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人
作者:柳暗花溟
第六篇 迷城
第一章 洪清镇 第二章 山雨欲来 第三章 空城 第四章 围困之势
第五章 死人?死鱼? 第六章 镇上的房子 第七章 硬闯 第八章 破界
第九章 一半人的死亡 第十章 相见 第十一章 吻 第十二章 争取时间
第十三章 万里出马 第十四章 疯娘 第十五章 巷战 第十六章 奇怪的援兵
第十七章 联络 第十八章 不可靠的伙伴 第十九章 纸鱼 第二十章 塔
第二十一章 瓷偶 第二十二章 我知道 第二十三章 第一窑 第二十四章 它会动啊!
第二十五章 接近真相 第二十六章 一叶障目 第二十七章 背叛的人 第二十八章 刺杀
第二十九章 小隐隐於野 第三十章 深山怪屋 第三十一章 龙大师(上) 第三十二章 龙大师(下)
第三十三章 灵斗(上) 第三十四章 灵斗(中) 第三十五章 灵斗(下) 第三十六章 镇灵
第三十七章 早已死去的人 第三十八章 异变 第三十九章 红色的石头 第四十章 苦战(上)
第四十一章 苦战(中) 第四十二章 苦战(下) 第四十三章 魘术 第四十四章 攻心之计
第四十五章 肉搏 第四十六章 意外出现的人 第四十七章 最后一招 第四十八章 无悔选择
第四十九章 一个问题 第五十章 永生石 第五十一章 情死 第五十二章 善
第五十三章 突然出现的人      
第六篇 迷城 第一章 洪清镇
    枯井裡。

    阿百雅禁的遗骸竟然坐化在八角楼后的一口枯井裡!那地方距离他们的住所是如此之近,但以阮瞻的能力竟然没有发觉任何鬼气和阴气,而阿百雅禁要想传达信息给小夏也是艰难无比。是什麼封印和禁制这麼厉害?

    阮瞻在井裡耗了一个上午,才发现是一个砌在井壁上的符咒压制住了阿百雅禁魂魄中的所有气息。这符咒的样子和封印的手法如此熟悉,让人一下子就想起在日本鬼事件中,地下室的墙壁上以砖和水泥形成的禁制符!

    这竟然是阿百雅禁的鬼夫——司马南干的!

    这让小夏更坚定了带阿百雅禁去找司马南的决心,她也想替这个善良又美丽的女人问问:他狠得下心这麼做,当年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真心爱过?!

    之后,他们就带著阿百雅禁的魂魄回到了家,而司马南却再一次消失,出入境的记录表明——司马南和她的情妇洪好好,也就是名义上的本市首富张群和女儿张雪去了国外!

    在这种情况下,小夏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那个能力追到国外去,只好让阿百雅禁和她住在一起以等待时机,她就不信那个司马南永远不回来。他还没有害到阮瞻,还没有拿到阿百雅禁手裡的东西,怎麼会就此放手?!

    她心裡幼稚的想著,就当是阿百雅禁来旅行了,走出那座大山看看几十年后的花花世界。所以,她每天一到晚上就背著一面镜子四处閒逛,然后就泡在『夜归人』酒吧裡,暗中实行她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泡帅哥计划。虽然还是没什麼成果,但她一个月来乐此不疲。

    至於她的工作——在他们待在山林的这段时间,博恆集团传出了集团主席黄博恆突然辞世的消息,葬礼竟然也办得有模有样的。然后根据这位本市十大优秀青年企业家之首的黄先生的医嘱,把财產全部捐献给了『援手法律事务所』。专门做為法律上的慈善基金。此义举又博得了眾多的钦佩和讚叹,只有阮瞻他们知道这不是司马南搞的鬼,就是关正早先的安排!

    资金既然到位,法律援助事务也该照常进行,所以在小夏不思进取的白拿了一个多月薪水后。援手事务所的新领导来找她了,说她的假期就此结束。让她被老闆遗忘,但薪水照拿的愿望彻底落空。

    而且,她的新工作也派了下来。

    「出差是什麼意思。」阿百问。

    因為和小夏相处久了,阿百雅禁的尊称已经被更為亲密的直呼其名所代替。而对於小夏而言,有个人和她一起住在这个小公寓裡,也是很愉快的,儘管只是个『镜中人』。

    「就是外出工作一段时间。」小夏很没有形象的抱著西瓜吃,「这一次是乡村普法宣传,我要在一个月内去四个法制意识比较淡薄的乡村去。向人们宣传,如果正当权益受到侵害就要运用法律武器,就是说——」她见阿百不太懂她说的话,就换了另一种方式解释,「如果人家做了不讲理的事,伤害了你,你不要忍耐,而是应该按照我说地方法去告官,找可以讲理的地方说理去。」

    「这是帮助人的善举啊!」

    「是啊。这是好事!」小夏把阿百的兴奋对比著自己的无奈,充分鄙视了自己的心态一下,「我是个坏心眼的都市人,不喜欢吃苦,自私。嫌麻烦,所有有点不想去。不过你这麼一说,我倒是觉得这真能帮助很多弱势的人,不那麼牴触了。好,收拾东西去!」

    「你不和万里、阮瞻他们告别吗?」

    「今天通知我,明天一早就要走啦!真是的,也不给人家一个缓冲期!算啦,一会儿打个电话就好。」

    阿百见小夏房间裡窗帘已经掛好,就从镜子中飘了出来,帮小夏收拾行李。这让小夏感觉有点奇怪,虽然阿百经常帮她整理家务,但她还是不太习惯。总觉得自己弄来了一个好心的田螺姑娘来帮自己,并不是她要帮人家!

    「你可以带我去吗?」阿百怯生生的问,「就是——那个出差!」

    「当然啊!不然我把你自己留在这裡,不是和你在井裡一样——」小夏急忙住嘴。

    阿百明白她的意思,却只是温柔的笑笑,「是啊,很寂寞呢!不过有个人可以想,日子也过得很快!」

    看著阿百忧伤中带有甜蜜的脸,小夏不知道说什麼。阿百应该知道是谁封印住她的,可為什麼她就不恨他呢?

    「我附在其它东西上吧。」阿百转移开话题,「你不能总是抱著一面镜子到处跑吧。」

    「也是,这面铜镜还真是沉。」小夏立即配合著不再说这件事,而是边说边四处搜索,一眼就看到梳妆台上摆著的一个银手鐲。

    那手鐲是她从山裡带出来的,半寸宽的薄银圈,鏤空雕刻著花纹,式样极其简洁古朴,正中有一颗花生仁大小的红色珊瑚石,靠近手腕的断开处,一侧还镶了一颗更小巧的绿色石头,戴在小夏白皙的手腕上有一种野性之美,万里的评价是——非常性感。

    「你藏身在这裡吧,我再把麻花丝缠上一点,这样又漂亮,你也方便些,好吗?」

    阿百欣喜的点点头,為能和小夏出门而高兴。

    麻花丝是小夏胡乱起的名字,实际上只是一些五彩丝线,让小夏给编成了一条麻花绳。那是阮瞻送给她的,丝线上附有封印力。当她把丝线繫在铜镜后方的支架上时,就把阿百封在了裡面,虽然她不解开麻花丝,阿百就出不来,但这方法有一个巨大的好处——阿百可以大白天和小夏四处逛。一个月中,小夏跑了四个地方,每一个地方会待上一周,好在事务所的行程安排比较合理,他们虽然是民间性质。不是官方的,但却不仅和当地都联繫好了接待人员配合工作,而且一直在北方一个大省内的下属乡镇进行普法宣传,并没有进行大范围『转移』。

    不过,她本以為她要去的这四个乡镇级的地方都是贫困乡镇。没想到最后一个地方并不是,虽然表面上看来也是如此。

    这个镇叫洪清镇。有五万多人口。因為背靠一座不知名的山,冬天的时候风很烈。割在人脸上火辣辣的疼,所以从前的镇名叫做辣子口,后来根据一位很有名的风水先生的建议改名為洪清镇。

    镇名中有两个字带三点水,其意是要為这座缺水且贫困的镇城带来水源和财运。

    说来也怪,自从改了镇名后,不到十年时间,辣子口果然大变样。不仅在镇下发现了丰富的地下水资源,而且在现任镇长的领导下,迅速脱贫致富,成為这个北方大省的首富镇。

    说它表面上看来还是个贫困地区,是因為镇的土地面貌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房子没盖,土路也没有修,除了几间当地私营的旅店和饭店还像点样子,初看上去还是贫困乡镇的观感。

    据说,当地政府颇有点廉洁简朴之风,之所以没有立即建设和整修镇子,是因為一直為科学规划和整体建设新镇筹划、準备和积蓄力量。目前新镇已经建成,就在旧镇以西几公里处,就等著秋天的时候举镇搬迁了。

    负责接待她的人叫毛富。副镇长,主管政法和文化方面的事务。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精干的体型,衣著和髮型都带著小城镇知识分子特有的整洁和朴实,作派却又有点当官的架式,虽然温和但有点不讲理的优雅感。

    对於副镇长亲自接待,小夏有点意外,或者说受宠若惊,毕竟她只是民间一个机构的代表,有点慈善的性质。在其它三个地方,虽然也有当地与政法有关的工作人员协助她,但不能感没有动『官方』人员那麼隆重,而且这是真正的『官』。

    另外,这场面她也不喜欢。她从来不喜欢虚假寒暄的那一套,何况毛富还说了一大套官样文章,诸如法律建设多麼重要、民间的法律援助是多麼难得,外加夸奖小夏多麼漂亮大方,让小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说,还烦躁得想睡。

    特别是当她得知,明天和她一起去这个镇的下属乡村进行宣传的,除了两位政法工作人员,还有毛富副镇长,两名当地的文字记者,两名『诚心』邀请的省电视台记者,还有不知道什麼长啊官啊的,竟然一共有十五个人随行时,立即明白了他们援手事务所的善举,到了这个洪清镇竟然成了个别官员沽名叼誉、标榜政绩的工具。

    等她离开,这裡的报纸和地方电台都会报道镇领导多麼关心法制建设的事情,弄不好还会被省裡树為典型,為一眾官员带来实惠,而这麼多热一闹,普法宣传的意义和效果就会降低很多,甚至於无,那麼使她疲惫万分的旅行也没有了意义!

    「岳小姐果然是大城市来的,连手鐲也那麼漂亮!」一个叫赵家远的长脸諂媚的说著,还『不小心』碰到了小夏的手腕。

    小夏当即怒目而视,一点面子也不留。毛富一见连忙打圆场,可小夏再不想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了,借口还要準备明天的宣传内容,拒绝了他们在本镇最大的饭店安排的饭局,一个人回到了旅店。

    这旅店也是镇子中最大的一家,环境还不错,老闆一脸的八面玲瓏和热情温和的模样,有著干他们这一行特有的神色。不过,小夏总觉得他在看自己时眼神有点试探和玩味,又有点欲言又止,这让她有点奇怪。

    「有什麼事吗?」她问一直跟著她到房间的店老闆。

    「没有事。」老闆摆出他的职业微笑,「这麼早回来,岳小姐恐怕还没有吃晚饭吧?要吃点什麼呢?」

    「随便来一点什麼吧,不过不要牛肉哦。」小夏肚子还真有点饿了,所以也不客气。

    「好好,马上给您送来。」店老闆答应著,但真著没动,当小夏疑惑的目光扫过来时,连忙问,「房间——还满意吗?」

    「很好——真的没事吗?如果你有法律问题——」

    「不不不,没有,没有。」店老闆忙不迭的摆手,好像就怕人会以為他有事情。

    他的行為实在令小夏有点好奇,但她实在有些累了,前三周的山村之行大大消耗了她的体力,所以她并没有追问下去。

    她明天要去的是一个离镇子最近的乡村,清晨出发,晚上还会回到镇裡。她想明天如果回来得早,又不用应酬那一批土官僚的话,她会研究一下店老闆究竟有什麼问题,能帮就帮他一下!

    她洗过澡就上床了,头才一挨枕头就进入了最原始的那种睡眠,黑暗,昏沉,没有梦。然而她睡觉一向很惊,在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听到很轻微的『咚咚』声,好像有人在踮著脚走路。

    迷迷糊糊中,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阿百在干什麼,虽然阿百这三周来和她的作息是一样的,但有时候晚上会出门四处转转。阿百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像个真正的小孩子,这让小夏很愿意成全她的所有心愿,从不阻拦她,反正她那麼善良,根本不会吓人,害人,到处帮助人的事倒是经常去做!

    她这麼想著,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但一个意识突然刺入她的头脑,让她立即清醒过来,浑身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阿百是鬼,走路不会出声的,也从不会惊醒她!而且——她洗过澡后,把手鐲放在了浴室的梳妆台上,忘记了解开上面有封印作用的麻花丝了。大概阿百也累了,早就潜身在手鐲裡睡著了,根本没有提醒她!

    那麼是谁在房间裡?她明明锁过门了!难道是小偷?!

    『咕咚』一声重响,又传来一阵『咕嚕嚕』的物体滚动声,好像什麼东西倒了,滚到了浴室的门边!

    嘘——

    一个男人的声音提醒浴室边的『小偷』要小心。受惊得小夏更加不敢动弹,因為那声音竟然来自她身后那侧床头灯的方位!

    不止一个『贼』进入她的房间了吗?她要怎麼办?她现在手无寸铁,目前阿百也不能出来帮她!如果她自己跳起来和呼救或者搏斗的话,她身上的睡衣很性感,假如对方见色起意,不止劫财还要劫色怎麼办?

    她的冷汗直流,没想到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好热啊——我喘不过气——放我出去——真的好热啊!求求你!放开我!」

    随后一片『呜呜』的哭声传来!

    全是男人的声音!
第六篇 迷城 第二章 山雨欲来
    小夏毛骨悚然!

    尤其在她脑袋后面、也就是床头灯的位置传来的异物存在感,让她再也无法缩在被窝裡继续装睡,『腾』的一下翻身坐起,迅速的扑过去拧亮前面一侧的床头灯。

    温暖的黄色灯光瞬间亮起,在房间内扫出一个昏暗的半圆,但只照亮了大半个房间,浴室门口还是处在黑暗之中。

    小夏瞪大眼睛,想要看透那一片黑暗,生恐那裡有什麼异动。然而好像与她有感应一样,又一声『咕咚』声慌慌张张的响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小夏又扑过去开另一侧的床头灯,完全忘了刚才让她头皮发麻的感觉正是出自那一侧!

    她的动作又急又乱,手掌一下抚到了瓷製的檯灯底部,但还没有摸到开关,就有一种火烫火烫的感觉传来!她下意识的缩手,却没料到手被粘到那瓷座上,一扯之下,竟然连檯灯也拖回到床上!

    「救救我,好热啊!」檯灯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哭腔。

    小夏『啊』的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跳下床来,什麼也顾不得了,直接扑向浴室——阿百在那裡,她生前是了不起的雅禁,一定会有办法!

    随著她闯到浴室门口,正好看到一隻花瓶歪倒在地上,正费力的想要『爬』起来,像一隻要翻过壳的乌龟!

    咕咚咕咚——

    花瓶又挣扎了两下,终於『站』了起来!

    这花瓶是摆在房间桌子上的装饰品,雪白的瓶身上隐隐露出淡红色的花纹,极其漂亮,小夏爱它朴素中的华丽,还曾在睡前把玩了一阵。而此刻这本该没有生命的物件正鬼附身一样站在当地,仰著头『看』她,黑洞洞的瓶口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小夏完全骇住了,呆立在浴室门口不能动弹,直到浴室中有声音叫她,才让她在大惊之下意识到那是阿百,慌忙闯了进去!

    那隻银手鐲就摆在梳妆台上,散发著一点点银光。的确是阿百在叫她!

    她冲过去拿起手鐲,当它温凉的质感在她手心裡荡漾开。才让她感觉那一直徘徊不去的火烫感渐渐消失了。她试图解开那有封印力的麻花丝,但越是心急,越是慌乱就越是解不开!而门外却持续不断的传来脚步声,还有开门声!

    这吓了小夏一眼,以為是浴室门被打开了,手上一用力,麻花丝被扯了下来!

    「出了什麼事?我听到你叫了一声!」阿百关切的问,「你看你,脸上全是汗!」

    「你没感觉吗?」小夏看著浴室的门,还关得好好的。现在有阿百陪著她,她感觉安全得多。但是和意外阿百竟然对外面那麼邪异的事竟然没有感应,「花瓶——花瓶和檯灯都活了,一直说热,要我救,还像男人一样哭!」

    阿百见小夏脸孔雪白,身体也瑟瑟发抖。连忙穿墙而过,小夏则打开浴室门紧跟了出去。可是房间裡的情况却让她们面面相覷——什麼异常也没有,那个白色花瓶还好好的摆在桌子上,檯灯也正常极了。

    「刚刚明明——」

    「嘘——」阿百打断了小夏的话,慢慢飘到桌边去,对著那个花瓶看了又看,然后又去看那盏檯灯。

    「怎麼样?」小夏心急的问。

    「很正常。没有鬼气!」

    「可是我——难道是我做了噩梦?」小夏半信半疑的蹭到床边,壮著胆子极快的摸了一下檯灯,手感微凉,没有丝毫的温热感,更不用说火烫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虽然刚才的感觉太真实了。可是现在面对著摆在眼前的事实,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被魘住了。

    而正当她以為是自己闹了笑话,慌报军情时,阿百却吸了吸鼻子,「这房间有生人味,有人进来过!不过你别怕,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就是说刚才进了小偷了?我听到的脚步声难道是——」

    「我也不知道,可我觉得刚才吓到你的不是幻觉或者噩梦,有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的故意吓唬你。或者确实有怪东西,你一进浴室后它们就又离开了!」

    小夏一时没有说出话,因為阿百得出的结论有点出乎她的预料。想了一会儿,她抓起床上的衣服,「如果是鬼,你来解决;如果是人,我这就去找店老闆。我想起来了,今天他对我的态度一直怪怪的,说不定问题就出在他那裡!」

    「你不要冲动哪!」阿百拦住胡乱穿著衣服的小夏,「现在这麼晚了,咱们又没有证据,怎麼好去打扰别人,如果弄错了,不是很失礼吗?这样,反正现在一切平安了,你再睡一会儿,我来保护你。明天一早,你去试探一下店老闆,然后我们从村子回来再想对策。」

    小夏想了一下,「也好,是不该打草惊蛇。假如你一出来,他们就吓得跑了,估计也没有多麼厉害,了不起是一间黑店!哎,我总改不了莽撞的个性!」

    「可是有人就是爱你这横冲直撞的性子呢!」阿百微笑著,开了个玩笑。

    小夏没回嘴,但心裡有点成就感。阿百才和她回来的时候非常拘谨羞怯,如今快乐轻快了许多,如果不是她一心念著要找司马南,阮瞻又说人类不宜和灵体长期待在一起,她真想和阿百做永远的朋友!

    之后,她和阿百又研究了一下明天试探店老闆的事,然后就回到床上去继续睡觉,可是一旦平静下来,就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有阿百在,她不害怕了,不过却好奇了起来。

    这是怎麼回事?如果是鬼,倒没什麼。或者出於恶意恐吓,或是有事找她帮忙,不会有其它解释。如果是人,而且还是店老闆就奇怪了。她没带什麼钱,也没有贵重首饰,说是图财害命说不通;她一辈子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当然也没有恩怨,更说不上仇杀;如果是為了她的美色。她相信自己还没美到那个地步,况且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店老闆对她的兴趣决不是那方面的。

    难道他有什麼冤情找她帮忙?可是什麼冤情要採取吓唬人这种可怕又恼人的方式?!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著,直到天快亮时才又瞇了一会儿,可就这麼一小会儿,她又做了个怪梦,但醒来时却完全忘了,只隐隐记得她走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城镇裡。

    更奇怪的是,早上找店老闆时,他竟然不在,据说天一亮时就出门办事了。

    这也太巧合了,还是他根本是躲自己?

    小夏本想深究一下。可一大队人开著三辆车等她一起下乡去进行普法宣传,她不得不先放弃这个计划,急忙把阿百重新封印在手鐲中就离开了。

    这一天极其难熬,不仅是没修过的路极其颠簸,差点让她把昨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而更让她差点呕吐的是这一天的工作情况。好好的普法宣传成了副镇长毛富的个人报告会外加其它几个官员的分项报告会,还有长达几个小时的记者访谈和电视录像!

    其它三个地方都没有像他们这样的!

    这使她心裡暗暗发誓,明天就算用腿走,也要自己去下一个村,再也不和这些人在一起!

    直到黄昏时分,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离开,车尾后扬起的尘土是当天唯一留下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觉得噁心的缘故。回程才一过半,天色忽然变了。晴朗的夏日黄昏突然阴暗了下来,狂风大作,感觉乌云直压下来一样,把三辆车,十五个人死死的按在了山路上。

    这让小夏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毛富则在一旁打哈哈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时候才能体会人生的苍凉感和变化无常啊。」

    小夏本不想理会这位毛副镇长掉他的假书袋,可是一想自己目前是在人家的地面上,不好太得罪人。这些偏远地方法律意识淡薄,个别不讲理的官员和土皇上一样,到时候如果真对自己有什麼不利之举,她都没地方哭去了!所以她随便挤出个微笑,应付了两句。

    可能是因為小夏的紧张和恭维让毛富很高兴,他开始安慰起小夏来,「放心,山裡的气候是这样的,一时雨一时晴的,变天比女人变脸还快!哈哈,当然不是岳小姐这样知书达理又美丽斯文的女人啦,是吧,小刘?」他拍拍坐在前面的司机。

    刘司机连忙点头,但还没有来得及附和他几句,就听到『嘎吱』一声,全车人都急速向前俯冲,车子骤然停下了!

    「怎麼啦,小刘?」毛富刚才正在志得意满的大笑,完全没有预计到这种情况,宽阔发亮的额头一下撞到前座上,非常恼火。

    「我刚才——看到一个跑到车前面!奇怪,那人跑得真快,一闪就不见了!」后视镜中映著刘司机苍白的脸,显然吓的够戧。

    「这一段是山路,荒山野岭的有什麼人!一定是你眼花!」毛富又斥了一句。

    刘司机唯唯诺诺的咕噥了几句,没敢反驳,但看那样子是对自己的视力深信不疑。

    「快开车吧,毛镇长没说错,一定是你眼花了!我怎麼什麼也没看见呢!」坐在副驾驶上的,是昨天藉著手鐲之机,试图对小夏毛手毛脚的赵家远。看来他是毛富的嫡系,所以一直鞍前马后的跟著,不过因為小夏对他有明显的恶感,一直没有说话而已。

    「你看你个笨蛋,剎车这麼急,看,都熄火了!」他笑骂了一句。

    刘司机没再说什麼,开始重新打火,但打了半天,车子就是无法啟动了!

    「怎麼啦?」毛富有点烦躁。

    「熄火啦。」刘司机答。

    「废话,我知道,可是怎麼开不起来啦?」

    「我——不知道,我下去看看。」刘司机说著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小夏不愿意和这两个人单独呆在车裡,所以也跟了下去。一下去,就发觉天色更阴暗了,已经变小的山风中已经带了些湿气。

    「不然,让小刘一个人修车,我们跟后面的车先回镇吧,我看这天——」不知什麼时候赵家远也下了车,对依然坐在车裡的毛富建议,「这雨下来就不小,这条路还没修,泥路打滑,太不安全了。」

    三辆车中他们这辆车走在最前面,而且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后面两辆车才跟上来。

    「也好。」毛富有点懊恼的从车厢裡爬出来,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对著小夏,「对不起啊,岳小姐,镇裡的财政全力支持建新镇了,车子不太好。这不,不过是剎个车,就死火得彻底,趴窝了。希望岳小姐不要介意,和我们挤挤后面那两辆车,失礼了,惭愧惭愧!」

    小夏本不想和他们挤,不过这阴暗的天气像要把人吞噬一样,让她不自禁有些害怕,不得已点了点头!

    然而事情没有那麼容易解决的,当他们走到后两辆车那边时才得知,那两辆车也死火了,而且同样再也无法啟动车子。

    这两辆车是正常停下的,并没有紧急剎车,為什麼也会死火?!

    「妈的。邪门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一瞬间,现场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山风吹得山路两侧的树木沙沙作响。小夏抬头望去,却发现好几个人都铁青了脸,似乎有点惧怕似的。

    「怎麼办?」赵家远打破沉默,问毛富。

    毛富犹豫了一下,好像难以做决定,但最后终於还是开口,「现在回村子是没可能了,倒是离镇子不远,不然我们走回去吧。」

    「怕会赶上大雨吧,这鬼天气!」一个省裡来的记者说。

    「这位省裡来的记者同志可能不知道,看这天气,这雨下了就不太容易停,等天黑了,山路滑,开车更危险。而从这裡抄小路回去,只有三里多的山路,走得快的话,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这一带我熟悉得很,而且车上有一些雨具和照明工具,可以应付一阵子。」赵家远当然全力支持毛富。

    他这麼一说,现场乱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什麼的都有。

    「我看这样吧,大家民主表决,天气不等人,大家早决定早行动!」毛富做决断一样的挥了一下手,「同意立即步行离开的,请站到我这边。」

    其实这些偏远乡镇的人本就比较迷信,眼见著天气忽然变化就已经很意外了,再加上平时维护保养极好的汽车突然坏在半路,刘司机又言之凿凿的说看到什麼从车头前跑过去,所有人都是想尽快离开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的,只不过是怕大雨袭来,走山路比较艰难危险而已。

    此刻进行表决,镇裡的人都不愿意和毛富唱反调,省裡的记者和小夏又不瞭解具体情况,所以竟然全票通过步行回镇的方案。而且一经决定,一行人就立即行动,只留下三个司机留下看车。

    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一行十二人来到一条岔路上,向左边走还是山路,向右却地势平坦,远远一看好像是那个新建的镇子,走过一条乾涸的沟就是柏油路面了。

    「我们穿过这个新镇子吧!」小夏提议,「这边的路修好了,应该比较近。」

    「不行!」毛富和赵家远异口同声的大声拒绝!其语气的强烈和坚决吓了小夏一跳!
第六篇 迷城 第三章 空城
    「為什麼?这边明明比较容易走的!」小夏讶异的问。

    毛富和赵家远一时没有回话,只互相看了一眼,小夏敏锐的感到这两个人在用眼神交换著什麼信息,鬼祟得很。

    「是啊,為什麼放著阳关大道不走,非走羊肠小道啊。」一名省电视台的记者在旁边答腔。

    她叫刘红,和小夏是这一行中仅有的两个女人,因此体力较弱,而且她还不像小夏那样穿著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衫,运动鞋,头上绑著马尾,而是穿著漂亮的套装,高跟鞋,所以走过了大半的山路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脸上精緻的妆容已经花了,恨不得有人背她走才好。

    「再说,说不定马上就会下雨了,我也走不动了!」她继续说,抬头看了看天色。

    此时的天空阴沉得更厉害了,还隐隐传来滚过的闷雷声。每个人都明白,这雨一直没有下对他们而言是太幸运了,假如冒雨赶路的话可能还走不了现在的一半!可是目前这种情况,不能再指望老天爷给面子了,必须尽快做决定。

    「你们不是当地人,可能不明白,还没搬进人的新镇是不能穿过的。」赵家远在毛富的眼神示意下解释。

    「可这是為了什麼?难道像礼物一样,非要在选好的日子拆开?」没等小夏反驳,刘红先吵了起来,疲劳让她有点气急败坏,已经顾不得保持了一整天的淑女风度了。

    「不是。」赵家远连忙摆手,不敢惹这位舆论的喉舌,「我们这儿有个风俗,入新家前一定要举行个仪式,请人唱三天大戏。然后才会入住。这次我们是全镇搬迁,所以镇裡早就研究好了搬迁方案,下个月就会进行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如果贸然进入就会破了风水,犯了镇裡人的忌讳。虽然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不过民心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就是路过一下,有什麼关係。」刘红一依不饶,转过脸来看了小夏一眼,寻求同盟。可小夏却觉得人家既然有这个风俗。还是尊重一下好了,虽然她觉得毛富和赵家远的神情中总有些闪烁,但还是没有答腔。

    「好吧,你们不走,我自己走。反正这只是封建迷信,并没有法律禁止!」刘红见同為女人的小夏和作為同事的那个男摄影记者也不帮她,不理智的赌起气来,对别人理也不理。朝著新镇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根本不听身后眾人的呼叫。

    「叫她自己走好了,反正我们是封建迷信,她是新时代女性!」一个主管政法工作的官员不耐烦的甩了一句。

    小夏记得他名叫王文革,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的,看来脾气很好。没想到他第一个不甩这位省电视台美女记者的帐。

    「我们这儿的人相信,一直空著没人住的地方,会有不乾净的东西藏在裡面,新镇建成快一年了,从没有住过,还这麼大,如果刘小姐不怕,就自求多福吧!毛镇长,我们走这边!」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在山风的传送下,顺利的敲进了刘红的耳鼓,让她一下剎住了脚步,站在那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即不敢自己一个人走那个可能『不乾净』的地方,又不好意思回头。

    小夏见状连忙打圆场。叫刘红回来和大家在一起。她明白人们嘴上说自己胆大气壮当然容易,但真正不怕并能沉著应对的并没有几个,她长这麼大,也只见过两个人而已。

    小夏招呼了两、三次,刘红才怏怏的回到大部队中。和大家一起继续走山路。她一边走一边说此次多麼倒霉,不仅爬山路还要淋雨,以后再也不来了云云。不知道是不是她念的,反正本来天空只是一味的阴沉,虽然雨意浓厚但却并没有下起来,可经她一嘮叨,不到十分鐘时间,半空中突然打响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厉雷,瓢泼大雨不留情的倾泻而下。

    这一下,一行人更狼狈了,仅有的几见雨衣给了小夏、省台的记者和本镇的两名记者,其餘人包括毛富都是排成一队,淋雨前行。

    雨出乎预料的大,打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四周像掛了一幕厚厚的雨帘一样,离得稍远一点的人都看不清面目,而且山路上的泥土和野草经雨水一打,奇滑无比,小夏还好,刘红几乎走三步就会摔一跤,到最后都摔得哭了起来!

    「再坚持一下,还有一小段路就会到镇裡了。」前方传来赵家远的叫声。

    小夏同样没走过这样的山路,此刻也累得够戧,只是咬紧牙关紧跟著前面的人,雨衣虽然挡住了雨,但身上的汗水同样浸湿了衣服,何况脸上也满是雨水,和穿不穿雨衣也没多大的区别。

    她闷头走著,没成想撞到了前方的物体上,软软的,正是王文革的背,而她的背也被身后的刘红撞到。

    「怎麼回事?」刘红恼火的问。

    然而小夏没法回答,因為她也和前面的几个人一样,完全被眼前的影像惊呆了!

    眼前,灰濛濛的雨帘中,一座城镇静静的佇立在前方,在一片模糊中显得奇异的清晰——四四方方的城,虽然没有围墙,但像古代的城一样有个城门,只不过是象徵性的,由漂亮的青灰色石头建成,古朴而有歷史感。城中有一排排整齐的绿瓦红墙的小房子,还有一座高於其它一切建筑物的高塔位於镇中心!

    不是说不从这个镇子中穿行吗?怎麼现在又绕了回来?!

    「这是南门!」王文革喃喃的说,好像要解释给小夏和刘红听,又好像说给自己。

    这个还没有住人的新镇在旧镇以西,那麼它正对著旧镇的是东门,刚才刘红硬要进入的是西门,而他们现在绕到了城的南门了吗?

    「有什麼不对吗?」那名摄影记者本来是和一名当地的记者断后的,此刻也凑了过来。「我们不从镇中穿行,从外围走的话也会路过城南啊。」

    「这条回旧镇的山路要拐过一个小山坳,从这个方向应该是看不到新镇的。」王文革机械的答了一句。

    他的回话声音不大,但在大雨中却特别清晰,再联想起刚才所有的事情,汽车无缘无故的熄火,关於空城不乾净的讨论,突如其来的大雨,每个人的心裡都『咯』一下,產生了不详的预感。

    「是我!是我的错,哈哈,对不起各位。」赵家远的声音在前方响了起来,不过明显底气不足,语音有些发颤,笑声也乾涩无比,「雨太大,我带错路了,所以拐到新镇这边。我们——再走,一定会回去的。」

    一定会回去?这是什麼意思。难道他们回不去了吗?还是落入了什麼陷阱?!

    可不等小夏想明白,队伍又机械的前行了起来,走了不知多久,当小夏就要精疲力竭的时候,前面的人又停了下来。

    小夏感觉相当不好,果然一看之下,发现前面又出现了那座他们一直想绕开的空城,这一次那青灰色的城墙上写著『东』。

    是东门!那麼他们向与之相反地方走的话应该就会回到旧镇上去。可是扭过头去就会发现,那个方向是高耸的山壁,根本没有路,也不会通向旧镇!

    「是我错,是我——」赵家远又喊了起来,但听来像条件反射,根本没有说服力。

    「行了,继续走吧!」摄影记者洪亮的声音在小夏的身后传递到前方去,让一瞬间有些惊慌的人们有了些安定感。虽然并不彻底。

    他的这番行為不禁令小夏对他有点刮目相看,本来她看这位名叫左德的摄影记者一直哈著刘红,颇有点瞧不起他,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显示出了几分男人的勇气。

    队伍再一次动了起来,不过这次小夏留了点心眼。她看周围的景色没怎麼变,开始怀疑他们走来走去还是留在了原地。决定拿点什麼做个记号。她身上没有其它的东西,只好先扯下麻花丝想繫在树枝上。没想到这裡的树竟然很高,她够不到,幸亏左德出手帮了她。

    他大概是因為要陪著开始哭泣的刘红,现在已经紧跟在小夏身后了。

    「无论发生了什麼事也别出来!有事暗中联繫!」她对著手鐲低语。

    如果有了危险,阿百出来救她的话。那麼其它人就会知道阿百的存在,说不定会不利於阿百,所以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此时天色愈发黑了,大雨中又没有星月之光,一队人就凭著每隔一个人才有的一隻手电照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蹣跚前行。

    小夏昏头涨脑的跟在后面,只听见『啊』的一声叫,六支手电霎时照向了一个方向——新镇又出现在雨中了,但是这一次是北门!

    小夏见状立即在四周寻找,左德的手电瞭然的随著她的目光走,果然在那两棵挨近著生长的树的树枝上看到了一丝飘动的东西,赫然就是那美丽的五彩麻花丝!

    果然,他们是在原地打转,如果不是雨夜中迷了路,就是遭遇了久违的鬼打墙了!可是那座城呢?為什麼他们待在原地不动,却看到不同的门?是幻觉还是这座城是活的,它会自己打转?!

    小夏正想著,就觉得被身后的刘红推了一把,原来队伍又开始走了,这回并没有什麼人号召,自动就走了起来,大概这情况让每个人都慌了神,潜意识的要逃开,所以想也没想的就走了起来。

    小夏被夹在队伍中间,被动的跟在后面,心裡虽然觉得大事不妙,不过脑筋却冻僵一样的转不开,直到再一次看到了那条做记号的丝线,而同时也看到了这座城镇的西门!

    「啊——」

    刘红哀号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把抱著左德的腿开始今晚的第三次痛哭,不过这次是惊恐的哭。

    「我怕!我怕!」她娇嫩的声音在这时候显得凄厉而嘶嘎,而且她这一哭把所有人心中恐惧不安的情绪都勾了出来,虽然没有大喊大叫的失控,但场面也登时不稳定起来!

    如果人心一散,危险更会乘虚而入,无形中加大了人们受伤害的指数,所以此刻团结和镇静是最重要的!

    「别哭!大家聚到一起来!」左德又喊了一声,本来看似温和的人,语气却很严厉。

    其它人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听他一喊,立刻安静了一点。

    「现在我们留在原地不动,再继续跑也出不去,只会徒耗体力。」左德大声说,「围坐到一起来,光线照到外面,有什麼事也不要慌乱!」

    「我同意!」小夏為了加强左德的话的可靠性,立即跟了一声。

    「好吧,我也同意。」沉默了一会儿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毛富也回答了,然后就凑到了左德的身边来。

    他这一动,其它人也陆续围坐在了地上,穿雨衣的人都把雨衣都脱了下来,让大家以手举著共同避雨,并按照吩咐把手电灭掉三隻以保存电力,其餘萨那只则对著外侧。

    现在天虽然很黑,不过看看表才不到十点。儘管他们已走了四个小时之久,但还有很长的夜等待著他们,必须保留一些照明的东西!

    一切安排妥当,小夏望向了还站在那儿的左德,期望他可以帮她把麻花丝从树上拿下来,那是阮瞻送给她的,虽然不值钱,但她也不想弄丢了。

    左德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去搆树枝,但在他才一错身,小夏就见到他身后立著一个黑影!

    那黑影看不清面目,全身都黑乎乎的,就在风雨的漆黑夜中站在那裡,飘飘荡荡的,不為人所注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让人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个实体还是个影子,也让小夏弄不明白是只有她自己看见了黑影还是全体人都看得见!

    而正当她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那黑影却飘向了他们!

    小夏伸手指了指左德的背后,想警告他,可是却在此时发现自己失语了,并不是她自己的原因,而是好像被什麼摀住了嘴;她想跳起来救人,却发现身体也动弹不得!此刻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焦急的看著左德!

    左德见小夏神色有异,不由得楞了一下,手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然后意识到什麼一样,驀然扭过头去!
第六篇 迷城 第四章 围困之势
    小夏惊得张大了嘴,僵直的坐在那儿,眼见著左德扭转过伸手仍保持著那个样子好一会儿,像电影中的定格,而那边的黑影则在一动不动后,突然矮了一截。

    它的头不见了,只剩下身影!而且它在断头的一瞬间开始飘荡著后退,急速的隐没在黑暗之中!

    左德慢慢转过头来,小夏惊恐的看到他的脸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脸,好像被换了整张面皮一样,成為了另外一个人!

    方脸膛,五官端正,在脸颊的左边有两颗竖排的黑痣,好像两滴泥泪掛在脸上,使本来眉清目秀的脸,有了点哭相!

    他笑了一下,「进城吧!」他以左德的声音慢慢的说。

    「啊——」身后的刘红又惊叫了。

    小喜本能的扭过头来看她,见她并不是因為看出左德的异常而尖叫,而是被山坡上『咕嚕嚕』滚下的好多圆乎乎的东西吓到了。

    在手电纷乱但又雪亮的光线下,在场的人都看出那些东西是一颗颗的骷髏头!

    随后,山坡好像倾斜了一般,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被一股看不见的山洪冲下了山坡!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小夏猝不及防,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吓声中,和这一行人一起滚落了下去!她明知道那是幻觉,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双手拚命的扯著身边的野草,但还是无法阻止下降之势。

    下面就是那座空城,他们一直避免进入的,却终於还是要进入不可!

    砰彭和惊呼之声四起,小夏只感觉身体重重落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一瞬间从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登时昏了过去,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小夏醒了过来,感觉自己仰躺在平坦的路面上,肩膀上虽然还火烧火燎的疼,不过脑筋却清醒非常。

    雨已经停了,可天色却不对。按理说应该是夜裡,可天空却灰濛濛的,大致像夏日清晨快五点的样子。

    记得昨夜摔下来以前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左右,难道自己竟然昏迷了一夜?那麼其它人呢?

    她挣扎著爬起来。向四周望去,只见十几个人影像破布偶一样散落在四周的地面上,恰巧面对著一个小型的人工湖,再仔细看周围的环境,显然是身处一座空无一人的城镇裡。

    这个人工湖位於一横一竖的两条宽阔街道的交叉处,街道两侧屋影重重,但湖地周围却很空阔,铺著大理石的地面,四周装饰了些花草。形成了一个以湖為中心的广场。

    湖中像孤岛一样建了一座塔!

    这塔在镇外时已经看见过,当时只觉得它很高,近看才发现它的建筑风格还很华美,金阶玉瓦一样,虽然不知道这塔和佛教有没有关係。但却给人一种寺庙的感觉。它建在湖的中心,只有一条七转八转的露天迴廊通到那裡,出入都要经过,否则就只有游水一途。

    「这儿是哪儿?」身边传来刘红的声音,她是继小夏之后第二个醒来的。她跪坐在地上,惊恐的向四周看著,不用小夏回答她,她也明白了这是什麼地方。

    「现在几点了?」她又问。

    小夏平时不戴手錶,只得拿出手机看了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二点十七分。而手机一拿出来,提醒了她手机的主要功能是通话,但她随即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小夏苦笑了一下,明白自己太傻了。这分明是个陷阱,这城镇就像个安静的等待在角落裡的妖魔一样,就等著吞噬著这些人,现在既然猎物上鉤了,怎麼会轻易留给他们机会,让他们逃脱呢!虽然她不明白為什麼会发生这种事,也不明白这是恶魔的恶作剧还是他们之中有人有意无意的触怒,冒犯或伤害了什麼才会这样?!

    一边的刘红看到小夏的行為,想起自己也有手机,於是也慌忙拿出来,胡乱的摆弄著,丧失理智一样的呼吸。

    虽然明白刘红在恐惧的情绪下不停的说话,是缓解紧张的一种方式,但刘红的大喊大叫还是让小夏无法忍受。她向四周看了一眼,见其它人正在陆续醒来,连忙站起来走到人工湖的湖边,对著手鐲低声道,「阿百,知道这是怎麼回事吗?」

    手鐲静静的掛在她白皙的手腕上,一动不动!

    小夏吓了一跳,连忙摇了两下手腕,加大了声音,「阿百,阿百,在吗?回答我!」

    还是没动静。

    「阿百,你别吓我,在不在?你没事吧?」小夏快急了,但又不敢太大声音叫。

    寂静!

    这是怎麼了?难道是阿百出事了?

    一瞬间,小夏的心都揪了起来,体会了双重的恐惧!本来她以為阿百一直在她身边,所以才能在惊恐中保持镇静,可阿百竟然不在,让她驀然陷入惊惶失措的状态!

    另一方面,她害怕阿百出事,毕竟阿百不会不说一声就离开的!她昏迷时究竟发生了什麼?这一切是她倒霉,无意中捲入的,还是又有什麼阴谋等著她!可无论怎样都好,千万不要连累到无辜善良的阿百。

    「我要离开!我要离开!左德!左德你在哪裡?」刘红的尖利声音从远处传来,「左德,带我离开这裡!左德!」

    左德?被黑影附体的摄影师到哪裡去了?

    小夏沉默而谨慎的四处观望,见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只有广场的花圃边上伏著一条圆圆胖胖的魁梧身影。一动也不动,死了一样。

    「左德!」刘红也看见了左德的所在。爬起来向他跑去。其它人也跟在后面。

    刘红翻过了他的身子,拚命的摇晃著他,期望她的保护者能够清醒过来。在她的一通猛摇之下,显然摔蒙的左德慢慢清醒了过来。

    「这是哪裡?新镇?」他甩了甩头,向四周瞄了一眼。迷惑而惊异的问。

    『新镇』两个字一出他的口,立即像点燃了导火索一样,引爆了所有人心裡的惊慌!

    「我们马上离开!」一个人说了一句,马上有许多人表示同意。

    「走这边,这边通向东门。出东门就回到旧镇了!」又一个人说,然后不等有人应和就向东面跑了过去!

    有一个人跑,其餘的人连一秒鐘也没有考虑,也跟在后面冲向东面的方向,就像满树的小鸟听闻一声枪响后而慌张的四散奔跑那样,行动完全不经大脑,只有小夏,刘红和左德没有动。

    小夏不跑是因為她经歷过太多这种事了,知道跑是没有用的。只会徒费体力,还平白减少了自己生还的可能,必须要冷静的判断才有机会。可惜这些人不等她劝告就盲目的跑开了,不过她料定他们还会是跑回到这裡来。

    现在摆明是围困之势!

    可左德為什麼不跑?是脑筋清醒,看明白了这形势还是他已经不是『他』了?

    小夏怀疑的目光一望过去。就正好看到左德也望了过来!此时他的脸又回復到原来的模样了,神色也很正常,看向小夏的目光充满了钦佩,好像对她一个女人能临危不乱感到很意外。

    不过小夏对他却充满戒备!他真的还是原来的左德吗?

    「我们也走吧!」刘红扶起左德,死死扯著他的手臂,焦急的说。

    「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左德拍拍刘红的手。

    「可是我想离开,这个城镇太静了,让人心头发毛!」刘红边说边四处观望。

    她说的寂静,小夏也感觉到了。

    本来这是一座还没有入住居民的空城镇,没有动静是应该的,可是这裡却静得不同寻常,不是完全没有声响,而是那种阴沉、死寂的感觉,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感觉不到一样,好像这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坟墓!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左德安慰了刘红一下,然后从地上爬起,向小夏走了过来。

    他似乎是撞到了头,额角上有一个青紫的大包,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的。可他才走了几步就驀然停住了,同时小夏的身后传来『唰』的一声响。

    三个人齐刷刷的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人工湖中竟然突然喷涌出来一道喷泉,一股雪白的水柱从湖中高高的喷射到半空中,因為之前没有任何跡象,所以吓了在场的三个人一跳。

    「这又是怎麼回事?」刘红哆嗦著问。

    没人回答她,事实上是没人知道这是怎麼回事!是搞怪吓人还是另有深意?!

    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转头一看,果然不出小夏所料,正是当时第一个跑走的那个人又跑了回来。

    这一次普法之旅的随队人员眾多,小夏对此很厌烦,所以没什麼特徵的人都记不住名字。这个人她只记得姓宋,是个什麼搞宣传的。只见他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大概长年坐办公室不运动的缘故,使他看来已经到达了体力的极限。

    他见到小夏他们三个人也是一楞,没想到又会绕回到广场来,一下子瘫倒在地,绝望得哭了起来,「看不到东门,看不到东门!我们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為什麼看不到东门?」刘红尖叫一声,扑过去问。

    那个人又跑回来预示著逃跑的希望基本破灭。

    「别说这空城裡有古怪,就算没有,这是个能住五万多人的大镇哪,设施还那麼先进,齐全,全向国际看齐的,哪可能这麼快从镇中就跑到东门去!」左德斥了一句,「假如我没看错,这裡确实是镇中心的话。」

    「没错。」刘红拚命点头,表面上看是同意左德的话,实际上是要说服自己,「一定是他迷路,其它人也许已经——」

    她住了嘴,逃跑的希望彻底破灭,因為慌张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有八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回到了广场上。这麼一来,当初跑走的九个人一个也没出去!

    「怎麼会这样?」赵家远自言自语著,手足无措的看著毛富,「我们这个镇子当初建的时候是正南正北的啊!」

    毛富无法回答他,因為当初规划确实是横平竖直的,从空中俯览的话,整个镇子像一个方方正正的围棋盘,整齐得不得了,这都是因為他们的镇长酷爱秩序,所以才这麼设计的。理论上,如果拿个望远镜,可以从东门一直看到西门而毫无障碍。

    他们就是一直跑的,一个弯也没有拐过,广场前的这条路是主干道,绝对不会有错,可是為什麼又转回到这裡了?!

    「或许是我们太慌张了,又那麼大雾,所以走错了也说不定。」镇报社的谭记者说。

    他这麼一说,小夏才注意到整座城竟然在夏天裡起了大雾!雾很大,而且还透著怪异,把整座城镇都包裹了进来,却让广场这一块地方保持著晴朗的状态!

    「说的对,我们应该再试一下。」一个姓张的马脸说,「我们应该全体出动,一个人拉著一个人的手,排成一队,沿著路中间隔离左右行的隔离线走,这样就不会再返回来了。」

    「可是我不认為这是好主意。」左德插嘴,「现在情况不明,这雾又起的奇怪,应该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想个好的对策才行动,或者等天气好一点。」

    「不行。」立刻有人反驳他,「等在这裡就是等死,我们一定是因為大雾跑错了路,这次一直一直的走,肯定不会有错。」

    「博一博吗?」赵家远问毛富。

    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依然没有自己的主意,唯毛富马首是瞻,完全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奴性已经深深入骨。

    「好,博一下。」毛富咬了咬牙,故作豪迈的一挥手,但下一句话却洩露了他的心理上的脆弱,「如果不行——再一起回来想办法,反正大家在一起,安全点。你们说如何?」

    「我坚决反对,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左德说。

    小夏在毛富的目光扫来时也摇了摇头。

    「好吧,我们还是民主解决,愿意来闯一下的,过来排队。」毛富叹了口气。

    小夏在一旁冷眼旁观,总觉得他急於离开这裡不只是怕被围困而已,怎麼看怎麼像有点心虚。而此时十二人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有十个人,一派有两个。

    小夏本来以為,她、左德和刘红会留下,和刚才一样,没想到和她留下的竟然是王文革。左德本来极力反对这麼做的,可刘红偏要去试一下,左德明显对刘红有别样的感情,一心想要保护她,所以儘管自己不愿意,却只得跟著她。

    这也让小夏鬆了一口气,她有点怕和左德单独待著,因為那个黑影事件使她不能完全相信他了,虽然他看来是这一群人裡最清醒的一个,但她怕他会突然变身,告诉她,他不是左德。

    小夏目送那一队人走进了浓得像牛奶一样的白雾裡,见那白雾翻捲著,彷彿把人吸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裡,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夜在旅店做的那个梦。

    在梦裡,她就是待在一座迷宫一样的空城裡,然后被杀死分尸!
第六篇 迷城 第五章 死人?死鱼?
    「这个镇——有问题吗?」小夏试探著问王文革,然后惊疑的向四周看了看。

    她的话有回音!

    而在这种地方是不应该有回音的,只有在完全封闭的空无一物的空间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王文革看了小夏一眼,眼神淡淡的,带著一点放弃一切的绝望,过了好半天才说,「这个新镇没问题。这是我们全镇要搬来的地方,怎麼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

    「人?是谁有问题?」小夏心裡一凛。

    怪不得!她就觉得这件事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这世界上确实有误入陷阱的事,可他们是从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被设计了,这就不是无意捲入那麼简单了。那个车前飞奔的身影,车子全部死火,鬼打墙,会转的城门,雨夜的黑影,还有目前的被围困,没有一件事不带著阴谋的气息。

    王文革摇了摇头,苦涩的笑笑,却不答话。

    「这件事很重要!」小夏凑近了两步,「我相信你把这件事看得很清楚,如果不解决那个潜藏的问题,我们是出不去的,请你说出来好吗?看看能不能解决。」

    王文革还是不说话,好像他要说的事根本无法啟齿。

    小夏知道王文革所瞭解的情况很可能是打开这座空城之迷的钥匙,急忙穷追猛打,「至少请你透露一点情况,你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吗?就算你看得开生死,你不觉得冤枉吗?」

    「冤枉?哈哈,那也未必。没人能抹得清自己脚上的泥!」王文革冷笑一声。

    「可是我的命呢?不可能每个人都做了亏心事吧!」小夏有点火大。

    她一直处於疑惑和惊恐之中,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又遇到了倒霉事!在这裡她孤立无援,没有阮瞻和万里的保护。一切要靠自己,而且看这情况,明摆著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容易逃生,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这个男人却吞吞吐吐的,让她恨不得武力逼供!

    「你的命——」

    「是啊,我的命!我一辈子都没来过这裡。这一切与我有什麼相干,还有刘红,左德他们呢?」小夏压制著自己的不平,尽量平静的问话,「如果你知道却不肯说,害死了无辜的人,不是错上加错吗?你不怕死又如何?要知道——死亡只是开始。」

    小夏不知不觉用上了阮瞻的话。没想到这话真的刺激了王文革。他呆呆的看著小夏,嘴裡喃喃的重复这六个字,就像损坏了的录像机在反覆播放某一段一样。

    他这样说了足有好几分鐘,才慢慢抬眼望向小夏,「我不想的,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事情就被逼到墙角了!」

    「究竟发生了什麼?」

    王文革咽喉处滚动了几下,好像要说出来这件事很艰难,「十——十年前,那时候这个地方——还有——」

    他结结巴巴的说著,可是还没有说到正题,一阵杂乱又谨慎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话。

    声音来自广场的西面,听来好像是那十个试图在浓雾中逃出城镇的人的脚步!只不过他们是向东走的,此刻却是从西边走了回来,彷彿走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

    领先的人是左德。他第一个穿透浓雾进入了广场。眼前的景象并没让他太过意外,因為他早就明白会有这种结界,只是有一点失望而已,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刘红却在一楞之后,『砰』的一下坐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出不去啦!出不去啦!要死在这裡啦!」

    她这一喊,本来还没有从浓雾中走出来的人,『呼啦』一下全部闯进了广场裡来,好像那雾是一层白色的门板,广场的边缘就是门框,只要推开门,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所有的人都被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没想到他们又回到了原地!而且刘红一哭,绝望的情绪迅速在这些人中散播开来,立即惊惧的哭泣声、低语声四起。

    「怎麼只回来九个人,还有一个呢?」小夏突然发现人数不对,脱口问出这句话。

    一瞬间,现场寂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覷,果然发现少一个人。

    「小谭不在!」一个人惊恐的大叫,「一直是他断后的,老张,你没发现吗?」

    那个叫老张的听到这话,整张马脸似的长脸都绿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一直拉著他手的,并没有放开,直到——直到——」

    他『啊』的叫了一声,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向广场中心的人工湖跑。其它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以為有鬼怪来杀人,也跟著向裡跑,一直跑到湖边才停下。

    「怎麼啦,老张?」毛富问。

    「我——我记起——我是在广场边上听到——刘小姐哭,才鬆开他的!」老张喘著粗气说。

    本来从广场到湖边不过一百米,但是过度的紧张和恐惧消耗了他的体力,让他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其它人也是一样。

    而且他的回答令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这浓的化不开的雾中有东西隐藏,乘人不备时偷袭了谭记者。如果不是小谭,就会是他们中的其它人!

    小夏此刻惊慌极了。

    她见的事情虽然多,不过并没处理过这种场面。以前都是她不知所措,万事自有阮瞻来安排,如今她却是这一群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但儘管如此,她对自己能逃生的信心也不大,更别说要保住这一大群人的命了。

    这件事来得太诡异,就像那白雾一样,好像是一层玻璃。把广场和整个城镇隔离开了。或者说,这些人就是鱼缸裡的鱼,等著被别人随便捞出哪一条。而『他』就在一个看不到的地方窥伺著、等待著机会!

    「怎麼办?」赵家远问,声音发著抖,而且并不是问毛富,也不知道是问谁,或者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冷静一点。」左德平稳洪亮的声音传来,「乱则生变,如果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红的另一声尖叫打断。小夏正想给这个一惊一乍的群体情绪的污染者来一巴掌,就见到所有人都看向人工湖的方向,张大了嘴,一脸惊呆的表情!

    小夏心裡『咯』一下,知道又出事了。转头一看,只见湖和塔都没有什麼异常。不同的只是那条喷到半空中的喷泉!

    本来水柱是白色的,此刻却变了顏色,变成了红色的,血一样的红!下意识的,小夏慢慢走到湖边去——

    碧波荡漾的湖水中,一个赤裸的人脸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看体形应该是个男人。或者说是一个鱼形的人,因為他的双腿像被无形的东西绑住一样,紧紧贴在一起,双脚绷直著,好似一对脚蹼;两条手臂也是如此,只不过手肘的部位向外略弯,被摆成鱼鰭的样子;脑袋上浓密的头髮随著水流的起伏像水草一样轻轻摆动,给人有生命的感觉,可是皮肤却呈现出死亡一样可怕的白。像是所有的血液全被挤出来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全身赤裸,背上和腿上杂乱无章的佈满了大大小小黑手印,像斑点一样『长』满了全身!

    小夏摀住自己的嘴,把惊叫堵在喉咙裡面。她求助一样侧过头去。见其它人和她一起也站到了湖边来看,有的远,有的近,恰巧形成了一个半圆,但每个人都被惊吓的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麼?谭记者?他在广场外缘消失的,怎麼会跑到湖裡来!而且在场那麼多人,他是怎麼到的水裡?还有,為什麼他被做成个人鱼的样子?他背上那些手印又是什麼意思?

    「好多人抓过他!」左德喃喃的说道,「他背上的手印不一样,一定有好多『人』抓过他!」

    没人回答他,而此时广场上突然刮过来一阵风。

    这风是从地面上刮起的,平白无故的就从广场边缘吹到了湖上,打著旋,从每个人的脚边席捲而过,感觉好像在每个人的脚边摸了一把,做了个记号一样,让人们从心底发凉,明白了一件事。

    这城不会放过一个人!下一个轮到的可能就是自己!

    风吹到湖面上,湖水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浪,湖裡的那具尸体也随著波浪动了起来,三、两下就被冲到了岸边,骇得围站著的人们惊叫著向四周散开!

    咚——咚——

    湖水裡发出规律的撞击声,好像那人鱼尸体在撞门,想要从水裡出来一样,每一下都彷彿敲在人心上,让那种被围困的绝望从心底一直扩散到全身。而且随著『哗啦』一声水声,那尸体竟然从水裡窜了出来,『趴』的摔在地上,像刚钓上的鱼一样扑腾著,四处乱甩水滴,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蹦跳,挣扎,滑行!在翻腾中,他反过身来,让大家都看到了他的脸!

    是谭记者没错!

    他的躯体从后面看还能分得清四肢,但从正面看却只看到惨白的躯干,好像整个身体都被紧紧的套在了一个人皮袋子裡,照样印满了黑色的手印!

    而他的脸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原来的模样,也没有水渍,只是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不反射一点光线,但每个人都觉得它在看自己的身后!

    「债!还债吧!欠的债,始终要还的!」他忽然开口说话,然后继续『跳跃』起来!

    惊叫声中,大家四散奔逃,没有思考也没有计划,只被一个『逃』字左右,不想让『谭记者』抓到!

    身后传来像咳嗽一样的大笑声,「逃吧!逃吧!反正还是会回来的!」

    没人敢向后看,可是小夏看了。她看到那条血柱并没有降下来,还是高高的喷涌到半空中,而谭记者的尸体已经不动了,像一条死鱼那样伏在广场中心,而那笑声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而下一秒鐘,她什麼也看不见了,因為她已经一脚踏入了那迷雾之中。

    她强迫自己镇静,不要乱跑。虽然目前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但她还是凭感觉向前走了二十几步,离广场的边缘远一些,提防那个只闻其笑,不见其影的东西出来害她时,她好有一个相对的缓冲餘地,同时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

    这种情况是最糟的!本来他们应该想好对策再行动的,可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死鱼』惊吓了所有的人,包括她和看来还冷静的左德。只不过几秒鐘的,动物本能使大家都各自跑到了自己认為远离危险的地方,断绝了彼此之间的联繫!

    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广场并不是个好的藏身之地,因為在那裡感觉更让人觉得是被圈起来的猎物,每个人都可能是下一个靶子!可是那裡是唯一可以聚起眾人的地方,应该在那裡研究出基本的对策才好。

    如果说广场像个死角,只能被动的防守而不能逃脱,那麼这未知的迷雾更像是危机四伏的陷阱;如果说分散开能带来更多的逃生的机会,那麼团结在一起会有更大的反抗力量!

    团结所有力量不仅会让人在心理感觉更安全,而且可以互相协作,生存的希望更大。可是目前,迷雾的操纵者明显利用了第一起死亡,成功的造成了他们的惊慌混乱和分散,每个人只好靠自己的力量了!

    白雾中,小夏只看到自己週身外不过一米的地方,拿出手机看看,仍旧没有信号,也依旧是二点十七分。她觉得不是手机出了问题,而是在这个诡异的空城裡,时间与空间都和人们所习惯的一切不相同了,或者说时间已经停顿,因為死亡的东西不需要计算时间!

    她咬咬牙,提醒自己要勇敢。她和阮瞻、万里经歷过那麼多事,怎麼能那麼没用!就算最后逃不出去,她也不能那麼容易就投降!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按照自己事先计算好的方位返回身去。她要再回到广场看看!

    一步——二步——三步——

    她尽量放轻放慢脚步,可是还是听到很大的声响,好像自己走在了一面鼓上,声音被倍化了。这让她紧张得冒汗,不过还是硬撑著一步步走下去,知道数到了三十多步,她好像集资还是在雾中,连广场的影子也没看到。

    是自己出现了错误吗?在这种没有任何坐标的迷雾中是不容易判断方向的!可是,这也可能是这座城镇的意志,它就是想让所有的人都迷失!
第六篇 迷城 第六章 镇上的房子
    不管了!

    小夏的倔强劲上来了,不管不顾的放开大步走,擂鼓一样的脚步声也同样放大和急促了起来,无形中催促得她更加心慌意乱。她只希望前面出现点什麼,或者能找到一个同伴,但她走了很久,还是什麼也没看到,让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在原地不动,还是走到了多远的地方去!

    不知不觉中,她跑了起来,但才跑了一会儿就意识到这也许本身就是个陷阱,让一个恐慌的人在不停的奔跑中消耗尽一切体力,那麼对方的下手就会更容易。

    想到这一层,她又慢了起来,强自抑制著心理上的紧张,像散步一样走著。而这一次,她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幢楼出现在前方。

    那是个五层高的建筑,正处在街角的位置,看样子会用来做超市,不过因為还没有人,裡面黑漆漆的,给小夏感觉倒像个山洞。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走近些,沿著它的一侧墙壁走,这样她就会有方向了,不过也有可能像当初寻找东门的人一样,又转回到这裡,但她至少有了个坐标。

    细嫩的手指触到粗糙的墙面,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点刺痛,这让她停下脚步,手却还放在墙上,但不过几秒鐘,手上的触感却让她像触电一样跳开了。

    墙面是热的!和她在旅店时触摸那个瓷製的檯灯架子感觉一样!

    她陷入这走不出的迷城裡和那晚的怪事有关吗?為什麼找上她?!这和王文革欲言又止的事情有什麼联繫吗?可惜那突发事件使王文革没能说出一点线索就失散了!

    她压抑著『砰砰』乱跳的心,再一次慢慢靠近墙壁。迟疑著把手又放了上去,强迫自己不把手拿开,细细的感觉著。

    墙面上确实是热的。而且不是被阳光曝晒后的温热,而是贴上一会儿就会感到烫手那种。温度至少有五十度。并且不止是热的问题,距离近的时候仔细听按理,还能听见墙面裡发出低低的哭泣声——好热,好热,放我们出去!

    这和那天她在旅店裡遭遇的一样,证明当天并不是店老闆或者什麼小偷进过她的房间,就是有东西找到了她!但是她能做什麼?而為什麼阿百没有感觉到鬼气?

    一想到阿百,小夏心中的焦虑就又增加了一分。自从她早上出发。阿百就再没出现过,是她半路上把阿百丢了,还是她昏迷的时候,阿百遇到了什麼不测?!

    她沿著一间一间的房子向前走,每到一间新房子就摸摸墙面,不例外的,每处都得到了同样的灼热感和墙壁深处的吶喊!

    这是怎麼回事,就算有冤情,也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范围。那要死很多很多人,并且要埋葬在整个镇子下才行!而且这种大规模的死亡只有战争才可能造成,难道这又是解放前的事?

    不对,如果是很多年前的战争造成的,王文革為什麼充满了负罪感和报应感。彷彿是他也参与作恶了一样!他四十多不到五十的样子,如果真有什麼隐情,就一定是发生在十几、二十年前!

    必须找到王文革!

    小夏边想边走,走过了又一间房子后,前方的路忽然断了一样。她知道那可能是到了街口,所以墙壁不再是连贯的了。这让她面临三种选择:一是继续直走,看是会回到广场还是找到任何一个城门,当然也可能会迷失方向;二是沿著墙壁走,那样她会绕一个圈,然后回到超市门口,因為毛富说过,镇长极其喜爱秩序,所有的东西都是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的,整个镇子就像个围棋盘;三是向回走,那当然也会回到原地,但省了很多力。

    最后她决定继续向前,一来看看其它的房子会不会同这条街的一样,二来要检测一下这空间究竟是不是如她所想是扭曲的,无论怎麼走,都会回到一个『城』要你回到的地方。

    深吸了口气,她尽量笔直的向前,大约过了十几米远,竟然又看到了一栋房子的外墙。小夏一阵欣喜,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伸手一摸,却又让她的心跌入谷底。

    一样!完全一样!灼热和吶喊都在!而且她强烈的感觉全镇的房子都会这样!

    不可能的!不可能全镇下都埋著冤死的人!那这又是為什麼?那个隐藏在迷雾后的人给的幻觉?!他究竟要干什麼?报仇?申冤?还是只想杀人!

    正想著,又一阵风从她耳边掠来,极冷又极轻,彷彿一声来自地狱裡的叹息,吹的她浑身发冷,让她不禁抚了抚那条摔伤的,一直因连番不停的心理恐惧而被忽略了生理疼痛的右臂。

    此刻因為这风,她的胳膊不仅疼痛起来,而且脑筋也从刚才混乱的思维状态清醒了些。只见风也吹散了她四周的浓雾,在稀薄的雾气中现出几片模模糊糊的黑影来!

    那黑影看不清五官和四肢,只是飘荡在那裡围著她,并且正伸出手向她拍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谭记者身上那些黑手印,想起左德说起那不只一个『人』抓的,立即惊叫一声,向后猛退,险险的避开了那些鬼手的袭击!

    她退得太快太急,后背一下撞到了墙壁上,还没等她立直身子,就感到背上的灼热迅速散播开,随之而来的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牢牢的粘在墙上。

    她本能的挣扎了一下,但却动弹不得,只有肩膀上传来的撕裂感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幻觉中。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小虫,眼见著那些黑影慢慢凑了过来,杀死她!吃掉她!

    「南无地藏王菩萨!救我!」绝望中她大喊。

    话音才落,黑手已经抚到了她的身体,而脖颈上的玉护身符同时也迅速散发出一圈温暖的黄光。不仅令伸向她脖子和胸前的黑手蒸发一样瞬间消失,那扩大到全身的光晕把抓向她的腿和脚的黑手和身后的巨大的吸附力也『消失』殆尽!

    小夏一得自由就拚命的跑开。在这超过她承受能力的威胁面前,她的理智荡然无存,只有想逃离的念头。她明白那地藏王菩萨的玉掛件之所以神力大增,是阮瞻每次為它去除积累的秽气时都加持了自己的念力在上面,但这不是能一用再用的,因為在这种邪异的地方,它会受到污染。下一次力量就是减少一点,直到完全消失。

    而这玉件对她而言不仅是护身符,而且是最重要的纪念物,所以除非生死关头,她不想轻易用它!

    阮瞻!阮瞻!

    她一边乱跑,一边在心裡呼唤他。她明知道他不会来救她的,因為就算他们有强烈的心灵感应,可他们目前相距太远了,他就算感觉得到她。又怎麼一瞬间来到这个从没到过的地方。但她还是想念著他的名字,那让她感到无比安全,就算面对死亡,也会坦然一点。

    她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快要累断气的时候。却猛得闯进了一个完全没有雾气的地方。

    广场!她和其它人一样,又回到这裡了!

    她一隻脚踏进广场的边缘,就觉得脚下『嘶啦』一声,热气迎面扑来,随后脚下传出一股焦糊味,低头一看,一阵清烟正从脚边冒出来!

    这地面是火烫的,竟然把她运动鞋的鞋底溶掉了一部分,这裡不再是广场了,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的炉面!

    小夏惊得往后跳了一步,但却并没有再度进入迷雾中,原来不知什麼时候,那白雾竟然向后退了一米的宽度,让人可以站在正常的土地上,看著广场上的情形。

    唰唰——

    湖边又响起了水声。

    小夏抬头一看,见谭记者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而湖中竟然又射向半空两道喷泉,分别在那条红色喷泉的左右两侧!

    这又是什麼意思?

    小夏惊呆了,然而不等她细想,这门一样的白雾一次次被人推开,那些被『死鱼』吓跑的人又全部回到了这裡!

    他们和小夏一样,彷彿被什麼东西追赶,闯进来时慌慌张张,每个人都被烧坏了鞋子,那个姓宋的、搞宣传工作的中年男人甚至跑丢了鞋子,直接一脚踏进去,烫伤了脚!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该说什麼,只有惊恐和不安在眼神中传递。小夏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王文革,刚想开口叫他,就看见王文革像被一隻看不见的手猛推一把一样,跌跌撞撞的摔进了广场之中。

    眾人的惊呼声中,又一跟人像王文革一样摔了进去,正是那个姓张的马脸!

    他们摔到广场之中后,立即被烫得爬了起来,向著广场的边缘跑,然而才跑了几步,就突然再也前进不了一步了,虽然看样子是向著这个方向挣扎,但彷彿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拉住一般,只能在原地移动,被烫得跳来跳去。

    「好热!好热!放我们出去!」

    嘶吼声一出口,小夏惊得手脚冰凉!这和那些墙壁裡传出的吶喊声一样,一样的语句、一样的强调,只不过不是从地狱的深处传来,而是现场的表演!

    原来刚才的死鱼事件不是要吓跑这些人,而是要他们暂时退场,好让这场恐怖游戏的真正主人為下一幕做好準备!

    『腾』的一声,本该清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窜出两团火焰,把那不断惨号的两人包裹其中。小夏惊恐的转过身去,蹲在地上,同时死死摀住自己的耳朵!

    她想救人,可是又无能為力,她无法忍受眼睁睁的看著活生生的人被戕害,无论这有什么原因,都太残忍了!
第六篇 迷城 第七章 硬闯
    凄厉的呼喊还是透过小夏的手掌传入她的耳朵,不过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一切平静下来以后,小夏忍住心悸偷眼望向广场中心。

    只见那两道喷泉也变成了红色,而广场中心则摆著两具成斗拳状的焦黑尸体!

    「砰」的一声,刘红昏倒了!若不是一直跟随她左右的左德手疾眼快,她那张漂亮的脸就会直接栽倒在炉盘一样热的广场地面上,立刻毁容!

    而小夏,呕吐了!

    这种杀人手法也太过分了!

    难道当那湖水中涌出喷泉就意味著要死人了吗?涌出几道水柱就是要死几个人,而当水柱变红,就意味著那个人已经死去?!

    王文革已经死了,那个他没有说出的秘密始终也没说出来。不过,既然他说「没有人能抹净脚下的泥」,那麼这些人中一定还有人知道这件把他们全牵扯进来的事,至少毛富和赵家远就脱不了干係,小夏清楚地记得他们俩个坚决拒绝穿越这个镇子时的神态。

    可既然他们这麼怕这个镇,為什麼还要举镇搬来这裡?

    小夏走到还在发呆的毛富身边,赵家远毫不意外的站在他的身侧。

    「告诉我,这裡以前发生过什麼!」小夏开门见山地问。

    毛富和赵家远明显地一哆嗦,赵家远还好,毛富的眼睛则一直盯著广场中心那两具焦尸上,像被定住一样挪动不了身体和眼珠。

    「说出来,也许懺悔可以获得宽恕。或许我们可以想个对策,就算所有的努力都不行,我们也要死得明白!」小夏继续说。

    「报应来啦!」赵家远囁嚅著还没说出话,毛富却突然蹦出一句,「报应来啦!谁也跑不了!龙大师骗我们,这件事过不去!」

    「不会的!」赵家远用力摇了毛富一下,「龙大师从没有错过,我们只差一个月就过了这劫数了,只要出去就没事!」

    「跑不了!跑不了!」毛富彷彿没听见赵家远的话,喃喃自语著,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还是念著这句话,疯了一样的跑出去!

    「毛镇长!」赵家远大叫一声,几乎本能地就追,在毛富的狂笑声中,两人消失在浓雾之中。

    「那麼这件该遭报应的事还与谁有关!」小夏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发现除了左德神色自若,每个人的眼神都很闪躲。

    原来这些人都做过亏心事,而且可能是共同做过什麼伤天害理的勾当,所以他们才会被集体引入一个局中,她和左德,也许还有刘红,不过是天生的霉运,是被顺手拉入其中祭刀的添头!

    这让小夏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刚想说什麼,就发现那浓雾又退回到广场的边缘,就是说「观眾席」撤消了,向前一步就是那火烫的地面,原地不动或者走向其他方向照样是重重迷雾!

    而且由於她是单独站在一个地方的,所以她依旧没有同伴,还是要一个人面对危机!

    「我是无辜的,你这样不公平!」她大喊了一声,然后转声走入浓雾中。

    既然走不出去,既然下一幕戏又要开演了,她也只能看下去,演下去!同一时间,阮瞻正在苦思要怎麼办才行!

