌下

    去。少待片刻,老道呕吐了半天,睁眼一看,是那穷和尚同着周员外、苏员外都站在跟前。

    老道都认得,自己站起来说:“惭愧惭愧。”

    和尚说:“员外,你给老道五十两银子,让他回庙,好拿五供蜡扦赎出来。”员外吩咐

    家人把银子拿来递给老道。老道谢了谢员外。老道说:“这位大和尚的宝刹在哪里?”周员

    外说:“是西湖灵隐寺的济公活佛。”老道一听,赶紧趴地下磕头,说:“我可实不知是圣

    僧,昨天多有冲撞你老人家。”济公说:“道爷不可行礼,你回庙还想替人家捉妖不想

    了?”老道说:“这一回几乎要了我的命,我可怕了。从今以后,再不敢捉妖。”说完,老

    道这才告辞回庙,来至三清观,叫童子去换银子赎当,把外头的捉妖净宅的匾摘下,嘱咐童

    子:“勿论是谁来请我捉妖,就说我入山采药去了。”不言讲老道,单说济公见老道走后,

    和尚说:“员外,我先给公子退鬼治病,然后再捉妖。”员外说:“好,圣僧大发慈悲

    罢。”带领济公来到公子周志魁屋中。见这屋子顺前檐炕,公子头向东,脚向西横躺着,面

    上焦黄,一语,睁开眼看了看员外,又把眼闭上。苏员外一看,说:“我这儿子素常是风流

    人物,这些日不见,大改了样子,脸上也没了血色,抬头纹也开了,大眼极角也散了,鼻子

    翅发讪,耳朵梢也干了,这便如何是好?”济公说:“不要紧,我给他点药吃就好了。”周

    志魁是一向的赢弱,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彻夜无眠,精神恍惚,心中却也明白,见老员外、

    苏员外同和尚进来,睁眼瞧瞧,见和尚伸手掏出一块药来。周员外说:“圣憎,这什么

    药?”和尚说:“这叫要命丹。你儿子的命是没有了,拿我这药把命要回来。”和尚把药搁

    在口内嚼了,拿手一拨周志魁的嘴,和尚一喷,把药喷在公子嘴里。周志魁一见和尚真脏,

    要吐没吐出来,把药咽下去,觉着肚子里咕噜一响,药引血走,血引气行,五脏六腑,觉着

    气爽,身上如去了一座泰山。和尚说:“周志魁,你父母跟前有几个儿?”周志魁公子说:

    “就是我一个。”和尚说:“你既知道就是你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在花园以邪招

    邪,做出这桩事来,我和尚越说越有气。”说着话,照周志魁的天灵盖就是一掌。本来公子

    是病虚了的人,当时一伸腿,呕吐一声没了气。周员外大惊。和尚一回头说:“员外,你倒

    不用着急。是儿不死,是冤不散,这是该死。合该我庙中有了买卖,接三堂焰口。”员外心

    疼儿子,点头答应。书中交代:周志魁这病怎么得的?

    皆因他在花园念书,这花园有三间艳阳楼,那一日公子上楼,扶着栏杆看花,厅东隔壁

    有妇女说话的声音。周公子一看,是王员外的花园,姑娘王月娥叫丫环摘鲜花。公子仔细一

    看,见王月娥果然长得天姿国色。公子暗说:“头几年我与月娥在一处玩耍,见她长的平平

    无奇。这几年不见她,会变的这么好看,真是女子十八变。我周志魁娶个这等媳妇,也一辈

    子不委屈。”心中想着,二目就瞧出神。那里王月娥正叫丫环摘花,一抬头见西院楼上站定

    文生公子,见周志魁右手一揪绣带,左手拿了扇子,往身后一背,伸着脖子睁了眼,往这边

    瞧。姑娘臊的脸一红,告诉丫环:“荷花,快下楼吧。”公子直看着姑娘下楼,这才叹一口

    气:

    “唉,我恨不能肋生二翅,飞过去跟月娥成其好事,才合我心愿。”由这天,公子就中

    了迷,在书房闭上眼,书房内童子一倒茶,公子就说:“月娥贤妹来了!”吓的书僮撒腿就

    跑。这天晚上闷坐,一闭眼就仿佛月娥在眼前,睁眼又没了。天天跑到花园,叫道:“月娥

    妹妹快来吧!”闹的小书僮真骇怕。有一天晚间,公子闷坐无聊,说:“我这条命给月娥耍

    了,要得单思病,茶饭怕吃。”正在思想,见帘板一起,进来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正是王

    月娥。公子如得了斗大明珠,赶过去用手相拉。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七回 见佳人痴呆起淫心 想美丽花园遇妖女
    话说周志魁在屋内枯坐无聊,思想王月娥,天有二鼓之时,听外面有脚步的声音,那帘

    板一起,进来一位千娇百媚女子,果然品貌秀艳,姿容绝代,风雅宜人,有诗为证:

    但只见头上乌云,巧挽盘髻,髻心横插白玉簪,簪押云鬓飞彩凤,凤头鞋趁百子衫,衫

    衲半吞描花腕,腕带川镯是发蓝,蓝缎宫裙捏百裥,裥下微露小金莲,莲花裤腿鸳鸯带,带

    佩香珠颜色鲜,鲜艳秋波芙蓉面,面似桃花柳眉弯,弯弯柳眉趁杏眼,眼含秋水鼻悬胆,胆

    垂一点樱桃口,口内银牙细嘴含,含情不露多姣女,女中国色,好似九天仙女临凡。

    周志魁一瞧,正是月娥,忙说:“贤妹,你可来了!我正想你如大旱之望云霓,你今一

    来,真遂我生平之愿。”书中交代:来者并非是真王月娥,原本是天台山一个精灵,有三千

    五百年道行,天天至城隍山前去听经,从此路过,见周志魁想王月娥发疯。她倒是好意,变

    出个王月娥度脱度脱他。她也见过王月娥,自己摇身一变,变的一点不差,来至公子屋中,

    说:“周大哥,你天天站在墙根叫我的名字,倘若婆子丫环听见,岂不败坏我名节。你若真

    有心爱慕于我,可托媒人前去提亲,大概我父母不能不允,那时名正言顺,以合我二人之心

    愿。”周志魁一听,说:“贤妹你别走,我自从那一天看见贤妹,我时刻想你,恨不得你我

    一时成其夫妻,今天你既来了,我今焉能放你过去。”拉住苦苦不放。妖精本打算来劝解,

    见周公子死不放手,又见周公子长的美貌,自己一想:“我何不盗取他真阳炼补内丹。”想

    完,这才说:“君既有情意,妾岂可不为你铺被叠床。你我这也是前世俗缘,惟恐你父母知

    道,多有不便。”公子此时神魂飘荡,一概不顾,真是色胆比天大。当时二人携手把腕,共

    入罗帷,鸾颠凤倒,如醉如痴,直至更交四鼓。妖怪说:“我走了,恐其被人查出。”公子

    说:“你多时来?”妖怪说:“明天来。”由这一天,就天天初鼓来。二人喝酒谈心,追欢

    取乐,食则同桌,寝则同床,天天如是。人有多大精神,闹的周志魁精气神三宝损亏,饮食

    不进,面如白纸,一日不如一日。员外不明底细,以为他念书用功,劳神过度,焉知他净在

    夜里用了功。今天和尚一掌,把妖气打散,公子当时没了气。员外心疼儿子急呆了,苏北山

    也是后悔:“真是荐卜不荐医,这怎么好?”正在为难,见公子悠悠气转。和尚说:“我越

    瞧你越有气。”过去伸手要打,给苏北山阻住。员外见儿子好了,也放了心。公子此时定了

    定神,要一碗白糖水,妖气也散了。和尚说:“我们捉妖。”

    叫周福、周禄二人,把韦驮拿过去,二人前去,也抬不动。周福心说:“看这韦驮不很

    重,怎么两人会抬不动?”和尚说:“我就知道你们抬不动。”说着,过去伸手,就把韦驮

    拿开。原来妖怪押在韦驮底下,一股黑风起来,要大肆横行,本来见和尚其貌不扬,济公又

    闭着三光,妖怪要拿妖气喷和尚。济公哈哈大笑道:

    “好孽畜,你也不知我是何人。”自己用手一拍天灵盖,透出佛光、灵光、三元。

    别人瞧和尚照旧肉体凡胎,妖怪一见,吓得惊魂千里,见和尚赤赤扬扬,身高六丈,头

    如巴斗,面如獬盖,身上穿铁铎,赤腿光脚,活活一位知觉罗汉。用金光一照妖怪,照去五

    百年道行。和尚摘下僧帽一扔,霞光万道,紫气千条,竟把妖怪照住。只见一阵狂风,现出

    原形。大家过来一看,乃一个大狐狸,跪在地下叫。人有人言,兽有兽语,求和尚饶命说:

    “师父,你老人家别气,弟子本打算解劝他,公子苦苦揪着不放,我不从他,他也是想死,

    师父呀,你老人家慈悲慈悲,放了我,再也不敢滋事了。”和尚这才过去,把帽子拿起来,

    说:“好东西,我今天便宜你这条命,你再遇到我和尚手里,我定用掌心雷霹你。”妖怪自

    己走了。老员外见儿子也好了,把和尚请至书房摆酒,邀苏北山陪着。喝了两杯,周员外把

    北山叫到一旁,说:“贤弟,你看你侄儿也好了,妖怪也捉了,我这家当你说句话,我在和

    尚面前尽点心。你只管说,我不驳回。”苏北山说:“兄长,你打算要给济公银子,那可不

    行。圣僧的脾气古怪,最不爱财,前次给我家治病,给赵文会治病,我们皆打算要给银子,

    奈和尚分文不要。依我倒有个主意,兄长至轿铺要顶八抬轿,全分执事,把韦驮抬了,送回

    灵隐寺,那倒体面,圣僧定愿意。别提给银子,他的徒弟富户施主很多。”二人商量好了,

    回至书房,见和尚还喝着酒,苏北山说:“师父,方才周兄长叫我到外面同我说,师父给捉

    妖治病,打算谢你银子。”和尚说:“好,我这两天正需银子。和尚按口也就同俗家差不

    多,我和尚也得吃饭。”苏北山说:“师父,我知你老人家素不爱财,我已给拦下,不叫他

    给银子,叫他雇顶轿子,把韦驮送回去。”和尚说:“给银不给银倒不要紧,千万别给我惹

    事。这回用轿把韦驮送回去,以后我一出来,他就磨我,别提多跟脚了。回头我扛着走在街

    上,找个地方把他脑袋撞个窟窿,下次他就不想跟我出来。”周员外说:“既是如此,我送

    师父点银子,换换衣裳。”和尚说:“你若给我银子,附耳如此如此,须紧记在心,不可错

    过。”大家点头。和尚扛着韦驮告辞出来,往前走不多远,睁开慧眼一看,有股怨气冲天。

    和尚点头,见路北一座酒馆,和尚往里走。众人一看,说:“和尚化缘吗?”和尚说:“不

    是。”众人说:“和尚,你怎么扛了韦驮满街走?”和尚说:“我是贩韦驮的。”众人说:

    “和尚,这韦驮打哪贩来,卖多少钱?”和尚说:“我由外口一百两本,卖二百两。我这韦

    驮供在哪庙,哪庙就灵,有人烧香。”说着,要了一壶酒,把韦驮搁在一旁,吃了两杯酒,

    和尚告诉伙计给他看着:“我到外头一行。”和尚刚一出去,就由外面进来八九个和尚说:

    “在这里呢。我们庙里一个疯和尚把韦驮偷出来,到处诓酒喝。奉老和尚之命,叫我等

    来找。”掌柜的一听,说:“你们众位扛了去吧。一个泥像,我们要了没有用。”掌柜的短

    一句话,也没问是哪庙来的。众僧七手八脚,把韦驮搭走了。工夫不大,济公回来,一进

    门:“哟,我的货哪里去了?”掌柜的说:“你们庙里和尚扛走了。”济公说:“他是哪庙

    的?”掌柜的还不出话来。和尚说:“你给人家蒙了去,你赔我二百两银子。没有,咱们是

    一场官司。”众饭客皆说:“堂棺,这是你不是。

    方才那些和尚来扛韦驮,你就该问是哪庙的。”回头说:“和尚瞧着我们吧,他本是苦

    人,一月才能挣两吊钱,他哪赔得起二百两银子。我们给你凑几吊钱。”和尚说:“凑几吊

    钱,我不能要得了。既你们众位出来管,我钱不要了,韦驮也不要了,我走了。”说罢,出

    了酒馆往前走,见一股怨气直冲霄斗。和尚往前飞跑。济公施法力大展神通,要知后事如

    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九回 赵文会西湖访济公 醉禅师西湖盗灵符
    话说李国元只顾让人,回头见画轴不见,自己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心中暗想:“

    丢了别的东西,我可以赔人家。这种东西有钱没处买,这是杜宅传家之宝,倘若走漏风声,

    岂不把李兄长馆散了。”自己忙叫堂倌算帐:“给我写上。”堂倌说:“你怎么不吃了?”