    小夏一出差,他就悄悄跟在她身后了。他根本就不相信司马南会远遁,在他的算计裡,司马南的身体应该恢復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伤了魂根,不过他法力太高,恢復起来一定比别人快!

    他那样狂妄的人,第一次因為大意输在了自己手裡,第二次、第三次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让松井一家和关正轮番上阵,让他每一次都胜的极其辛苦,用万里的话来说--不弄个自己五癆七伤不算完!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他连胜了司马南,司马南怎麼会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虽然他不知道司马南和阿百雅禁间有什麼恩怨,但他有感觉,司马南就在暗处!

    本来这种出差做普法宣传的事,不太可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前往的,但援手事务所竟然这麼安排,让他不得不怀疑目前作為大富翁的张群的司马南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

    敌人之间是互相最了解的,这句话没错!

    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司马南就很了解他,确切地说是了解他的弱点。司马南一定知道小夏对他有多麼重要,所以总是设好陷阱,然后把小夏捉进去做饵。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小夏是他心坎上的人,就是不相干的人,他能让她因為他的恩怨去受害吗?

    所以,他一直暗中跟著小夏,可是他没敢跟得太近,一来怕被阿百发现,二来他怕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想去靠近她!

    可是就那麼一点距离,竟然就出了状况,他也没有料到这麼一大群人出门一天也会出事!

    他感应到小夏的危险的时候,立即租了车往小村地方向赶。

    他不知道她在哪,用不了时空扭曲术,只能凭藉自己的力量。

    出租车的司机不肯穿越新镇,因為这裡的风俗是这样,还没有入住之前的新地方是不允许横穿而过的。而当他们要绕行能通过汽车的公路时,早就变得阴沉的天气突然下起雨来!

    山路窄而滑,雨天比较危险,他花了大价钱才请得动那个司机在这种天气送他到小夏她们要去的那个乡村,结果还没到地方就遇到了三台回程的车。一打听,才知道在小夏回程的时候,车子无缘无故地损坏,而当他们决定走山路回镇后不久,车子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阮瞻一听就知道出事了,急忙问清了路,冒雨追赶。

    因為大雨,泥泞土地上的脚印让他有跡可寻,但当他才拐过一个小山岰,脚印就开始杂乱起来,好像这些人开始在兜圈子了,然后所有的人跡都消失了,而他则看见了那条麻花丝高高繫在枝头!

    小夏出事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裡一凉,那种要失去小夏的恐惧又一次袭来,但当他稍稍冷静一下,他又感觉到她还平安!这让他稍微心安了一点,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寻找这一大群人失踪之谜!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一样的山路。在一个山崖地突出处急转过去,有点像F赛车跑道的胳膊肘弯,前后全是树木,左右则是小山包,只不过左边的地势较為平坦,右侧地比较险峻。

    他在地上发现一隻被扔掉的手电筒,凭藉著这点光线,他在附近搜索著各种可能的线索,结果在左侧的山包上他看到了人类攀爬的痕跡。

    这些人是不可能走得好好的突然爬山地,除非他们看到了恐怖的东西或者是被幻觉所引诱!

    阮瞻爬上了那座小山包向下俯览,立即有一座城镇映入他的眼裡,这本来是再平凡不过的景象,却让阮瞻的心中一凛,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座城此刻正笼罩在一阵妖异的雾气之中,明显是被动过手脚的。

    阮瞻看準了地点,挥手画符,一步踏了下去,落脚之处竟然只是在城外,根本没有到他想要到的地方--城中心的高塔处。

    这让他相当意外,虽然他明白这个城镇有问题,但没料到竟然会挡住了自己。他抬头一看,那个装饰用的城门上写著一个大大的北字。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小山这一侧的门应该是南门,虽然要爬到山顶上才看得见,而且有相当的距离,但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北门的!

    怎麼回事?有人扭曲了空间吗?!难道是司马南?

    他沿著城门转了转,感觉一接近,就会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挡住他。他感觉出这城镇有很深的怨气,不过这强烈的怨念却让人觉得时代久远却又带著心怨的锐气,非常矛盾。而这结界既然能挡住他,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又试了几次,还是进不去!这情况让他皱紧眉头想了一下,然后伸手画符,一抬脚来到了小夏在旧镇的旅馆房间。

    他裡裡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麼异常,就连不寻常的气息也没有,於是他坐下来给万里打电话。

    「又出事了,是司马南。」

    「你确定?」万里的声音有些担心,但还平稳。

    「我没证据,甚至不知道他躲在哪裡,不过非常肯定。」

    「他又把小夏捉去了?」

    「不止。」阮瞻听到小夏的名字,心裡一紧,「还有一行十二个人,除了三个司机,全都被关到一个空城镇去了。」

    「空城?这次是什麼路数?」

    「我也不知道,只感觉那些怨灵為数不少,但好像被什麼压了很久才冲出来,所以怨气冲天,可是又被关在空城裡出不来,只能在裡面发洩。」

    「你是说待在裡面非常危险,而小夏在裡面是吗?」这下连万里也焦急起来,但随即又感到意外,「你没去找她?」

    「司马南在外面设置了一个古怪的结界,我猜他把时空扭曲术提升了等级,不仅可以御空而去,而且能让时空流动起来。然后不知道用什麼法术,让门挡我,我一动,空间就跟著动。」

    「你进不去?」

    「会进去的!」

    「你要干什麼?」

    「我要硬闯!」

    「喂,喂,你别乱来」万里吓了一跳,「我就知道你一遇到小夏的事就冷静不下来。」

    「你不明白,那个城有极凶险之象,像个杀阵。所以,虽然阿百和小夏在一起,我也不能晚去一步,否则就有可能出事,现在没时间慢慢解阵,非要硬闯不可。」

    万里有几秒鐘没有说话。

    「你得帮我们。」

    「当然,要我做什麼!」
第六篇 迷城 第八章 破界
    阮瞻跑去网吧和万里计画一些事情。

    他担心司马南又遣出什麼「间谍」来刺探,如果上网联繫的话,相信他短时间内查不出什麼。

    一个地方出了那麼多怨灵,年代又不是很久远,肯定发生过什麼大事,一定能从镇上找出线索,所谓纸包不住火,没有什麼能掩得住悠悠眾口,所以他让万里来旧镇调查可能发生过的冤案,而他则想办法进入新镇裡,然后裡应外合。

    他知道,如果想要硬闯新镇外的结界,一定会付出相当的代价。他要把全部的体力、灵力、念力甚至法力全用上,但即使这样,如果对方实力比他强的话,他也可能受重伤,使自己再一次处於劣势,也将再一次面临危机!

    但就算这样,有些事他也非作不可,不能退缩!说到底,小夏是被他牵连的,司马南要灭的是他,从某种角度上讲,如果不是因為他,小夏也不会几次三番捲进这些诡异的事件中来。那些城中的人也是一样,或许他们是被一起冤案所牵连,但如果不是有外力干涉,从那个城的风水佈局和四方气息的流动来看,很有「镇势」,应该不至於会有怨灵出来报復!

    这就是為什麼他感觉到那些怨气不似近几年形成的,但却又有新怨之势。估计这些怨灵一定一直被什麼压著,最近却被司马南放了出来,以布成他所需要的这个杀阵!

    司马南不是要為什麼伸冤,只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而已!

    而他,这次一定要和司马南做一个了断!

    商量好了连络方法和行动计划,阮瞻立刻回到南门去。至於意外,每次行动他们都会遇到,只有凭藉他们之间的默契配合来解决,无法事先一一商定。

    他在山坡上看到的是南门,意念中想的也是南门,但在运用时空扭曲术之后,上一次被转移到了北门,这一次却是西门。

    不过阮瞻早有觉悟,因此也没怎麼意外,而是仔细感受结界流动的规律和它的薄弱之处。他就那麼站了一会儿,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倾听,当一阵细微的足以让任何人忽略的微风吹拂动他的髮稍时,他突然伸手虚空画出一个奇怪的符来,尾部拖著繁复的一个又一个的圈圈,看似随意地向城门的方向甩去!

    霎时,微风突然变得越来越大,转眼间成為了漫卷半空的狂风,感觉像飞砂走石一般,吹得城门附近的草木全向一个方向歪倒。

    阮瞻冷冷地站在这狂风的中心不动,耐心地等待时机。当那种常人根本感觉不到的狂风的间隙到来时,他就在不到一秒的时间毅然向前走了一步,挤进了这无形结界的裂缝处!

    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双手在向前推著,在外人看来他周围什麼也没有,而他却走得相当费力,好像有巨大的力量要把他推出去,而他也要对抗巨大的外力挤压一样。

    只见狂风越吹越大,但吹到阮瞻身上时,就彷彿巨浪拍打海岸一样,虽然猛烈,却不能突破,只是激起水花无数,而后震荡了回去,再来下一波冲击!

    此刻,一身全黑装扮的阮瞻有如怒海中的一坱礁石一样,看似危急但却无比坚定,狂风吹得他的头髮乱舞,衣服也猎猎作响,可他还在缓慢前移,渐渐接近了城门的地方。

    忽然,他不动了,因為他感到了结界中心就在面前,阻挡得他无法前进一步。他以一隻手继续抗衡著外力的推挤,一隻手勉强提起,一个隐形符挥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空无一物的半空爆出一串蓝色火花,好像坚硬的重物猛烈撞击时產生的现象,而阮瞻却感觉他的奋力一击彷彿一柄锋利的锥子,在那面结界墙上钻出一个大洞,没有人烟的地方的那种特有的空旷气息立即扑面而来!

    结界后面就是新镇了!

    这使阮瞻有一丝欣喜,知道自己离破界只有一步之遥,於是念动咒语,同时用那隻空閒的手向四週弹去。

    「乒乒乓乓」的声音四起,虽然肉眼看不到,但却能让人感觉到周围有什麼东西迅速碎裂著,所以当这声音一停止,阮瞻马上向前几步,终於突破了这个像玻璃罩子一样笼罩在这座城镇外的巨大结界!

    但这只是他闯阵的第一步!破界的一瞬间,他必须要重新布一个结界,以防止这麼多怨灵没了结界的围困而跑出去害人。

    身上的压力一轻,阮瞻立刻把精力用於布下新结界,但在他即将完成的时刻,就觉得周围破空之声四起。他心裡苦笑一声,也不去防御,还是专注於手头的事,任那无形的符咒如暗器一样袭在自己的身上,崁入那些对发挥法力和灵力极為重要的穴位上。

    同时,结界布好。

    阮瞻向前踉蹌了一下,生生把冲到喉咙的血咽了下去。他知道司马南在看,也许就在附近,也许用那种类似水盆术的巫术在远处观察他,但不管用什麼方法,肯定是在盯著他!所以儘管他痛苦至极,也不肯在司马南面前示弱!

    阴沉又志得意满的笑声隔空传来,正是司马南!这声音不在附近,证明他是在很远的地方偷窥,不过这关係不大,反正他会随时用时空扭曲术一下子来到这裡!

    「你竟然用这麼短的时间就破了我的结界,了不起!」他嘲笑的语气中带一丝欣赏,「不愧是『他』调教出来的儿子,每次见你,你的实力都提升了一大截。」

    「你是谁?為什麼知道我父亲的事?!」阮瞻眼睛直视,并不费力去寻找声音的所在。

    「能杀了我,我就告诉你。可惜,这次却是你非死不可了,不然再过些时日,我怕要压制不了你了!」

    阮瞻冷笑一声,「你来试试吧!」

    司马南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什麼好笑的事,「小子,你的骨头很硬,可以说太硬了,我一直克制不了。不过这一次,你破界硬闯,还要重新佈置结界,没有精力回护自己,所以已经被我用符咒封了你所有的异能,现在你和个普通人有什麼区别?不用我说,你自己心裡也清楚,我不需要亲自动手,你也会死在城中怨灵的手裡!」

    「是吗?」阮瞻一挥手,远处爆出一团蓝色电光。

    「哇,竟然没有全部封住你的灵力,还让你可以用出掌心雷。」司马南掩饰著语气中的意外感,继续打击阮瞻,「那你觉得这个怎麼样?」他说著念了一句咒语。

    阮瞻只觉得胸口被封处有一股热气直冲向他的眉心,还没来得及阻止,那热气就凝在他印堂正中。他只感到眼前一黑,世界瞬时在他眼前关闭!

    他看不见了!不仅是阴阳眼,连正常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他明白这不是永久的伤害,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视觉,但这已经够了。他看不见的话,在这座凶险的城中随时会丧命,甚至连灵魂也会被怨灵所吞噬!

    「怎麼样?还喜欢吗?」司马南轻浮地说,「我吃够了低估你的亏,所谓事不过三,所以这次我格外小心,在你身上施的封灵符中有一种是活的,假如我的袭击不能让我满意,我可以随时移动到我要它待的地方。你感觉可好?」

    「非常好。不过你这就叫顾此失彼吧,我虽然看不见,可是火手印又可以用了!」

    「你属鸭子的吗?肉烂嘴不烂!」阮瞻镇静的态度让司马南有点气,「那你还进去?看看我布的杀阵怎麼样?裡面可都是活棋啊。你骄傲个什麼劲,你也只是我的一只小棋子而已。」

    阮瞻没说话,向前踏了一步。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可是他记得之前他是正对著城门的,城门写著一个大大的「南」字,并不是他破界前所看到的西门。这证明他确实到达的是南门,只不过司马南移转了一层外部空间,让他误以為自己到达的是其他地方。这同时证明,司马南虽然利害,但还没强大到能扭曲整个空间的程度。

    在破界一瞬的观察,由於强风的吹拂,城中的雾气散了一阵,这让他看到城中的地街道是横平竖直的,只要直走就暂时不会碰到物体上,当然人和鬼怪不包刮此列。而且如何保持平衡和方向是个问题,突然陷入黑暗,谁也不可能马上适应。

    他知道司马南没有走,於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作為可能是有渊源的晚辈,我有义务提醒你,不要试图突破我的结界,只要有外力硬要破界,你、我,结界会一起化為飞灰。」

    「你这--」司马南闭嘴顿了一下,怕洩漏自己语气中的愤怒,「这又是你那老爹教你的吗?他虽然是道术天才,创造了这种玉石俱焚的道术来,可是却心慈手软,从不会使用,没想到收了你这麼个冷心冷面、手段又硬的儿子来对付我!」

    「我只想告诉你--小棋子会毁了你的大局面!」

    「我等著哪!咱们地狱裡见吧!或者你被吃得魂魄不剩,现在就永别了!」

    「不,我们镇裡见。我会在制服怨灵后,打开结界的一部分,到时候对决吧,总是用阴谋有什麼意思!」

    司马南冷哼一声,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阮瞻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好像虚空划了个符,然后一个火手印就打到了他注视著的方向!

    「匡噹」一声响起,远在百裡外的省会城市中,在一间五星级宾馆的豪华套房裡,司马南惊叫著跌倒在沙发上,双手拼命揉著眼睛。
第六篇 迷城 第九章 一半人的死亡
    「怎麼了?」他的”女儿”张雪扑到他的身上关切的问,不顾那个翻倒在一旁的水盆。

    此时的张雪已经安装了假臂和假眼睛,脸上重现娇艳的气质,虽然不及洪好好美丽,但已经恢復了她性感又强悍的作派!

    「这倔强的混小子,他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耗费仅剩的法力,破了我的水观术,现在我拿什麼去观察城裡的情况!」司马南双眼通红,愤怒地一脚踢开面前的茶几。

    「怎麼会这样?」洪好好见司马南的神色非常恼怒,有点惊慌。

    「怎麼不会!」司马南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确定视力没有受到损伤才说道,「我担心这是阿百指导他的,不然怎麼能破了我的水观术,毕竟这是阿百教会我的。」

    「你怕阿百?」洪好好酸溜溜地问。

    听别人的嘴裡说出这个名字,司马南的心罕见地揪了一下,脑海中呈现一张仙女一样纯真美丽的脸,沉吟了半天才喃喃地道,「有谁会怕阿百?她那麼好!」

    「比我还好?」

    「妳连她的一根头髮也比不上,以后不许再提她的名字!」司马南喜怒无常的脸上霎时掛上一层寒霜,站起身来甩门而去。

    水观术被破,他观察不到空城的情况了,所以他并不知道,阮瞻在破水观术的一瞬间终於喷出了一口鲜血,人也差点摔倒在地。那对他而言太勉强了,他周身的力量都被封住了,仅靠强烈的意念发挥出剩餘的灵力,给了司马南一击。

    不是他不冷静,而是他不想让他们总是处於被敌人监视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处於被动了,不能让这种情形再恶化下去!

    而且用万里的话讲,他那样拿著一盆水就能看到他恶斗怨灵,哪有那麼便宜的事。竟然连一张票也不买!

    想到万里,让他在疲倦和无奈中微笑了一下。他相信万里一定能找到真相,而他就会尽一切力量制服怨灵,然后等真相大白时和司马南作一番对决。

    这一次司马南不会逃了,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功力也已经恢復,不会任自己渐渐强大到他无法压制的地步!而且这个人心理有问题,其实想杀了他直接单挑就是了,可是他偏偏喜欢牵扯进很多人,佈下一个复杂的局,大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究竟是谁?怎样形成的这种个性?他想要得到什麼样的心裡满足?许许多多的谜题,都会在这座空城裡得到答案。

    阮瞻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开始慢慢直向前行。

    虽然他现在看不见,但他明白雾气又重聚了起来,那不是司马南施放的,而是怨灵自己形成的,只有压制住他们,这城镇才会恢復到晴明的样子。

    他不知道司马南是从哪裡聚集来的这些怨灵,但它们一直盘据在一起,形成一股很大的力量。这些怨灵以前之所以没有形成危害,肯定有其他的高人想办法镇住了它们。鬼魂没有东西依附是走不远的,这麼多数量的魂体,他的残裂幡也不可能一次性收齐,就更不用说司马南会带著它们长途跋涉了,因此他判断这些怨灵是出自附近的地方,而且是一件冤案所致!

    所以,他才让万里在旧镇裡调查,而他自己则想办法把怨灵重新压制住,然后找出罪魁祸首,再和恶意利用怨灵的司马南作一个生死了断。

    从他的本心讲,他不想伤害这些怨灵,他们必是受了重大的伤害,才会在这裡徘徊不去,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如果能压制化解是最好了。他对鬼魂总比对人更有好感,除非是恶灵,他们一般不会伤害人类,也算这世界上的一种存在。

    他只希望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安息!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感觉著周围的细小动静,虽然他的异能被封住了,但他还是比一般人要敏感,也还有些法术可以使用,儘管法力要大打折扣。但他不能喊小夏的名字,不是怕吸引什麼来攻击自己,是怕她冒冒失失跑进怨灵的圈子。

    「小夏!小夏!」他在心裡念著她的名字,他对她有强烈的心灵感应,但愿她那种敏感的体质也能够做到这一点。小夏在迷雾中跑著。

    刚开始,她还可以慢慢地走,边走边想著要如何面对这场危局,但过了没有多久,她感觉到身边的东西多了出来,看不透的雾气中总会冷不丁伸出点人体的残肢来抓她、绊她、撞她,好像故意和她过不去,不知道是只有她遇到这些事,还是每个人都会受到这番惊吓!

    一路上的围追堵截慢慢迫得她跑了起来,还要及时躲避迎面撞到的东西,到后来让她觉得像通过地狱的走廊一样,太多的东西想把她也拖到黑暗中去,她不得不一路惊叫一路躲避,已经早分不清东南西北。到这时候,她才知道要保持冷静,说起来多麼容易,作起来却又多麼困难。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阮瞻在叫她的名字!

    不是耳朵听见,而是心灵感觉到他在呼唤她,那麼温柔和热切,让她脑中登时升起一中说不清的情绪--激动、伤心、软弱、期盼,还有以為这只是幻觉的空虚和恐惧。

    「阮瞻。」她细细叫了一声,试探著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脚步。

    「阮瞻。」她又叫了一声,感觉左边有一个影子向她-走-来,谨慎地迎了上去。

    白雾分滚,一阵脚步声从浓雾中闷声闷气地传来,让小夏觉得连脚步声都带著一阵潮湿之气。因為太渴望阮瞻来到她身边了,她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慢慢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靠近,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个身影的样子。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白色的雾中也渐渐有个影子靠近,身材很高,走路稳稳当当,正是阮瞻平常的模样。

    小夏心中一喜,不禁向前迎了两步。「是你吗?」她停下脚步问。

    对方沉默了两秒,然后阴沉地说,「不是。」

    小夏倒吸了口冷气,转身就跑,但雾中却斜斜伸过来一隻焦黑的手爪,一把抓住了小夏的手臂,同时那个让小夏误以為是阮瞻的黑影从雾气中浮现了出来!

    一张陌生的、圆乎乎地老大爷的脸出现在小夏的面前,大约六十上下的年纪,头髮稀疏,有一个光光的脑门和大大的鼻子。这张脸在平时该是慈祥的,可此刻却呈现死灰色,脸上掛著呆滞的笑容。

    「我是栓柱他爹。」他说。

    小夏吓傻了,不知道谁是栓柱,只知道这在北方农村是个非常常见的名字。

    「我是栓柱。」那个在侧面拉住她的东西突然说。

    下意识地,小夏猛的扭转过头,正见到一张脸差点贴到她的脸上。

    这是个三十多岁男人的脸,眉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憨厚朴实的外貌却掛著阴森的笑容。他一边回答小夏,一边加大了手的力量,立即疼得小夏叫了一声。

    惊恐之下,她拼命挣扎,然而衣角又被一隻手抓住,这次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然后又出现一个自称是栓柱他媳妇的女人和栓柱的娘。

    这是一家人!假如真的有冤情,那麼这样的仇怨会是极其强烈,她生存的机会就更渺茫,而她根本什麼也没做过,她更冤枉!

    这愤怒让她生出一股力气拼命挣扎,虽然有不知道多少隻鬼手袭击上她的身体,她还是腾出一隻手握紧护身符,一边大叫著「南无地藏王菩萨」,一边从他们的缝隙中挤了出去,拼命地狂奔起来!

    他们竟然冒充成阮瞻来骗她,太可恶了!為什麼冒充他,对她而言他是那麼心爱的人!这念头让她气得差点落泪。

    受伤的肩膀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又气恼又伤感的心裡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那一家子是鬼,那麼她為什麼会撞疼了伤臂?回忆当时的情景,她明明是撞到了一个实体。这想法让她的脚步慢了下来,细细体味刚才的感觉--

    木头!她撞到的是木头!再回忆一下,那一家子虽然有人类的头,却有木头的身体,所以那个老头儿会有阮瞻那麼高,身材比例却不正常,因為他的木腿太长了!

    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為一颗幽灵的头安装上木头的身体,有什麼寓意吗?

    答答答--

    不等她有一点思考的空间,身后又传来声音。小夏这次知道為什麼那脚步声会闷声闷气的了,因為是木头打在潮湿的地面上形成的!

    她被追赶著跑,然后突然眼前一亮,她又闯进了没有被雾气笼罩的广场!

    剩下的九个人都在,包括被吓疯的毛富和紧追著他去,并竟然抓住了毛富的赵家远!

    所有的人都脸色苍白地盯著湖水的方向。

    小夏也顺著他们的目光望去,见湖水中又喷出三道喷泉,和已经变红的三道喷泉一起分佈在湖的半边。如果这次会有三人死去,恰好是十二个人的一半,那麼代表餘下的六个人的喷泉是不是要「装饰」湖的另一半?!

    九个人惊恐不安地站在那裡,除了疯了的毛富,每个人都怕接下来要死的那三个人有自己在内,连大气也不敢出,浑身紧张著,随时準备反抗那看不见的突袭!

    然而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特别长,四週死寂一片,除了「哗哗」的水声,每个人「砰砰」的心跳声,好半天什麼也没有发生!

    第一次,小夏明白这件事--最折磨人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

    不是不逃走,不是要任人宰割,而是此刻身后的雾如同一道坚实的墙,没有人能离开,除非这场恶意上演的戏演完,「他」才会赶著下一批人离开,在无望的逃跑中等待下一场屠杀的开始!
第六篇 迷城 第十章 相见
    漫长的等待让每个人都备受煎熬,直到有人受不了这压抑至极的气氛,一边垂打著那无形的雾门,一边哭叫起来!

    听不清他们哭叫著什麼,也听不清是谁在哭叫,现场只有惊恐、绝望的情绪在蔓延,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生的希望。

    「都闭嘴!」

    在小夏从惊恐中爆发愤怒前,左德先大喊一声。只见他大步走到广场中心去,对著湖水大叫,「你是什麼意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样装神弄鬼,死了都让人看不起!有什麼招式儘管使出来,老子等著你呢!」

    回答他的先是沉默,然后是哭泣声,不是来自那些被围困的人,而是从四面八方那看不见的浓雾裡隐隐地传了出来。开始时只是一声小小的抽泣,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好像很多很多的人在一同哭泣,形成了一种阴森的、彷彿来自地底的「嗡嗡」声,像一柄利刃一样刺穿人的耳鼓和心灵,让人不寒而慄!

    「啊!」刘红在呆愣了一会儿后惊叫了一声,迅速从广场边缘跑到广场中心的左德的身后去,「有好多好多--鬼啊,雾裡有好多好多--」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等她说完,每个人都有了这个意识,也迅速跑到广场中心去。

    没想到他们跑,那雾气却好像被他们牵拉一样,也渐渐向中间缩拢。眨眼间功夫,广场中心没被雾气侵袭的地方越来越小,当这九个人背靠背的挤在一起时,白雾也逼近到他们身体的边缘,宛如一堵白墙一般。

    粗重紧张的呼吸在九个人中传递,每个人都知道屠杀就要开始了。

    左德愤怒地向雾墙撞去,却又给弹了回来,魁梧的身材正好回撞在小夏受伤的肩膀上,疼得她叫了一声。

    然而在她痛叫的同时,还有惊叫声传来,只觉得身后挤靠在一起的人一鬆,有三条人影被无形的手拉了出去,摔倒在地上。人一摔出去,白雾立即闪开几个不规则缺口,让其他人能清楚地看到这三个人的情形。

    这个三个人是那位搞宣传工作的宋姓中年人,还有一个是搞文教的,另一位是镇秘书处的头头儿。他们摔倒在地后一直拼命想站起来,但却被什麼死死按在地上一样,就是站不起来。

    左德和小夏想冲出去拉他们,但却无论如何突破不了雾墙,只能眼睁睁地看著!

    只见他们拼命的大口吸气,双手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扭动,颈部青筋迸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明显是处於窒息状态,彷彿被困在一个没有空气的环境之中!

    「你们要杀就杀吧,不要用这麼残忍的手段!」小夏不忍看下去,特别是当那三个人闷在胸腔裡的呻吟被恶意地放大后,让小夏觉得那窒息感同身受,自己也呼吸不畅起来。

    没人理她,而折磨继续,直到这些绝望的求生挣扎停止,三个受难者窒息而死,那些哭泣声又断断续续响了起来,同时雾气又如潮水般退却到广场边缘去。

    「怎麼办?怎麼办?我们出不去了。左德,我不想死,带我出去!我不想死!」刘红又哭了起来。

    「我们继续跑,等著看他们还能有什麼花样。」左德说著,态度虽然强硬,但语气中也透露著无奈和绝望,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没有生路的。进城的一共有十二个人,现在死了一半了,而他们连对手是什麼样子、什麼来歷也不知道,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现在剩下的人只有小夏、左德、刘红、另一位姓马的镇报社的记者、赵家远和吓疯的毛富了。除去两位「官员」,其餘四人都是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假设真是冤鬼索命的话,这四个年轻人极可能是无辜的。不过这座迷城好像并没有要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意思,而是把他们放到了最后。

    只是「它」安排了他们什麼更残酷的死法?下一个被杀的是赵家远和毛富吗?!如果这些恐怖的事都是因為报復,那麼知道内情的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小夏的眼睛向赵家远望去,只见他的脸色青白著,比死人好不到哪去,整个人呆站在那儿,如果不是嘴唇哆嗦著,会让人以為他就是个丑陋的石雕。

    赵家远见小夏向自己望来,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神色,好像她身后站著个魔鬼般,不打自招地大叫,「不关我事,我什麼也不知道。不关我事!不要问我!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他大叫一声,突然向后摔倒在地上,随著他的尖声长叫,他的双脚乱蹬著,手指也用力扒在地面上,但这一切只是徒劳,他的脚上彷彿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卷住,迅速被拉得倒退到浓雾中,再一次不见踪影!

    一边的毛富哈哈大笑,彷彿是看到什麼好玩的事一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哈哈,要还的,要还的!无论多久,还是要还的!」

    他笑得涕泪横流,弯下腰去,当他再直起来时,眼珠子忽然僵直了,发出了绿幽幽的光。

    「一起走吧!」他机械地转过头,对著离他最近的小马记者伸出手,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马记者大叫一声,被毛富吓得再一次跑入了浓雾中。毛富失去了目标,就又转过身去追逐左德和刘红,吓得刘红尖声大叫,在左德的保护下东闪西避。

    广场不小,左德似乎倔强著不肯离开这裡。可毛富的速度奇异地快,一直迫得这两个人躲避的角度越来越小,最后也只能再度跑入浓雾中才算完。

    「还剩下妳。」毛富对小夏说,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小夏看了一眼湖水,见那三道喷泉也已经变成了红色,知道这一幕也已经演完,幕后「导演」在清理场地,等剩下的人再度被「请」回来后,新的杀人戏剧又会上演。那三具尸体也会如前面死去的人一样无影无踪,而下一次那象徵死亡的喷泉会涌出几道?又会有什麼奇怪的死法?受难的又将是谁?

    她没等显然被控制的毛富跑过来追她,自己就走进了迷雾中。既然一切都设计好了,她还不如省点力气想点别的反抗方法。可惜她一直想和阮瞻学习一点道术,却因為懒惰和忙碌於琐事根本连一点皮毛也没学过,否则今天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假如她能活著走出这个城,她一定要拜阮瞻為师!

    阮瞻的名字让她的心柔软起来,这时候她有点恨自己平时胆怯的行為了,為什麼不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告诉他自己的感情?如果死在这裡,她就永远无法告诉他那句心裡的话了。就算他能通灵又能如何,阴阳两隔,她永远无法体会他的怀抱了!

    从没有过一刻,她更深地体会到内心深处对阮瞻的渴望!或许在他们见第一面的时候,她隔著酒吧大门的玻璃向裡面张望时,当她看他站在柜檯裡对眾多的女客温柔又疏离的微笑著的时候,当意识到他斯文有礼的外貌下是冷酷和淡漠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他了。

    是谁说的,爱情像闪电,你永远不知道它在什麼时候、什麼地点击中你!

    她曾经以為自己会喜欢万里这样优秀的男人--温和、健谈、幽默、稳定、聪明,阳光下的天之骄子,好像一团温暖的火,永远有分寸到不会让你冷,也不会让你烧到自己,没想到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习惯在冰冷的黑暗中蛰伏,不愿意任何人靠近的男人。

    可她就是爱了,不知不觉地就爱了。他是那麼坚强又是那麼脆弱,坚强到能不被任何东西击倒,又脆弱到一碰就会破碎,让她情不自禁又不顾一切地想接近他、温暖他,想让他生活的快乐、轻鬆,想扫光他心中的阴霾,想让他心中的坚冰為她溶化成温柔的春水!

    阮瞻!阮瞻!

    她热烈地轻喃著他的名字,很想立即跪下来乞求上苍,只要他能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要说出那句她一直埋藏在心裡的话,不管结果会如何,她要对他说出来!

    去他的农村包围城市计画,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这世界有太多的意外,只要有一个机会,她绝不会再错过了!

    彷彿回应著她的祈祷,当她在迷雾裡乱走,也不知道走到哪裡的时候,心灵深处忽然又听到了阮瞻的呼唤!

    是他吗?是他来救她了还是--

    她不敢说话,警惕又期待地向四週望著,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那家子木头人又用阮瞻的声音来欺骗她!

    「答答」的脚步声缓慢地传来,有些迟疑感,与平时阮瞻那种稳当又坚定的感觉不大相同。这让小夏的心臟紧缩著,绝望感慢慢从心中升起。

    脚步声越发近了,好像对方已经到了她眼前。

    紧张中,小夏作出了判断--跑!他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因為他是不会来这麼快的,因為在这个鬼域裡,上苍一定听不到她的祷告!

    她转身就跑,但雾气中突然伸出一隻手来,从身后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死死地抓住她不放,让她感觉一定又是那个栓柱来缠她,於是奋力挣扎!

    「放开!放开!放开我!」她拼命扭动身体,又是踢又是打又是咬,像被捉到的小兽一样不顾一切地想摆脱箝制,但却毫无用处,还是被强行带到了一个怀抱裡。

    「嘘--是我!没事了!是我。」来人强硬地把她按在自己的怀裡不放开,但语气却温柔极了,「嘘--嘘--别吵,小夏。妳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以為这次来不及了!好了,没事了。」

    耳边熟悉的语气和来人身上那种特有的、由酒类的甜味和菸草的苦味混合而成的味道让小夏僵硬的站在那儿,不再挣扎了。是他吗?真的是阮瞻吗?他怎麼会来?他怎麼会知道她在这裡?
第六篇 迷城 第十一章 吻
    她伏在他怀裡不动,而阮瞻看她安静了下来,就轻轻放开了她。他虽然看不见她,但是可以感觉得到她的气息,那是他日夜思念、一直放在心裡温存著的,绝不会认错!

    然而,虽然他放开了她,但他们站的很近,近到彼此之间能呼吸到对方的气息,感觉著对方的感觉。

    阮瞻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态度的曖昧和危险,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小夏却猛地扑过来死命地抱著他,紧紧地贴近著他,感觉到他温暖强壮的身体、有力的心跳。

    「真的是你吗?」她哽咽著。

    「是我。」

    只是两个字而已,却让小夏泪流满面,心裡所有的惊恐和绝望此刻只化為一股热力充塞著她的心、她的脑海、她的灵魂、她的一切!

    「别哭!」

    阮瞻抬起手,準确地捧著小夏的脸。她脸上湿润一片,那冰凉又细腻的触感令他忽然升起一种极温柔的情绪,心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得他那一贯强行保持的冷静和理智荡然无存。

    或许是他一路上一直用意念热烈地呼唤她的名字,让他的心也热了起来,以至於到现在,他的整个世界都只是她而已。什麼危险、什麼鬼怪,彷彿都是不存在的。

    他多麼爱她啊!虽然不知道是什麼时候开始的,但他记得在血腥玛丽事件中,T大宿舍楼下,她焦虑又心疼地抚著他的脸时,他第一次心悸;记得她是第一个在雨中為他送伞的人;记得她对雪女喊「那个男人是我先看中的」;记得她想向自己表白,而被自己掩饰过去后的那种伤心和胆怯;记得他们在A市的「同居」生活;记得她平时野蛮表像下细腻的温柔。

    就这麼一点一滴的,他就在几次同生共死的经歷中把她放在了心裡。成為他那似乎万年不会溶化的心中唯一的温暖!

    他挣扎过、也努力过,可是完全没有用,越逼自己远离她,就越是想靠近,那种渴望折磨得他日夜不寧,让他的心好像是火山,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深处却翻腾著滚热的岩浆!

    他的手在她柔软的面颊反覆流连,情不自禁的俯下头去,感觉著她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只要微微动一下就会触碰到她的嘴唇。

    「小夏--小夏--」他一遍遍呢喃著呼唤她,虽然她就在他怀裡,他却还是体会到了就算那种就算心上人就在身边却还是渴想不已的相思。

    「阮瞻--」小夏细细地叫他,说话的时候差点擦到他的嘴唇,让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立即减少两人间几乎那微不可见的距离。

    「是我--」他几乎颤抖了!

    「我要证明看看。」

    小夏答了一句,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只向前了一厘米就把自己的唇贴在了阮瞻的唇上。

    「我爱你!」

    她在阮瞻的唇上磨蹭著说出这句一直想对他说出的话,让阮瞻在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生生被人从胸腔裡拿走的痛苦和甜蜜!

    她爱他!生平第一次有他所渴望的人也认真地爱著他,这让他的心底涌上一股不可抑制的热流!

    她的嘴唇柔软湿润,分外娇美,让他热烈的追逐上去,虽然感觉她想退开,他却纠缠不放,把她的温热和自己心中所有的冰冷搅缠在一起,在眨眼间就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全身心都集中在她的唇舌上!

    他们就这样热烈的吻著,完全忘了这是身处於什麼样的环境之中,心裡就只有对方,直到阮瞻气喘乎乎的放开小夏,改為把她紧紧抱在怀裡。

    触碰她是个错误!

    阮瞻把头埋在小夏的秀髮裡,贪婪地吸取著她特有的芬芳!他也爱她,非常爱。可是他是没有资格这样的,哪知道当他感觉到她就在附近,一把拉她入怀时却一瞬间丧失理智。

    以后要怎麼办?

    嘻嘻--

    一声尖细的轻笑在雾气中传来,让一直拥抱著的两人立即分开,两人间瀰漫著的柔情密意也迅速收起。小夏一哆嗦,下意识地要拉阮瞻跑,却被阮瞻拉回护在身后。

    阮瞻冷静地站著不动,把自己的周围想像成一个表盘,那声音来自於数字2,也就是十分鐘的位置,当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一个掌心雷就打了过去!

    随著那蓝色的电火花爆开,一声人类无法发出的尖锐叫声响起,同时白雾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让一大片地方迅速失去了雾气的阻挡,虽然那白雾马上就又合拢了起来,但小夏还是看到了一个披头散髮的女鬼向一块破布一样「唰」地飘走。

    而在雾气被掌心雷震散的地方,小夏还看到一个诡异的现象--他们正处於一条街的中间,看样子好像是用作商业街的一条街道,这城市还没有人入住,当然不应该有人烟,可小夏却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非常热闹,各色人等或买或卖、孩子们在追逐、老人们在閒逛,在她看到此情此景的瞬间还有一对夫妻从她身边走过去!

    只不过这些人的面目全模糊不清,衣著也很老旧,而且这一切行為都没有发出声响!

    阮瞻敏锐地感觉到小夏的异常,「怎麼?」他问。

    「你没看到吗?」小夏有些意外,从侧面探出头来看他的脸。

    他是个有天生阴阳眼的男人,而且灵力强大,不可能自己看得见,他看不见,除非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他在身边,不会有人敢对自己施展幻术!

    而当她疑惑地看向阮瞻时,就发现了不对劲。初相见时,她以為又是栓柱来缠她,所以根本没看清来者是谁,之后就是那个热吻,让她沉醉又羞涩,一直没来得及好好看他的脸,此刻一看,才发现他的脸色有点病态的苍白,而且眼睛没有了平时的光芒,只是对著一个地方直视。

    「你怎麼了?」她绕到他身前来,习惯性抚他的脸。

    阮瞻很喜欢她细緻的掌心给他的触感,但还是把头闪开了,「没事,会好的。」

    可他越是轻描淡写,小夏就越紧张,「你进镇时遇到了麻烦,对不对?」她拉他的脖子,让他不得不低下头来,不过两人气息太过接近,让他又想要吻她。

    「你的眼睛怎麼回事?」她的全副心思都在他的伤上,「一定是你為了进来找我,著了别人的道,是不是?天哪,这都要怪我!」

    她再次拥住他,「我是天生的倒楣蛋外加砸锅匠,你不管我多好,那样你就不会受伤了。都是我不好,总是拖累你,你一开始就不该理我,那样你一定还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作你的夜店老闆,不用违背心意来做你不喜欢的事!这都要怪我!」

    「不是这样的。」阮瞻拉开小夏,很认真地说,「妳总是遇到灵异事件,是因為妳是那种很容易和灵体沟通的敏感体质,还因為妳心肠软,所以总会无意中招唤他们来。他们是想让妳帮忙,事实上妳是帮了的,如果作好事也是错的话,那还有什麼是正确的?」

    「可是--我拖累了你。」

    「不是,这次是我拖累了妳,这一切都是司马南做的。」阮瞻情不自禁地抚摸著小夏的头髮,「我的伤没关係,不过是我打破结界时被司马南偷袭,被封了一些能力和视觉,等我们出去,会好的。」

    「你安慰我!」

    「不,是真的,我发誓我会好的,妳不要担心。」阮瞻又把小夏抱在怀裡,不过这一次不仅是情之所致,还因為他要和小夏谈谈,不想被任何人听到,可是他的功力大部分被封,能製造的结界相当有限,所以只能如此。

    他的肉眼看不到正常的景象,他的阴阳眼也看不到异物,但是他渐渐感觉到了他们是身处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上。於是他利用了剩餘的那部份功力屏蔽住自己和小夏的气息,让那些东西暂时也感知不到他们的所在。

    「现在好了。」阮瞻定了定神,努力把心思转移到目前的困境中,「先告诉我,阿百為什麼没跟著妳。」

    阿百的名字让小夏的心再度揪紧,「我不知道。她一直跟著我的,可是我们从山坡上滑落到这个城镇来了后,我昏迷了一阵,醒来后她就不见了!」

    「昏迷?妳受伤了,在哪裡?」

    「没什麼,就是摔伤了肩膀而已。」她无意识地把左肩向后缩,让阮瞻立即意识到是摔伤在那裡。

    「我该跟妳跟得近点的。」他又自责又心疼地抚了抚小夏左肩。

    「现在你来也是一样啊。」小夏的脸在阮瞻的胸口舒服地蹭了蹭,「可是阿百会在哪裡?她不可能不和我说一声就走,我真怕她出事!」

    「她是魂体,按理说应该会没事的,可是这裡怨气很重,也许会伤到她。不过,她生前是了不起的人,应该可以自保,妳不要过度担心。这裡的事解决了,一切也会恢復原状。」

    「可是,这是怎麼回事?」

    「一定是很大的冤案,而且牵涉的人数很多。」阮瞻嘆了口气,「依我看,这件事表面上已经瞒天过海成功,暗地裡也镇压住了这些怨灵,以洪清镇的『势』上看,再过一个月就会万事大吉了。可惜这时候被司马南利用了,是他把怨灵放出来的,又封住了这个镇,他是想对付我!」

    「那麼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了?」小夏想起了那些残酷的死法,在阮瞻的怀裡也打了个寒颤,「已经死了六个人了。」

    她把进城后的所见所闻一件不落地说了出来。

    阮瞻仔细听著,之后想了半响才冷笑一声,「无辜吗?也不一定!我有一种感觉,除了妳是因為我而牵扯其中,这裡每个人都和这件隐密的事或多或少的有些联繫。」
第六篇 迷城 第十二章 争取时间
    阮瞻的话让小夏突然想起来一个笑话,虽然在这个时候有点不合时宜,但她的脑海中就是回忆起这个万里给她讲的小故事——

    一条豪华渡轮沉没了,淹死了船上所有的人,其中一个鬼魂遇到了上帝,他觉得自己很倒霉,上帝告诉他这艘船上有大恶人,应该横死的。这个人责问上帝,说你不能為了惩罚几个人而让船上所有的人都失去生命啊。上帝苦著脸说:这裡所有的人都有足以处死的罪过,我经过多年的努力才做到的,你以為我把这些坏人攒到一条船上容易嘛!

    原来所有的人都是有罪的,或者说与罪过有牵连!

    是司马南把这些人凑到了一起,不知他用的什麼方法,或者是左右人的意念,或者是其它妖术,总之他把这些有罪的人放在一条船上来了。

    也许这就是这些冤灵甘於被他利用的原因吧!他帮他们弄来仇人,他们帮他布下这戏弄阮瞻,而后再杀掉他的局!

    「现在怎麼办?」

    「他们要捉迷藏,我们就奉陪。」

    「可是再回到广场就会再死人啊,不管他们是不是有罪,这样残酷的死法——」小夏忧虑万分,「而且,他们最终会对付你。这不行,我不让他们伤害你!」

    小夏语气中保护的意味让阮瞻微笑起来,「我说陪他们玩,可不是要让他们随便摆佈。我们要争取时间。一来我们等万里查出这件事的前因,二来我试试看能不能解除司马南封住我灵能的符咒。这是最主要的。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保住剩下的人的性命的情况下拖延时间。现在我们就随便走走,你不是说他们会让人不知不觉的回到那个广场去吗,那我们就去看看,不过你放心,虽然我被封了大半的灵能,但给他们的『戏剧』搞一点破坏的问题还不大!」

    小夏点了点头,一颗心完全放下了。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觉得温暖平安,就算马上去死她也不怕!

    阮瞻撤掉了那个小结界,压抑著自己因过度使用剩餘灵能而渐渐不平稳的气息。他故作轻鬆的说话。用以宽小夏的心,但实际上他们的情况还是很危急的,和这些冤灵捉迷藏并不是好玩的事。可他必须要回到广场上去,因為这是唯一把倖存的六个人找到的办法!

    「跟著我走就好。」小夏拉住阮瞻的手,心疼他这样骄傲的人,却因為看不见而不得不依赖自己。她并不担心他无法恢復,反正无论他变成什麼样,她也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阮瞻来了,一切都不同了。原来她在城裡是惊恐的躲避,心裡充满了绝望。可现在他在身边,就算身处地狱裡也没什麼关係。

    两个人手挽手的在迷雾中慢慢的走,哪裡像和冤灵在斗争,倒像是一对情侣在散步。小夏走几步就会看看阮瞻寂寞的侧脸,心裡不住的怀念那个突如其来的热吻。和被那女鬼打断的柔情蜜意,有一瞬间竟然希望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两个人就一直那麼走下去。

    然而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当小夏迷醉得差点忘了这是一座杀人的迷城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亮,她没有预兆的又回到了广场上。

    其餘的人已经毫无例外的待在广场上了,每个人都被折磨得麻木了,就连刘红也只是惊恐的站在左德的身后,没有再又哭又叫,绝望使他们如待宰的羔羊一样软弱,甚至没人发现小夏带回了一个男人,这裡不再是六个人了,而是七个!

    「有多少水柱?」阮瞻低声问。

    「三个。」小夏看了一眼湖水。

    这就是说要有三个人死去了吗?谁是最后的倖存者?

    「别怕,我们让它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好。」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终於还是让一直比较清醒的左德注意到了。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异,随即在心中升起了一点希望,因為在这死局中竟然有新鲜空气进入,还因為阮瞻的镇静和略带傲慢的态度让他隐隐感觉到了生的机会。

    他拖著刘红慢慢向小夏这边走了过来,可是才走到了一半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广场中心去,同时被推过去的还有和他在一起的刘红,马记者和赵家远,剩下的六个人中只有小夏和疯了的毛富没有被袭击。

    新的一幕『戏剧』又要开始了!

    小夏焦急的抬头看了看阮瞻,却见阮瞻不动如恆的站著,面对著广场中心的方向,显然他能从这四个人的惊叫声中判断出目前的情形,但却还不準备动手。

    他的镇定给了小夏信心,所以她虽然心头发麻,却不再惊慌。

    只见那四个人被推到广场中心后,就被分成两组,两人一组,面对面站著,搭配著四四方方的大理石地面,好像四个棋子一样,根本不能动,只能任外力摆佈。

    「打吧,快打吧!杀了对手啊,剩下的人可以活到最后啊!杀吧!杀吧!」静默半晌后,毛富突然大叫了起来,一脸兴奋,像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不断重复著后两个字。

    原来这就是為什麼新冒出了三道喷泉却有四个人被攻击的缘故,对方是想让他们四个人互相打,能活著的人有了多活一会儿的机会!

    小夏厌恶的向毛富望去,见他眼神虽然没有发绿光了,但行為举止已没有半分人样,疯得十分彻底,而在他的喊叫下,场中的人像受了蛊惑一样。真的开始动手打架了!

    左德还好,好像脑海中还保留著一点清醒的意识。拚命控制自己的手脚。所以他的动作有点僵硬,而且大部分是防御,其餘的三个人疯了一样的攻击对方,完全是拚命的架势。

    「喂,醒醒啊,住手,住手!」看那四个人眨眼间就互相打得血流满面,左德眼见著也无法自控了,刘红像要吃人一样咬住了左德的胳膊,而马记者则马上就要被赵家远掐死了,小夏忍不住大叫!

    转头一看阮瞻,见他还是不动。她知道他必有自己的打算,因此也不催他,但场中的情形实在让她难以袖手旁观。她焦急的左右寻找。一眼看到了花坛,心中一动,连忙跑过去,从裡面挖出几颗洒在土上装饰用的石子,挥手向场中心的几个人扔去,「借力泰山,石将军,打!」

    这是在日本鬼事件中,阮瞻教她的一点小法术,她刚才一直也没有想到,阮瞻一到,她连脑筋也灵活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除了那个保命的护身符,还有这麼一点小力量。本来这法术要背对鬼魂。还要阮瞻在她手心裡画个符的,可是匆忙之中她也顾不得了。

    石子不够大,她的臂力也有限,打在那四个人的身边只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就落在了地上。小夏这才看出,他们四个人外面是有结界的,因此根本打不到他们身上,也没有太大的效果,但却让他们稍停了一下,愣愣的看向小夏的方向,眼神呆滞而陌生,就好像被什麼附体了一样。

    「他们不是他们!」她语无伦次的喊了一句。

    话音未落,阮瞻突然出手,左手两个掌心雷甩出,右手把小夏向后一拉!

    『啪』的一声巨响,把掌心雷的两声爆响都压了下去,只见广场边上一个高高的路灯带著不寻常的风声,好像有人推倒一样直接砸到小夏和阮瞻站的位置,把大理石的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裂缝!

    小夏被震得楞住了,好几秒后才明白了发生了什麼。而同时广场中心的无形结界被阮瞻打得碎裂开,从那四个人的头顶窜出四道极其微弱的黑烟,之后他们就委顿在地!

    「你的戏没演成,可怎麼办?」阮瞻戏问了一句。

    他之所以一直没动,就是感觉有什麼东西在窥伺,但他却因為灵能被封而找不到具体位置,他明白那四个人是被冤灵附体,也明白在他们互相攻击的地方必有结界,而他即要破了那边的妖法,也要注意暗中意图伤害自己和小夏的东西。

    他的到来,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们被他的气势压住,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才要一举成功,因為他要争取时间,不能让对方太早看出他的软弱,否则他们群起而攻之,这些人马上会没命!

    他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就好,哪怕冤灵慢慢发现他目前外强中乾呢,但只要让他喘口气,他就能想出新的办法!

    好在小夏去用那个小法术攻击结界,这让那暗地裡等著袭击他们的冤灵沉不住气,暴露了位置,他才能两下出手,一次解决问题!

    「快到那边去!」左德大喊了一声,并且抓向其餘三个人的伤口。

    他是最晚迷失本性,也是最早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就明白是这个新来的男人救了他们,连忙催促其餘三个人向小夏他们所在的地方聚来!

    附体的冤灵一离开,那三个人本来还处於迷茫之中,此刻被耳边的左德大叫一声,又被他抓到受伤的地方,立即清醒了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到小夏身边来。

    「我们走吧!」阮瞻见没有什麼回答他,对小夏说。

    凭他目前的力量,用一次掌心雷或者结界要缓上好一会儿才能恢復,不能连续使用,幸亏他故做强悍的姿态把那些冤灵吓住了,而现在他们最好能到一个空间较小的地方去。他还有些符咒带在身上,希望能顶一下,不让怨灵入侵,给他一点破封印的时间。

    「我们去哪?」左德问。

    「要找到一个相对封闭又空间较小的地方去,你有建议吗?」

    阮瞻听出了左德的声音,知道他是那个一直试图摆脱附体怨灵控制的人,心裡对他有三分佩服,所以才会问他。作為平常人,他能在那种环境中做到这些,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这你可问对人了。」左德在这种环境中竟然轻笑了一下,「我虽然没来过这裡,不过恰巧看这镇子的微缩模型——不过,这样说没关係吗?」他看了一下周围。

    「没关係,他们知道了又如何?」

    「好。」阮瞻的态度让左德建立了点信心,「从这裡向东直走,有一座居民楼,最外侧一层是底商,比较符合你的要求。」

    「那走吧!」阮瞻点点头,「两个人一排,挨得紧些,你来断后。记著,一定要站在一米之内,疯了的人你来负责。」
第六篇 迷城 第十三章 万里出马
    他们进入的那栋居民楼的底商很符合阮瞻的要求,不大,只有二十几平米的样子;封

    闭,除了卫生间没有任何的套间,只是在房间裡有一个木板的隔断墙,把空间分割成两半。

    阮瞻从衣袋中拿出一叠符咒,「全贴上。」他凭借感觉準确的把符咒递给左德,「四

    壁、门窗、屋顶、地面平均分配,不能遗漏一个地方。」

    左德乾脆的应了一声,就和马记者行动起来,刘红则在一旁悄悄观察著阮瞻,判断著

    左德和这个新来的男人谁更能带自己逃生,她就要想办法跟著谁。

    虽然阮瞻举止从容,但刘红还是慢慢看出阮瞻的眼睛有些问题。

    「你的眼睛——是瞎的吗?」她的问话脱口而出。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都看向阮瞻,而一边的小夏二话不说,走上去狠狠给了刘

    红一巴掌。这世界上怎麼会有这种女人,平时看来文雅大方,聪明懂事,可一遇到危险就

    把所有的自私,卑鄙和白痴全部暴露了出来!

    「你打我?!」刘红是省电视台有名的美女记者,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人物,哪受过这

    样的对待,登时把恐惧全忘到了一边去,又惊又怒!

    「不怕告诉你,我早想打你了!」小夏停直著脊背,「你是个情绪污染者,除了散佈

    恐慌没有任何作用,你这种人活该被鬼吃了!这还是好的,你在有事没事大喊大叫,我一

    脚把你踹回到广场去。他是為了冲进城救人才受伤的,不许你说他的眼睛,不然我让你也

    尝尝看不见的滋味!死一边去,别让我看到你!」

    「你——」小夏一番雷霆之怒把刘红震住了。一贯伶牙俐齿的人竟然说不出话。

    小夏冷哼一声,转身拉住阮瞻的手。「我们去后面休息,不理这个活鬼一样的女人!」

    过了好几秒鐘,刘红才缓过劲来,「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怎麼回事?」

    眼见著小夏和阮瞻的身影隐没在隔断木墙的后面,刘红气得浑身发抖。她看向其它人

    ,可是没人理会她。就连左德也是一样。

    她一口气发洩不出,只好跑过去拉左德的胳膊,因為她知道左德对自己一向非常好,

    「你给我评评理。我不过是问一句,她竟然打我!」

    「如果你还想逃命出去,就别得罪岳小姐。」左德冷冷的回答一句,继续贴符咒。

    他一直对刘红抱有特殊的好感,没想到这件意外事件暴露了她的内在本性,这让他失

    望之极,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不过是因為他心善,觉得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不想扔下她不

    管而已。而且只要长了眼睛就看得出岳小夏和那个叫阮瞻的男人之间的情形,那是相爱的

    人之间才会有的感觉——亲密、温情脉脉,阮瞻一定是為了岳小夏才闯进这个空城裡的,

    他们其它人都是受了人家的恩惠,怎麼还能无理取闹呢!

    他的一句话让刘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不傻,知道还要依靠别人才能逃出去。於是只

    好忍下这口气,又想起小夏说自己像活鬼一样,连忙从那个一直也没丢掉的包包裡拿出化

    妆镜,出事后第一次整理起自己的妆容来,根本没想过这片刻的安寧全是拜阮瞻所赐。

    左德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的完成了手裡的工作,然后抬头看看门外。只见房间外的

    雾气翻腾著,好像要挤进来一样,可因為那些符咒的关係而无法进入,於是像雨前的乌云

    一样变得越来越浓厚,阴沉。

    他明白这个姓阮的男人不是个普通人,可是这裡的情况太过凶险,他们的结局如何根

    本无法预料,但无论如何总是有些希望了。只是他判断不出时间,自从进了这个空无一人

    的新镇,他的表就停顿不前了,天色也一直是这样灰濛濛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

    麼时候?

    而在旧镇中,此刻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因為下乡宣传的一行十五人,只有三个司机

    回来了,其餘人一直没有消息,镇政府正根据三个司机的描述,组织了大批人力去山上和

    几条路上寻找宣传队的踪跡。

    不过这三个司机说得有些离奇,镇领导已经勒令他们封口,所以镇上的人只知道宣传

    队在雨夜的山林裡迷了路,镇上正在派人找而已。

    傍晚和早上一样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上班的人们回家、上学的孩子放学,主妇忙

    於买菜做饭,餐厅和街边的小摊也喧嚣非常,而在这一片热闹和匆忙中,一个男人却貌似

    悠閒的走在街上。

    这个人面生得很,一看就是外地人,衣著在随意中透著考究,身材高大,却一脸温柔

    和气,看著十分讨人喜欢,举止和风度都不是本地人所具备的,吸引了经过街上的所有年

    青女性的注意。

    「这位先生,吃个饭不?」一个小餐厅的女服务员出来招揽生意。

    万里微笑著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阮瞻已经详细的告诉了他地址,他要找到阮瞻住的地方,那裡有阮瞻给他留下的东西。他的方向感很不错,根本不用问路,就这麼慢慢走,就已经看到那间旅店了。

    「这傢伙,用得著这麼省嘛,都不住间好一点的旅店!」他咕噥了一声,有点不情愿

    的走进了这间小店,这在外人眼裡看来,他这样卓而不群的人进了这样低档的地方非常不

    协调。

    他要了一间和阮瞻隔壁的房间,然后乘人不备破门而入。其实也不算硬闯,因為阮瞻

    早就在门锁上做了手脚,别人不知道怎麼进去,可他们之间自有一种独特的方法。

    一进门,他就先在衣橱的夹缝裡摸了一会儿。取出了那柄血木剑。

    血木剑没有收小,是阮瞻知道他没有法力。根本不会使它变大,所以才让剑维持著正

    常的样子。其实他一直主张阮瞻把剑带进那个有问题的新镇裡去,但阮瞻怕司马南在外面

    做怪,所以把剑留给了他。

    如果司马南找打手来。他是不怕的,他人高马大,属於经常泡健身房的人,而且打架

    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现在有了血木剑在手,就算派鬼怪来,他也可以对付!

    他的任务是调查出洪清镇及其附近地带有没有出现过什麼大案,或者大批人口死亡或

    失踪的事件。

    他接著在抽屉裡找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裡面是阮瞻留下的,方便两人联络的宝贝——

    大约十几隻纸折的小鸟。那是阮瞻的飞鸟追踪术的升级版,这是他给起的名字。

    飞鸟追踪术在关正那件事中用过,阮瞻之所以修炼这种道术一开始是因為司马南曾经

    用过一个什麼飞鹤当间谍。刺探过他们的事。而阮瞻后来发现,他父亲当年囫圇吞枣的灌

    输给他的许多理论道学上有过这样的东西,於是练成了更正宗、更高端的飞鸟追踪术。

    这让阮瞻严重怀疑司马南和自己父亲的关係,所以才非要和司马南正面交锋不可。阮

    瞻要除掉这个恶人,也要调查自己的身世和父亲的死因,而他做為阮瞻唯一的朋友,当然

    要义不容辞的帮忙!

    他们这次联络的方法是阮瞻结合阿百雅禁的水观术和飞鸟追踪术而新创造的方法,他

    说过,只要用灵力画一种特殊的符咒。在符咒上加上阿百雅禁的水观术咒语,然后把这符

    咒一剪两开,一半烧成纸灰自己携带在身上,另一半折成纸鸟留给万里。

    当万里有情况要告诉阮瞻的时候,只要把纸鸟放在自己的头顶上。然后把信封内那些

    写有水观术的符咒烧掉,当纸鸟在他的头顶上盘旋时,他就可以说话了。而当他说完,纸

    鸟就会焚燬。这时,他说的话会立即传达到阮瞻的脑海裡。

    反之亦然,阮瞻也会用这种方法和他联络,告诉他新镇内的情况。

    这让他觉得很玄妙,他们虽然是多年亲密的朋友,但因為最近一年来阮瞻才开始释放

    被自己封印的能力,并开始介入灵异事件,才让他有机会看到这些了不起的道术。

    眼看天色还不算太晚,阮瞻留给他的两样东西也已经找到,他决定出去吃点东西,顺

    便打听一下情况。

    他来到一家看样子是本地最大的餐厅,一边吃一边冒充记者和邻座的人东一句西一句

    的打听洪清镇的情况,尽量使自己看来像个找新闻的记者,而不是别有用心。也不知道是

    他的模样特别让人信赖还是他在仓促间做的假记者证让人信服,要不就是因為他作為心理

    医生,和别人讲话很有策略,反正他很容易就取得了当地人的信任,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洪清镇之所以迅速由贫致富,一是因為一位很有名的风水先生把镇名从辣子口改為了

    洪清镇,二是因為在改名之后,他们不仅在镇子下面发现了丰富的地下水,而且还发现他

    们这裡出產一种很特别的粘土,结合著祖辈流传下来的一种工艺,可以烧製出非常精美的

    瓷器,海内外销售形势都非常好。

    以前镇上的人只知道烧砖,烧製的少量瓷器也只用於镇上人自用,是镇长的宣传和工

    作才让人们明白这些竟然是能换来大笔金钱的生意。

    洪清镇的镇长姓袁,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已经当了多年的镇长。在他的带领下,不仅

    作為本镇的支柱企业的瓷器厂办得非常好,还有很多工、农、贸的行业也发展很好,这才

    使他们镇成為了省内的首富镇!

    这些情报看似没什麼用,但不打听这些问题,就无法得知其它相关的情况。一番海聊

    之下,终於让万里找到了有价值的东西。

    新镇的原址是一个窑场。

    為了保证瓷器的品质,洪清镇瓷器厂一直保持土法烧窑的传统,不仅在工艺上,就连

    烧窑的程序也差不多——把窑场建立在取土之地的旁边,这边是窑场,那边就是取土的地

    点,天长日久,窑场的边上就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坑。

    当这窑场边上最好的土层也已挖掘完毕,窑场就迁到了交通更方便,而且还没被开採

    过粘土的镇北边去,而镇上也决定在这个地方用其它的废土填坑建镇。

    因為据那位风水先生说,这块地风水极佳!
第六篇 迷城 第十四章 疯娘
    新镇是建在窑场上的,这和镇子上出现灵异现象有关係吗?

    如果真如阮瞻的判断,现在新镇裡发生的一切和一件死了很多人的冤案或者事故有关,而且时间在十年以内的话,那麼这麼大的事竟然没在信息高度发达的近年闹的沸沸扬扬,世人皆知,不能不说明确实有问题。

    假设是有人刻意隐瞒,混淆视听或者愚弄民眾,明著调查肯定是没用的,说不定还因為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而受到阻挠,暴力伤害。

    至於文字资料,有可能完全没有,就算有些记载,估计也是绝密,虽然阮瞻给人留下了隐身符,不过他不想先从这方面入手。在根本不知道大致方向的情况下就去找文字资料是大海捞针,那些属於证据范畴,他要最后才做这件事。

    还有,一次死那麼多人的事硬是给瞒住了,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了,除了上层人物没人能做得到,那麼这位被镇民交口讚誉的镇长很可能脱不了干係!除非这些怨灵是司马南从其他地方弄来的,但阮瞻说过,就算这推论中的惨案发生在其它地方,也必定离此地不远,一定能在镇中打听到一丝线索。

    要从哪裡入手呢?

    万里边走边想,此刻他已经离开了那间餐厅,在街上閒逛了一阵子了。在其它人眼裡看来,他是在欣赏镇上特有的北方乡村风情,实际上他的脑海裡一直在思考著如何才能调查到与新镇中的灵异现象有关的事件。

    「告诉你一个事!」他正走得好好的,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左胳膊,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出於自我保护的本能,他伸出右手握住那只突如其来的手臂,差点当场把袭击他的人摔出去。但在一转眼间,他看到了来人的脸,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都怪司马南!如果不是他有可能暗中派人袭击,自己也不会那麼紧张,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激烈反抗。差点伤人!

    这是万里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就是,面前的老人是谁?為什麼她一脸热切和兴奋的望著自己,好像和他认识多年一样。

    这是位老妇人,大约六十多岁,面色黝黑,满头白髮有些零乱,身材又高又瘦。一双手很大,骨节突出,掌心粗糙,一看就是常年体力劳动造成的。

    「告诉你一个事。」她神秘兮兮的重复著,「是真的啊,我儿子昨天晚上又来看我了!你不是知道吗?我儿子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子。怎麼可能不来看我。他啊,还是那个模样,这麼多年都没有变过,就连脸上——」

    「风娘!」老人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冲过来一个中年妇女,一把拉住老人,歉意的对万里笑笑,「对不起啊,这位先生。风娘这裡有些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疯娘?」万里有点意外。

    「她是姓风啊。」中年妇女解释道,「不过后来确实——,所以也有叫她『疯』娘的。」

    「怎麼回事?」万里看那个老人一手被这个强健的中年女人拉住,不能跑到别处去,却还对著过往的行人说著同样的话。是如此的热切和幸福,不禁有点心酸。

    「哎,真是造孽。」中年女人叹了口气,「风娘年青守寡,就守著这麼个儿子,结果因為没钱给儿子娶媳妇,就去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哪想到还不到一年,他儿子就死了。风娘也就疯了,一直说儿子没死,一直说她儿子晚上来看她!」

    「这情况有多久了,就没看医生吗?」

    「看医生有什麼用哟!」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了万里一眼,好像在想他这个人看著聪明却怎麼这样没常识,「她这是想儿子想的,医生到哪裡给她找儿子去。再好说了,可能是风勇子——就是风娘的儿子啦,心裡放不下娘,魂魄不散,晚上来看看哪!哎,人的命哟!」

    「这位老人家住在哪裡,可以告诉我吗?我就是医——」万里差点说漏了嘴,连忙改口,「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或许可以帮助她。」

    万里这样说,那中年女人有点意外,大概没想过一个陌生的外地人会这样好心,不过她看来就是话又多,又热心,又容易轻信的人,所以直接把地址给了万里。

    原来她和风娘是邻居,来人虽然『疯』,不过生活可以自理,就是总往外跑,好心的邻居们可怜她的身世,又怕她出事,所以轮流派人看著她,今天正巧轮到了这位中年女人!

    「其实她也没什麼,就是总对别人说起她儿子没有死,经常来看她,而且半夜她家裡常有说话声传出来,但大家只听得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中年女人神神秘秘的说,「照我说哦,您要是认识个法师就好啦,您好心,找个人给她收收魂,或者让风勇子就去了吧。哎,再捨不得也不行啊,人到了哪就要走哪的道啊,您说是不是?」

    万里不知道说什麼好,随便和她又閒聊两句就离开了。也许是自己多事了点,不过看那个老人的脸,他有种一定要帮忙的冲动。

    躺在旅店那张略嫌窄小的床上,万里觉得脑袋裡有一团乱麻在缠。

    他知道身处新镇裡的阮瞻和小夏在坚持,他很想尽快打听到消息,但他毕竟不是学刑侦的,现在真的有点无从下嘴的感觉。刚才打听到了新镇的选址的问题,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把这消息传给阮瞻。一来试试这个传达信息的方法灵不灵,二来看那边有没有什麼反馈,假设新镇裡的灵异事件和选址有关係,他就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他想著想著就来了点睡意,因為自从接到阮瞻的消息,他差不多是马不停蹄的做準备。然后就立即跑来了,实在有点疲劳。

    他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是个长方形,可能因為在建筑时空间不够,所以在边角处被抹掉了一个角。使得整个房间是个不规则的五边形。一看就是店主為了多赚钱而在这层楼裡随便多隔出的一个房间。

    房间靠裡面的墙上有一扇灰暗的小窗,整体看来会感觉这样的房间像个棺材,而且因為房间比较窄,床的方位也是顺著这个方向的,头部朝裡。如果是比较迷信的房客是绝对不会要这个房间的,因為綵头十分不好,不过万里这个人一不忌百不忌的。所以也没怎麼在意。

    但正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突然听到门锁『卡』的响了一声,好像是有人转动门把手。很轻微的声音,但在静夜裡却显得格外刺耳。

    门没锁吗?可是即使如此,大半夜的,旅店的人也不应该擅自闯入啊。难道是其它房客走错房间?

    他迷迷糊糊的想,有点记不清楚,但因為正处於半睡眠的状态之中,所以也没有动,只是因為角度的关係,从睫毛下面可以看到门那边的情况。

    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门打开后,有一会儿并没有出现什麼异象,只是黑洞洞的,并且从走廊吹来一点小风。此时正值夏末。万里怕热,赤著上半身,而且没有盖什麼东西,被这夜风一吹,竟然有了点寒意。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人也稍微清醒了点。

    小偷还是幽灵?

    他还不动,静静的等著。

    又过了一会儿,门边慢慢探出了个头来,乌七麻黑的也看不清脸,只觉得是一个女人,因為她有一头很长的浓密头髮,又是在门边半歪著头,所以髮梢都拖到了地上,看起来像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

    看万里没有动静,门边的女人慢慢直身走了进来。她走的步子很小,好像是迈不开腿一样,蹭著蹭著就走到了床前,脚下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走进了,万里才看出这女人个子很高,瘦得好像只剩下一付大骨架似的,头髮把整张脸全遮盖住了,只在髮间看到她的眼睛一闪而过的白光,显得阴森得很!

    她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竟然爬上了床来。因為万里睡得比较靠近墙壁,所以她就直接睡到了万里身边。而且一上床就贴近了过来,四肢紧紧缠住万里。

    她浑身冷得像一块冰一样,让万里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但仍然咬牙不动,感觉那『女人』的手开始在他的身上摸索,长长的指甲有如铁钉一样划在他赤裸的皮肤上,有刺刺的痛感。

    慢慢的,她的手从万里的腰际经过他平滑的腹部,最后落在他结实的胸腔上,在上面徘徊了一会,然后作势要挖。

    万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学古墓幽魂裡的聂小倩吗?可是你勾引男人的手法实在不怎麼样?哪个什麼妖怪姥姥没调教你一下吗?」

    那女鬼『嗷』的叫了一声,想用另一隻手对付万里,哪想到那隻手已经被万里压在身下了,挣了两挣也没有抽出来。

    「你还没吸我的精血哪,这就走吗?」万里灵巧的坐起身,把她的两隻手腕抓在自己的一隻手裡,「哪有你这样的,没一点专业精神!」

    女鬼奋力挣扎了一下,竟然力气很大,一下摆脱了万里的钳制,迅速跳到门边去。这一次,她不再是无声无息的了,而是发出『咚』的一声响,同时发出类似老鼠的吱叫声。

    就像是信号,随著她的叫声,窄小的房间裡又挤进两个青面獠牙的高大鬼怪,吼叫著冲了过来。

    噹的一声!

    万里不知从哪裡抽出来一隻球棒,架住了两隻『鬼怪』的铁棍!

    「我就不明白了,不是鬼吗?怎麼会用这些俗物,至少要飘一下给我看看吧!」他戏闹的说了一句,而后架开了对方的武器,灵活的向前窜了一步,一棒打在其中一个『鬼怪』的腿侧,让他惨叫著跪倒在地。

    「行大礼就不必了,回去告诉司马南,虽然我不赞成使用暴力,但这并不等於我不能对抗暴力。」
第六篇 迷城 第十五章 巷战
    话音未落,他向左一闪,球棒又扫向了另一人的脚腕。

    房间内的『鬼怪』没想到万里那麼高大却这麼灵活,更没想到他们这一番装神弄鬼也根本没有吓到他,两个照面就落了绝对的下风,要不是万里心善,以他『健人』的力气而言,那两个人的骨关节以后就不要指望还能用了!

    他只是打倒他们,让他们暂时伤到不能攻击他而已1

    「以后当刺客时换一点利器做武器,这样至少有威慑力。这种铁棍还不如我的球棒,你看我这个防滑手柄,不比你那个东西趁手?」他好似没正经的说著不相干的话,实际上是在观察这些人有没有后援队,同时把他们的武器踢的远一点,也把这两个人逼到墙角去。

    「我没兴趣看你们的化妆,不过我倒想看看这位随便上男人床的小姐的真容是什麼。她在我身上摸了半天,给我回摸一下总没关係吧。」

    那女鬼『吱』的叫了一声,大概是下意识的,逗得万里哈哈大笑,「别装了,早知道你是装的。虽然你比那两个笨蛋有敬业精神,不知从哪裡把身体冰成那个簷子,而且还屏得住呼吸。」他说著扯下『女鬼』身上的白袍。

    白袍下是瘦骨嶙峋的一付男人骨架,一根根肋骨在月光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瘦得像活动的人体筋络图一样。他被万里虽然温和,但极其自信而强大的气势吓住了,依著墙壁不敢说话,连气也细细的喘。

    万里叹了口气,心想这个人还真有点鬼相——饿死鬼!

    他一把扯下『她』那头长及腰的假髮随便扔在地上,看见他眼皮涂著萤光粉。脚下是厚厚的毛底鞋,明白这就是她走路无声和那双阴森白眼的缘由,而再看『她』的指甲,竟然是真的!

    他抬头看看这个曾经和他搂抱著躺在一张床上的假女人,只见他的脸上竟然画著浓重的女妆,那神色间还真有点女气。这让他头皮骤然发麻,没想过自己这种多少女人惦记著的黄金单身汉竟然被一个人妖上下其手,他為了帮朋友连身体也差点奉献了!

    「滚吧。太没用了,我还没有热身哪!」他这时候有点恼火了,「让司马南派点狠角色。不然就派真的女鬼来!」

    得到他的『特赦』,那三个人慌忙跑出房间去。

    万里很明白為什麼他们闹出那麼大的声响,却没有人来看一下。在这种小地方,这小旅店只住了他一个人。為了挨近阮瞻的房间还选了这个最便宜的房间,而司马南财大气粗,自己可能以财通天!

    看来司马南在自己一动身时就找人看著自己了,想必司马南也不是没有能力请来更厉害的打手,之所以找这样几个笨蛋来装神弄鬼就是想显示他的优越感,想告诉他:他的行踪被人盯著呢!

    这就是那些自视能力和身份的人的共同缺点。总带著藐视和高人一等的味道,看起来很帅,但却是失败的根源。他万里难道是被人吓大的?

    想到这裡他站起身来,凑到那扇小窗子去。他只是觉得闷气,随便看看的,没想到正看到窗外的简易路灯下。一个女人站在那裡。

    她只是普通的漂亮,但妖嬈的举止让她有了一种非常迷人的气息。她穿著一身红色的衣服,在大半夜裡竟然还戴著一付墨镜,让人看不见她的眼神,不过她好像正等著万里从窗口看她一样,当万里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她立即拿下墨镜回眸一笑!

    张雪!不,应该说是洪好好!

    一瞬间,万里没能思考。洪好好的眼睛裡闪过一丝微光彷彿在他的脑海刺了一下,让他心裡驀然有一股想抓住这个女人的冲动,於是连上衣和鞋子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而当他跑到洪好好所在的后街,却正好见到她钻进一辆车裡扬长而去,只让万里看到车后窗上她嘲讽的笑容。

    万里站在那愣了几秒鐘。心念急转,不明白司马南这是什麼路数?!

    难道是调虎离山?

    这念头让他的心一激灵,迅速往回跑,但是他跑到旅店门口时迟疑了一下,之后并没有进去,而是选择拐进了和洪好出现的方向相反的一条小街上。

    如果有人要偷他的东西,一定会从这裡逃走!

    钱倒没什麼,问题是血木剑和那个存放他和阮瞻联络的牛皮纸信封还在房间裡。他平时是很冷静的,不知道為什麼洪好好一对他笑,就好像在他心裡放了点什麼东西抓挠一样,让他直接就中了计。

    不是他找借口,一定是司马南用了什麼妖术了!只是那迷惑人的诡计在他身上的效力并不长久,让他在脑筋清醒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司马南使用的是连环计——他派三个笨蛋来袭击他虽然是吓唬他,警告他,但当他没被这装神弄鬼的烂招数吓到,他就用第二计,也就是用妖法使他去追洪好好,然后让早就悄悄安排在隔壁房间的小偷来偷他的东西。

    血木剑和那信封都是极其重要的,如果失去了,司马南就会马上再派出更厉害的杀手对付他。

    如果派的是厉害鬼怪的话,他自保尚且不行,就更提不上能帮阮瞻了,自然也联络不到他了,甚至司马南会用自己的被困作為打击阮瞻的筹码!

    按理说,一般人丢失了东西会跑去原来放东西的地方去看,对他而言,就是到旅店的房间去看。但如果那样,就会给早就埋伏在附近的小偷充分的取物后逃走的时间,等他再去追,黄花菜都凉了!而他的脑筋转得比别人快,所以根本不回去看,直接去追!

    他人高腿长,反应得又比较快,再加上这裡的路况简单,所以他只拐进那条小街几步就看到一个黑影在前面跑,手裡拿著一个长长的东西,不是血木剑还是什麼?

    那小偷显然没料到他能这麼快就赶来,吓了一跳,慌忙加快了脚步,但才跑了半条街就被万里一把抓住后领。

    「东西还我!我保证不打你!」万里大喝一声。

    那小偷被万里死死的按住,整张脸都贴在了墙壁上,说话含糊不清。但听语气就知道是不同意万里的提议,不仅如此,由於他是抱著血木剑的,所以被万里一按。更是把剑护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

    不得已,万里只好鬆开小偷一点,「你非要挨揍是吧?快把东西拿来!」

    「挨揍的是你!」小偷的脸被墙壁上的灰土弄得看不清面目,但还是死抱著血木剑不放,同时大叫,「快死出来啊。这个外地的蛮子很扎手!」

    万里被小偷突然的大叫吓了一跳,没想过司马南竟然层层设防的对付自己。眼见著『呼啦』一下闯出了十几个人,也不知他们是从哪裡涌出来的,反正一下子就把他堵在小街的中间。

    「蛮子,放开我!双拳难敌四手,今天你讨不到好处!」小偷得意的挣扎了一下,不过没有挣脱。

    他恼怒的瞪著万里,没想到却正对著万里满不在乎的脸孔,「好吧,我放开你。」万里的脸上笑咪咪的。

    小偷只觉得大事不妙,因為那笑容有点不怀好意,嘴裡说要放开他,但眼神裡根本就是不屑。他还想说什麼,却来不及了,眼前只有一个拳头在快速放大。然后就觉得脸上一阵发木,连疼痛也没有感觉到就直接陷入了人事不知的『幸福』状态。

    「我说话算话。」万里对著如软布袋一样鬆垂在自己手上的小偷说,然后迅速拿出他怀裡的牛皮纸信封和血木剑,把他扔到了地上。

    但他没有时间喘口气,在他打昏小偷的一瞬间,那些围堵著他的人已经冲了上来。月光下,他看得清他们手上明晃晃的东西,知道这下对方拿的真是利器,而他却光著上身光著脚,连那个防身的球棒也没带在身上。

    他不是阮瞻,没有那麼大的灵力可以让血木剑比任何钢铁都坚硬、比任何武器都锋利,它在他手裡就是一柄普通的木剑,只有对付灵体时才会有功效,此刻不仅帮不上忙,还需要备受保护。

    他能明白司马南对这道界异宝的态度——能偷到手最好,不然就要毁了它!所以,血木剑并不比他更安全。

    仓促间左右一看,只见身后有几个小木凳,可能是老人们在这小街下棋打牌时坐的,晚上也没有拿回去,急忙把血木剑重又压在晕在一边的小偷身上,自己则一手抄起一个木凳站在这『人体护剑盾牌』的身侧,险险的避开第一波攻击。

    由於阮瞻从小遭人排挤和恶意对待的关係,他早已经习惯了以少敌多的这种混战场面,而且他的力气又比较大,但对方人数确实多了点,把他逼到这个窄小、黑暗的小巷子裡,让他转不了身,又因為要保护血木剑的关係不能逃开,只能苦战不止。

    一时间,小巷中砰彭和呼喝声四起!

    可能是司马南给的待遇太优厚了,所以虽然连番攻击下来,对方有许多人被狠狠的砸伤了,但却不肯退却,围著他纠缠不止,看样子不打死他,不拿到血木剑就不算完!

    时间一久,万里就开始落下风了,不仅疲惫不堪,而且身上著实挨了几下,虽然算不上重伤,但被刀划破的地方还是血流如注,脸上还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一隻眼睛火辣辣的疼,有点睁不开。

    「难道老子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他这样想著,手下却不停,用木凳把一个人砸得头破血流,痛叫著坐倒在地上,但同时右手腕一凉,手一鬆,『武器』落地,他马上从双手作战变為更被动的单手应敌!

    「妈的,还没完了!」再度受伤激发出了他骨子裡潜藏的野性,让他凭空生出一股愤怒的蛮力,虽然只有左手能打,却在又连伤两人后逼退了这一轮攻击。

    他喘息著依在墙上,看那个小偷动了一下,好像就要清醒过来了,而对方还剩下七、八个人,心裡一阵焦急,知道如果再没有人见义勇為,自己和血木剑都会完蛋大吉!
第六篇 迷城 第十六章 奇怪的援兵
    包围圈越来越小,万里咬紧牙关和这些人对峙著。

    「死蛮子,这回看你还往哪裡跑!」其中一个人凶狠的说。

    此刻的万里虽然处於绝对劣势,不过却毫不示弱,他笑了一下,才想说什麼,就见那些人忽然停下了向前逼近的动作,脸色大变,一脸惊恐的看著自己的身后。

    后面的墙上有什麼吗?

    万里差点当场转过头去看,但硬是梗住脖子没有动。现在最大的威胁在眼前,如果对方是诈他的,他一回头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就算他背后真有什麼,也先料理了眼前的这些恶犬再说!

    只见那些人完全吓傻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个如同咬鉤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呆愣在当地-

    当——

    不知是谁手中的凶器掉落到了地上,在驀然安静下来的小巷中发出一声惊人的脆响,彷彿警铃似的,让在场的人都是一震,而后突然像突然意识到什麼一样,大叫著作鸟兽散!

    鬼啊——

    这是他们集体叫喊的句子!

    万里驀然转过头去,墙上的景象让他也吃了一惊,不禁倒退了一步,踩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差点绊倒。那是那个小偷,他才一清醒过来就正看到了对面的墙,所以有立即吓昏了过去!

    班驳的旧屋外墙上,掛著一个人头!

    是男人,脸色灰白得几乎和墙体融為了一体,头髮像乾枯的树枝一样死气沉沉的垂著,右脸腐烂得凹凸不平,左脸上有两颗竖排的黑痣。好像两滴泥泪掛在脸守丧,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却是红的。

    刚才墙上明明什麼也没有的,这是怎麼一回事?

    那人头即不出声,也不动,就像个可怕的浮雕一样掛在那儿。

    好半天,小巷就那麼诡异的寂静著。万里觉得老那麼僵著也不是个事,於是嚥了嚥口水说,「那个——刚才的事,谢谢。」

    他话音才落,那人头忽然如雾气般淡恶劣下来,逐渐变為透明,一片被风吹起的树叶从中横穿而过那片虚空之地。转眼间就消失了踪影,好像墙上从来没出现过异物一样。

    万里站在那儿纳了半天的闷,不明白这来去匆匆的人头是怎麼一回事。是专门来救他的吗?谁派来的?肯定不是司马南了。除非他心理有毛病,专门為的是折磨他,而不是阻止他。不过从司马南思维的方式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阮瞻?也不会,他不可能不告诉他一声就那麼做。路过的好鬼魂?也许!还有,说不定是有什麼要求或者牵连的魂体也说不定!

    他弯下身,把小偷的身子向旁边推了推,拿回了血木剑。「洪清镇的治安可真是好啊!」他朝天大喊了一句,然后慢慢走回到旅店去。

    他週身的伤口无一处不疼,而且刚才打得太激烈,累得他要拖著步子才走得动,心想这一次的袭击应该差不多了。可他不知道,在他踏入旅店的一瞬间,刚才被他丢在房间地板上的假髮好像活了一样,游移著慢慢爬到了他的床下面去。

    回到旅店中,一看表才十二点多,他只好先自行处理伤口,好在只是皮外伤,不过那火辣辣的疼还是让他咒骂不止,完全没有了他一贯的学者风度。

    处理完这些,他走过去锁上房门,防止有装神弄鬼的再闯进来烦他,然后把血木剑小心的放在枕头下面,球棒就放在手边,準备再睡一会儿,等清晨时分再试著联络阮瞻。

    他平躺在床上,舒服的伸直了腿,慢慢进入了梦乡。在梦裡,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类似於传达室那样的房间,一个门卫脸上盖著报纸躺在椅子上打盹。

    他想问问门卫这裡是哪儿,但才轻推了门卫一下,他脸上的报纸就掉落到了地上。露出他的面目来——方脸膛,五官端正,在脸颊的左面有两颗竖排的黑痣,好像两滴泥泪掛在脸上,使本来眉清目秀的脸,有了点哭相!

    虽然这张脸并没有半边腐烂,也没有红色的眼睛,不过万里还是一下就认出这是刚才在小巷的砖墙上浮现出的人头!

    这个人头安装在一个身著整齐的保安制服的门卫身上,显得有些古怪,更古怪的是,他的全身被一圈圈的黑色丝线紧紧的绑著,在万里的目光注视下,那层层密密的黑丝彷彿有生命一样的慢慢的游动,勒紧,渐渐陷入了门卫的身体裡。

    万里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想伸手帮他解开这怪异的丝线,但才一俯下身,那个死了半天的门卫突然睁开了眼睛,「头髮!」他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

    事情太突然了,万里也有些意外,向后退了一步,一下被地上横著的一个东西绊得摔倒在地,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这是怎麼回事?被动的接受了刚才的心理暗示,还是那个奇怪的援兵要告诉他什麼?為什麼说头髮?那是什麼意思?

    他胆子一向是超大的,不过这次竟然让他有点口乾舌燥,也不知道是失血造成的还是受惊所至。他想下床去弄点水喝,但一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他的身上像梦中的门卫一样缠满了密麻的黑色丝线,不——是黑色的长髮!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刚才一进门时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是哪裡了。他明明把那个『女鬼』的假髮扔到地上了,可是从外面回来后却不见了,总不会是那个小偷帮他收拾了房间。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佩服起司马南来,他不仅有强势人物的高傲,还相当谨慎,对付他这样的小人物竟然也用连环计,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还真是不好对付!

    他尝试著动了一下。却感觉到身上的长髮动了起来,像无数湿粘的细蛇一样往他的皮肤裡勒。不仅无法挣脱。还带著蠕动著的酥麻不适感!

    这感觉让他浑身无力,试了三次也没坐起来,那黑髮像是扒在床下的章鱼一样,身体在床板下,但无数的触角却伸到床上来,意图扎进他的皮肤,吸取他的血液。

    他这样一想,那妖异的长髮好像配合一样,果然开始戳刺他的皮肤了,让他一瞬间感觉无数的小虫在咬噬他。那滋味比刚才那几个流氓拿刀砍他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这让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刚才他没有锁好房门的时候,有坏人闯进来,锁好了房门吧,有人早藏在房间裡饿妖邪之物对付他;血木剑放在外面吧,差点被人偷去,放在枕头下面吧,现在想用却又没办法拿出来了!

    妖髮越缠越紧,髮梢宛如一个个的倒刺,往万里的皮肤裡也越扎越深。这不是用蛮力能解决的事,所以让万里无计可施,焦急中,他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援兵,不仅在小巷裡救过他。刚才还托梦警示他,那麼应该对他没有恶意,现在為什麼不来帮帮他呢?

    「老兄,帮人帮到底。」他大叫一声,虽然还是出不了声音,不过从嗓子中沙哑出含混的意思。

    就像刚才他说了谢谢,那人头就慢慢隐去一样,现在他才一求助求助,就感觉从大开的小窗中猛的吹进来一阵寒风,在房顶上凝结成一团黑气并慢慢形成了个人形。

    他大鬆了一口气,明白这魂体不会对他的困境袖手旁观,於是全神戒备著。可是那不知名的男鬼一来,缠在他身上的妖髮受了刺激一样,驀然收紧,差点把他勒断了气。

    「快点啊,老兄!」他无声的再喊。

    那黑色人形伸出了两隻手臂,慢慢拉长著,早超过了人类应有的长度,却还在拉伸,直到接触到他身上缠绕的头髮才五指成抓,用力拉扯起来。

    万里还以為那援兵会有什麼法术或者妙法,没想到竟然是用蛮力扯,他一扯,妖髮自然的反抗,两方实力差不多,把万里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扯来扯去,疼得他浑身冒汗,偏偏又叫不出来!

    终於,援兵在一个回合的拉锯中稍佔了点上风,让妖髮略微的一鬆,被他们折磨得快吐血的万里急忙抓住这唯一的空当,拚命挣出一隻手来,伸手到枕头下面,抽出血木剑用力往妖髮上一割!

    『嘶啦』一声,好像布帛被撕裂一样,妖髮被血木剑斩得从中间断开,剑锋上美丽的红光把纷落在地上的断髮燃起了一蓬蓝焰之火,霎时延伸到床下面去,把整个妖异的假髮烧个精光。

    「真难闻。」万里掩住口鼻,一抬眼见那个好心帮忙的鬼魂缩在角落裡惊恐的盯著他,这才想起血木剑对魂体的威胁性,竟然在还相隔几米远的地方就怕成这个样子,连逃走的勇气也没有,急忙把剑掩在背后。

    「老兄,谢谢你,今天帮了我两次了。」他尽量显得友好,「你是谁?我要怎麼回报你?」

    那魂体在墙边犹豫了一阵,慢慢飘到万里的身边来,正当万里以為他要说些什麼,他却从窗户边瞬间消失!

    万里张著嘴,伸著手,本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这附近在近年来有什麼大案的,但他走得太快,让万里下面的话根本没有说出来。

    「算了,自己查吧。」他叹了口气,见自己赤裸的肌肤上都是血点点,好像下雨时溅上的泥点,不禁叹了口气。今天他终於明白為什麼阮瞻每打一场都要弄得五癆七伤了。他做為助手在旁边看看容易,自己真正对付起有妖术的人来才知道这有多麼难,何况阮瞻每次打的都是BOSS级的人物!

    他提著血木剑谨慎的检查了一下周围,这次确定再没什麼问题了。才在冷水盆中拧了条湿手巾抹了一下遍佈在身上的血珠,準备和阮瞻对话。

    他刚才失了不少血,怕给司马南提供机会用那个饮人血的飞鹤来探听他的消息,所以跑到了这层楼的公共卫生间去联络阮瞻。那裡是封闭的,连个镜子也没有,司马南就是有通天之术,也不会知道他在干什麼!
第六篇 迷城 第十七章 联络
    他按照阮瞻说的程序,盘膝坐在马桶盖上,把血木剑放在手边,从怀裡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取出其中一只纸鸟和一张水观术的符咒,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

    可能比较紧张,那只纸鸟在他的头顶放上去就会掉下来,折腾了半天,才能稳稳地待在头顶,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不过是一张纸罢了,却让他觉得重如千斤,脖子一直梗著,汗都下来了。

    「这不怪我,我不习惯神棍的手法。」他咕噥著自我安慰一句,就用打火机点燃了那张符咒。他以為会正常燃烧,哪想到那张纸一见火就『腾』的一声飞出他的手,滞留在半空中烧了好几秒鐘,完全超越正常的物理现象。而且因為事发突然,让他差点从马桶上跌下来。

    他一直担心头顶上那只好不容易安放好的纸鸟会在掉下来,然而当他一踉蹌后,却见地面上并没有纸鸟的踪影,抬头一看,竟然真的如真鸟一样盘旋在自己头顶了。

    他知道这时候可以说话了,连忙安神坐好,把自己刚来这一个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我是根据血木剑的情况来判断真鬼假鬼的,那三个笨蛋来的时候,血木剑一动也不动,肯定是假的啦。还有,我毕竟才来,打听的情况并不多,都告诉你了,你要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还能坚持多久。完毕。不不不——还有点事。我们為什麼不弄个对讲机,或者直接用手机?这回真的完毕了。」

    他话音才落,就觉得头顶一热,那张纸鸟已经变成了一簇小火苗,在半空极快地燃烧,而后瞬间下落。万里吓了一跳,连忙跳开,这才避免自己的头顶被烧到。气得他差点大骂阮瞻。怪他也不提醒自己一声。然而还没等他说话。他的脑海裡突然感觉有人叫他,他立即静下心来,听阮瞻回话给他。

    两分鐘后,他才从公共卫生间出来,回到自己的房裡去。此时虽然才半夜,他又睏得不得了。可是他却睡不著了。

    阮瞻告诉他:「十二个人死的还剩下一半,他和小夏在新镇裡还能坚持一阵子,但外面的情况也要快点调查,因為城镇裡怨气太深,常人在裡面待的时间太长必受其害,而他本身受了一点小伤,需要一点时间恢復。还有,小夏在镇上最大的那间旅馆曾经遇到了些怪事,和瓷器有关。还有鬼魂哭著叫热,鉴於从外面打听到新镇地地址以前是一个窑场,所以可以从这方面下手,最好是住到那间旅店去。」

    至於為什麼不用科技用品联络的问题,阮瞻根本没理会。不过他不说万里也明白,那是因為这些现代通讯设备会没有信号。会被无形地磁场屏蔽。他之所以这麼问,是因為无聊的问题才会缓解紧张,现在阮瞻正带著小夏和六个比小夏还菜的倖存者孤军奋战,心态越放鬆越好。虽然阮瞻一向是个冷静沉著的人,不过小夏在他身边,他难免会出现情绪波动。那个死丫头现在是阮瞻的命门!照阮瞻话裡的意思,大概是说这被困的十二个人怨灵多多少少都和造成怨灵的这桩往事有点关係,就算年纪比较小的,也可能是因為家族裡的某人受到了牵连,所以这些人之间的关係也是重要的线索,他们共同参与了什麼事?

    而对於万里今晚遇到的那个两次出手相救的援兵,阮瞻认為他一定是与他们要调查的事有关的,因為魂体都比较有灵性,会知道他是调查此事而来,也能判断出他是善意的,因此可能要他為他们伸冤。

    现在想来,他们已经有了三个不甚明朗的线索——第一是窑场的事,他準备明天就以瓷器爱好者之名来调查这件事;第二,那个今晚帮助过他的魂体,按理说他如果真的有冤要诉,应该会再找上自己,所以他决定明天半夜到街上閒逛,看是不是遇得到;第三,这十二个人之间有什麼关係要调查,这个比较难,虽然看似都是实质的人,但人和人的关係最為复杂,外人不容易了解,只好从他们的出身和共同做过什麼工作入手。

    还有,他要提防司马南再派人偷袭他。虽然他这种小角色司马南是不会亲自动手的,但他只要派出那个红衣美女来,他可能就打不过了,所以他决定适当用一下隐身符,另外留心不要被飞鹤跟踪,最重要的是要造成一种局面,让司马南不能轻易动他。他现在总算充分理解了阮瞻常说的那句话——敌强我弱,只能以智计和勇气取胜。这种情况下如果逞强斗狠,无异於白痴行為。万里整夜躺在床上计画著明天的事,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个小会儿,然后就立即搬到镇上那间大旅馆去。这间小旅店的老闆竟然没找他要房钱,嘴上说著漂亮的话,比如没有保护好客人的安全,让小偷骚扰了客人云云,但万里心理明白,他一定拿了那批打手的钱,不过不揭穿罢了。

    他就那麼大大方方地走在大街上,也不管自己的鼻青脸肿,还有裸露在衣服外面的刀伤带给路人多少好奇和震惊,就这麼东一头西一头地打听瓷器的情况,不到一上午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有个外省来的记者要做一个关於瓷器之乡的专题报导,而且為人热心的很,许多小作坊式的瓷器舖都想找他介绍本镇瓷器的情况,期望能在他的新闻报导中稍做宣传下,这样对自己的生意大有助益。他一早已经搬到镇上最大的那间旅店去了,恰巧小夏隔壁的房子还空著。他就住了进去。而他经过上午在镇子上这一番折腾,到了下午已经超值达到了他所要得到结果的期望值。

    他成了名人,每天无数人盯著,司马南不能再轻易派打手来;他想打听窑场的事,现在有一批人主动提供线索,虽然不是直接的,但他可以旁敲侧击地问来,而且可以不知不觉就做到;他想知道被困在新镇裡的那些人的情况。而这也可以透过假採访获得一些线索。假设阮瞻推测的没错。那麼司马南和洪清镇的上层人物是没有勾结地、甚至是对立地关係。因為他要利用怨灵,就要满足怨灵报仇的愿望,而產生这麼多怨灵的事如果是当年这些镇领导隐瞒的,那麼他们一定是报復的主要对象,这从被困新镇裡的人中大部分是官员就能看得出来。这样,他们肯定不想怨灵被放出来!所以,虽然他要暗中进行很多事,可司马南比他更见不得光。况且,如果有人要查他的记者身分,暂时是不会查出什麼的,因為儘管他是假记者身分,记者证也不是真的,不过他确实顶了个特约通讯员的头衔,是透过朋友关係临时安上的。如果有人要打听到报社去,他那位神通广大的朋友会帮他支吾一阵。他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微笑。早上的主动出击确实使他获得了主动权。现在司马南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他,而他可以安安心心的调查事情。如果司马南晚上派猛鬼来,他还可以利用隐身符实施狡兔三窟之计,保证司马南不会轻易找到自己。现在他最大问题就是要以最快速度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尽快為阮瞻和小夏提供线索,另外要把这镇上地水搅混。还要找到一个叫龙先生的人。

    他為这个镇起了个好名字,还亲自為新镇选址。据说他是个很有学问的隐士,但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也绝少有人知道他住在哪裡,还让万里產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是谁?和这件事情有关吗?目前他来不及想这些,因為整个上午乃至整个晚上来旅店找他的访客络绎不绝,他开始蒐集大量的情报,然后筛选出其中最有用的讯息。..............「这两个小子!」司马南面色阴沉地站在窗前。他还是住在那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裡,洪好好则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感觉出他的极度不快,因此没敢插嘴。她刚和司马南报告过洪清镇的情况,对万里实施的计画算是彻底失败——血木剑和留下的东西没有偷到手、没有真正伤到万里、而且被万里堵死了继续这样做的路。虽然计策是司马南想出来的。但毕竟是她亲自去的,她很怕会被迁怒。「除了第一次交手,我再没有低估他们,甚至每次都要高估一点,可是他们的潜能好像是无限的,总是会比我想的还要更厉害一点。」司马南继续说,「好好,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他既然问起,洪好好不敢不说,犹豫了半天才道,「你不是说——和这种人斗才有乐趣吗?这样——不是正好陪你玩?」她说完了,偷看她的反应,但他还是背对她站著,一动也没有动。

    「你说的也没错。」司马南语调平直,听不出喜怒,「可有一句话叫养虎為患,等姓阮的小子强大到无以復加,姓万的小子又能搭的上调,死的可就是我了。嘿嘿,想想我竟然有可能死在他们的手裡。」

    「不,你不会死的。没人比你强大,你一定会打扁这两个小子。」洪好好急忙著说。

    她的语气十分恳切,因為没有司马南,她就不能存在於这个世界上,而她贪婪地热爱著这个世界的黑暗与繁华。而且她怕这个男人,虽然他温柔的时候是个最好的情人,但他的心像个无底洞一样,让人看不清,有时候会氾滥上兇猛的洪流,恐怖极了。

    「放心,我死不了,因為我不会让阮瞻强大到我摆不平的地步,死在他们手裡?哼,我只是说说,你还真信!」司马南狂妄地笑了一声,终於在话语中带出一丝情绪,让洪好好也鬆了口气。

    「明天我亲自去洪清镇。」司马南做了决定。

    看著窗外的灯光和车流,他突然有点恍惚,生就是那麼美好吗?他不知道,他只想知道永生的滋味,所以一定要得到。而且就算死,也只有阿百才有资格要了他的命!
第六篇 迷城 第十八章 不可靠的伙伴
    新镇裡,一幢居民楼前。

    从门窗望去,迷雾仍然没有退去,反而愈发浓重了,像一块巨大的白布掛在外面,把整个世界和这个小小的房间完全阻隔开来。

    而且,随著时间的延长,这个房间好像开始漏风一样,门窗都发出轻微的『当』声,一丝丝阴寒之气渐渐渗了进来,四壁和屋顶、地面也开始潮湿了。

    「怨气太深,符咒的力量顶不住了。」阮瞻侧耳听了听,皱紧了眉头。

    此时他和小夏还是坐在隔断墙的后面。自从他们躲在了这个房间裡,他就在试图恢復自己的一点灵力。「现在好像被围住了,一会儿要想个法子出去才行。」小夏探头看了看。只见外面几个人也似乎感觉到了这暂时的平安就快不存在了,每个人都有点紧张。刘红又开始往还算镇静的左德身后缩,马记者一脸惊惶,赵家远是神情呆滞,只有毛富开开心心地坐在地上,嘴裡也不知道说些什麼。

    「没关係,我会有办法。」阮瞻的眉头仍然皱著。

    从刚才和万里的通话看,他在外面果然遇到了司马南的袭击,这让他多少有点担心,而这裡目前的情况也十分棘手,各种重大的压力让他无法释怀。

    「我不担心。」小夏又回到阮瞻身边来,看他的眉头锁得紧紧的,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抚著,「有你在,怎样也没有关係。逃不出去也没关係。」

    阮瞻捉住小夏的手。

    她距离他太近了,这样用手指尖抚著他的眉头,让他又想去吻她。然而他还没有动,就感觉她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他差点追过去,让那甜美的感觉持久些,不过他强迫自己冷静不动。因為他明白目前的困境。如果他随著自己的心意,那麼他整颗心都会放在她身上,他们就没有一丝生还的希望了。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裡的。」他握著她温软的小手,「你的未来还有无数美好的事等著你哪!」

    「我不喜欢你这麼说。」小夏搂住他的脖子,「好像留遗言一样。我要和你发个誓——假如你不能活著出去,我就殉情,我发誓我会做得到。所以,想让我过美好的人生吗?你一定要保住性命。」

    「别任性。」

    「我就要!」小夏感觉他要拉开自己,更紧的抱著他的脖子不放,「因為没有你的人生就不快乐了。」

    她的话让阮瞻的心瞬间就柔软了下来。

    他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温文随和的人,但实际上骨子裡的个性非常强悍,这也就是為什麼自他出山以来遇到的都是在功力比他强的人,但却没人能压制得住他的原因。如果為了保护对自己而言格外重要的人。往往会激发出更大潜能。小夏正是深知这一点,才用这些激励阮瞻的。

    「请问——」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扰了静静拥抱著的两个人,「地面和墙壁都渗水来了,很奇怪,还有阿,外面刮了好大的风,怎麼了阿?」

    小夏厌恶地白了刘红一眼,拉阮瞻站了起来。但还是握著他的手。

    「左德。」阮瞻走到外面,首先叫来一直相对镇静的左德,「你把符咒从墙上拿下来,记著,不要全部取下来。最少要留下两张。而且已经变色和浸湿的就不要了。」

    左得点了点头,还是和马记者一起去取符咒。

    小夏一眼看到了赵家远呆坐在那裡,心裡忽然一动,想起他可能是背后事件的知情人,虽然他好像很怕,什麼也不肯说,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应该再盘问他一次。

    和阮瞻的相遇让她兴奋地忘了一切,现在这种备战状态才又让她想起了这件事情。

    她向赵家远走了过去,奇怪的是,这一次赵家远没有像惊弓之鸟一样迅速避开,直到小夏走到他面前,他还是纹风不动。

    「赵家远,你要说出当年出了什麼事,这样我们才可能有逃生的机会。我知道你怕,可是你不说也一样是死,所以你应该说出来,哪怕透露一点呢!赵家远?」小夏见赵家远还没反应,急得过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哪想到保持著坐姿不变的赵家远突然倒了下去,发出枯木摔落在水泥地上的闷声,四肢和头竟然被摔得脱离了躯干,整个人就那麼摔裂成好几块,血也没有溅出一滴。

    小夏先是一愣,随即惊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大步,但赵家远的头突然动了一下,『咕嚕嚕』的向她的脚边滚了过来,张口便咬。

    小夏惊得跳了起来,但没有落地,就被阮瞻的一双强健手臂在半空中接住。

    在小夏去和『赵家远』谈判时,阮瞻已经觉得不对了。包括他,这房间裡有七个人的,可他在吩咐完左德后却只感觉到了六个人的气息。只是他现在看不见,怀疑了那麼一下,所以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砰』的一声,他準确地踏到那断头上,脚上一用力,那颗头碎裂成两半,竟然是空心的木头!

    「阿——」

    刘红的反应比小夏慢一拍,这时才惊叫了起来,而毛富则爆发出一阵大笑!

    「怎麼回事?」小夏被惊吓得嘴唇都白了,把头埋在阮瞻胸前,「他為什麼是木头人?」

    「在广场上时他就不是他了!」阮瞻轻嘆了口气。

    如果他的视觉和异能有一样没有被封住,他早就能发现这个木头人混到他们之间来,不会要小夏冒冒失失去推一下才明白。现在他知道為什麼他的符咒这麼快失去效力,就是因為有这个附於木头人上的怨灵不断与外面迷雾中的怨灵裡应外合。可惜他一直没能发现。

    可是真正的赵家远去哪裡了?死了吗?而现在周围这些人中又有哪个是对方派来的奸细。

    这个想法让阮瞻心裡一紧,如果说有什麼能轻易的打败对手的话,让他们互相猜疑和提防,甚至互相攻击是最有效的方法,因為一个木头赵家远,他差点也中了计!

    「能用的符咒都在这裡了。」身边传来左德的声音。

    阮瞻定了定心神。决定不上当。还是要信任这裡的人。特别是左德,他给人相当可靠的感觉。

    「大约还有多少张?」他问。

    「二十二张。」左德在揭下符咒时已经数好了。

    「每人五张,我和毛富各一张。」阮瞻简单吩咐,「你们在前胸和背后各贴一张,留下三张,等我们回到广场上时。把符咒贴在自己周围。」

    「回到广场去?」刘红尖声道,「那不是要我死吗?不,我不去,我不去。快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我不去!」

    「不去的,不勉强,自己找出路好了。」阮瞻冷冷地。

    「我去。」左德说。

    然后马记者也说去,连发疯的毛富也跳起来,高兴地叫著,「我去,我去!」这样一来,刘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可不敢一个人单独等在这个城镇裡。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了,阮瞻就走到门边去,小夏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本想把自己的五张符咒偷偷分给阮瞻几张的,毕竟他现在异能被封,也不是那麼安全,但阮瞻坚决拒绝她那麼做,所以她只好紧跟在她身后,心裡发誓,要她死容易,要从背后袭击阮瞻休想!阮瞻打开门,迎面立即有一股狂风吹了过来,但阮瞻突然举起手。而他才一举手,浓雾立即闪开一道半米宽的空档。

    阮瞻轻笑一声,那隻手还是举著,领著排成一队的人走了出去。

    阮瞻第一个,之后是小夏,然后马记者、刘红、左德,断后的是毛富。因為毛富已经疯了,吓人的东西对他没用,估计像他那种杀起来这麼没有报仇乐趣的人应该会排在最后一个死去,所以他是目前相对最没有危险的一个。阮瞻只让人在他背后粘了一张符咒,保证他不被什麼附体来害人就可以了。

    阮瞻知道那怨灵化作浓雾之所以闪开一线是误以為刚才他会打掌心雷,所以他现在不急著出手,保存自己那不多的实力,路不远,但是要防止被迷惑走错了路,又要提防会有怨灵突袭,所以他们走得比来时还慢。

    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本来那个封闭的小房子是最好的避难所,是他早就计算好的,可以為他争取一些时间,可没想到赵家远早就被换成了木头人,使他苦心维护的堡垒没有防守到他想得那麼持久。好好的房子平白无故地渗出水来,如果他再不带人走就真会困在那裡出不来了。

    外面到处都一样,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回到广场去。他看得出来,虽然每一次死人都是在那裡,好像是个杀人的舞台,不过那裡场地宽阔,又是气息流动最通畅的路口,而且那个塔颇有『镇』力,感觉是个很懂五行风水地高人设计的这个地方,只是被破坏了而已。既然,哪裡都不安全,而且最后这些人都被拖到这裡,那麼还不如直接过去,至少在哪裡这雾气不能长期覆盖广场。

    他父亲虽然教过他,不过他对风水五行之术一向没什麼研究,只能看个大概,但是依目前这处情况,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是谁破坏了这裡的势。

    明明天色是灰濛濛的,一行人却只能摸索著艰难前行,宛如现在白色泥泞之中阮瞻的手一直高举著,使那些浓雾再他走近时自动的闪开一条路,这情景让小夏感觉自己是在海底一样,如果这白色波涛合上,所有的人都要葬身其中。

    终於,那些隐藏著的怨灵开始对阮瞻所表现出的威摄力有些不耐烦且不信任了,没有雾气的空档中突然涌上来一股人形的白气,从上往下向阮瞻压了下来。

    「阮瞻小心!」小夏叫了一声。

    阮瞻冷笑一声,把那隻举了半天的手挥向了正午十二点的方向。

    「嚐嚐这个!」
第六篇 迷城 第十九章 纸鱼
    一团火从阮瞻的手掌间飞出。

    他这次的火手印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而且轨跡不是直直地出去,而是上下左右翻动著向前冲了过去。

    火一出,小夏就听到尖叫四起,四週的雾气如潮水一样退却,从她们这个位置能一览无遗地看到广场的全貌,也能看到那火球带著无比的热力一直打到了广场边的一棵树上,让那棵树登时燃烧起来。

    「啊,广场就在前面!快走啊!」刘红又惊又喜地大叫了一声,同时向前推挤马记者。马记者没有防备,一下撞到了小夏的背上,可小夏从刘红喊第一声的时候就全身绷紧著提防她製造的意外了,所以拼命架住了从马记者那儿传来的冲力,没有撞到阮瞻身上。

    别人没有看出来,但她的双手一直扶在阮瞻的背上,感觉得到阮瞻打出那个火手印后,身体微微地颤抖。她明白他為了唬住这些怨灵拼得过力了,如果这时候来点什麼外力冲击就会暴露出他目前的虚弱状态来。

    「左德,如果她再大喊大叫,就把她丢出队伍。」她发狠地说,恨死了这个自私、势利、成事不足、败事有餘的女人,终於明白為什麼人家说一个内部的破坏分子比十个外来敌人还可怕的这句话。

    阮瞻不说话,和小夏心灵相通,抬步向广场走去,速度比原来快了些,但还是稳稳当当的,好像散步一样,这样不仅不会暴露出他脚步虚浮,还会显得格外自信,威摄那些怨灵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灵能被封,现在只能用「诈」和「拖」来周旋。但是他能做到这一点,也证明了他确实破了司马南的水观术,让他不能看到镇裡的情况,没办法遥控和指挥。现在这些怨灵一定以為他很强大,对它们构成了绝对的威胁,只是因為暂时找不到出路,才在这裡等待援兵而已,所以它们只是围著,并没有敢一哄而上。

    但是赵家远的事件给了他一个啟示,这些怨灵并不简单,懂得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现在他们的周围就可能还有其他的眼睛在监视,所以他要谨慎,不能透露一点己方的信息。

    还有一个不利的情况--司马南是不会就这麼算了的,一定会想其他方法来使他陷入被动。

    化為浓雾的怨灵在他们身后不甘心地跟著,当他们到达了广场,雾气也没有停住,渐渐侵袭了过来。只是和阮瞻判断的相同,雾气在广场上虽然也一样瀰漫著,但却没有那麼浓,能见度比街道上稍微好了一些,让几个围坐在树边的人都能看到其他人。

    可能因為那火手印打出的火带有灵力的缘故,那棵树还在燃烧著,像一支巨大的火把一样。虽然这些背对著树坐著的人都没有感到丝毫的热力,好像身后燃著的是冷火,但这火焰和每个人贴在身前的那三张符咒搭配起来,成功地阻止了怨灵的进袭!

    雾气剧烈的翻滚著,有如滚水一样,小夏知道他们是不甘心,也知道他们等不了多久就又会想办法攻击。她看了阮瞻一眼,见他神色虽然平静,但脸色还是不太好,心中不住地祈祷他能快点好起来,同时明白他们又躲过了一波危险,但,那只是暂时的,更大的凶险还在后面。司马南安然的坐在沙发上,看著洪好好面带怒色地收拾著女人的那套东西。

    他知道她不满意他们住的地方,自从他把她从缅甸带回来,他给她的一直是最奢华的生活,所以儘管这间旅店已经是洪清镇中最好的了,她还是不满意。

    他对这些倒不怎麼在意,他住过这世上最糟糕的地方--坟墓,对他而言,物质和享受并没有那麼重要,他要的只是那种优越感,可以掌握一切、可以藐视一切。包括洪好好在内,也不过是他最耀眼的装饰品,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而他最初盯上阮瞻只是因為好奇这世上还有这麼一号人物存在,不是装神弄鬼的假神棍,而是真有天生灵力的异人,於是他想戏弄一下阮瞻,好像吃饱的猫戏弄老鼠一样。

    然而,他败了。

    第一次是因為大意,这次大意让他伤了魂根,所以在后面的几次,他不得不运用手段在背后催生那一场场的斗法和斗智。这麼作,他的心裡很矛盾。一方面,他想让阮瞻败,因為他了解到那个看来冷冰冰的小子越来越强大,而且竟然是无意识中就越来越强,这让他有三分担心;另一方面,他想让阮瞻嬴,这样他就会活著,会等到自己的伤势完全恢復,然后亲手打倒他!

    他这一生,要什麼东西都很明确,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的,到最后他竟然发现,他是怕阮瞻的,就像一个迟暮的王者看到一个咄咄逼人的年轻英雄要把自己赶下王座一样的感觉。

    还有,阮瞻是那个人的孩子,是那个人一手调教出来的,所以他就更不能容忍!

    但这一次,让他下定决心非要除了阮瞻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阿百手裡的那个秘密。

    其实他的功力并没有完全恢復,应该再过一阵子才最有把握的,可他却装作完全好了,就是因為他不能再等下去。阿百死后,他知道她有未解的心结,因而魂魄不离。所以他只好把她封印在枯井裡不让她出来,一年一年的任她在孤寂中煎熬,就是因為怕那个秘密洩漏出去。

    那是他怎麼也没得到的,当然也不能落到别人手裡!

    只是他没想到阮瞻他们会在山林裡遇到阿百的魂魄,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她带了出来。眼看著他们日復一日地生活在一起,他真的怕阿百会把那个秘密说出去,所以,他不得不在仓促之间动手!

    「準备好了吗?」他看厌了洪好好似乎没完没了的整理工作。

    「还没,这裡的破柜子--」

    「我没说那个。」司马南打断了洪好好的话,「我是说做法的事準备的如何?」

    洪好好见他的脸阴沉了下来,连忙把抱怨的话咽到肚子裡。跟著他那麼多年了,早了解了他喜怒无常的个性,高兴的时候把全世界都给你也不皱一下眉头,但下一秒也可能杀了你都不眨眼。

    「早就準备好了。」

    「不会像上次对付万里一样,不但没有办理了他,还让他有机会把自己摆到了供桌上,想伸手也不行了吧?」司马南笑了一下,但却让洪好好噤若寒蝉。

    「那是--我错。」洪好好本想说是手下人不力的,但终究没有说,「可是这次你住到万里的隔壁来,不是完全抵销了他的优势了吗?离那麼近的话,要背人耳目地杀了他还不容易?」

    「容易吗?可这麼多次,不也没伤到这两个小子半点性命!」司马南自嘲地说。不过他想起万里这样一番大闹就转劣势為优势,实在有些巧智,不自禁有三分欣赏。而自己大大方方的以普通人的身分近到万里的身边来,让他坐立不安,而且随时威胁到他的生命这一招则更是高竿!

    他抬腕看了看表,快午夜了,万里那个小子大概在隔壁睡得正香呢,不过今天他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新镇裡的阮瞻。

    那个小子看著斯斯文文的,可骨子裡的悍勇还真是够人喝一壶的。不过他毕竟还年轻,以為破了他的水观术,还在新镇外佈了无法强攻的结界就行了吗?

    结界可以封住整个城镇的上空,甚至连地下也无法通过,可是如果是在有水道通向外界的地方,那就无法轻易封住空间了。因為水势无形,又是流动的,如果连水也封住,非要特殊的功力不可。而阮瞻无论多麼天赋异秉,现在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当阮瞻打破他的结界时,佈下那个会让强行破界者玉石俱焚的结界时,那种又一次被翻盘的气愤让他一时没有意识到这个,不过冷静下来后,他终於想到了这个小小的漏洞。而且巧得是,洪清镇缺水,后来才发现镇下有一条地下河,而这条河是从镇外通向镇内的。

    这就為他施法提供了可能,虽然水势的流动可能会使他的法术减少一点效力,但这也足够那姓阮的小子受的了。虽然他看不到阮瞻的情况,但靠猜的他也能猜出,目前阮瞻一定是利用符咒力保护住自己和其他的倖存者,然后争取时间恢復被自己封住的异能。

    阮瞻用的是什麼符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至於这小子要想在短时间内自行恢復异能简直是痴心妄想。恢復异能也是需要其他灵力配合的,一点没有的话,拿什麼恢復?法力、灵力、拘魂力全被他封上了,阮瞻还能利害到哪裡去?

    他想到这裡不禁有些得意,於是也不再耽误时间,带著洪好好趁黑来到了新镇外连通地下河的地方。

    他抬眼看了一下天色,正好一片乌云遮蔽了月亮,天象非常配合此刻的极阴之时。他见状立即抓紧机会站到提前算好的方位上,从洪好好手裡托著的那个黑漆木盘中拿出一个纸折的、上面画满符咒的、奇奇怪怪的鱼形东西,然后默念咒语,在乌云就要离开月亮前的一剎那,咬破舌尖,「扑」的喷了一点血在手中的纸鱼上,一抬手就把鱼丢在了井口裡!

    黑漆漆的井裡,那条白纸鱼有如一盏明亮的灯一样跌落在水面上,像真鱼一样扑腾了几下,然后通体变得漆黑,一翻身潜入了水中,箭一样遁水而去,转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去吧!去吧!去污了所有的符咒,让怨灵再没有阻碍,让以符咒為护界的人再没有屏障!」他对著井口说著,脸色被黑沉的水衬得惨白!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章 塔
    广场上。

    几个人还是和那些隐藏了怨灵的浓雾对峙著,幸好那棵被符咒燃著的树有如火把一样照亮著小小的一隅,贴在地上的符咒也阻止了邪气的侵袭。

    然而,阮瞻却有一点不安,那是从他的内心感觉而来,说不出為什麼,就是觉得威胁就在附近。

    唰--

    一阵凉风从他髮梢处掠过,来的方向和速度都有些怪异,让他立即紧张起来。他朝向风来的方向吸一口气,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腥味,还有潮气。

    这个空城被浓雾包围著,外围又被他用结界封住了,这就好像是大家都待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盒子裡,即使有风的流动,也不会吹拂有凉意的微风,而且这个风从湖那边吹来的,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的到。

    「小夏,到这边来。」他準确地伸出手。

    把那小手握在自己手裡后,他立刻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拉住我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要鬆开!」

    小夏应了一声,也不问问出了什麼事,她只见到阮瞻脸色凝重,知道肯定又出了问题,但她只要跟著他就好,她相信他能解决,因此绝不多嘴。

    唰--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比上次的风大了很多。阮瞻握紧小夏的手,用他稍微释放了一点的异能仔细听著那声音的来源,在一般人无法感知的声音裡,听出有一个东西由远及近而来,带著「哗哗」的水声和「隆隆」的奇怪声响,越来越近!

    那是什麼,為什麼兼带著水火二气?

    他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什麼,心裡一震,大喊一声,「符咒全扔掉,快趴在花池旁边!」

    话一说完,他立刻拉著小夏伏到了就近的花池边,伸手紧紧护著小夏的身体。花池边有新鲜泥土和花朵味道,他能準确的判断位置。让他奇怪的是,在这麼恶劣的环境中,那些怨气竟然没有使花朵死掉,还是正常的开放著。

    也许,这是那个塔的关係。风水术他不太精通,但那个塔以外形、位置和五行来看,好像确实镇著什麼东西,甚至有封印力。如果再出现什麼他无法控制的意外,他只好带这些人去塔裡,看看有没有什麼生路。

    他大喝了一声后,率先躲了起来,其餘人都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也忙不迭的依样照做,左德甚至把疯疯癲癲的毛富也扯了过来。

    这一切不过十几秒鐘的事,而他们一离开「火把」和符咒的保护范围,浓雾就侵袭过来。

    眼见著雾气就要飘过来吞食掉他们,刘红吓得尖声大叫,但伴随著她的叫声,一声尖锐的破水之声也从人工湖处传出,接著一团黑色的水凌空袭来!

    那团黑水虽然飞得极快,但小夏还是看清楚那是一团鱼形的水,好像灯节时胖胖的透明鱼灯一样,只不过它的肚子裡不是灯光或者烛光,而是奇怪的黑色符咒,宛如缠在一起的细小的蛇,随著黑鱼的前行而蠕动著。

    那黑鱼从湖中窜出后,好像长了眼睛或是有什麼制寻系统一样,直接向「火把」和地上的那些符咒的方向而去,然后在半空中分解成无数细小的水珠,但并没有散开,而是一滴也没有浪费,全集中地落在眾人曾经坐过的地方!

    登时,各种怪叫声同时响起。

    小夏伏在阮瞻的怀裡,惊恐地看著这一切。只见那黑鱼化成的水珠有著巨大的腐蚀力,不但把「火把」瞬间浇灭,其他被淋到的东西也无一倖免。广场上大理石的地面冒起了白烟,发出「滋滋」的声音,被腐蚀得坑坑洞洞。植物在碰到黑水珠的一剎那立刻枯萎,而那些纸製的符咒在遇到了水珠后竟然「腾」地燃烧了起来,眨眼间就连纸灰也不剩了。

    不知道那黑鱼化成的水怎麼会有那麼大的破坏力,就连那些无形的雾气也受到了侵害。黑水所过之处,虚无的雾气好像有形了一样,伴随著一声声好像极远又极近的凄厉惨叫,在半空中好像一块块碎布一样急速落到地面上,再化為一股白气,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周围的雾气受到这股外力的震盪,在夹杂著哭泣、咒骂、嗡嗡的习习阴风中潮水般向后退,闪出一大片地方,直退到广场的外围。

    「雾气退到哪裡了?」阮瞻问小夏。

    「广场外面。」

    「趁他们还没追上来,快,到塔裡去!」

    小夏还没回答,刘红就从她的身边冲了过去,差点推得小夏摔了一跤,接著是马记者,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麼,又笑又叫但却凑热闹一样跟著的毛富。

    只有左德没有跑,跟著小夏他们一起,因為阮瞻看不见,小夏不敢跑,只能快步走。

    身后地浓雾被那忽然出现的黑鱼吓得后撤了一段距离,但当那强大的腐蚀力量消失,眾人开始往塔裡跑的时候,怨灵们也缓过神来,立即追了过来。

    小夏一边快步走,一边扭头看,见那雾气好像是被狂风吹拂的白烟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翻涌著,眼看著把他们因提前动作而形成的距离优势抵销了!

    「妳先进塔!」阮瞻神色冷静,轻推了小夏一把。

    「决不!除非我死!」小夏抱紧了阮瞻的胳膊,又向后看了一眼,雾气再几十米就会覆盖他们了。

    阮瞻知道小夏无论如何是不会放手的,这时候也没时间劝她,只好向后猛一挥手,但却只是虚晃一招,什麼也没打出。趁著雾气滞了一滞的时机,对小夏说了一个字:跑!

    从广场通向塔的路只有一条曲折的迴廊,小夏的速度虽然不够快,但阮瞻看不见,全凭她拉著才能跑起来,好在阮瞻跑得坚定而放鬆,完全信任地让她带路,所以她反而不觉得怎麼费力。何况左德一直在断后,保证阮瞻不会从这狭窄的小径上摔到水裡!

    跑上迴廊,小夏才知道绝对不能掉到湖水裡!

    谭记者变成死鱼的时候,他们来到过湖水旁边。那时候湖水是清澈的,至少是正常的、流动的,而此刻,整个湖面像一块生锈的铁板一样,不仅一点波光流动也没有,顏色也变成了深褐色。而且,这铁板还好像一个可怕的绞碎机,小夏在奔跑中不小心把一隻鞋子跑掉了,被后面没有反应过来的左德一脚踢到了湖裡,结果她亲眼看到那快变成黑色的湖面上突然浮上来无数排牙齿,争抢著把她的鞋子咬成碎片!

    水裡有什麼?比最飢饿的鯊鱼还要利害!

    但她没有心情想这些,也没时间扭头看了,只是一心向前跑--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她要跨入塔门的时候,感觉到雾气已经围了上来,耳边传来让人汗毛直竖的哭泣声!

    只有一米而已!

    她大叫一声,拼命向前一窜,同时那隻手死命拉著阮瞻,两人几乎是鱼跃著摔进了塔裡!在愤怒的哀号声中,塔门「匡当」一声在身后关上!

    砰砰砰--

    大门被砸得山响,而且不停的颤动,好像马上就会倒下,但毕竟把怨灵关在了外面,他们暂时又躲过一劫。

    小夏觉得自己的心臟就要裂开了,瘫倒在地面上动不了,全身的力气只够勉强呼吸用。她「呼呼」地喘著粗气,转头一看阮瞻,见他虽然没有她难受,不过也是气喘吁吁。

    小夏心叫了一声万幸,幸好前面进塔的人把大门敞开著,幸好塔门够宽却不太高,幸好他们赶上了最后一刻,也幸好左德能及时进来了。

    几个人就那样坐了一会儿,等呼吸平静了些才意识到这塔太静了,先前进塔的三个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连一直疯笑的毛富也没出声。

    「他们上塔去了。」左德指了指楼梯。

    由於新镇中根本没有人住,这塔的管理人员当然也没有到位,所以塔裡积著厚厚的尘土。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凌乱的脚印从大门处一直延伸到楼梯那裡去。

    「我们上去吗?」小夏问。

    「最好快点作决定。」左德向门边看了一眼。

    只见窗外被一层层的浓雾包围著,看不见外面的任何景物,好像她们被关在一间四面是白墙的密室裡。而且虽然怨灵不再捶打门窗,却从细缝中渗进了一丝丝的阴冷之气。这和他们在那间底商民居裡的情况类似,只要时间一长,早晚还会被怨灵突破这些保护界限。

    他们的怨气太深了,而且肯定被释放他们的那个人加持了某些力量,使他们变得非常强大,几乎无可阻挡!

    「上去,塔尖是聚气之所,阻挡力会强一些。」阮瞻说。

    三个人还是小夏在前,阮瞻在中间,左德断后,慢慢爬了上去。

    这塔是尖锥形,底层的空间最大,在中间的部位摆了个巨大的铜鐘,不过这鐘是倒扣著的,好像不是要去撞响,旁边有一圈小铜鐘围著,所有的鐘上都刻著奇怪的花纹,这让那个铜鐘看来像是个用来展览的古物。鐘的后面是一个同样很巨大的香案,只是此时没有香火,也没有泥塑的佛像。佛像是像壁画一样画了满墙的,不过小夏看得仓促,也没认出是哪位佛祖保护了他们,让那些怨灵无法进来!

    以上的每一层都很空旷,没了什麼东西,只有沿著墙壁摆了一排排的玻璃柜子。由於整座塔都被浓雾包围著,塔裡一片昏黑,只看得见路而已,小夏也没心思参观。

    他们就这麼一层层向上走,一直走到了第八层才停下。这一层没有柜子,地面上用竹质的东西砌了一个八卦,先期到达的三个人就围坐在那裡。因為他们的到来,还一副受了惊的表情,而毛富竟然躺在地上睡著了。

    「為什麼不上到顶层?」

    「那裡太黑太小了!」刘红回答,「我怕!」她说著看向左德。

    左德毕竟心软,嘆了口气,还是走到她身边去,成為她的依靠。

    「那我们上去吧!」小夏说。

    又黑又小不怕,脏也不怕,重要的是有个地方让阮瞻可以好好恢復一下,况且还要跟外界的万里联络,所以安静是第一位的。他不能恢復的话,他们所有的人都活不了,但就算他们不能活著出去,她也想和阮瞻单独待在一起。

    阮瞻没有说话,任小夏把他拉到最上一层去。事实上自从他们开始爬进这座塔,他就没再说话了。

    顶层确实黑,不过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小夏摸了一下口袋,手机居然还在,没有因為四处乱跑而弄丢。

    她按了一下键,屏幕上的幽蓝光线照亮了周围。

    顶层之所以那麼黑是因為这裡的窗子非常小,虽然围在墙壁的四週整整一圈,但却宽不过三寸,使人感觉好像被关在一个箱子裡,只打开了一条箱缝,非常古怪。

    「你还好吗?」小夏和阮瞻并排坐在地上。

    「还好,我必须尽快恢復。」阮瞻皱紧了眉头,「现在局势越来越紧了,万里在外面也不安全。妳没看到吗?司马南杀过来了!」

    「那条黑鱼是他製造出来的?」

    「原来是黑鱼!」阮瞻冷哼了一声,「我一直琢磨他的道术,现在才明白他最得意的招数是以符纸折成各种东西,使以法术。真是高段!」

    「你好像很熟悉?」

    小夏的问话让阮瞻有一瞬间无语,然后才慢慢地道:「司马南可能和我有渊源,因為我父亲也会这种术。小时候他常常用纸折了小动物来陪我,他平时不陪我说话,我以為他并不爱我,事实上我以為这世界上没人会爱我,所以有点恨他,恨他收留了我,却不给我一点关注。很没良心,是吗?」阮瞻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他教我什麼,我虽然记下了,但从来不练习。就算因為天生良能而无意间能使用,我也封起来,绝对不用。我想让他生气,可是他还是什麼也不说,好像看不到一样。其实他什麼都知道,只是跟我比耐心!我五岁被送到他身边,十七岁他离开我,十二年来他一直那麼淡然的对待我,我一直不明白他,不过现在有些懂了。虽然我说不出来,但好像有些理解他的心了。」

    小夏静静地听著阮瞻说话,看著他眼睛裡渐渐湿润,没有打断他,只是凑近了些,握住他冰冷的手。他看来那麼温文尔雅,大方坦荡,其实他把自己的心埋得很深很深,很少这样表露感情。当她渐渐贴近他的心,才知道他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苦,更激起了要永远温暖他、陪伴他的决心。

    要和他在一起,无论怎麼样也不放弃!

    「我那时候多麼气急败坏啊!」阮瞻苦笑一下,「像个刺一样,有人走近,我就刺人家,想让全世界都恨我!」

    「没关係啊,我爱你就行了。」小夏轻轻地说,「我也想让全世界都恨你,这样,就没有人会和我抢你了。」

    她的话,无论声音、语调还是语意都太温柔了,阮瞻只觉得一颗心都溶化了,伸臂把她拥在怀裡,感觉她温软的嘴唇贴了上来,情不自禁地捉住,深深的吻了下去。

    黑暗阴冷的斗室之中,因為这个缠绵的热吻而温暖了起来,什麼司马南、什麼怨灵、什麼空城,一切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她对他的爱情,他对她的渴望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良久--

    「妳这样,我是没办法解开封印我的异能的咒力的!」阮瞻喘息著,趁著这个吻还没有擦枪走火到无法控制时,勉力拉开小夏一点,「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成為同命鸳鸯!」

    「好吧好吧!」小夏在放开阮瞻前调皮的在他的嘴唇上又啄了一下,「先告诉我,你和司马南到底有什麼渊源就不吵你。」

    「说实话,具体的情形我并不知道。」阮瞻又习惯性地皱眉,「我只是知道他的术法我父亲也会。妳不明白,在道术上,门派之见是很深的,假如不是有特殊的关係,一派不可能知道另一派的事。就好像包大同,他父亲和我父亲是有过命交情的好朋友,但我们之间并不瞭解彼此的道术。」

    「他不会是你的师叔什麼的吧?」小夏猜测。

    「很可能,但也可能是其他关係,总之渊源很深。」阮瞻说,「所以,我虽然瞭解他,但并不是全部,可他却可能知道我所有的道法,我必须想个办法才行,不然是无法战胜他的。」

    「好吧,我不吵你!」小夏知道只要两个人待在一个房间就会定不下心来,於是乾脆站了起来,「我给你--怎麼说来著--护法,对,我给你护法。现在看来还安寧,我就在在大门外的楼梯上,你慢慢想、慢慢恢復,如果有事,我们互相叫一声就好了。」

    阮瞻点了点头,听小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就坐在楼梯上,倚著大门。

    他要救她出去,也要和司马南做个了断,所以,他必须要恢復能力,并且必须想出个好办法来不可!现在好像有一柄利剑悬在他们的头顶,不只他和小夏,包括外面的万里,如果时间稍长或者他有一点软弱,就可能全都丢了性命!

    他一定要嬴!

    阮瞻收敛心神,拼命压制住心裡那种醉人的柔情,把精神全部集中在恢復灵通和思考计策这件事上!

    而坐在门外的小夏却想著:阿百究竟在哪裡?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塔发生了变化!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一章 瓷偶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可能因為楼梯是木製的,加上塔内比较空旷的原因,那声音的沉闷感显得特别突兀。

    小夏站起来,警惕的望向楼梯口。只见一个人影慢慢的转过来,是马记者。

    「有事?」小夏和马记者不熟悉,不明白他上来干什麼。

    「没有。只是问你要不要喝水?」马记者举起手,手中有一瓶矿泉水。

    喝水?当然要了。自从进了这座空城,都不知道有多久了,一直在逃命,一直受惊吓,早已经渴得不行了。

    「你从哪裡弄来的水?」小夏接过水瓶,犹豫的问了一句。

    「我的背包一直背著。」马记者指了指背上的双肩背的背包,「我自己带来的。」

    小夏鬆了一口气,还真怕他是从湖裡灌来的水。不过低头一看,见那瓶水的瓶口还没开过,暗笑自己被吓得草木皆兵,太多疑了。

    「谢谢你。」

    「没关係。可是——」马记者笑了一下,「水不多了,你和阮先生分著喝吧,他一直保护我们,大概是最累的了。」

    「嗯,好的,我会给他的。」

    「他——没事吧?我看他好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没事,他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会好。」

    「那——我先走了。记得给他喝啊!一定记得啊!」马记者似乎很关心似的嘱咐了一句。不过小夏却敏锐的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失望。这又是為什麼,她觉得有些奇怪。

    眼看著他又慢慢的走下楼梯,小夏重新又坐了下来。

    她心裡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麼地方不对劲,却又抓不住那种感觉。好像又一颗极其细小的沙粒硌在她柔软的心底。说不清在哪个部位,却又刺得她很疼,挖也挖不出来,和她的血肉混在一起,让她深刻的体会到什麼叫肉中刺的感觉。她看看手中的水,没什麼异常之处,连瓶口的生產日期都完好无损,不可能做了什麼手脚。

    是自己多想了吗?可是目前他们身处如此险恶的环境之中,应该分外小心才行。这空城不只是凶险而已,而是处处危机,处处陷阱!

    她又看了一下手中的瓶装水。口中强烈的飢渴感觉让她很想马上打开喝,但最终还是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把那瓶水放在了身边。

    还是等阮瞻恢復一点灵能再说吧。他应该可以知道这水有没有毛病。现在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守护他,不让任何人或者灵体进去吵到他,虽然她没什麼能力,但如果有什麼事,她可以拚命帮他挡一下!

    可是,哪裡不对劲呢?

    咚——咚——咚——

    又有人走上楼来,这一次却是刘红!

    小夏皱了皱眉头。她很烦这个女人,因為自从遭遇了怪事。她就没有贡献过一点力量,不仅如此,还一直给大家带来更大的麻烦,如果可以,她不想和她说一个字。可是此时刘红却笑脸盈盈的向她走来,让她无法迴避。

    「有何贵干?」小夏还是有点不客气。

    「小马让我送来一点吃的。」刘红讨好的笑,举举手中的麵包,「他的背包裡带的东西还真不少。」

    「谢谢,放在这裡吧!」

    刘红把麵包小心的放在楼梯栏杆上,「不知道阮先生什麼时候可以带我们出去?被困在这裡总不是个事!他——还好吧?我想看看他,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很好。」小夏冷冷的,「看就不必了,他在休息。等他準备好了,就一定会带我们出去,你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只是关心。」刘红訕訕的,瞄了一眼放在小夏身边那瓶没有喝的水,「你不饿吗?要不,你先吃点?」

    她一直笑脸相对,小夏也不好意思太不讲情面,於是站起身来,「谢谢,我待会儿吃。」

    刘红『哦』了一声,也好像有点失望一样,对小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楼。

    望著刘红的背影,小夏心中那种抓不住的不安感又出现了。他们要干什麼?為什麼见不到阮瞻就表现得很失望?难道塔外面起了什麼变化,让他们那麼急於出去?幸好她什麼也没向他们透露,不然不知道他们又会怎麼样?但是,究竟是什麼东西不合常理,让她觉得不顺畅,有问题呢?

    她走了两步,去拿放在栏杆上面的麵包。但就在手指触到麵包的一剎那,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道光芒——她终於明白了是哪裡不对劲!

    脚步声!

    整座塔的地面全是木製的,又如此空旷,走路的时候当然会有声响,可绝不是闷声闷气的那种『咚咚咚』声。刚才马记者和刘红走路时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故意用力向下砸木板一样,虽然声音并不是很大,但还是非常生硬!

    还有,当时小夏把精神全集中在刘红说的话和她的表情上,并没有意识到她身体上的情况,此刻认真回想起来,一个细节让她的心臟瞬间紧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的脚不对!

    马记者穿的是长衣长裤,因此除了脚步声,并不觉得有什麼异常。但是刘红穿的是精緻的裙装,裙长过膝,只露出一小截小腿和脚腕,刚才她走上来的时候并没有站到最上一阶楼梯,根本看不见腿,可下楼的时候却让小夏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腿不似正常时的纤细柔软。而是很僵硬,胖胖的,光泽是那种石膏样的惨白!

    她的腿不是人腿!

    想到这儿,小夏倒吸了一口冷气,碰掉了放在栏杆上的麵包。让麵包直落到下一层去。她下意识的向下看。忽然发现整座塔变形了一样,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楼梯的拐弯处一片黑暗,根本看不见下一层在哪裡,楼梯好像没有了尽头!

    呵——

    一阵呵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如条件反射一样立即回望。触目所及,仍然是一片空荡。整个顶层,除了单独被隔成的一间小房间外,就只有她自己。

    但,那种被窥伺感却相当强烈!

    她骇然望向窗户。只见窗外如白漆一样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淡了,此刻的玻璃窗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一张张的脸!男女老少都有,全部面无表情、眼眶发青。没有嘴唇和眼珠,却明明白白的瞪著她,充满恨意思!

    他们被包围了,必须通知阮瞻!

    她心念及此,立即向那个小房间冲去,但却根本没有挪动脚步,感觉两条僵硬的手臂拦在自己的腰上,同时嘴巴也被一隻没有温度的手摀住了。

    「别动啊!呵呵。不要去通风报信啊,不然会被一起杀了的,和整村人一起被杀了的!」一个『人』绕到她面前说著。

    是刘红,也就是说钳制得她不能动弹的是马记者。或者说,是两个有著刘红和马记者面貌的假人!

    小夏拚命挣扎。但却毫无用处,身后的『马记者』力大无比,围在她腰上的手臂让她感觉肋骨就要断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什麼冤屈就说啊,我可以帮忙,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小夏说不出话来,只能这麼『唔唔』著,但她觉得对方可以明白。

    「没用的。」『刘红』说,「当年可没有人让我们说一个字。你不用辩解了,每个人都有罪!」

    「我有什麼罪?」小夏继续『唔』著说,拚命加大嗓子的振动,意图让房间内的阮瞻听到。

    「你和他们在一起就有罪!」『刘红』突然凶狠起来,「别指望能通知裡面那个法师了,无论你叫得多麼大声,声音也传不到裡面去,我已经把这裡围上了!」

    「阮瞻小心、阮瞻小心!」小夏不理她怎麼说,只是挣扎不止。

    『咚』的一声,她的脚踢到了『刘红』的腿上。她太用力了,脚趾上传来的痛感让她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觉得脚趾可能断了。

    『刘红』读得懂她的心一样,恶意的笑笑,「你没事,有事的是我,我的腿被你踢断了。」她弯下身,拿起一块碎片,「你看,你把我的腿骨踢碎了。」她说著把那块碎片又安装到小腿上。

    小夏动弹不得,只得勉力向下瞄去,只见『刘红』的腿竟然是泥製的,或者说全身都是泥製的!现在和她说话的只是个泥人而已!不,确切的说,她的腿顏色鲜艷,是瓷的!她正在和一个瓷人说话!可是真正的刘红和马记者到哪裡去了?难道被杀了,这麼说来,难道庙塔没有挡住这些怨灵,让他们追上来了吗?

    「猜得对,我不是泥人!我是最精美的瓷器,你懂不懂?烧製得最好的瓷器!」『刘红』忽然大叫,「把她扔到柜子裡去!」

    话音才落,小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向后一拋,她就从楼梯处掉了下去。下去之前,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小屋的门把手。

    那上面,是她的那个护身符。

    幸好,她刚才把护身符缠在了门把手上,希望地藏王菩萨会保佑阮瞻平安!她这样安慰的想著,感觉自己一直往下落,但并没有摔到楼梯上,果然这塔变了样子,让楼梯长到没有尽头了!

    『唰』的一声,她被吸进一片黑暗之中,不再往下掉落了,但是也不能动了,只觉得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著,被某种东西死死的关字一个牢笼裡面!

    「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这一次不是刘红的声音了,但也是个女人声音,语调不算柔软,但带著几分调皮感,那麼熟悉。每天都会听到。是——是她自己!竟然是自己!

    大骇之下,小夏只觉得眼前一亮,看清了面前的人。

    不是自己又是谁?或者说,是谁佔据了她的身体?而且,為什麼她变的那麼小,而眼前曾经属於自己的身体却是那麼大,是因為魂魄都很小吗?

    「没错啊!「佔据她肉身的『人』得意的说,」我是佔了你的肉身,感觉还不错。可惜,在那个人施的法术之下。我不能长时间用一个人的肉身,会慢慢瓷化的,因為我本来就是烧製好的瓷器啊!」

    『她』哈哈大笑了起来。举起自己的手臂,已经变成了一截雪白的瓷。

    小夏却觉得浑身冰凉,并不只是因為自己的魂魄被拉出了自己肉身,也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瓷器,而是她忽然明白那个冤灵要佔用她的肉身做什麼。

    「是啊,我用你的肉身去骗那个法师!他只信任你,对你不做任何设防。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受了伤。能力没有多少了,如果我表演得好,如果我们齐心协力,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她』又愤怒起来,「法师该死!法师都该死!他不该助紂為虐。把我们封死在一个幽暗的地方,让这天大的冤枉没有申诉的地方!不然,我们早就出了这口怨气,也不会滞留在这阴不阴阳不阳的地方受著无尽的苦楚!」

    「别伤害他,这一切都不干他的事!他不是镇住你们的法师!」小夏急得大叫。这一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了,但是却细小如蚊。

    「是法师就该死!」『她』细声细气的说。

    小夏惊愕的看著自己的脸上露出那麼奸诈的恶意,心裡难受得无以復加,她无法想像又恶灵利用自己的手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那个她放在心裡温暖著的男人,这是世界上最重的刑罚,她怎麼能忍受!

    「别去!求你!他是最无辜的!总是别人逼迫他,他没有伤害过别人!不要把一切都算在他头上!不要!」小夏叫著,拚命撞著围困著自己的墙壁,却发现『房子』在自己的疯狂冲击下动了一下,但她还是没有走出这个牢笼,而是眼前的景物却变换了,好像她看东西的角度发生了改变。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隻手忽然伸了过来,是那个佔据自己肉身的怨灵抓向了自己。她以為会疼,但是却没有,只是一阵头昏目眩,等定下神来一看,眼前出现了塔内二到七层都摆放著的那种玻璃展览柜。

    上塔的时候比较匆忙和紧张,加之光线较暗,她没有仔细看过,此刻才看到,原来玻璃柜子裡摆了一排排的瓷娃娃!製作精细,色彩艷丽,男女老少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再细看,还很面熟!那眉目,那衣著,那脸上特殊的标记——

    竟然是在白雾中意图侵犯她的栓柱一家!还有她遇到阮瞻的时候,在商业街上见到的那些无声无息『生活』的『人们』,那对在她身边走过去的夫妻,那个曾经在她和阮瞻接吻时偷笑的女鬼!