    李国元说:“我还有要紧事。”也并没有声张,跑至家中,派几个心腹家人,说:“我方才

    在某酒馆吃饭,丢了一轴五雷八卦天师符。你们去访查访查,是哪路贼偷去?不怕托个人花

    些钱买回来。这是人家东西。”家人答应出去,工夫不大,李升出来说:“方才我打听明白

    ,你在那里喝酒,这个东西叫白钱贼偷去,已卖给博古斋古玩铺的刘掌柜。刘掌柜是三十两

    银子买的。他跟秦丞相府要好,现已卖给秦丞相五百两银,挂在阁天楼镇宅。”李国元一听

    :“可了不得!要在古玩铺,我可以多花钱买回来;落在丞相府,论人情势利,均比不了人

    家。”正在踌躇,外面打门,叫家人出去一瞧,原来是李春山之子少棠说:“方才你走了,

    听说杜大人宅里明日有祭祀,我父亲叫我先把五雷八卦天师符拿回去,等过了明天,再给拿

    来使。”李国元说:“你先回去,我这轴画方才一挂,撕了一点,送在裱画铺去,少时立刻

    送过来,你不必来了。”李少棠走后,李国元更急了,正为难之际,家人报赵员外来了。李

    国元走出去一看是赵文会,二人知已之交,赶紧上前行礼说:“兄长久违。”赵文会说:“

    我今天约贤弟先逛城隍山,回头上天珠街望江楼吃酒,逛逛天下第一江。”李国元说:“大

    哥,今天小弟不能奉陪,我有心难的事,兄长请里面坐。”来至书房,国元把丢天师符情节

    一说,赵员外说:“不要紧,这事我给你办。西湖灵隐寺济公长老,他是在世活佛,你我去

    走一趟,求他老人家,天师符也可以找回来,弟妹病也可治好,真是神通广大,佛法无边。”国元一想:“我闻其名,未见其人。倘若回来,约他来吃饭,我得带着银子。”赶紧拿了

    十两银子四百钱,同赵文会出来,买了四十钱茶叶,一直往前。真是十里长堤跨六桥,一株

    柳树一株桃。这是怎名曰:苏堤春晓。乃是苏东坡做此地太守时,修的这道堤。到了三春之

    时,柳树争春,湖中有湖心亭,南望南屏山雷峰塔,北山坡有林和靖的梅园,西眺有岳王墓

    ,苏小小坟。二人将走至冷泉亭,就听人群中有人喊说:“李国元,李国元,不必上西湖灵

    隐找济颠,十两纹银交于我,腰内还带着三百六十钱。”赵文会一听说:“贤弟,圣僧有先

    见之明,在这里等候你我。”乃至分开众人一瞧,是济公衣裳,不是济公。赵文会过去一揪

    ,说:“好老道,你把济公长老害了,你是蒙事来。”老道说:“我倒没害济公,济公把我

    们师徒吃的一件衣服都没有,教给我这几句话,叫我到这里来说。”赵文会说:“济公在哪

    里?你带我二人去见见。”老道这才带着二位来至三清观。赵文会一看这庙,穷的什么都没

    有,四个道童赤身露体,济公赤着背在椅子上坐着。文会说:“师傅在上,弟子赵文会有礼。”忙叫李国元参见圣僧。国元一瞧和尚,真像乞丐,冲着赵员外的面子,不能不过去行礼

    ,作了个揖。和尚说:“二人来此何干?”赵文会就把丢五雷八卦天师符情节一说。和尚说

    :“不要紧。”叫老道把衣服脱下,和尚穿上。把国元银子要过来,给老道赎当。和尚同二

    人出三清观,来到国元家中。和尚说:“我先给你妻子治病,然后再找天师符。可有一件事

    ,我给你妻子治病,回头我跟她揪在一处,滚到一处,你可别管。”国元一听,半响无语。

    赵文会说:“贤弟,不必生疑。济公乃是在世活佛,决无差错。要是不敦品的人,我亦不能

    请来。”李国元说:“就是吧。”带了济公直奔上房,门也锁了,蔺氏也用铁链锁着,丫环

    婆子早躲开,怕疯子打。刚一开锁,蔺氏见外面是穷和尚,忙往外追。和尚跑至院中,有口

    大鱼缸,和尚就转鱼缸,口中直嚷:“可了不得了!要一追上,我就没了命。”说着跑着。

    蔺氏摔了一个筋斗,口内吐出一堆痰来,心中也明白了,自己说:“我怎会到这里来?”这

    才有胆大婆子过来,搀扶起来。和尚掏了一块药,叫人拿水化开给她吃。书中交代:蔺氏这

    病本是痰迷心窍,被事所挤。皆因她家有个兄弟叫蔺庭玉,在家把一份家业皆花完了,所交

    些匪人,这天找姐姐借钱,说去做买卖。至亲骨肉,焉有不疼之理,瞒着丈夫借给他几百两

    银子,蔺庭玉拿去,跟狐朋狗友一花花完了,这天又找他姐姐,说他“拿银子去做买卖,走

    在半路被强盗劫去,你再借给我几百两银子做买卖,赚了钱连先前银子一并交还”。蔺氏又

    给了他。这天蔺氏在花园坐着,见庭玉又来了,身上褴楼不堪,心中一着急,一口痰上来迷

    住,因此疯了。今天和尚一溜,把痰溜开,吐出来。国元很佩服和尚,请他书房摆酒款待。

    正在喝酒之际,外面家人进来回禀:“李少棠又来催五雷八卦天师符。”李国元叫家人出去

    告诉他随后就送去。李国元说:“师父,怎么办?”和尚说:“回头我雇我庙里的韦驮给你

    把五雷八卦天师符盗来。”李国元说:“师父,你庙中韦驮是泥胎,怎么能偷东西?”济公

    说:“能行。我们那韦驮专管些闲事。”李国元说:“师父,怎样去请?”和尚说:“我得

    就去跟他商量,得拿钱雇他去,白叫他去不成。你们喝着酒等我,我先去,回头再喝。”和

    尚站起身,往外就走。二人送出回来。李国元说:“赵兄长,你听和尚这话是真的吗?”赵

    文会说:“我也不知真假。前次在周半城家扛韦驮捉过妖,这事在两可之际,也许是真的。”再说二人摆着酒,直等到掌灯以后。二人甚为焦急,恐怕关城,将济公关在城外。正在说

    着话,就见济公进来。二人说:“师父回来了。”济公说:“可气死我了。”赵文会说:“

    师父同谁生气?”济公说:“跟我们庙里韦驮。真可恨!平常我一出来,他就说济师公要有

    事,给我张罗着。我今天回去,他瞧我奔了他去,他把脸一扬不理我。我就答讪着,跟他说

    ,老韦,我给你找了个事。他问什么事?我就提叫他到秦相府花园阁天楼去,偷五雷八卦天

    师符。问他要多钱?他一嘴就要大价。”李国元、赵文会齐说:“他要多少钱?”和尚说:

    “他要五吊钱。我给他五百钱。”李国元说:“五吊钱也不多。”和尚说:“头里他倒让了

    个价,说要三吊钱,少了不去。我说你落了价,我给你添了凑满五百钱,多了不要。他说少

    了不去。故我们俩散了。我由庙里出来走大佛寺,碰见大佛寺的韦驮,远远的就问我上哪去。我说给你找个事,你去不去?他问什么事?我就叫他去找符。说你没跟你庙里老韦驮说吗?我说说了,因为他要钱大多。他要三吊:我给五百钱,没雇停当。他说我也不能少要,少

    要没停当:“这怎么办?”和尚说:“我又往前走,走至紫竹林,那庙韦驮饿的都打了晃,

    远远就喊我,我一提这个事,他就愿意。他说回头就来,价钱随我开。”李国元说:“他什

    么时候来?”和尚说:“我们吃完了饭,院子预备桌案,我一叫,他就来。”李国元忙摆饭

    吃完了,叫家人预备应用东西,搁在院中。和尚说:“你们大家不消慌,一眨眼等星斗出全

    了。那时我请韦驮来。”和尚说:“我乃非别,我乃非别,西湖灵隐,济颠僧也,韦驮不到

    等待何时!”只听半空中一声喊嚷:“吾神来了!”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回 赵斌夜探阁天楼 英雄仗义救公子
    话说济公在院中烧香请韦驮,只听房上一声喊嚷:“吾神来也!”书中交代:来者可并

    非是真韦驮。这部济公传,虽没请神请鬼,并非奇怪之事,总得合乎神理。书有明笔、暗笔

    、伏笔、顺笔、倒笔、忿笔、惊人笔。此来者乃是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之子,祖贯镇江府丹

    阳县人,姓赵名九州,绰号人称一轮明月,东西南北中五路总镖头,娶妻梅氏,膝下单生一

    子,名叫赵斌,生来天真烂漫,混耀闷楞,跟他父亲练了一身拳棒,好上天。老英雄一生就

    教了两个徒弟,一个儿子。大徒弟乃江西玉山县的威振八方杨明,二徒弟是东路镖头上伙计

    叫尹士雄。赵九州这天病在床上,把梅氏叫至跟前,说:“我死之后,千万别叫赵斌保镖。

    他眼空自大,狂做无知。留下我这点虚名,传留后世。”说罢竟自呜呼哀哉。他母子办理丧

    事安葬已完,就剩下他母子度日,赵斌游手好闲,他父亲留下这点家私,也可享受着度日。

    他在外头交了几个本地朋友,一个叫秦元亮,绰号人称飞天火祖;有一位马兆熊,人称立地

    瘟神,二人皆是绿林,跟赵斌颇为知己。这天三个人在一处吃饭。秦元亮说:“赵贤弟,你

    知我们是做什么的?”赵斌说:“我不知二位兄长做何生意。”秦元亮说:“我们都是贼,

    可不是下贱采花淫贼。我等专讲究偷富济贫,杀赃官,斩恶霸,除暴安良,专管不平之事。

    只因爱贤弟这身能为,要约你入伙,这叫行侠做义。我这里有身夜行衣送给你。”说着递给

    赵斌一个包袱。赵斌打开一看,里面全分皆有。赵斌就由这天跟这二人,夜间时常出去偷富

    济贫。这天赵斌把包袱落在家中,梅氏打开一看,是夜行衣。赵九州之妻,也是开过眼,什

    么皆见过。正瞧着,赵斌成外面进来。梅氏一见,勃然大怒,说:“赵斌,你父亲保镖一辈

    子英名,被你弱尽。你敢情做了贼!好孩子,我是一头撞死,决不活着。”赵斌说:“母亲

    不要生气,不叫孩儿做贼,我就不做贼。”梅氏说:“你趁此把这衣服烧了,刀砸了。”自

    己一想,要在这里住着还不成,得给他把这班朋友断绝了,不然,仍怕有人勾引他。老太太

    要学孟母三迁之法,急把家中房产变卖,带着细软金银,同赵斌来在京都临安,租的青竹巷

    四条胡同卖果子王兴的房。赵斌仍旧没事可做。王兴的母亲王老太太可就说:“赵老太大,

    为何不叫你儿做个买卖?在家闲了,坐吃山空。”梅氏说:“他自幼没做来,也不懂的什么。”王老太说:“可叫他同我儿上果子市买点果子买卖,操练操练。”梅氏一想也好,同赵

    斌一商量,也愿意。次日拿上两吊钱,同王兴上果子市买了点北鲜。王兴说:“你这货买的

    便宜,总得找对半利,赚两吊钱才卖呢。你合算去卖。”赵斌吃完饭,拿了小筐出去,见人

    也不敢吆喝,走了几条胡同,人家皆以为是送礼的,不象做买卖的,也没人买。赵斌走到凤

    山街,见路北一座大门,象官宦人家,门口有大板凳。赵斌把果筐搁在地下,坐在门首,瞧

    了果子发呆,就见由里面出来一位员外送客。这员外长的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如乌金纸

    ,环眉阔目,姓郑名雄,人称铁面天王,本是世家。他是武进士,素常在家见义勇为,乐善

    好施,今天出来送客,见赵斌相貌一表非俗,坐在那儿发呆。郑雄很爱慕,说:“朋友,你

    在这作什么?”赵斌说:“卖果子。”郑雄说:“卖多少钱?”赵斌说:“我两吊钱买的,

    四吊钱才卖呢。”郑大官人吩咐家人把果筐倒在里面水筒里,给他拿四吊钱来。家人答应。

    郑雄说:“朋友,你没做过买卖吧?”赵斌说:“我今天头一回。”拿起果筐四吊钱回家,

    告诉母亲说赚了两吊钱,次日仍然同王兴上市,点名买两吊钱北鲜,回家吃完饭,提筐出来

    ,不上别处,一直赶奔凤山街来,至郑宅,把果筐搁下一坐,候至晌午。郑雄要出门,刚一

    出来,赵斌说:“别走,我给你送果子来了。”郑雄说:“谁叫你送来的?”赵斌说:“你

    拿进去,我不去卖了。”郑雄说:“你愿意我不愿意,我不如天天白给你两吊钱好不好?”