    天旋地转的,她明白那个怨灵正握著自己向四周看,因為这柜子是围绕房间四面摆放的。

    就这麼看了一圈,越看她越心惊,因為她看到了自己更熟悉的人——赵家远、马记者、刘红!除了那些被她亲眼看到死去的人,就只有左德和毛富不在。这些瓷娃娃按一定的间距规则的摆放著,只在一个地方有一个空白!

    那是她的位置吗?小夏惊恐的想著。

    所以她会觉得自己那麼小,所以她会觉得自己被围困在一个走不出的『房间』裡,原来她的魂魄被放在了瓷娃娃裡!可这是什麼时候发生的事?刘红等人也和自己一样是失了肉身后而被摆在了这裡吗?那麼其它的瓷娃娃是那些怨灵栖身的地方吗?那样她岂不是身处怨灵的中间!假如阮瞻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她就要永远做的小瓷人,当作装饰品被人参观,过著这无日无月却也逃不开的生活吗?

    他们先是佔用了马记者和刘红的肉身,然后慢慢靠近自己,或许是不知道阮瞻的情况,所以才两次试探,那些水和麵包就一定是要借她的手毒害阮瞻的!

    幸好,她没有上当,可是现在怎麼办?虽然她什麼也没说,但他们还是感觉出了阮瞻的状况不妙,所以要借用她的身体去欺骗,伤害阮瞻了!

    怎麼办?怎麼办?

    她焦急万分,都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正想著,又是一阵晕眩,她被放回到了柜子上自己的位置!

    「栓柱,看著她!」佔据小夏肉身的怨灵说了一句。

    小夏动不了,但可以看到对面柜子裡长得像栓柱的瓷娃娃。见小夏的目光扫来,那本该表情固定的小人儿忽然咧开了嘴,对小夏笑了,「我看著你!」他说。

    奇怪的是,他只是动动嘴,小夏却『听』到了他阴森的声音。

    但小夏顾不得他,眼见那怨灵就要去对付阮瞻,急忙对她喊,「回来!我是為你好,他有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灵能,会让你魂飞魄散的!别去惹他!」她试图用其它方法阻止怨灵,「如果你们保留住魂魄,我会帮你们,我发誓会让你们沉冤得雪。你们有什麼冤枉就说啊,我能帮你们的!我发誓!」

    她不知道阮瞻现在恢復得如何,毕竟这次是司马南亲自封印了他,他一直努力想破解封印,却效果不佳!虽然他不说,她也知道这次的情况是多麼危险!

    怨灵回过头来,冷笑著,「这世界上是没有天道的,不然也不会让那些人逍遥了二十年!而且,那个姓阮的法师肯定没有那麼大能力,不然你又急什麼!放心,我们杀了他后会把他的魂魄吞食乾净,但是会烧製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瓷人,然后摆在对面的柜子上。这样你就可以看到他的样子了,虽然那个会是真正的瓷人,没有魂魄,不会回应你的瓷人!怎麼样,仁慈吧?」

    这是仁慈吗?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咫尺天涯不算,而且对方还只是个躯壳,灵魂彻底消失的躯壳!

    她哈哈大笑,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小夏绝望的看著她的、实际上是自己的背影离开,从没想过会那麼憎恨自己的身体。她多麼希望此刻有点炸药什麼炸到她的肉身上,让她变成碎片也好,但千万不要让阮瞻因為那具皮囊而著了怨灵的道!

    怎麼办?难道就只能等?!

    「小夏!」一个娇柔的调子叫了她一声。

    她一震。

    是阿百!失踪良久的阿百!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二章 我知道
    阿百!

    小夏差点冲口叫出她的名字,但怕被对面柜子的栓柱发现,硬生生的忍住。她不知道目前身為瓷娃娃的自己,脸上会不会有表情,还是就算在人类看来没有表情,但在身為同类的栓柱眼裡还是能发现什麼!

    她拚命控制著自己激动又兴奋的情绪,不敢回应。

    「小夏,别怕。我还有一点残存的能力,能让监视你的人看到我製造的幻象,也只有我们互相能听到对方的话。所以,你放心大胆的和我说话,没有关係的。」阿百又说。

    小夏这才鬆了口气,「你去哪裡了,我要急死了,还以為你被——」

    「我在这边!」阿百再次用声音提示小夏。

    小夏听出声音在自己的左边,於是用力撞向那一侧,也不知撞了多少下才感觉自己转了一点角度,勉强看到了一个也微微倾斜的小瓷人,眉目如画的脸,少数民族的衣服,正是阿百。

    她看到阿百这个样子,心裡的绝望又加了一层,本来她隐隐之间也有这种担心,但又觉得阿百生前是那麼有能力的雅禁,也许会有办法自保,没想到她现在落到和自己一样的境地,那麼谁去帮助阮瞻?

    「我的能力只剩下一点点了,怕帮不了你们,对不起。」阿百彷彿看出了小夏的心思,歉疚的说。

    小夏连忙摇头,虽然她根本不能动,「不要这麼说,阿百。你是我们带出来的,是我们应该对你的安全负责啊。是我该对不起,把你捲进来。如果有机会,你就逃吧,不要管我们任何一个人。只可惜,我不能帮你找到那个人。」

    「他啊——」阿百犹豫了几秒鐘,「他已经到了,虽然没有出现。但我能感觉得到。」

    小夏没有说话,真切的体会到了阿百的神情。假如她以前还不能明白。為什麼阿百这样纯真美丽如天使一样的女人会爱上那个阴险恶毒,冷酷自私的司马南,但是现在可以瞭解了。在这个空城裡的极度危险之中,她爆发了自己对阮瞻的全部爱情,所以她可以理解阿百的心。

    不是女人傻,而是当女人真正爱上了一个男人,她会為了自己所爱的人放弃一切,包括理智,尊严和生命,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会一脚踏下去,心甘情愿被万箭穿身!

    比如阮瞻有一天变坏了,哪怕全世界要与他為敌。哪怕是陪他去下地狱,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只要他一点小小的爱情作為回报。如果真的爱了。怎麼能够放弃他,离开他!

    「你怎麼会被捉到这裡?」小夏拉回思绪,问阿百。

    「你们在走山路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后来你扯下麻花丝,我本来想出去看看情况,哪想到被那个凶灵吓了回去,我真没用!」

    「凶灵?」小夏不想再让阿百自我谴责,继续问。「是那个附到左德身上的脸上带两颗泪痣的人吗?」

    「是啊,但是他好像不是从这座城裡出来的,而是和城裡的怨灵裡应外合。而你们本来不该走到这座城镇的,可是城是被人扭曲了空间,所以我看到你们像被人从高处扔下去一样掉到了城裡。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救不了你,只好跟著,但是你们都摔昏了,我跑出你的手鐲想救你,却被一股极重的怨气裹住,结果——就被关到这个容器裡了。」阿百把这些小瓷人的形体说成是容器,在小夏看来还是很贴切的。

    「但愿阮瞻别被我原来的『容器』所蒙蔽,我很担心他被伤害,他被司马南封印了所有的灵能,现在就和个普通的通灵者差不多,对付怨气这麼深的怨灵太危险了!该怎麼办呢?」一提起这个小夏就忧心忡忡。

    「对不起。」

    「这又和你没关係,难道司马南做了坏事你就要道歉吗?我知道你很爱他,但不是他所有的过错都要你承担的。」小夏有点急躁,不知道怎麼劝阿百才好。

    阿百有几秒鐘没有说话,而后才长叹一声,「你们都是好人,可是他——他也好过的。」

    「阿百——」

    「那天我看你们被送到这个城裡来的手法,就知道是他做的。」阿百好像没听到小夏好心的阻拦,自顾自幽幽的说,「我从认识他到嫁给他,一共相处了五年。虽然他扔下我走了,可是这麼多年来,我一直在心裡细细回想他的一点一滴,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瞭解他。阮瞻天生的能力太强大了,他现在还没有真正觉醒,当他找到使用他的能力的钥匙,阿南就再也赢不了他。他那个人那麼骄傲,怎麼能容忍有人比他强,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除掉阮瞻。」

    「他这哪裡是骄傲?分明是卑鄙!真正的骄傲的人是不屑於使用阴谋诡计的!」

    阿百哀凉的笑了一声,「他是有些变了,或者是他的心太急切了,很多东西看得到却永远抓不住,从某些方面讲,他是个可怜的人。可是小夏,相信我,这一次他费那麼大力气,不仅是针对阮瞻的,还有——我!」

    「别胡说了,你那麼爱他,他把你囚在那个井裡那麼多年,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害你?他还不至於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吧!」

    「他不是要害我。」阿百身处在那个小瓷人裡,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对别人而言他是坏人,可对我而言,他是我的丈夫,我这一生唯一爱的人。我并不是死在他手裡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死以后,他有很多机会能让我魂飞魄散,可是他只是把我的魂魄封在那口枯井裡,始终——始终是下不了手的。我想他终究是有一点点爱我。他之所以那麼对我,现在又紧逼著阮瞻,就是因為他想要我手裡的一件东西。」

    小夏没说话,但心裡却认為司马南可能是因為想要得到阿百手裡的那件东西才没有对阿百赶尽杀绝。

    「你说过,你找他就是為了给他一件东西,是那件东西吗?」

    阿百『恩』了一声。

    「我知道他一直想要那件东西,可是他不和我开口。其实只要他找我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送给他。」

    「那是什麼宝贝,让他非要得到不可?」小夏问。

    「只是一块有灵性的石头,是我师傅留给我的,我一直随身携带。」

    「那石头有什麼用吗?」

    「其实他不用费那麼多力,只要他诚实的回答上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给他。」阿百彷彿没听到小夏的问话,喃喃自语道。

    「可惜就算你给他,他也不会放过阮瞻的。」小夏不忍心伤害阿百,可战争是司马南挑起的,如果他们不战。死的就会是阮瞻。从这方面看,司马南的性格真是极端,他总是给出这样的谜题——你死我活!

    「我明白。不用顾及我。实际上,我担心的是阮瞻。他的能力虽然强,可是并没有完全施展出来,而且他的性格儘管也有冷酷的一面,但他不够狠,可能——会吃亏!」

    「他已经吃亏了。」小夏一提到阮瞻,心就揪紧了起来,「我怕他再受伤。他那个个性,肯定遇到什麼也不罢手,不死不休的。可是阿百,这裡有那麼大的怨气,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我面前从来不说的。不过这些人好像都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裡的人,而且据我看,这些怨灵曾经被一位大师用这个塔镇著,很快就要压制了他们的怨气,把他们送去该去之地了,可是这时——」

    「被司马南放了出来是不是?可是他是怎麼指挥这些怨灵的?」

    阿百继续叹气,「这麼大的怨气,而且是在长久压制后被释放出来的,没人能指挥的了。他们和阿南只是——互相帮助,现在他也控制不了。这些怨灵有很大的冤情,很可怜,虽然他们这样报復有些凶残,可是他们一定有够常人难有的痛苦。只是阿南他这样——实在很过分!」

    「那现在我们有什麼办法帮助阮瞻吗?」小夏焦急的问。她和阿百说了半天,只想知道这个而已。

    「对不起,没有,你只能等。」阿百轻轻的说,「这要看你和他的感情有多深,他这种人会和心爱的人有很强的感应力。你集中意念去呼唤他,也许会有帮助。」

    「也许?」

    「对不起,从我爱上阿南那天起,我的能力就开始下降,后来我感觉收阿哑為徒这件事可能会遗祸人间,於是用尽全部的力量祈天,得到了那场关於未来的预言,留下了收服他的办法,而那之后我的能力就完全消失了。现在我能做到单独和你说话而不被任何人知道,用的是我在枯井中度日时重新修炼的一点灵能,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了你!」

    「阿百,不用对不起。」小夏安慰满是愧疚的阿百,她好像把司马南做的恶全算在了自己的身上,「我现在就努力试一下,一定可以通知阮瞻的。那麼多的危险他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没事。」

    其实小夏的心裡很忧虑,可是為了安慰阿百不得不这样说,但是到后来,这种安慰让她自己也有了一点信心。阮瞻是谁?她爱的男人,怎麼会这麼容易就被蒙蔽和击倒呢!

    她向相反的方向撞那个『容器』,顾不得受伤的肩膀有多痛,直到可以正视对面的栓柱才停止。她现在没有其他办法,阿百也帮不上忙,不过找到了阿百,知道她只是和自己一样被囚困,并没有危险,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阮瞻!阮瞻!小心,那不是我!」她集中所有的精神,拚命在心裡叫著阮瞻,一遍又一遍,期望可以把自己的话传达给他。

    就这麼过了不知多久,小夏没有得到一丝回应,但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让她的心一阵狂跳!

    是阮瞻!他还没事!

    她渴望的望著楼梯处,随著那稳定又有点散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了,正是还平平安安的阮瞻!只是——还有一个女人紧紧偎在他的身边。两人之间的亲暱和甜蜜让小夏的心从狂喜陷入了极度的痛楚之中。

    他的灵能没有恢復!

    这从他无神的双眼和相对缓慢的动作中看得出来,而且他也没能收到自己的信息。因為他温柔的拥著身边的女人,把那怨灵当成了自己!

    小夏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放在火上烧,又乾又疼,然后裂成碎片!

    他怎麼能认错呢,虽然那怨灵正在使用自己的身体,可他一向感觉敏锐,这次為什麼感觉不到那身体裡不是她的灵魂?然而比妒忌更让她心急的是,阮瞻对那个女人一点也不设防,反而用最温柔的态度对待她!这样的话,假如怨灵对他下手,他不是连反击的机会也没有吗?

    為什麼他收不到自己的信息呢?他為什麼感应不到她?是她不够专心吗?可是那个怨灵為什麼不动手?他们不是一直要除掉阮瞻吗?这麼久了,他们一直不下手,一定是还拿不準阮瞻的实力如何!

    她的眼睛盯在阮瞻的脸上。期望他望到自己这一边,然而他根本不看柜子,一直和那个冒充小夏的怨灵说话。

    「叫了这麼半天门,你才给人家开。」怨灵娇声抱怨。

    小夏差点吐了,她从没用过那种语气和阮瞻说过话。可阮瞻為什麼听不出来,还是以為恋爱中的女人都是那个样子?但她对一切都无能為力,除了拚命呼唤他,就只有看著乾著急!

    「对不起。当时正是恢復灵能最关键的时刻,不能分神的。」阮瞻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像平常一样平稳而有磁性,显得胸有成竹。小夏想可能正是因為他这份从容不迫的态度,才让怨灵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对他下毒手。所以,从怨灵佔用了她的身体到现在。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阮瞻还是平安无事。

    「那现在恢復得如何?」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封住视觉的那道隐形符还没有解除,别担心,会很快的。」阮瞻轻声说。

    他说话的时候,那怨灵正把手伸向他的后心,但当听他说到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那只已经瓷化的手又放了下来,显然怕了阮瞻,看来他那个掌心雷和火手印对这些怨灵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这时候,小夏才意识到这个怨灵的灵力也许是这群怨灵裡最高的,因為她清楚的看到那怨灵的身体能随意变化,一会儿瓷化身体,一会又恢復到肉身的样子,难怪阮瞻感觉不出来。

    「你準备怎麼做?」假小夏又问。

    「我就留在这个塔裡。」阮瞻说,「我知道这个塔是专门為了镇怨灵而建的,也知道本来这些怨灵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弭这怨气,化解了戾气,各得其所去,却偏偏让人给破坏了。」

    「你知道?」假小夏语气控制著没变,但神情变了。

    「是啊。」阮瞻温柔的笑,「所以我要留在这裡,因為这裡对我而言有地利,那些怨灵是无法大批进来的,只有个别灵力和怨气都格外深的才可以进来,还要其它怨灵的帮助才行。我只要待在这裡面,他们之中没有人能避得开我的掌心雷和火手印。」

    怨灵僵在当地,脸色变得及其狰狞可怖,这让小夏不忍看下去。那可是她的脸,她永远也不想变得如此可怕!

    「小夏,别怕。不然我给你试一下怎麼样?要个火手印吧!」阮瞻抬起手。

    「不!」假小夏情不自禁的大叫一声。

    「怎麼了?没关係,火手印不会伤到你的。」阮瞻把假小夏搂到胸前。

    「恩——我只是不喜欢那个,没有什麼。我不想让你随便使用。」假小夏掩饰。

    「不要?也好。我还是留著灵能去对付怨灵吧,然后等我完全恢復的时候,我就带你从这座鬼城中出去,其它一概不管了。」

    看到这裡,小夏有点怀疑了。阮瞻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假的吗?

    他是个冷静矜持的男人,从不会在女人面前显摆什麼,而且他对鬼魂的好感超过人类,假如不是鬼魂要伤害他身边的人,不是实在看不过去,他一般不会对它们动手的。

    那他现在是怎麼回事?他在谋划什麼?还是恋爱中的男人也会变?

    「其它人不管了吗?」怨灵又问。

    「那些人一定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然不会被关到这裡等死。」

    「等死——等死——」怨灵好像想到什麼,喃喃自语道,脸上竟然出现了些恐惧的神情。

    「怎麼了?」

    「没事。只是觉得等死的感觉很难受啊。」怨灵打了个寒战,「要亲眼看著死亡的降临!」

    「你就是太心软了。」阮瞻把假小夏抱在怀裡,手掌在她的背上摩挲著,「好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你不要担心了,一切都会解决的。」

    看他抱著那个怨灵,小夏的心都要从喉咙裡跳出来了。如果这时候怨灵对他下手的话,他必死无疑。只见那怨灵窝在阮瞻的怀裡,脑袋侧了一个无法形容的角度,正好和小夏脸对脸。她的手也在阮瞻的背上来回抚摸著,一会儿就变成碎瓷一样的利器,一会儿又变回那只娇嫩的小手模样,显然心裡一直在挣扎,想动手却又不敢。

    最终她还是没敢动手,慢慢挣脱了阮瞻的怀抱,小夏的心也才放下,感觉好像自己经歷了一番生与死的洗礼一样。

    「你吃点东西吧,如果你不饿,至少你要喝点水。」怨灵说。

    「好吧,不过我记得你放在楼上了,你去拿来吧。」阮瞻点了点头。

    怨灵听他同意喝水了,脸上再出极度兴奋的神情,「好,我去给你拿,你等著。」说完转身就走。

    当她的身影一消失,阮瞻立即略一抬手。那熟悉的姿势让小夏立即明白他是在布结界,不由得心裡一阵狂跳——他恢復能力了吗?至少可以布结界了吧?

    阮瞻在结界布好的一瞬间,直直向小夏的方向走来,眼睛闪烁著异样的神采。这说明他的视力也恢復了,刚才他一直是装作看不见!

    他走到寄放小夏魂魄的小瓷娃娃面前,凝视了几秒鐘,然后伸出食指爱怜的抚摸著,「别担心,我知道,一切我都知道!」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三章 第一窑
    万里闭著眼睛仰躺在床上,四肢舒服的伸展著,看似轻鬆,其实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紧张的,包括心肌和脑神经。

    他不知道是给钦佩还是讨厌司马南。

    他本来觉得自己的招数非常有效——司马南不是要派出各路杀手对付他吗?他就把自己晾在阳光底下的场地中心,如果谁要动他,必须也站到眾目睽睽之下,因為目前司马南还没有打黑枪、背后下刀的条件,所以这样是最佳的防守策略。

    不过司马南不愧是老奸巨滑,竟然自己大大方方的出现,就住在他的隔壁,让他如芒刺在背,精神高度紧张,却又无可奈何。

    司马南现在的身份是个正当的商人,来洪清镇是為了考察有没有可能合作有关瓷器的业务。他的出现马上盖过了万里身上的光环,毕竟实打实的买卖总比简单的宣传要好得多,所以现在万里不仅觉得头顶上有把刀悬著,随时会落下来,而且他想打探消息的计划也被破坏了。镇上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司马南那裡钻,哪还有人陪他东拉西扯。人家不仅是大富翁,还有个长袖善舞的女儿,他的吸引力立即降為了零。

    而且,司马南直接对自己动手也就罢了,但他偏偏没有动作,只是盯著他。这让他恨得牙根痒痒,有点有力使不出的感觉。他明白司马南是為了在精神上折磨他,觉得司马南这种喜欢把事情简单复杂化的行為多少有点心理病态,另外他也知道事情绝不那麼简单。司马南这麼做还有其它的理由。

    司马南是要让他选择。假如他怕了这一切,因承受不了这种心理压力而偷偷离开,司马南不会阻拦他,可如果他执意要帮阮瞻,那他也不会客气!

    所以在没到最后摊牌的时间前,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全状况。因為他断定司马南目前不会动他,原因就是怕他的死激起阮瞻的凶性,把一个人逼急了,他就会发挥出巨大的能量,这不是司马南乐见的。事实上他觉得司马南是有点忌讳阮瞻的,绝不想和阮瞻拚命。

    他走了,阮瞻就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帮手,如果他留下,在司马南的眼裡他就是上好的饵料。现在只监视著他。等养得胖胖的,时机也成熟的时候再杀来祭旗!

    司马南从来都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并且要利用到最大的极限,搾取最大的价值!对他,就如猎手对於猎物。围而不杀!

    他要怎麼办才好呢?时间紧迫,他要尽快打听到事情的真相,还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当然还要尽量不要让司马南猜出他做了什麼!

    这两天他一直进行『社交和採访』活动,也不是一点成绩没有。首先,他打听出洪清镇确实出过一件大事,就在本镇下属的一个乡村。虽然是什麼乡村,出了什麼事,镇上的成年人都讳莫如深,他也还没有搞清楚。但他通过对得来的信息进行时间推算,觉得这件事一定发生在十年前。

    其次,根据这个时间,他查阅了部分公开的资料,得知目前镇上的领导,包括镇长和那几个失踪的官员在十年前就已经执政了。

    第三,失踪的人之间除了那几个官员是镇长绝对的嫡系部队外,其它几个年青人的父母以前都曾经是当年镇上的负责人,就连省城的美女记者刘红和摄像记者左德也一样。这样就好玩了,因為确实有一条线把所有陷落在空城中的人全部串了起来。现在只差找出这个线头,牵出整件被掩埋了十年的事情来。

    想要在报纸上做免费宣传而主动来找他的人,大部分是洪清镇中上等的人物,也许他应该去找下层的普通民眾来打听一下,虽然他偶尔这麼做的时候,发现民眾好像比较恐惧,并不想说,但向这方向努力或许是正确的。

    最后,这个店的老闆有点古古怪怪的,总在观察他一样,还说了好多奇怪的话。店老闆说看他不像有钱人的样子,长时间住在旅店不划算,单位也不一定给他报销,不如租住民居。按常理,没有一家店老闆会这样说的,这个人不是特别善良,就是有什麼事,却又不敢明说。

    他尝试著打探过,结果这老闆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一点口风也探不出来,只是说镇西边的民房相当便宜,建议万里去看一下。

    还有,那个一直藏在事件背后的人——那位姓龙的风水先生,他一直也没打探到消息。但这个人对於镇子上的人来说是类似於神一样的存在,万里总觉得他和这些怨灵事件有关係。

    他躺在床上良久,表面上是在午睡,但却在考虑著自己下一步要怎麼办,最后终於决定来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司马南不是盯他吗?他就让那老狐狸盯。他白天会在镇上四处乱逛,趁人不备时用隐身符甩掉那些整天盯他梢的人,然后就可以自由行事了,而晚上他还会照样回来睡到敌人的隔壁。据他所知,司马南喜怒无常,周围和手下的人都怕他,所以只要他让跟踪他的人追丢一阵子,等晚上回酒店前再想办法让这些走狗发现他,相信那些人绝不会去向上报告他中间时间段的行踪不明。走狗们不过混口饭吃,不会像他和阮瞻一样互相忠诚。

    血木剑他无法缩小,但带在身上不方便,藏起来又不放心。於是他乾脆用小夏的方法,买了个钓鱼桿,把剑放在钓桿盒子裡,再把阮瞻留下的符咒也放进去,每天随身携带。另外,他还给自己备了点普通的防身利器,这样无论是人还是鬼来袭击他。只要司马南不派BOSS级人物,他都不怕了。

    这样计划好了,万里下午就行动起来。先是进了镇上最热闹的一家商场,然后在厕所裡隐了身,让那些跟踪他的人傻等在那裡,他自己则早跑到镇上打听情况去了。当然,那些『可怜』的人会看到厕所大门开了一下,但却没有任何人出来。

    他觉得店老闆对他有暗示,所以直接去了镇西。

    一个地方的发展,无论是大城市、城镇还是乡村都不会十分均衡,有的地方富一点,有的地方就穷一点。洪清镇虽然是省首富,不过镇西大多住的是生活平凡,并不怎麼富裕,无钱无势的人。因為大部分的人没有自己的生意,或者生意不大。所以房子比较破旧。本来因為镇上的财力全部支持建新镇了,旧镇的基础设施建设就已经比较落后了,镇西就还要加个更字。土路狭窄,坑洼不平。两侧的房屋也是低矮的平房。

    几番交谈之下,万里发现这裡的民眾对新镇的嚮往多於其它地方的人,因為在那裡生活质量会明显改善,所以他们对镇上的领导在敬畏之中还多了些感激,而為了怕打草惊蛇,万里又不敢明著问,这样想打听情况就更难了。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万里突然想起他来镇上的第一天,遇到的那位失去儿子的老人风娘也是住在这裡,自己答应帮她治病。却又一直抽不出时间去拜访。此次既然来了,他决定去探望一下。凭他的判断,风娘周围的人都很善良,如果能遇到那位说话爽直不隐瞒的中年妇女就更好了,或许可以无心插柳也说不定。

    他拿出身上的记事本,看了一遍地址。又确定周围没有人跟踪,这才找到了风娘家裡。

    这裡的民房虽然破旧,但都是一栋一栋的独门独院的小房子。不像城市裡那麼拥挤。风娘的家就在一条小巷的尽头,非常窄,只能有两人并排通过,而且因為没有路灯,估计天黑后会非常阴暗。

    幸运的是,这次轮值来照顾风娘的就是上次遇到的中年妇女。

    「我和这位外省的先生还真有缘分!」她很高兴,连忙把万里让到了院子裡。

    一进院门,万里就看到风娘坐在院中阴凉处的一个小凳上忙碌著。她老人家不像那天在街上遇到时那麼神情亢奋,而是安稳平静,甚至带著一点安详,衣著和头髮也整整齐齐,彷彿是一位等孩子下班回家的母亲,干一下手中的活,就抬头看一下院门。

    万里一进来,她就看到了,脸上绽出一个温和,胆怯的笑容,明显记得万里,这证明她的思维并不十分混乱,记忆也还好,治癒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他以一个医生的角度判断了一下,然后走进了些,想看清老人手裡一直擦著的是什麼。

    是瓷器。

    在那条乾净的大毛巾下,老人细心又温柔的擦著的一件瓷器,身边放著一个有盖子的木箱,老人每擦完一件,就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放在箱子裡,再拿出另一件,然后细心的盖好盖子。

    是古董吗?

    万里想著蹲了下来,让老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风娘,我可以看看你的宝贝吗?」他问。

    老人抬头看看万里,没有说话,却露出一个默许的笑容。

    万里轻轻打开箱盖,见箱子虽然大,但裡面的瓷器却只有四件,一对花瓶和一副碗盘。这些瓷器让万里有些震撼,虽然他知道洪清镇的瓷器非常有名,极品瓷器的价钱相当之高,但这四件东西还是美丽得让他有些意外之感。

    没有花哨的顏色和花纹,只是雪样的白,在外观上有些流畅的波纹的造型,摸起来很有节奏感。瓷器的质料非常薄,一朵朵淡红色的花朵在白色中绽放,好像是从裡面浸透出来一样自然、柔和,使整件东西看来精美之极,万里虽然不懂瓷器,但也明白这些东西是精品。

    「这些东西是风娘的宝贝,从不许人碰的,靠近一点都不行。今天竟然肯让您拿起来看,可见先生您是好人,风娘心裡也明白著哩!」中年女人在一边惊奇的说。

    「这些瓷器真漂亮,是古董吗?」万里眼睛看著风娘,却是在问那中年女人。

    「不是啊,就是第一窑出来的。」

    「第一窑?」万里有点疑惑。

    「哦。您是外省人,不知道。」

    中年女人耐心的解释,「我们镇以前几乎没人会烧製瓷器,就算会烧窑的人也都是烧砖或者烧点粗瓷烂瓦的,卖给自家镇上的人用。可是后来袁镇长,当年他还只是副镇长,花重金请了一个有祖传手艺的老人来传授了这宝贝技术,把以前的烧砖的窑场改成了今天的瓷器厂。」

    「那是多久前的事?」

    「也就十年吧——不,有十一年了。」中年女人说,「以前我们镇那个穷啊。好多人要想养家餬口只好到外县去找差事。后来有了这个瓷器厂,招了一大批工人,然后又拿这个开厂的钱办了好几个其它的厂,大家这才有了活路。不用离乡背井的了。要是这个瓷器厂早一点开,风勇子也不用离开老娘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也就不会——哎,人的命,天注定!」

    「说了半天,这个第一窑,就是第一个开办的窑场吗?」

    「不是啊,我们镇公家的窑场就有一家,其餘的全是镇上那些『能人』自己的买卖。「中年女人用鼻孔哼出一口气,显得有点鄙视。「那些小窑场根本產不出瓷器厂的好货色,不过骗骗不懂行的,只看名气的人。真正的行家,是不会买他们的东西的。我听说镇上前几天来了个大城市的大报记者,这些人全跑去巴结了,就是想上报纸,免费宣传宣传。我家裡的就老实,不肯开私窑骗人,不然也能富裕点儿。可是像我这样过日子才塌实,不赚那昧心钱,心裡舒坦——」

    万里没敢说那个所谓的『记者』就是自己,只是配合的笑笑。这女人心善、正派,可就是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一句话能牵出她一车话,而且能越说越远,答非所问,他只好等她喘口气的时候插话打断她。

    「那就是说『第一窑』的意思是唯一的窑场?」他耐心的导回话题再问。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把最初的问题都忘了,「不是。先生你还没明白,第一窑就是窑场开办后,生產出来的第一批瓷器。」

    「原来是这样,真精美!」万里讚叹了一句,又去看那些白瓷。

    「其实第一窑出来的大部分是砖。」中年女人得意的说,好像这是个秘密一样,「袁镇长自从知道那个烧窑的秘方就一直亲自带著手下在窑场裡反覆实验,两个星期都没有出来。為了保险,第一窑出的大部分是砖,只有很少的瓷器。不过听说这些瓷器有一点质量问题,镇长说為了保持好信誉就全部给砸碎了,真是可惜。可是这是咱们私下说啊——」她忽然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后来不知道是谁,可能觉得这样糟蹋东西,就从裡面盗出几件来卖了。」

    「卖给谁了?」万里急忙问,觉得脑海中灵光一闪,觉得抓住了些不确定的东西。

    「我哪知道那个啊,我也是听说。」中年女人愣了一下,「我也不明白风娘怎麼会有这宝贝,还一下就有四件。现在这个可值钱了,如果要卖,风娘都能雇个佣人来伺候了。我家裡的是瓷器厂的第一批工人,他以前还正经研究过哩,他说这确实是第一窑的东西。哎,风娘这麼大年纪了,要不是遇到我们这些好心人,可能被骗走了这四件瓷器也说不一定。」

    「你刚才说,你丈夫是窑场的第一批工人,那麼窑场出第一批东西时,他在场吗?」万里继续深入。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出第一窑的时候,是镇长带人亲自做的。虽然出了大部分的砖,就那麼点瓷器还给砸了,但也算实验成功吧。从那儿以后才招收的工人,我家裡去的才去做的工。听说,那样也是為了保密。虽然只有我们这儿才出那种黏土,但手艺要是外洩的话,也是保不住这门子生意。工厂的工人也是各做各的,秘方没有人能完全知道呢!」

    万里没心思听她说起工厂裡的事,他只关心第一窑的情况,於是接著问,「当时和镇长一起关在窑场裡做实验的都有谁?」

    「都有谁?」中年女人看了万里一眼,觉得他外表长得一副聪明相,但脑筋确实有点不灵光,「当然都是头头吶,难道会让我们平头老百姓知道那个秘方?是镇长带著他手下的实验的,足足两周没出来哟!」

    「真负责。」万里转著脑筋,「具体都有谁,大嫂子不知道了吧?」

    「这事全镇人都知道,他们可是给大家带来好处的财神呀!」中年女人嚷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称讚还是咒骂,接著把那几个人的名字歷数了一遍。

    她说一个人的名字,万里的心就彷彿被什麼抓一下,因為那些人正是被关到新镇裡的几位,或者是他们的父一辈。还有一位从窑场出来没多久就去世的姓孙的官员不在他的名单裡,不过他却想起,店老闆恰恰是姓孙。

    巧合?还是确有问题?

    「可能是為我们镇找来财路功劳太大了,这些人后来都升了官啦!」中年女人做了总结。

    「那些砖呢?不会也砸了吧?」

    「没有,说是有纪念意义,当时就堆在窑场边上的取土坑那儿,后来拿去建新镇用了。」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四章 它会动啊!
    万里不说话了,他觉得有些线索浮出来了,要在脑海裡理顺一下。虽然那位中年大姐仍然滔滔不绝的说著镇上的琐事,不过长年做心理医生工作的经验使他有本事一边和她搭话,一边想事情,何况他只要稍有反应就行,这位好心又多话的大姐只是想说而已,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一开始,他们就认定这件事可能和窑场有关。现在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和窑场联繫上,不过却从侧面证实了那些困在空城镇裡的人之间确实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他们都是官员,他们一起陞迁,他们关係密切,他们共同為这个镇子谋过福利,而且一起秘密做过什麼关於瓷器的实验。

    会不会是他们共同做了什麼伤天害理的事,然后请了个有法力的人镇住了怨灵,而这一切或无意或有意的被司马南得知,结果他释放了怨灵,并帮怨灵设了这个局来报仇?当然,他也為了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他那个人无利不早起!

    看来要马上和阮瞻联繫一下,互相通报一下情况,然后好确定下一步要怎麼做。现在谜底呼之欲出,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谨慎,因為关键时刻最容易出意外。

    「哎呀,天已经这麼晚了!」中年大姐正说得高兴,忽然大叫了一声,「孩子大人都要回家了,我得去做饭了。」她说著风风火火的转身就走,但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麼一样扭过头来对万里说,「我也要给风娘準备一份,乾脆我多拿点过来,这位先生吃了再走吧!」

    万里本想推辞,但大概好久没有人陪这位大姐聊得那麼痛快了,所以她格外热情的挽留万里,说她做的本乡特色菜比饭店的强很多,万里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留下来。

    趁大姐去做饭的时间,万里试图和风娘攀谈,因為自从他进了这个院门,她就没说过一句话,就是一边温柔的反覆擦拭那四件瓷器,一边寧静的笑著,看万里和那位大姐说话。一脸幸福的模样。想到她可怜的身世,万里只觉得心酸,很想帮她点什麼。

    可是无论他说什麼,风娘只是和他笑,还抚摸了一下他的脸,最后他只好放弃。用她喜欢的方式和她无声的交流。他知道风娘想让他像在自己家裡一样,於是也不客气,把这个小院子参观了一下。

    这个小院子一进门的地方有两间简易的小棚子。一看就是厨房和杂物房,不过烟火气很冷,显然是许久閒置不用了。对面是一排三间房间,中间是风娘的房间,简单朴素,甚至是寒酸的;左边的房间是佛堂。很小,但相当乾净,还有一小炉香在静静的燃著;右边的房间也不大,傢俱简单,虽然也很乾净,但一开门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阴寒扑面而来。

    「这是我家勇子的房间。」风娘突然说话,吓了万里一跳。

    转头一看,见风娘搬著那个放著瓷器的木箱站在他身后。他连忙伸出手帮忙,但风娘却闪开身。不让他碰那个木箱,自己把木箱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床上,之后还抚摸了许久,嘴裡喃喃自语著,好像那个木箱有生命一样。

    万里站在那裡愣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打扰了什麼,於是退出了房间。好在没多久,那位快嘴的大姐就端著个大铝盘走进院子,盘子裡放著两大碗菜和几个馒头。

    「尝尝我的手艺吧,包你吃了上顿想下顿!」她热情的打招呼,然后把风娘也叫了出来。

    正值夏天,吃饭的小桌就摆在院子裡,快嘴大姐帮风娘装了饭后就要帮万里,但却让风娘拦住了。万里和快嘴大姐都有点意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才要询问,却见老人走进了右边的那个房间,出来时手裡捧著那一对雪白的碗盘。

    「给你用这个!」风娘笑咪咪的说。

    万里听到身边的大姐倒吸了一口冷气,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

    「我的天哪!」快嘴大姐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那可是风娘的宝贝,平时别人碰一下,她都要和人家拚命,今天竟然给你装饭用?!」

    万里不知道说什麼好,就见风娘慇勤的帮他装饭夹菜,然后就塞在他手裡,盯著他,让他吃。他天生胆子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从没有过分紧张过,好几次死到临头都没眨眼,但此刻捧著那精緻的饭碗,手却一直发抖。

    值钱不值钱的先不管,就是风娘这样在意它,如果自己打破了这碗,不是罪大恶极吗?

    「吃啊!」老人再催促,万里战战兢兢的扒了一口饭在嘴裡,随便咀嚼了两口就嚥了下去。

    一旁的快嘴大姐发呆的看了一会儿,急忙跑回家去爆料八卦,把万里一个人扔在这裡坐立难安。而且越是紧张越是觉得手裡的碗特别沉重,吃著吃著竟然觉得碗还抖了一下,吓得他立即把碗捧紧,生怕会摔碎了。

    可是,当他把碗紧紧捧在手心裡,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袭来,為什麼这个碗开始发热,最后竟然开始发烫起来,让他的手心感觉像被咬到一样!是自己捧得时间太长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他连忙把碗放到了小木桌上,看了风娘一眼,然而老人没什麼表示,只是慢慢吃著自己的饭,在他看来,一点作做的表现也没有,好像也没发现碗的异常。

    他镇定了一下心境,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黄昏,光线很弱了,他们又坐在阴凉的地方,没有日光直射在上面,而且就算被阳光暴晒,也应该是温热吧,不可能有刚才那种烫手的感觉。

    他又试探著伸手触了一下碗边——果然是火热的,虽然没到能烫伤人的地步,但温度至少也在七十度以上。

    「怎麼回事?」他低声咕噥了一句。

    彷彿是回应他,就在他眼皮底下,那只美丽的白碗忽然动了一下。

    万里心裡一紧,抬头看了一下风娘。发现老人平静如恆,彷彿并没有什麼事情发生。难道是自己这几天太疲劳,眼花了?他揉揉眼睛,紧盯著那只碗,期望是自己看错了,然而在接下来的几秒鐘裡,他眼睛看到的东西却让他差点像广告裡那样大喊一声:它会动啊!

    他犹豫了一下。拿手去摸碗边,感觉它颤抖著,怕了自己一样,慢慢向那只盘子靠近,直到它们碰撞到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万里皱紧了眉头,心裡又冒出一个疑问。

    这些瓷器有灵体附著吗?老人总是对人说,他的儿子风勇子没有死,来看她了。不会是风勇子的灵魂放心不下老娘而多年徘徊不去吧?

    看来要调查一下这四件瓷器的来歷!还有,假如大家对当年出过什麼大事闭口不谈的话,那麼打听一下风勇子的死因也许可以推测出事情的真相。

    「风娘,这宝贝是谁卖给你的啊?」万里见老人吃完了饭,正慈祥的望著他,试著询问一些线索。

    「宝贝啊。是我的啊。」老人把碗倒过来,饭洒了一桌也不管,只是爱怜的摸著碗的纹路,「我的啊,本来就是我的啊!」

    「风娘啊,我知道是您的,可它是怎麼来的呢?」

    「我儿子叫我娘的。」老人幸福的笑,「他是个孝顺孩子,不会扔下娘不管的。」

    万里张了张嘴。他想用他平时治疗病人的方法继续询问下去的,但不知為什麼面对著这个老人,他就是问不下去,不愿意揭开她心底的伤痕,哪怕这是对治病有利的事。他虽然喜爱自己的工作。但他现在觉得自己也许不适合这一行了,他太心软了,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和医学的严谨。

    他又待了一会儿,耐心的听老人反覆说著那几句夸奖儿子的话,等快嘴大姐来收拾碗碟时才离开。临走前,他著实的称讚了快嘴大姐的厨艺几句,让那位大姐欢天喜地的和他约好第二天再来品嚐其它的菜式。其实大姐的菜也许做的真好,不过他刚才根本食不下嚥,当然也没有感觉出什麼美味来,他这麼做是為了让这位心直口快的好心大姐和其它轮值照顾风娘的邻居换个班,明天他好进一步向她调查隐瞒起来的真相。

    事情很急,阮瞻需要帮助!但他不能乱了方寸,追得太急了不见得有效果。所以,他先要回到旅店去,刺激一下那个阴阳怪气的店老闆,然后和阮瞻交换一下情报,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这麼想著,就在镇子的主街道上慢慢逛了一大圈,让那些因為找不到他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盯梢的人『意外』的发现他,然后才回到旅店去。

    一回到房间,他就打电话到前台大发雷霆,吵著要店老闆来一趟,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电话那边的服务员赶紧把老闆给找来了。

    「孙老闆,你们的服务也太差了吧!」他好像非常愤怒,「我刚才叫了晚餐到现在不送上来,做的饭让人无法下嚥,洗澡的水也不热,你看,卫生也没做乾净,你还真好意思要那麼多钱一晚?」

    孙老闆和他相处了几天,觉得他是很温和的一个人,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发飆,一时间没有回答上来。

    其实这裡虽然不是五星级酒店,但也是这镇上最好的一家了,条件和服务都很不错,可万里是故意找茬,就是為了让这番无理取闹被监视他的司马南听见。那个人自视风雅,一定会听烦的。当他不屑於偷听这场争执的时候,就不会注意他。到时候,他的小把戏骗过其它监视他的草包们还是绰绰有餘的。

    当然,他要记得不要做得太过,否则是会被怀疑的。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万里还是语气很硬,但是却保持著风度,不然就像他平时的样子了。他很担心真和孙老闆吵起来,毕竟吵嘴他不太擅长。这让他想起了小夏,她虽然是个不怎麼样的律师,但抓人家话裡的漏洞的能力一流,吵起嘴来总是佔上风。

    然而孙老闆是个聪明人,见万里虽然神情亢奋。但眼神却很警惕,总是向四周望著,知道他可能有其它的事情,因而只是争辩几句。他说话圆滑,又好像很配合,所以两个人一直就一点小事辩论了半个多小时,虽然很烦人。但却根本没吵起来,在外人看来只是万里一个人在吠。

    「好,你说你们服务好,你就来跟我看看卫生间。」万里『当』的一下踹开了卫生间的门。

    应该差不多了,这会让司马南误以為他是因為找不到事情的线索,才在焦虑之下情绪失控!他实在吵累了。这才知道吵架也是很费体力的,估计效果应该已经达到,连忙进行下一步。

    当孙老闆一进来。他立即关上卫生间的门,『啪』的一下把一张符咒贴到门上。

    那是阮瞻留下的符咒之一,虽然不能形成结界,但却能使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不被外界的人窥探到。他之所以要那麼麻烦的先演上一场戏,而不直接用符咒,為的就是要让司马南以為他和孙老闆谈的是旅店的事情。不会动万里的行為上怀疑到他,这样不会使孙老闆受到牵连。

    最有利的是,这裡的卫生间是暗卫,没有窗子,所以除非司马南躲到马桶裡,否则他们就是安全的。

    他贴符咒的行為吓了孙老闆一跳,脸都白了。

    「别怕,这是隔离符,贴上这个外界就听不到我们说话了。」他顺口乱起名字。「请原谅我对你大喊大叫,但相信我,这店裡与一个人是你我必须防备的。」

    「什麼意思?」孙老闆缓过神来,「我开我的店,来者都是客。什麼事也和我没关係!」

    「少打太极。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果不是我掌握了一点线索,怎麼会冒失的来找你?」万里和他挑明了说,「你明裡暗裡让我去镇西,不就是给我指了一条路吗?怎麼,还不承认?和你说,我已经找到风娘了,也拿到了那些会动的瓷器。」

    孙老闆没说话,但是脸色阴晴不定。

    「你父亲是当年那位孙姓官员吧?」万里继续说,「实话说吧,当年做了那件天理难容的事的人都被困在了新镇裡,生死不明,相信你明白是為了什麼。」

    「你不用诈我。」孙老闆说,「明说吧,我什麼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為什麼暗示我?这很矛盾,不过我能理解,也许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无论你出於善意也好,出於赎罪也罢,这件事闹大了,谁也脱不了干係。」

    「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那麼你把上次吓唬岳小姐的那个檯灯和花瓶拿来,我亲自问。」小夏在这个旅店的遭遇,阮瞻已经告诉万里了。这一点,万里有点厌恶这个孙老闆。有什麼事就说,何必装神弄鬼的吓唬女人,就算有难演之隐,作為男人而言也可以自己做出选择。他这种行為其实就是心理学上的受逼迫愿望,自己做不了决定的事,潜意识裡要别人逼迫他一下,好被动的让结果去选择他。

    这是逃避心理!可惜现在事情太急了,他没时间让他逃避!

    「你怎麼——」孙老闆驀然住嘴,但脸色却变了,可见这句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我怎麼知道是吗?因為那位岳小姐和我是一伙的,同行的还有一位法力很高深的法师,现在他们正在新镇子裡和怨灵周旋,我是在外面配合的。想必你看出来了,不然不会引导我去镇西的风娘那裡去!」

    孙老闆听到这个,半晌没有说话,然后才轻声的问,「那些人怎麼样了?」

    「有几个还活著,其餘的全死了,死得很惨。」為了打击他的心理防线,万里实话实说,「这些怨灵怨气太重,不杀完最后一个是不会完的。」

    孙老闆明显的哆嗦了一下,「我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怨灵是不会管这些的。镇上失踪了人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你也许会知道的。那些人裡有的就是当年负责人的后人,虽然没有亲手做过错事,但还是要偿命!岳小姐与这件事根本无关,却也捲了进去。所以,你想明哲保身是不行了。」

    「可是我一直帮——」孙老闆冲口而出,但却又及时住嘴。

    万里心裡烦躁,不明白為什麼他总是话说一半,看来他那个难言之隐确实对他的心理压力比较大。他其实还没和阮瞻通过消息,说了一大堆话,有许多只是诈他一下,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知道这件事,至少是一点皮毛。

    「一直帮谁?」看孙老闆还在犹豫,万里毫不留情的说,「你不说也没关係,到时候那个城裡困不住怨灵了,你就等著死吧。龙大师也许法力高深,可是那裡已经被人破坏了!」

    「不,我不想死,我也受够了。我爹死了,我一直帮风勇子一家,我还暗示你和岳小姐去洗雪当年的沉冤,我不该受报应!」

    果然!

    万里长吁了一口气,「是你把瓷器送到风娘手裡的吗?当年你父亲是参与第一窑的人之一,那些仅存的瓷器是他带出来的吧?可是,那上面為什麼会附灵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孙老闆说,「我爹只是在去世前告诉我他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叫我把瓷器送出去,让我接济风勇子一家,还要我在搬进新镇子前想办法找人洗雪沉冤。他真的什麼也没和我说,我只是觉得岳小姐是大城市来普法的,也感觉出你是找她来的,所以我——」

    「至少你要告诉我,瓷器上附的是风勇子吗?」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五章 接近真相
    「有四个是风勇子,另外两个我不知道。」孙老闆老实的回答。

    这是什麼意思?四个是风勇子,难道他分别附在四件瓷器的身上?碎尸案?

    「你以為这麼多年,我不怕吗?」孙老闆的情绪爆发出来,「每天守著那两件瓷器,也不知道什麼时候就轮到我倒霉,天天怕得要命,慢慢熬著。可是我不是不為他们申冤啊,我实在是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当年我爹话没说完就嚥气了。而且你们大城市来的人不知道,在我们这裡,镇上的头头是可以隻手遮天的,得罪了他们,我哪还有好果子吃!眼看著就要搬进新镇了,我不知道怎麼办好,然后岳小姐来了,我以為她是救星,没想到也把她也捲了进去!」

    「你知道什麼就告诉我什麼,不要忘记任何一个细节,我的朋友是可以帮你的。」万里看了看手錶,知道不能在卫生间呆的时间过长,否则是会被怀疑的。他看孙老闆的模样不像是撒谎,於是乾脆直接问他所知的情况。

    「我知道的很少。」孙老闆说,「当年我才二十出头,那时候我们镇很穷,而我姑姑嫁到了外省,在那边给我找了个工作,所以我一直住在姑姑家,不知道镇裡发生了什麼事。可是后来有一天家裡突然来电话说我爹病危,我急急忙忙往家裡赶,但到家时我爹眼看就不行了。当时我很意外,為什麼我爹一向身体很好,却突然生这种急病,问我娘和我妹妹,她们只说我爹从窑场回来就生了急病,才不到三天人就成这样了!」

    连老婆和孩子也不告诉,可见这件事是多麼隐秘了!万里这麼想著,继续听下去。

    「我是独子,我爹一直不闭眼就是為了等我回来。」孙老闆说起往事,声音裡有些哽咽。「我来到他床前,他都说不出话来了,但却一直摆手,示意让满屋子的亲戚都出去。等房间裡只有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来了精神一样,半抬起身和我说话。我知道那是迴光返照,所以连忙跪到床头去。他抓住我的手,先是嘱咐我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然后就说起那个窑场的事。」说到这儿,孙老闆不禁打了寒战。

    「出了什麼事?」

    「那天我到家时天已经很晚了。一进院门就莫名其妙的觉得浑身发冷,走到平平整整的院子中央时还被绊了一跤,头上摔了一个大血包。当时我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却发现,我的小腿上有一个黑手印,即不疼也不痒,但无论用什麼办法,它就是下不去,过了十年还是这样。」他边说边把裤子捲起来一点。

    万里向下一望,果然见他的腿上有一个黑色的手印,触目惊心的显现在小腿脛骨上!

    「而且,一进到我爹的房间,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凉意就更浓。但这感觉好像只有我有,其它人看著都没什麼反应。」

    「屋裡有什麼吗?」

    「什麼也没有,就只有一个木箱,就摆在我爹的床底下,我跪在床头时就感觉一阵阵的冷风从床下传来。我想看看那裡面有什麼,但这时我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特别大,简直不是一个快要去了的人应该有的力量。他两隻眼睛睁得大大的,压低著嗓子对我说:别碰那东西!要帮助他们才能解了你的厄运。我做了恶事,报应已经到了!幸好我不是主谋,心存了一点善念,还带了点东西出来,不然他们也不会答应放过你。你一定要听我的,一定要帮他们!你要听我的。把风勇子送到他娘身边去。其餘的两位大仙,一定要好好奉养,不然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是会报復的!」

    「他没说為什麼灵体会附在瓷器上吗?」万里见孙老闆脸色惨白,怕他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插嘴道。

    「他没来得及说,但根据我后来的猜测和调查,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因為是死在窑场裡,或者是被做成了这些砖头和瓷器才会这样的。因為我知道我爹和袁镇长,就是当年的副镇长一起在窑场裡待了两个星期,而且瓷器裡的『大仙』总是喊热。」他不敢把那些冤魂称為鬼,只是尊称為大仙,「当时我爹只来得及和我说这些,然后人就不行了,我趴到他嘴边才听到他要我一定在搬进新镇前帮他们完成心愿,否则这冤情就会永远不能昭雪。」

    「為什麼一定要在迁到新镇之前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和龙大师有关。因為袁镇长从窑场出来后不久就请了龙大师出山。虽然一般人对龙大师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过他说出的话,在我们这儿相当於圣旨一样,因為他从没说错过一件事。」

    「龙大师?看起来非要找到他不可!」万里低声咕噥。

    阮瞻说过,从那新镇的情况看,好像怨灵是被什麼东西镇著,但却被司马南破坏了。假设不破坏,再过一段时间怨气就会消弭於无形。袁镇长一定从龙大师口中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才会选择在一个多月后举镇搬迁,而怨灵们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才借孙老闆的父亲的嘴,说出一定要在搬入新镇前解决这件事。

    孙老闆一直遵从父亲的遗愿,把附了风勇子魂魄的瓷器送到了风娘那裡,并且长期暗中财力资助她老人家的生活,可是他一直呆在这个小镇裡,十年来从没有帮助怨灵洗雪沉冤的机会,而再过一个月整个镇子都要搬到新镇去了,他只好在匆忙中选择了小夏。

    他或许以為小夏是来搞普法宣传工作的,人又很正派的样子,一定能帮到他。但是他这个人胆小,或者说这麼多年被无形的心理压力逼迫的懦弱起来,所以他不敢明著对小夏说,而是放出了残留在瓷器裡的两个怨灵来暗示和吓唬小夏。他并知道,小夏也是司马南手裡的一颗棋子。

    其实他那麼胆小的人,能够坚守他父亲的遗言,没有逃跑,已经算不错了。

    「你怎麼把风勇子送回去的?」他想问清楚每一个细节。

    「办了我爹的后事后。我就开始处理他老人家的遗物。但我一直不敢碰那个木箱,儘管每天晚上我都做噩梦,梦到很大的火,还听到有人不停的敲东西,大喊,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孙老闆说到这儿的时候,表情比较平静,显然已经觉得麻木了,「奇怪的是,家裡没人听到这些,只有我。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半夜跑到我爹的房间去,把那个木箱拖了出来。我打开木箱,看到裡面摆著六件雪白的瓷器。伸手一摸,很烫手,还一直抖动不止,好像活了一样。」

    万里点了点头,这感觉他有,晚上在风娘家吃饭时他经歷过了。一想到那个吃饭的碗有可能是用风勇子的身体製成的,万里差点呕吐。

    「我不知道他们中谁是风勇子。於是把六件瓷器全摆在地上,试探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想到立即有人答了我一声,然后有四件瓷器忽然滚倒在地,一团凝聚不起来的灰濛濛的东西飘在半空中。我说我把你送到你娘那去,要怎麼做。他告诉我只要带著那四件瓷器,然后走一路叫一路他的名字就行了。我照他说的做,把瓷器放在那个木箱中,一路走一路叫著『风勇子』,他果然一路上应著我,一直走到了他家大门口。我翻墙进去。从裡面打开门,把木箱也搬了进去,然后对他说,会代他照顾老娘,让他安心,说完就跑回家去了。头也不敢回。之后不久,我听人家说他娘疯了,到处跟人说风勇子半夜来看她。我明白那是风勇子没走,就呆在他娘的身边,心裡安心了点。而留下的这两件瓷器,我觉得并不是完整的——反正他们没有地方去,也没现过形,而我那时正想办个旅店,所以就专门安排了一个房间供奉他们,每天早晚三柱香,从没有间断过,而他们也绝少出来找我。只是有时服务员路过他们住的房间,会听到裡面有说话的声音,怕得要命,但这些传言都被我压了下去了。」

    「就算你想让小夏,我是说岳小姐帮忙,也不用拿那两个瓷器去吓唬她,这太恶劣了。」一想到孙老闆那麼对小夏,万里就对他同情不起来,「那个晚上是你做的吧,先放了这两件东西去她的房间,而你自己躲在门外,等她吓到了,你又迅速换回来。这样又引起了她的注意,又不会牵连到你,你还真方便啊!」

    「我不想这麼做的!」孙老闆连忙摆手,「我刚才不是说这两位大仙从没有现形过,只是有说话声吗?可是岳小姐来住店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做卫生的服务员一直说那个房间有人说话,吓得不敢过去。我怕有什麼事,所以去看看,结果是他们说要这麼做的,我虽然以為岳小姐可能是救星,但确实不是我要这麼对付岳小姐的。」

    原来是这样!

    并不是孙老闆一定要找小夏,而是这两个怨灵。他们连现形都做不到,肯定是不完整的,想想风勇子就是由四件瓷器聚成的。还有,当初第一窑出的除了瓷器还有砖,而且大部分的瓷器又以质量不好的藉口砸碎重化了,孙老闆的爹也只弄出来这六件而已。

    他们连魂魄都是残缺的,哪有能力预知小夏会来,还设计让她陷入局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司马南的坏,是他佈局,并且通知一切相关角色——演出开始了!

    「既然他们能说话,那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们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冤枉了吗?」万里问。

    孙老闆摇摇头,神色中有些胆怯。

    万里暗叹了口气,心知他始终是害怕的。他除了早晚三柱香,一定尽量少在『大仙』面前出现,就是出现也是战战兢兢,怎麼会多问一点。而那两位『大仙』又是不完整的,大概白天不敢出来,这样虽然相对了十年之久,却也没有多交流过。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万里放孙老闆离开了,并嘱咐他不要透露任何事情。其实他不说,孙老闆也不会做出引火烧身的事。不过万里希望自己的心理强化,可以让他表面上也不要表现出异常。司马南是老狐狸,一定要小心。

    另外孙老闆临走时,万里要他晚上亲自送夜宵过来,也没忘了装模作样的骂了他几句,当然表现得没有那麼亢奋。

    送走孙老闆后,万里又陷入深思。

    去找那两个藏身在瓷器中的怨灵打听情况吗?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一来他们是残缺的,他很怀疑他们是不是能讲述得清楚,二来司马南在,他不能冒那个险。不是為了他自身的安全,而是怕打草惊蛇。

    应该去找风勇子问一下事情的始末,他是当事人,一定知道一切。刚才听孙老闆说,他虽然比那两位不知名的灵体完整,但也是无法聚形,真不明白他们是如何能待在阳间十年而不去,是有牵掛,是有怨气还是因為无法离开?

    他在风娘家吃过了,因此也没叫晚饭,就躺在床上把线索整个串了一遍。觉得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但在那之前,他还要和阮瞻联繫一下。这一次他进卫生间还特意打开了淋浴。好在地方够大,不至於会让他的联络仪式无法进行。

    他的『澡』洗了足有四十分鐘,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和阮瞻交谈过所有的情况了。

    他听到的消息有喜有忧。喜的是阮瞻的功力已经渐渐恢復,因為那个塔具有封住一切灵能的力量,包括符咒力在内。虽然被司马南破坏了塔本来的力量,但阮瞻在裡面呆的时间长了,还是受到了影响。当初司马南是用看不见的符咒力封印了他的力量的,当塔中的镇力破坏了最外层司马南的封印力,阮瞻本身的力量就自然散发了出来。

    这就是负负為正的道理!

    但阮瞻不能在塔裡面多呆。因為那样他的力量慢慢也会被封住。偏偏他还不能出来,一方面是要想办法恢復塔的『镇』力,修復被司马南破坏的地方,另一方面,他还要给几个怨灵造成假象。

    那几个怨灵是当初从塔裡面被释放出去的,為了追踪进塔裡的人才重回塔内。他们敢回来,并在裡面暂时还保有一定的力量,证明他们不同於其它怨灵,而是怨力特别强的,且得到了其它围在塔外的怨灵的帮助,实力格外强大。

    阮瞻断定他们在塔裡也不能时间太长,所以他必须表现得强大,给他们造成威慑,同时又表现出眼睛还没有恢復视力,為真正动手时能够佔上风做準备。阮瞻的意思是:最好现在先唬住他们不敢动手,哄他们先离开一阵子,等他修復好这个塔,他再出塔去,把他们引进来。因為他们的数量眾多,怨念又被压抑了好久,如今被猛的释放出来,不是一个人可以控制得住的,就算始作俑者司马南也不行,所以还是要利用这个塔才行。

    坏消息是:小夏被怨灵佔去了身体,并把她的魂魄放进了一个小瓷人裡。假如他们趁和阮瞻斗法的时候毁坏她的肉身或者摔碎那个小瓷人,小夏就再也回不来了。要命的是,有几个怨灵自告奋勇的回到塔裡,寧愿被镇住也要充当监视的眼线,害得阮瞻不能把放著小夏魂魄的小瓷人带走。

    而且,如果打斗在塔内进行,情况过分激烈的话,也会伤到小夏,甚至还会伤大其它倖存者,包括阿百在内!

    為什麼他们每次都要面临如此的困境,每次都是腹背受敌,没有一次可以顺当一些?总是要逼得他们不得不想出特别的办法才行!

    是小夏把自己的护身符繫在了阮瞻所在的房间的门把手上,才為他争取了恢復灵能的时间,不然大家都活不成了,就连他和万里交换信息,也是藉口静心修復受损视力,并再用小夏的护身符才把他和冒充小夏的怨灵分开。

    那个塔的塔顶相当奇异,无论是灵体还是人类,都只能从门出入。

    而万里得来的消息对阮瞻而言是非常有用的,虽然现在毛富疯了,左德失踪,其餘还活著的人都变成了小瓷人,但他还是可以凭这个消息找到形成今天这个恶劣局面的原因。

    现在他们两个是分头行事,万里负责继续调查事情的原委,而阮瞻则要想出即不伤害倖存者的性命,特别是在不伤到小夏的情况下,怎麼又能把怨灵重新关起来,同时战胜司马南的办法。

    司马南必会和阮瞻一战的,因為他不会放任阮瞻变得强大,更何况还要得到阿百雅禁的一件宝贝!

    这是阿百亲口告诉阮瞻的。

    现在,万里的任务是找风勇子,还有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龙大师!

    当他办好这两件事,就要和阮瞻第三次联络,如果阮瞻也準备好了,他们就放出消息,说阿百雅禁把宝贝给了阮瞻。这样,无论司马南相不相信,以他的个性而言都不会冒险,肯定会自己找上门来。

    阮瞻的结界很霸道,不过司马南既然能从水路来搞破坏,就一定能进来!现在他之所以还不动手,大概是想让阮瞻忍受不了怨灵施加给他的苦楚而自行破界吧。毕竟,现在还没到让他必须像个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在水中钻进来的时候。

    既然知道了自己下一步要怎麼做,万里乾脆美美的睡了一觉,毫不在乎会被暗算。等他醒来的时候,刚好午夜。

    孙老闆亲自送来的夜宵也到了。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六章 一叶障目
    万里藏在送夜宵的小餐车裡,直接被孙老闆送到了厨房。当他确定外面没人时,才从裡面出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為了把他高大的身体塞到那个狭小的空间裡,他差点自我折成两段。

    他在自己的房间裡就已经用了隐身符,所以此刻如果有人在场的话,也只能看到小餐车乱动,遮盖住车体的布帘被掀开,听到有人低声的咒骂,然后是离开的脚步声,并看不到任何人。

    这样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开司马南的监视了吧!

    洪清镇不算小,不过从旅店到镇西的风娘家裡并不太远。万里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那个小院的门前。他目测了一下,见那低矮的围墙果然是能很轻鬆的翻越,不过墙头明显修缮过,估计是孙老闆所為。万里心想孙老闆这些年也算遵守了诺言,所以才没有被恶意报復吧!

    他翻越了院墙,躡手躡脚的走到那三间房子的墙根底下听了听。佛堂安静著,风娘的房间也安静著,但存放那箱瓷器的房间却传来极不寻常的声音——又像是呜咽,又像是在厨房忙碌时锅碗瓢盆发出的碰撞声,极其轻微打算内却有嘈杂感。

    万里定了定神,伸手推开了房门。

    月光的照射下,地上摆了四件雪白的瓷器。木门打开的一瞬间,它们正才蠕动著,努力朝一个方向靠近。但随著门的打开,它们驀然停住了。只是四件瓷器而已,却让万里觉得它们在扭头『看』他。

    他嚥了一下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麼,但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地上的瓷器忽然像被推倒一样倒向了一个方向,滚动到了一起。发出几声清脆的碰撞声。

    「谁啊?」风娘的房间传来了老人的问话。

    此时正值夏天,窗子都打开著,夜裡又比较安静。所以这声音一下传到老人的耳朵裡,把她惊醒了。

    「没事,娘,您睡吧,我起个夜。」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房间裡响起,带著浓重的本地口音,虽然万里的胆子很大,但事出突然,还是吓了他一跳。

    只见瓷器的上方慢慢聚起了一团灰影,形成一个飘飘乎乎的透明人形。

    「风勇子?」万里把声音压得极低著问。同时往房间裡走了一步。

    那模糊的影子见他走近了,迅速缩到了墙角去。万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背著那个装著血木剑和符咒的钓鱼桿盒子,於是轻轻把门关好。盒子就放在门边上,自己则走了进来。

    「风勇子,我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的。」

    「你是帮他们的!」风勇子恨恨的说了一声,慢慢现出形来——方脸膛,五官端正,在脸颊的左面有两颗竖排的黑痣,好像两滴泥泪掛在脸上。使本来眉清目秀的脸,有了点哭相!

    是那天他在小街遇袭时两次救过他的『好兄弟』!

    虽然之前万里也有所怀疑,不过现在才能确定。原来他就是风娘的儿子,那个因為放心不下母亲而十年未去的魂魄。

    「為什麼这麼说?你帮过我两次,我怎麼会恩将仇报!」万里试图表现得友好一点。

    「你想要进新镇去把那些人救出来。就是和我们作对的!」风勇子愤恨的叫了一声。

    万里倒不担心会吵醒风娘,因為阮瞻说过,对灵体而言,他想让你听到和看到,你就可以听到看到,否则无论他闹腾得多麼厉害,你也会浑然不知。

    他担心的是风勇子的态度,他太急於给阮瞻帮助了,以至於忽略了风勇子的立场。对他而言,是要协助救出小夏和其它倖存者;而对风勇子而言,要杀掉所有的人才能平息他的愤怒,杀掉小夏和阮瞻也是要完成对司马南释放他们的承诺。

    他们之间根本是对立的,想要得到风勇子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可是你救了我!」万里继续努力拉近彼此的关係。

    「那是因為我娘和我说起,你对她好。这是两码事,不相干的。」

    原来是他的的一丝善念给他带来的幸运,看来这世界还是好心有好报的。

    万里心裡想著,又向房间裡走了几步,最后乾脆坐到了床上,和风勇子的魂魄相距不到两米,如果风勇子扑过来,他连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冤冤相报不是好的办法,你把你们受了什麼样的冤枉告诉我,我保证可以帮你们洗雪沉冤。」万里心裡明白怎麼说也化解不了这怨气的,但不得不试一下。

    「你快点滚,我不想和你说。如果早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那天我就不救你!」

    「我的朋友在裡面,我还不能滚。他们是无辜的,你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吗?至少把他们放出来!」

    风勇子根本来个闷声大发财,理也不理万里。

    「报復只会得到一时的痛快,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万里继续努力,「你附在这四件瓷器上十年,就是為了放不下你娘。你如果有一念之仁,说不定会有好报反馈到你娘身上,难道你就想这麼下去吗?」

    风勇子愣了一下,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正当万里以為自己说的话会產生一点点效果时,风勇子的脸又绿了起来,「好报?这世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娘好心,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冒著挨批斗风险,周济了一个应该被除了的『四旧分子』,当时谁管他。那麼大的能耐却快饿死了,结果又怎麼样呢,那混蛋為了他自己的侄子,竟然——!」他忽然住嘴不说了。

    「好吧,就算你要报復好了。那你告诉我,你们在十年前受到了什麼样的对待,这总没有损失吧?」

    风勇子一双血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万里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万里这是第一次这麼直接的听到这种笑声,果然感觉很阴森,好像隔著一层东西一样。闷声闷气的,让人不自觉的发冷。

    「我告诉你后,你好挖出这件事来,破坏我们的计划吗?我没那麼傻!」

    「这对你们没有任何损失,為什麼不说出来?」

    「省省吧。」风勇子说,「我什麼也不会说,不管是有害还是无害,我都不会说。而且你不要想找白大姐问出来,那个帮我们的人会让所有知情的人都进入一个恐怖的梦,让他们知道如果透露一个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调查不出任何事来,除非我们报了仇!」

    「帮你们的人?」

    万里心裡一凉,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他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现在司马南一招釜底抽薪让他的计划全盘落空。自己还真是白痴啊,明知道司马南老奸巨滑,却不為自己的计划留后手,这下子又陷入了被动!

    全城的人都不说的话,他要去哪裡调查?就算他能查出来,可阮瞻等得了那麼久吗?就算他现在跑到街上拉著还没睡的人问清楚,平白无故的,人家又怎麼会说!再说,那样说不定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想到这儿,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是如此清晰和尖锐,让他立即悔恨交加,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他落入了一个自己设下的陷阱,一门心思想著窑场的事。想著窑场中死去的人,实际上打听一下这裡出过什麼大宗的集体死亡的事件也可以顺籐摸瓜的查出事情,可是他就是被绊住了思维,真是一叶障目!

    司马南知道他的思维混乱了吗?

    或许他是知道的,但表面上假装逼自己东躲西藏,暗地裡却轻蔑的看著他自己上了自己的圈套!他以為自己在和司马南斗智,但实际上是他一直落在下风,而司马南则正一边看他上窜下跳,一边繫紧阮瞻脖子上的绳套!

    关心则乱!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不是他急切的想打听到当年的冤案,有一点线索就拚命抓住不放,想追到最深处去,两眼看不到其它的可能,怎麼会犯这麼白痴的错误,连这麼明显的线索也看不到!

    如果他明天到四邻八乡去打听,先不说这件事瞒得这样严密,外人会不会知道真相,就算知道,时间方面也来不及了。

    要怎麼办呢?

    看到万里焦虑的神情,风勇子再一次笑了起来,「你什麼也做不了,老老实实回去吧,别趟这趟混水。要不是你对我娘存著好心这时候早就死透了!」

    万里听风勇子这样说,抬起眼皮来看看他,「是吗?从我介入这些灵异事件起,我都不知道鬼门关溜躂过多少次了,可如今我还活在这儿和你磕牙玩。」万里站了起来,风勇子的话激起了他的傲气,「你救过我,我很感激,我想帮助风娘也不是贪图你什麼回报。不过我要告诉你四个字——邪不胜正。你们明明是受害者,可不要因為一意孤行,把自己逼到注定失败的另一方去!」

    他向门边走了一步,见风勇子露出凶狠之态,却没有怕的表示,「别说我没提醒你,我是个阳气极旺的人,你不容易近我的身,而我离那法宝只有两步。你救过我,我不想伤你。」

    「你做不了什麼了!他们死定了。」

    「那我们打个赌。」万里面露笑容,「我的朋友一定会平安回来。如果我输了,我自杀,魂魄陪你一起侍奉你娘。可假如你输了,我要你化解一切的怨气,对所有的东西都抱有善念。」

    风勇子不理他。

    他则走到门边拿起钓鱼桿盒子,又转过头看说,「你救过我的命。我会报答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说完,他轻轻走出门去,照样翻墙而出。

    他愚蠢了一阵子了,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懊恼,把自己的失误当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好了。司马南当然很厉害。不厉害的话打起来也没有意思了。他虽然一直被司马南玩弄於股掌之间,不过刚才他脑筋中突然闪过一点灵感,终於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走到街上。万里想把隐身符撤掉,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并装出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管是不是有人看到。

    他以前执著於一个念头,现在突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错了,再回过头来想,思绪反而开阔了些。

    他根本不必考虑到是否牵连到孙老闆,因為司马南和那些怨灵是一派的,风勇子既然称他為『帮助他们的人』。可见他们之间是有联络的,那他当然也会瞭解到孙老闆是知情人,也猜得到自己必会与孙老闆有联繫。

    小夏说,当时他们在山间小路时,出现过怨灵,好像附了一个叫左德的摄影师的体,根据她的描述,那可不就是风勇子嘛,也就是说那一天怨灵们是裡应外和的,而司马南亲自在旁协助,风勇子早就是復仇一方的主力。

    而自己这一方也早已被监视起来,也早就在算计之中。至於自己被风勇子所救则完全是个意外!

    整件事情是他自己一叶障目、不见南山的。所以现在他乾脆耍宝耍到底。不是拿他当猴耍吗?好,他就当好这隻猴子,让司马南以為他还没有识破这个圈套,继续嘲笑他,看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而他既然有了新的线索。当然要继续追下去,只要表面上让司马南以為他还在围著窑场绕圈子好了。

    窑场是很重要的,但那只是一个毁尸的地点,根由则在其它地方。不知道这一切和那个烧製瓷器的秘方有没有关係?不过他先不管这些了,他要先循著另一条线索追查下去,当时他是和阮瞻说好的,两个人一起调查那个让那麼多鬼魂產生强烈怨气的原因,他这边没有进展的话,相信阮瞻那边不会空手而回。就算不行,在最后决战的一刻也是会揭晓谜底的!

    思路开阔的感觉真好啊,大概司马南不会想到他的上等智计和压倒性的逼迫会让对方完全放开吧!自视过高的人是不会懂得光棍之道和必要示弱这两招的。旅店的屋顶上,司马南闭目盘膝的坐在那裡,面前摆著一个奇怪的香炉。洪好好则站在他身边,手裡拿著一个托盘,托盘上盖著一块红布。

    「万里会上当吗?」见司马南睁开了眼睛,洪好好问。

    「我不在乎他是不是上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司马南面露轻蔑的表情,「我给了他机会让他选,假如他够聪明,自动离开这裡的话,我会放了他。」

    「这不是你平时斩草除根的作风哦。」洪好好媚笑著说。

    司马南站起来,和气的拍拍洪好好的脸,没有说话。

    她怎麼会明白呢?

    他之所以对万里有一念之仁,因為他也是把阿百带出来的人之一,并且善待过她。因為这个,他想留他一命,甚至包括岳小夏,只有阮瞻是他绝对不能放过的。他这一生做了多少世俗人眼中伤天害理的事,他都不以為意,在他心中,弱者的死是成就一个强者必要的牺牲,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唯独对阿百,他觉得亏欠了她,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她而已!因為她是那种人——年青人常说的:她是能让魔鬼流泪的天使!

    但是,现在万里和岳小夏都选择了和他作对,不肯退一步,他心中因為阿百而生的一丝善念也没了。这是对决生死的一刻,他现在佔著绝对的优势,但他不敢大意,那个姓阮的小子实在难缠,遇强愈强,并且每一次都能以弱胜强,反败為胜!

    「这就是你的魘术吗?没什麼复杂的程序啊,也没有什麼特定的衣服髮型。」洪好好看了司马南一眼,见他神色比较轻鬆,乘机要求,「你说过会教我的啊,不会忘了吧?」

    「你的梦杀术还没练好,不要贪多。」司马南没什麼表情,语气裡也没有一丝情绪感,「再说,道术在乎心力和功力,与衣服和髮型有什麼关係,就算仪式也只是术前的準备罢了。自从我把你带出来,你看了太多电视了。」

    洪好好笑著应了一声,但心裡还是有颇多疑虑的。在她看来,面前的男人一向是冷漠残忍的,他吸引她的也正是这一点,让她觉得安全、有依靠,因為她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他需要她这个伴侣,无论做為情人也好,主僕也好。

    可现在情况变了,自从那个阿百出现后,他还没有见过她一面,他就已经变了,变得疏远、犹疑,让她觉得,他随时会走,和那个阿百走,再也不回来。

    这让她感到害怕。

    这麼多年了,她还是惧怕这个世界,独自一人的情况她都不敢去想像,所以,她要想个办法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或者苦学道术,变得无比强大才行。

    她抬头看著司马南又走回到香炉边的背影,一边转著自己的心思,一边跟了上去,让自己和手中的托盘都处在司马南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见司马南闭目默诵了几句,手中划著奇怪的形状,又从怀裡拿出早已画好的符咒,向香炉裡一拋。

    登时,一阵妖异又鲜艷的绿色火焰『腾』的燃烧了起来。而司马南一回手,一把扯下了洪好好托盘上的红布,露出盘子裡的东西!

    那是一共十二颗黝黑的东西,小孩拳头大小,心形,热气腾仍,散发著浓烈的血腥之气,还『砰砰』的跳著,正是幼儿的心臟!

    司马南随手拿过来一颗,扔到了香炉裡,那火焰立刻把这小心臟包裹起来,随著它的跳动,像个火球一样蹦来蹦去,但就是离不开香炉,只发出『-啪』的响声,好像烧爆的栗子!就这样烧了有几分鐘,小心臟渐渐萎缩了,从香炉中冒出一股绿色的浓烟。

    司马南一边又扔进一颗心臟,一边以手画符,向城中一指。那烟顺著他指的方向迅速散开,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这一夜,全城的人都噩梦连连!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七章 背叛的人
    新镇裡。

    阮瞻坐在塔顶的房间裡,像一尊塑像一样动也不动。表面上他是在继续静修,实际上他是在等待机会,并尽力减少身体内灵能的流失。

    这个塔真是神奇,只要不属於人类正常的力量,只要在塔中久呆一会儿,必然会慢慢减弱,悄无声息的,不知不觉的,让人感觉好像电能导入地下一样,直至完全消失!

    当初设计这座塔的人,不知道法力是否高深,但他的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真是了不起,仅凭方位和隐含在建筑中的阵法,再搭配一些简单的法器就能產生这麼大的能量!

    如果不是这个塔,他也不能那麼快的把司马南施在他身上的封印解除,然而当他的灵能恢復后不久,也同样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

    那些怨灵是明白这个塔的神奇之处的,但他们不知道阮瞻之前被司马南封印住了,所以见阮瞻的能力没有消失,反而增强了,以為他是不受这个塔控制的,因而对他產生了畏惧,一直没有对他动手。

    那个冒充小夏的怨灵也不能长时间在塔裡呆著,所以趁阮瞻再次进入塔顶的暗室裡静修时,溜到城外去了。她以為阮瞻躲在暗室裡不出来,一定是在尽力恢復视力。但阮瞻就是在等她离开,然后好四处看一下,找到这个能镇灵的塔被司马南破坏的地方,修復它,让它重新成為『收留』怨灵、压制怨气的地方。

    这个塔顶的暗室是圆形的,裡面空无一物,只是四面的墙壁有一圈极其狭小的玻璃窗,连那特意留下方便出入的门上都有,从裡面看好像这个塔半睁半闭著眼睛。而阮瞻的感觉是:这暗室聚集了这个塔最高的能量。并由那个小窗向外散发出去。形成一股看不见的气场笼罩在塔的整个顶部。呆在塔裡面只能使各种各样的灵能消失而已,真正镇住怨灵让他们出不去的,正是因為笼罩在顶部的能量。

    如果现在细细的感觉一下这个镇灵的气场,就会发现它的能量不那麼均衡。好像向一侧倾斜了一些。别看只有这小小的一点变化,但却好像把一个箱子的盖子打开了一条缝一样。让那些怨灵从缝隙中跑了出去!

    是哪裡遭到破坏了呢?

    以司马南的个性,肯定不是大兴土木,改造建筑结构,他喜欢以巧取胜,喜欢那种傲慢而瀟洒的感觉,所以这塔裡一定有一处小小的地方与建造时不同,但却促使整个镇灵的阵法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想到这儿,阮瞻以隐蔽的手势画了一道符出来,同时默念了几句咒语。然后起身离开暗室。走到门边时,他转头看了一下,见他的身体还好好的留在原位,胸口掛著小夏的护身符,确定那些冒险监视他的怨灵看不出什麼破绽时,才穿墙而过。

    他也是不得已才会选择灵魂出窍的,这裡没人替他守著肉身,他是冒了一定的风险的!

    塔顶笼罩的气场虽然被破坏了,但因為暗室是在最顶部。所以怨灵还是无法进入。不过他们却可以趴在窗边监视,这让他必须要製造点假象才行,加上他又不会穿墙术,所以只能用这一招。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只要他连灵魂的气息都掩藏住,他就可以避开一切耳目自由行事,也可以穿越一切实质的障碍!

    另外,这裡的怨灵不比一般,不仅是怨力更大,数量也很多。最可怕的是,他们显然有一个头儿,很可能就是佔了小夏肉身的那位。她的怨力可以在塔内保持一阵,这证明她的怨念不是一般的深,甚至可能经过了数年的修炼。而且她还有相当的组织力,把那些怨灵组织在一起,发挥了最大的力量。

    所以,他现在面对的不是怨灵的问题。而是面对了一支小型的怨灵军队。

    他走下顶层,在第八层停了一下,忍不住看了看墙边的玻璃柜子。见那个有著小夏可爱面庞的小瓷娃娃被扭转了一个角度,面对著墙壁。他知道那不是小夏自己要扭转的,一定是佔了她身体的那个怨灵怕他恢復视力后会发现这个变化,才这样做的。

    她可真谨慎。可惜这世界裡有件事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司马南以為封了他的能力,会让他在空镇裡寸步难行,却没想到那封印符咒会替他挡了这座塔对灵能吸收力,使他自身的灵能免於快速流失;怨灵以為佔了小夏的肉身就可以迷惑他,但却不知道他的视力早已恢復,并且和小夏心灵相通,早就知道了一切,现在反过来要将计就计!

    他强抑住把小夏的小瓷像放在怀裡的冲动,把心神集中在寻找破坏点这件事上。他进塔时眼睛看不见,刚才虽然下来过一趟,却因為装作视力还未恢復,眼珠根本不能乱动,所以到此刻他才认真观察周围。

    第八层还是圆形的,不过格局比较正常,东西两侧各有两扇大窗。只是现在外面被浓雾笼罩,看不到窗外的景色,考虑到这个塔在镇中心,又那麼高,应该能俯瞰全镇,是视野最好的地方。

    除了那两扇窗子,这层塔上就只有那几个大玻璃柜子了。柜子裡面摆放著各种不同的小瓷人,想必是為了收附死去的冤鬼所用。这座塔表面上建造成庙塔的模样,应该会在镇上搬来居民后收受香火,这样等这些怨灵被谴去到他们该去之地后,这裡虔诚的香火还有為他们祈福之用,可见当初设计并建塔的人对这些怨灵心存一丝愧疚。

    会不会他也是造成今天这局面的元兇之一呢?他究竟是谁?

    阮瞻忍不住又看了一下柜子,之后眼神就被地面上一个八卦图形所吸引。那八卦嵌在地上,是竹製的,不知用什麼方法处理过,竹片黑晶晶的发亮,在昏黑的房间还真不容易发现。

    阮瞻走了过去,低头一看。感觉这竹片上隐含著一点点灵力,虽然不大,但也足以使这个图形不凡了,只不过现在的图形已经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动,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小角。让这个八卦图不能完整成型。

    抬头一看,这层的天花板上也有一个同样的八卦形,和地上的这个相互呼应,而且也被损坏了小小的一个部分,损坏的部分却与地面上的不同。

    「他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阮瞻心裡冷斥了一声,想起在落花洞女事件中,司马南也曾经不经意的破坏了一下『女人花』娱乐城门口的石头八卦,只是一点变动而已,却让驱邪的灵物变成了招邪的东西。

    八卦是天下至阳的东西。虽然在外行眼裡看来那只是一个图形,而且没什麼区别,但事实上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不能有一点差错,否则用做装饰是没什麼关係,但如果把它用作驱邪避凶的阵法的组成部分,就会没有任何作用的,其阵也就失去了意义。

    因此司马南做的是简单的事。但破坏效果却是最大的!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总带著那麼一点蔑视世人的味道。

    地面和屋顶的八卦图形,损坏的地方不一样,所以阮瞻认真的辨别了一下,默默记在心裡,然后开始向下走。

    一层层的慢慢看过去,阮瞻发现每一层的格局都差不多。只不过因為塔是锥形的,所以越向下,楼层的面积越大,但无论大小,每一层都有摆满了小瓷人的玻璃柜子,只是八层以下的小瓷人不再特殊了,看来只是工艺品而已,描述一些歷史人物和民间传说,上面也没有笼罩一丝阴气,纯属装饰品。

    当然每一层的地面中央都有一个八卦形。但也只是地面上有一个而已。屋顶上有相对应的八卦图,只在第八层才有,好像第九楼地板上的图渗透到八楼的屋顶上。而且,这些八卦图的大小和楼层的面积相反,楼层的面积越大,八卦越小。方位也不尽相同。还有就是,这些八卦不再是那特殊的竹片製成的,而是类似於隐形的图形,人类的肉眼是无法看到的,只有他这样有灵力的人才能看出。

    无一例外的,每个八卦都损坏了一点。

    这样算来,从第二层到第八层共有八个八卦图,且破坏的地方都不一样!另外,八楼上的小瓷人他曾经认真数过,不包括小夏他们,一共一百七十三个,也就是说当年发生的冤案裡有一百七十三人同时死难!这麼大的事,竟然被瞒得滴水不漏,别说其它地方了,连本地人都一知半解,可见责任人的能量之大,手段之高!

    第一层与其它地方大不相同,没有八卦图,只有地面上不规则的倒扣著一大八小共九个鐘,墙面和屋顶上绘满了佛祖、菩萨、罗汉,华丽又神圣。不过,目前这塔都被邪气污秽了,此地的庄严感也荡然无存。

    阮瞻仔细观察周围,因為虽然他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不太擅长,但根据他的推断,这阵法还有一处最关键所在。

    看了一圈,什麼也没看出来。一楼就像个大型佛教宣讲圣地,并没有暗门机关或者密室什麼的。

    阮瞻静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不会推测错误,再想起他们从广场跑到塔裡的时候,虽然走的是一条迴廊曲径,但感觉一直在上坡,进塔的大门还有好几级台阶,冲进来的时候差点绊了他一跤,那麼说来,这塔的一楼地面就比外面的水平地面高出很多,也就是说,它有可能有个地下一层!

    有了目标就好办多了,他把精力集中在地板上。

    按理说,他现在是魂体,应该能看透人类所不能看透的东西,可是他却看不见地板下面有些什麼,可见这地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并看不见大片的中空。他只好把灵能运用到他的阴阳眼上,过了十几秒,终於让他看到了地面下的一点特殊情况。

    他心裡一喜,急忙又集中意念,来到楼层中央那些大鐘和小鐘之间的缝隙处。他刚才看得明白。这些地方的下面是鏤空地,可以让他穿地而入。

    楼层下面是一间巨大的地下室,面积远远超过塔的底座,像个地下停车场一样,站在这裡看刚才下来的地方。发现那些钟之间的缝隙,也就是能穿地而过的地方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有点张牙舞爪之感,像一隻手死按著地面一样。

    再看这地下一层,在地面的中间也有一个巨大的八卦,只不过其图形是由水组成的。就是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八卦形,中空处充满了水。

    应该说湖水!

    原来这块地面是与围绕著塔的那个人工湖齐平的,因為物理学上的联通原理,这裡就呈现了这种情形!

    水為阴,这个天然的水八卦对整座塔有著巨大的作用,但此时它也是损坏的,而且不是损坏了一点,而是全部损坏了。倒不是有人毁坏了水池,而是在水中加入了许多不该有的东西。

    如果说楼上的那些八卦是分别被人取下了一点东西,那麼那些东西此刻就都加在了这个水八卦上。

    「他还真方便,自己即没有带东西来,也没有带东西走,只是从楼上的每个八卦都拿下来一点,然后全加在这个水八卦上。这样就完全破坏了这塔的格局!」阮瞻不知道是该钦佩司马南还是鄙视他,竟然能这样投机取巧。

    只是对於司马南的细密心思,他完全是佩服的。

    他把每个八卦都破坏不同的地方,非常细微但又是最关键的地方,然后把取下来的竹片和那些隐形的质料扔到这个水八卦上时,又煞费苦心的全部弄乱。如果不是他从最上层就认真记住每一个八卦损坏的情况,到现在还不知道怎麼恢復呢!

    他俯身把那些不属於这裡的东西捡起来。先恢復这个水八卦的功能,然后把那些多餘的东西都带在身上,竹片也施法隐形,这才回到地面上去,一层层恢復八卦图的功能。这个时候,他更觉得巧合之中是有奇跡的,如果不是魂魄离体,他不仅无法安心的检查塔被破坏的情况,更是不会发现和进入这个地下室。

    这地下室在建的时候就是密封的。出入口又被那些有先天罡气的钟围在其中,怨灵即看不到也进不来这裡。虽然不知道司马南是怎麼做到的,不过他是却歪打正著才能发现。

    还有,他发现一下到地下室裡,他的灵能就迅速恢復了,这就是说,只要离开这塔内的正常范围,灵能就不会受到限制了,这為他最后和司马南的决战计划提供了一条可行的办法。

    他认真又耐心的根据记忆修復著塔内的阵法,并不知道当他在地下室时,一个人影已经悄悄走到楼上去。不是鬼魂,确实是个人!

    是毛富!「意外吗?」毛富像小孩过家家一样挪动著小瓷人,把依附了小夏、刘红、赵家远、马记者和阿百魂魄的小瓷人单独摆放在一起,其它的小瓷人都推挤到一边去。

    「我没疯。」他得意的继续说,「我只是装疯。」

    「你是卑鄙的内奸!」小夏虽然知道自己的声音像是蚊子叫,但还是忍不住大声斥责。她从一开始就厌恶毛富,觉得他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潜藏著阴险的气息,没想到他比自己想得还要卑劣。

    没想到毛富竟然听到了小夏的说话,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羞耻的样子,而是依旧得意非凡,「识时务者為俊杰,现在形势明摆著的,帮助这些大仙们做事总比被关在这些瓷器裡强。你们知道吗?他们不会放出你们的,你们的身体被利用后,就会被丢到湖裡喂鱼,而你们的魂魄就永远被留在这裡,被一批批的人参观,把玩,甚至买回家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没有个完。放心,我会来看你们的!嘻嘻——」

    他拚命压抑著笑声,但神情又亢奋之极,被这空旷阴暗的空塔一衬。显得格外诡异,可怕!

    他说自己没疯,但他这模样让小夏不敢确定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刘红哭叫了起来,「只要你肯放了我,我什麼也不会说出去!求你了,帮帮我!我会报答你的。你要什麼,我都给你!要我的人也行,你不是喜欢我吗?」

    在毛富持续的笑声中,刘红苦苦哀求。

    小夏此刻真恨自己不能动,不然真想上去扇刘红两巴掌!不知為什麼,一遇到这个女人,她身上的暴力愿望就特别强烈!这还是女人嘛,一点自尊也没有,人品那麼卑鄙,為什麼还有那麼多人捧著她!

    「你们呢?」毛富斜过眼睛来看小夏和阿百。

    小夏不知道他怎麼知道阿百的。可能是阿百的魂魄附在小瓷人身上的这件事他知道吧。但看见毛富那副淫贱的德行,她现在虽然只是个瓷娃娃,却也快吐出来了。眼见他骯脏的手就要摸到自己身上,拚命向旁边一撞,令一直不能动的『身体』动了一下,差点从架子上掉下去。

    毛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接,「小心,你们掉下来会没命的。会和那些大仙们一起走的。」他脸都白了。

    「我不怕。」小夏倔强的道。

    「你不怕?」毛富懊恼的笑,脸色又青又白,还真有点狰狞怕人,「我就摔碎了你看看。」

    「你不敢。」一直没说话的阿百插嘴,「你的主子还要用小夏来威胁阮瞻,哪容得你胡来?」她一向温和,此时也不禁有些生气。

    「胡说!」毛富一脸被人揭穿谎言后的惊慌。「我现在就摔了她试试看!」

    「好啊,你来啊!」小夏火大的喊。

    毛富伸出手,但却停留在小夏『身边』老半天,终於还是没抓下去,只得一甩手,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一把抓住刘红的瓷象,高高举起,在刘红的长声尖叫声中。把她狠狠的摔在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响,小瓷人被摔的粉碎,一声女人的哀哭从地面上传来,然后一条透明的小影子好像身不由己一样被吸到了塔外面的浓雾中。

    那声女人哭和一地的碎片骇住了小夏和阿百,她们不知道作為人的刘红和作為魂魄的刘红的哭声竟然如此不同,前者烦人。后者阴森。而且,小夏虽然讨厌刘红,有时候忍不住撂几句狠话,但并没有想过让她去死,也没想过她那麼轻易就死了,所以这突入其来的情景著实吓到了她!

    「怎麼样?怕了吗?」毛富得意的说。

    小夏惊慌之下愤怒之极,没想过同样是人,怎麼会有这样卑鄙无耻的人类!

    「我為什麼要怕你?你只是个背叛的人!」

    「你不怕?好,我摔了赵家远!」他说著又把手伸向赵家远。

    「不要啊!毛镇长!」赵家远大惊,「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永远留在这裡也行,随便怎麼您怎麼高兴都行,就是留我一条命吧!」

    「你不要伤人了!」小夏惊叫一声,「同样是人,你怎麼做的出来。我怕了你,你快放下他!」

    「求您啊!」赵家远也继续哭求,「求你念在我鞍前马后这麼多年跟著您,从来没有二心,饶我一条命吧!我继续给您当差,就当我是您的一条狗!一条狗命而已。」

    毛富高举著赵家远,犹豫了一下,好像赵家远的话对他有些触动。毕竟赵家远一直是他的走狗,他装疯时,在这麼危险的情况下也没有扔下自己跑,绝对是一条忠狗。

    一旁的小夏见他平静了一点的神色,鬆了一口气,以為赵家远暂时保住了小命。

    哪想到毛富却突然变了脸色,他挥动了一下手臂,把赵家远举得更高,轻声说:「你以前做的很好,我会照顾你的家人的。可惜我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不能冒险,而且,你对我已经没用了!」说完,他手腕向下一抖,一声震人心魄的响声后,赵家远也同样被摔的粉碎,魂魄被吸走。

    「你真是残忍!简直不配当人。」阿百眼见两桩惨剧,善良的心无法承受,声音都抖了。

    小夏说不出话,没想到毛富竟然毫不犹豫的残害同类,这种行為根本是猪狗不如,难以想像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為了保住自己,竟然可以自私,卑劣,丑恶到如此地步!

    「现在轮到谁了?马记者?」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八章 刺杀
    「不要!」小夏、阿百和马记者同时喊起来,声音裡都带著惊恐之意,知道和这个已经丧失人性的人根本没有道理好讲了。

    毛富就是想要这些人怕他,见他们终於低头,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没错,我是个背叛的人。我背叛过乡亲,背叛过上司,背叛过朋友,现在也不怕再背叛你们。只要我能得到好处,我能够活下来就行了,為什麼要管别人?现在,我就去完成我的任务。那个阮瞻不是法力高深吗?让大仙们无法下手吗?没关係,我是人,不怕他的法术,我可以在他静修时杀了他,為大仙们除去后患!」

    他说著就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刀来!

    刀出鞘后,即使在黑暗裡,刀锋上也闪过刺目的光芒,晃得小夏的心裡一片冰凉。

    他要杀了阮瞻!

    小夏惊恐的想。

    她知道阮瞻的眼睛和法力都已经回復,但假如他正在静修,或者他没有防备一个『疯子』,他很有可能被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伤到!

    「司——张群给了你什麼好处?」阿百突然问。

    她差点冲口叫出司马南的名字,但想到他现在借用的是张群的肉身,急忙改口。

    毛富听到阿百的话,愣住了,脸上流露出意外和惊恐的神态,显然阿百触到了他心裡最脆弱的部分。

    「你——」

    「你最好告诉我实情,否则我会让他杀了你。」阿百大声说。

    毛富一时没有回答。明显被阿百的话和气势震住了,但小夏却听出阿百语气中的虚弱。她是那麼温柔和善的人,平时连大声说话也很少,此刻厉声去威胁别人。显得十分勉强。

    「张先生為什麼要听你的,你少吓我!」毛富回过神来,但还是有点惊疑。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你知道我可以决定你的生死就行了。」

    「我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阿百强迫自己强势一点。「你之所以不敢动小夏,是因為他们要利用她来牵制阮瞻,可你為什麼知道我是小夏的朋友,却又不敢摔死我?不也是因為司——张群警告过你,也警告过外面的人吗?根本就是他找你做内奸的!」

    阿百虽然这样问,但却很怕从毛富嘴裡听到相反的回答。幸好毛富心虚的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就算司马南没有出现,她也知道他就在附近。而对於司马南而言,自然也会明白她在哪裡,他那麼聪明,而且他们彼此间又那麼瞭解,他怎麼会不知道她一直和小夏形影不离?所以,小夏一落到这个城裡。她就被那些怨灵关到了这个小瓷人裡,虽然囚禁她,却又不伤害她,和他多年前做的是一样的。

    她猜,他对她终究是有一点感情的吧?

    她知道司马南是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也明白毛富成為内奸一定不在怨灵的计划之中,而是他设下的埋伏。

    她瞭解他,这是他一贯的下棋手法。想想当初是毛富确定的随行人员,是毛富指名找的记者。也是毛富一直磨蹭到天快黑时才离开村子,又强烈建议走山路,几乎算是一手推动了这一群人靠近了这个空城边,好让幕后主使扭曲时空,把小夏他们直接移动到这裡来。

    她是软弱,可是不傻,所以她看得清这盘棋中所有的佈局。之所以一直没有对小夏说起,是因為一想到他现在站在她的对立面,她就心如刀绞。可现在為了拖住毛富的脚步,让小夏有时间用意念传达示警的信息给阮瞻,她只好拋出这个压在她心上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说什麼!」毛富还在嘴硬,但脚步却没有动,没敢立即去找阮瞻。

    阿百鬆了口气,知道现在可以拖住毛富一会儿,急忙说,「如果你要试试我的话是真是假,就请便吧。可是我再提醒你一遍,我让张群杀你,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假如我让他留一一命,你就算死了,他也有本事给我拉回来。」

    她很少一口气说那麼多威胁人的话,此刻强逼自己说出来,连气也不敢喘,但这在毛富耳朵听来却特别自信而强势,格外有说服力。

    他回想了一下张群和他见面时的情形,虽然张群城府极深,喜怒不形於色,但说到这个叫阿百的女人的时候,语气是比较特别。说不出有什麼情绪,但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小了。

    他这半生都是在察言观色,不断出卖一些什麼,不断攀附强者,这才有了现在的地位,但今天这个情况却让他摸不到头脑。如果说张群喜欢这个女人,不,应该说是女鬼,為什麼他要把她关起来;如果他不喜欢她,為什麼对她那麼特别,并且千叮万瞩不许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他刚才太得意忘形了,竟然把她和岳小夏摆在一起,还说了威胁的话,假设这女人说的是真的,他不是要倒大霉吗?张群不仅是个大富翁,还有很强的法力,他亲眼见识过。和张群相处的时候,儘管那个人一直笑咪咪的,他却一直怕,直怕到骨子裡去!

    这样的人,他惹不起,只能顺从,奉承,这样他才能平安度过这一劫,说不定今后还能继续陞官发财。现在这个女人这麼篤定,他就告诉她好了,反正这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也不是什麼必须保密的事。他两头巴结,活命的机会就会更大!

    「还要考虑吗?」阿百见小夏一直不说话,知道她在集中精神向阮瞻传达消息。於是继续逼问毛富,让他没有机会仔细考虑。

    毛富嚥了嚥口水,「三周前的一个晚上,张先生忽然派人来找我。说他要在我们镇投资扩建瓷器厂。那可是我们镇的支柱企业,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插一脚,但我们都没有同意。他一个外乡人,上来就提出这个要求。我当然不能答应,可他却说做為交换,他可以救我一命。我以為他只是开玩笑,但因為他是个大富翁,我也不好得罪他。只是——他后来说起了——说起了十年前的事。那些事——他都知道,每一个细节都知道!」

    说到这裡。毛富露出惊恐的神色。阿百心裡叹了口气,心裡明白司马南只是利用毛富而已,而如果毛富当初不做亏心事,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他说新镇再也关不住那些大仙了,他们要出来找当年的罪魁祸首报仇!我不信,因為龙大师说,大仙们是出——出不来的,再过一个多月,所有的一切都会和没发生过一样。然后我们全镇人会搬进去,阳气大盛,到时候就万事大吉了。后来,张先生,看我不相信,就——」毛富结结巴巴的说,「就招来了当年死去的风勇子和另两位不知名的大仙。他们要掐死我!真的,一直掐著我的脖子,烫得我的脖子起了很多水泡。一直掐,一直掐,一直一直!」

    毛富说到这裡又停了一下,双眼瞪得大大的。双手按著自己的脖子,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喉头在脖颈上滚来滚去,显然当时的情景又在他脑海中重现了。

    「怎麼会是热的?」阿百有点疑惑,不应该是冰凉的吗?

    「那是因為——不!我不说,我发过誓不说的!我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说!」毛富忽然情绪失控,向后倒退了几步,一下坐倒在地板上,看来当年的事,和风勇子对他所做的,都让他身心极度受创。

    伴随著他惊恐的叫声,窗外的浓雾也剧烈的翻滚了起来,好像格外愤怒,要一涌而进一样,可见当年发生的事有多麼残酷!

    可是,究竟是什麼让怨灵们那麼愤怒呢?

    「好吧好吧,不说那件事!」阿百被闹得有些心慌,连忙转开话题,「所以你就答应张群了?」

    毛富哆嗦了一下,显然只听到张群的名字都让他害怕,「我见过张先生,不,是张大师的神通,我相信了,我佩服!他给了我一张单子,上面有十几个人,他说过些日子会有一个姓岳的小姐来做普法宣传,要我把这些人全带到新镇的西门那一侧的山路上去。我以為这样就好了,但他却说要我也进城。我吓坏了,苦苦哀求,可张大师说要我做内应,这样大仙们才能放过我。因為当初不是我的主谋,只要我装疯,让其它人都被就地正法,然后把当年主事的人扔到城裡才算完。我没有办法——不,是我悔悟了,决定赎罪。」

    「你就是这样赎罪的?用那麼残忍的方法杀人?」阿百忍不住斥责了一句。

    「他们都罪有应得。」毛富很快的大声回了一句,眼珠子嘰裡咕嚕的,显然是要说给那些监视者听,「我赎罪,我赎罪!」

    「主事的谁?」

    「他啊——他很快就会被带来的。等他一死,一切就平静了。」毛富突然笑了,脸上还掛著惊恐的神情时却笑了一下,显得十分狰狞。

    阿百现在倒觉得他是不正常的了,他说自己是装疯,但看他这样子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呢?而在毛富的心中,却想到如果镇长死了,这件事就会平静下来,而张群答应在事业上帮助他,这样他就可以坐上一镇之长的位置,财富和美女尽皆在手,在洪清镇上就再没有什麼能对他构成威胁了。

    只要解决了这件事!

    但要解决这件事,首先要杀了那个姓阮的,他太碍事了,张群说过,如果不是他,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所以,必须除掉他。

    他怕死,但是让别人死他到不怕,当年死了那麼多人,刚才他又杀了两个,还在乎多一个外乡人吗?大仙们说他现在正在静修,怎麼推也不会有反应,只要他继续装疯,然后扑上去——所有的事就结束了!

    想到这裡,他突然跳起来,大笑一声,又装成疯子的模样,一路跳著叫著,跑到顶层上去。

    「小夏,阮瞻有回音了吗?」阿百用她们之间才听得见的声音焦急的问。

    「我没有灵力,不懂他说的什麼。」小夏呼了一口气,「可是我感觉心裡很平安,他一定不会有事。」阮瞻收到小夏焦急的心意时,刚巧修好了七楼上的八卦图形。还有八楼的地板和屋顶的八卦没有修好,事实上他也不想立即修復,要引怨灵们进入才好行事。

    他和小夏心灵相通,不过因為小夏是普通人,并不能共通心语,但她的心意却明确告诉他,他有危险!

    一收到这个信号,他立即灵魂回体,因為是魂魄在行动,所以只是一瞬间的事。八楼的八卦是用实质的黑色竹片製成的,刚才他一直施法让竹片隐形,此番他的灵魂回体,那两片竹片立即掉落在地上。

    他把那不大的竹片好好藏在身上,侧耳细听了下,只听到楼下有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然后就是大笑和『咚咚咚』脚步声。

    是毛富!他不是疯了吗?而且已经失踪好半天了!為什麼小夏的心意那麼焦急而惊慌呢?和他同时失踪的还有左德,他们刚才去了哪裡?

    然而不等他细想,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他连忙盘膝坐好,保持著物我两忘的外表,但内心却在警惕的感受著门外的毛富。

    他感觉毛富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向房间内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推门而入。

    房间裡比较黑,毛富从外面看不见,进来后也不能立即适应黑暗,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阮瞻的影子。他见阮瞻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不禁心下一喜,抚摸了一下插在后腰上的刀,慢慢走了过去。

    「哈哈,这裡真好玩,又是黑,又是白。我们出去看看吧!」他装疯卖傻的推了阮瞻一下,但阮瞻根本不理。

    毛富又凑近了些,对阮瞻耳语,「告诉你个秘密——外面好多人啊!真的好多人,不信你和我去看!」他像狗一样在阮瞻的身上闻来闻去,嘴裡继续唸唸有词,也听不清说的是什麼,只是蹲在阮瞻身边,左手扶住了阮瞻的肩膀,右手则握紧刀把。

    感觉阮瞻身体柔软,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把心一横,左手猛的把阮瞻推倒在地,死死按住,右手迅速抽出那柄尖刀,用尽全力向他的肋下刺去。

    「去死吧!碍事的傢伙!」

    在他刺下的那一刀的一剎那,他感觉左手下的阮瞻忽然像游鱼一样向侧面一闪,他本应该牢牢的抓住阮瞻肩膀的左手『砰』的撑在地上,右手的刀也扎在地板上,他的刺杀根本没有伤了阮瞻分毫!

    只见眼前一个矫健的身影一闪,阮瞻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著他,眼神裡满是不屑。

    「等死吧,碍事的混蛋!」阮瞻说了一句。

    毛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麼,或者继续装疯,或者讨饶,但阮瞻根本不给他机会,只一脚就让他当场昏厥了过去。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九章 小隐隐於野
    假小夏站在塔下的迴廊裡,神情有些不甘。

    毛富没有刺杀成功,她早有预料,那个姓阮的不是个普通的男人,即使他在静修,他超常的敏锐直觉也能发挥出作用。她可惜的是,毛富没有死,阮瞻并没有因為愤怒而杀了他!

    毛富是当年的罪人之一,儘管不是主事者,他也该死!每一个当年的参与者都要死!已经死了的,就要由他们的后代一一偿还!在她看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可是那个帮助他们的人张群却说,要留毛富一套狗命做内应。她答应了,可是她不甘心。

    於是她想出这样一招,让毛富去刺杀阮瞻,能伤得了他当然好,但能借阮瞻之手杀了毛富才是她所期望的,这样她既為他们这一群枉死的人讨还了公道,又没有违背对张群的承诺。当然,如果能两败俱伤是最佳的结果了。

    可是据她派去监视的人回报,阮瞻并没有杀了毛富,而是打昏了他,然后扒下了毛富的衣服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就丢在塔顶的暗室裡!

    那间暗室的能量太大了,她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徘徊,难道就让毛富逍遥法外吗?

    「现在怎麼办?」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浓雾中传出。

    「三叔,那个阮瞻藏在塔裡不出来,欣欣姐有什麼办法?」一个年青的男人说,正是佔用了马记者身体的那个怨灵。

    「那就这样耗吧。反正没有人能从这裡进出,他们不饿死也会渴死!」一个女人恨恨的说,「让他们也尝尝当年的滋味!」

    「问题是,现在真正的人只有那姓阮的一个了,其它的人都附在瓷娃娃裡,根本不会有又渴又饿的感觉,而姓阮的恐怕没那麼容易受影响。」三叔好像比较沉稳,慢慢的说道,「还有啊。等的时间过长的话,谁知道阮瞻的功力会恢復到什麼程度?欣欣说,他的法力在塔内并没有被消耗,反而加大了,对吗欣欣?」

    被称為欣欣的假小夏头也不回,还是盯著那座屹立不动的塔,「没错,我用了他女朋友的肉身屡次接近他的身体,的确感觉他的能力比进塔时要强。」

    「那如果他不受这塔的控制,我们怎麼办?」那年青男人无奈的叫了一声。

    「不然用火烧了这个听吧?」浓雾中又有一个声音建议,「不信他不出来!」

    这一次,欣欣迅速转过头去,盯著雾气中一个灰影大声道:「不明白情况就不要乱出主意,你没忘了我们是鬼吧?鬼除了鬼火,还能製造出什麼火来?你们大概还记得,鬼魂是怕火的,而且对我们而言,那是噩梦一样——那些大火,然后又是一场——」她好所不下去了,而雾气中也传来『嗡嗡』的声音。显然有许多『人』记起了欣欣所说的事。

    「那要怎麼办?」三叔的声音加大,周围立即一片安静。

    欣欣有几秒鐘没有说话,然后咬牙道:「我和冬子,丫丫三个人联手也对付不了他,但我们那麼多人,他既然不出来,我们就把他引出来再杀!」

    「你要怎麼做?」『马记者』问,「他出来的话,我们打不过又怎麼办?」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们拼了命也要打倒他。不然就报不了仇了!」欣欣咬著牙根说,「现在我进去缠住他,这副皮囊可以帮我挡一下塔裡的力量。而你们两个——」她指了指一边的『马记者』和『刘红』,「你们悄悄进去把那几个倖存者的瓷像拿下来。但不要伤了他们。他们是我们的诱饵,到时候他心上人的瓷象和肉身都在我们手裡,我们想毁哪一件就毁哪一件,他还不屈服吗?」

    她冷哼一声,迈步就往塔裡走。

    她的怨气比天高,比海深,不报了这血海深仇,她就不能平息愤怒,所以无论什麼人挡路,她都会想方设法除掉他!

    阮瞻很厉害。但这也不能阻止她的行动,不能下软刀子的话,她就乾脆直截了当的硬碰硬,就算玉石俱焚她也在所不惜!

    她坚定的向上走,『刘红』和『马记者』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才来到八楼。正巧看见阮瞻走下楼来!

    「阿瞻,你出来了,完全好了吗?」她立即堆起笑容来,向前快走了几步。

    听见她大声说话,她的两个手下停住了脚步,隐藏在黑暗的七楼不动。

    只见阮瞻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但眼睛还是空洞无神的看著前面,「眼睛还是不行,只能看到一点点影子。但也幸亏我能看到一点影子,否则——」他叹了口气,向她伸出了手,「呆在我身边,不要走远。」

    欣欣迟疑的把手递到了阮瞻的手裡,他手心的温热让她没来由的感到了一点惊恐,「怎麼了?」

    「刚才那个毛富发疯了,他要宰了我。」

    「那你怎麼样?有没有受伤?」欣欣假装关心,用一隻手抚摸阮瞻的身体,摸索他的弱点所在。但手到之处,只要稍微加上一点阴力,就会被他身体内无形的灵能弹开,可见这塔真的奈何不了他,不由的变了脸色。

    阮瞻抓住她停留在他胸口处的小手,「小夏,告诫你一句,不要在男人身上乱摸,否则后果就是——你可能会擦枪走火,伤了自己。」他说著握住她的手腕,有意无意的以中指扣住她的脉门。只觉得入手处肌肤滑腻,让他感觉有些异样,但他知道这身体裡已经不是他的心上人了。

    欣欣挣了一下,但没有挣脱,被阮瞻拉著向楼下走。

    「这墙边立的是什麼?」阮瞻瞇了瞇眼,拉著欣欣慢慢向玻璃柜子靠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这是一座庙塔吗?是不是供奉了什麼佛教用的东西啊?」

    「没什麼,就是摆放东西的柜子,是空的。」欣欣不想阮瞻继续靠近柜子,怕他发现什麼。但却发现阮瞻的力量很大,她无可避免的被拉到了墙边。

    柜子上的玻璃蒙著厚厚的尘土,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在这样昏黑的环境中,根本看不清楚柜子裡面那些三寸高的小瓷人的面目。而阮瞻记得小夏是被摆放在楼梯迎面的那个柜子上的,所以拉著这个佔用小夏身体的怨灵直接奔那裡而去。

    他想著找到那个小瓷娃娃,然后趁怨灵还没有反应,就迅速把魂魄换回来。然而当他走到柜子前,却看到裡面空空如也,不禁一愣。

    小夏哪裡去了?她明明是被摆放在这裡的!

    然而也就是这一愣的时间。就让已经开始產生怀疑的欣欣立即明白了阮瞻的意图,特别是乌濛濛的玻璃上,反射出阮瞻那双深邃眼睛的幽幽光芒,让她知道阮瞻的眼睛已经恢復,并且识破了她的本相。

    「冬子,丫丫快上来。」她尖声大叫,同时用尽力量想挣脱阮瞻的控制。

    只是,她奋力挣扎的结果却是感觉到从自己的脉门处传来一股热流,像一条无形的绳索一样把她绑得死死的,根本不能脱身而去,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都是如此!

    听到她的召唤,那两个怨灵迅速跑到八楼来,但阮瞻却一个掌心雷赏过去,那两个怨灵立刻惊叫著闪到了一边去。

    他们逃的太匆忙了,两条黑影从各自的肉身抽离而出,刘红和马记者的身体委顿在地。因為没有了肉身的回护,他们的魂魄不能在塔裡久呆,立即飘身而去。

    「你怎麼说?」阮瞻回过头来,看著假小夏,心裡的感觉很复杂。

    他爱这张脸。这个身体,那是他曾经魂牵梦縈、时刻想抱在怀裡的,虽然他此刻已经知道『她』不是她,但还是无法对这个身体下狠手。

    而且,他现在的力量又在衰减了,时间一长,必会被这个怨灵发现。所以,在塔裡的事要速战速决!

    毛富的刺杀让他明白,怨灵们等不及了,他们就要开始攻击。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拿那几个倖存者,主要是小夏来要挟他,因此一处理好毛富的事他就赶了过来。他想抢先一步拿到小夏瓷娃娃,没想到刚巧遇到那个怨灵。

    他猜她一定是得到毛富的消息,也是来抢夺那些小瓷人的,於是趁假小夏来试探他时拿住了她的脉门,让她无法从小夏的肉身中逃出,然后想在拿到小夏的瓷像时用上全部的力量,让她们灵魂互换。这样小夏就彻底安全了。同时也关住了那个明显是头目的怨灵。

    只是他没想到,小夏和阿百被毛富擅自移动过,并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这意外太出乎他的预料,只是一愣神,就被这机警万分的怨灵看了出来!

    「放开我!」怨灵欣欣拚命扭动著身体,阮瞻只好用另一隻手紧紧抱著她的腰,但她的呼痛声一出口,他的心又是一紧,手不禁鬆开了些。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时机裡,假小夏抽出一隻手来,五指立即变幻為碎瓷一样锋利的尖刀,直指向『自己』的咽喉。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可是别小看瓷器。」她凶狠的说,「它不仅能伤了这个肉身,甚至能把这颗可爱的脑袋一割而下,你选哪一种?」

    「你伤了她一根头髮,我保证会让你灰飞烟灭。」

    「我很想灰飞烟灭呢!」欣欣冷笑数声,「你吓不到我,可是你捨不得这个女人吧?所以,你以為你佔了上风,实际上是你翻不过身来。」

    「你想要怎麼样呢?」阮瞻的心裡是没有办法的,但表面上还算冷静。

    「现在,放开我。」欣欣得意的看著阮瞻,「我给你一个机会,五分鐘内你给我滚到塔下来,否则我就毁了她的肉身,你就一辈子守著瓷娃娃生活吧。」

    阮瞻直视著怨灵欣欣的眼睛,毫不犹豫的鬆开手。看他这麼痛快,欣欣倒有些意外。

    「就那麼爱这个女人?还是特别自信?」她警惕的看著阮瞻。

    「要滚就快滚,放心,我不会背后偷袭。以你的水平,还不配我用卑鄙的手段。」阮瞻把目光冷冷的停留在她的眼睛上,避免自己看到小夏的脸庞而又分神,「你最好记著,不要伤她一分一毫,否则你可能不怕灰飞烟灭,可外面那一百七十三个魂魄都要陪葬!我说到做到!」

    欣欣慢慢向后退,白著脸不说话。

    為什麼她没有遇到这样的男人?為什麼她爱的男人是那麼下流无耻,為了仕途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在内?

    这想法让她的心变得更加凶狠,想向这世界上的一切讨还公道。想毁灭所有的东西!

    看她退到楼梯口,然后狂奔下楼,阮瞻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失落感,恍惚中以為小夏离他而去,一种说不出的疼从心底一直升上来,好像什麼东西被生生扯断了!他必须要救出她来,因為失去她的后果,他无法承受!

    如果不是小夏把护身符绑在暗室的门把手上,避免那些怨灵从门边向他攻击,给他争取了解除符咒的时间。她也不会那麼轻易被附体。她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他当然可以这样的对她。

    可是她去了哪裡?

    这样想著,他四目环顾,驀然见到对面柜子前的地板上摊著一地的碎瓷片!

    他的心剧烈收缩,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油然而生。如果这些碎瓷片是存放小夏的瓷像摔碎后形成的,就证明她已经死了,那麼他要怎麼办?

    他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蹲下身观察这些碎瓷,伸出手轻轻触著。一时有些不知道怎麼办才好。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呼唤著他,让他猛的站起身来。

    「小夏!」透过那模糊的玻璃,阮瞻看到小夏的瓷像好好的摆放在那裡。他立即把她握在手裡。放到唇边亲吻著,然后举著她平视,「现在跟我走,除非我死,否则没人能再伤得了你!」

    「去哪裡?」小夏感受到他的爱意,一点也不害怕要面对的事情。

    「到了收拾怨灵的时候了。」阮瞻说著,把小夏小心翼翼的放在上衣口袋贴近胸口的地方,然后又拿起阿百和马记者分别放进左右口袋裡,这才走出塔去。山林中。

    一个高大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著。一路走,一路低声咒骂,正是万里。

    不是他一定要在夜裡走这麼不熟悉的山路的,实在是有很重要的理由。首先,白天他要做猴戏给司马南看。其次,他还要根据那天风勇子说话的漏洞来调查龙大师的事。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好不容易打听到龙大师的下落,天色却已近黄昏。

    阮瞻和小夏生死為卜,他要抓紧每一秒的时间,虽然要提防像上次一样忙中出错,但还是不能耽误时间,所以他只好大半夜往深山裡跑。

    这位龙大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為这个镇改了名字,在镇民的眼中,这等於是帮这个镇改了风水,因此把他当作神一样存在的人物。不过他极其神秘,年青人中,几乎没人认识他,就算是年长的人,见过他本人的也不多。

    他就像是一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隐士。

    古语说:小隐隐於野,大隐隐於朝。万里化妆,隐身,偷窃,跟踪,外加诱导式的问话都用上了,才查出龙大师是住在深山裡。

    他从镇中出来,到山脚下时天已经全黑了。在山脚下的村子裡打听了一条道路,村民告诉他山上住的老人是个手工做木偶的手艺人,还劝他在村子裡住一夜,别大晚上的往山上跑。

    他假意说过几天才上山去,现在只是打听一下,然后向回镇的方向走。等确定没人注意到时,他又循原路上山。此时一看他特意买的那块萤光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从地图上看,这座山不高,可是真正爬起来就知道有多麼不容易了。他路不熟悉,又不能找嚮导,偏偏今晚有点阴天,别说月亮了,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所以他只能凭著以前玩过的野外定点游戏的经验,拿著指南针找寻道路。

    他兜兜转转的走著,绕了很多冤枉路,凶狠的山蚊子隔著他的长衣长裤咬得他浑身是包,让他又痛又痒,直到接近午夜了,他还没找到龙大师的住处。可正当他以為自己就要掛掉的时候,前面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说是灯光吧,却是流动的;说是鬼火吧,那火的光芒却是温暖的黄光,不是绿色的磷光。

    不管是什麼,过去看看再说!

    万里一咬牙,向著那些火光走了过去。

    那是山林裡一片比较平坦的地面,万里看到火光时是站在一片山坡的高处,所以看著虽然近,走起来就不那麼容易了。近些再看,见那些流动的灯火后确实有一片房屋,佔地不小,黑漆漆的,看著像随便堆放的一堆巨大石头,感觉却像是一座坟墓。

    最奇怪的是,灯火全在屋子外面,屋子裡面却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是屋主人睡了吗?那為什麼要在屋外点灯?是防止野兽吗?可是这山比较小,根本没有野兽出没!

    万里边想边走,只觉得脚下的路走起来很艰难,到处是齐腰深的野草,看来很少有人来这个地方,一条小路也找不到。正当他在想,路这麼难走,屋裡的人要怎麼出入这裡时,眼前的灯光突然没了!

    只是一瞬间而已,灯火却毫无徵兆的全部熄灭了!

    万里呆站在草丛之中,立即失去了目标感,四週一片漆黑,只听到草丛的沙沙声和风的叹息!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章 深山怪屋
    下意识的,万里摸了一下肩上背的钓鱼桿盒子,没有抖动,又瞄了一眼,裡面的血木剑也没有放射出红光,这就证明附近并没有邪物,可眼前的灯火為什麼会突然熄灭了?

    他警惕的站了几秒鐘,然后慢慢转身。

    身后,流动的火光闪烁著。一数,也还是那四朵流火!就是说,火根本没有熄灭,只是方向变了,从他的身前转到了他的身后!

    一眨眼的时间而已,怎麼会到了他身后的位置?他距离那火光至少还有两百米,如果它们要转动那麼大的角度,距离还要更长,它们是怎麼这样快速做到的?还有,為什麼那黑漆漆的怪屋也在他身后出现?不可能连房子也转了一百八十度吧?除非他看到的是虚幻的,就像海市蜃楼一样的东西,是山鬼给他下的圈套,或者——转向的并不是怪屋和屋前的流火,而是他自己!

    他能肯定这不是鬼打墙,因為血木剑没有任何反应。那麼这是怎麼回事,难道是因為走进了某个阵法之中,才会出现这种状况?这也就是说,在距离那间怪屋两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阵法,鉴於这是人跡罕至的荒山老林,所以基本能够确定是屋主佈置的,很可能就是為了阻拦不速之客的闯入。

    对屋主而言,深夜来访的他就是不速之客!

    他不会阵法什麼的,也根本不懂方位,於是只能试试看,两隻眼睛紧盯著那四朵火苗慢慢向前走,尽量保持直向行走,眼看著离那怪屋越来越近。突然又毫无预兆的陷入黑暗。和刚才的情形完全相同。

    转过身一看,那怪屋和灯火又一次出现在他背后的方向!

    「真是活见鬼了!」万里蹙紧了眉头,遥望著那好似永远无法再接近一步的怪屋,低声咕噥了一句。

    他是非要找到龙大师不可的,所以一次走不近这深山怪屋,他只能继续再走。不过他心想既然迎著火光走,到了一定的方位,怪屋就会不知不觉的转向一百八十度,那麼不如试著背对著火光走。看看它会不会正好转到自己的面前。

    他定了定神,确定一下自己的方位,然后迈步向与火光相反的方向走,然而走了十几分鐘,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离怪屋越来越远了,彷彿已经走出了那个阵。转身一看,果然见那些灯火微弱起来。

    不得已,他只好又走回去。但走到离怪屋两百米左右的时候,还是照例扭转了方向。好像地上有一个看不见的转盘一样。

    万里不死心的又试了一遍,可结果是一样的——迎著火光走就会转向,而无论背向火光走,或者向左走、向右走,就都会走出那个古怪的阵法!

    在山林裡转了半夜了,他早已疲惫不堪,此时陷入这解不开的困局裡,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决定先歇一会儿再说,也顾不得蚊虫叮咬了。

    就这麼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笨了,其实还是应该採用拜访别人最常规的做法為好。

    他站起来,清了清喉咙,对著那怪屋喊。「龙大师,龙大师,在吗?我叫万里,前来拜访。」

    深山的夜很静,万里这样大声叫,声音显得格外响亮,突兀,还带著深远的回音,不仅惊起了一群飞鸟,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然而那怪屋却依旧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反应,连屋外流动的四朵灯火也以原有的速度和频率移动著,不受半点影响。

    万里不自在的向四周看看,继续叫门,「龙大师,我知道您在裡面,请您不要再躲避世俗了好吗?我也不敢在深夜打扰您,若非事情紧急,也不会来麻烦你老人家,关係到好几条人命哪!」

    无声。

    「龙大师,就算我求您了,只要您指点一条明路,我自己去救人,并不麻烦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假如——要见您需要什麼拜贴的话,我照办就是。」他知道这样的世外高人总是有些怪癖的,倒不一定要什麼贵重礼物,但有可能会要试探他,考验他之类的。

    可是,还是无声。

    万里又哀求了几遍,见怪屋还是没有动静,不禁有点火大了。因為据他的调查,这位龙大师虽然说不上助紂為虐,镇住那些怨灵也是想化解他们凶戾之气,让他们顺利的去往该去之地,但他毕竟没有為这些枉死的人申冤,而且是存了私心的。现在新镇裡出了那麼大的问题,他也要负上一定的责任,态度怎麼还怎麼倨傲?!

    「龙大师,您老人家不能给我来个闷声大发财啊。」他火一上来,说话开始不客气了,「那些人死得那麼冤枉,现在要报仇了。他们有了法力高深的人帮忙,您那个镇妖塔和风水佈局被人家破了,怨灵根本关不住了。您也要帮人帮到底才行。现在来一招『事不关己,高高掛起』是不是太晚了吗?」

    照旧无声。

    「龙大师,我的朋友无意中被关在新镇裡面,他们可是完全无辜的。」万里大声说,「我是非见您不可的,您要是一定不见,逼急了我,就别怪我放火烧山!」

    这一次,虽然还是好半天没有声音,但万里却感觉他的话让藏在屋裡的龙大师有反应了。果然过了足有一分鐘之久,一个苍老的叹息声从怪屋中传来,离得那麼远,却又清晰的传入了万里的耳朵。

    「无辜吗?不见得吧?」

    「当年又不是他们害的人!」

    「可是,却是那个所谓『高人』為了对付你的朋友才做怪的,不然那些怨灵怎麼会出来的?就差一个月,一个月而已。哎——」龙大师又长叹了一声,声音裡满是无力和悲凉感。

    万里语结。

    事实就是如此,就是因為司马南要对付阮瞻。所以所有死的,活的人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龙大师。但是——」

    「如果你非要见我,就来吧。」龙大师打断了万里,「小心。」

    万里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也没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什麼变化,听龙大师说完这句话后,又突然没有了声息,只得试探著向著火光走去。

    走出去十几步,万里就明白他已经突破那个阵了,因為他感觉到距离面前的怪屋慢慢近了。虽然不明白為什麼怪屋裡还是没有亮起灯光,但还是毫不迟疑的走了过去。

    怪屋是个极大的院子,墙很矮,以万里的身高,可以轻鬆的翻过。不过他不必翻墙,因為院子的大门大大的敞开著,也不知道是特意给他开的门,还是从来就没有关过。

    万里不敢冒昧。先停留在院门口往裡观察了一下,只见院子中只有两间石屋。迎面的一间非常大,挨在它左侧的小屋却很小,整体感觉相当不协调。而且院子裡除了一口水井,什麼也没有,空得让人心慌!

    「龙大师,我来了。」出於礼貌,他报了个名,同时把手电照到门槛上,抬起了一隻脚。

    「不得擅入!」就在万里的脚过门槛的一剎那,他身体两侧突然有人同时说话,却整齐得如同一个人的声音。

    万里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怪屋除了龙大师,还有其它人!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院墙两边各两条人影。每人手中挑著一个灯笼,正是他在远处看到的灯火。现在他明白灯火為什麼是流动的了,因為这四个人像是巡逻一样,分成两组,拿著灯笼围著院子转,刚才他到门口处没有见到他们,就是因為他们恰巧转到了屋后去了。

    万里心裡有点疑惑,不知道龙大师竟然还有护卫!

    他看了一下地面,在这没有星月的夜晚,见到地上模模糊糊的有四条影子,这让他鬆了口气。他有急事,可不想和什麼妖魔鬼怪纠缠,是有影子的正常人类就好。

    但随后,他又觉得这四个『人』有些不对劲,不仅静默得不同寻常,站直的身体也显得特别僵硬,挑的灯笼更是格外古怪。

    一般的灯笼是四面透光的,这个灯笼的外罩却是木製的,方方正正,三面都是木板,只有向外的一侧是鏤空的,灯火也是从这个地方发出光来。

    灯笼的光线很弱,又被那四个人伸直著手臂,挑得远远的,所以万里根本看不到这四个人的长相。而他们说了一句话后,就再也不言语了。万里不动,他们也不动,万里尝试著向后退了一步,他们就向前了一嗲,和机器人一样。

    他想起龙大师叫他『小心』的话,不由得心生警惕。虽然血木剑没有反应,但如果龙大师有那麼大的能耐,他做了什麼手脚也不一定。他是隐士,一定不会那麼容易见的。可那四个人是谁?殭尸?

    出於礼貌,他一直没有用手电筒照射这四个『人』的方向,此刻一顾不得这些礼节了,一边慢慢向后退,一边把手电的光线移动到那四个人的身上。

    脚上的黑布鞋和白袜子,没有问题;身上的黑色长衣长裤没有问题;手上的白手套也没有问题,直到手电的雪亮光线一点一点移到脸上——

    一般有光线直射到人的脸上时,人的眼睛会不适应,会本能的闪避,瞇眼,或者用手挡,可手电的强光照到这四个人的脸上时,他们却还是直直的站著,没有一点反应。而且,在光线的照射下,万里终於看清了他们的脸!

    木头!他们的头是木製的,看样子全身也是。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和人一样大小的木偶而已!

    万里想起山下的村民说起山上住的是一位製作木偶的老手工艺人,他一直以為那是龙大师為掩人耳目而做的身份偽装,此刻才知道他真是做木偶的,只不过他做的木偶会动,会在深山裡吓人!

    但龙大师的手艺可不怎麼样,这些木偶的四肢和身体的比例还正常。但面目却模糊不清。刀工相当粗糙,彩绘更是一塌糊涂,弄的脸上红一块,绿一块,在深夜裡看来更觉得阴森恐怖,就连万里这样胆大包天的人都骇了一跳。

    他继续慢慢向后退,想和木偶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没提防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他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的动静一大,就像按动了那四个木偶的开关一样,他们立即一起向万里扑了过来,因為万里还没调整好步子,对这一击躲得相当狼狈,肩上背的装有血木剑的盒子一下掉到地上!

    那是道界异宝,虽然在自己手裡发挥不了什麼大作用,但他还是时刻提防被别有用心的人抢走,现在这个龙大师好坏不知,当然不能随便把血木剑扔在地上。

    眼见著那四个木偶再度合围过来,他立即扑倒在地去抢剑。然而它们的动作迅捷得超乎他的想像,其中一直木偶高高举起了它坚实的木脚,对準万里伸长的手臂狠狠的踩下去,吓的万里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彭』的一声,一隻很深的椭圆形脚印出现在地面上。

    「妈的。这麼狠!」万里咒骂了一句,心头火起,爬起来就要反击,但侧面又有两隻木偶同时挥臂横扫向他的胸腹,逼的他不得不向后跳了一大步。然而身后一阵风声又袭来,迫著他弯身错过第三波攻击。

    「竟然还有配合!」在没美女观战的情况下,他依然废话不止,挑衅的把右手上一直没有丢掉的手电砸向最近的一个木偶。

    哪想到那个木偶躲也不躲,硬生生挨了他一下,由於他用力过大。手电一下子摔坏了,如果不是那四盏灯笼规规矩矩的摆在一远处的地上,他立即就会陷入漆黑的暗夜之中。再看那个木偶,头部一下子被砸掉了,滚动到旁边的草丛中,但它还是不动,是另外一个木偶去帮它找到。

    万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暗骂自己鲁莽!

    他一向机智,可这一次却因為急著救出阮瞻和小夏,又因為处於孤立无援的状态而有些焦急,屡屡出错。他强迫自己定了一下心神,见一个木偶正给断头的木偶重新安装脑袋,连忙抓住这个机会,两步冲到另一侧的一个木偶前,亮起鞋底就是一脚,直接踹到那木偶的腿弯处。

    木偶当然不会疼了,疼的是他的脚,虽然他用脚底踹它,没敢用脚直接踢,但这还是让他觉得脚下发麻。可是这样是有作用的,它虽然不疼,可是却站不稳了,直挺挺的向地面上倒了下去!

    这是他和殭尸作战得到的经验,这木偶虽然诡异,但身体僵硬,原理差不多。

    刚才他看到木偶的头好像不是连在身体上的,而是和脖子一起安装在躯干上,所以他打倒一个木偶后,立即扑倒在它侧面,两腿压住它的木腿,一隻手按在它的胸口,另一隻手用力扳它的头。

    只听『卡噠』一声,木偶的头被他生生掰下来了!

    不等这木偶有什麼反应,他一脚蹬开它,用力把断头远远的扔了出去。他的臂力不小,那颗断头在空中滑行了相当一段距离才落在地上,很轻微的发出一声闷响。

    他扔得太远了,让木偶们一瞬间失去了目标感,想找头却无从找起,那个断头木偶立即如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再不能攻击万里。

    趁眼前的这只断头木偶像堆放著的烂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时机,万里迅速扑倒另一隻还在发愣的木偶,如法炮製。但当他爬起来对付第三隻时,木偶学乖了,虽然因為关节僵硬而倒在地上,但它的一隻手却一直按在头上,让万里拧了两下都没拧下来。而它的另一隻手却也按在万里的脸上,拚命把他的头向地面挤压!

    木偶的行动虽然笨拙,但却力大无比,儘管万里的力气已经很大了,但扭打起来时仍然有蚍蜉撼树的感觉,根本无法挣脱!

    后颈和后脑上传来的热辣辣的痛楚,万里知道那是地面上粗糙的沙石造成的,知道再这样下去非让这木偶把自己的头挤爆了不可,而且从按在他脸上的木手的指缝中,他看到那个第一个被他砸掉头部的木偶正搬了一块大石头,摇摇晃晃的向他走来,知道它是想砸死自己。只不过因為它的头装错了方向,脸部朝后,所以走得比较慢而已。

    但就算这样,他早晚也能赶到,到时候自己可没有一线生机了!

    这样想著,他乾脆任由那木偶的手按在自己的头上,忍著后脑的疼痛,两隻手在身边急速摸索。他记得挣扎时有个尖硬的东西撞得他的腰差点断了,一定是一块大石头。

    腰侧,没有!

    肋边,没有!

    胯后,没有!

    肩上方,终於被他碰到一个东西,冰凉和粗糙的质感告诉他,那就是那块可用的石头!

    他刚才挣扎得太剧烈了,所以此时这石头身处於一个他能触到却无法拿到的地方。感觉著自己的脑袋就要裂开了,那个头向后的木偶也快接近了,他憋足了力气,猛的向上一推,趁那不到一秒鐘的间隙,把身体侧了一个方向,双手拚命抱住那块相当不小的石头,翻身砸向那个纠缠他的木偶!

    匆忙中,他也不知道是砸的哪裡,只觉得抓住自己身体的木手一鬆,同时听到脑后传来一股破空之声。

    他急忙向一边滚了好几滚,听到身后发出『彭』的一声巨响,感觉一股类似气浪的气流拂到他的背上。转头一看,见死缠他不放的木偶胸口外砸著一块石头,已经嵌入了它的木体,而另一块更大的石头砸到了它的肚子上,乾脆把他压成了两断!

    「HOHO,你竟然误伤同伴。」万里先是跳起来,然后又猫下腰去,大叫一声。

    最后一个木偶的脸是朝后的,所以它的腿弯就呈现在他面前,实在太容易扑倒了,这样的好机会摆在面前,他还能错过吗?!

    木偶应声而倒,万里又一次跳起来,一脚就把它没有安装结实的头踢了出去!

    啊——

    叫声是万里发出来的!

    「我的脚!」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一章 龙大师(上)
    火烧火燎的疼痛提醒万里,他只顾著踢人痛快,却忘了对方是木头人!这下子,他至少要一瘸一拐的一个星期才能恢復正常。他发誓以后决不再嘲笑阮瞻,笑他每次战斗后都会五癆七伤的,今天他才知道,作為一个主力军去和异物战斗是多麼不容易,尤其还是在势单力孤的情况下。

    「人真是不能嘴贱,不然马上会遭到报应!」他懊恼的说,单脚跳过去拿起血木剑,又掏出背包中的备用手电,準备进院子裡去。

    可就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一个离门边最近的断头木偶竟然抢先一步,向大门爬去!

    喀噠——喀噠——喀噠

    木头与地面的摩擦声和木质关节处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裡显得格外刺耳。而第一个木偶一动,其它三个也开始动了起来,都挣扎著要爬到院子裡去。

    万里看得心头发麻,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麼回事,就感觉有东西撞他的脚跟。他连忙跳到一边去,却见那个被砸成两段的木偶一手拉著自己的下半身,一手撑著地,也向前爬去,因為万里挡了它的路,所以一直撞他。

    眼见著四个木偶已经爬到了门边,万里忽然意识到,这木偶没有任何的动力,不可能自己行动的,不是受妖法,符咒的控制,就是有灵体附在裡面。

    想到这儿,他立即抽出血木剑来。而剑才一出盒子,立即泛起淡淡的红光。

    果然!

    血木剑刚才之所以如此平静,一定是因為龙大师在木偶上做了些什麼手脚,此刻它们的头全掉了,相当於破了外层的防护,血木剑马上就有了感应!

    万里顾不得右脚的疼痛,走过去提剑就刺。

    「剑下留情!」院子裡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阻止了他。话音响起的同时,小石屋的门也『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都是受损的残魂,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在帮他们聚气而已,不会伤人!」

    万里长出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的狼狈和一直不敢落地的右脚,心想这叫不伤人吗?若不是他还有两下子,人又机警,此刻如果他还能在地上爬就是万幸了,还有机会站在这儿说话吗?

    「我提醒过你要小心了。」龙大师彷彿读懂了万里的心声,淡淡的说。

    「非常感激。是不是如果我顶不住了,您会马上出来叫停啊?」万里语带讽刺的问著,向旁边又跳了一步,让那几个木偶『喀噠喀噠』的爬进院子,直至爬进那间大石屋裡。

    「那倒不会。如果你连这几个附灵的木偶也对付不了,也不必去新镇裡帮你的朋友了,那根本是送死,没有一分胜算。」龙大师还是淡淡的,好像在谈论不相干的人,「进来吧。」

    万里语结。知道龙大师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总觉得这种考验法有些过分。见这个瘦小的老人和他说完话,就从小石屋走出来,随著那几个木偶进了大石屋,头也不回,只得一蹦一蹦的跟进去。

    大石屋内漆黑一片。一进门,一股又湿又冷的气息就迎面袭来,让万里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而且让他感觉更不舒服的是,他觉得石屋内有许多双眼睛盯著他,但却没有一点活人气,相反,就连龙大师也踪跡全无。

    万里站著不动,一手握紧血木剑,一手打开了手电。只见这石屋很大。至少有四十平米。是扁扁的长方形,不知道為什麼,当场就让万里感觉好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石棺裡。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摆放任何傢俱物件,只是墙边堆放著大片白花花的东西。

    手电筒的光迟疑了下。然后停留在墙边立著的东西上。

    木偶,还是木偶,真人大小的木偶!一样的四肢俱全,相貌各异,但也一样的面目模糊,只是没有像门外巡夜的木偶一样穿著衣服,也没有上过顏色,除了眼睛部位点上浓黑的两个圆形外,其它部位光滑的木质表面都泛著微弱的白光。

    这些木偶全部依墙摆著,一个挨一个,一层叠一层,一圈又一圈,至少有一百多个,密密麻麻的『站』在四周,让进到屋子裡来的万里驀然有被包围之感。更可怕的是:它们虽然不动也不呼吸,但却让他感到它们是有生命的,一个个无语的盯著来人,无论换了什麼角度,那一双双又圆又黑的眼睛还是冷冷的盯著他看,让他没来由的紧张,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这边。」龙大师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让万里大吃一惊,不知道他从哪裡说的话。循声细看,原来在大石屋的右手边,有一扇小小的门,看样子是通向那间小石屋的。

    万里有些不满,硬著头皮走进小石屋去,感觉整个后背被那些木偶盯得发麻,恨不得快点离开这裡,但他尽量保持著平稳的脚步,不想被这古怪的老人看扁了。

    他胆子一向很大,真正活蹦乱跳的异物他可以应付,但这种沉默的威胁对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个考验。

    「你很有胆色。」他一进屋门,就听到龙大师这麼说。虽然语调还是淡淡的,但总算有一丝讚赏的情绪包含在其中了。

    小石屋同样漆黑一片,龙大师也没有要开灯的意思,但万里还是凭借手电的光芒看清了小石屋内的情况。小屋比大屋小得多,不足六平米,一个北方农村常见的土炕佔了房间的一半,两件简单的傢俱和一些行李——小炕桌,小木箱和被褥摆放在炕的一侧,除此之外,房间内就只剩下一个木架子,上面整齐的放著一些雕刻用工具。

    这间石屋没有那股阴冷潮湿之气了,而是瀰漫木头的清香味!

    万里一时有些疑虑。

    这个瘦小的老人真的是龙大师吗?為什麼他生活得这麼寒酸和窘迫,这和他想像得大不相同,这样的世外高人,就算不是道骨仙风。至少也应该似乎瀟洒不羈的模样,為什麼他感觉龙大师就像个阴魂一样?不仅如此,他的行為也十分诡异。一个名气如此之大,地位如此之高的风水师不去研究周易、八卦什麼的,却去雕刻木偶,而且手工还非常差!

    山下的村民说他是以製作木偶為生,但依他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谁会要这些同真人大小,让人一看就汗毛直竖的人偶?他不像是手工艺者,倒像是摆弄鬼魂和幽灵的巫师!

    不是他又掉进了什麼陷阱吧?目前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他不得不小心一点!

    这麼想著。他就用手电去照龙大师的身体,见他正坐在土炕的一边,身体完全被中式的服装包裹起来,只剩下一双枯瘦的手和一个满头白髮的脑袋露在外面。地上,映著他的小黑影子。

    但是,当手电筒的强光照射到他的脸上时,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半睁著,眼珠动也不动!

    这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没有人类的正常反应?