    赵斌说:“好。”郑雄一听也乐了,说:“我今天留下,明天可别送来,我不要了。”叫家

    人给拿四吊钱。赵斌一听,说:“好丧气,好容易卖出主来,又散了。”自己拿钱回家。由

    此练着做小买卖,有赚钱的时候,有时赔钱。这一天在西湖,因花花太岁王胜抢人家逛西湖

    的姑娘,他路见不平,打死恶霸的三条人命,被济公把他救了,他认济公为师,济公今天由

    李宅出来,正碰见赵斌卖果子。和尚说:“赵斌,跟我喝酒去。”赵斌跟和尚到了酒馆喝酒。和尚说:“你今天给当一回韦驮。”赵斌说:“怎么当韦驮?”济公就把李国元丢五雷八

    卦天师符,落在秦相府花园阁天楼,叫他给盗回家。到李宅装韦驮,遮盖众人耳目。赵斌说

    :“我不认识李国元家。”和尚说:“我带去。”吃喝已毕,给了钱,带着赵斌直奔李宅门

    口。和尚说:“你晚上来。如此如此。”赵斌点首,回至家中告诉母亲说:“师傅济公叫我

    今天晚上给当韦驮去。”梅氏说:“什么叫当韦驮?”赵斌说:“师傅叫我到相府,给人家

    找五雷八卦天师符,充韦驮神。”梅氏知济公是好人,若非济公的事,也不叫赵斌晚上出去。赵斌换好衣服、带一把切菜刀,天有初鼓,跳出墙外,省的母亲关门,自己直奔李宅,蹲

    在上房,在暗中等候,听济公喊:“韦驮不到;尚待何时!”赵斌这才答说:“我神来也!”和尚说:“老韦,你到秦相府花园阁天楼去,把五雷八卦天师符取来。”赵斌说:“遵法

    旨。”就转身蹿房越脊,奔和合坊来,至相府的花园。一看,这园地势很大,不知哪座楼是

    阁天楼,真是水阁凉亭,楼台小树,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跳下墙,各处一找,找

    得东北角单有一所院子,是北房,暗五明三,东西各有配房。北房屋中灯光闪闪,人影摇摇。赵斌来里间窗外,用舌尖舔破窗桶纸,往里一瞧:顺前檐的床,靠北墙是一张八仙桌,二

    把椅子,墙上一口单刀,桌上搁着蜡灯,两个人坐在对面椅上喝茶。靠东这人,有六十以外

    年岁,面皮微白,两道剑眉,一双三角目,花白胡须,头戴蓝绸四楞中,身穿蓝绸篆花袍。

    西边这位有三十来岁,头戴青缎壮士帽,身穿青缎箭袍,腰系丝绦,闪披皂缎英雄大氅。就

    听那老人说:“壮士,我把你扶养好了,所为叫你给我办这件事。真要给我办好,我给你一

    百两银子。你拿着,天涯海角,决叫你打不了人命官司。”说着话,就见老者由怀内掏出那

    两封银子,放在桌上。真是白花花。那壮士说:“多蒙老丈之恩,栽培之德,却之不恭,受

    之有愧,敢领不恭之罪。”老者说:“壮士,恭敬不如从命。”就见这位壮士把银子揣在怀

    中,伸手摘下那墙上挂着的刀说:“老丈外面无论有什么动作,你千万别管,少时自有人头

    前来见你。”说完话,往外就走。赵斌赶紧找暗处一隐身,见他走过,赵斌后面跟着,心说

    :“这不定是上哪去杀人吗?我倒要跟了瞧瞧。”见往西走了两层院落,路西是四扇绿屏风

    ,门内有北房三间,灯光隐隐,似有读书之声。见这人提刀进去,赵斌湿破窗纸一看,见里

    面一张八仙桌,两把椅于,椅上坐着一位文生公子,正在念书,旁边老家人伺候。这人进去

    把刀往桌上一扑,说:“你主仆二人快说明来历,我特来结果你们性命。”公子同家人吓倒

    在地,说:“好汉爷饶命,你要问我是如此这等这般。”赵斌一听,气的肺都炸了,拉切菜

    刀要闯入室中,多管闲事。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一回 兄弟相认各诉前情 主仆逃难暂寄李宅
    话说赵斌在暗中,观看这人拉刀进去,要杀那主仆二人,公子吓的战战兢兢,跪在地下

    ,求“大太爷暂息雷霆之怒,容我慢禀。”那老家人也跪倒。那壮士说:“你主仆二人是怎

    么一段事?快说!”老管家说:“你老人家要问,我家主人姓徐名志平,原籍建安县人氏,

    老太爷名徐占魁,跟这秦相府花园总管韩殿元是知己之交。韩殿元有一女,跟我家公子同岁。他情愿把女儿给公子为婚,自幼下定礼。后来我家老爷去世,家中遭了一把天火,将万贯

    家财烧得片瓦无存。我就同了公子,来到这里投亲。韩殿元一见我主仆衣服褴楼,他就有悔

    亲之意,嫌贫爱富,明看他留下我主仆,叫公子在这花园读书。谁想到他叫你老人家来害我

    主仆。”拿刀的这壮士一听说:“原来如此,我实不知道。”说着话,由怀内掏出那一百两

    银子说:“我赐你主仆,赶紧拿了逃命吧。找个地方,用心攻书,等待大比之年,好去求取

    功名。你们不可住此,恐他还想害你们。”赵斌在外面一听,说:“这事办的好。”他是个

    直性的人,自己忘了是偷听了,心中一爽快,不觉失声说办的好。那壮士一听外面有人说话

    ,窜出来摆刀照赵斌搂头就剁。赵斌用切菜刀急架相还。两人走了几个照面。赵斌心中一动

    :怎么他使的刀法同我一样?那壮士也是心内纳闷,忙往圈外一跳,用刀一指说:“你且慢

    动手。你姓甚名谁?住在哪里?这刀法同谁练的?来此何干?”赵斌说:“我姓赵名斌,绰

    号人称探囊取物。你要知道我的厉害,不必前来讨死。”那壮士一听,忙把刀一扔说:“原

    来是贤弟,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赵斌说:“你是谁?”壮士说

    :“我姓尹名士雄,贤弟你把哥哥忘了。”赵斌一想:“我八九岁的时候,尹士雄正跟我父

    亲练艺。这话有十几年了。”赵斌这才把切菜刀一揣,赶过去行礼,二人叙离别之情。尹士

    雄说:“我自从东路保镖,回头听说师母同贤弟来到京都,我特来访查,也未找着。我病在

    三顺店,腿上长一个疮,遇见这花园总管韩殿元。他是三顺店东家,给我瞧病,接到花园给

    我把病养好了。今天他给我一百两银子,叫我来杀他的仇人。我来至这里一问,方知怎么一

    段事。贤弟你来此何干?”赵斌把别后的事略说一番,今天是奉济公之命,来此盗五雷八卦

    天师符。尹士雄说:“你今天幸遇了我,若不遇了我,你也盗不了符去。你先同我把徐志平

    主仆救走,然后我帮你盗符。”二人这才进到屋内,叫徐志平:“赶紧收拾好逃命,这一百

    银送你作盘川。”徐志平问了尹士雄的姓名,老家人徐福给尹士雄磕头:“谢谢恩公。”忙

    把琴剑书箱收拾好了。徐福说:“尹恩公,这黑夜光景,我二人上何处去?这京师重地,巡

    更查夜甚多,要把我等捉去。如何是好?”尹士雄一听有理,说:“赵贤弟,你有地方安置

    ,帮叫他二人去,明天再给找店。”赵斌说:“尹兄长在此少待。你主仆跟我走。”带着二

    人出了花园角门。赵斌本打算把他二人带在自己家去,不想才一出园门走了不远,就见眼前

    站定一人,正是济公。赵斌一见说:“师父你来了?好。现在他主仆是如此如此。”济公说

    :“好,我正为这件事来的。我在书房同他们喝酒,我说出来出恭,来到这里。你赶紧给我

    办事去,把他二人交给我。”徐志平一瞧,见个穷和尚,连忙问道:“这位大和尚怎么称呼?”赵斌说:“这是灵隐寺济公长老。”徐志平一听忙行礼。济公带了他二人来至李国元的

    家内,叫徐福把担子放在院中,带二人走至书房。赵文会、李国元正在喝酒,见济公带进一

    位文生公子,一个老仆,忙站起来说:“师父,你老人家从哪里带来这二位?”和尚把徐志

    平的根由一说,李国元这才明白。和尚说:“你借给他几问房屋,叫他在这里念书,有什么

    差池,有我和尚一面承当。”李国元见徐志平很文雅,说:“师父,就是罢。”连忙让坐,

    一同喝酒。天有三鼓之时,就听外面一声喊嚷:“吾神来也!济公长老在上,吾神将五雷八

    卦天师符盗来。”济公赶紧出来,房上是赵斌、尹士雄二人。原来赵斌把徐志平主仆交给和

    尚带走,赵斌复返回花园,一见尹士雄,二人够奔阁天楼。这二十五间阁天楼地面宽大,拿

    火折纸一照,在当中有悬龛。尹士雄上去,一见上面有个硬木匣,打开一瞧,正是五雷八卦

    天师符。赵斌说:“得了,师兄,你我一同走罢。”尹士雄说:“你我这要一走,这个乱子

    大了。”赵斌说:“有什么乱呢?”尹士雄说:“你想他是当朝宰相,他把传家之宝去了,

    岂有不跟本地官要的?那时官府彻底根究,未免又拉出好些是非来。不若给他个翦草除根!”说罢,掏出引火之物,就把阁天楼窗格点着。二人跳出楼,只见火光大作,金蛇乱蹿,烈

    焰腾空,怎见得?有赞为证:

    凡引星星之火,勾出离部无情,随风逐浪显威能,烈焰腾空势猛。

    只听忽忽声响,冲霄密布烟生,满天遍地赤通红,画阁雕梁无影。

    二人早窜出墙外,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李宅上房一嚷:“吾神来了!”济公出来把

    符接下,拿了个小黄口袋,装上五百钱,一香炉米,五碗炉食饽饽。和尚说:“老韦你拿去

    罢,这是本家的谢礼。”上面赵斌接去就嚷:“吾神去也!”同了尹士雄回家看他母亲不表。单说和尚把五雷八卦天师符拿进来,打开一看不错。李国元赶快派妥当家人,给拜兄李春

    山送去。这里喝了一夜酒,天亮济公告辞,李国元要送给金银,济公说:“你要谢我,附耳

    如此如此,我和尚领情,你好好照应徐志平念书。”李国元答应。济公告辞,正往前走,见

    眼前立定一人,家丁打扮,说:“济公上哪去?”和尚说:“哪位。”家丁说:“我家店东

    捱了四十棍,伤痕颇重。听说你老人家有仙丹妙药,求你给治治。”和尚说:“你家店东是

    谁?”家丁说:“是开三顺店的韩殿元,乃秦相府花园总管,因昨夜花园里阁天楼失火,秦

    相大怒,说韩殿元失于检点,打了四十大棍,现疼痛难忍。”和尚一听,跟着到了三顺店,

    一进柜房,见韩殿元躺着,哼声不止。有几个伙友正在劝解,见和尚进来,众人说:“得了

    ,这位师父有仙丹妙药。大师父慈悲罢!”和尚哈哈一笑,用手指点说:“妙药难治冤孽病

    ,上天速报狠心人。”韩殿元听着心中一动,暗想:“这和尚真有点来历,夜间我派尹士雄

    去杀我未过门的女婿徐志平主仆,也未见回来。他主仆走了,无故阁天楼失火。”想罢说:

    “圣僧,你老人家救我罢。我昧心了!”和尚说:“我给你治好了,你把女儿给徐志平不给?”韩殿无说:“我好了,情愿把徐志平找回,把女儿给他,我也无悔。现秦相已把我赶出

    ,我决不敢再生异心,如再生异心,叫我天诛地灭。”和尚给他一块药吃了,棒伤立止疼痛。和尚叫他到李国元家内去接徐志平,韩殿元点首。和尚出了三顺店往前走,见眼前围了一

    圈人,里三层外三层,拥挤不动,怨气冲天。和尚按灵光一算:“哎呀,阿弥陀佛,我和尚

    焉可不问!”真是一事未了,又接一事,忙分开众人挤进去一看,有一宗岔事惊人,且看下

    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二回 济公善度韩殿元 寒士舍子遇圣僧
    话说和尚分开众人挤入一瞧,只见里面站着一位穷儒,头戴旧文生巾,烧了窟窿一个,

    穿一件旧文生氅,上下补钉七条,怀内抱一小孩。此人有三十多岁,一脸枯槁,站在那里说

    :“众位,我抱的这小孩,生一年零二个月。他娘死了三天,我又雇不起奶娘,岂不要饿死。哪位愿意要就抱去。”书中交代:此人叫马沛然,原籍常州府常熟县人,自幼在家读书,

    娶妻周氏,把一分家业坐吃山空全完了,只懂的念书,不知营运,直过的上无片瓦,下无尺

    地,跟前就有个小孩,带了妻子逃难,来至临安,住在钱塘关外吴伯舟家中。这位吴伯舟,

    他就在西湖使船,是有游西湖的,多雇他的船。手下有百余条船,同马沛然原系故交,知道

    马沛然是位文士,就留他在船上管帐,每天挣个二三百钱,也够他夫妻糊口,不想大运不通

    ,西湖出了四家恶霸,时常在西湖抢人,闹的没人敢游湖了,船也没人赁了。马沛然没法,

    只好歇工罢。这西湖头一个恶霸,就是秦丞相之弟花花太岁王胜仙。那时高宗皇帝手下丞相

    是秦桧。他本姓王,过继给秦家。王胜仙是秦相亲兄弟,他倚仗哥哥势利,时常带了打手游

    湖,瞧见美貌的妇女,就叫打手抢,没人敢惹他,因此皆不敢游湖,故吴伯舟的船也赁不出

    去,马沛然也没了事。他妻周氏是位贤德人,说:“你我夫妻莫非饿着么?你在家中看看孩

    子,我出去做点针线活,你我也好度日。”连说了好几句,马沛然一语不发,周氏便把孩子

    留在家里,竟自走了。马沛然坐在屋中,自己一想:“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养妻育子,等着

    媳妇给人家做生活吃饭,算怎么回事?”自己越想越烦,实在无路,抱了孩子打算跳西湖一

    死。又一想:“这孩子投爹娘来了一年,又要死了,怪可惜的,不如把他给了人,我再一死。”这才来至十字街一站,说:“众位谁要这小孩谁抱去。”连喊了几声,旁边有个老者一

    瞧,这孩子生的不错,自己一想:“我也没儿,我倒可以留下。”刚过去抱,旁边有人说:

    “老者别要,你要一抱孩子,他就要跟你去。这两天他娘也来了,同你借银,过两天他爹也

    来了,你可别上当。”那老丈一听也不要了。济公说:“你把小孩给我罢。”马沛然说:“

    和尚,你要小孩作什么?你是出家人。”和尚说:“我收他作个徒弟。”马沛然说:“和尚

    ,这孩也不会吃饭,还不能离乳,那如何能行?”和尚说:“不行我不要。你说实话,这孩

    是他娘真死了吗?我的庙在你住家隔壁;你住吴伯舟的房对不对?”马沛然说:“他娘虽没

    死,我可不是生意,指着孩子讹人。”和尚说:“我知道。你跟我走罢,我带你找你妻,叫

    你夫妻孩子见面,给你找点事。”马沛然一听,问:“和尚宝刹在哪里?上下怎么称呼?”

    和尚一一说明,带着马沛然往前走。济公信口作歌:

    谁能谁不能,能者在五行,五行要不顺,能者也不能,众公不信细叮咛。看那众富翁,

    骑骡押马身受荣,再看那贫军寒民与百姓,无吃无穿受困穷,皆困前生造定。

    济公带马沛然往前走,来到酱园门首。和尚说:“掌柜的,给我三文钱的大头菜。”里

    面答应,给拿出来。和尚说:“太少,我给两个钱。”掌柜的过来说:“和尚,咱们这作铺

    的买卖,并不二价,还价不卖。”和尚说:“倒不是我还价,我这兜子里就剩二文钱。我化

    你一文。”掌柜的说:“你是出家人,就是罢。”和尚伸手一摸兜子说:“哟!我这兜子漏

    ,又丢了一文钱。先给你一个罢,明天我给你带来罢。”说罢往前走,对过就是青菜摊。和

    尚来至切近说:“掌柜的,给我一个钱蒜。”掌柜的说:“一文一头。”拿了一头蒜给和尚。和尚给了一文钱,接过蒜来一瞧说:“掌柜的,一文钱一头蒜,你还给我一头烂的,你给

    换换罢。”掌柜的又抽了一头给和尚,和尚也没把烂的交还,给人家一文钱买两头。和尚原

    本就带了两文钱,要买四样礼去给人家上寿。马沛然瞧了和尚太贫,跟和尚走了半里路,见

    路旁一个卖狗肉的。和尚过去说:“这肉真肥真香真烂,五花三层,要吃肉,肥中瘦。”夸

    了半天,说:“掌柜的,饶给我一块吃。”卖肉的正没开张,见个穷和尚夸赞了半天,要一

    块吃。卖狗肉的一高兴,拿刀给切一块有二两。和尚接过来一瞧,说:“你要多给吃点。”

    卖狗肉的说:“你没够。”和尚说:“不是我没够,和你要不给添,连这块人情皆没了,做

    情做到底。”卖狗肉的又切给吃一块。和尚一文钱没花,白得两块狗肉。和尚又往前走、听

    那边卖馒头的,和尚叫卖馒头的:“过来,我买。”那卖馒头的过来,和尚说:“热不热?”卖馒头的说:“才出笼。”说着把挑子搁下,一掀盖,热气腾腾。和尚伸手一拿,就是五

    个黑指头印。和尚刚往嘴里咬,赶忙扔下说:“我忘了,没带钱,我没敢吃。”卖馒头的瞧

    了有气,这个馒头卖不出去了,又是牙印唾沫,又是黑印。自己一想,“我有心怄气罢,刚

    出来,他又是个出家人。”愣了半天说:“得了,我这馒头就算扔了。”认了晦气。和尚说

    :“你既要扔,别扔,舍给我和尚罢。我明天碰见你,我要带着钱还给你。”卖馒头的说:

    “你拿了去罢。”和尚拿了馒头,带着马沛然来到凤山街,见路北大门悬灯结彩,车马盈门。这家乃临安城头等富户,姓郑名雄,人称铁面天王,今天给老太太做寿,临安的绅士财主

    都来给祝寿。和尚来至门首,告诉马沛然,附耳如此如此,在这等候,自有机缘可遇。马沛

    然点头。和尚上了合阶说:“辛苦众位。”由门房出来一个家人,见是个乞丐穷和尚,家人

    说:“和尚,你来得太早,还没坐席。你要杂会菜回头来。”济公说:“你胡说!我知道这

    里老太太生日,买了四样礼,特来拜寿。”家人一听,暗想:“素来我们大官人最爱施舍,

    摔金如土,仗义疏财,遇见穷苦的人必要周济。也许我们大官人待他有好处,他知道今天寿

    辰,要来报答报答,我倒不能小觑他。穷人也有一分尽心,或许知老太太爱吃什么,买点什

    么。也许送桃面点心酒席票。”想罢说:“和尚,你在哪庙里?”和尚说:“我在灵隐寺小

    庙出家。”管家说:“你的礼物是自己带来,还是随后有人挑了?”和尚说:“我随身带来。”家人说:“你的把礼物拿来,我给你回禀帐房去。”和尚由袍袖里拿出一个馒头,两头

    大蒜,两头咸菜,两块狗肉,递给管家。和尚说:“给老太太吃狗肉就蒜瓣,吃馒头就咸菜。”家人一瞧,赌气给扔在地下说:“你快走开罢,跑来搅我们。”刚扔到地,过来两条狗

    就要吃,和尚赶紧轰开:“花脖四眼,你们两个给吃了,老太太吃什么?”和尚捡起来说:

    “你不给回禀,我会嚷。”大声喊嚷:“送礼来了!”拿手抓住往里扔。众家人瞧了,全都

    说:“这和尚是疯子,不管他。”书中交代:这郑雄原本是临安头一等绅士,又是武进士,

    为人最爱交友。他叔父在外省做总兵,今天给老太太做寿,临安城上自公侯,下至庶民,都

    来送礼拜寿。今天有美髯公陈孝,病服神杨猛,赵文会、苏北山、姜百万、周半城,皆在客

    厅,真是高朋满座。郑雄的母亲,今年七十整寿,可就是双目失明,有二年多了,请了多少

    先生并未治好。今天郑雄正在厅上应客,家人拿进一个礼单来,说:“三清庙的广惠师父前

    来拜寿。”郑雄一听,一愣说:“我素日跟他并无来往。”接了礼单一瞧,上写:“银烛一

    对,寿桃全堂,寿酒一坛,寿面一盒,寿帐一轴,山羊四只。”郑雄忙迎进。众人一看,此

    僧有五十多岁,衣貌鲜明。书中交代:广惠来给郑雄送礼,他有贪心,知郑府的花园闹妖,

    他会捉妖净宅,打算以送札打进步,好给捉妖赚点银子。今天来到这里,众人一让,把广惠

    让至杨猛、陈孝这张桌坐下。杨猛爱说话,说:“大师父来了。”广惠说:“来了。”杨猛

    说:“我同你打听一位和尚,你可知道?”广惠问:“谁?”杨猛说:“西湖灵隐寺济公长

    老。”广惠说:“济颠和尚,疯疯颠颠算什么,我倒同他师父相好。论起来他是师侄,常要

    跟我学能为,我没那么大工夫教给他。”杨猛一听就恼了,一想:“这东西,说话真可恨。

    他说我师父是他师侄,我成了他孙子了。我去找我师父去问问,如果是真便罢,如没有这回

    事,我把这秃头给砸碎了。”想罢站起来,才要往外走,就听外面喊嚷:“上寿送礼来了!”杨猛一听是济公的声音,说:“我师父来了,好,我倒要问问。”忙往外跑。济公这一来

    ,要大闹寿堂,法斗广惠,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三回 广惠僧狂言惹祸 济禅师妙法惊人
    话说杨猛忙往外跑,陈孝也就跟来。二人出了客厅,到外面一看,正是济公,说:“师

    父,你老人家因何大喊小叫?”济公说:“我来这里给老太太上寿,他等嫌我破烂,不给我

    回禀。”陈孝、杨猛说:“他们本是势利的。”郑雄也从里面出来,一见和尚甚穷,说:“

    二位贤弟不在厅上吃茶,来此何干?”杨猛、陈孝说:“我给你二位引见引见,这位上人就

    是我常合兄长提说,灵隐寺那位济公禅师。”郑雄说:“原来是圣僧,久仰大名,今幸相会

    ,真三生之幸。”和尚说:“今天老太太千秋诞辰,我特前来拜寿,送点寿礼。”郑雄见和

    尚衣服褴楼,象那讨饭化缘之人,怎能往客厅里让?看看陈孝、杨猛,又不好不让!心中犹

    疑未定,只听和尚说:“我来送点礼,拜拜寿,我也不能客厅去坐,贵府高亲贵友不少,我

    也没衣服。”郑雄一听暗喜,不免虚让让说:“和尚既来之,则安之,请进罢。”杨猛也愿

    济公进去,对对广惠那话真假。和尚说:“郑大官人这么一让,我倒不能不去给老太太拜寿

    要紧。”郑雄也不好阻拦,同和尚来至客厅:和尚叫茶房把八仙桌放在正中,上铺红猩猩毡。济公把狗肉等物拿出来,上边竟坐。郑雄眼都气直了,当了陈孝、杨猛未便发作,还过去

    谢承和尚,叫家人扔了。在座之人,济公认识一半。茶房摆上酒菜,济公立起来各桌上都让

    ,让到广惠那里。广惠傲然高坐,一语不发。让完,回座吃酒,只听广惠说:“郑大官人,

    我今一来拜寿,二则要在老太太面前孝敬个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河里浮的,草里蹦的戏法。你去后面回禀一声,我在这里变,老太太那里就瞧见。”郑雄一听,说:“好。”到了后