    「我是瞎的。」龙大师乾瘪的嘴唇动了一下,回答万里心中的疑问。

    万里轻轻鬆了口气。还真怕又遇到什麼意外。对於能和他交流的,无论是人是鬼,他都不怕,但现在情况紧急,他怕的是再绕圈子了。

    他上山前曾经和阮瞻联繫过,阮瞻说他已经恢復功力了。而现在新镇中的情况不宜再拖,所以他準备行动。他希望万里能找到龙大师,因為他需要设计建造这塔的人在镇外配合他。

    万里知道,如果他找不到龙大师,阮瞻也会动手的,就算胜算不大也是一样。阮瞻面对的可是一百七十三个怨灵。这些怨灵的怨气极深,却又长年被压制住,此番放出来,能力自然不能小覷。可是,能制服他们的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因此依阮瞻骨子裡那股悍勇、刚硬之气,一定会奋力一搏,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是一样。

    新镇和旧镇的情况变化万端,时机随时可能出现。所以他们无法约定动手的时间,但万里很希望可以在他这一方提前準备好,然后等在新镇外,等阮瞻的信号一到,他就可以出手,不必让阮瞻发出信号后却等不到援兵。

    「对不起。」他有点尷尬,「我不是故意的。」

    「现在明白我為什麼不点灯了?我并不是木偶,只因為我不需要。」龙大师说,「假如你看清楚我了,请把手电从我的脸上移开可好?」

    一瞬间,万里还以為龙大师看得见自己探头探脑的小鬼样子,尷尬的咳了一声,急忙收回手电,让光柱照射到屋顶上。

    「找个地方坐。」龙大师再度发话。

    小石屋裡并没有凳子,椅子之类的东西,万里只好依言坐到了炕边。

    「龙大师,我——」

    「你并不信任我?」龙大师打断万里的话,意指他坐得离自己比较远。

    「我怕您再给我来点什麼考验。」万里实话实说,「找到这裡来,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受不起意外了。」

    这老人家也真是的,明明小石屋有门,偏偏要他从大石屋拐进来,明明是第二次试探他,看他会不会被那诡异的场景吓翻在地。

    「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会如此生活,為什麼会雕刻那些木偶,為什麼像个幽灵一样躲在最阴暗处,為什麼我的眼睛是瞎的,因為你在向知情人打听我时,一定知道我没有任何残疾,你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你口中的『龙大师』。那麼我告诉你,我不是。」

    「不是?!」万里差点没跳起来。

    「不是。那个所谓的龙大师,在十年前发生那件事时,就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个鬼魂而已。」龙大师叹了口气。

    万里没说话。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上微弱的热气和呼吸,地上还有影子,不会是鬼魂,只是他在悔恨之中这麼说罢了。不过,这位著名的风水师确实与他想像中不同。没有那种『天机不可洩露』的高深莫测之感,反而有些直率、咄咄逼人。

    「不管您现在怎麼样,无论如何您要帮我们这一次。」万里诚恳的说。

    龙大师又长叹了口气。神情上全是落寞与无奈,答非所问的道,「只差一个月,就这三十天而已,却功亏一簣!劫数,真是劫数!」

    「真的——就要化解了这件事吗?是不是可以把他们重新关起来,继续镇满这一个月?」

    龙大师轻微的摇摇头,苦涩的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我说过,我并不是个有很大法力的人,凭借的只是多年来对五行和风水的研究,才能佈阵,镇灵,沟通阴阳的。当年我為了能镇住他们,花费了所有的力量,所以我才会瞎的。」

    「龙大师——」

    「但也不尽然。」龙大师继续说下去,「也因為我做的是一件损德的事,表面上说是為了化解他们的戾气,送他们去往该去之地,实际上我是為了保住一个人,存了私心。这是天谴。是我活该的。我想,你能找到这裡来,说明你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说,我是不是活该?」他抬头『看』万里,「哎。我终究是看不开的。」

    「依我看,事已至此,还是看看怎麼才能补救吧。但愿亡羊补牢,為时未晚。」

    龙大师沉吟著,好像在思考万里的话,半晌才说,「你——很不错,胆气过人。人有一分胆,就有一分机会。只是不知道结果会怎麼样?」

    「无论结果如何,我是非试不可的。」万里连忙说,「新镇裡的,是和我有过命交情的朋友,还有我最在意的女人。说什麼我也要救他们出来。」

    「如果我不肯帮呢?」

    「我绑也要把您绑去!」

    「假设我还是不帮忙呢?」

    「那我就宰了那个您保护的人,逼急了我,我什麼事都做得出来!」万里焦急之下,语气中带了三分挑衅。

    「他吗?」龙大手面色平静,也不生万里的气,「纸是包不住火的,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当初就是想把这个火头扑灭,逆天而行,看来真是螳臂当车啊。现在这件事抖了出来,他早晚一死,我还怕个什麼?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帮忙的。这是我的错,不能牵连了旁人——你老实回答,你的那个朋友,是有天生良能的人吗?」

    「您知道?」万里问。

    实际上万里并不太意外,从他和龙大师接触的这点时间裡,这位大师处处预知先机。前几天他在镇裡曾经听人说过,龙大师批卦奇準无比,所以不难想像,他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从新镇產生变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龙大师说著回过手来,準确的拉过那个小炕桌,揭开了上面罩著的一块黑布。

    万里移过手电的光线,这才发现炕桌上没有摆著吃喝的东西和用具,而是放著一个模型。不是房地產公司那种展示楼盘的模型,而是像一个军事推演用的沙盘。沙盘上清晰的划出一条条横平竖直的线,看起来就像是街道的样子,而隔开的小方块就是建筑物。沙盘的中心,有一个装有水的小碟子,碟子中心立著一个惟妙惟肖的小木塔。

    「看到那座塔了吗?告诉我,塔周围是什麼样的?」龙大师问。

    万里把手电光全集中在沙盘上,「碟子外围的沙土很乱,碟子裡的水很浑浊,而这个小木塔在——我的天,它在动!」当他凑近了认真观察,看到小木塔突然抖动时,著实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向后退。

    怎麼回事?龙大师身边所有的木头都有生命吗?

    「这就是了。」龙大师平静的说,「沙土本来是平整的,水是清澈的,塔是稳稳当当的,当有一天,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的时候,我自然知道有人破了那裡的风水大阵!」

    「这是怎麼回事?」

    「我说过了,我的法力有限,平时断阴阳凭借的只是所熟习的知识。况且,你以為那一个风水阵就能困住那些怨气冲天的鬼魂吗?」

    「难道——这十年来,一直是您在这裡守阵吗?」万里吸了口气,终於明白為什麼龙大师要一个人住在这麼古怪阴冷地方,还用阵法把自己弄得与世隔绝,原来是有这个情由。

    龙大师点了点头,「还有这些木偶,一共一百七十三个,每一个都有名有姓,和它们的生辰八字一起刻在它们的脑后。我每天夜裡都会把这些特製的木偶摆到院子裡,施以阴阳之法,就是為了平息他们的怨气,保证那个风水阵不会被冲破!我製作的其它四个木偶,一是為了收留那些可怜的残魂,二是為了让他们巡夜,以火光吓走野兽,因為野兽没有人类的思维,同时也没有人类心灵的局限,所以它们不受外围阵法的迷惑,而它们的气息是会惊了魂的,会让这些无知觉的木头人也成了邪物!」

    「这混蛋!」万里咬牙骂了一句,骂的是司马南。

    龙大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应该说那是个高人。虽然他破了我的风水阵,但我不得不钦佩他。」他苦笑著,「在你看来,或许是这个人搅了局,但在我眼裡,这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天,我正為这些偶人施法,却感觉他们突然乱走了起来。你要知道,他们只是死物,不过是因為刻在他们脑后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才使它们在我施法时好像有知觉一样,其实不过只是木头而已。但那天不同,它们彷彿与新镇裡的怨灵有了呼应一样。我急忙撤回阴阳法术,回到屋子裡,虽然我看不到,但也感觉出沙盘变了样!那时我就知道,有人破了我的局了!」

    正说著,大石屋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细一听,是有人说话,很多很多人同时说话!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二章 龙大师(下)
    万里『腾』的站了起来。

    龙大师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并向窗口指了指。

    万里轻巧的跳了过去,侧著身向窗外一看,就见一隻也不知道是山猪还是山狗的小兽正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一路上东嗅西嗅的,快到大石屋门前时忽然停住了,喉咙间发出『咕嚕咕嚕』的威胁声,眼看就要狂叫起来了!

    「别让它叫!」龙大师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忙吩咐。

    万里情急之下,见四周也没有什麼武器,乾脆抓起木架上一柄刀具,对準那动物丢了过去,狠狠打中了它的腰部。那动物『嗷』的叫了一声,向院门处窜了几步,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著窗口的万里。那浑身怒张的毛髮,那呲出的獠牙,那幽绿的眼睛,突然让万里想起关正的那只黑猫,心裡一动。

    他迅速转过身,把木架上的刀具全部抓在手裡,连门也来不及出,直接破窗而出,像玩飞鏢转盘一样,把手裡的刻刀一件件全招呼到了小野兽的身上。

    他力量大且镇静,那些刀具又非常锋利,一时间院子裡充斥著那野兽惊恐的『呜呜』声,不但没能扑过来撕咬万里,反而被他打得失了凶气,夹著尾巴逃了出去!

    它前脚消失,万里后脚就把大门关上,然后迅速跑到大石屋的门边去,也顾不得脚痛,拿起旁边的一个大铁门栓,把门死死缩住!而另一边,龙大师也反锁了大小两间石屋间的门,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站到院子正中,转身面对石屋。

    他看不见,可对周围的环境熟悉得有如自己的身体,每一步都不迟疑。

    彭彭彭——

    屋门传来急促的敲击声。同时还有『吱吱咯咯』的古怪叫声传来,显然是那些和新镇中的怨灵相呼应的木偶被那无缘无故出现的野兽惊了起来!

    「去把屋裡的沙盘拿出来。」龙大师吩咐。「还有,炕箱裡有一个小木匣,也拿来。」

    万里闻言也不多话,立即进去小石屋拿东西,当他经过那扇两屋间的木门时,敲击声已经响得惊心动魄,那扇厚厚的木门也已开始晃动,彷彿随时可能倒塌一样。

    这时候,他才明白為什麼龙大师在这山裡不建温暖的木屋,却建了两座阴冷但坚固的石屋。為什麼所有的门都那麼坚固,沉重,而且是从外面栓的,原来他早就提防会有这麼一天。让他格外钦佩的是,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龙大师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好像什麼也没有发生一样。

    「打开木匣,拿出那个黑色瓷瓶和酒瓶。」龙大师听到万里的脚步声走近,继续吩咐,「把酒瓶中的药水泼在门上,再抱瓷瓶中的粉末倒在门前的地上。要在门外三米处形成一条半圆形虚线,大约每隔半尺点一个小点就可以。明白吗?」

    万里应了一声。跑过去照办。

    此时,敲门声更剧烈了,一下一下的重击好像砸在人的心上一样,而当万里依龙大师的吩咐办好这些事,那两扇门已经快散架了!

    「烧!」这次龙大师只说了一个字。

    「烧?」万里一时没有理解。

    「你没有火吗?」

    「有。」见龙大师一脸平静,万里点头照办。他从背包中拿出打火机,引燃了一张纸。先去烧两间石屋间的门。

    纸煤一扔出,那被不指名的药水浇过的门立即『腾』的一下窜出一条兇猛的火舌,万里没想过这燃烧竟然堪比爆炸,差点被灼伤。但他没有时间细想,赶著去烧大石屋的门,办好后就退到龙大师身边去。

    眼见著才一会儿的功夫,石屋厚实的木门已经完全被烈火所吞没,伴随著熊熊的火光和『——啪啪』的暴响,轰然倒塌!

    门一烧坏,屋裡那些已经成為邪物的偶人顾不得兇猛的火势,争先恐后的向门外挤,包括那些因為挨近门边,已经被燃著的,像一枝枝燃著的柴棒一样,摇摇晃晃的冲了出来。

    但是,它们向前的步子一到那黑色粉末所划的虚线处就停滞不前了,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拦住它们,任它们如何挣扎也不能突破!而且好像有寒风在向裡吹著,让火苗沿著一个个的木偶一直烧到最裡面去。

    万里盯著这片刻而成的火海,不知道该说什麼。

    眼前,一百七十三个偶人全部燃著了,发出尖利的惨叫,彷彿有生命一样,听得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看著它们拚命要逃开这无情的火海,但却无论如何避不开,只能在火裡惊恐、疯狂、又没有目的的互相冲撞,寻找著根本没有的出路,万里的心裡突然產生一种深深的怜悯。

    能够平安的出生,年老后平静的死去,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虽然这些木偶是没有灵魂的,但它们既然和新镇裡的怨灵相互呼应,也应该算是他们的一丝残存意识,那麼怨灵们会不会因此而又遭受一遍煎熬呢?他们的死因至今还是个谜,但可以想像也一定经受过烈火的折磨,如今竟然还要再重来一次!

    「他们不会感到实际的痛苦,也不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麼,只是会勾起一些回忆。」龙大师说,「相信这不会影响到你朋友在新镇裡的行动。」

    万里转头看了龙大师一眼,很怀疑他会读心术,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火光的掩映下忽阴忽晴的,突然觉得有些可怕。

    而另一边,大火继续烧著,彷彿永远也不会停止一样。而且因為所烧的是非普通木偶的缘故,这火竟然烧了一个小时之久才慢慢熄灭,週遭的空气由炙热转為冰冷,两间石屋的石头全部被燻黑,而屋子裡面的也只剩下满地的黑灰!

    「对不起,我没能阻止那个小兽吠叫,惊了木偶了。」看著满目疮痍的石屋,万里道歉。

    「野兽一进门。它们就已经被惊动了。」龙大师语带惋惜的说,「那是无法阻止的。好在你及时赶走了野兽,没有给它们更大的力量。」

    「这下——您要住到哪裡去呢?」万里看了看天色。

    山裡的黎明来得早,现在又是夏天,所以东方已经出现了一点青灰色的曙光。

    「去我该去的地方。」龙大师第一次用这种深奥的语气说话,边说边从那个木匣中拿出一把黑色的折叠雨伞打开,「我们也走吧。」

    「去哪裡?」因為龙大师并没有明确说明会和他去新镇外接应阮瞻,万里不敢肯定,连忙问了一句。

    「去新镇。」龙大师长叹一声,「该结束了!」

    万里一听,大喜过望。他歷尽各种艰难险阻来到这个地方。就是為了能找到这位神秘的大师,然后协助阮瞻解开一切的谜团,现在终於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他背好血木剑,就想去帮龙大师拿东西,哪知道龙大师只肯让他拿著那个沙盘,那个木匣却要自己亲自背著。

    「你不用紧张,这个沙盘,你只要不把它翻过来,它上面的东西是不会移位的,包括那个水碟在内。」

    万里半信半疑的试了一下。果然如此,不禁十分惊奇。但不等他稍微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又被龙大师支使去石屋后推出一辆平板车来。然后拉上龙大师离开。

    龙大师在离开前,还没忘了和附在巡逻木偶上的幽灵密语了一番,而且他打开的伞一直没没有放下。万里询问之下,才知道他老人家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皮肤病,决不能被半点阳光照射到。

    也许是他十年来一直呆在这阴暗的小石屋中守阵才造成的吧!

    万里这样想著,就和龙大师上路去新镇的北门。因為据龙大师事先的推算,如果阮瞻今天动手的话。那个方位对他们组有利。

    经过那场长时间的大火,万里的体力恢復了些,而龙大师十分瘦小,所以虽然是山路,万里还是可以应付,趁著这个机会,他向龙大师打听新镇中的事。除了当年这一百七十三人是怎麼死的,龙大师没有回答以外,其它的事他没有什麼隐瞒,全部知无不言。

    原来新镇所有的风水气全集中在那个塔的位置,新镇的建设就是先塔而后镇,一切都是围绕著这座塔而建的。而之所以选址在这裡,一方面是因為这裡有一处阳气很足的地脉,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这裡原来就是那个窑场。

    万里的猜测是没错的,当年出的第一窑确实是用这一百七十三个的尸体混合了粘土製成的。不过他们不是被活著送进了窑场,而是死后被人毁尸灭跡。这第一窑大部分出的是砖,為了掩人耳目,只有一少部分是瓷器,而这一部分的瓷器又以质量不好為由毁掉了重烧,结果还是製成了砖。

    这些砖都被运到新镇去盖了房子,混合在每一栋房子裡。按理说这些房子是不吉利的,可是假如这些怨气被成功的化解,等大批镇民搬迁进来,阳气旺盛,气息流动,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

    至於流出的六件瓷器,是因為风勇子强烈的执念,他放不下自己的母亲,所以在被製成瓷器后灵魂不去,一直哀求孙老闆的父亲。而孙老闆的父亲本来就不同意袁镇长这麼做,事后怕得要命,加上觉得风勇子可怜,又想為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才偷拿出几件瓷器。他不知道哪几件上附了风勇子的残魂,所以才拿了六件出来。

    龙大师受邀接手这件事后不久,就知道了风勇子的下落,但他有愧於风家,这才装做不知,他以為风勇子和另两个不指名的残魂的事不会影响大局,并没想到有一天风勇子会成為『帮兇』。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怪不得他们在窑场裡秘密呆了两个星期!」万里咬牙切齿的道,没想过人可以那麼狠的,而且兇手竟然是镇民万分拥戴的一镇之长,还有许多相关官员。他只是不明白,一个正常的人在那种状态下是如何做这件事的,对著那麼多尸体。他们不怕吗?不心虚吗?难道真像老人们说的,在那个时候。人身上有了邪力?

    龙大师没有说话。万里见他不肯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乾脆问些别的。

    「您又是怎麼知道阿瞻——我是说我的朋友有天生良能的?」

    「很简单。你四处找我,我早就知道了,自然会瞭解一番你的情况,况且沙盘上显示风水大阵破解了以后,新镇的上面被结界所笼罩,后来这个结界破碎了,又有一个新结界布好,不久这个塔的风水阵有修復的跡象。你又说你有朋友无意中闯入,所以我猜后来进镇裡的人就是他。而且他有天生良能,因為那感觉——」龙大师斟酌著措辞,「那感觉很不一般,不是后天能修炼成的。」

    「你觉得他会赢吗?」

    「你觉得呢?」龙大师反问。

    「他一定会赢,因為他总是赢,虽然每一次都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但最后赢得一定是他!」万里笑了一下,「看我还担心个什麼劲,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帮他就是了。」

    「对手很强。」

    「是啊。我怀疑刚才那个小野兽就是他派来的。所以,我们这麼去帮阿瞻是有风险的。只要不连累您就好了。」

    「连累我吗——」龙大师轻轻的说,「只怕还没那麼容易呢。」

    万里是背对著他拉车的。因此也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语气裡又是落寞又是骄傲,忽然很為他感到悲凉,这样一个风水大师竟然因為一点亲情的羈绊,而害得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他能找出龙大师,完全是因為风勇子的一句话。当时他找风勇子打听当年的冤案未果,还差点吵了起来,风勇子在激动之下说:好报?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娘好心,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冒著挨批斗风险,周济了一个应该被除了的『四旧分子』,当时谁管他,那麼大的能耐却快饿死了,结果又怎麼样呢,那混蛋為了他自己的侄子,竟然——!

    后来他想,四旧分子应该就是指和尚,道士什麼的,龙大师这种风水师应该算在其中;另外,风勇子话裡提到了他娘曾经救过这个人,而这个人為了自己的侄子背叛了这种恩情。假如罪魁祸首是袁镇长的话,那麼他就可以猜测,龙大师是袁镇长的叔叔。

    当时司马南施邪术让全城的人都入噩梦,没人敢和他说起当年的事。可是他忘了一点,有风勇子守护著他的娘,风娘不会入那个梦。风娘虽然被丧子之痛刺激得思维混乱,但她并没有疯,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逃避,一种自我保护行為,这当然是难不倒他这个水平很高的心理医生的。

    所以,他大白天去和风娘说话,风勇子根本无法跳出来阻拦。而风娘很高兴有人和她谈起往事,万里也因此顺利的得知,她当年救过的人真的是袁镇长的亲叔叔!也就是现在他用平板车拉著的龙大师,原名為袁龙的、名镇四邻八乡的,神秘的风水师!

    这就像一团乱麻中的线头,抽出这一个,就理顺了所有的线索,之后他只要按照正常的手段顺籐摸瓜就行了!

    他并不在意龙大师不告诉他当年事情的起因,也不逼迫他。他想龙大师一定有难言之隐,而现在罪魁祸首都找到了,所有罪恶的根源还会弄不清楚吗?

    想到这儿,万里不再说话,一心一意把龙大师平稳的拉到新镇的北门去。

    到了北门时,天色已经全亮了。

    龙大师下车后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伸手一指,「那个地方有比较高大的树木吗?」

    万里向龙大师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个地方不仅有高大的树木,而且不止一棵,每一棵也都长得很茂盛,远远看去,鬱鬱葱葱的。

    其实这个洪清镇的选址和建设都非常好,依山傍水,除了中间的通向主干道的柏油路,两侧全是青翠的山林,景色好,环境也佳。不管新镇裡如何,镇外面可是像模像样的。

    「高大的树木很多。」万里答了龙大师一句。

    「那好,就照这个方向,扶我一直走过去。」龙大师伸出手。

    万里连忙扶住他,触手之间,只觉得他的身体非常寒冷,好在还柔软,不然他会以為自己搀扶的是一具尸体。

    只听龙大师一路走,一路唸唸有词,也不知道说的什麼,直走了一百多米出去才停下。所停之处是一个地势较平的地方,周围有好几棵大树,地上野草丛生。身处其中,彷彿被掩埋在植物裡一样,如果有人从外面看过来,根本看不到这裡。而在这阳光还不充足的早上,树丛中的寒意和湿意也阵阵袭来!

    龙大师让万里拔了方圆两米的地方的野草,然后递给他一个像鏤空的铜铃样的东西,「把这个路路通掛在这棵树上,差不多两米高就可以。记著,有字的这一面要朝向北门的方向。」

    万里照做了,而之后龙大师就再不理他,一个人围著那片小小的空地,以一种奇怪的步法绕著圈子,好像是丈量著什麼,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每当他停顿时,他就从那个小木匣裡拿出一些写满了符咒的东西,有小旗子,小铃鐺,两寸长的小木剑,还有许多木刻的小牌子插在地上。

    不长时间,空地周围就佈满这些奇怪的东西。

    龙大师一抬脚,準确的跨越了空地外围的障碍,守著那个早已按一定的方位摆好的沙盘坐在地上,掐指一算道:「阵已布好,此处和镇裡气脉上的塔是最好的对应点,现在你的朋友可以随时动手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朵蓝色电火花在新镇中的半空中闪现!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三章 灵斗(上)
    阮瞻一步一步走下塔来。

    塔外,雾气已经逼近到塔身。原本灰白的雾气此时已经变成了黑色,像墨汁似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其中,还散发著阵阵的血腥气,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彷彿是深陷在无边的恶梦裡。

    阮瞻镇定地打开塔门,立即感觉一股透骨的冷风直袭而来。那感觉不只是阴寒而已,还带著一丝丝无法形容的刺痛,宛如风中有无数根钢针刺入了他的皮肤。

    他没有惊慌,而是像弹掉身上的灰尘一样,随手在胸口处一拂,立即从身体裡拉出来一件无形的东西。他默念了几句咒语,冷冷地看著握在自己手中的透明雾气转為一隻焦黑的手,同时他以另一隻手划了个九龙化骨符一指,让鬼手从手掌中央燃出一个大洞,无论怎样挣扎,也没有逃脱像融化一样消于无形的命运!

    啊--

    黑雾中传来一声哀叫,但阮瞻在战斗状态中是最无情的,根本理也不理,虚空画符在自己的周身结了一道保护结界,然后抬脚迈出塔门。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黑雾却好像被狂风吹拂著一样剧烈地翻滚著,紧紧缠绕在阮瞻的结界外侧,不停地想冲击进来,发出「砰砰砰」的敲打声。这带给阮瞻巨大的阻力,使他如逆水行舟一样,每走一步都相当困难。他皱皱眉头,把力量集中在一隻手掌上,向前推出,艰难的向前走,彷彿推著一扇看不见的却又格外沉重的门,不过才一会儿功夫,脸上就渗出了汗水。

    他知道这样去力拼对自己是不利的,因為他很明白那些怨灵不仅很团结,还在那个附了小夏肉身的怨灵的指挥下进退有序,虽然还不至於会摆下阵法来诛杀自己,但雾色和其中包含的气息都证明怨灵们很是同心协力,而且不顾一切。

    四周漆黑著,他看不清自己走到了哪裡,只是凭著感觉,觉得是来到了湖面迴廊的中间。这并没有到安全距离,还有可能在打斗中威胁到塔的安全。但儘管如此,还是给了他向外扩展的空间。

    於是他停下了脚步,一手撑住了结界壁,一手伸进怀裡。

    他的动作一做出,周围的黑雾立刻一阵急速的收缩,自结界外围撤开了一点距离,显然怨灵们对他是很忌讳的。这给了他一秒鐘的间歇时间,让他的準备做得更充分,然后一下子收回结界,同时把怀中的东西按照事先计画好的顺序和方位拋向半空之中。

    瞬间,半空中闪过一道道红光,数十枚符咒停留在半空之中,彼此间呼应著,在他的头顶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虽然在黑雾的包围之中,红光和符力都显得有些微弱,但却足够又把雾气逼退到三米开外。

    那些符咒是他趁监视者不备时画的,当时他手中没有符纸了,所以藉綑绑毛富之机扯碎了他的白衬衣,再以自己的血仓促画成。这也就是他打倒毛富后,在暗室裡待了那麼久的原因。也正因為如此,这符咒的符力打了折扣,只够他支撑一会儿。

    必须速战速决!

    念及此,他抬手挥出了一个掌心雷,打向正中的方向。蓝色电火花闪过之处,伴随惊叫之声,黑雾闪开了一道裂口,像黑色的大幕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样。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还没等阮瞻看清楚黑雾后有什麼,雾气又重新融合為一体。

    见状,阮瞻二话不说,继续把掌心雷和火手印招呼到黑雾上。他挥出的方向并不确定,但是一招使出就会把黑雾打出一个豁口,虽然那豁口也会马上合起来,但他这样接连不断地打下去,却使得雾气中惨叫连连,显然有不少怨灵伤於阮瞻的掌下,那浓重的黑雾也渐渐稀薄了起来,有的地方甚至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鏤空,好像整块的黑色布料,因為存放的时间太久,被虫蛀了一样,脆弱不堪,只要一扯就会碎!

    他这一番连续攻击,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黑雾迫至湖的边缘,露出了广场上的方砖!他知道那就是安全的距离了,可以随意战斗而不用担心毁坏这座镇魂的塔,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向前移动著,手中动作不停,同时快步逼近了湖边。

    他走,他头上的符咒像有意识一样随著他的行踪延伸,随著距离的拉长,半空中本来密集的符咒变得稀疏起来,红光越发微弱。好在那光线弱而不灭,黑雾又稀薄了很多,光明的空间扩大了不少,显得不那麼具有压迫感了。

    阮瞻走到了湖边,定定的站住,停下了手裡的动作,暗自调整著自己的气息。

    如果要让他以掌心雷和火手印完全驱散雾气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使出这种法术也会耗损他的功力,再用下去,他自己会首先坚持不住。他之所以强行这麼做,就是為了把战场推远,也可以创造一个相对不被雾气侵蚀的空间,这样对他下一步的行动会有利。

    这些怨灵虽然很怕他的小法术,不过此时却铁了心要与他决战,他们虽然没有法力,却有著冲天的怨气和疯狂报復的怨念,加之数量眾多,前赴后继地,一个被他伤到,就有新的怨灵补上,好像没完没了一样,所以并不好对付。

    「打啊,怎麼不打了?没力气了?」一个女人讽刺的声音,在浓雾的背后响起。

    「你可以来试试。」阮瞻赤手空拳,只是左手捏了个奇怪的诀,右手就搭在左手的脉门上。

    「欣欣,跟他拼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叫嚣著,显得极為愤怒。

    阮瞻这才知道,那个占用了小夏肉身的女鬼叫欣欣。

    「三叔不要急,他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有的是精力和他耗,他毕竟是血肉之驱,还能有什麼作為!」欣欣轻蔑地笑了起来,声音尖细。她一笑,其他的怨灵也跟著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四周鬼哭狼嚎,阴风习习。

    阮瞻知道这是那个叫欣欣的怨灵在给他施加心理压力,但他阮瞻是什麼人,比这凶险得多的场面都应付过了,怎麼会受这些小伎俩的影响!

    他直面著传出话音的黑雾,深邃的目光彷彿能穿透这浓稠的雾气一样,嘴角扯了扯,竟然好看地微笑了下,却没有出声反驳。但他的这副模样在怨灵看来,不仅没有觉得他胆怯,反而在一瞬间被他又自信又傲慢的姿态所折服,感觉到了来自於他的强大压力!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欣欣感到了己方气势有要衰弱的可能,立即大叫道:「别怕他,他在使诈!他的伤才恢復,已经不能支撑多久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们的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报的!而且他伤了我们这麼多人,竟然还用火攻。不能放过他!」

    她情绪激动之极,立即把怨灵们重新煽动了起来,广场上鬼哭狼嚎声又起。

    「杀了那麼多人,算了吧。这些杀戮难道不算报仇吗?」阮瞻平静地说。

    「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欣欣狂叫,「你如果不是為了救那个岳小夏,会来到这个镇上吗?有谁知道我们都遭受过什麼,谁会為我们伸冤?老天不长眼,让我们冤沉大海,却让恶人逍遥法外,还成了镇民眼中的英雄,天理在哪裡?」

    「对,我们自己讨公道!」一个男人的声音叫。

    「还不够吗?」阮瞻依然不带任何情绪,「当年的罪魁祸首或者说他们的后人,只剩下马记者一个人没死而已。」

    他试图使双方不那麼对立,毕竟这些怨灵最开始只是受害者,而且他们也弄死了不少人了,不过他没有说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左德。

    「罢手吧,仇恨只会让你们的灵魂不得安寧。」他说。

    「少来说教!冤枉的并不是你!告诉你,我们的报復还远远不够!」欣欣阴笑著,「每个参与的人都要死,包括你和岳小夏在内!」

    「為什麼?她和这件事没有关係!」

    他不怕死,也知道必会和司马南一搏,但他想把小夏解救出来。他相信万里这会儿一定在城外等著配合他了,到时候他把小夏交到万里的手裡,就算他死於司马南手下,也会安心了。

    「因為帮助我们的人,让我们拿你和岳小夏的尸体去换当年的主谋者!」欣欣恨恨地说,「主谋者一定要死!否则我们永无寧日!」

    她的话才说完,雾气中各种愤怒的尖声怪调也响了起来,重复著「主谋者必死」的话!

    阮瞻的心中一片了然。

    司马南还真是老谋深算啊!一方面,他破解了镇住怨灵并试图化解怨气的风水大阵,并用结界封住了这座空城,断绝怨灵与外界的联繫,镇死了他们的通路,让他们只有依靠他;另一方面,他通过控制风勇子和毛富,把当年的参与者,或是他们的后人弄到了这座新镇来,却专门留下了主谋者--袁镇长,好用这个最该死的人来逼迫怨灵们為他服务!

    司马南想杀了他,却不愿意亲自动手,所以就去利用这些不顾一切,只想报仇的怨灵。司马南用袁镇长作最香甜的饵,让怨灵们寧愿牺牲一切,也要用他的死换来主谋者!就算最后不成,还是他嬴的话,他也会疲惫不堪,甚至受很重的伤,到时候司马南就会轻而易举地打倒他、羞辱他、除掉他!

    另外,他觉得司马南肯定还有其他花招,比如说对待小夏的问题。

    如果司马南只想要小夏的尸体,那怨灵早就把小夏杀死一百回了,不必先佔用她的肉身,再把她的魂魄灌注到小瓷娃娃身上那麼麻烦。而且他真的针对小夏的话,他可以自己动手,但他不,因為他很明白小夏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

    欣欣一定没有完全说实话,司马南肯定是要求怨灵杀了他,但却要小夏活著。因為他在提防最差的结果--那就是他不仅赢了怨灵,还保有和司马南作战的能力。那样的话,司马南就会用小夏作為牵制他的筹码,利用小夏让他屈服!

    还有,司马南不只是想要让他死而已,他这样有异能的人,死并不意味著什麼,司马南是彻底消灭他,让他灰飞烟灭,好像从没有在这世界上出现过!

    这符合司马南一贯的作风--做万无一失的準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把对手赶尽杀绝!

    阮瞻考虑到这裡,心中反而有一丝高兴,因為这意味著小夏的肉身暂时会很安全。不过,他还是决定按自己的计画行事,谁也不知道打到最后,欣欣為了自保,会不会鋌而走险!

    「我们做个交易,我把袁镇长给你们,你们放了岳小夏!」阮瞻提议。

    欣欣没想到他这麼说,愣了一下,但三叔却突然叫了起来,「别再轻信人了,也别跟他废话了,宰了他!」

    这个三叔生前好像是很有权威的人,说起话来格外有动员力,所以他此话一出,周围的环境立即產生了巨大的变化,黑雾本来只是微微翻滚著,现在却立即汹涌了起来,像黑色的波浪一样,一副要把阮瞻生吞活剥之势!

    啊呜--

    欣欣语调奇怪的尖叫了一声,只见那围绕在阮瞻身边的稀薄黑雾迅速向中间匯集,渐渐的,雾气不再是漫天遍地的了,而是露出了灰白的天空和脚下的方砖地面,但却在半空之中形成一条高约三、四米的黑墙围绕著阮瞻,彷彿一条雾索把他牢牢地困在其中!

    双方再一次对峙,不过这一次的气氛分外紧张,简直是一触即发之势。这雾索因為集中起所有怨灵的力量,所以显得格外阴沉、黑暗而沉重,居高临下地罩在阮瞻身外,衬得阮瞻如怒海裡的一叶扁舟,彷彿随时都会被吞没!

    阮瞻傲然地站著不动,遗憾地摇了摇头,望著雾索下两条身影,有点身不由己之感。那两个身影一个是”小夏”,另一个是”赵家远”,显然所有怨灵形成的怨气都是他们两个控制的,这证明他们是怨灵中怨力最高深的,只要打倒了他们就可以停战了。

    「现在你可怎麼办?」”赵家远”兴奋地笑著,但因為灵肉不符,所以声音和神态不能同时表达情绪,而且脸上的笑容十分扭曲、古怪,更显得诡异阴森。

    「没听过一句话吗?」阮瞻微瞇起眼睛,「擒贼先擒王!」

    语音未落,他突然大踏步向那两个”人”走了过去,眼睛盯著他们,一瞬也不瞬。他身上的狠劲和冷酷感吓坏了”赵家远”,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抗,瑟缩地向后退了一步,藏在欣欣背后。

    而欣欣也没想到阮瞻说动就动,但她显然比”赵家远”镇定且怨力更高,只愣了一秒鐘,就双手向前一挥,大叫著:「杀死他!」

    雾索彷彿蠢蠢欲动的野兽一样,就等著吞食猎物,所以当「驯兽师」欣欣一声令下,立即以雷霆之势,疯狂地俯冲下来!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四章 灵斗(中)
    雾索的速度太快了,转眼间就逼近了符咒所控制的范围前。符咒所保护的地方虽然不是结界,却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带给被笼罩之地光明,也对妖邪之物形成了威摄力。

    但所有的怨力集中起来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攻击力数倍增强,使得那看不见的网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听起来像半空中有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要落到地面上!

    阮瞻又一个掌心雷打出去,想切断那条雾索,但在半空中却被斜刺裡飞过来的一块大石头拦住,蓝色火花把那块石头击得粉碎,石屑从天空中纷纷洒下来。

    转眼一看,却是那个欣欣和面目是赵家远,但不知道是谁的傢伙。他们两个站在离阮瞻不远的花池旁边,随手抓下花池边上的大块水泥和石砖,準备阮瞻一使出法术就用这些来阻挡。

    这一来,阮瞻有点顾此失彼了。他想支撑住这个符网,就无法攻击那两个操纵者;如果攻击这两个操纵者,就保不住符网。但这两难的局面不容他多想,只听「卡噠」一声,西北角上一张白底红字的符咒突然变黑,一头栽落到地面上!

    阮瞻倒退几步,想去挽救那崩塌的一角,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半空之中像是发生了连锁效应一样,「卡噠」之声不绝,符咒接二连三地坠落下来,交织的红光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天空又呈现出原有的灰白色。

    这些符咒是用碎布在仓促中画就的,效力本就有限,所以此刻在雾索的攻击下迅速崩塌,并没有出乎阮瞻的预料,他只是没想到这麼快而已,根本没机会挽救。好在这符咒形成的网帮助他把作战的位置从湖中迴廊挪到了广场上,而且间接促使这漫天的黑雾拧成了一条雾索,让黑雾不再包围著整座空城,让天地间有了些许的光亮,也给了他和怨灵斗法的空间。

    只是,这无形的网一消失,雾索马上绞缠了过来,意图把阮瞻包裹其中!

    阮瞻见状,立即伸出右手两指,指向半空之中,同时左手虚空画了个类似圆形但拖个长尾的符咒,硬生生把向下扑的雾索阻在了半空。

    双方又形成了对峙之局!

    阮瞻站在湖边上,右手笔直地指向半空,左手还拖著那个符咒的尾部,却并不祭出去。另一方面,欣欣和『赵家远』站在广场中心,两个人四隻手用力推动著那条雾索,想让它更贴近阮瞻的身体。

    在他们的催动下,雾索上下左右地翻腾扭动著,宛如一条妖异的黑蛇,一分一毫地向阮瞻挤压,在半空中形成一股带著血腥气的凛冽狂风,捲成一个漩涡,猛烈地吹向阮瞻,让他连站稳都很困难,眼睛也睁不开,只得半瞇著。

    这股风太大了,除了阮瞻和塔屹立不动外,所有的东西都被狂风捲得偏离了原位,一时之间广场上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他身后的湖水也被狂风吹得翻起了层层波浪,夹带著刮骨寒意的浪花击打到岸边,溅湿了他全身的衣服,但他依旧一步不退,坚定地站著,神色中没有一丝慌乱。

    「勒死他!」欣欣大叫著,声音之激烈宛如野兽的嚎叫。

    阮瞻微侧过头,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丧心病狂的样子,那可是小夏的身体啊,那麼可爱的脸庞,怎麼能那样扭曲狰狞?!

    而随著欣欣的大叫,那雾索更加剧烈的扭动起来,在对峙中渐渐佔了上风,慢慢收紧了包围圈。

    「再加把劲,他要不行了!」欣欣兴奋地再叫,并哈哈地狂笑起来,在她的狂笑声中,那三米宽的雾索终於缠在了阮瞻的身上,一层一层的,把他从头到脚完全包裹了起来,好像要把他闷死在裡面,远远看来,宛如一隻黑色的虫茧!

    唯一留在雾索外面的,是阮瞻的左手,那隻一直拖著符咒尾部的左手!

    一边的欣欣看到了这个情况,很意外為什麼他们的黑索笼罩得住阮瞻的全身,却包裹不住他的左手?也不明白阮瞻在半空中画的是什麼怪东西?更不明白為什麼阮瞻只是对抗,却并不挣扎?她只觉得阮瞻并没有那个帮助他们的人说的那麼强,是那个人吹嘘,还是阮瞻给了他们假象呢?

    她一边继续催动力量让雾索勒紧,一边疑虑的观察著阮瞻的动静,眼见他的左手手指鬆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快放开他!」她本能地大叫,同时放开向前推的双手。

    然而,来不及了。

    就算她撤回了力量,那雾索也在惯性的作用下,紧缠著阮瞻的身体,而阮瞻停留在外面的那隻手却彻底鬆开了手指,彷彿放开了什麼东西。

    「哧」的一声响,就像烟花窜向空中那一瞬的声音,但之后却并没有美丽的烟花绽放,而是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风在空中兜转了一个圈,在阮瞻头顶上消失不见!

    他画的不是符咒吧?欣欣惊恐地想。

    刚才见阮瞻的左手比画了几下,还以為他是在狂风之中站不稳才有的挣扎动作,并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如今看来,他大概是要施法术!

    那人说过,阮瞻很厉害。她不是不相信的,因為他能打出那个让他们一沾上就会分崩离析的蓝色电火花,轻轻鬆鬆一挥手就有一团火飞出来,可是她更相信他们集体的力量,相信她自己的组织和计划,更相信强烈的怨念能摧毁一切!

    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怀疑了。

    只见阮瞻还是一动不动,他身外的雾索却不再收紧了,大概是听到了欣欣的话,想放开阮瞻。可是,此刻它想离开却离不开了,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吸附著它,根本不放手,任它抖动了好几下,却还是保持著原样!

    「快退回来!」欣欣再度大叫,伸出双手,做著向回拉的姿势。但空中忽然出现一丝说不清哪裡来的热力,烫得她立即鬆手。

    没等她呼痛出口,一道白光闪现在她的面前,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那白光不是出自半空之中,也不是出於其他地方,而是来自阮瞻的身体上!

    确切的说,是来自雾索的内部!

    「放过我们--放我们出去!」

    熟悉的惨叫和哀嚎声从雾索中传出来,那是怨灵们的哭泣和恳求,这让欣欣想起了出事那一夜。她不想再听下去,可她的同伴还是无法从阮瞻的周围脱身,只任凭那些白光一道道从雾索上穿透,好像本来坚固的墙壁上被鉆出一个个小孔,直至最后完全崩塌一样!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包裹在阮瞻腹部以上的雾索折断了很大一块,从他的身上脱落,露出他毫髮无损的上半身。而那折断的部分则直接坠落在地上,化為几块焦黑的残肢,挣扎著向广场中爬去。

    「放手!否则我毁了这个女人的肉身!」欣欣焦急万分,向阮瞻所在的方向冲了几步,一隻鬼手变化成一柄亮闪闪的匕首,指向自己的咽喉。

    阮瞻冷笑一声,「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要赶尽杀绝的,不肯留给别人一点活命的机会。不要从被害者变為害人者--这个道理你根本不懂!」

    「你放不放?」

    「你不敢杀她,那个帮你们的人,要的是活著的她,不是吗?」阮瞻随手拉下一块雾索丢在地上,虽然还是站著不动,却把自己的右手也解放了出来。

    「你怎麼--」欣欣没料到骗不住阮瞻,差点冲口说出实话。

    「那个人了解我,我何尝不了解他呢!」他说著又在半空中画了个符咒,「你放开她,也许我会仁慈一点,不做绝人后路的事!」

    见阮瞻不受威胁,欣欣一时之间无计可施,但她随即灵机一动,把那柄匕首慢慢移至脸庞上,微微一笑,「没错,那个人要的是活著的岳小夏,不过,我不必非杀了她不可。你说,我戳瞎她一隻眼睛如何?或者,两隻?再割断她的舌头?怎样?我让你来选择!」

    阮瞻的脸色变了。

    他的眼神裡有一丝愤怒,但动作却没有犹豫,大声念了一句听不懂的咒语。

    只见残留在他身上的雾索像被突然释放一样驀然鬆脱,「吧噠」一声落在地上,也变成无数焦黑的尸块,以人类无法想像的动作飞快地爬到广场中心去,躲在欣欣的周围!

    此刻广场的上空已经没有一丝雾气了,只是还阴沉沉的,根本看不到日月星辰。而地面上的情景则诡异极了,阮瞻傲然站在湖边,广场中心站著一个面容俏丽但肤色惨白的女人,在她脚下的地上,堆满了焦黑的尸块!

    阮瞻一指欣欣,「放开你的爪子,伤害她的后果你承受不了!」

    欣欣冷笑著,「不用来威胁我。不过我不会轻易伤她,她可是我的筹码呢!」话虽如此说,她还是鬆开了手,对阮瞻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还是有点害怕。

    「我不会让你拿她当筹码的。」阮瞻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嘴唇微动,一手快速画了个符咒。

    他的声音太小,动作古怪,欣欣还没有明白他要干什麼,阮瞻就突然欺身而近,只一瞬间就到了她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脉门,另一隻手毫不留情地打在呆站一边的『赵家远』的头顶上!

    他要把小夏的肉身抢过来,小范围的时空扭曲术可以让他瞬间移动,已经完全没有了雾气的空间也能让他随意而為。

    至於赵家远,他已经死了,根本不必在意那具皮囊,但他不要怨灵再附上尸身来妨碍他的下一步行动!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五章 灵斗(下)
    啊--

    一条细小的黑影从『赵家远』的头顶上抽离了出去,他的肉身也随即委顿在地,软软的如蜕下的蛇皮一样瘫在地上。而欣欣同样没有逃开,被阮瞻连人带魂全部抓在手中!

    「放开我!」欣欣大叫。

    「可以,但是要给你点教训。」阮瞻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咬破右手中指,在『小夏』眉心画了一个弯曲的符咒,同时按住他脉门的左手一鬆,狠狠地向『小夏』的脸上打去。

    伴随著清脆的耳光声,小夏的头顶也窜出一条影子,之后身体同样软倒,但阮瞻眼疾手快,在她就要摔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把她拦腰抱住。

    再看那影子,似乎是被一股极大的外力猛推出来,脱离小夏的身体后,身后拖著一线细细的粉末,好像受伤后流出的血一样。她跌跌撞撞的向前冲出几米,直到撞上一个花池,才隐没无形。而当她消失的瞬间,小夏眉心的血符咒也不见了。

    「果然有点道行。」阮瞻看著欣欣的影子遁走,轻喃了一句。

    欣欣的影子非常完整,不似其他魂魄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残缺,而且影子也不是黑色的,倒像是一块烧红的炭一样红通通的,这证明她修练全了自身,怨力自然是这些怨灵中最高深的,所以她纵然被他伤到,也能迅速躲藏起来。

    而阮瞻不让她自由脱离小夏的身体,非要由他震出来,正是為了让她受伤。不是他残忍,而是他要安全地把小夏的身体送回塔裡去,不能在自己身后摆下一个定时炸弹。没有这个欣欣,那些怨灵不过是一盘散沙,这对他们而言是最有利的。

    他看也不看满地爬来爬去的残块,弯身把小夏温柔地抱在怀裡,慢慢向塔裡走去。

    这样,他所计画的行动的第一步就完成了--化解怨气形成的黑雾,不用再在被围困的环境中作战,而且拿回了小夏的肉身。

    他单膝跪在地上,慢慢的把小夏的身体在地上放平,轻柔地抚摸著她的脸庞。她娇嫩的脸上,已经红肿不堪,一个掌印明显地摆在那裡,是他刚刚震出欣欣时打的,当时他没有选择的餘地,此刻却满心后悔。

    他有多久没有见她了?他说不清楚。在家的时候,小夏总找机会泡他的酒吧,隔三差五就会见面。后来,她被派来做普法宣传工作,他暗自担心这是司马南的阴谋,所以一直暗中跟著她,这样也可以常常见到她。再后来,在这空城中,他一直努力隐藏的感情不可抵制地爆发出来,她还是在他身边。

    只是,那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那应该算没见到她吧?

    她的脸冰一样凉,但是触感还是细滑柔软,让他的手流连忘返,一再摩梭--她饱满的额头、细细的柳眉,紧闭著的嫵媚眼睛,微翘的鼻子,大小适中的丰满红唇--

    他的拇指停留在她的嘴唇上,那是他两次吻过的,每一次都让他心醉神迷。什麼时候这麼爱她的?他曾经以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可是怎麼就毫无预兆地陷了进去?

    此刻那红唇对他有太大的吸引力,诱使他慢慢俯下身去,轻轻吻著。而她如石雕一样没有反应,让他意识到她的灵魂没有回位。

    他强迫自己立起身来,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有许多困难的事等著他去做,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很多的战斗等著他去面对。

    他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伸手入怀,去拿小夏的瓷像,但一摸之下才发现,衣袋空了!再摸两侧的口袋,马记者和阿百都还在!只有小夏附身的瓷娃娃不见了!

    阮瞻的手一直按在胸口的衣袋处,面无表情,彷彿想著什麼。他就那麼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一层大厅的中心,站在那一大八小共九个的铜鐘前面,迅速衡量了一下,选中了最靠近墙壁的那个小铜鐘,用力掀开,再转回去把小夏抱了过来,快速且小心地把她柔软的肉身盘膝安置好,轻吻了她一下,再把阿百和马记者的瓷像放在她身边。

    「阿百,请你看著她。」他诚恳地对阿百说。

    本来,為了怕在战斗中伤了这些瓷像,他封住了他们所有的感官和魂气,但他明白阿百以前是那麼著名的雅禁,就算目前功力衰退到几乎為零,但还是比普通人有灵力,一定可以自保并保护小夏的。

    阿百的瓷像抖了两抖。

    「我不能撤掉封印。」阮瞻明白阿百的意思,「这裡的铜鐘不是平常之物,有很强的罡气,所有魂体都不敢擅近,所以待在这裡才能保护你们,如果解了封印,你们反而不能躲在裡面了。」

    他说完,又深深看了小夏一眼,才用那个铜鐘把她罩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倚在墙壁上调整了一下呼吸。这铜鐘很有些重量,虽然他力气不小,但要小心地轻拿轻放,不要伤到小夏又不要让外面能听到搬动的声响,还是累得他够呛。

    然而这时,塔外却传来欣欣尖利的呼叫声,「姓阮的,给我滚出来!」

    阮瞻没有答腔,只抬手连续打出了三个掌心雷。

    「啪啪啪」三声暴响,三个掌心雷融為一个超大的蓝色火花,直接破门而出!但奇怪的是,这个超大掌心雷并没有走一条直线,而是在出了湖心的位置突然急转了个弯,窜向半空之中!

    塔外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或者说是飘满了奇形怪状的人形,除了一个红通通的有完整的形状,其餘的全是焦黑色,而且残缺不全,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乾脆没有整个半身或者在身体中央有个大洞!远远看去,像一堆燃尽的枯柴,只在最前端有一块没有熄灭的火炭。

    掌心雷打出的时候,广场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对这类正阳之物的恐怖使他们本能地惊呼出声,瞬间隐没於地面不敢出来。只有站在最前面的红影没有闪开,亲眼目睹了掌心雷诡异的转弯,冲向空中。

    「欣欣姐,姓阮的力气快耗尽了。」一个相对完整,只缺少了一隻手的人形从地面上站出来,贴近了红影兴奋的说,「他的电火花都打不直了。」听声音正是那个佔用了赵家远肉身的那个怨灵,叫做冬子的。

    欣欣没有说话。因為没有面目和五官,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语气有些疑虑的道:「但愿他不是有什麼阴谋诡计。」

    冬子瑟缩了一下,明显对阮瞻有所忌惮,「应该不会吧?难道他在找帮手?」

    欣欣咬牙道,「不管他有没有帮手,反正新镇被封了,没有人可以出入。现在我们是关在一个鱼缸裡的鱼,不是吃了他,就是被他吃掉。如果连他也治不了,我们就不用想报仇了!难道我们的冤屈就白受了吗?」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大声,让广场地面下的每一个怨灵都听得清清楚楚,明白眼前的形势和她说的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根本没有一点退路!

    「一定要报仇,这麼多年来,不是就為了报仇,我们才忍受著被镇之苦,坚持到现在吗?為什麼我们要枉死,兇手却逍遥法外?现在愿望就要完全实现了,怎麼能在这个时候退缩!这不公平,我非要讨个公道。就算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欣欣继续发狠地说。

    如果说刚刚的话让其他的怨灵明白了形势,她现在的话则激发了他们的怨念和狠劲,又一次下定决心和阮瞻拼死对抗!於是,他们纷纷从地面下窜了出来,重新聚集到了欣欣身边。

    欣欣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同伴,慢慢伸手向身边的花池裡一抓。花丛中,一个小瓷娃娃立即飞了出来,落入欣欣的掌中,正是小夏的瓷像。

    「姓阮的,你再不出来,我摔碎了这个瓷娃娃,让你的心上人死的透透的!我数三声,一、二--」

    她的『三』字还没出口,已经被掌心雷炸得破败不堪的那扇塔门『哗啦』一声轰然向外倒下。接著,阮瞻从塔裡面走了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走著,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手上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整个人看起来像冰刃一样冷酷而锋利,好像掌握生杀大权的王者面对著虚弱的叛军一样。

    「我来了,有什麼指教?」他站到湖边,冷冷地问。

    欣欣不愿被他的气势压倒,举起了手中的瓷像,「你是要她的命,还是你的命?」

    「这不由你做主。」阮瞻想也没想,幽黑如潭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著欣欣,「我说过了,伤害她的后果你承受不了,看来你并不相信。」

    哈哈哈哈--

    欣欣爆发出一阵狂笑,其他的怨灵也一起大笑了起来,「别胡吹大气了,她的魂魄在我的手上,你凭什麼这麼说?你以為那个帮我们的人要活著的岳小夏,我就不敢杀她吗?生死关头,谁还顾得承诺,只顾著眼暇吧。所以,你说是不是由我做主呢?」

    阮瞻摇了摇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一点没错。假如我刚才施以重手,你现在早就滚回地狱去了,还有资格在这裡威胁我吗?」他的脸上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语气中却有著一丝愤怒、一丝轻蔑、还有一丝怜悯,「我再奉劝你一句--回头是岸。假如你此刻罢手,我保证会想办法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你们也给自己一个好好重生的机会。这世界上是没有什麼可以永远埋在地下的,你们的冤枉也是一样,但假如你非要逼我,我也不能束手待毙。」

    欣欣冷笑了一声,忽然做了个把手中瓷像摔到地面的动作,阮瞻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随即就发现上了当。

    「没错,你的法力很高。可惜你有宝贝在我手上,我还怕打不嬴你吗?」欣欣晃了晃手中的瓷娃娃,「这一招怎麼样?」

    「非常卑鄙!」

    「我卑鄙?还有更卑鄙的哪!」

    「你想要怎麼样?直说吧!」阮瞻冷冷地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欣欣非常恼火於阮瞻强硬的态度,却又无可奈何。这个男人太强了,甚至比那个帮他们的人还要强大。不是说法力,而是他身上又韧又冷、什麼也压不倒的强悍、果敢的气质。她现在明白那个人為什麼要阮瞻死了,不管他们之间有什麼过节,只要阮瞻活著,那个人一定得不到安寧。

    她一直落在下风,根本翻不过身来,现在她决定破釜沉舟,把这法宝用个彻底!她要报仇,所有伤害她的,伤害村人的人都要死!何况,她现在忌妒得发疯。阮瞻和岳小夏多麼相爱啊,可以為对方捨下性命!可她呢,她也可以為她的心上人牺牲,但她的心上人却真的牺牲了她,毫不犹豫的。

    凭什麼一样是女人,岳小夏就可以得到她用尽生命也没有得到的东西?这样也是一种不公平,所以她要让岳小夏也不幸!

    「再问一句,你要她的命,还是你的命。」

    「如果你非要问--她的!」阮瞻立即回答,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更激起了欣欣无比的仇恨。她一挥手,身后所有的残魂全部挨近了她,彷彿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连在了一起。

    「我要你不要动,先接我一招。」欣欣轻轻地说,语气中透著威胁,「如果你敢还手或者防守、躲闪,我马上摔了这个死丫头,带她一起下地狱。假如你接得住我这一招,我就把她还给你。」

    「你不是说在生死关头,不会信守承诺吗?」

    「你没的选择。」欣欣恶狠狠的,「还有,别再威胁我们了,那非常愚蠢,对豁出一切的我们来说,死都死了,还会怕再死一次吗?」

    「我从不威胁任何人,那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别废话,答不答应?」

    「那就快点吧,早完早了。」阮瞻把手插进裤袋裡,一副根本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的态度。

    欣欣气得不知说什麼好,只发狠一样伸手抓向地面,立即有一团黑气聚集在她的手裡,迅速化為一把尖利的武器,足有一尺多长。

    她一手还高举著小夏的瓷像,另一手抓著这柄利剑,抬头看了阮瞻一眼,见阮瞻动也不动,漠然地注视著她。

    一时之间,她忽然有些没有把握,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犹豫,於是把心一横,像投标枪一样,用尽力气把那利器向阮瞻投了过去。

    黑色利器带著尖锐的破空之声疾射而去,连怨灵都為阮瞻捏了一把汗,但阮瞻却真的安然地站著,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让欣欣在一瞬间以為阮瞻会有什麼阴谋或者防护。

    然而眨眼间,只听『噗』的一声,那利器没有任何阻碍地刺入了阮瞻右肩,阮瞻根本没有反抗,任凭那利器穿肩而过,然后化為一股黑气缠绕在他的肩膀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阮瞻的半边衣服,他晃了晃,脸孔雪白,但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伸出了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把手从裤袋中拿了出来,显然他的整个右臂都不能动了。

    「还有什麼条件,一起开出来。」他的语调依然平静。

    欣欣愣了,没想到他的个性强悍到如此地步,根本不拿损失一条手臂当回事。她之所以没有直接打他的要害,就是怕他答应得虽然好,但当生命受到威胁时还会防护或者反击。那是人的求生本能和自私本能,也是她最要提防的。

    她的心裡其实是怕的,因為阮瞻有强大的法力,她怕他的反击自然產生的力量会伤了他们这一方,所以才打了他的右臂。她想试探,假如他闪躲了,她可以继续用手中的瓷像威胁他;假如他没有躲闪,她也废了他一隻手,让他不能画符,他们的胜算自然大了很多。现在看阮瞻果然不躲闪,有点后悔胆子為什麼那麼小,没有直接杀死他!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有其他的方法置他於死地!

    「你行!我服了你!」欣欣阴险地笑,「冲著你遵守了诺言,就把这个女人的瓷像还给你!」

    语音未落,她把手臂伸向脑后,然后用力将手中的瓷像丢了出去。只是这一次,她丢的方向不是阮瞻身边,而是湖水的方向,之后她『啊呜』的大声怪叫。

    随著她的叫喊,那些怨灵训练有素的向她身边集中,直到全部挨挤在一起,把所有的怨力匯集到她的身上!

    这就是她的计划!她打不过阮瞻,即使有他们全体团结在一起,即使她手中有小夏的瓷像这件法宝也是一样,所以她要先用计--先打伤他一隻手臂,然后把瓷像扔到湖面上。这样阮瞻要想保住小夏的命就势必要飞身到湖的上方,这个时候,她就用他们残存的力量给他致命的一击!

    他人在半空,一隻手不能用,另一隻手要接住他的心上人的瓷像,根本没有餘力反击。这一击就算打他不死,或者他在生死关头选择了保自己的命,防住了他们的攻击,他也一定会落在湖裡。毕竟他是人,不能飞,仅剩的左手能自保就不错了,绝不可能直达湖的对面。

    游泳,他或许是会的,但是他是躲不过湖裡那些会吞食掉一切的怨灵!那是那个帮助他们的人弄来放入湖中的,别说是人了,连魂体落入湖中也会被吞噬乾净!

    那就是一个死亡的陷阱!

    她这样想著,就见阮瞻果然不出所料,飞身向湖心跌去,直伸著左手,不顾一切地要把小夏的瓷像接到手中,根本不顾忌广场这一方和湖水下的情况,门户大开!

    「去死吧!」她疯狂的尖叫著,把匯集起来的强大力量化為一股笔直的黑烟,向阮瞻的胸口重击过去!

    『砰』的一声,黑烟正中阮瞻的前胸,让他的身体在空中又向前飞了很远,然后重重落在水裡!

    空中,有一篷细细的血雨;水中,波浪涌动;阮瞻的手中,紧握著小夏的瓷像!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六章 镇灵
    打中了!

    欣欣兴奋地想。但她不敢大意,率领她的同伴跑到湖边,向水面望去!

    这湖中被那个帮他们的人放入了一些兇残的怨灵,虽然只是一些恶鬼的魂魄残渣,也只能化作一排排牙齿的样子,但却极其厉害,比世界上最可怕的猛兽还要嗜血,无论甚麼东西掉落在湖水中就会被吞食得一点不剩,肉身、魂魄、甚至能量!湖水平时是清澈的,和一般的湖没有任何区别,但当它们要浮上来前,湖面就会变成锈铁板一样的红褐色,而且水面波纹不动,彷彿连水也死去了。直到它们开始吞食猎物时,水面又会翻腾得如同煮沸的水!

    连他们都怕靠近这个湖,何况只是血肉之躯的阮瞻!如果阮瞻在半空中被打死了算他运气,否则他只会死得更惨!

    可惜為了诱捕阮瞻搭上了岳小夏,这对那个人有点没法交待,可是如果能除掉阮瞻,想必那个人会很高兴,会忽略这一点小小的过失,把袁镇长给他们吧!

    只见阮瞻落下之处,一个大水花还在翻动不止,震盪得水面波浪荡漾,好像他依旧在向下沉。而此时的湖面已经混浊起来,站在湖边根本看不清水裡的情况,并且随著水面渐渐散发出一股沉沉的死气,无数森森的白牙也浮上了水面!”他在下面!”也不管那些牙齿是否听得懂,欣欣大叫。

    她的叫喊惊动了那些化身為牙齿的恶灵残魂,’唰’地一下。它们全向湖边集中了过来。上下齿’卡卡’地扣动著,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欣欣向后急退两步,但手还是指向湖水中间,意為告诉那些恶灵,阮瞻在下面。

    她现在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為阮瞻下沉的时间太长了,且不说这湖并没有那麼深,就是按常理来说,一个人掉入水中,他应该努力向上浮才对,除非阮瞻在半空中真的被打死了!

    但是他有那麼软弱吗?她不敢相信!

    白牙徒劳地撞击了一会儿湖岸,然后突然转向。争先恐后地向下潜

    到湖里,好像终於明白了欣欣的话-猎物在湖底!

    湖面上翻起一大片白色水花,彷彿捕鱼网刚刚拉上水面时,无数鱼儿的无望挣扎。接著,湖面变得更加激盪,在那些白牙下潜处隐隐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不停地转著。但没有往裡吸入甚麼东西,反而有一副副牙齿被拋了出来!

    那些白牙被拋到半空之中,甩出很远,有给副直接甩到了岸边。惊呼声中,岸上的观战者吓得纷纷后退,但那些白牙却并没有扑过来咬噬他们,而是没等落地就碎成了粉末,而后凭空消失无踪!”大家不要走远,做好準备!”欣欣紧张地吩咐。

    现在可以肯定阮瞻没有死。此刻正在和这些化為牙齿的恶灵搏斗。他一直下潜,可能就是知道这些恶灵的厉害,所以试图从水下游到其他地方逃脱,但这些恶灵还是发现了他!

    从目前的战况看,有一些恶灵被他打得形神俱灭了。这让欣欣有一丝恐惧,有点兔死狐悲之感。但另一方面,她还是觉得阮瞻会死在恶灵的口中,毕竟他们的数量眾多,也不知道甚麼是害怕和逃避,全部的意识只是吞食的本能。

    不过,她还是要提早做準备,假如阮瞻真的那麼大本事,可能从这些恶灵嘴裡逃生,等他上岸后,她要全力送他去见阎王!

    水面还在翻腾著,漩涡依旧快速的旋转著,一副副牙齿也继续被拋出来,在半空中’死亡’,彷彿水底的打斗更加剧烈了。正当岸边焦急观望的欣欣等不及结果,决定想办法帮恶灵一把的时候,水面忽然平静下来。而后,一股鲜血从水底下冒出来,染红了一片水面。

    阮瞻死了!他终於死了!

    欣欣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几乎高声大叫,但她还没有叫出声,水面上的情景又让她把欢呼声声声哽在了喉咙。只见水面上有一条隐约水线,慢慢向塔的方向游动,当这条水线一到这塔的基座时,一个人浑身是血的人影从水中艰难地爬上岸来,一下扑倒在地,剧烈的喘息著!

    他的脸向下趴在地面上,向前伸著的左手中,小心翼翼地握著一个小瓷娃娃,右手无地的掛在身体一侧,显然根本不能动。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不过以他的状态,还有他修长结实的身材上来看,不是阮瞻又是谁?

    他真是强阿!连那些兇残恶极的恶灵都对付不了他,还是让他活著逃出了湖水!不过此刻却也彷彿疲劳之极,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趴在地上不能动,连近在咫尺的保护塔也进不了!

    看到此情此景,欣欣的心先是一凉,随后马上又被一股狠劲代替!

    她怪叫一声,招集她的同伴把力量全部匯集起来给她,她要给阮瞻最后的、却致命的打击。他现在动也动不了,根本不能还手了!

    感觉著力量在自己的身上聚集,她死盯著阮瞻。而阮瞻似乎听到她招集力量的呼叫,挣扎著想站起来,虽然还是没有成功,但却坐直了身体。他把小瓷瓶放入口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面对著她!”你非死不可!”她大声说,同时把所有的力量都毫无保留的向阮瞻挥了过去。

    她相信,如果这次阮瞻再中招,就绝没有活路了!而阮瞻坐在塔下动也不动,只勉力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虚空画了个符。

    一团黑气笔直地向阮瞻疾射过去,带著狂风和压迫式的打击力,眼见著就要击中阮瞻的身体了。却突然在他身前向上移了几米。好像有人托了那团黑气一下,所以它根本没伤到阮瞻,只是把阮瞻带倒了,然后打在了塔身上。

    ’?’地一声巨响!黑气的巨大力量把塔的第三层打下了一个角,泥沙和碎石雨一样纷纷落下,碰到了地面上,破得阮瞻不得不手脚并用地拼命站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衣带裡的瓷像掉在了地上,’啪’地摔得粉碎。但他竟然没精力顾及,踉踉蹌蹌地走进塔裡去,在塔的外檐墙上留下了一串怵目惊心的血手印。

    而当他的脚一踏进塔裡。那个对怨灵具有巨大威摄作用的塔忽然起了变化!

    本来这座塔在怨灵们眼中是非常有威势地,稍一靠近就会感觉到有吸附力,即使被那个帮助他们的人破坏了风水大阵,他们也不敢再进入其中,几个能再度进入的也要以借助它们全体的力量才能来去自如,而此刻这种威势却突然消失了。说不清為什麼,但就是让它们感觉那塔所有的镇力全部无影无踪。

    另外,塔的外檐本来绿瓦红墻,顏色极其鲜艷美丽,而此刻却忽然黯淡了下来,整座塔给人陈旧破败之感,彷彿被一层黑沙垄罩了一样。细一看,整座塔都被一层黑气所包围,正是被欣欣打出的、怨灵们全体的力量!

    还有。广场的花草因為这座塔的力量还在,一直正常的生长著,现在却一瞬间全部枯萎了!

    欣欣和她的同伴一样,愣在当地好久才意识到发生了甚麼-他们的力量虽然没有杀死阮瞻,却破坏了塔能。这样就再也没有甚麼可以镇住他们了,他们还有甚麼可怕的!”追进去,宰了阮瞻!”没等欣欣下令,冬子先兴奋地叫了起来。

    话音才落,那些怨灵就按耐不住地看向欣欣。

    欣欣见刚才阮瞻连岳小夏的瓷像摔碎了都来不及管,认為他一定再没力气反抗,於是点了点头。她一表示同意,怨灵们立即一窝蜂地冲进了塔裡!

    一楼,那铜鐘的罡气还在,他们不愿意久待,二楼、三楼上,根本没有阮瞻的影子。”这小子跑得真快!”缺了两腿的三叔说著,伸手向上一指”一定躲在顶层的暗室裡!”

    儘管塔能消失了,怨灵们还是不愿碰地面中心的八卦图形,因此没有穿顶而上,而是从楼梯处争先恐后的急速飘上楼去。

    直到八楼上,才看到阮瞻在那个八卦图的旁边,疲惫不刊的半躺半坐著。”小子,很厉害嘛,可是你也有今天!”冬子狂妄地叫嚣。

    阮瞻不说话,只从身后抽出一块黑得发亮的竹片。”你以这个破竹片子当武器吗?”不知道哪一个怨灵嘲笑地问,这引起了一阵鬼哭狼嚎式的笑声。

    阮瞻摇摇头,那种悲悯的神色又出现在他苍白的脸上,”上面的我已经安装好了。””这小子疯了,说的是什麼?”又一个怨灵说。

    阮瞻看了看欣欣,她是最后一个上来的,此刻正疑虑地看著阮瞻,心中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给过妳机会,两次。”阮瞻边说边指指头顶。

    他头顶上,那个八卦已经完整了。

    欣欣心裡’咯?’一下,那不好的预感一瞬间清晰起来,她明白了,而且马上被无限的绝望和惊恐所代替,”快点离开这儿!”她喊得声音都岔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怨灵们一愣神的功夫,阮瞻俯下身去,把那个黑竹片準确地安放在地上的八卦图形上,同时轻喃一句,”万里,撤了塔的封印吧!”

    一瞬间,无形的巨大吸力突然出现,那熟悉的感觉惊得怨灵们四处乱窜,惊惶失措的不知道要躲去哪裡。然而躲藏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那绝对的镇力让他们无力反抗,伴随著’嗖嗖’的风声,怨灵们一个个被收回了木架子上属於自己的瓷像裡!”你设计陷害我们!”欣欣凄厉地尖叫,拼命扒住楼栏杆,不肯重新被收回到瓷像裡,儘管她的双腿已经被吸力拉得成了一抹红色的烟!

    和她一样还在挣扎的还有两个怨灵,一个是冬子,一个是那个附过刘红肉身的怨灵。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阮瞻还是保持著半躺半坐的姿态,一句话不说,只是冷酷地看著。此刻他却慢慢坐直了身体,随随便便一挥手,也不知他从哪裡就寄出一个小小个金属幡,待这个幡大到一定高度后,欣欣等三个怨灵就再也无法抵抗,全部被收了进去,幡也重重落在地上!

    阮瞻看著那个幡抖动了一阵后终於平静下来,长嘘了口气,安心地躺在地上。

    好险!终於把怨灵重新又收回来了!

    当时他没有完全修好塔裡的风水大阵,剩下八楼的两个八卦图形没有修復,就是為了把这些怨灵吸引进来。假设当时全修好了,塔能强大,怨灵们怎麼肯乖乖进塔来。

    这些怨灵怨念极深,被释放后能量巨大,假如他们分散开并躲藏起来,没人能够治得住,也没有办法一一收回,只会遗留下无数的祸根,只有把他们引回塔裡,重新镇起来一途。

    所以,他一直想办法诱使他们进塔,并且期望万里能够找到龙大师,配合他把残缺的塔能封印,让怨灵们以為塔完全变了,放鬆警惕,并跑进来追杀他,这样才能成功。

    他就知道是可以依赖万里的,如果不是他和龙大师在城外的某个地方配合,他也不可能这麼顺利骗倒怨灵。他们之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是致胜的法宝!

    不过,所有的战斗都是真实的,只是他伤得并没有那麼重而已。為了让那个精明的欣欣相信,他不得不让她伤了自己的右臂,不得不跳入湖中。当他掉进湖裡的时候,他的第二步计画就完成了!

    欣欣趁他掐住她的脉门时偷走了小夏的瓷像,是他故意留的破绽。如果不这样,他怎麼能被威胁而落在’下风’?当然小夏的魂魄已经不在裡面了,早已被他放入自己的一粒钮扣裡,贴著他心口待著。

    他好似打偏了的电火花是通知城外的万里,行动开始了!他印在塔外面的血手印也是一种信息的传递,就连他貌似轻蔑的把手伸入裤带,也是要拿出提前放在口袋裡的符咒!

    他知道欣欣必会利用湖水中的恶灵,那符咒就是為了给自己设置保护结界的。所以,虽然他因為苦肉计而让自己的右臂受伤,但还是可以在水中祭出符咒来保护自己。

    欣欣很会算计,可是她不了解,湖水中的恶灵他知道怎麼对付,那是司马南从饿鬼道弄来的,他曾经用这个试图伤害小夏,因此,儘管这些恶灵很厉害,但他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这一切是按照他的计画进行的,只是形势要比她想像中凶险得多。

    好几次,他都命悬一线,在水底和饿鬼道的恶灵们斗法时更是几乎让他丧生水底,好在他赢了,这样才可以实施他的第三步计画。

    他故意让怨灵们的攻击转移到塔上,让他们误以為塔能的消失是强大的怨力造成的,还在仓皇中摔碎了小夏的瓷像,都来不及看一眼,故意显得狼狈不已、不堪一击。如果不这样,也不能让怨灵完全拋却戒心,不顾一切地冲进塔来!

    然而这座塔毕竟是才修復的,他怕怨力高深的混体不能被完全收回,所以还準备了残裂幡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其实幡一直在他身上,但是他一直不用,就是為了等待最关键的时候。

    当他计画的第三步也完成,他就算取得了这场灵斗的胜利,接下来就是和司马南的对决了!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七章 早已死去的人
    「他成功了吗?」万里终究还是有点紧张。

    龙大师指了指沙盘的方向,「先把竹筒拿给我。」

    万里知道和这些莫测高深的人说话不能著急,要顺著他们的节奏,只好先走过去拿起那个小竹筒。

    这个小竹筒顏色碧绿,上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大小刚好超过了沙盘中心那只小木塔的体积,刚才他们在得到阮瞻的信号后,就是用竹筒罩上了木塔,与阮瞻裡应外合,暂时切断了塔能。

    「沙盘要收起来吗?」万里见龙大师小心翼翼地把竹筒放在了随身携带的木盒内,忙问。

    龙大师摇摇头,「这沙盘和新镇是相对应的,就好像是新镇之心一样,新镇死,沙盘死,新镇生,沙盘生。现在大事已成,它已经没有用了。」他说著欣慰地笑了一下,「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之下,自有解决之道。」

    万里闻言不禁又往沙盘方向望去。

    他刚才一直盯著它看,早已清楚上面的景观变化,只是因為过分关心阮瞻和小夏的安全,才会想从龙大师的嘴裡确定阮瞻的胜利,这是一种心理学上的他人肯定行為。此刻听龙大师这麼说,终於放下了心。

    沙盘上,凌乱的街道早已变得乾净整洁,盘子裡的水重新变混浊為清澈,小木塔更是安安稳稳地立在那儿,很明显一切都归於正常了。

    现在他对龙大师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龙大师和阮瞻不同,如果说阮瞻是临阵的一员杀将的话,龙大师就好像运筹帷幄、排兵佈阵的后方军师。他没有杀戮技巧和体力优势,却佈下那麼巧妙的风水大阵,还能製成沙盘这样的新镇之心,这让他感觉非常神奇!