    面,见众亲友的女眷都陪老太太说话。郑雄说:“娘呀,现有三清庙广惠僧要变戏法,给娘

    瞧瞧。”老太太一听,气得颜色更变说:“你同和尚取耍笑我,快叫秃头滚出去!老身眼睛

    已坏了二年,你还叫我瞧戏法。”郑雄一听,这才悔恨,忙说:“老娘不必生气,孩儿一时

    忘了。”旁边有几位女亲友,都说:“伯母,你老人家叫他变个我们瞧瞧。”又有几位小姐

    都说:“奶奶,你叫他变与我们瞧瞧。”老太太这才说:“郑雄,你叫他变去罢。”郑雄这

    才回至客厅说:“大师父,你变罢。”和尚要了一把剪,一张纸,剪了许多蝴蝶。和尚有点

    能为,口中念念有词,吹一口仙气,就见一对对蝴蝶直奔后堂飞,大家齐声喝彩。杨猛同陈

    孝一起说:“师父,你也变献点手段。”济公立起来大嚷:“我也要变了!”嚷罢,说:“

    奄嘛呢叭迷嘛奄敕令吓。”只见有三十多条小长虫满厅乱飞,大家一愣,低首一瞧,筷子皆

    没了,哄堂大笑。济公用手一指,长虫没了,每人跟前一双筷。大众称奇。广惠见众人夸济

    公,他脸上无光,说:“郑大官人,我孝敬老太太一碗汤罢。”站起来就要了一块包袱,盖

    在桌上,口中念念有词,把包袱一掀,见变出一大碗三鲜汤,仿佛有人托着似的,飘飘悠悠

    ,就往外走。济公用手一指,那碗汤在广惠头顶上一反,正泼了广惠一身,脑袋也烫红了。

    众人拍手大笑。广惠赌气用手擦了,说:“众位,我本想今天在人前显耀一番,变些仙桃孝

    敬老太太。”众人一想:这时正在四月里,陈桃早没了,新桃尚没长成,正在青黄不接之际

    ,这倒新奇。广惠才念咒,济公过来说:“你变出来,别掀开包袱,我能猜着。”广惠说:

    “就是罢。”口中说道:“寿桃一盘献堂前,献与堂前不老仙,今日变出芙蓉果,寿比桃儿

    还在先。”念完,就见包袱鼓起。济公说:“你说这话不对。”广惠说:“我不对,你说。”济公说:“黑果一盘献堂前,献与堂前不老仙,今日变出带把果,羊肉熬着占醋蒜。”广

    惠打开一看,是四个茄子。哄堂大笑,广惠臊的面红耳赤。郑雄怕和尚难过,叫家人拿出去

    ,家人郑福端出大厅一看,是四个大桃,说:“东西,真可恨。我再端回,叫众人瞧瞧。”

    不料到了客厅,众人一瞧还是茄子。郑雄说:“郑福你疯了,端来作甚?”郑福气的转身就

    走,出来还是大桃。一想:“这该当我吃。”才要吃,济公追出来说:“郑福你干什么?”

    郑福说:“人家变的是桃,你用什么法子遮盖的?我要吃这桃。”济公手一指说:“你吃。”郑福拿起一咬,把牙崩了。原本是木头桃,济公说:“你拿去给老太太吃。”郑福拿进去

    ,见老太太一吃,顺嘴流水。郑福一想:“真奇怪。”回身出来,济公一瞧广惠在那里默默

    无言,济公说:“郑大官人,今天我要变个戏法,请老太太正瞧个真切。”罗汉施佛法,大

    展神通,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四回 济公游戏耍广惠 郑雄为母求圣僧
    话说济公耍笑广惠,变了几个茄子。济公叫郑雄:“去到里院把老太太请来,我要变个

    稀奇戏法,叫老太太瞧个明白。”郑雄说:“不行。老母二目失明,足有二年,怎可瞧见的?”济公说:“我因老太太二目失明,我才叫他老人家瞧。要是有限之人,也不算能为。”

    郑雄知和尚有些来历,这才到后面把老太太请出。两个丫环搀住,来至外面。众亲友皆站起

    来说:“给老太太拜寿,但愿你老人家多福多寿。”老太太落了座,郑雄说:“娘呀,现有

    灵隐寺济公长老,他要变个戏法,能叫你老人家瞧的明白;”老太太点头。济公来到老太太

    面前,说:“寿筵开,寿桃色色鲜,寿酒霞杯筵,五福寿为先。寿绵绵,福长远,真正是寿

    比青松不怕风霜减,恰好似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念完了这几句;济公用手在老太太眼睛上

    一画,暗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轰。”老太太果然眼睁开了。老太太说:“郑雄呀,我

    这左眼瞧得见了。”郑雄还不信,一招手,叫过一个丫环来,说:“娘亲,你见这是谁?”

    老太太说:“这是春梅。”丫环说:“正是。”老太太大喜:“真瞧得见了。”郑雄一听大

    喜,赶紧过来说:“娘亲,你看儿怎么样?”老太太说:“日月消磨,你也半老。”郑雄赶

    紧给济公行礼说:“圣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罢,既把左眼治好,再把我老娘右眼给治治。”老太太说:“我就是左眼瞧得见。”济公说:“我可不能治右眼,现在你大门外有一个抱

    小孩的,他叫马沛然,把他请来一治就好。”郑雄赶紧派人出去把马沛然请进来。郑雄赶忙

    行礼,说:“先生,求你把我娘亲的右眼治好,我必要重谢。”马沛然刚要说不会。济公过

    来说:“马沛然,你给治罢。”过去暗递给马沛然一块药,这个时节,众仆妇丫环都来在门

    外站着,瞧给老太太治右眼。内中过来一个妇人,就把马沛然抱的小孩接过来,给小孩吃乳

    ,小孩哇的一声就哭了。马沛然也是福至心灵,拿着这块药说:“用无根水化开,这是佛爷

    赐的仙丹妙药,叫老太太用水一擦眼就好了。”这才叫家人与药化开,果然给老太太一擦右

    眼,立时眼就好了。郑雄见新来的仆妇抱马沛然的小孩接过来给乳吃,不知是怎么一段事。

    赶忙问马沛然。马沛然就把夫妻怎么贫苦,妻子出去,我怎么要跳河舍小孩,遇见济公,把

    自己的事由头至尾一说,郑雄一听,方才明白说:“得了,我这里正少个管帐先生,你就在

    我这里罢。我单给你夫妻顺出一所房子居住。圣僧你老人家的慈悲,我给圣僧你换换衣裳。”济公说:“你倒不用给我换衣裳。我和尚化你的缘,你把清波门外的两顷稻田地,施舍给

    三清观的刘泰真,做为那庙的香火地,就算谢了我和尚了。”广惠在旁边坐着,一看济颠大

    展奇才,他有些气忿不平。广惠站起来说:“郑大官人,我知道你这后面花园内有妖怪作祟

    ,我情愿到后面给捉妖净宅,我分文不取,丝毫不要。我所为跟济颠比并比并法术,看我二

    人谁行谁不行。”济公说:“好,你既这等说,我就同你去到后面捉妖净宅,退鬼治病,还

    叫你先施展法术。你捉了妖精,就算我输了,你捉不了,我和尚接后场。”广惠说:“也好

    ,咱们这就去。”济公说:“你别忙,咱们吃完饭再去,也没有白天就捉妖的,妖精也不来。”郑雄说:“我这花园,我不知道是妖怪可是仙家,时常家人在后面楼上睡觉,就把家人

    给扔下楼来。再不然屋中的东西乱响,乱掷地下。或者楼上没人,就点上灯。可始终没人瞧

    见什么,也不知是妖是怪;我也不解其意,直闹了有半年了。”广惠说:“不要紧。今天晚

    上,我也不管他是妖是怪是鬼,我拘了他来,拿戒刀将他结果性命。”众人大家谈话,天色

    已晚。郑雄问:“二位和尚用什么东西?”广惠拿笔开了单于,郑雄就叫家人照样预备,放

    在花园,一概安置停当。两位和尚来到花园内一看,是八仙桌一张,椅子一把,香炉蜡扦一

    分,长生料香一颗,钱粮一分,砚台一方,白芨一块,朱砂一包,新笔二枝,黄毛边细一张

    ,香菜一棵,五谷粮食一盘,无根水一碗。广惠看了一看,先点着了香烛,然后祷告过往的

    神祗:“保佑弟子广惠把妖怪捉住,回庙烧香上供,答谢上苍。”祷告已了,用无根水拿白

    芨研了朱砂,拿笔画了神符三道,自己一烧,化作灵符,口中念念有词说:“头道符一烧,

    狂风大作;二道符,把妖精拘来;三道符,用戒刀把他结果了性命。”郑雄带着一个胆大的

    家人,在旁边瞧着。济公在那里拿着一把酒壶,一声不语,见广惠口中念念有词,把头道符

    点着扔出去,并无一点动作,也没一点风。众家人无不嘻笑,都说:“广和尚造谣言,没有

    能为。”广惠又把二道符扔去,也并无动作。广惠真作急了,把三道符往外一甩,只见就打

    外面一阵怪风,刮的是沙灰荡漾,尘土翻飞,怎见得?有赞为证:

    无影又无踪,卷杨花,西复东,飘蓬叶悟空。江湖常把扁舟送,推白云过岭,过园林乱

    摆花枝动。吼青松,穿帘入户银烛影摇红。

    这阵风过去,就见对面这三间楼,楼门一开,由里面走出来一位年迈的老翁,面如童子

    ,鹤发苍髯,头戴古铜色四楞中,身穿古铜色大氅,白袜云鞋,手拿蝇拂,向广惠一指说:

    “好,广惠,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故特来惊动我?所为何因?”就使用蝇拂一

    指,一股白气扑奔广惠。广惠觉得头晕眼黑,翻身倒在地上。济公拿着酒壶哈哈一笑说:“

    你本是修道之人,无故蹈入红尘,还敢欺凌三宝的弟子。”和尚说完,把脑袋一拍,露出三

    光。那仙家本是修道,在楼上住着,有几千年的道行,只因郑雄的家人常不清洁,冲撞了他

    ,他才在楼上闹。今天见济公现出三光,那仙家是修道的,他不敢过来,恐被济公的三光照

    着,就得除去他五百年的道行。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这位狐仙既能变人,道法就深远,赶

    紧说:“圣僧不要动怒,这倒不怨我,只因郑雄的家人冲撞了小狐,他等不知自爱,我叫他

    等知道知道。”济公说:“你急忙给我快走!如不走,我要请雷劈你。”就见那仙家当时化

    作一阵清风而去。济公才拿出那一粒药,把广惠治好。广惠臊得面红耳赤,自己告辞回三清

    庙去了。济公住在郑雄家中,次日清早起来,郑雄款待酒饭,想济公给母亲把眼治好,自己

    心中甚感激,要给济公换衣裳。济公说:“此番你要谢我。”随附耳如此如此,郑雄点头答

    应,济公方才告别,出了郑宅,向前行走,一直够奔钱塘门而来。来至钱塘门外,见大道旁

    边有一个卖狗肉的担子。这个卖狗肉的,在玉皇阁对过大影壁底下蹲着出恭。济公睁开慧眼

    一看,按灵光三击掌。济公说:“真乃世界之中第一孝子。我和尚不来救他,雷必取他。”

    想罢,和尚就问:“这狗肉担是哪位的?”连问三声,并无人答言。书中交代:这个卖狗肉

    的姓董,叫董平,住在钱塘门内,家中就是他母亲,娶妻韩氏。董平为人的性情,最好生疑

    ,时常在他母亲面前不孝。虽没有什么大过,无非言语中不顺。清早起来,他就跟母亲辩嘴

    ,说他母亲不知好歹。他妻子韩氏是一位贤良妇人,常时劝他,说:“老娘这大年纪,你就

    不应该无事生非,惹老娘生气。”董平也就不言语,出去做买卖。这天董平在家中煮肉烧上

    锅,叫韩氏看着,他出来买狗。宋时年间,准许人买狗卖狗肉,董平走到一条胡同。见路北

    门首站着一人,有三十多岁,买卖人的打扮,说:“你买狗是卖狗肉去吗?”董平说:“不

    错。”那人说:“我本不愿意养狗,由去年来了一条野狗,轰它它也不走,晚间关门,就把

    狗关在院里。我夜间听狗叫,我起来一看,原来有贼拨门,我把贼赶走。一想,此狗倒也有

    用,故此我留下养了。今年又生了一个小狗,两个狗争打架,我怕碰了孩子,我有心把它卖

    了,那有恩养仇杀之理,我也不要钱,你白拿了去罢。”董平一想,这是顺事,用绳子把大

    狗一捆,扛着小狗,谢了谢那人,拉着狗回家,到家把大狗搁在院中就走,进屋中拿了一把

    刀要杀狗,把刀搁在院中,到屋内拿盆子出来,一瞧刀没了。董平问他妻子:“你拿了刀去?”韩氏说:“没见。”董平一找,见小狗把刀衔在东边,藏在身底下,露出刀柄。董平过

    来一脚踢开小狗,拿刀过来要宰大狗。小狗跑过来往大狗脖子上一趴,龇着牙瞧着董平。小

    狗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董平大嚷一声,就把刀扔在地上,往屋中就跑,吓得韩氏目瞪口呆。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五回 狗度董平改恶为善 荤酒回庙耍笑众僧
    话说董平要杀狗,只见小狗儿趴在大狗脖子上,只落眼泪。董平愣了半天,自己想:“