    从见到龙大师的那一刻起,他就没见他老人家笑过。他还以為这位大师不会笑,可是从他们开始配合阮瞻的行动时起,龙大师便时时地微笑起来,笑容裡包含了了然、欣赏、赞同,总之全部是正面的信息。

    蓝色电火花在半空中闪现之后不久,先是小木塔不再抖动了,龙大师说包围塔的怨气已经消散;又过了好一阵子,水碟裡的水开始摇晃,木塔上出现了血腥之气,龙大师说阮瞻在苦斗。当时他老人家的表情比较凝重,好像一直仔细感觉著什麼,直到竹筒罩住木塔的时机来临,他才鬆了一口气;再之后,竹筒开始抖动了,龙大师又吩咐他拿下竹筒,释放塔能。

    「聪明的小子,这三步走的好啊!」龙大师喃喃自语了一句。

    「就是说他赢了!」万里也很高兴,「你為什麼就不肯直接告诉我呢?害我不敢确定。」

    龙大师又微笑了下,向树窝裡缩了缩。

    此刻已经接近中午了,阳光比较强烈,龙大师彷彿极為怕晒一样,一下躲在树荫下,那把黑伞也一直罩在头顶。万里很想问他生得是什麼病,為什麼这麼怕阳光,又想告诉他用黑色的伞实际上的遮阳效果并不好,但他总觉得龙大师古古怪怪的,所以也没敢说。

    龙大师站在树荫深处,脸色更显苍白。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那只木匝,把小竹筒放了进去,再慢慢拿出一副黑色的手套和一只透明的水瓶,然后把那个一直不曾离身的木匝递给了万里。

    万里一愣,机械式地接住。

    「这个送给你的朋友了。」龙大师说。

    「阿瞻?」

    「一些好玩的东西,但愿他会觉得有点意思吧!」龙大师空洞的眼望著前方,又把水瓶递给万里,「这瓶符水倒在沙盘上。」

    「倒在沙盘上?」万里重复了一句,心裡有些疑惑。龙大师不是要毁了这个沙盘吧?虽然新镇中的怨灵已经重新镇住,沙盘也已经没有用处了,不过这麼神奇的东西,毁了岂不可惜?

    「真的要这麼做吗?」

    「我说过了,这是新镇之心。我当初製造它,就是為了可以在我的石屋裡守著新镇中的风水大阵,现在我相信你的朋友会处理好镇裡的事。」龙大师顿了顿,显然也有一丝不捨,「不过,既然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就应该毁了它,否则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就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可是--好吧。」万里没有再劝解,转身把符水洒在沙盘上。

    符水无色无味,可是就像强酸一样,腐蚀得沙盘迅速融化,包括水碟和木塔。沙盘转眼间就成了一堆普通的沙子,和地面融為一体。

    龙大师嘆了口气,认真地把那副手套戴上。

    一瞬间,万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喜悦的胜利还没有品嚐,龙大师就像是要立遗嘱一样。

    「下一步,我们要怎麼办?」他已经彻底当龙大师為自己这一方的人了。

    「下一步?」龙大师的嘴角现出一丝苦笑,「下一步,我恐怕帮不了忙了,你们要靠自己才行。」

    「那您要去哪裡?」

    「我要等人,然后回去。」

    万里想问龙大师『回去』是回哪裡?可是还没问出口,龙大师就说:「事情还没有完哪,所以你问我,你的朋友是不是胜利了,我没有回答你。因為他只是赢了一局而已,如果他坚持不下去,有可能把筹码在下一局全输回去,甚至是他的命和所有人的命!」

    「您是说--司马南吗?」

    「原来他叫司马南。」龙大师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灭在这样的手裡,我也不冤枉。」

    「灭,您是说--」万里有些吃惊,但见龙大师一副篤定的神气,立刻当机立断地道:「那我们赶快离开,趁司马南还没找到这裡!」

    「该来的躲不过,他找了我好久了。比你找我的时候早的多。」龙大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神情间有些得意,「可是我隐藏得好,他又没有你聪明,一直找不到我。」

    「那岂不是我引他来找到您吗?不行,我不能让您因為我们的事受到牵连,我一定要保护您离开!」万里说著上前去拉龙大师。但他没有拉到龙大师的手臂,却眼见著自己的手从龙大师的身体中穿过,骇得他把下一句话生生哽在喉咙。

    「您--您--」

    「没错,我是鬼魂。」龙大师点点头,「你摸到的冰凉的实体,感觉到的热气和呼吸,看到的影子全是我传递给你的幻觉。现在我没有力气控制这些虚幻的东西了,对不起,希望没有吓到你。不过,你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只怕吃惊多於害怕吧!」

    万里愣了半天,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他用板车拉著龙大师的时候感觉不到什麼重量,怪不得他老人家的脸色那麼苍白,那麼怕日光!原来并不是皮肤病,而是他早就死去了。想来,他以一个灵体的身分能在大白天现身,一定是很困难的事,另外还要配合阮瞻封住塔能,所以他不能坚持下去了,所以才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真身!

    「您是什麼时候--」

    「你该知道,我姪子办的这件事太过损德。可是他是我袁家唯一的后代根苗,我大哥去世的时候托孤给我,我实在不能放著他不管。」龙大师平静地说著,彷彿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当时我看不开,不明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这世上的道,欠了别人的,早晚会还,保是保不住的。」

    「您是為了这件事情才这样的吗?」

    「没错,儘管我想要化解那怨念,但从心裡还是想為我那姪子解困,这是我的私心,也是我的债,只能用命来还。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没有天生良能,如何修炼也达不到最高层次,所以当我殫精竭虑地镇住这一百七十三条冤魂,并佈下那个风水大阵时,我的命也就耗尽了。」

    「龙大师--」

    「没什麼好怨的,」龙大师打断万里的话,「我保住自己的姪子就是欠人家的,只好用命来还,再公道不过了。只是我只有一条贱命,还不了那一百七十三个人!因此我死了也不能安寧,只能待在那个石屋裡用仅剩的灵力守阵。十年了,只差那麼一点点!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不為了别的,只是要你知道,无论你看到什麼,你都要明白,这是我应当付出的代价,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管什麼样的结果,对我都意味著解脱。」

    「您预知到什麼了?」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可万里对龙大师颇有好感,现在听他的语气好像接下来的情况会对他很不利似的,让万里有点无法接受,「是司马南要找来了吗?」

    「他早就到了,可是他一直冲不进我佈下的阵。」一说起自己的阵法,龙大师在什麼情况下都禁不住得意,「他在外面转悠了半天了,大概也已经知道,新镇裡他佈下的陷阱让人给填上了。现在,他要对付裡面的小朋友,恐怕要自己动手才行!」

    「阵?」万里四处看看,除了地上的一片凌乱脚印和插在四周的奇怪东西,没发现有什麼异常。但转念一想,既然他曾经在深夜的山林裡被困於阵中,如果不是龙大师放他进入,他可能还在裡面乱跑,那麼龙大师让司马南找不到这也没什麼稀奇。

    以前他不相信阵法之类的东西,总觉得这种说法太过玄妙了,不可信。儘管在大学时代的确听说过这种事,据说穆桂英当年摆的天门阵的遗址还在,许多人用现代科技的手段仍然研究不出其中的奥妙,但他还是不怎麼相信,只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他亲眼目睹的场景,已经让他深信不疑。

    这世界上太多奇妙的事情,太多传大神奇的知识,不是人类目前掌握的知识能够完全理解的!

    「小子,他可不像你,这个阵他是破得了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事实上,据我猜,他快到了!」龙大师笑了笑。一瞬间,万里居然觉得他有些慈祥,不忍心这老人為了十年前的私心过错,连死后还要遭受打击。

    「不怕他。」万里咬咬牙,「就算他比天王老子还厉害,我也不怕。这叫『能让他打死,不让他吓死』。我今天和他拼了,决不能让他伤了您,毕竟,是我把他引到您这裡的,假如我不去找您,他也不可能找上门!」

    龙大师摇摇头,「这就是我的结局,我已经知道了,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万里还要争辩什麼,就见龙大师一摆手,脸上表情严肃起来。

    他认真地倾听了一下,然后果断的向万里挥手一指。

    万里没有防备,只觉得浑身一麻,「咕咚」一下摔倒在地,正好落在空地边上的草丛裡。他想说话,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双手抱紧那个木匝,全身蜷缩成一团,侧躺在地面上。

    因為躺在了地上,他才看到了站立时看不到的东西。原来他以為地上插的那些怪东西是没有规则的,但是此刻却发现它们是一圈又一圈的有序排列著。而且,那些小旗子、小牌子、小石子并不是他站著时所看到的样子,而是一个个小小的人形,全部五官清晰、神情各异,手裡拿著刀剑,一副护卫的模样。

    原来守阵的是这些小木雕和小石雕!原来龙大师真的是个了不起的雕刻师傅!他製作的小人儿在不同的角度能看出不同的样子!

    龙大师已经死了,司马南要怎麼对付他?要他老人家灰飞烟灭吗?他只是一时私心罢了,何况这些年来他一直受良心的谴责、又為怨灵们祈福消灾,还有必要这麼赶尽杀绝吗?难道这就是天道?哪有这麼无情的天道?!

    「我的东西给你朋友,假如他不要,就毁了它,决不能落在恶人的手裡。」龙大师嘱咐,「好的东西落在好人手裡还可能被用於坏处,何况落在坏人手裡呢?还有,裡面有一个小册子是给你的,我走后你马上看一下,一定要记住!」

    万里答应了一声,但还是没能出声。他拼命挣扎,也一动不能动。

    喀嚓--好像什麼东西碎了。

    接著,躺在地上的万里看见穿著一双名牌皮鞋的脚不紧不慢地走入草丛,一个声音轻蔑但又愤怒地响起,「老傢伙,竟敢坏我的事!如果你躲在自己的老鼠洞裡不让我找到,我也不屑於非杀你不可。可今天我不能饶了你,因為没有人能得罪了我而不死的。」

    正是司马南的声音。

    「镇裡的小子不仅得罪了你,据说还屡次战胜了你,不也还没死吗?」

    「就快死了。」司马南不怒反笑,更显得充满了威胁感,「你先去给他开路吧!」

    「想动手就快,因為我刚好是最虚弱的时候。」龙大师毫不示弱,「不过我不给那小子开路,我在那边等的人是你!」

    「哦?」

    「我劝你,对付完我,赶快进镇去。如果你不趁人之危,这次还是会输!」

    语音未落,龙大师突然先发制人,猛地向司马南扑去!

    万里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响,就好像用针刺破一个气球一样。接著,龙大师的身影不见了,只有衣服颓然落地。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八章 异变
    司马南哈哈大笑,笑声中饱含著狂妄与得意之感。

    他一边笑,一边在这片空地上走来走去,在地上一通乱踢,把龙大师佈佈阵的物品尽数毁坏,虽然是笑著,但行為却表现出他极為气愤。

    他一直自视甚高,在阮瞻那裡屡次吃亏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没想到一个多年前死去的风水师也能和他作对,先是让他遍寻不到,然后仅仅用了阵法就让他在外面转悠了六、七个鐘头!

    如果这老鬼是在树林裡动用土木来摆阵也就算了,但一想到他仅仅是在一个小空地上随便摆些破烂东西就让他如坠云雾中,就更加气愤!

    而且,他知道新阵裡的怨灵之局已经破了,他精心设计的借刀杀人之计,就这麼被阮瞻那个小子给破了!这样,他就不得不亲自动手对付他。让他脑火的是,他竟然有些紧张,没有必胜的决心,甚至--他有些怕!

    这是修道之人的大忌,还没有战,就先怯了三分!可是他知道,这一次他是非战不可。他不能放任阮瞻强大下去,也不能让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落入阮瞻的手中!

    他一生中追求的就是那个!无论付出什麼代价,他也一定要得到!

    可是--万里呢?

    他一直和那个老鬼在一起,现在為什麼不见了?

    司马南皱紧了眉头,四周看看,并没有发现万里的身影,嗅一下,也没有人类的气息。他躲到哪裡去了?难道是那老鬼知道自己要来,提前让那小子避开了?

    他走入附近的草丛中,仔细地搜寻了一遍,仍然是一无所获。再回到空地上,一吋一吋从地面上看过去,空地边一块巨大的石头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森林深处,怎麼会有那麼大块石头的?而且形状有些奇怪。有点像一个人蜷缩著趴在那裡!

    司马南这麼想著,就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而正当司马南向那块大石头靠近的时候,万里却还在纳闷--他待的地方并不隐蔽,只有几根草挡在前面,司马南為什麼就看不到他呢?他在草丛中穿来穿去,似乎是在寻找什麼,难道是在找什麼重要的东西,或者想办法折磨自己吗?

    他全身僵硬著,纹丝不能动。嗓子眼裡拼尽全力也发不出哪怕一丝轻哼,整个人宛如放在案板上的肉般任人宰割,可司马南就是无视他。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愤怒中,他向下一瞥,眼中看见的情景却吓了他一大跳--他和他手中抱的木匣什麼时候变成大石头的?

    再一看前面,见司马南的脚正慢慢向自己走来,一瞬间心裡了然。

    他的大石头形象一定是龙大师留给司马南的幻象,是龙大师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了他,所以他才会既不能动也不说。事实上讲,是他引来司马南,為龙大师带来了灾难,可是龙大师不仅帮助阮瞻重新镇住了怨灵,更是置自己的安全於不顾,却来保护了他!

    现在,好像司马南发现了真相。但没有关係,只要司马南破了幻象,他就会恢復正常,到时候他会和司马南奋力一搏的!虽然他们之间实力相差巨大,有如鸡蛋碰石头,但他可不是孬种,不会丢阮瞻的脸,也不会辜负龙大师对他的恩情!

    万里心裡暗自下了决心,决定只要一解开封著自己的石头结界,他就先发制人,争取在近身肉搏的时候佔上风。那是他和司马南相比之下唯一的优势!

    可眼见著司马南就要走到跟前了,形势却风云突变!

    龙大师去时,只剩下衣服留在地上,包刮那双从木匣拿出的、非常慎重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本来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手套,可此时这副手套却像活了一样,突然直飞了出去,抓住了司马南的双脚脚腕!

    这异变完全出乎司马南预料,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当他明白这是龙大师事先留下的法术在对付他时,急忙唸了一句咒语,挥手一指!

    然而,他晚了一步!当他挥出的力量到达脚边时,那副黑色的手套竟然如同被司马南的皮肤吸收了一样,融进了他的双脚脚腕之中!

    司马南脸色一变,马上脱掉鞋袜、挽起裤脚。

    只见他脚腕的苍白皮肤上,隐隐现出一圈黑色印记,虽然不是手的形状,但却是流动的,看来极之怪异,好像他的脚腕戴上了镣銬!

    司马南低声咒骂了一句,立即盘膝坐好,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对著他苍白的脚腕的黑色手印做著复杂的动作,彷彿要把那融入他皮肤的黑影拔出来,可无论他做什麼,他的脚腕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没有一丝改变,反而是他自己「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混蛋老鬼!自己连魂魄都保不住了,竟然想著摆我一道!」司马南抹抹嘴边的血跡,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以為这能改变什麼吗?没人能阻止我!」

    他跳起来,直奔万里而去,似乎要把怒火发洩在面前的「大石头」上,然而就在他来到「大石头」面前的一步,身边的草丛一阵乱动,一个女人从裡面站了出来。

    「阿南,你的魘术生效了!要封城吗?我们--」来人的语调明快急切,有著孩子要做游戏前的兴奋劲,正是洪好好。

    司马南调整了一下神色,转过身来,但他嘴角边的血跡还是让洪好好夸张地尖叫了一声,「阿南,你怎麼啦?受伤了吗?」

    她说著走过去抚摸司马南的脸,但却被司马南冷漠的挡开了。

    「我说过,不要叫我阿南。」他有点不耐烦。

    他刚刚想要拔除黑气的举动太急切了,结果不但黑气越陷越深,自己的经脉也伤了一点。这让他分外脑火,更加不想让洪好好看到这一点。他不想听洪好好叫他「阿南」,因為这会让他想起另一个女人,温柔纯洁得让他都动了惻隐之心的女人。而如果他进新镇去,说不定是遇到她吧,这让他有点心烦意乱。

    他拿岳小夏当诱饵对付阮瞻,但并不担心阮瞻会拿阿百来对付他。一来阮瞻做不出这种事;二来他也不会為了阿百放弃自己的目标,儘管他心裡一直忘不掉她也是一样!

    「那我要称呼你什麼?」洪好好问,带著一丝酸意。

    她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一直是宠爱的,但是自从那个什麼阿百出现后,他就变了。在他的心裡,他的名字只有那个女人才可以叫。她不明白,那个叫阿百的女人究竟是谁?她真想见见她,看看是那女人用了什麼方法能使得这麼冷酷无情、喜怒无常的男人念念不忘!

    「你是没有根的人,因此也不必称呼我什麼。」司马南无情地说,「有事直接说就好了。」

    洪好好侧著头望向司马南,说不清心裡什麼滋味。他狠、他无情,她早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可不知道為什麼,这次却特别让她忍受不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到底怎麼回事?」司马南皱紧了眉。

    「我是说--魘术生效了。」洪好好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词汇,「我们--要进新镇了吗?」

    「是我进新镇,不是我们。」

    「你不带我去吗?」洪好好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说过,到哪裡都会带著我的!再说,阮瞻那麼厉害,我可以给你帮忙的。」

    洪好好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司马南有一瞬间的心软。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她对他没有一点意义,只是一时高兴而救了的艷魂,但这麼多年了,多少有点亲切感。可当从洪好好的嘴裡听到阮瞻的名字,就又让他的心冷硬了起来。

    「你说他厉害?」他微瞇起眼,目光如冰线一样扫到洪好好身上,「你觉得我打不过他,还需要人帮忙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洪好好连忙解释,「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

    「想给我帮忙,可以啊。」司马南顺著自己的话继续说,根本不理洪好好地解释,「那就给我回到旧镇去,那裡必须有人看著,不能出乱子。假如那裡出了乱子,我们这身皮又要换了!我还真捨不得呢,这是我至今為止最满意的身份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了,旧镇那边必须有人看著,我只能指望你。」司马南的语气忽然又温和了起来,「别人我信不过,那几个打手最后也需要处裡。还有--」他走过去抱住了洪好好,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他们说得太小声了,万里听不到,只见洪好好不住地点头,之后万分不愿地离开了这树林,而司马南又扭头看了「大石头」一眼,终於还是没来探查一番,也离开了这裡。

    只几秒鐘时间,树林间的这一小片空地上就安静了下来,好像从没发生过什麼。除了除了地上一摊黑色的衣服和凌乱的脚印,什麼也没有剩下。

    万里这时候才感到心如针刺一般。

    对於龙大师的「死」,他有一点伤心。在他看来,如果当年的龙大师因為亲情的羈绊而助紂為虐,犯下这滔天大罪的话,那麼他十年来不停的试图弥补,还有今天所做的一切,应该足够偿还了。

    所以龙大师才会对他说:无论你看到什麼,你都要明白,这是我应当付出的代价,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管什麼样的结果,对我都意味著解脱。

    现在龙大师离开了,连魂魄也没有剩下,而司马南要潜入新镇去和阮瞻对决了,旧镇裡不知道发生了什麼事,他要怎麼办呢?难道就当一块大石头,一动不动吗?

    想到这裡,万里心中一阵焦急,发狠一样的用蛮力拚命挣扎。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不知道是他急切的心情所致,还是结界时间到了的缘故,他忽然感到一阵轻鬆,身上的麻木感瞬间消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迅速爬起来,虽然因為木僵的状态太久而有些手足发软,不过毕竟能够自主行动了。他站在那儿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旧镇看看。反正新镇被结界封著,他也进不去,不如保证一方的安全,让阮瞻的后院平安无事,当然能让司马南的后院起火最好。

    他一决定自己要做什麼,就立即行动起来。先是确定周围确实没有监视他的人或妖物,然后打开了那个木匣,见裡面的东西并没有剩下多少,只有一本古旧之极的古籍,一个小竹筒,一把竹製弓和三隻竹箭,另外就是一本小册子。

    龙大师离去之时,曾经说那个小册子是给他的,所以他马上把它拿出来看,册子裡的内容令他有些吃惊,但目前情况紧急,他没有时间顾及这些。於是他先把册子重新放好,再把龙大师的衣服必恭必敬的折起来,也放在木匣之中。

    他再度谨慎的确认他的行动没有人看到,之后就把木匣埋进了一个树窝裡,上面还做了一些防护工作,这才离开。司马南努力想拔除身体裡的黑气的时候,新镇裡的阮瞻也在做著同一件事。

    怨灵虽然重新镇起来了,但他右肩上贯穿的黑气之刀还在。只是呆在塔裡会消减他的能力,他不得不跑到湖心迴廊去疗伤。

    怨灵收回后,他先让马记者的魂魄回体。因為他和刘红的肉身曾经被两个怨灵佔用,但在八楼的楼梯口被他用掌心雷击中后就留在了那裡。刘红已死,只有马记者可以復活了。

    他吩咐马记者上暗室去把毛富拉下来,然后躲到镇子裡随便任何一处,只要远离这座塔就行。

    「如果姓毛的不听话,直接打晕了他!」他这样对马记者说,「躲在一个地方不要出声,直到天色变成正常的,不管是蓝天白云也好,繁星点点也好,甚至下雨,只要是正常的天象,你就可以出去了。但千万记住,这裡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对至亲的人也不要说,不然於你有害无益!」

    马记者此时已经对阮瞻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听说新镇之困还没有全解,勇敢的提出要帮忙,被阮瞻拒绝了,因為和司马南的对决没有人插得上手,谁碰上这件事说不定都会活不成。

    他猜司马南不知道这塔是可以消减任何能量的,包括自身的灵能在内。他当时破坏这座塔时一定在裡面呆的时间不长,否则司马南不会只封印他的能力就放任他进镇。

    这是个对他有利的地方,他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来对付司马南。

    还有,他也知道司马南一定会从水路进来。本来他并不确定,不过司马南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派遣黑鱼来破坏的他的符阵的同时,也暴露了他自己的通道。

    所以,他没有消灭掉湖水中全部饿鬼道的恶灵。他刚才在水下逃的相当狼狈,他要留点好东西给司马南也尝尝。

    不知道总是自视為具有道骨仙风气质的司马南,从水裡出来时掛著一身的牙齿,或者被咬得浑身是血会是个什麼德行!

    阮瞻想到这儿,不禁微笑起来,并且趁著心情放鬆的时机,狠狠拔出了右肩上的黑气之刀!
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九章 红色的石头
    剧痛让阮瞻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可他来不及休息一下。司马南随时会赶到,他必须做好一切可能的準备。

    他先把阿百的瓷像拿到湖心迴廊上,决定要先和她谈谈,然后再来安置小夏。

    「他要来了吗?」阿百幽幽的问。此时的新镇还处於结界之中,所以她可以安全的现身。

    阮瞻点点头。

    阿百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把手掌按在阮瞻肩上的伤口上,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动著。

    阮瞻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温暖的暖流,疼痛的感觉登时大减。

    「对不起,我的能力就只剩下这一点了,不能让你完全恢復,只能让你减轻症状。」阿百歉意的说,「可惜我不能阻止他。他要做什麼事,没有人能挡得住的。」

    「这与你无关。可是我听小夏说--司马南想要你手中的一样东西,能告诉我是什麼吗?」阮瞻诚恳地说,「当然你可以不说,他是你所爱的人,我不会逼你背叛他!」

    阿百轻轻嘆了口气,「背叛吗?谈不上了!我来,也只是想把那块石头送来给他。可惜他始终不明白,他并不需要如此费力地得到那块石头,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

    「只是一块石头?」

    就算再难得的珍宝,在司马南的眼界裡,恐怕也不过是庸俗的身外之物,他可能拿来把玩,但绝不会為此机关算尽。再说以他目前的财势和地位,想要多少宝石都有,怎麼能执著於这一块石头?所以阿百的石头一定有其他的功用!

    「就是这块石头。」阿百说著伸出右手。

    只见她本来空空如也的娇嫩掌心上,一块小圆石慢慢现身。大约有一个鵪鶉蛋大小,但却是扁圆形的。那小石头红灿灿的,晶莹剔透,在这没有日光的环境中也显得流光莹彩,十分美丽奇特。

    「这块石头和魂魄一样是无形的,只有在石头主人的指挥下,它才会显形。」似乎看出了阮瞻眼中的疑问,阿百解释道。「有点像你们道家的内丹,不过不是吞在肚子裡,而是和主人的魂魄融合在一起。而且它是有灵性的,会认主人,除非石头的主人真心把它送给别人,不然其他人就算捡到了也没有用。它的石魂还会回到原来主人身边,就算囚了它的魂,它也不会显形出来,也不会帮你完成那唯一的愿望。你摸摸,它也有自己的心跳呢!」阿百毫无戒心地把小红石头放入阮瞻的掌心。

    阮瞻稍用力一握,果然感觉石头有些微的热力和跳动感。

    「果然很神奇。」他由衷地说,「就為了这些奇妙的特性,司马南非要得到它不可吗?他应该不至於如此。」

    或许,司马南拼命要得到这块石头,只是為了这块石头会帮他完成一个愿望!可是这毕竟只是一块石头,就算拥有分外神妙的特性,又能有什麼作為?再或许,他是要用来炼丹吗?

    「我不知道。」阿百摇了一下她美丽的小脑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这块石头不可,可是我知道他想要。我一直等他跟我开口,但他就是不说。他大概以為这是宝物,我不会轻易给他,怕我拒绝,所以一直自己暗中寻找,不并来问我。其实他找我要什麼,只要我有的,哪怕是我的命,又怎麼会不给他?!我只要他回答我一个问题而已,如果他答错了,是会--」阿百突然住嘴,不说下去了。

    阮瞻也不问。

    他本来想找阿百借这块石头,作為引诱司马南进入他所设陷阱的诱饵,可是他听得出这块石头对阿百有多麼重要,所以他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才不会為了自己的事去强迫别人。

    「石头我不能给你。」阿百很明白阮瞻的想法,「但是你可以说石头在你的手裡,这样一样可以把他引到塔裡来。只是我求你,不要杀了他,至少--在我和他见上一面前别杀他,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可是--」

    「我答应。」阮瞻毫不犹豫地答应,因為他无法拒绝那麼痴情的阿百。但他随即又苦笑了一下,「或者这话应该是小夏去和司马南说的,我和他对决,他的赢面更大些。」

    他很明白自己目前的状况。

    进来这裡一周了,除了在塔下面的地下室裡喝了一点水、八卦裡的米,他根本水米未进。其他还活著的人都被移了魂,可以说断绝了人类的生活需求,可他却一直处於活生生的人的状态。虽然他运用灵能可以使自己暂时不需要食水,可是身体还是比平时虚弱得多,何况刚才还大量失血。

    他得法术能力和司马南比本来就处於劣势,如今他唯一的体力优势也打了折扣,他要赢司马南就更是难上加难。虽然他手裡还有一张王牌,不过那是个并不确定的因素,他不知道在关键时刻,那能否有用。

    「师父常说,不合理的事情是不会长期存在的。他这样一味逆天而行--我有预感--」阿百又一次没有说下去,只是一脸忧伤地坐在了迴廊边的栏杆上,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裡。

    她是天授的雅禁,是不能嫁给正常的男人的,只能以药鬼為夫,但她不忍心為了侍奉药鬼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夺取一个幼儿的生命,所以决定孤寂一生。

    可是有一天,她遇到了他--游荡在山林间的游魂。他那麼努力的护住自己的魂魄不散,想尽办法力图重生,又那麼孤独,让她深深的怜悯。於是她帮助了他,虽然不能让他重生,但却让他成為了药鬼一样的人,只是不用以幼儿為食。

    她从一出生就待在这个山林裡,而他走遍了千山万水,所以為了感激她,他经常来陪她谈天说地,给她讲许多新奇美好的故事。是他告诉她这个世界有多麼大,告诉她山外的世界多麼锦绣多彩,给了她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奇天地。他们还互相研究术法,因為他说,大道同宗,不同门派和风格的法术必可相互借凿。

    渐渐的,她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有他的生活,不知不觉中把他深深地放在心底。他那麼与眾不同、胸怀乾坤、他文雅地谈吐、渊博的知识、他对她温柔的心意,让她怎麼能不爱他?

    儘管她梦见了黑色的山茶花!

    师父生前极為宠爱她这个弟子,因此在去世之前曾用尽心力為她预示过未来。师父说过:假如她遇到一个男人,而后梦见了黑色山茶花,就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因為他就是她命中的劫!

    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他后,一连七天,她都梦到了黑色的山茶花,她知道她命中的劫到了,可是她又怎麼下得去手?她已经那麼爱他,爱到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儘管她不杀他,她就活不过二十五岁,儘管她知道,他并不那麼爱她!

    她很明白,开始时他只想报恩,或者还因為寂寞,但后来,他对她有了心机,想从她这裡得到更多的巫教祕术,更想得到那块石头。这一切,她是知道的,可是她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任由他欺骗她,也任由她自己欺骗自己的心。

    其实那块石头对他不会有任何用处,虽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想要,但她一直用那块石头拴住他的心,让他不离开自己,直到她死!

    她知道自己的寿命将尽,也明白因為自己动了真情而法力渐弱,於是在焦急下错收了两个徒弟,当她啟发了他们的蒙昧后才发现,他们一个是被高估了能力的,另一个则个性阴戾、錙銖必较,对这个世界怀有敌意和恨意,绝对不会為山林带来和平和安寧!

    她想补救,却无力做到了,所以她只能学师父一样,在生命的尽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请求万物神给她未来的预示,然后做下了安排,期望后人可以在她的帮助下消灭那个已经成為祸害的徒弟。

    这些行為加速消耗了她的生命,因此她来不及把那块石头送给他就死去了,而他就把她的魂魄囚困在井底,至今她也不明白他这麼做的真实原因。

    难道他怕她洞悉了他的真心而报復他吗?可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却没有想过对他不利!

    想到这裡,阿百的心裡刺痛了起来。多少年了,每想到这点,她还是会很难受。其实他不必那麼爱她,只要有一丝小小的真心,她就满足了,就会觉得自己所有的爱都是值得的。

    她抬头看了一下,见阮瞻还站在那裡,静静的,一声不吭。

    「你不用管我,去做準备吧。他--随时会来。」她站起来,走到阮瞻身边唸了几句咒语,「这是转嫁术,阿木和阿乌都使用过,可以帮你挡开部分攻击。你现在学来有些晚了,不过你的天份极高,但愿能帮得到你。」

    「阿百,你不必如此。」阮瞻嘆息了声,知道阿百要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麼难。

    他的胜利就意味著司马南的失败,她那麼爱司马南,所以这样做无异於背叛心上人,这对於阿百这样坚贞执著的人来讲,是最难受的。可是她竟然在最后一刻选择来帮他,让他不知道说什麼好。

    「这个还给你。」他把那块红石头交还给阿百。

    阿百拿回石头,温柔地摩挲著,「我是為了小夏,她对我那麼好,我应该报答她。」阿百低著头,看著红色的小石头慢慢在掌心消失,「她爱你不亚於我爱阿南,假如你们阴阳永隔,她会伤心死的。」

    想起小夏,阮瞻的心裡一阵紧缩。

    「现在,你去叫醒小夏吧。然后我会带她躲得远远的,绝不看你们男人间的决斗!」阿百故作轻鬆地长出了一口气,「你是想这麼做的,对吧?」

    阮瞻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然后第三次进入塔裡,把小夏附身於自己钮扣上的魂魄送回到她的身体裡,温柔地看著她幽幽醒来。

    「一切都结束了吗?」小夏的魂魄一回到身体裡,立即翻身坐起,死死抱住阮瞻的腰。

    「就快了,只差一点点,放心,就快结束了。」阮瞻摩挲著她的头髮,低语著。

    小夏舒服地窝在他的怀裡,脸在他的胸口上温柔地磨蹭著,体味著多日来难得的寧静。但此时,她的鼻子中却突然冲入了一股血腥气。略一抬头,就见到阮瞻半边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骇得她立即坐直身体,得用手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

    「这个并没有看起来那麼厉害,不过是我用的苦肉计。」阮瞻轻描淡写地说。

    小夏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她并不拆穿。看起来司马南还没有来,只是收服这些怨灵就让他受了那麼重的伤。但他想让她安心,那麼她就做出安心的样子,那麼他也会安心了。

    这一战她阻止不了,那麼她也就不去阻止。但是她可以做到不让他掛心,让他可以全神贯注地迎战那个危险的敌人!

    「你要活著回来。」她再次伏在他的怀裡,小心地不碰到他的伤口,「不过不管结局如何,尽力就好。反正我打算好了,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也随你去。」

    「小夏--」

    「你不用劝我,你知道我是多麼任性的。我决定了,要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现在你告诉我,要我怎麼做?」

    小夏的话让阮瞻的心好像被一股温暖的热流所包围,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可以赢了司马南的。他抱紧了她,让她的心跳贴著自己的,「我要你和阿百离开,这边的事不结束,就不要回来,就算我死了也一样。要永远在一起是吗?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要等著我,无论是人是鬼,我会去找你,相信我吗?」

    小夏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有多麼相信,但泪水还是忍不住冲上了眼眶。

    她多麼爱他啊!一直都爱,虽然她在来这裡之前,从来不敢说出来。没想到她表白了心跡后,他们却只能相处这麼短的时间,然后就要面对未知的以后。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一定是会赢的,因為我总是赢。」阮瞻捧起小夏的脸,凝视著她的泪眼,「你的未来还有无数美妙的可能,我不会让你提早结束你的大好人生。」

    「我不担心,只要在一起就行了。」

    阮瞻给了小夏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那好,你现在就去外面,阿百会带你到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乖乖的等我,我说了,一定会去找你。」

    「嗯。」小夏柔顺地应了一句。

    她既然不能帮他,也不会扯他的后腿,更不会婆婆妈妈的增加他的负担。她表现的越平静,他就会越有信心。

    阮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就放开了她,生恐自己太过流连会坏了大事。

    现在空气中的气氛都不一样了,感觉相当沉重,彷彿在下雨前,连空气中都饱含水分一样,这都说明了一件事--司马南马上就要来了!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章 苦战(上)
    「霍次」一声,一条人影窜出了水面。

    虽然来人不像阮瞻那样是狼狈地爬上岸的,但动作也不怎麼瀟洒,好像有什麼东西在身后紧追著他,火烧屁股一样,看来十分仓皇。和他同时上岸的,还有那些咬住他全身的恶灵牙齿,但在他出水的一瞬间,它们就像蒸发似的全部消失了。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的中式服装,浑身上下没有一滴水渍,头髮纹丝不乱,手中拿著一个木匣,本该是十分瀟洒自如的,只是此刻的他,神色有些气急败坏,因此显得不伦不类。

    这情景让坐在湖心迴廊上的阮瞻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是个矜持内敛的人,从没有这样大笑过,因此这听在司马南的耳裡更觉得分外刺耳。

    「有什麼好笑吗?」司马南压制住心中的恼怒,脸色平静地转过身来看阮瞻。

    只见阮瞻坐在迴廊的栏杆上,伸直了两条长长的腿,虽然面色憔悴、血染衣衫,但看起来相当悠閒,没有一丝临战前的紧张,倒像是在看猴戏一样。

    「我在笑出水芙蓉。」

    「但愿你一会儿还笑得出。」

    「想笑就笑嘍,难道这还要你批准?」阮瞻的脸上还掛著笑意,「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哪,连自己从饿鬼道弄来的东西都搞不定。」

    司马南冷哼了一声,「是你够狠,还留下点东西招待我。」

    「分享是美德。」阮瞻针锋相对,但嘴裡虽然说得轻鬆,脸上却不再笑了。神色冷冷的充满挑战感。

    司马南气坏了,不再理会阮瞻。一甩手就把夹在指缝间的两张纸丢了出去。那两张是折成鱼鰭状的,黑色,被丢出去后没有轻飘飘的感觉,反而如两颗石子一样飞行了好远,在湖的半空「-」的燃出两条火花,才落入水中。很明显,正是它带著司马南从水路中冲了进来。

    阮瞻还坐在那儿,不过精神却集中了起来,他知道司马南随时会突然袭击,所以暗中做好了準备。果然不出他所料,司马南在甩脱那两隻鱼鰭后,伸手从木匣拿出个东西,突然向地下一拋。

    阮瞻在远处看得清楚。他拋下的是一个纸折的东西,又白又黑的,可以肯定是以画著符咒的白纸折就。那折纸只有半隻手掌大小,但在落在地上后却突然放大好多倍,变成一隻凶恶的猛犬,嚎叫著向阮瞻扑了过来。

    猛犬来势很快,但阮瞻比它更快。眼见它就要扑到眼前,抬手施出了一计火手印!

    他们只直接交手过一次,阮瞻知道若不是上一次司马南大意,并且因為正处在復原肉身的紧要关头而在先手上吃了亏,他是赢不了司马南的。所以,这一次他必陷入苦战,丝毫托大不得。

    司马南的所学很杂,在道法上的造诣很深且很渊博,但他最了不起的术法却是魘术和用折纸幻化成真实的东西。后一种根本让被攻击的人弄不清面前的是真实还是幻觉,或者真是有好多灵体被他附於纸张上供他驱使,他的纸鹤、纸鱼都是如此。

    而纸是怕火的,纵然司马南的纸狗是经过特殊处理,并且被他施了法力和咒力的,但他的火手印也同样具有法力!

    嗷--

    猛犬惨叫了一声,在阮瞻面前几步的地方扭了几下,最终化成很小的一撮黑灰!

    「好小子,道法又高了。」司马南讚嘆了一声,但怎麼听来都像是在嘲笑,「接过这一隻试试!」他说著又拋出一隻纸狗。

    阮瞻照样是火手印伺候,可这隻狗却好像根本不怕火一样,从符火中穿越了过来,带著一股强烈的腥风,兇猛地扑向他!雪白的獠牙像利刃一样闪著光,彷彿要把他一口吞噬!

    阮瞻迅速站起来,一矮身,闪过它这一扑,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根简陋的木棒,对著二度扑过来的猛犬毫不留情地横扫过去!

    还是一声惨叫,之后这隻狗平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快燃了的、写有符咒的白纸从半空中飘然而落,掉落到阮瞻的脚下。

    「竟然还準备了武器。」司马南轻浮地说。

    阮瞻没理他。

    这隻木棒是他拆了楼梯的栏杆製成的,上面不仅画了符咒,还让他钉了几个半露的钉子,就是想在动用-武力的时候用著趁手。只是刚才他挥力时太猛了,扯动了肩膀上的伤口,这会儿疼得他有些冒汗。

    司马南也注意到了他肩膀上的血跡,轻蔑地笑了一下,「这一隻怎麼样?」

    「又能耐我何?」

    「至少你站起来了,没有人能和我坐著对敌!」司马南地脸上虽然有风度地微笑著,但话却是咬著牙齿说出来的。阮瞻那种傲慢、冷酷、顽韧、还带点懒洋洋的神色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格外无法忍受。

    他知道阮瞻很了不起,不过这种怎麼也压不服的劲头让他十分不爽。

    「光荣负伤了?没关係,我可以等你先止血。」

    「不用。我年轻,血多得很。不像某人,要从别人那裡偷。」阮瞻讽刺地回嘴,提及司马南曾经以吸取别人的精血活著。

    此言一出,司马南登时怒火中烧。他明白阮瞻是想激怒他,因為据他的了解,阮瞻并不是个喜欢斗嘴的人。他很想保持冷静,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他胸中的怒火根本无法控制,或许是因為他屡次败在这个后进小辈的手裡,或许因為他们之间的渊源,使他更不愿意被阮瞻所轻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就拋出了一把折纸。这些折纸与前两个不同了,呈现著-黑之色。落地后立刻化為了一群兇猛的、似狗又非狗的怪兽向阮瞻冲了过去!

    霎时,阮瞻陷入了包围之中!

    它们全身的皮毛漆黑发亮,眼珠血红血红的,獠牙上滴著口水,喉咙间发出「呜嚕嚕」的威胁声,彷彿阮瞻在它们眼裡并不是人,而是即将被撕碎的猎物!而且,那些怪兽不只是站在迴廊裡攻击他,还有几隻悬浮在两侧湖面上方的半空中,连同在他正面进攻的,,形成一个扇形虎视眈眈地盯著他。

    阮瞻冷静地判断了一下形势--迴廊太狭窄,他和怪兽之间的缓冲地带几乎没有。如果在这裡打起来,他根本没有回护自己的餘地,也无法施展他的力量,必须把战场移到更宽阔的地方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再一次施出火手印,但这次不是打向任何一隻怪兽,而是拍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

    「砰」地一声巨响,迴廊地面上的方砖寸寸碎裂,从碎裂处有一个圆圈由小到大,急速地向外扩展,在迎上那些怪兽后猛然停住。像一个保护圈一样把它们暂时阻隔在火圈外。而阮瞻则在这争取到的瞬间时间的优势裡,虚空画符,迅速用时空扭转术转移到了广场上宽阔的空间裡。

    「想跑?没那麼容易!」司马南大喝一声,还没等阮瞻站稳,就立即用同样的方法追了过来。那些怪兽是受他控制的,因此他到哪裡,怪兽也同样到哪裡,对阮瞻还是围困之势!

    此时的阮瞻全心迎战,没有心思斗嘴,因此一声不吭。

    他只能自己移动,就算带著别人运用时空扭转术,彼此间也不能相隔太远,而司马南可以把整片空间转移过来,显然比自己的功力高出好几倍,他只能运用智计和顽强的意志才能取胜。眼见著那些怪兽又已经近到他的身前,阮瞻把木棒交到没有受伤的左手,抢起来把第一个扑上来的怪兽打出了好几米远,右手则虚空画著时空扭转的符咒,然后指向他另一侧窜过来咬噬他的怪兽,把它瞬间转移到湖面上,硬按到水裡,等那更兇恶的,残餘的恶灵牙齿窜上来把它们吃个乾净。

    他可能不够功力让大面积的时空扭曲,可是他可以个个击破!

    只几秒种的时间,围攻阮瞻的猛兽就这样被他这样消灭了一半,其餘则退到一边,虽然齜牙咧嘴的,却不敢接近一步了。

    「很会玩借刀杀人嘛!」司马南恨恨的说。

    阮瞻还是不说话,只是挑衅的望著他。但这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有直接的刺激效果,让司马南想起自己的借刀杀人之计没有一次成功,而阮瞻小试牛刀就颇為有用,怎麼能让他不生气!

    他咬咬牙,以食指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手腕处,鲜血登时涌了出来。他以手接住自己的血,然后弹了出去,也不知用的什麼手法,反正每一隻怪兽的身上都被他的血溅上一、两滴。那些猛兽受血后宛如吃了兴奋剂一般,大声怪叫了几声,转身又向阮瞻扑来!

    阮瞻明白在法术之中,术士用自己的血画出的符咒具有格外强大的力量,因此不敢怠慢,认真沉著的应战,可这一次,被按到水裡的怪兽要挣扎好半天才会下沉,而被他的木棒打到的根本打不死一样,飞出去好远后,又会重新站起来攻击他。

    这样一来,他两边都很吃力,右肩上的伤口完全裂开,血再度流了下来。而这血腥气又刺激了那些噬血的猛兽,让它们更加兴奋,恨不得上前来立即把阮瞻大卸八块,吸乾他所有的血。

    阮瞻咬紧牙关坚持著,虽然艰难,但就是一步不退,心裡默数著怪兽的数目,十隻、九隻、八隻——心裡想著,再难对付的怪兽也会有完全消失的时候。

    一边的司马南看到他这个样子,又是气又是恨,发狠一样的又拿出一叠画满了符咒的纸,快速撕成细条,在自己手腕上流血处一擦,然后念了两句咒语就拋了出来!

    碎纸条一落地,就幻化成了无数的蛇虫鼠蚁,密密麻麻向阮瞻这裡爬了过来。它们爬行的速度相当快,尤其是蛇,好像贴著地面飞行一样,眨眼间就到了阮瞻的脚下。

    乱战之中,阮瞻一记掌心雷震得它们远离了些。但也就是这麼一疏忽,就让一隻怪兽死死咬住小腿。

    他咬著牙不喊疼,抬脚甩脱了它,然而此时他开始战斗时的节奏已经乱了,另一隻被他按到水面的怪兽成功逃脱落水的命运,直窜到半空中,对阮瞻俯冲下来!

    阮瞻忙著对付脚下再涌过来的爬虫,没有留神,一下被这恶犬咬住了左肩,忍不住闷哼一声,而此时更多他无暇顾及的怪兽、恶犬,爬虫涌到了他的身边!

    在这种情况下,阮瞻仍然慌而不乱,沉著应战。并且因為情况的紧急,刺激了他脑海中的灵感,给了他平时想不出的应敌之策。

    一方面他明白这些大型动物的腰部是其弱点所在,所以将掌心雷化為闪著蓝色光华的电光刀,集中力量向那些它们的腰部斩去,利刃所到之处,那些烧不著、打不烂的妖物立即遭到了腰斩,一下断為两截;另一方面,他先是震掉还伏在他肩膀上,并试图撕咬他脖子的恶犬,然后把木棒的一端在自己流血的肩膀处沾上鲜血,也让上面提前画好的符咒力量加倍,再把那潮水一样一波波涌动的爬虫扫盪开!

    即使如此,他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之感,身上受伤的地方越来越多,而对方的数目下降的比较慢,他知道这样一味用蛮力不是个办法,必须使形势尽快回到自己计划的轨道上去!

    心念直转之下,他瞄了一眼司马南,见他双手控制著这些攻击他的东西,脸上却满是得意和嘲弄之色,脑海中灵光一现,拼著被几隻妖物同时攻击,收回双手,一手掌心雷,一手火手印,同时向司马南招呼了过去!

    他不具备进攻的实力,所以一直被动的防守,可是以目前的状况,他很快就要守不住了,只能以两败俱伤之局逼迫司马南自保,这样他就有时机缓一下,最后使战局返回到自己的节奏上。

    他这样做非常冒险,因為司马南如果够狠,有可能不理会他的进攻,那样司马南只会受伤,而他则会被这些司马南驱使的妖物覆满全身,不死也重伤!

    可他赌的就是司马南太过爱惜自己,拼不过他的狠劲!

    果然,他的全力一击让司马南立即撤回一隻手,大叫著,「你当只有你会火手印和掌心雷吗?」挥手就接连打住两记招式,在半路上阻截住阮瞻的,两方的力量激烈相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响,又同时消於无形。

    这一次正面直接交锋,司马南并没有受到什麼冲击,而阮瞻却好像被重力猛推一样,身体向后飞出了十几米远,跌落在一个花池中!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一章 苦战(中)
    司马南在和阮瞻的交锋中第一次取得了实质意义上的上风,这让他感到心情舒畅,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

    然而这个笑容只维持了一会儿就凝固在了嘴边,因為有一个由三个掌心雷组成的超大蓝色电火花从花池中直飞了出来,打向司马南!

    这十几米的距离对人类的移动而言可能还需要走上个十几二十步,可对於打出的掌心雷而言,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司马南不愧是个道法深厚的大家,见状没有一点慌乱,只是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他也一个掌心雷打出去,「看我的掌心雷破你的掌心雷!」

    两朵美丽的蓝色电火花在半空中第二次相遇,同时发出一声巨响,只是因為这次是阮瞻先动的手,掌心雷出手得既急且快,所以爆炸的场地距离司马南更近。

    但司马南的掌心雷有如一个重锤一样猛砸在阮瞻的掌心雷上,像敲核桃一样把阮瞻的掌心雷劈成了两半,分為两个部分击向了地面,瞬间就让地面上的方砖碎裂成两道闪电一样的裂纹。而司马南的掌心雷则在窒了一窒后向对面的花池袭去,不偏不倚地打中阮瞻掉落之地!

    花草纷飞,整座葱郁的花池被轰得只剩下一堆焦土,连週边坚硬的石头花池壁都被炸成了小碎块,崩散得四处都是!如果花池中有人,肯定活不成了!

    只是,司马南打的是阮瞻落入的花池,但被彻底损坏的却是相隔十米外的另一座花池!

    司马南愣了一下,而后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不由得怒火攻心,感觉心裡像被猫爪子狠狠抓了一下的火烧火燎,「转嫁术!」他低低地吼著,「她居然传授给了你转嫁术!」

    「有意见吗?」阮瞻从花池中爬了出来,虽然看来狼狈之极,但神情中却带著一点傲慢和戏謔,故意得意的道:「现学现卖,但愿还能入你的法眼!」

    和準备充分的司马南正面对决,对他而言太吃力了,為了达到目的,為了把决战导入他事先的计画,他不得不处处兵行险著。表面上看来好像两个人正处於相持阶段,实际上司马南只是尽力而已,而他在每一回合都要像赌命一样,否则一个不慎就会命丧於此!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给司马南来一招。一夫拼命、万夫莫挡!

    刚才司马南那兇猛的一击,他在被动之中根本是躲不过的,匆忙之中只好运用了阿百雅禁临时教授的「转嫁术」。他曾经见过关正和阿乌都用过,但他自己却没有正式使用过一次,此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结果如何他自己也无法预料。如果成功,就会避开这次致命的袭击,下面的戏也好唱下去;如果不成功,他肯定会直接见阎王!

    所幸,他成功了,或许人在生命受到威胁之下,会激发出巨大的潜能,能做到平时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他正如阿百雅禁所说,是个道学上的天才,但无论如何,他又避开了这一劫。而且他看得出,这对司马南打击很大。

    「她竟然教你怎麼对付我!」司马南继续喃喃低吼著,见阮瞻站在花池裡居高临下地看他,胸中的怒火更炽,挥手一记火手印向阮瞻打去。

    他打出的火手印又狠又急,比阮瞻打出的利害许多,让阮瞻无法硬接,只得用那半生不熟的转嫁术向左一挥,勉强转移了伤害,但在慌忙中也没有判断方向。

    只听「啪」的一声响,火手印被移到湖中迴廊的顶上。迴廊除了地面是石製的,其他的地方全是木製,遇到这兇猛无比的火手印,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

    糟了!这火烧得离塔太近了!但愿司马南不会利用这场火来破坏他的计画!必须要早动手才行!

    阮瞻心裡迅速的盘算著。

    而在司马南的眼裡,这场大火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此刻他的心裡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除了对阮瞻这麼快就学会了转嫁术感到非常震惊之外,更多是要忍受忌妒与愤恨的毒牙咬噬著他心中最柔软部分的痛楚。

    阿百竟然教授阮瞻转嫁术,可她却从没有教过他!

    转嫁术、水观术、预知术--很多巫术的祕术,他都非常想学,可阿百虽然明白大道同宗的道理,但却一直格守著她们巫术的传承,不肯教授给他,他只是靠平日阿百无意间洩漏的隻字片语才摸索出水观术而已!

    阿百百却把转嫁术传授给了毫不相干的阮瞻,这是為什麼?她不再抱守著门户之见了吗?為什麼是阮瞻?最难以让他忍受的是,这明显是為了对抗他!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是自己对不起阿百,把她一个人囚困在那口枯井裡,任她寂寞著,几十年了,从没看过她一次,可是他是不得已才那样做的,如果有选择,他怎麼会如此对待她!多少次午夜梦迴,他会梦见她温柔忧伤的眼睛,他会觉得这是他平生做的唯一的一件错事。一想到有她在,就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唾骂他也没关係,至少有一个女人会一直爱他,不会背叛他、伤害他!

    可如今这个幻梦破碎了,她竟然帮助其他人对付他!虽然他明白她绝不会爱上阮瞻这个小子,但任何一丝背叛都让他无法忍受,只因為那个人是阿百!

    愤怒中,他望向阮瞻。

    只见阮瞻还是站在花池上,虽然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佈满血污,但脊背却挺直著,背后是迴廊上燃起的熊熊火焰,左手伸两指直指著他,右手已经虚空画成了一个符。从他的角度看去,不但看起来没有丝毫的败像,反而显得神威凛凛,宛若战神一般,漆黑的眼睛冷箭一样射下他!

    「轮到我了!」阮瞻说。

    什麼轮到他了?司马南因為刚才一瞬间的分神,没明白阮瞻是什麼意思。

    阮瞻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好像是微笑,这让司马南觉得大事不妙,但他又不知道哪裡出了疏漏。只见阮瞻把那个画好的无形符咒轻轻一甩,目标正是司马南的身后!

    一瞬间,司马南心中一凉,明白了阮瞻的意图。

    他為了控制那些折纸幻化的猛兽和爬虫,双手都在施法,因此把随身携带的木匣放在了地面上。而阮瞻的目标原来并不是要打击他,而是他的木匣。木匣裡有许多他提前折好的折纸,那是他运用的最熟练的、也是他最喜欢的纸纵木。本来他想用这个对付阮瞻的,就算杀不了他,那些纸妖的数量也会让阮瞻為了对付这些而累得半死,到时他就会十拿九稳的取胜。

    可这些折纸在被他施法之前,特别是没有他的血禁的话,和普通的纸并没有差别,一般的火都可以燃著它们,更别说火手印那种带有法力的火了。

    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阮瞻连打三个掌心雷还不如他打一个掌心雷的威力大是给他的假象!阮瞻的功力确实不如他,但差距决没有那麼大,阮瞻是故意让他的掌心雷被砸碎到地上的!因為他竟然在三个掌心雷之间包藏了一个火手印!

    那个火手印隐藏著锋芒,祕而不发,随著被击落的掌心雷潜入了地下,好像埋在他脚下的一颗定时炸弹,让他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直到他的掌心雷打到花池时,阮瞻就把他的注意力引到那一边,然后虚空画符催动火手印施了出来。在他没有时间反应的时候,两条细细的火线就分别从刚才地面上被砸出的、宛如闪电一样的碎裂处伸展出来,分左右两路直袭那个装满「弹药」的木匣。

    司马南明白了阮瞻的意图,反应神速,立即挥掌击打木匣。心裡算计著:哪怕把木匣打飞打烂,也不能烧著它,那样至少可以保留一些他提前準备的宝贝!

    可是当他动手的时候,已经施出火手印的阮瞻也腾出手来了。他一记掌心雷直击司马南的后脑,一点也不犹豫,使司马南不得不急忙转身以一之手自保。

    「砰砰」两声响起,半空中又有两团蓝火相撞。阮瞻向后退了两步,差点再次跌倒,但微笑却在他脸上显现了出来。

    司马南不用回头,也明白他的木匣完全毁了。他虽然以一隻手切断了一条火线,但因為以另一隻手来接阮瞻的攻击,所以两条火线中的一条还是击中了木匣。虽然火势微弱,但却足够毁了他所有精心的準备!

    「你了不起!」他咬牙切齿地说。

    每次看到阮瞻,他都变得越来越强,这证明他确实天赋异秉。而且他还够狠,敢於以命博命。但最重要的是,他虽然看来冷冷的,彷彿什麼也不放在心上,实则真正交起手来就会知道,他在实战中非常冷静灵活,简直算是机变百出。

    司马南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阮瞻有多麼不好对付,但事已至此,他没有选择,一定要比阮瞻还狠、还强,否则他就会失败,那样他这一生追求的就什麼也没有了!

    念及此,他把心一横,突然笑了起来。

    「你以為我只能用纸折术对付你吗?」他冷笑著,「老子对付你的手段还多的是,你接招吧!」说著,他忽然从身上拿出两个金黄色的铜铃来。每个铜铃都有拳头大小,也不知道他藏在身上的什麼地方,从他那身雪白的中式服装外根本看不出来。

    阮瞻谨慎地看著司马南,浑身上下都处於备战状态。他明白司马南绝对还有其他方法对付他,因此绝不敢怠慢。

    从司马南的招数上看,他更加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极有渊源,因為他所会的,司马南全部了解,从司马南使用这些招数的手法上看来,还真像模像样。但如果仔细辨别,也会发现他们的手法之间有些微的差别。

    他小时候不懂事,对於父亲的所教所授,一直很抵触。只是,父亲硬逼他记下了许多理论和咒语,以及日后研读的方法,所以他虽然不会用,但却在后来的各种实战中逐一摸索了出来。

    那麼,是这个原因让他和司马南的法术之间有差别吗?如果这样推论,就只有两个结果:一,司马南和他的父亲是同一门派,而他因為没有指导,只是靠自己悟出来,所以手法不正宗:二,司马南和他并不是一派,而是偷学了他父亲这一派的法术,是司马南的手法不正宗。

    这不是不可能,司马南是个道术痴,所学很杂,他不是曾经想学阿百雅禁的祕术,还学过日本的阴阳术吗?还以中国的术法换取了日本松井家的返生术,虽然他们彼此欺骗,但最终还是被司马南悟出了真法,让他现在基本上处於復生的状态中。

    这些情况让阮瞻的心中充满疑惑,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很可能从司马南口中得到很多关於他自己的身世和父亲的秘密。

    叮铃--叮铃--

    两声清脆的铃声拉回了阮瞻的思绪。

    不仅如此而已,那铃声虽然很轻微,但却直刺入人的耳鼓,摄人心魄一样,让阮瞻周身一震,感觉心臟上被人敲了一下。

    「不好受吧?」司马南轻蔑地瞄了阮瞻一眼,只见阮瞻脸色苍白,有点气喘。

    「小子,这叫摄魂铃。」他得意地笑,一边一下一下的摇著铃,一边一步一步的向阮瞻走近,「一般的道士只会用它对付鬼魂,但他们却从不明白,万物皆有魂,只要突破表象,什麼魂也逃脱不了!」

    他不再说话,加快了摇铃的频率,口中默念咒语,全心对阮瞻施法。

    此刻的阮瞻正全身心地準备应付司马南的兇猛攻击,没想到他忽然施出这种类似软刀子的法术,瘁不及防之下,立即中招!

    他只感到有一隻手伸到了自己的身体裡,铜铃每响一声,那隻手就抓自己的心臟一下。那并不疼,但是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彷彿心臟就要被这清脆的铃声震碎了,血液也随著铃声的节奏流动,全身酸麻无比,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知道他中了司马南的诡计,被控制住了心神,於是拼命挣扎想摆脱这无形的束缚,但他根本抬不起手堵住耳朵,更无法画符,腿也越来越软,不可控制地单膝落地。

    铃声仍然不紧不慢地侵入他的心底,阮瞻不肯服输,咬紧牙关想要重新站起来。他一手撑住地,一手扯住花池中间的小花木不停的尝试,抵抗著来自自身魂魄的压力,可是却根本没有效果。他不但没有重新站起来,身子反而越伏越低,直到「哇」地喷出一口血,从半米高的花池上直栽了下来!

    司马南露出了微笑。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二章 苦战(下)
    他不得不佩服阮瞻。

    这个摄魂铃是他的法宝,多年以来他一直修练这个铃鐺,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就算在上次的换身事件中也没有用过。不是他捨不得,是因為他以魂体修练法宝,这个法宝就成了他的一部分。

    和法宝合為一体,当然用起来更加挥洒自如,但一但铃鐺被破坏,他的生命也会受到损害,特别是在还没有完全修练好的时候。这生命是他好不容易从上天手裡夺回来的,或者说是他费尽心力重塑的,他自然格外珍惜。

    现在这铃鐺还差一点没有修练好,但是他不能顾及这些了,因為他发现儘管他的实力比阮瞻强,但却有点压不住阮瞻的感觉。也许这样下去,他还是会赢了阮瞻,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将是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可他没有时间耗下去。

    事实上,他比阮瞻还想儘快结束这裡的事情。

    这麼多人失踪,旧镇裡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从省裡来的人的单位和家属也已经惊动,

    虽然镇长极力阻拦,但许多人已经决定来新镇裡调查,这意味著这裡将不能再保持封闭、外人不得知的状态,所以他不惜犯忌,用魘术控制了旧镇上所有的人,暂时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繫,也让他们来新镇的计画不能实行。

    在大眾面前,他们毕竟是隐祕的一群人,是未知的存在,不能曝露身分和行為,不然他们就会成為像实验室裡的小白鼠一样的人,或者被逼的远走天涯、甚至无法生存。

    所有的争斗必须是暗中进行的,对阮瞻是这样,他更是如此!

    事先,他计画得很完美,没想过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阮瞻能在朋友的帮助下与他周旋了那麼长时间,而且现在的局面看来还有点控制不住了,逼得他亲自现身。而所有的一切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完成,否则他的魘术会破,他开闢的战场也会涌入大批「观眾」!

    因此,他不得不祭出摄魂铃,就算他為此而处於危险的境地也是一样,否则他就会满盘皆输!

    而阮瞻的意志力太强了,竟然坚持了这麼久,这就是他佩服他的原因。可惜阮瞻不明白,对付这个摄魂铃,越是挣扎就越是痛苦,受的伤害也就越大!

    眼见阮瞻虽然摔落到了地上,却还是要爬起来,像被困在陷阱裡的野兽一样,不驯服但却越陷越深!

    他冷笑著走到了阮瞻面前,嘴裡轻轻唸动咒语,换了一种频率摇铃。

    叮铃--叮铃--

    整个新镇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一样死寂著。只有这清脆的铃声不紧不慢地传来,在每一个角落都听得到,彷彿丧鐘的声音一样悽凉、阴森又摄人心魄!

    阮瞻还在挣扎。他只觉得全身被许多铁鍊横穿而过,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牵扯著,不能自主行动,一个诱惑而恶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著:放弃吧!太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不要挣扎了,放手吧!那样多麼轻鬆!

    是啊。真累啊!好难受!可是真的要放弃吗?

    阮瞻的意志有些模糊,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些阴暗和被仇视的日子、被视為异类的孤独和恐惧、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可怕东西、父亲的冷漠还有逢三之难的阴影--

    放弃吧!死了吧!那样就解脱了!那个声音又嘆息著说。

    意识混乱中,阮瞻稍一鬆力,就觉得身上的铁鍊又加上了一条,这让他觉得身上更加沉重,反抗更加费力,意志也又软弱了一分。而他的意志一弱,身上无形的铁鍊就更多。如此恶性循环下去,终於把阮瞻压倒了,伏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司马南再一次微笑起来。

    他读懂了阮瞻的心,知道照这样下去胜利就要来临!為什麼自己以前没有想到用这办法对付他--只要控制了阮瞻的心,就能控制他的一切!不过也难说,以前他从没有机会在健康的状态下,在这麼近距离内和他争斗,当然也没有机会使用这种手段!

    原来这个小子的骨子裡虽然顽韧而强悍,无论怎麼打也打不倒,但他的心比谁的都重,比所有的人活得都辛苦!他是个外冷内热又极其敏感的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心。因此只要涉及到感情,无论父子情、朋友情、爱情,他就会混乱、就会软弱、就会出现错误。

    所以他早就说了,感情是最要不得的东西!无情的人才是最强大的人哪!

    他把两个铜铃全放入右手,仍然以一种固定的节奏摇著铃,左手则虚空一挥,抓起一把湖心迴廊中还在燃烧的火气,幻化成一把火红的短刀,丢在趴伏在他脚下的阮瞻面前。

    「拿起刀,对準心臟,只要一刀下去,你就完全解脱了。」司马南温柔地诱导,「不会再累了,也不再是异类了,还可以问问你父亲,為什麼要收留你却又那麼对待你!」

    阮瞻无法自控一样地伸出手,拿起了刀。但他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发愣地看著那把刀!

    「活著有什麼意思?谁会在乎你,你离开,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所以你不如一个人去了,到时候没有了这肉身的束缚,也就没必要做那些你根本讨厌的事。躲在什麼阴暗的角落也没人管,也不用再偽装了!多好啊!一点压力也没有!来吧,只要轻轻一下而已。就一下,你就可以什麼也不用管了!动手吧,对--坐起来,左边一点就在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好,就是那儿,没错。就是那裡,现在你只要用些力,只要一下--」

    司马南「循循善诱」的低声说著,边说边蹲下身来,凑近了阮瞻的耳朵。

    这不是心裡治疗上的催眠,而是法术。催眠术对阮瞻这种意志特别顽强、又特别清醒的人是没有用的。而只要是法术就会有危险。

    假如让阮瞻破了他的摄魂术,那麼危险的是他。所以他只能用语言诱导他,不能亲自动手,因為任何意外的碰触都可能会令阮瞻瞬间清醒,而他自己则会受到摄魂术的反噬!

    「你有逢三之难,你拉著那个女人只会害了她!她和万里是多好的一对,你死了,就能成全他们了。她会慢慢忘了你,和万里幸福的过日子。你放心吧,万里是多麼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只要你死了,一切都解决了。多好啊!」感觉到阮瞻已经混乱不堪的心裡有一丝小小的不捨,司马南意识到他放不下的正是那个叫岳小夏的女人,於是进一步打击他,「你捨不得她,只会让她更痛苦。长痛不如短痛,离开吧!」

    阮瞻的心裡千回百转。他不能分辨那个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心声,也记不起自己是身在何处,已经混沌不清的意识裡只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小身影时隐时现。

    她是谁?万里又是谁?為什麼他记不起她,却又捨不得她呢?

    但是他觉得那个声音说的对,他有逢三之难,不应该和任何人有任何瓜葛。他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麼好,有什麼值得留恋,反正对他这种能跨越阴阳的人来说,死与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死了,一切都会平静了吧!可是他為什麼就放不下呢。总觉得对她说过什麼话,却又记不起来了。她是谁?自己和她说过什麼?

    「别犹豫了,刺下去吧,放过她吧!」那声音催促道。

    左胸上有一点刺痛,这让他明白这不是梦境或者幻觉,那麼自己是在哪裡?為什麼什麼也记不起来了?

    他的双手微微加力,感觉左胸上的痛楚在加大。可是他的意识裡还在搜寻著那个影子的名字,无论他是不是离开,他一定要想起她来再走!

    阮瞻还在犹豫著,一边的司马南却急坏了。眼见著阮瞻拿著那把火刀对準心臟的位置,但就是迟迟不刺下去,总让他觉得会有什麼意外出现。他不能动手碰阮瞻,只是不停地在一边催促,只见阮瞻紧皱著眉头,也感觉不到他在想些什麼,只明白他是在集中意念。

    这样过了好半天,他几乎要说得口乾舌燥了,却见阮瞻还在苦思冥想。

    「去死吧!」他集中所有的意念大喝一声,生恐事情发生变故,企图把阮瞻的意识全部搅散。

    随著他的大喊,阮瞻身子一震,双手向下用力。

    司马南瞪大双眼,兴奋地看著阮瞻的自尽行為,眼看刀尖陷入了阮瞻胸口处半寸,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这时阮瞻的胸前突然散发出一团温暖、神圣的黄光!

    「去死吧!」司马南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声。

    「决不!」阮瞻大叫一声,把手中那把火刀向发出诱导之声的地方一挥。

    事情太过急转直下,而且司马南离阮瞻太近了,因此他虽然反应神速,人已经向后疾退,但还是被火刀横扫了一下右手背。巨痛之下,他下意识的放开手,所以人虽然躲开了,两个铜铃却掉落在地上,发出最后的声响。

    「哇」的一声,司马南也吐出了一口鲜血,虽然马上收回了铜铃,但铜铃上的法力全毁,他的念力也完全受损!

    他见阮瞻慢慢站了起来,生怕阮瞻会趁火打劫,於是顾不得自身的伤情,双手急忙画符施法,捲起一阵漩涡形的狂风,直吹向湖心迴廊的大火。

    火借风势,还在燃烧的大火遇风后更加猛烈,并随著风向朝塔捲去!

    这是阮瞻最担心的。塔是木头的,而且塔的水泥基座和湖心迴廊间有一个小小的凉棚相连,只要风大火大,就可能把迴廊上的火势引到塔身上去。

    如果说鬼魂怕火,不敢放火烧塔的话,司马南目前是人,他是没有任何顾忌的。而没有了塔,不仅那些鬼魂可能重新被放出来,也使得他的计画无法继续下去。

    现在司马南為了转移他的精力,果然意图把火移到塔裡去,他只得马上移转到塔前,也虚空画符,捲起一股气流,聚力把火势推回去!

    他功力不及司马南,又刚刚摆脱了摄魂术的控制,所以儘管司马南的功力受到了重创,他的借风隻力还是比司马南弱得多,虽然他拼尽全力,也还是无法阻止火势向塔这边慢慢烧了过来。

    眼见吞吐的火舌马上就要舔到塔身了,阮瞻毅然撤回御风的双手,一步跨到凉棚和迴廊的交界之处,一手结一个小结界保住自己的身体,另一手不顾烈火的烧燎,指向湖水!

    元使安镇,普告万灵。岳瀆真官,土地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他大声念著,集中念力和咒力於一身,努力想把湖水挑起来灭火。然而他如此做,司马南就在不远处施以相反之力。湖水被两方力量争抢著,一时谁也佔不到上风,只见湖中的波浪剧烈地震盪著,浪花飞溅到岸边,但就是够不到火头!

    双方这样僵持著,但阮瞻明显佔了下风。一方面他要阻不住火势了,另一方面他置於结界外的手臂马上就要被火烧到,现在已经被热气烤得起了一层水泡,再这样下去,他就将没有一点迴旋的餘地了!

    望著对面司马南得意的笑,望著他因為口鼻流血而显得狰狞的面目,阮瞻心急如焚。

    他刚才中了司马南的摄魂术,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超强意志力完全被控制,差一点自尽,若不是他对小夏强烈的执念,还有那个一直放在他上衣口袋裡的地藏王菩萨护身符及时帮了他的忙,他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此刻,情势越来越紧急,他一定要尽快摆脱这种劣势。否则单以实力论,儘管司马南受损不小,但他也是伤上加伤,两下相抵,他并无一丝胜算!

    把心一横,阮瞻忽然一跃而起,纵身跳入了湖水之中!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知道那是司马南在施力压住湖水,不让他借湖水之力灭火。他顺势牵住这股力,一直钻到水底,而后急速施展转嫁术,引这股力狠很击到湖底!

    一瞬间,他只觉得湖底震动,波浪翻腾,让他宛如身陷泥潭,眼前漆黑一片。但同时,他也感觉到那股力反作用了回来,变压為掀。趁著这瞬间即逝的时机,他连忙把自己的力量加之其上,只觉得身边的水拧成一股力量很大的水流,捲著他直冲到水面上去!

    「砰」的一声响,阮瞻被摔到地上,虽然身上传来巨痛,但他由於幸运的先砸向那个紫籐盘结而成的凉棚上,而后才落地,并没有受重伤。

    而周围「嘶啦」之声四起,危险的大火瞬间被浇灭,那些还在燃著的零星小火也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见以水剋火之计成功,阮瞻来不及喘息,一跃而起,向司马南伸出右手。在司马南眼皮底下,他的右手心上,很快的现出一块晶莹美丽的小红石头。

    「想要这块石头吗?」他挑衅地说,「可惜阿百雅禁把它传给了我,有本事自己来拿吧!」说完运用时空扭曲术,一步踏进塔裡。

    他并没有石头,这只是他施展的幻术。他要试探司马南会不会上当,如果他上当,证明他分辨不出真偽,而且已经乱了方寸,那麼--进攻方要换边了!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三章 魘术
    万里一进旧镇就觉得情形很诡异。

    大白天的,整个城镇没有一点动静,街上也没有一个行人,炊烟不起,鸡犬不鸣,鸟兽不近,宛若一座死城。

    他被龙大师变身為大石头时,曾经听洪好好提过什麼魘术,从新镇到旧镇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魘术会是什麼样子,到现在才知道,魘术就是让整座城都沉睡不醒。

    噠噠噠——

    急促的脚步声是他的,不过他实在不习惯这麼安静的环境,让他觉得有点心慌,还总以為有人跟在他身后。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尤在大城市生活惯了的人,现在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那种不安和恐惧感几乎是自然而然產生的。

    万里忍耐著心裡那种空落落的不舒服感,一步步沿著镇上的主街道走著,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店舖也没有一家开张的,果然全体沉睡。若不是正午的阳光照耀著他的头顶,他几乎以為这一切只是他的梦境。

    他站在街心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回他住的那家饭店去看看,因為在一般情况下,其它的地方有关门的时候,但警察局,医院和旅店是不会关门的。他住的那家店是洪清镇最大的旅店,虽然距离镇医院有点远,但对面就是警察局,所以他可以进到这两间房子裡面看看情况。

    先是警察局。

    镇上的房子都大门禁闭,只有警察局的大门大大的敞开著,风吹之下,大门撞在墙壁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一片死寂之中显得格外刺耳,每响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一样。

    但是,警察局的大门虽然开著,门口却没有人跡出现,远远看起来让万里感觉那不是一间房子。到像是一个等在那裡的陷阱,充满了恶意的诱惑味道。

    他咬咬牙,戒备的走了进去。而进去后才发现,整个警察局半条人影也没有,陪伴他的,只有空房间裡传来的脚步声。

    咚——咚——咚——

    这是怎麼回事?警察被人袭击了,还是司马南又使什麼阴谋诡计,以自己的财势调开了值班的警察?或者这城镇不是沉睡了。而是根本没有人?