    狗都知道身从何处来,何况我生个人来。”自己把大小狗放开说:“我也不杀你了。你母子

    愿意在我这里,我有食水喂养;不愿在我这里,任你自去。”他到屋中给他母亲跪倒说:“

    孩儿我自己时常在你老人家面前无礼,罪该万死。”韩氏说:“只要你好好在老娘跟前尽孝

    ,我们夫妻自有好处。”董平说:“我今日把这一锅狗肉卖了,明天改行做个小本经营,这

    血盆子里的买卖我不做了。”把狗肉挑前去,到了外面。每日挑出来一卖就完,今日走了十

    几条胡同也没开张,走在钱塘江大街玉皇阁照壁前,觉得腹中疼痛,把肉担儿放在道上,只

    见从东边来了穷和尚问:“这肉担儿是谁的?”董平也不言语:“昨天在大街白要了我两块

    狗肉,今日又来间我,不答他,看他如何?”济公见董平一脸黑气,按灵光一察,知是他乃

    世界上第一“孝子。“我若不救,雷必取他。”书中交代:董平怎么是第一孝子呢?按善书

    有云:比如这个人要做了半辈子的善事,他要做了一件恶事,那书上注写他是第一之恶人,

    把从前半生的善事全没了。比如那人做了半辈子的恶事,忽然自己知道不好:“我须当改,

    不然,我要遭报。”定能改过迁善,痛改前非,把从前恶事全勾了。书上注写乃第一之善人。嫠妇失节,不如老妓从良。董平虽不孝母,自己忽然知道改悔,要在他母亲跟前尽孝,乃

    一片至诚之心,并无半点虚浮,这就算第一之孝子。济公问肉挑是哪位的,连问两声,无人

    回音,济公挑起肉担就跑。董平一瞧急了,赶紧站起来扣中衣迈步就追,刚往前一跑,只听

    后面山崩地裂一声响,原来是那影壁墙塌下半截,董平吓得目瞪口呆,心中说:“若非是和

    尚抢我的肉担,被土墙压死了,真乃好险好险!”书中交代:和尚说雷必取他,怎么土墙压

    死,是雷动呢?谚语常说:天打雷劈五雷轰,莫非天上还打五个雷么?原来是金木水火土谓

    之五雷,刀砍死谓之金雷,木棍打死谓之木雷,水淹死谓之水雷,人烧死谓之火雷,土墙压

    死谓之土雷。要被天雷殛了,那必是罪大恶极的。话不多叙,董平一想:“我去找找和尚,

    跟他要挑子,还得谢谢他。”想毕向前走。哪想济公他挑着这担子,来到热闹街上,把担子

    一放,拿刀就切狗肉。切完了,和尚用手一点指,这狗肉变的好象有一斤重一块,济公喊卖

    六文一块。那走路的人走在这里,远远就闻着这狗肉的香扑鼻。素来不吃狗肉的人,今天见

    肉块又大又香,又甚便宜。这个三块,那个五块,那个十块八块,眨眼就卖了一堆钱。肉已

    快完了,剩了几块,和尚不卖了。买不着狗肉的,也有懊悔说:“可惜这样便宜的狗肉,我

    未赶上买着,实在懊悔。”有一位买了四块肉,心中甚喜。心想:“这肉足够一斤一块。”

    走两步,他闻一闻。俗话说的不错:肉贱鼻子闻。心想到家给老娘们两块,剩两块找大哥约

    老弟可以喝点酒。闻了闻,走了两步,打开瞧了一瞧,这肉剩了有半斤一块。心想:“我莫

    非挑花眼了?我瞧着有一斤一块。”自己纳闷。又走了两步再瞧,一块剩有四两;再走几步

    瞧,四块肉也无四两。买肉的一想:“今天叫那和尚冤了我。”赌气回家去了。济公这里卖

    一堆钱,狗肉也快完了。董平赶到说:“和尚,这肉担是我的。我来把话与你说明白了。今

    天你要不抢我的担子,我便被土墙压死了。我倒要谢谢你。”济公一翻眼睛说:“对,今天

    大早起来,你许是没跟你妈妈辩嘴。”董平听和尚一说此话,他倒一愣,连忙问:“和尚,

    你在哪庙里?”济公如此如此一说。叫董平:“你把卖的这钱拿了去作个小本经营。”董平

    说:“我明天改行,不做这杀生的买卖,我卖鲜果子去。”济公说:“好,你把担子钱都拿

    了去,我就要这几块狗肉就得了。”董平谢了和尚,济公兜住狗肉。顺着西湖苏堤往前行走

    ,信口唱起狂歌。歌曰:

    孤衾独拥,睡熟转浓,梦见登科第,圣恩优宠,官居极品,父母褒封,衣锦归故里,拜

    友祭祖因茔。一虚忙惊醒,依然敝帐枕樵童。只听窗外寒虫叫,原来残蝉唱古松。世人忙碌

    碌,都在一梦中。也梦为寒士,也梦做庄农,也梦陶朱富,也梦范丹穷,也梦文章显达,也

    梦商贾经营,也梦位登台鼎,也梦执掌元戎。离合与悲欢,寿夭共穷通。仔细从头看,都在

    一梦中。方知父母与妻子,儿孙合弟兄,俱是梦里来相共。纵然衣紫腰金,出拥花聪,也是

    南柯一梦中。

    济公顺着西湖苏堤口唱狂歌,过了冷泉亭,来至飞来峰灵隐寺山门外。看守山门的和尚

    静明、静安说:“济师父,你拿着是什么东西?”济公说:“我带来是狗肉。你二位吃点?”静安、静明说:“不行,我二人吃素,你也不能往庙内带。咱们这处庙是长素,荤酒莫入。提笼架鸟,都不准入庙,你白骨喧天往庙中带不行,快扔了罢,你犯了戒啦!”济公说:

    “我不知道。身上疼痒,疥又犯了。”说着,和尚低头在身上找,静明说:“不是身上长的

    疥,是犯了咱们和尚清规戒律。出家和尚讲究三规五戒。”济公说:“什么叫三规?哪叫五

    戒?你说说。”静明说:“可惜你还是和尚,连三规五戒都不懂。咱们出家和尚,三规是佛

    规、僧规、法规。五戒是杀、盗、淫、妄、酒,你快把狗肉扔了罢。要到庙里,连我二人都

    有失察之罪。监寺要看见,他也有罪。”济公说:“你二人懂的什么,别阻我高兴。我到庙

    给监寺狗肉吃。”两个门头僧也不敢阻止,由他去了。济公到里面,在大雄宝殿前面把狗肉

    放下,坐在旁边,说:“有买肉的来买。”众僧人来了十几位,内中善心的和尚都道:“济

    师父别卖了,要叫老和尚监寺的知道,必要治你之罪。”济公说:“你不要管。”旁边就有

    恨济公的和尚,说:“你卖了,谁敢管你?”济公也不理论。只见监寺广亮从那边过来说:

    “济颠你卖狗肉,我也不管你。就是杀两条狗,我也不管你。我竟问你,今日是到什么时候

    了?自从火烧大碑楼至今日,派你化缘,我要问你,这一万银两工程,该当怎样呢?”济公

    说:“一万我可没有,我倒有个九千。”广亮说:“我不同你胡闹,我带你见老和尚去。”

    济公说:“别忙,火烧大碑楼之时,我与你说话是天交正午,此时还短一个时辰,少时没有

    一万两银子,我再合你见老方丈去。”广亮一听说:“好,你就多待一个时辰,我看你哪来

    的一万两白银?”监寺广亮方要走,只见从那边进来两个门头僧,一伸手把监寺僧拉住说:

    “广师父,外面有一件新奇事,只因我二人在山门坐着,见由西湖大路来了有二三百位,内

    中有官绅富户,也有商贾人等。头前有二立员外骑马,衣帽鲜明。一位白面长髯,一位清奇

    古怪,都带着有二三十个家人,到了山门外,把我二人唤过去,问:‘此庙可是灵隐寺?’

    我等答应‘是。’那二位问:‘活佛可在庙内?’我等说‘我们这庙内没有活佛。’那二位

    员外又问:‘罗汉可在庙内?’我说:‘庙内罗汉堂有五百零八尊金身罗汉,不知你二位给

    哪位烧香?’那二位员外说:‘不是找泥像,是找活罗汉。’我们说‘没有。’那二位员外

    说:‘善缘不巧,我等往别处施舍去罢。’我等说:‘员外别走,这活佛倒是叫什么名字?

    ’那二位说:‘若说活佛的名字,得损阳寿十年。’我二人说:‘员外你说活佛的名字,我

    二人替你损寿。’那二人先叩头后说:‘我二人损了三十年阳寿,你看如此如何?’”监寺

    说:“活佛是哪位呀?你二人说话不明白。”静明说:“不行,我二人不能说了。算命排八

    字,都说我活五十三岁,今年我二十二岁了,方才损了三十年,敢早敢晚,明年必死,再说

    了没的往外找。”监寺的说:“不要紧,你二人说罢。我替你二人损阳寿十年。”那静明和

    尚不慌不忙,说出活佛的名字。要知后事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六回 济公庙内卖狗肉 万善同归修碑楼
    话说监寺广亮听静明之言,他要问问活佛

    是谁。静明说:“我要一说,可是你损寿十年。咱们这庙道济,你损寿十年。”监寺一听:

    “哎呀!道济呀?”静明说:“得二十年。”监寺说:“那个道济不要紧哪。”静明说:“

    你也三十年。”广亮说:“你别闹了。每日他在庙里,也不卖狗肉,今日凑巧有人来访他,

    这如何是好?哦,有了。”几个和尚披偏衫打法器,迎到山门。那些人一看,内中没有济公

    ,二位员外先恼了,说:“众位,尔等来看,这些僧人都是妖言惑众,装模做样。此处善缘

    不巧,你我往别处施舍去罢。”广亮连忙说:“众位跟我去见活佛来。”二位员外带着众人

    到山门内,只见济公在大雄宝殿前闭目而坐,口中还说:“狗肉六文钱一块。”那两位员外

    一看,这才说:“尔等大家来看,这才是活佛罗汉的气象,你我大家上前磕头。”监寺的广

    亮一听,把气都气歪了,心中大大的不悦,心说:“我等大家披偏衫,打着法器迎接他们,

    他说我们妖言惑众,装模做样。道济这里卖狗肉,他们倒说是活佛罗汉。”就见众人跪倒,

    给济公磕头,济公扬扬不理。广亮恐怕施主不悦,连忙过去说道:“济公太不知事务,众位

    施主来拜访,汝怎么不应酬?”济公尚未回言,这两位员外先恼了,站起来说:“你这和尚

    太似无礼,妆敢呼喝活佛!”吓得监寺广亮往后倒退,不敢回言。济公不慌不忙,睁开二目

    说:“众位施主来了。来此何干?”就听那穿白的员外说:“弟子久仰圣僧大名,特地前来

    拜访问禅。”和尚说:“你馋了,吃一块狗肉罢。”那员外摇头说:“我不吃。”那边穿蓝

    的员外说:“我也是久闻圣僧大名,特地前来请问禅机,我来问机。”济公道:“饥者饿也。饿了吃一块狗肉。”那员外说:“我二人原本是来问禅机妙理,并非是馋饥。乃是音同字

    不同。”济公道:“这二人原来问馋饥二字,我和尚可知道。”那二位员外说:“只要师父

    说对了,我二人情愿修盖大碑楼;如说不对,善缘不巧,我二人往别的庙施舍去。”济公道

    :“你二人听着。山里有水,水里有鱼,三七共凑二十一。人有脸,树有皮,萝卜筷子不洗

    泥。人要往东,他偏要向西,不吃干粮尽要米。这个名字叫馋饥。”二位员外一听,连忙摇

    头道:“我二人是问的佛门中奥妙,参禅之禅,天机之机,师傅说的这个一概不对。”和尚

    道:“这二人好大口气,也敢说佛门奥妙,禅机。好好好,我和尚要说对了怎么样?”那二

    位员外道:“要说对了,我二人助银子修盖大碑楼。”知尚道:“你二人且听来。”和尚便

    说道:“须知参禅皆非禅,若问天机哪有机;机主空虚禅主净,净空空净是禅机。”二位员

    外一听,拍掌大笑道:“罗汉爷的佛法,顿开弟于茅塞。来,监寺的看缘簿伺候。”广亮赶

    紧拿过缘薄,文房四宝。那穿白的员外让道:“贤弟先写。”那员外道:“大水漫不过船桅

    去,还是兄长先写。”那穿白的员外拿过笔来,又让那面三百多人:“众位写缘簿。”众人

    道:“水大漫不过鸭子去,还是员外爷先写。”众人哈哈大笑:“水长鸭子浮,这话更对。”那员外拿笔写上,头一笔是“无名氏施银一万两。”穿蓝的员外拿过缘簿一看,心想:“

    我等皆是来助济公一臂之力,他既写一万,我也不能写九千。”赶紧写上“无名氏助银一万

    两。”剩下众人也有写三十两的,也有写五十两的。写银就给银子,写钱立刻就给钱。这些

    人原来是临安城的绅董富户,都是济公平时早化下的,今天特来现场。写完了,那穿白的员

    外到里面坐下,便告诉道:“我城里关外有十六座大木厂,把大木厂也舍施在灵隐寺庙内修

    盖大碑楼使用罢,盖完为止,不拘多少。”众人说完了话,告别而去。济公方才问道:“师

    兄,这些银子可够修大碑楼么?”监寺的广亮一看说:“富足有余。”济公说:“你就叫人

    动工修罢,我到我的施主家住几天去。”说完了话,济公兜起一兜狗肉,出离了灵隐寺竟是

    去了。监寺的广亮找瓦木作,择黄道吉日开工动土,兴夯定嗓,立柱上梁。过了好些日子,

    砖瓦俱已齐备,抹缝灌浆,一切修理好了,就少油漆彩画。哪想到好事多磨,那一天有人进

    来报告:现有秦相府四位管家,带着四位三爷,在山门外下马。监寺的广亮一看,赶紧往外

    迎接。书中交代:这几位管家无事不来。只因秦相府的花园,有五五二十五间阁天楼,前次

    被火烧了,打算要重修此楼,叫管家到大木厂购买大木料。十几家木厂子都说,东家把木料

    施舍在灵隐寺,修盖大碑楼。管家一回秦相,秦丞相说:“灵隐寺一座大碑楼,能使多少大

    木?派秦安、秦顺、秦志、秦明四个人去到灵隐寺,就提我暂借些大木修楼,转年等皇木来

    了,我必如数奉还。”四个人答应,转身刚要走。秦丞相说:“回来。你等到灵隐寺去,和

    尚借是人情,不借是本分,赶紧回来,千万不可倚着人情势利,欺压和尚。”四位管家答应

    出来,到了门房,秦顺就说:“这个苦差使派上咱们,一文钱的找项都没有,当这个黑差使。”秦安说:“兄弟,你好糊涂。这件事咱们四个人每人有二千银子进款。”秦顺说:“大

    哥你穷疯了,跟和尚借大木,他借了,咱们给相爷派人取来;他不借,咱们回复相爷,哪来

    的进项?”秦安说:“兄弟你不行,吃这碗饭,寻岔子多,到那去不提说借,就说相爷有谕

    ,拆他的大碑楼盖阁天楼。和尚必不叫拆,必托人见咱们,就得给咱们三千两五千两的。然

    后再跟和尚借大木,和尚借了,咱们就回相爷,说和尚卖给相爷,相爷再给几千,咱们四个

    人一分,这不是两头剩钱。”秦顺了听,说:“还是兄长高明。”吩咐外面备马,带着十余

    个从人,二十多匹马,出了秦和坊,一直奔至钱塘门外,来到飞来峰灵隐寺山门下马。门头

    僧一看是秦相府的管家大人,赶紧过去行礼,往里回话。广亮出来迎接,让四位管家来至里

    面禅堂,吩咐小沙弥献上茶来。广亮说:“众位管家大人,今天是游山、还是逛庙?”秦安

    说:“并非是来游山逛庙,奉我家相爷堂谕,叫你们把大碑楼拆了,修盖相府花园子阁天楼。”监寺的广亮一听,口念南无阿弥陀佛,说:“这大碑楼工程浩大,独力难成,多少贵官

    长者,善男信女,惠助资财,共成善举。好容易修盖起来,尚未工竣,今再要一拆,不知何

    年何月才能重修?望求众位大人在相爷跟前说几句好言语罢。”秦安尚未回言,秦顺道:“

    相爷堂谕,不亚如圣旨。哪个敢违背?”这不会说话的人,一句话关了门。秦安瞪了他一眼

    ,心想:“应该说:我给你回上相爷,若是相爷答应,你也别欢喜;相爷不答应,你也别烦

    恼。等着有人来给了我们钱,就算相爷答应;不给钱,就说相爷不答应。”他这一句话,说

    出来关了门,秦安也不好再改说。监寺的广亮一听此话,说:“众位大人既是要拆,我得回

    上老和尚。”秦顺说:“你回老和尚也要拆,不回也拆。”广亮赶紧来到后面禅堂,一见老

    和尚元空长老。广亮说:“回禀老和尚,现有秦相府四位管家大人,来到咱庙说相爷有谕,

    要拆大碑楼修盖相府阁天楼。我不敢自专,特来回报老和尚。”老方丈一闻此言,口念南无

    阿弥陀佛,说:“广亮,老僧已是上了年纪,这大碑楼是道济化的,你与他商议去吧。”广

    亮说:“道济自从修楼动土那天出去,至今未见回来。”老和尚说:“你出去到山门,看道

    济可曾回来。”广亮听老方丈之言,赶紧来至外面山门一看,见四位管家派了众位三爷,在

    那里传相爷堂谕说:“众工匠人等听真,相爷有谕,拆大碑楼修盖相府阁天楼,哪个敢说不

    拆,立即送交钱塘县治罪!”瓦作、木作、油漆、土匠工人等,哪个敢违了秦相爷的堂谕?

    立时铣镐乱动,尘土飞扬,眨眼之际,把一座大碑楼拆得瓦解冰消。监寺的瞧着,心中甚是

    难过,自己又一回想:“还幸亏疯和尚没在庙里,他要在庙里,必要惹出大祸来。”正在思

    想,只见疯和尚一溜歪斜,脚步踉跄,直奔山门而来,要怒打四位管家大人。不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七回 假相谕拆毁大碑楼 显神通怒打恶都管
    话说监寺广亮正在这里慨叹,见济公由西湖苏堤冉冉而来。书中只表济公自那日灵隐寺

    出去,在苏北山、赵文惠两家住了这些日子,今天正在苏北山房内与苏员外下棋,忽然打了

    一个冷战。济公按灵光连拍三掌,早已占算明白,说:“苏北山,我可不能在你这里,我要

    走。秦丞相派人拆我庙里大碑楼,我要斗斗这个秦丞相!”苏北山说:“圣僧不可,他乃是

    当朝宰相,位显爵尊,师父一个出家人,安能惹得起他?”济公也不理论,站起来就走。苏

    北山连忙送出来,见济公已走远了。和尚一直奔至钱塘关外,顺着苏堤一边向前走,一边口

    中唱歌,说道是:

    人生百岁古来少,先出少年后出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世上财多用不

    尽,朝内官多做不了,官大财多能几时?惹得自己白头早。月过中秋月不明,花到三秋花不

    好,花前月下能几时?不如且罢金樽倒。荒郊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度埋青草。

    和尚唱着歌来至山门,广亮一瞧说:“师弟,你回来了。可了不得了!咱们庙中现有塌

    天大祸!”济公一听,明知故问说:“师兄,什么塌天大祸?不要紧,都有我济颠呢。这个

    可不能容他。谁会得欺压本庙的和尚呢?”广亮说:“师弟,这你可惹不起他。是秦丞相派

    了四位管家大人,来拆咱们庙里大碑楼,修盖相府阁天楼。”济公说:“呵,他是当朝宰相

    ,传堂谕要拆大碑楼就得拆?过两天京营殿帅来传谕,拆大雄宝殿,也得叫他拆?那还了得!再过两天,临安府来个信,要拆东西配殿,也得叫他拆?再过两天,钱塘县仁和县来个信

    ,要拆藏经楼,也得叫他拆?那还了得!这大碑楼是我化的,我不能给他拆!”广亮说:“

    师弟,你既敢挡不叫拆,四位管家大人现在里面禅堂坐着,你去找去。可怕你找出乱子来,

    你接不住。”济公微微一阵冷笑说:“师兄不要你管。”说罢往里就走,直奔禅堂。这院是

    三合房。院中站着十几位三爷,四位管家在北上房屋中正在吃茶。见进来了一个穷和尚,衣

    服破烂不堪。三爷连忙止住问道:“什么人?”济公道:“是我。”三爷道:“你是谁?现

    在众位大人在此谈话,你一个穷和尚来此何干?你是哪庙的?”济公说:“我是姑子庵的。”这个三爷一听说:“你这不像话。你是和尚,怎么在姑子庵,男女混杂?”济公说:“你

    不知道,那姑子庵老姑子死了,小姑子跟人家跑了,我在那庙里看庙。听说众位大人来要大

    木,我们大庙里房柁房梁堆积如山,真大真粗,比如把房柁放躺下,这边蹲一个人,那边蹲

    一个人,这边的人都会瞧不见房枕那边人。”众三爷一听说:“好大的房柁。”和尚说:“

    我们那庙的房梁放躺下,这边蹲一个人,那边蹲一个人,这边人瞧不见那边的人。”众三爷

    一听说:“好大的梁。”和尚道:“我们那庙的房椽子要放躺下,这边蹲一个人,那边蹲一

    个人,这边人也不得见那边的人。”众三爷一听此话,都乐了,说:“和尚,你打算怎样子

    呢?是要卖呀?是要送给我们大人呢?”和尚说:“我倒不卖给大人,叫大人赏给我几文,

    我换条裤子就得了。”里面秦安听得明明白白,一想这是便宜事,赶紧吩咐叫和尚进来。三

    爷说:“和尚,我们大人叫你。你见了我们大人规矩着点,别那么猴头狗脑的。”和尚也不

    回言,迈步掀帘拢进去。秦安、秦顺、秦志、秦明四个人一看,是个穷苦的和尚。秦安问道

    :“和尚,你庙有大木?”济公二目一翻,说:“你们四位是哪来的?”四个人说:“我们

    是秦丞相府派来的。大人堂谕拆大碑楼,修盖相府花园阁天楼。”济公说:“你们四位是奉

    你们家里大人的堂谕,来拆大碑楼?”四个人说:“我们家里哪有大人?”济公道:“你们

    家连大人都没有,怨得你们怎么不知事务。你回去告诉你们大人说,就提我和尚说的:他官

    居首相,位列三台,调和鼎鼐三公位,遗先燮理阴阳一大臣,理应该行善积福做德,为什么

    要无故拆毁佛地?你回去告诉他,就提我老人家说的不准!”这几位管家,哪里听他这些话

    ,盖不由己,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秦安说:“好一个无知的和尚。我先打你!”抡起

    一掌,照定济公就打。济公往旁一闪道:“你要打?咱们俩外边来。”秦安站起身到外面跟

    定和尚,吩咐家人:“给我打和尚!”这些三爷往上一围,个个挥拳就打,按倒和尚,拳打

    脚踢,只打的哼声不止,只听嚷道:“别打!是我。”那些三爷说:“打的是你。你就不应

    该。跑到我们这里来送死,你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正打着呢,只听那旁秦顺出来说:“别

    打,我听见声音不对,瞧瞧再打。了不得啦!和尚在东边站着呢!”众家人一看,果然和尚

    站在那里直笑,再低头一看,被打的这人正是大都官秦安,浑身是伤。那些家人过来说:“

    管家,怎么把你老人家打了?”秦安说:“你们是公报私仇,叫你们打和尚,你们把我打了。我说是我,你们还说打的是我。好、好、好。”秦志、秦明二人走出来一看,秦安被打的

    伤痕很重,说:“好,这定是和尚妖术邪法,大家替我去打他!”众三爷一听,个个怒目横

    眉,齐奔和尚而来。济公说:“好,善哉善哉。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口中念六字真

    言:“嗳嘛呢叭弥哄,嗳敕令。”吓的那些三爷都打了个寒哄,彼此都有气。张升看着李禄

    说:“我瞧见你就有气,早已想要打你一个狗头。”李禄说:“好,咱们二人分个上下。”

    那边也是这样,甲合乙抓在一处,子合丑二人要一死相争,十八个家人打了九对。秦明一看

    秦志,说:“秦志,你的外号叫秦椒。我知道你定然是难斗,非打你不可。”挥拳打在一处。秦顺一看秦安浑身是伤,说:“告诉你秦安,我一瞧你就有气,你叫大众打了个鼻青脸肿

    ,你要合我生气。”过去就是一个嘴巴,二人也打在一处。济公站在一处,竟支嘴笑说:“

    好,你怎么竟叫人家打。”那家人说:“我不是他的对手。”和尚说:“我帮个忙儿,你打

    他几下,把这人给反上来。”和尚看着他们打,有一个人一歪嘴,把那人耳朵咬下来。那人

    也真急了,一回头把那人鼻子咬下来,众人正自乱打,监寺的过来一看,说:“道济,你这

    个乱子惹的可不小!你把那秦相爷的管家大人打的这样狼狈不堪,这还了得吗!你还不把那

    咒语撤了吗!”济公说:“师兄,要不是你说情,我定然把一伙坑贼人生生打死,今日饶了

    他罢。你们别打了!”只这一句话,果然众人都明白过来了;彼此埋怨。那个家人说:“张

    升兄,你我二人知己之交,你因何打的我好苦?”张升说:“我哪里知道?你看看我的耳朵

    ,也叫你给咬了去啦。”那人说:“别说了,我的鼻子不是你嘴里吐出来的吗?”众三爷都

    埋怨秦安无事生非,秦安向监寺问道:“那个疯和尚是哪个庙的?别放走了他。少时我没有

    疯僧,我合你要人。”吩咐三爷带马,出了灵隐寺,一路之上鞭上催马还嫌慢,进了钱塘门

    到相府方下马。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同事,一见众人说:“你等怎么这样回来?”秦安把上

    项之事,由头至尾说了一番。那人说:“见上相爷,别照实话说,求相爷作主,拿这一伙凶

    僧。”秦安到书房,秦相正在看书,一抬头说:“你四个人到灵隐寺借大木,为何这样回来?”秦安说:“奴才奉大人之谕,到西湖灵隐寺借大木。那庙中和尚都肯借给大人,只有一

    个疯和尚不但不借,反行殴辱,求相爷作主。”秦相一听,说:“灵隐寺又出疯僧了?胆敢

    打我的家人,真是可恼!”即用朱笔一标牌,传到京营帅府,调两员将五百兵,府县衙各带

    官兵围困灵隐寺,锁拿济公。要知后来之事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 第十八回 兵围灵隐锁拿疯僧 戏耍班头醉入相府
    话说秦相听秦安等回话,勃然大怒,传谕发传牌知会京营殿帅府县衙门,兵围灵隐寺,

    锁拿疯僧。这道传牌一出,京营帅即派两员将,五百官兵,临安府派八位班头,仁和县派八

    位班头,各带散役,来至灵隐寺,把庙一围。众班头进庙问老方丈:“疯和尚哪去了?”老

    方丈说:“不知道。”众班头铁链一抖,把老方丈元空长老锁上说:“你这和尚胆子真不小

    ,胆敢打秦相爷的管家大人。”侍者过来讲情,不叫锁老和尚,班头把侍者锁上。知客过来

    庇护侍者,把知客锁上。连监寺的共锁了五个和尚,带着来至秦相府,往里一回禀。秦相立

    刻升坐花厅,外面有七十几个家将在两旁伺候。当差人等上来回禀:“现把灵隐寺方丈带到。”秦相吩咐:“把僧人带上来。”两旁传话:“相爷有谕,把僧人带上来!”当差的把五

    个和尚带到堂帘以外,老方丈坐在那里,这几个都跪下。相爷在里面隔着帘子瞧的真,众僧

    人往里看不见。相爷在里面问道:“这几个和尚哪一个是疯僧?通上名来。”下面僧人俱各

    答话。老方丈说:“我叫元空。我是那庙方丈。”那个说:“我是那庙的监寺广亮。”那个

    说:“我是那庙的知客德耀。”那个说:“我是那庙侍者宗瑞。”那个说:“我是那庙斋头

    惠陵。”秦相一听,说:“你们这里头没有疯僧?我派人去锁拿疯僧,他竟敢把我管家打了。”广亮说:“回禀大人,我们庙里疯和倘济颠,本是老方丈的徒弟。众位管家去,他施展

    妖邪法术,把管家大人打了。我等阻不了,求大人格外开恩,与我等无干。”秦相在里面一

    听,吩咐手下家人传谕各府县头役拿疯僧。钱塘县几个班头在庙内找到拆大碑楼的那里,见

    疯憎指指掇掇,瞧拆大碑楼。这些瓦木作土工,听说有秦相府堂谕拆大碑楼修盖阁天楼、哪

    敢违背。内中就有好人,一想:“和尚庙里不容易,不定费多大事,化的缘修盖这座楼,一

    旦之间就拆了,作孽不小。我别作孽,我用铁铣把瓦掇拢,反正也正二百钱,不犯上作这孽

    事。”正在这里思想,济公在旁边用手一指,这人从楼上一滑,吊下来,七八丈高落在地上。下脚实地,并未摔着。自己一想:“好险,我幸亏未拆楼,我要拆楼,定然摔死,必是有

    点说处。”自己站起来溜了。就有真拆的,自己想得开:“拆完了修秦相府的楼,做两个月

    的活,修秦相府楼完后,那庙还得动工,又做两个月工,半年的活工有了。”正在那里拆卸

    ,济公用手一指,那人由上面摔下来,正坐在一块三尖石头上,把粪门剃破了,这小子扒着

    家去歇了半年的工。济公施佛法正在报应那些瓦木匠土工人等,过来几个头班,哗啦一抖铁

    链,把济公锁套脖胫,说:“好和尚,你惹的这祸多大,你还在此指指掇掇瞧热闹呢!”和

    尚抬头一看,是八位班头:赵大、王二、张三、李四、孙五、刘六、耿七、马八,拉着和尚

    就走。和尚说:“我惹这个祸有多大?”赵头说:“难比给你瞧,到相府去,你就知道了。

    有你个乐。”和尚说:“这样叫我走我不走。”赵头说:“你还叫我费事吗?”和尚就地上

    一坐,口念:“嗳嘛呢叭弥哄嗳敕令赫。”赵头用力拉也拉不动,叫王二过来帮忙。王二用

    尽平生力也拉不动。王二说:“你们几位别瞧着,大家拉他。”张三、李四、孙五、刘六、

    耿七、马八齐过来用力拉,和尚如同泰山一般。众人说:“这真可怪!”只听背后有人哈哈

    一笑。赵头回头一看,是仁和县的两位班头。一位姓田叫田来报,一位姓万叫万恒山。这两

    个人在仁和县当差,那任官都是红差事,人也精明强干,跟赵头众人还是连盟的兄弟,见赵

    头众人拉和尚不动,不由的一阵狂笑说:“你们众位就会吃饭,没事坐在班房胡吹乱谤,今

    日有了事,你们全没有主意了。”赵头一听说:“你们二位先别说现成话,你们二位要把和

    尚拉起来,算你们全能为。”田来报说:“我要拉不起和尚来,我把田字倒过来。”万恒山

    说:“我要拉不起和尚来,我不在六扇门混饭吃。你们躲开!”赵头众人躲开,见田、万二

    位用手按上缨翎帽,整了衣服,紧了皮带,蹬上靴子,向前赶走几步,就在和尚面前跪倒说

    :“圣僧,我等跟你老人家无冤无仇,皆因是你老人家惹了秦丞相,秦相派我们老爷带住我

    等来请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既敢惹他,就敢见他。你要不去,秦相一气,参我们老爷,我们

    老爷得担处分,必要革我们的职,我们把差事一丢,一家大小挨了饿,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

    罢。”和尚一听,一阵冷笑说:“要照你二人这样说来,我和尚早就去了。田头,贵姓呀?”田头一听也乐了,说:“你知道我姓田,还问我贵姓。”和尚说:“你名字不是叫来报?”田头说:“我叫来报。”和尚又说:“万头,贵姓呀?”万恒山道:“师父不要怄人,慈

    悲慈悲,跟着他们去罢。”和尚说:“走就走。”田来报这才说:“赵头,这个差事得对付

    着点,我给央求好了,你们带着走罢。”赵头过来,方才拉着和尚出了灵隐寺,往前走了二

    里之地。那西湖苏堤一带,全是酒铺。和尚走到一个酒铺门首,就向地一坐不走了。赵头说

    :“师父怎么不走了?要歇歇么?”和尚说:“我倒不是要歇着,我且问你一句话,你们当

    差讲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指皇树,穿皇陵,无多有少,无大有小,得有朋友见过我和尚。你把我带到相府,算你们能办案,当好差事,可得在我和尚身上花点钱。不然,我不能太

    太平平跟着你们去。”赵头一听,心里说:“我当了这些年的差事,头一回遇见打官司的跟

    原差要钱。”赵头说:“师父,你一个出家人,要钱做什么?”和尚说:“我得喝酒,犯了

    酒瘾走不了。”赵头说:“喝酒行。师父喝多少酒罢。”和尚要了二十壶酒,酒铺给拿过来

    ,和尚一仰脖就是一壶,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酒要少吃性不狂,戒花全身保命长。财

    能义取天加护,忍气兴家无祸殃。”眨眼和尚把酒喝完,赵头一掏钱,整整剩了二十壶酒钱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赵头说:“师父,你再多喝一壶,我的钱不够。少了一壶,我剩下

    钱。”和尚说:“赵头,你早上起来,是你女人给你装的钱不是?”赵头说:“是。”和尚

    说:“那是我和尚昨晚上给她的。”赵头说:“师父别玩笑,快走罢。”拉着和尚往前走了

    有二里地。和尚说:“赵头,你换个人拉着我罢。”赵头说:“做什么?”和尚说:“你没

    了钱啦,换个人罢。”赵头叫王头拉着。王头接过来说:“师父,走呀!”和尚说:“不走。你知道赵头因为什么不拉着我?”王头说:“不知道。”济公说:“他拉着我和尚,得给

    我花钱。”王头说:“师父要钱做什么?”和尚说:“吃酒。”王头说:“师父喝罢。”和

    尚说:“给我来十壶酒罢。”王头说:“对,我就带着四百钱整够,多了我也没有。”济公

    把十壶酒喝了。书的节目,叫醉入秦相府。王头拉着和尚往前走有二里地。和尚说:“王头

    ,你也该换人拉着。”王头说:“师父你不讲理。赵头拉着出了灵隐寺有二里才喝酒,喝完

    了又走二里,共四里才换我。我接过来半步未走,就喝酒。方才走了二里,怎么就换人!”

    和尚说:“赵头是二十壶酒,你是十壶酒。”王头说:“我也不跟你争论,张头你来拉罢。”张头说:“师父,你要喝酒只管喝,此地醉仙楼酒铺我有帐,你尽量喝罢。”和尚说:“

    给我来三十壶酒。”张三一听,暗中一伸舌头道:“师父,你老人家一天喝多少酒?”和尚

    说:“我也喝不多,早上起来喝二斤,吃早饭喝二斤,吃晚饭喝二斤,一到起更天,我就不

    喝了。”张三说:“你就睡去了。”和尚说:“我跳在酒缸中泡着去。非是泡着,不能过瘾。”张头这三十壶酒他也喝了。话休烦絮。那八位班头都喝到了,才来至秦相府的门首,仍

    翻回赵头拉着。和尚喝的酩酊大醉,府门口当差人直催说:“你们这差事怎么当的?相爷叫

    带疯僧,你们必得等相爷怪下来才带呀?”赵头说:“来了,来了!”领着济公进秦相府。

    和尚抬头一看,只见相府里好生威严。怎见得?有诗为证:

    阁设麒麟玉做琛,堂前窟窍翠屏门,洞门高宏入宝辇,琅琊深广藏雅琴,锦绣丛中古玩

    润,珠玑堆里词赋分,除却万年天子贵,就让当朝宰相尊。

    和尚看毕,赵头带着往里面奔去。罗汉爷施佛法大展神通,要去戏耍秦相。不知后来之

    事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