    想到这裡,他立即悄悄跑到街对面的旅店去。

    街道中间没有什麼障碍物,这让万里走过去时没有可隐藏的地方。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隐藏,要躲避的又是什麼。只是觉得这死寂让他格外紧张,有种芒刺在背感,好像有人在偷窥他一样。

    他全身紧绷著,先是繫好背在身上的钓竿盒子,握紧作為武器的棒球棒。然后才慢慢蹭到旅店的大门口,向裡面窥了一下。

    大门边平时会有个门童,此刻当然没有,而且大厅裡也不见人影。

    万里定了定神,然后推门而入。

    吱呀——

    大门在他身后关上,虽然平时也是这样的,可是这时候却特别有惊悚感。万里努力忽略心中的不安,走到前台去。

    前台裡,有万里进旧镇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这情景让他心裡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一点高兴,又有一点紧张。这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坐在椅子上,低垂著头,似乎是睡了。可是由於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万里不能确定。

    他绕到前台裡去,因為不知道魘术具体是个什麼东西,所以也没敢触碰这两个人,只是俯下身去仔细听。当听到这两个人细细的呼吸时,他鬆了口气。

    这麼说,镇裡应该不是没有人,镇民也没有被屠杀,而是真的沉睡著,等司马南解除或者阮瞻杀了司马南后就会自动解除这种魘术!其它人想必也是如此。

    有了这种意识,万里就从檯子下面的抽屉裡找不找整个旅店房间的备用钥匙。在找钥匙的过程中,无论发出什麼样的声响,翻动抽屉的声音、钥匙发出的哗啦声,他无意间踢倒一把椅子发出的声音,全没有吵醒两个服务员,这让万里感到,如果他们不是有呼吸,和死了也没什麼区别。

    死就是最原始的睡眠!

    他拿著备用钥匙,一间一间房间的找过去。由於旅店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不再有刺耳的脚步声跟著他了,但他却发觉这足让人心神不寧,咚咚声还在,只是分不清是心跳声还是意念中的暗示了。

    打开的房门裡,各式各样的人都沉睡著,而且睡得格外安静,别说翻身了,连打鼾声都没有,鼻部细细的呼吸著,眼皮也没有一丝微动。

    这太不寻常了!他们做的什麼梦?相同的一个梦还是各有不同?都梦到了什麼?要知道人处在睡梦之中时,大脑不是完全休眠的,每个人都会做梦,在梦中眼珠还会不停转动,為什麼中了魘术的人都像蜡像一样,除了呼吸,没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他们真的会醒来吗?

    带著疑惑,万里又仔细观察了几个人,发现他们确实没有死,但也确实和死了一样。所有房间裡的人都是如此,包括孙老闆在内。

    他要怎麼办?要怎麼才能配合阮瞻呢?他刚才已经试过了,这裡的通讯也与外界失去了联繫,要想传达给阮瞻信息,阮瞻那裡又没有回音。他明白,阮瞻此时可能正在和司马南争斗,所以不能再去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他就只能等吗?难道这裡和新镇一样是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或许他该找一辆汽车,然后到邻镇去求救?

    不,不行。如果那样,这裡的事就会在阮瞻抽身之前曝光,那样对他们是不利的。既然阮瞻要独自在新镇裡面对司马南那麼强的敌人,那麼他也要独自在旧镇裡面对这些难题才行。这裡的人肯定是被控制住了,他的任务比阮瞻轻鬆得多,只要保护镇民不受身体上的伤害。然后拆除平静表面下的『定时炸弹』就行了。

    洪好好和她的帮手就是那颗定时炸弹,她四被司马南派到这裡坐阵的,所以他要对付的人是她!可是她躲到哪裡去了?

    万里边想边回到前台。把钥匙放回去。但当他才拉开抽屉,身边忽然伸出一隻手按住他的右手腕!

    他吓了一跳,完全没料到所有人都沉睡的地方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一抬头,眼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一瞬间,他反应了过来,想挥棒自卫。可他忘了这是在狭窄的前台裡,根本无法施展开,木棒还没有举起就又被墙壁弹了回去,同时另一隻手抓住了他左手腕!

    本能中,他向后退了一步,和那两个拉扯他手臂的人呈三角形站立。用力把那两个人向前甩去。

    那两个人被万里猛力一甩,整个人都撞在前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可他们却死死抓住万里的手腕不放,带得万里也一趔趄。万里见状。乾脆向前一步,抬脚踹向右边那个人的膝盖侧面。

    他这一脚踹得即准又狠,疼得那个人哀叫一声,本能的放开了手。万里见右手解放出来了,挥圈就去打左侧那个冒充女服务员的男人!然而,就在他打中那个人的一剎那,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一疼,直接倒在地上不醒人世!

    昏倒前,他觉得面前红影一闪。「洪好好!」万里大叫一声。从昏迷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旅店的一楼大厅裡。或者说,他是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木椅上,被人丢在大厅中间。

    「我就那麼好吗?昏过去了还想我?」一个女人说,语气中带著三分调笑,七分轻蔑。

    万里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正是洪好好。「没有女人穿红色能穿得那麼好看。」他抬头,果然看到洪好好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姿势优雅而诱人。

    他刚才夸奖的话是真的。

    这个女人是天生尤物,虽然她现在的肉身不再是那个面容绝美的原体了,而是这个瞎了一隻眼睛,缺了一隻胳膊的张雪,但张雪也是漂亮的,而且那由内而发的气质还在,照样那麼婀娜多姿,嫵媚妖嬈。為了掩饰眼睛的缺陷,她戴著墨镜,為了掩饰义肢的僵硬,她一直侧著身体,但这个装扮和姿态让她有了一种神秘的性感。

    怪不得司马南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就算不爱她,她这样的女人也会体现男人最大程度的优越感。

    「你真会说话,不愧是心理医生。」洪好好很受用万里的夸奖。「我会讨女人欢心和我的职业没有关係。心理学是一门很严肃的科学,请不要混為一谈。」万里尝试动了一下,全身上下马上传来一阵疼痛,尤后脑部位,扩散式的刺痛感让他不禁轻叫了一声。他想起了刚才被不知什麼人重重的打到后脑上,之后就昏过去了,想来就是洪好好的人了。再一低头,见自己的衣服全被人脱光了,对方只慈悲的為他保留了一条内裤和一双袜子,而他全身的疼痛都来自那条捆绑在他赤裸身体上的绳子。

    那绳子不知是什麼材质的,非常粗礪,佈满细小的倒刺,他一动就好像有千万根小针在扎他!这困境不禁让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见到万里的样子,洪好好笑的花枝乱颤。

    「这样也不错。我一直想找你,却一直找不到,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万里故作轻鬆的说。虽然每转动一下脖子,后脑就疼得厉害,但他还是观察了一下四周。

    只见整个旅店的一层大厅裡,除了他和洪好好,还有七、八个打手模样的男人。他认出他们就是当初在小巷子裡和他打架的那几个人,其中还包括那个可怜的小偷,就是他刚才冒充的女服务员。现在那小偷脸上青肿一片,正是刚才被他打的,身上还穿著女装。

    「找到我?」洪好好笑,「真亏你说得出口,哪有人像关门打狗一样找人的,而且你还是那条狗!」

    「只要结果好,过程并不算什麼,重要的是现在我能在这裡和你对话。」

    「对话是在平等的人之间进行的,你现在凭什麼?凭这个?」洪好好微笑著,举举手中的钓竿盒子。

    万里脸色变了。

    那盒子裡是血木剑,是阮瞻留给他做防身之用的。那是道界的异宝,绝对不能落在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上的。

    「你不该意外的,你的衣服都保不住了,还能保住这件宝贝吗?」洪好好很满意万里脸上的意外和紧张感。她瞄了一下万里强健年青,充满力量的身体,心裡升起了一丝慾望,有点不想立即杀了他,想把他藏在一个地方,成為她养的宠物。

    她不就是司马南的宠物吗?為什麼她不可以养一个?司马南没有亏待过她,可是也没有怎麼放在心上过。况且他并不喜女色,很少要她。而她是个成熟的女人哪,应该有万里这样的男人来陪伴,这没有什麼不对,但司马南知道后会原谅她吗?他那个人容不得一点背叛,背叛他的人都死得很惨!

    洪好好犹豫著,而一边的万里却突然微笑了一下,「血木剑我会拿回来的,先放在你那也没什麼不好。」

    「如果我要毁了它呢?」

    「你不敢。司马南想得到它,如果你让血木剑有一丝受损,他会放过你吗?」

    「你别自作聪明!」

    「那我们赌一赌如何?你现在把剑毁掉,假如你敢,你说什麼,我就做什麼!」万里好看的笑著,但眼神中满是挑衅。

    这种神色让洪好好突然怒火中烧。

    她猛的打开盒子,抽出血木剑,但手才一碰剑柄,就好像被烫到一样,尖叫一声,把剑扔到地上。

    一旁的万里心疼的心都扭起来了。他不是心疼洪好好,是心疼掉在地上的剑,但他怕再被洪好好看出他的心意,忍耐著不在脸上表露出情绪。

    而洪好好,她忘了自己虽然有著人的身体,可以像人一样行动,但毕竟是借了人家的肉体,对妖邪会自动產生感应的血木剑虽然不能把已非纯魂体的她怎样,但还是对她有伤害力。

    一抬头,见万里还是笑咪咪的,她更加愤怒。

    為什麼这个男人不能对自己像对岳小夏一样温柔宠爱呢?為什麼他要一脸戏謔的看著自己?

    「你们过来,给我把剑折成一段段的!」她有点气急败坏,对著周围的那几个打手喊叫。

    那几个人犹豫著。

    他们不知道血木剑只能对妖邪有伤害力,并不能对人怎麼样,只是见到『张雪』那麼怕这把剑,而这些外来人之间又那麼拚命争夺它,还以為是什麼能害人的东西,一时没有人敢上来。

    「赶紧给我过来,不然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洪好好严厉起来。

    几个人面面相覷,终於还是有两个人在他们老大的示意下磨蹭了过来。

    神色慌张的,还用衣袖裹住手,那两个人一人握住剑的一头,茫然的看著发飆的美人,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样,又觉得这剑分外烫手。

    「看我干什麼!折断它!」洪好好脸色发白,瞪视了血木剑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然后有点害怕一样的后退一步。

    那两个打手对视一眼,不得已对著血木剑用力一扳!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四章 攻心之计
    眼见著那柄血木剑就要在两个庸人手上毁於一旦,洪好好突然大叫一声,「不要!」

    她叫的非常尖利、大声,语调中充满了惊恐之感,吓得那两个帮兇立即鬆手,好像被剑咬到一样,血木剑也立即掉落在地上。

    一边的万里见血木剑暂时平安无事,暗舒了一口气。看来他给洪好好的刺激太强烈了点,对於司马南这件事情上,她的心理相当脆弱,也许他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不过刚才的情况也确实吓了他一身冷汗。假如这道界的异宝毁在他错误的计策上,他可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了。

    现在以他的情况,凭藉蛮力是脱不了身的,也不要指望著有人来救他。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洪好好似乎心神不定,那几个打手也没有应该有的凶狠,反而显得很不安,显然对这城裡的局面也感到紧张,所以决定採用攻心之计。

    只是他第一道料下得太猛了些,险些酿成大祸,不过从洪好好的反应中,他也明白了她对司马南矛盾的心态--依赖又抗拒、想摆脱他却又根本离不开他!

    想到这儿,万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努力把注意力从血木剑转移到自己身上。

    果然,洪好好在第一轮精神对峙中落了下风,此刻见万里大笑,登时恼羞成怒,走过来狠狠打了万里一个耳光,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你笑什麼!」她的面容扭曲狰狞,脸色青白,没有了平时半分的妖媚妖饶。

    「还真是红粉骷髏啊!」万里低声咕噥了一句。

    「不许自言自语!」

    万里抬起头来,舔了舔嘴角的血,脸上虽然印著个红肿的掌印,神色却性感得要命,「我不怪你。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刚失去依靠的人是有些无所适从的。」

    「你胡说什麼!」洪好好柳眉倒竖,非常懊恼。

    「司马南不是拋弃你了吗?」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耳光。

    万里根本不以為意,因為他很确定他捕捉到了洪好好的痛处。

    原来,洪好好怕的就是司马南离开她!想来这也没有什麼好意外的,虽然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的关係,但洪好好是司马南从缅甸带出来的,说不定还是他拯救的。这麼多年来她也一直在他身边。以司马南那种超强的控制慾,是不可能让身边的人自由成长的,也就是说洪好好一定依附著司马南。

    人是惯性思维的动物,当这种依附成為洪好好生活的一部分,当她习惯了被司马南所支配和保护,她就会害怕改变,尤其她这种非正常的社会生物,连生命都是司马南的附属,怎麼能离得开他!就像一直被护在大鸟羽翼下的小鸟,突然有一天没有了这温暖的黑暗,它必然会被阳光刺激的惊慌失措、丧失理智、也不可能马上就恢復飞翔的能力。

    特别是考虑到洪好好是司马南的情妇,假如她知道阿百的事,妒忌会加重她混乱的程度,他要利用的就是她思维的暂时混乱。不是他残忍,作為心理医生,他从来就不愿意加重别人的心理恐慌,可作為敌我双方,他就要打击敌人的弱点。他不能等死,也不能加大阮瞻和小夏受到伤害的机率。

    「假如你真的对他那麼重要,在这生死关头,他為什麼让你独自留在这裡?」万里不紧不慢地对内心充满疑虑的洪好好再次施加心理压力。

    「他没有拋弃我!」洪好好大声说,彷彿也在用这种坚定的语调说服自己,「我是他的帮手,我必须帮他守著这边。包括,杀了你!」

    「是吗?你那麼确定他不会离开你吗?」

    「我当然确定!」洪好好想也不想,但其实她的心裡不能确定。

    司马南有多狠毒无情,她比谁都清楚,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在没有价值后会豪不犹豫的丢弃。没错,他对她很好,他在不发怒时对她几乎是纵容的。可是一直以来,她却感觉自己只是他的玩偶、他的宠物、他鞍前马后最忠实的走狗,对他没有半分重要。

    她也在他的授意下单独行动过,但是这一次,她有相当不好的预感,他要离开她了!

    她很怕!非常怕!

    没有他,她要怎麼生活?她会是什麼样的身份?要去哪裡?和什麼人在一起?万一遇到看出她的真实身份而要收服她的世外高人,她要怎麼躲避?她可不想重新回到冰冷黑暗的泥土裡去!没有阳光、没有温暖、没有男人的爱慕!

    「实际上,你怕他拋弃你是吧?」万里改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说,「这很有可能。」

    「你知道什麼!」洪好好态度依然强硬,但她的神色已经让万里明确感觉得到她内心的脆弱。

    「你想知道什麼?」

    「你自己都死到临头了!」

    「我相信,我比你了解的事情要多!」

    「可是我不相信你,你没有理由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想用情报换我的生命。」

    这一次,洪好好的嘴唇微动了动,但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如意算盘打得倒响,可是我劝你别作梦了,他要你死,我就一定会杀你。」

    「问题是他还需要你去覆命吗?」万里紧追著洪好好的话尾,渐渐逼她到丧失信心的边缘。

    洪好好看向万里的目光有点茫然,白著脸没有回答。

    此时的万里虽然表面上一副悲悯的模样,但心裡却很紧张。

    他帮助很多人解决过心理问题,从某一方面讲,只要对方愿意交谈,他就可以读懂人的内心。可现在,他的攻心之计关係到他们这一方的生死存亡,让他无法置身事外,对自己一向客观的判断也没什麼信心了。

    「他——需要我覆命吗?」洪好好轻轻的问了一句。也不知道问自己还是问万里。

    万里才想开口回答,洪好好就挥手结了一个结界,把他们与那些打手隔离开来。

    「她是谁?我是说那个女人。让阿南——忘不了的女人。」她终於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既然你说你知道的比我多,那麼你该知道她是谁。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不杀你。」

    「不杀我?」

    「我说到做到,前提是你说的是实话。」

    见攻心之计开始生效,万里把微笑压在心底。他明白洪好好的不安,她一定瞭解司马南的无情,肯定会有弃妇的心态。她对阿百好奇而妒忌,想要看看对手是谁,但又不敢违抗司马南,而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支开她,到时候其它人就好办了。

    「好吧。我告诉你。」万里说,「她叫阿百,是个非常美丽善良的女人,曾经是中缅边缘那一带最著名的雅禁。而且——她是司马南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句话只有短短几十个字,但听在洪好好的耳朵裡却相当震撼。她一直以為,那个神秘的女人只是司马南的情人什麼的,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妻子,而且竟然也不是个凡人,那自己要拿什麼去和她竞争?

    自己是被司马南从缅甸带回来的,他是為了这个离开他妻子,还是另有什麼目的?他每次讲到那个叫阿百的女人时都神色奇怪,她的名字也不许别人叫,彷彿连名字都只属於他。显然阿百在他心裡是多麼重要,那麼她呢?难道——

    难道他真的要拋弃她的吗?他心裡的女人,他正牌的妻子到了,她算什麼?就算他还要她,他妻子也绝不会同意。她要怎麼办?

    「我建议你去新镇裡看看。有什麼事说明白了比较好。阿百特别善良,能容下你也说不定。」万里能明白洪好好心中的挣扎,「或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但无论如何,我认為你不应该被蒙在鼓裡!」

    「我该去吗?」此时的洪好好已经完全没有了主张。

    「除非你想摆脱司马南。」

    「不——你不懂,我离不开他!我的生命——」洪好好截住了话,不往下说了。

    「那麼我的建议是,你不争取,就什麼也没有!」

    洪好好愣住了,她对司马南一直是被动的,除了撒娇和利用女性的优势,从没想过去争取什麼。万里的建议让她一时无法接受,站在那裡想了好久才决定。

    「对,我要去争取一下。」她一咬牙,站起身来,但撤掉结界还没走出几步,突然又想起万里,随即转过身来嫣然一笑,「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麼我也会说话算数。我不会杀你,不过我没说保证他们也不杀你。」她说著就向那几个打手一使眼色,然后扬长而去。

    望著那团火红的身影离开,万里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他自嘲的苦笑,对著慢慢围上来的打手嚥了嚥口水,準备第二轮舌战。

    「等等等等。」他见一个彪形大汉拿著一条粗绳恶狠狠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勒死他,连忙阻止。

    「死蛮子,你还有临终遗言吗?」那个女装小偷骂了一句。

    「哈,你倒会猜!可是我想问的是,这都什麼年代了,你们有没有现代一点的杀人手法,给我来个痛快的。至於遗言,我没什麼要说的,反正不出一天,咱们就在那边见了,有话那边说。」

    「那边?哪?」小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吓唬谁啊!」其中一个打手说。

    「好,我不说话,老老实实死我的。来吧,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到那边给你当牛做马!」

    「妈的,还没见过要死的人那麼嘴硬的!」拿绳子的大汉不耐烦的说,向万里快走了几步。

    但一个貌似老大的瘦子拦住了他,「慢著,听听他怎麼说。」

    「我能说什麼?」万里耸耸肩,但这个动作却带得身上的绳子勒得他差点叫出来。「你如果是老大,就应该看得出来。我死了,你们也会被杀人灭口。」

    「我们那麼多人。可不是吃素的。」另一个打手叫嚣。

    万里冷哼了一声,「你长眼睛了吗?看不见外面什麼情况?整个城的人都被妖术控制了,还多你们几个?」

    「这是怎麼回事?」老大皱皱眉头,「我们只是拿钱做事,他们给的实在很多。」

    「张氏父女是妖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摆在眼前,你见过谁有那麼大的能耐?我猜他们之所以要找你们,就是為了对付我,另外要提防有人从镇外来。可是,等这裡的事一结束。你觉得张氏父女会想让人知道他们的秘密吗?老兄,钱是好东西,可是有命挣没命花,也是白饶!」

    打手们面面相覷,因為万里猜得很对。他们的任务就是逮万里和巡城,镇外的主要通路,除了从新镇通向这裡的地方,其餘的都安排了人,加上他们这儿的七个人,一共三十个。

    刚开始时,他们為了钱而参与进来,后来看到情形越来越不对,想撤出却来不及了。那个富翁张群让他们怕到骨子裡。现在他们做这个事,也是胆颤心惊。

    见他们还在犹豫,万里乾脆加了一把猛火,把当年那桩惨绝人寰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那是今天所有祸事的缘由,就算当地人也很少知道。他是从龙大师留下的册子裡知道的。他的一番话让这些打手听的目瞪口呆,胆子小的甚至哆嗦了起来。

    「这是当年张群伙同袁镇长干的,一位有修行的道长路过这裡,想為怨灵申冤,这样才能保你们洪清镇的安寧。张群当然要阻拦,所以才会有这些争斗。」万里故意把司马南也扯进这件事中,又把阮瞻说成是出家人,「你们的家也在这裡,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帮著对方。如果他赢了,不止是你们,你们的亲朋好友一个不剩,全要给怨灵当了乾粮。不过这样也好,你们会先一步到那边,不会受太多的苦楚。我猜张群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大哥大哥,这事要考虑。」小偷先绷不住了,扯了一下瘦子的衣袖。

    瘦子没理他,只是面对万里,「你是谁?」

    「呃——我是记者,无意间知道这件事,那位道长请我帮点小忙。」万里再度撒谎,「你们如果还不信,可以去孙老闆的房间看看,在他衣柜的暗格裡,有两个白瓶子,那上面附了冤魂,你们去问问看!」

    那瘦子哆嗦了一下,它的打手也向后缩,生怕给大哥点名去找冤魂。当天他们在小巷追万里的时候已经见识过异事了,可不敢再来一次。

    「我们也是讨生活,并不知道这裡面的细节。」瘦子犹豫了一下后说,「这位大哥,你说我们要怎麼办?」

    「那还用问!」万里故意很大声的说,给他们以强烈的心理暗示,「一个字——跑!喂喂——回来回来,我还没说完话。先把我解开,不然我不给你们指点明路。放心,看到那把剑没有,张雪拿不了,你们拿不了,谁拿剑,剑就咬谁,而我却能拿,这证明我得到了道长的允许,也能解决这裡的事。」他利用刚才洪好好对眾人造成的恐慌感威胁道。

    几个人在老大的授意下急忙解开万里。

    万里活动了一下筋骨,在眾人的焦急目光中,稳稳的拿起血木剑,「你们仍然去巡城,别让外人进来,等镇裡的人一醒,立刻跑路,我包你们没事。而且,很快就会结束了。」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五章 肉搏
    当万里巧妙地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而不战而屈人之兵时,司马南正一步一步地走进塔内。

    他不能够容忍!当他看到阮瞻手心裡那块红石头时,眼睛也跟著红了。

    早在青年时代,他就有自己的梦想和目标,努力了多年也没有实现,在遇到阿百后,他发现他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而能够帮助他的正是那块神奇的石头?

    只是,他用尽了心机也没找到那块石头藏在哪裡,没想到现在阿百竟然把它送给了阮瞻。这是為什麼?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為什麼阮瞻会夺走?阿百只属於他,為什麼要去帮助别人?

    这一切让他丧失了理智!

    「死小子,你躲进老鼠洞也没用!」见不到阮瞻的身影,但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司马南知道他必是躲到顶层的暗室裡去了,在后面穷追不捨。

    果然,他追到顶层的时候,恰巧看到阮瞻的身影隐没在暗室的门后。

    「亏你是学心理学的。」司马南冷笑,「人们本能的以為越高越安全,孰不知越高就越危险,你连这个也判断不出吗?」不过他的话虽然如此说,却并没有莽撞地闯进暗室去。

    现在司马南有点冷静下来了,刚才一时气愤,想也没想就和阮瞻进了塔,这时候他忽然想到这裡面可能有阴谋。阮瞻先一步躲在裡面,外明内暗。他根本看不清阮瞻目前的情况,加上暗室大门紧闭,除了那如缝隙一样窄的玻璃窗,和外界几乎隔绝,假如阮瞻设下什麼陷阱的话,他的麻烦就大了。

    可是,他不能任由红石头落入阮瞻之手,也不能容忍阿百对阮瞻的另眼相看,所以他不能等待。

    一咬牙,他左手在自己面前布置了一道结界。右手虚空一斩,一个无形的符咒立即从他的掌心劈向了暗室的厚重木门。

    「啪」的一声爆响,那木门应声向裡倒下,司马南接著一个火手印施了出去。

    他很谨慎,不知道黑漆漆的屋裡是什麼情况,所以火手印并没有打到裡面,而是打到了门框上,让门框燃烧后起到照明作用。一下照亮了整层九楼。

    只见阮瞻就站在暗室的对面,好像一个等待客人到访的主人一样。气定神閒,虽然浑身血污,但只见其傲,不见其怕。这让司马南的心裡有点犯嘀咕--他為什麼这麼自信。这小子机变百出,难道他又有什麼花招?还是阿百又给了他什麼帮助?

    「怎麼?不敢进来?」阮瞻扯了扯嘴角,挑衅地微笑。

    「我不必进去!」司马南回了一句。挥手又是一记看不见的符咒。

    阮瞻急速设了一个结界在自己面前,只听「砰」的一声响,好像钢板相撞一样,司马南那个无形符咒被一下顶了回去,打到旁边的墙壁上,轰下了一整块墙皮。

    司马南不禁「咦」了一声,心下有些发虚。

    他明白自己的实力。又很小心的掌握著出现的时机。虽然那些怨灵没有如他所愿和阮瞻斗得两败俱伤,反而被阮瞻重新镇了回去,但阮瞻也已经精疲力竭。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悍勇的小子还硬是跟他斗了好几个回合,还凭藉著智计让他受了点小伤。

    他相信这已经是阮瞻的极限了,不可能再能对抗他的无形攻击。可眼前的情况明明提醒著他,阮瞻不仅挡下了他这一击,而且还卸了他的力,让弹开的隐形符只打掉了一块墙皮,虽然表面看来有威势,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只是动作瀟洒而已,其实这一掌看来轻描淡写,但他已经用了八分力了。

    是这个小子功力又上升了?还是他得到了什麼帮助,或者--他的功力下降了?

    心念至此,司马南皱起了眉头,出手又是一记隐形符。

    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力量,向著他感觉到的、结界最薄弱的地方猛地击去,满心期待让这个结界破碎。然而,眼前的情景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结界不但没有破碎,连第一击时出现的颤抖都没有,弹开的隐形符根本没有打到墙上,顺著那看不见的结界壁直接掉落到地面上,迅速消失无形!

    司马南白了脸。

    他看清楚了,不是阮瞻变强了,整个塔也只有他们两个,并没人帮阮瞻,是他的功力莫名其妙地衰弱了!这是怎麼回事,是阮瞻施出了他所不了解的道术,还是他自己无意间中了他的暗算。感觉一下身体,没有异常,再感受一下阮瞻周身的气息,也没有多麼强大,而且因為受伤还有点弱气。那气场是每个人都有的,一般人看不来,但以他的道行,一眼就能看清,绝不会有错。可问题出在哪裡呢?

    司马南咬咬牙,準备第三次攻击,这一次他不是為了打击阮瞻,而是為了确定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然而他才一伸手就感觉身体裡的异能似乎消失了大半,那个隐形符咒根本打不出去!

    他大吃一惊,抬头看向阮瞻。见阮瞻傲慢地盯著他,身上的气场不弱反强,和他身上的状况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这是什麼道术?」司马南边说边不露痕跡地向楼梯口缩了一下,同时把右手背在身后。

    阮瞻身体不动,可是撤开了自己面前的结界,彷彿知道司马南目前无力攻击他,「怎麼?感到自己的异能消失了?好,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什麼道术,而是因為这座塔。」

    「塔?」

    「没错。」阮瞻望著司马南狐疑的眼神,慢慢地说,「所谓做贼心虚,当初你来这座塔释放那些怨灵的时候,没有在这裡多做停留,所以并不知道这塔裡的风水大阵不仅能镇住怨灵,而且可以把所有的非自然力量吸走。越往上走,这种化解能量的力量就越大,这裡是顶层,所以在你犹豫著是不是进暗室杀了我的时候,你的异能已经被化解了大半!」

    「原来这就是你引我进塔的原因。」司马南何等聪明,立即明白了阮瞻的用意。「你觉得我老了,不如你强大,一定在近身肉搏上输给你。你不想用高超的道术,而是想用最野蛮的原始方法来解决这一切。」

    「原始没什麼不好。」阮瞻冷笑一声,「最原始的陷阱往往能补到最大的野兽。你输就输在不明白简单直接的道理,每做一件事都要有复杂的计画,还要為自己留后路。当初你不完全破坏这座塔,不就為自己将来控制怨灵做筹码吗?不然,今天怎麼会给了我机会?」

    司马南又假装无意地向楼梯退了一步,同时背在背后的右手慢慢地画动著什麼。他怕阮瞻发现他的举动,动作不敢过大过急,只是活动著手指。

    「无论你说什麼,动用武力都是最下等的方式,枉费你天生的良能,也枉费了你父亲辛苦的栽培。」他和阮瞻说著话,企图分散阮瞻的注意力,「我不用和你讲什麼上兵伐谋。但是你应该明白,道术中攻心為上,其次是修炼自身,然后是使用神器,最差的是施符作法。而你呢,直接依靠体力,这跟农夫械斗有什麼区别?!」

    阮瞻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司马南,这让他心裡发毛,不由得加快了右手的动作。

    他比阮瞻功力深,不必那麼明显的虚空画符,手在身后小范围的活动也能让他通过扭曲的时空,回到外面对他有利的地方去。从阮瞻嘴裡得知这座塔会吸取各种异能后,他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的粗心,但细一感觉,他又觉得塔能并不霸道,回到外面去,他的异能应该可以回復。

    那时候,佔上风的还是他。他靠的是实打实的道法,阮瞻只是凭藉著拼命和智计罢了。

    他迅速在身后画完符咒,感觉到时空扭转时带来的些许微风,对著阮瞻轻蔑地一笑,「小子,还是凭实力说话吧!」说完,抬脚便走。

    然而此时,身边突然传来「嗖」的一声响,好像有一隻箭向他射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一闪身,那股凉风一下从他肋下穿过,打在扭曲的时空通道上。

    时间紧急,他没有反应过来,依旧一步踏出,但他并没有如想像般回到塔外,而是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上,这让他趔趄了一步,差点跌倒。

    这小子,竟然用掌心雷又把时空通道打散了!

    司马南又惊又气,伸手扶住楼梯栏杆以免跌倒,耳边就听阮瞻说,「你老人家是那麼诡计多端,又法力高深,我怎麼能没注意到你的右手呢?」

    他注意到他的右手,却假装不知道,这不是耍他吗?

    这念头让他怒火中烧,才要发作,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為什麼不受这座塔的控制?」他冲口而出。

    「这塔对一切异能都有作用,可是我进塔之前先封了自己的灵能,等於在自己的外面加了一层禁錮。」阮瞻一边说一边慢慢向外走,挥手捲起了一阵冷风,灭掉燃烧木门的火,「它先化解了我的自我封印,而后才轮到我的异能。也就是说,我的能力会比你晚几分鐘消失。可是就这几分鐘,对我而言就够了!」

    「这就是我给你的封印能这麼快就解除的原因吗?」司马南向楼梯的方向蹭。

    他现在不能再用时空扭曲术了,但是他还是要抢佔有利的地形,看能不能用最后的一点力量保护自己回到外面去。他现在有点受惊的感觉,但另一方面又鬆了一口气。

    当他得知阮瞻把怨灵们又重新镇了起来,心中的感觉是没办法形容的。他以為阮瞻的能力大大增强了,竟然对这一战產生了惧意,现在得知阮瞻只是凭借塔能而解除的封印,忽然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加大了!

    阮瞻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阮瞻却没有在他一接近暗室的门就打击他,证明他自我封印的完全解除也需要时间,所以他要趁这个时机立即逃跑。风度是顾不上了,赢才是最要紧的!

    想到这儿,他拔腿就跑!可只感觉身后一热,急忙趴倒在地,险险躲开了那一记火手印。

    「真不巧,我算计的很準,我的封印完全解除了。」阮瞻冷冷的说。

    他不用说,司马南也知道。只看那火手印越过他的身体打到墙上后自动熄灭,只会伤他,不会伤塔就知道阮瞻现在正处於最好的时候,可以彻底控制自己的力量。司马南气坏了,好不容易佔得上风却让阮瞻再度逆转让他无法忍受。他不说话,咬紧牙关向楼梯一滚,利用消失在阮瞻视线的那几秒鐘时间,双手连点自己週身七处地方——双臂臂弯,双腿膝盖,双手掌心和眉心处。

    随著他的手指点过,这七处地方都好像被扎了个血洞一样,驀的涌出鲜血来。鲜血一出,司马南立即翻身坐起,口中唸唸有词,双手捏了一个奇怪的诀法。不过他并没有做出攻击之势,还是向塔下跑去。

    阮瞻见状,一脚踏出,用时空扭曲术来到八楼的楼口,把司马南阻挡在了裡面。

    「竟然把最后的力量全用在佈置血禁结界吗?」他的神色冷酷如刀,「想保护自己?没有用的!」

    不等司马南想回答,他一个掌心雷向著司马南的脑袋袭去,使司马南再一次狼狈的趴在地上。

    「这是為了那些蒙受了天大冤屈的怨灵们打的,你為了一己之私去利用了他们!」阮瞻说著,接著抬手又是一掌,「这是為了被你引诱来的日本阴阳师而误伤的中国百姓打的!」

    「这是為了你那些被你用石头人引诱的可怜女人!」

    「这是為了那些被蛊杀的人,是你让他们的父母受到了双重打击!」

    「这是為了你佔据了别人的身体!」

    「这是為了所有被你牺牲的人,被你视為草芥芻狗的人,為了你的目的而成為你的垫脚石的人!」

    阮瞻每说一句,就挥出一掌,一下子掌心雷,一下子火手印。虽然没有一次直接打在司马南身上,而是被血禁结界拦住大部分攻击力量,但每一次在结界壁上迸现出血光后,后面的司马南还是同样受创,不仅摔倒了一次又一次,身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七处血洞的伤口也流血更多,把他身上那件雪白的中式衣服染红了大半!

    他一直试图逃出塔去,但却无论如何避不开阮瞻不同角度的攻击,而现在血禁结界也要撑不住了。他以前和阮瞻交过手,知道他在战斗中一向无情,这样下去他没有生路。就算阮瞻的灵力也被塔能力化解,论肉搏的话他也完全不是对手,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啪』的一声,阮瞻这次的掌心雷力量弱了下来,但他的血禁结界也同时告破,他被重重的打在了腰上,像个破布偶一样直摔到墙壁上,又落了下来。

    而和他同时落下的,还有口袋裡两样东西,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和一个小布人!

    他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竟然忘了这个!这可是能让他反败為胜的东西!

    司马南伏在地上,虽然身上痛的起不了身,却阴沉的笑了起来——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六章 意外出现的人
    眼见著阮瞻的再一波攻击就要到了,司马南抬手举起了布人和镜子挡在自己身前,迫得阮瞻硬生生收回了直指著他的手。

    「每个人都有弱点。」他得意的说,爬了一下,但没有爬起来,只得坐在地上喘息著,「你说我顾虑太多所以会输,你呢,你没有顾虑吗?你有,感情是你的羈绊,你把人看得太重了!」他挥挥手裡的那两样东西,「你甚至还不知道这是什麼,就以為会伤害到别人,所以停止了攻击,让我得到缓冲的时间。假如我是拿一点没用的东西骗你呢?你就这麼让杀了我的机会溜走?」

    「我并不想杀你,是你一直逼我,一直伤害别人!」阮瞻瞄了一下司马南手上的东西。

    见那小镜子是摔不破的铜镜,巴掌大小,镜框上雕刻著古朴的花纹,很普通的样子,但奇异的是镜面上闪烁著波光水纹,好像镜子有一潭流不出的水一样。

    而那个小布人,手工粗糙,面目四肢不清,但在脖子的部位怵目惊心的横贯著一根闪亮的钢针,看起来分外刺目,不知怎麼,阮瞻忽然觉得那一定是万里!

    「不过你这次非常明智,没有下手是对的。」司马南阴测测的说,「这面铜镜是我的魘术的根本,打破了它,旧镇上所有的人都会死在魘裡;而这个小布偶,则是我用你好朋友的衣服做的,裡面缝了他一根头髮,背上用我的血写著他的生辰八字。你猜怎麼著?只要我一拔这根钢针,他就会像被挑了刺的鱼一样,烂成一摊泥!」

    「你想要怎麼样?」阮瞻力图保持冷静,脸上神色不变,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小布偶,显得相当在意。

    司马南轻哼一声,把小布偶紧紧握在手掌裡。

    「我知道这个对你比较重要,所以我会很认真的看著它。你决没有机会从我这裡夺走,我劝你不要动这个念头。」司马南扳回了一局,表情又恢復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在问,你究竟要怎麼样?」阮瞻说。「别婆婆妈妈的。」

    「简单的很。」司马南扶著墙壁站起来,努力使自己不那麼狼狈,「你跟我出塔,随我处置!」

    「否则呢?」

    「否则我就了全镇的人!」

    「那与我无关。」

    「这个也与你无关吗?」司马南再次举起小布偶。

    阮瞻向前走了一步,司马南立刻把手伸向布偶脖子上的钢针,「别再向前了,你在拿你最好朋友的命冒险!」

    「我怎麼知道那是他?」阮瞻停住脚步,心裡拼命想著对策,但却发现根本想不出什麼好主意出来。

    「那麼--你是要赌一下嘍?」司马南恶意地咧咧嘴,伸手欲拔那根钢针。

    「住手!」阮瞻急叫一声,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紧张之态,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能赌,因為他输不起。他生死之交的命可能握在别人的手中,他不得不选择退缩。之前他想过司马南会以人质相威胁,但没想过他会把全镇的人都搭上。而且,他以為万里躲过了司马南的威胁,当他看到司马南独自进镇,而万里给过他一点信号时,他更加坚信了这一点,这才放开手脚和司马南斗智斗勇,没想到过最关键的时刻出现这样棘手的情况。

    难道让自己的计画,还有先前搏命一样的努力全付诸东流吗?可是他又不能反抗,否则万里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就知道你不敢赌。」司马南的手还放在小布偶的脖子上,看阮瞻没有再动,冷笑道,「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做了个明智的选择。」

    战斗就是这样,尤其是势均力敌的较量,看的就是谁抓住对方的弱点,就好像太极的推手,对方一弱,马上就要抓住机会攻击。阮瞻的缺点就是太重情,他表面上看来很冷,但一旦与谁有了感情,就会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惜。他一直用这个方法钳制阮瞻,屡试不爽。

    他向阮瞻抬了抬下巴,示意要他出塔,但阮瞻却突然皱起了眉,「这不是巫术,是飞袭道!」他不想放弃最后的一点希望,所以表面上看来很是无可奈何,但却一直暗中观察那个布偶上的钢针。仔细观察之下,他发现那钢针在微微的颤动,布偶身上还画著一种很冷僻的符咒,依稀中还有点印象,当司马南催促他离开时,他终於想起了记忆深处的东西。

    这是很少见的一种术,和修道人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飞剑术差不多,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他老人家说:道术中也有好有坏,当初创造出这些坏道术的人未必有心,可练成后,这些道术会被不怀好意的人作為他用,结果遗祸无穷。

    「有意见吗?」司马南反问,对阮瞻居然知道这种术感觉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明白这必定是阮瞻的父亲告诉他的,鉴於他们之间特殊的关係,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我不奇怪你使用禁术。」阮瞻鄙视地看了司马南一眼,「你不用我才感到奇怪。」

    「废话少说,现在给我滚出塔去!」

    「可是据说这种术是有缺陷的,要有人配合才行,假如没有一个帮兇在被施术者身边,用你的血画在对方身上的某一部位,你的飞袭道就会起不了作用!铜针拔出来并不会直接杀了布偶所代表的人,而是钢针在拔起的一瞬间迅速飞走,袭入被指定人的心臟才会死人,不是吗?」

    「没错,你是个好学生,你父亲该為你骄傲。可是--」司马南得意的笑,「你没发现洪好好不在这裡吗?」

    阮瞻没话说了,刚刚升起的希望在心中破灭。他一直没有把洪好好放在心上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既然他有人帮助,司马南当然也有。洪好好或许只是一隻美丽的花瓶,但也可以是另一个凶手!

    没等司马南再废话,阮瞻转身向塔外走。万里的命和他比起来,根本没必要犹豫和权衡,他只是放心不下小夏。他明白司马南绝不会杀了自己就了事,一定连他的魂魄也不放过,那样他将和小夏永别,一想到这个他就痛心不已。

    不再看到她,不再听到她,不再感觉到她,不再能记起她,这让他如锥刺骨般的疼痛!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才行!他不能就这麼放弃、认输!父亲曾经告诉过他: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肯在绝境中寻找机会!

    「站住!」司马南在阮瞻的身后发话。

    「有什麼吩咐?」阮瞻冷冷的。

    看著阮瞻的脸,司马南很气。他期望看到阮瞻的挫败感,希望看到他沮丧和懊恼,希望看到他怕,而不是他满不在乎的神情。毕竟阮瞻几乎赢了他,从歷经千辛万苦,到眼看就要取得全面胜利,再到完全溃败,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承受的打击。可阮瞻就是那麼平静,让他没有一点胜利的感觉!

    一出塔,他就感觉到异能迅速的恢復,这是他的优势所在,所以他挥手就是一记火手印打出去。

    阮瞻感觉到身后的灼热感,本能的一闪,并施术把那团火引到旁边。可他的法力毕竟比不上司马南,虽然他凭藉著智计和勇气,已经让司马南的法力大损,但他还是处於下风。所以火手印虽然推开了,他也被那餘尾扫了一下,「砰」的撞在凉棚的柱子上,撞断了手腕粗细的木柱,嘴角也漏出一缕血跡。

    看到阮瞻这个样子,司马南感到心中一阵痛快。这是他一直要除掉的人,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人,他甚至还一度感觉到紧张,不相信自己的力量,现在看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苦苦支撑,感觉真的很好!

    「我谁也不為,只為自己高兴!」他笑了一声,来了一个掌心雷,并学著阮瞻曾经对付他的样子,一掌一掌的不断打出去。

    他并不阻止阮瞻的反抗,束手待毙的猎物他没有兴趣,垂死挣扎才让他觉得快乐!

    而对於阮瞻而言,已经没有丝毫的法术进攻能力,只是倔强的不肯低头并执著的寻找机会而已。他感觉到自身的力量越来越弱,司马南的一次重击穿透他的防护打在他身上,终於站立不住,单膝跪在地上,以手撑地。

    后背火烧火燎的疼,他知道是被烧伤了,但他此刻已经打得眼红,於是咬紧牙关向旁边一滚,顺手捡起一块湖心迴廊上烧掉的木条残骸,甩手向司马南的方向掷去。

    他的异能快尽了,肉体上伤害严重,但身体的力量还在,所以他这奋力的一掷,让那烧焦的木条带著风声直射向司马南。

    司马南没料到阮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眼见一块黑呼呼的东西袭飞过来,急忙向旁边一跃,虽然险险地躲了过去,但却差点掉到湖裡,模样极其狼狈,而阮瞻趁这个机会一跃而起,跑到凉棚那边。

    他明白司马南想看他做困兽之斗,可是他也是在耗费司马南的力量,太空旷的地方不好躲避,如果让司马南一下子打死了他,他就没有时间逆转形势了。

    司马南也是很骄傲的,他一定期望亲手了结对手,而不是靠人质。但在他久攻不下的时候,他也必会用万里的命、全镇人的命相威胁。那个时候,他会看看有没有机会使用他最后的一招,如果成功,就万事大吉,如果不成功,他至少要保住他的魂魄,这样他就还可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那最后一招并不在他的计画之内,因為那对他而言太勉强了,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你找死!」司马南意外被袭,分外愤怒,想要看猴戏的兴致也没了。

    他盘膝坐地上,随手画了一个圈,地面上就立即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深痕把他围在其中。他就坐在裡面,双掌同时比划,结著奇怪的手印,然后抬眼看看全神戒备的阮瞻。

    「念在我和你的一点渊源,我还在犹豫是否留一条活路,可是你却自己找死!」

    「不用假慈悲,我们两个必有一个出不了这座城,你我都明白!」阮瞻伸手向司马南一指,「有什麼你就使出来,我要怕了你,我阮字就倒著写!」

    「嘴硬解决不了问题!」司马南冷哼一声,随即把那个结成的复杂手印对準阮瞻的胸口急挥了出去!

    没有红光、没有蓝色电火花,只有一阵看不见的旋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当阮瞻还没有想好要怎麼应付时,就感觉风中有无数隻手爬上了他的身体,东拉西扯的,让他驀然绷紧的肌肉奇痒无比,浑身的力道尽失!

    风吹一波,他的身上又多了许多隻看不见的手,重重叠叠的,只几秒鐘就困住了他的身体。他明白这是司马南的道术所致,这看不见的,柔软的攻击,让他无所适从!硬攻硬打,他不怕!他骨子裡的血性让他可以面对多重打击,只是现在这种有劲使不出的情况倒真像是当初他对雪女的无可奈何!

    他勉力提起精神挣扎,可是就感觉身体陷入了流沙裡一样,越努力就越陷落!

    「蠢材!」一边的司马南见阮瞻只防著自己的强力攻击,而没料到他会下软刀子,而一下子著了道,得意的说,「以柔克刚的道理是道家最高的境界,看来你并不懂!」

    阮瞻想说什麼,但却忽然头一晕,感觉到自己的双腿离地,被那些无形的手托举了起来!

    「你喜欢被撕成片状还是块状?」司马南继续轻蔑地说,「看在你我渊源颇深的面上,我让你选!」

    「你来选好了!」

    见阮瞻在这个时候还是面不改色,司马南也有半分不忍下手,但他的犹豫只是这一瞬,随后就双手合拢,好像辗著什麼东西一样揉搓了起来。

    立刻,阮瞻感到有各种不同力量向不同的方向拉扯,整个人像被扔进了碎冰机一样被无形的手切割著,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而他不想束手就擒,仍然挣扎,但力量却完全提不起来,只任由著那痛楚加剧。

    饶是如此,阮瞻还是不放弃,力图加长司马南杀死自己的时间,最大程度地消耗司马南的力量。因為他很明白,司马南施此术对付自己,耗损也是不小。

    他一定要忍耐著撕心裂肺的痛苦煎熬,每多争取一秒,他保住自己魂魄的机率就大了一分!

    冷汗,在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中冒出来,阮瞻忍著痛不叫出声,在被举到半空中时,他把头转向坐在塔门口的司马南,想判断一下形势,然而此时,他却看到了一幅想像不到的场景--

    塔一层的那些小铜鐘裡,有一个最靠近门边的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升起来,露出铜鐘下面的一双脚!

    司马南背对著塔门坐著,而且因為施法而全神贯注,因此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塔裡的异动,但阮瞻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铜鐘下面有一个人!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七章 最后一招
    左德!

    他失踪时,阮瞻的眼睛还没有恢復,因此并不认识他,但当阮瞻看到那双穿著运动鞋的脚出现时,就已经直觉的认定,铜鐘裡面的人一定是失踪以久的左德!

    没想到左德一直藏身在铜鐘裡,真是聪明的选择!这特製的铜鐘上面有强烈的罡气,既可以阻隔住怨灵的搜寻,而且也可以拦截住其他实质的物理伤害。一定是当怨灵要佔据倖存者的身体时,左德事先洞察了什麼,他无力保护其他人,只能先自保。

    左德进镇时一直背著一个装有食水的背包,这几天他一定是靠著这个维持生命。这让阮瞻在钦佩他聪明才智的同时,对他顽强的坚忍力也分外折服。在铜鐘之内那种幽闭的环境中分不清日与夜,也分辨不出铜鐘外世界的真与偽,更不知道这件事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他一定是备受煎熬!

    现在,他很可能是经过长时间的判断,确认了在斗法的两人不再是怨灵製造的幻象,所以才跑出来,意图帮助阮瞻。

    只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这让他搬动铜鐘的动作显得分外艰难,而阮瞻在被困之下也无法帮他,只能更拼命的挣扎,吸引了司马南的全部注意力,给左德製造机会!

    慢慢的,颤抖著的左德终於勉力把铜鐘掀起,人也从下面爬了出来!而此时的阮瞻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像一片枯萎的树叶一样被看不见的手托举在空中。

    他不能看向左德的方向,怕引起司马南的注意,但他眼角的餘光还是看到左德偷偷蹭到门边,把自己那双大号运动鞋脱了下来,放入背包中,连同那些已经吃没了的食水包装盒裹在一起,对準司马南的方向,拼命掷了过去。

    正把全副心神用来对付阮瞻的司马南根本没想到身后还有敌人偷袭,只感身后一阵风袭来,本能的伏身躲开,却还是被击中了头部!

    司马南只感觉击中他的硬物很大块,大惊之下脑袋一阵晕眩。这样,他操纵隐形符咒的手印就结不成了,阮瞻登时摔到了地上!

    落地的一瞬间,浑身说不清的疼痛让阮瞻恨不能躺在地上不动,但他明白这机会转瞬即逝,於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扑向司马南身边!

    然而之前他受的伤太重了,这让他步履艰难,踉蹌著几乎摔倒。而就在这短短的数十秒时间裡,司马南意识到大事不妙,下意识地產生了鱼死网破的心态,一指弹起一阵劲风,砸向那代表全镇人性命的铜镜镜面。另一手伸手入怀,把小木偶脖子上的钢针拔了下来。

    他一动,阮瞻就知道他要干什麼,焦急中也没有时间思考,伸手拿出衣袋中那个像钥匙链上装饰物一样的小东西,连咒语也来不及念出口,就凭著心中执著的意念和对咒语的熟悉,一下拋了出去。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

    这东西只对铜镜有用,所以是拋向铜镜的,而他自己则疾速扭转向铜针要飞出的方向,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钢针的行进,企图以自身的伤害来保护万里。

    可是,钢针的速度太快了,而阮瞻在受伤之下行动又稍缓了点。眼见著那个祭出的方方小东西突然变成方砖大小,一下把铜镜压在了下面,但钢针却从他肋下急穿而过,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阮瞻心裡一凉,去挡纲针的身体「砰」地摔倒在司马南地身边。

    司马南被左德用杂物狠狠地砸在了后脑上,眩晕感一直未退。虽然在电光火石间作出了报復的行為,但爬起来时还是摇摇晃晃的。他见到阮瞻绝望的神色,知道他是在為不能挽救万里的生命而内疚,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阮瞻以為自己的失误害了万里,悲愤之下想也不想地爬起来,一拳挥出,打在司马南的太阳穴上,当场让这位法力高深的法师昏倒在最原始的武力上。

    而阮瞻自己在内疚和自责之下,再没有力气支撑,一下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这一切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一边的左德还没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已经了结了,他站在那裡愣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过来。

    「阮先生你还好吧?」他尝试著扶起阮瞻,但阮瞻却拒绝了,只是指了指司马南。

    「请你把他捆得结实点,然后拖到塔裡去,一楼就好。」

    看著左德虽然虚弱,却依言而行,阮瞻仰面摊倒在地上。

    此次他受伤严重,已经无力支撑空城外的结界,所以天空已经不再是灰白一片,而是灿烂的星空,可他的心裡却如在滚油中倒入冷水般炸开了锅,烫得他的心点点灼痛著!

    万里会死於自己的失误吗?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用身体挡住那根钢针的,但他错估了自己对伤痛的抵抗能力,终究他慢了零点零一秒,可是就这零点零一秒,可能会要了他生死之交的命!

    司马南这麼高超的道术,不可能会失误,万里唯一的生存机会,是洪好好没有制住他。可既然司马南挖好了陷阱等著万里,他能够避开吗?

    这不确定的因素让阮瞻忧心如焚,恨不得用时空扭曲术回到旧镇去看看情况,可他又不得不强压著这种焦虑心情而去考虑先解决这裡的事情。假如他离开,司马南有可能会再度扳回局势,那麼这一切就白做了,司马南还会带来后患,小夏不能平安,万里如果出事,也是白白牺牲了!

    艰难地抬起身看看,见左德已经把司马南抬回到塔的一层去,阮瞻先是起身拿起了那面小铜镜和方砖样的法宝,然后也跟到了塔边上。此时他週身无一处不疼,可他却感觉不到,心裡反覆想像著无数的可能。

    他让左德把司马南放置在一个铜鐘上倚坐著,自己则坐在塔外的石阵上,这样司马南的异能会被限制,而他自己则可以保有。

    左德聪明地躲到二楼去,既不问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想在这裡碍事。这给了阮瞻独自思考的时间,让他把混乱的内心思绪整理了一下,然后就慢慢等待司马南醒来。

    手中小铜镜模样依旧,只是不再有诡异的波光,反而照出了他沾著血污的憔悴的脸。这证明他最后的一招起作用了,全镇人正在从梦魘中醒来。现在正好是深夜,他们会毫无睡意,只会感觉头疼罢了。

    父亲留给他三件法宝--血木剑、撕裂幡和破灭印。血木剑在万里手裡、撕裂幡目前还在暗室的角落裡藏著,裡面拘著欣欣等没有成功收回到小瓷人的怨灵。而破灭印是他一直没用过的,因為那对异能有相当高的要求,他也一直没办法祭起它。

    如果说血木剑是能使一切魂体灰飞烟灭,残裂幡能拘进所有灵体的话,那麼破灭印就是能打碎一切结界的宝贝。这次他来到洪清镇,因為怕法宝留在家裡不安全,所以把三件宝贝都带在了身上。

    為了携带方便,他把宝贝们从封蜡中拿了出来,但不祭出的话,宝贝仍然如工艺品般小巧。血木剑是寸许长的小剑,残裂幡是一面巴掌大的小旗子,而破灭印由於像个方方的小印鉴,所以被他掛在钥匙链上当吊坠以掩人耳目。

    破灭印本不在他的计画使用中,所以他在闯进司马南封在空城外的结界时都没有用它。如果不是要拯救命悬一线的全镇人,他也不会死马当作活马医一样的把它祭出来。他不知道结果会怎麼样,只是尽力一试,没想到情况的危急和他强烈的信念竟然使他成功了。

    可是--万里呢?

    不是他自私,不是他冷酷。而是全镇的人在他心裡也抵不上一个万里。

    「告诉我,能不能挽救万里的命。」见司马南动了一下,阮瞻问,「假如你肯说,我承诺这次放过你!」

    司马南愣了一下,显然是还没缓过神来。

    阮瞻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司马南有反应了,但他只是恶意地冷笑数声道,「现在钢针已经插入了他的心窝,我想让他活也没办法了。你当我炼製飞袭道是玩的吗?哪有杀了人再救的道理。哈哈--作了错误的判断就要付出代价啊!」

    司马南的话和语气几乎让阮瞻愤怒的失去理智,但他硬生生忍耐住了。

    「他未必就死。你的洪好好不一定能拿得住他!」阮瞻的心揪著,但语调还算平静,「可是你却丧失了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司马南再度冷笑,「输给了你,我还有脸活下去吗?你说的对,咱们两个人必有一个不能活著出去,你运气好,到哪裡都有人帮你,我输的没话说。不过高兴的是,我有你最好的朋友来作陪葬。」

    「他不会给你陪葬的。」阮瞻的声音裡带了杀意,「你会在血木剑下灰飞烟灭,而我会想办法让万里復活。既然你能借尸还魂,我也可以做到。」

    「万里都到了我手,你还指望血木剑会倖存吗?」司马南再度打击阮瞻。

    可是这句话根本不為阮瞻所动,「我会回来找的,而且我不用血木剑,也有本事治你,不信你就试试好了。我现在不动你,是因為我答应过阿百,在她和你见一面后再要了你的狗命!」

    听到阿百的名字,司马南说不出话来,感觉施出去的钢针却刺入了自己的心窝。那是他最想见,也最怕见到的人,这何尝不是他的弱点啊!

    而正他不知说什麼好之际,一个女人的娇媚声音从夜色中传来,「你要阿百?我这不就给你送来了吗?还有岳小夏,也一併给你!」

    话音才落,阮瞻和司马南都大吃一惊,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湖心迴廊上,慢慢走来三个女人,左边的是阿百,右边的是小夏,中间一抹红色的身影,正是洪好好!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八章 无悔选择
    「我对男人最好,男人需要什麼,我就会给什麼。」洪好好微笑说了一句。

    随著三个女人的走近,阮瞻才看清她们之间走路的姿态并不正常。阿百和小夏走得略為靠前些,动作僵硬,似乎不大情愿,而洪好好则站在她们的身后方,左手拿一张符咒按在阿百肩上,右手持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架在小夏柔软的脖子上。

    阮瞻见小夏被制,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但立即被洪好好喝止。

    「站住!」她歪著头,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说出话来却狠毒非常,「我家阿南说你厉害的很,所以我要和你保持距离。除非你移情别恋,对我產生了兴趣,那麼也就不必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了。」

    她说著把尖刀向回拉了一下,异常锋利的刀刃立即让小夏的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骇得阮瞻连忙后退。

    「好好,我退后,我马上退后,你放开她!」

    洪好好见威胁生效,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心裡却没有什麼高兴,而是充满妒忌之意。阮瞻拿这个岳小夏当作心肝宝贝一样,寧可自己受损,也不愿伤心上人分毫,可是為什麼从来没有男人这麼爱惜过她。是她不够美,还是不够执著?

    她想到这一点就去看司马南,但见司马南低著头,看也不看她这个方向。她明白那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阿百。在她心目中残忍又无情的男人,竟然不敢抬头看一个死了很多年的女人,他的前妻!

    再看阮瞻和岳小夏,两人自从见面就四目相望,虽然岳小夏和阿百被她封了语言的能力,但她和阮瞻的目光却始终温柔地纠缠在一起。深刻的爱与关心根本不需要语言的交流。

    此时此地,在洪好好的眼中,天地是如此之小,只浓缩成这一小方空间,而这空间裡只有四个人,她是多餘的一个!

    妒忌、悲伤、自怜,这三种感情混染在她的心裡,让她突然生出一股愤怒。施出重手法在小夏和阿百身上,让她们痛苦地闷哼一声,也让那两个男人同时心疼地大叫,「住手!」之后对她怒目而视。

    洪好好「咯咯」地娇笑著,「终於意识到我的存在了吗?」她语气轻浮,但语调悲凉的问。

    阮瞻没有说话,忽然觉得洪好好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只想要男人注意她、爱她,却没想过爱与尊重并不是靠色相和强求而来。

    自从洪好好带著小夏和阿百出现,他的心就慌乱之极。一方面,他很高兴洪好好的到来,因為这意味著万里生存的可能性会加大;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这种局面。好不容易的,他制服了司马南,现在司马南的帮兇却押著另两名人质出现,而其中一个人质是他无论如何也损失不起的。

    这是他今晚犯的第二个错误吗?他只想让阿百带著小夏远离战场,没想到半路杀出的洪好好会截住她们,反而更把她们置於危险之中!

    他忍不住又看了小夏一眼,见她虽然面容憔悴,但却毫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只是焦急心疼的看著他。他明白她是在担心他的伤势,因為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惨,好在他们可以心灵相通,让他一直向她传递著温柔的感情,告诉她,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强压著自己凝望小夏的冲动,阮瞻面对著洪好好,「你把万里怎麼样了?」

    「他吗?」洪好好拖长了声调,「他被我杀了!」

    从她的表情看,阮瞻就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他担心的只是她有没有在万里身上画下那个要命的血标记。

    「你忘了司马南的吩咐,没有在他身上作记号!」他诈了一句,忐忑地等著洪好好的回答。

    没想到洪好好的反应正是按照他所期望的样子显现。她脸色一白,怒声道,「谁管那个混蛋的死活,你先放开我的阿南!」

    阮瞻忍不住微笑了,因為洪好好的表情告诉他,万里活命的机率非常大。这样,他就只需要顾虑这一边就好了,不用两边都被施压。

    「你笑什麼?」洪好好怒目而视,「快放了我的阿南,不然我宰了这两个女人!」

    「你的阿南?」阮瞻讽刺地看了洪好好一眼。他也是学心理学出身的,也能看出洪好好对司马南的惧怕与依赖,还有对阿百的顾忌和挑衅,「你确定他是你的,而不是阿百的?」

    「你住口!否则我真的杀了这个女人!」洪好好大叫一声,眼神裡满是要被遗弃的惊恐,「你别以為我不敢!」

    见她情绪激动,阮瞻怕她在不理智下伤了小夏,连忙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安抚她,然后把脸转向司马南,「你有脸让我『放』你出来吗?你有脸和阿百说清楚你為什麼会那麼对她吗?」

    司马南在听到洪好好的声音后,一直就低著头。他知道阿百在这个空城裡,但没想过两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所以这突然发生的意外让他无法面对,只好採取鸵鸟政策。只是洪好好刚才突然对小夏和阿百下手,阿百的痛哼让他下意识的寻找她的影子,结果一下子就陷入她那有如一潭温柔秋水的眼眸之中。

    阿百不像小夏那麼激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但就是她的不言不语,不喜不怒,才让司马南不断的拷问著自己的心。

    四目相对,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山林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多少次午夜梦迴中模糊的影子,轻浅的微笑都瞬间塞满了他的胸臆,让他说不出话来。

    从没人对他那麼好过,那麼无怨无悔过;从没有人在他冰冷黑暗的内心世界裡温暖的存在过;从没有人在被他如此伤害后,还在此刻的眼波裡保存著最温柔纯净的感情;也从没有人明知道他的虚偽和欺骗却还是毫不反抗,任由他把她推进无尽的深渊中!

    谁说软弱是最容易打倒的,当一种东西发展為极致的就会转化為相反的一面。就好像阿百的温柔和脆弱到现在却成了他最不可战胜的东西!

    最脆弱的也就是最坚强的!他囚困了她的魂,可是她却囚困了他的心!

    「阿南!快叫阮瞻放了你!」洪好好催促。

    洪好好的尖叫像利箭一样穿透司马南的身体,让他才开始涌上心头的良知和感情又一次被击的粉碎。他全身一震,目光从阿百的眼睛上强行挪开,刚硬起心肠。他辜负过她,也不必害怕再辜负她一次!他有自己的远大目光,必须要达成目的不可,那是他毕生的愿望。数不清多少年了。他為了这个目标吃尽苦头,也害人无数,眼看著就要成功了,他不能放弃,不能让任何人阻挠他!「听她的话,放开我!」他沙哑著嗓子,「你有帮手,我也有。我们扯平了!」

    阮瞻静静的看著他,沉默了好几秒鐘才说。「我看不起你。」

    他说的如此认真,让司马南有一瞬羞愧的不敢直视他,但随即而来的贪念,慾望和羞辱让他咬牙切齿的道,「小子,这念头是用实力说话的,强者才有藐视眾生的权利!看不起我?你还不配!」

    一边的洪好好听司马南那麼说,明白他还是和自己一条战线,又见他不再凝视著阿百,兴奋之极,大声叫道。「阮瞻,你可以不放阿南,不过你不放他。你女朋友的命也就走到了头!我让你自己选,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数三下,你如果不做决定我就杀了她!我说到做到!一、二——」

    阮瞻没有看向小夏的方向,但还是感觉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拚命阻止他做出牺牲自己的选择,可是他怎麼能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那样纵然他还活或者饿,他的世界也会再度继续回到灰暗之中。

    没有犹豫。他一脚踏入塔裡,拎起司马南扔到塔外去。

    「你的灵能会迅速恢復的,什麼样的绳索也困不住你。」他冷冷的说,带著赢家的傲慢,彷彿输了这关键一战的是司马南,「但愿你心上的绳索也能自己解开!」

    他看的明白,司马南不敢看向阿百,这证明他对她是有愧疚的,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感情!

    『啪』的一声响,司马南的超强实力让他比阮瞻想像中更快的摆脱了行动上的限制。他能自由行动的一瞬间,立即伸指画了个花朵一样的符咒,挥手击中阮瞻的前胸,让他撞到后面的铜鐘上,『哇』的吐了一口血,再也动弹不得。

    「阮瞻!」强烈的情绪刺激,令小夏突然冲破了语言上的禁錮,大叫出声。她拚命的挣扎,但洪好好虽然苗条纤细,但手劲却大的怕人,像铁钳一样钳制住她,让她根本不能摆脱。

    见到阮瞻的那一刻,他那疲惫,憔悴又伤痕纍纍的样子已经让她的心绞痛不已,现在看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更是觉得心碎成了一片一片。在这一刻,她才深刻的体会到什麼叫撕心裂肺,体会到真爱中那种愿意為他生,為他死,替他承担一切苦难的心境。

    「阮瞻,你怎麼样!你别吓我!起来啊!」她大声喊著阮瞻的名字,眼泪在脸上奔涌。

    「封上她的哑穴,她闹的我心烦。」司马南皱紧了眉头吩咐。

    「我——腾不下手来!」洪好好有些為难,她可是一手制住岳小夏,一手制住阿百,现在哪有能力再生出一隻手多办一件事。

    能抓到她们也是她幸运了!当时她听到万里所说的话,决定要到新镇来看看情况,為自己争取利益时,才发现镇外的结界没有破碎,让她无法进入。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围著镇子转了好几圈,这时结界却又忽然撤消了,而她一进镇就看到阿百和岳小夏就躲在一间空铺子裡。

    她听说阿百生前也是不凡的人,所以很小心谨慎的接近她们所在之地,见这两个女人并不说话。而是忧心忡忡的,立即意识到那边男人间的争斗一定没有停止,她们是跑到一边避祸的。

    这让她恶念顿起,於是趁阿百不备突施重手,一下制住这两个女人,并且封住她们的哑穴,把她们当作人质,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司马南一把!

    这样司马南就会认识到她的价值。知道她才是对他最忠诚的,这样他就不会拋弃她了!

    「废物!」司马南丝毫没有感激她的表示,而是无情的骂了一句,然后反手指了小夏一下。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手法,小夏立即发不出声音,而且连动也动不了。

    「放开她吧!」他继续吩咐,以嘲弄的语气说,「不能说话不算数。既然你让阮瞻选择,而他也做了选择!」

    洪好好鬆开小夏。表面上看他们遵守了诺言,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改变现状。小夏此时如木头一样不能行动,放开她也和不放开没有区别,随时可能再度成為人质。

    阮瞻慢慢爬了起来,依坐在铜鐘上,每呼吸一下都很疼痛和困难。他明白以他的伤势,就算塔能不吸走他的灵力,他也翻不过身来了。这一战,他拼尽了全力,辛苦的周旋。但频出的意外使他还是输给了司马南。

    他真的累了,不仅是生活的的累,就连最近这些战斗。哪一场不是打得辛苦无比,哪一场不是要他殫精竭虑,以弱胜强?!今天他终於支撑不住了,他没有办法再扭转场面,已经被死死的踩到脚下!

    只是,小夏还在那边,一脸泪痕,动也不动的望著他。他怎麼能放著她不管?怎麼能在她面前向司马南低头?他要救她,他要让她平安,只要她能活著出去就好,可是,要怎麼办呢?

    实在不行,他只有自尽!只要他不死在司马南手裡,只要他比司马南快,他就有机会保住魂魄。魂魄不被司马南赶尽杀绝的话,他就能救出小夏!就算那时他们天人永隔,至少,他还在她心裡,至少,他也还可以爱她,保护她,默默的守在她的身边。

    阿百,司马南是不会伤害的,这一点他有万分的把握。法宝,他死后也无法再用,他会拜託左德把它们毁掉。那些法宝虽然厉害,但他还没有能力把它们修炼成随他心而动的东西,所以它们目前的样子对凡人而言只是个普通的物件,毁起来轻而易举。

    所有的后路都已想好,当不得已的时候,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小夏!没有什麼好迟疑的,对这个选择,他永远不会后悔!

    「也放开她!」司马南又向洪好好说了一句。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但洪好好明白他指的是谁?

    她有些不甘心,可是,她又不敢违抗。好在,放开岳小夏后,她的压力骤减,所以她在放开阿百的一剎那施重手封印了她,让她继续如木如石下去。

    她做这番手脚,强大精明如司马南不会不知道,可是他并没有阻止,这让洪好好一瞬间明白,他是愿意让自己这样做的,他正陷入感情的羈绊裡,自己拔不出来,需要她為他斩断牵扯!

    因為阿百是他的心结,是他唯一的弱点。假如一直沉默著,也不挣扎的阿百加入战局,情况就不可预料了。她希望司马南杀了这裡所有的人,灭了这裡所有的魂,那样他们就会回到从前。

    无情,但又平安的从前!
第六篇 迷城 第四十九章 一个问题
    司马南不回头看阿百,反而慢慢踱到塔门边去。下意识中还想离开她远一点,而且他还要近距离打击阮瞻。

    「把石头交出来!」司马南低吼著,「我会你个痛快的。」

    「我不喜欢痛快。」阮瞻说话都没力气,但还是不低头,眼神中没有一丝惊恐和慌乱,「有本事自己来拿!」

    司马南气坏了,他不仅想拿到石头、战胜阮瞻,还想看到对手在死亡前一刻的绝望、乞怜的目光。这小子强悍得很,这样的对手倒在自己脚下会让他格外有成就感。可是阮瞻倔强地不肯服输,让他的胜利喜悦大打折扣!

    「唰」的一下,他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一根白色的带子。那带子跟他的衣料似乎是同一质地,可是一从他身上拿下来就如同活了一样,婉转飘舞,无风而动,带子的前端高高的昂扬著,使它看起来不是一条布带,倒像是一条银白色的妖蛇!

    司马南不说话,只是威胁地盯著阮瞻的眼睛。他不愿意在阿百的面前太过狠毒,可是那块石头他非得到不可!

    这样对峙了几秒鐘,见阮瞻没有一点示弱的表示,司马南一咬牙跨步到塔门边上,伸手把白绸带「放」了出去,一端拿在自己手裡,另一端直射向阮瞻,在阮瞻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白绸带活了一般,準确地缠上了他的脖子,并把他拉到了塔门边上!

    窒息感立即让阮瞻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握住绸带。试图拉开它。但它却像和他的肌肤黏合在一起一样越缠越紧,让他胸腔内的空气逐渐挤得一丝不剩!

    「给我石头!」司马南再说。

    「不!」阮瞻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并没有那块石头,但是假如他说石头不在他这裡,司马南肯定会去逼迫阿百。阿百如果不给他,他不知又会使出什麼手段。如果阿百给他,他完成了他的愿望,也许会给人们带来更大的灾祸,包括小夏和万里在内!

    还有,司马南肯定用他的天眼通打量过自己的全身了,也肯定没有找到那块并不在他手裡的石头的踪影。所以,如果他坚决不说出石头的所在,司马南就不会轻易杀了他。只会折磨他,并慢慢丧失理智。他要趁司马南混乱时想办法,除非到了他必须自尽的一刻,否则他决不放弃希望!

    「你找死!」司马南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可。

    在几乎断气、并且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情况下,阮瞻竟然笑了一下,「死都要死了-找不找死有-什麼区别!」

    司马南真想立即杀了阮瞻,可是他偏偏不能这麼做。阮瞻死了,石头就没了,就算阿百能找到。他也没脸向她要,他甚至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一伸手。他扭了一下手腕,那蛇一样的绸带忽然像生了倒刺一样锋利膨胀了起来,司马南每抖动一下,绸带上的倒刺就在阮瞻的皮肤上划一道口子,虽然不伤他性命,却让他不断受伤,鲜血直流!

    司马南挡在塔门口。其他人并看不到裡面的情况,阮瞻又忍耐著一声不吭,所以只有他才知道只不过一道门坎而已,裡面和外面却有著天壤之别。

    身处外面的他,灵能不受限制,可以随心欲地做他想做的;而身处裡面的阮瞻不仅灵能被吸走,体能也出了问题,再被这轮番战斗弄得伤上加伤,现在完全是他鉆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可是这小子就是那麼硬颈,这个时候了还是不低头,竟然让他有压制不住之感。他明白时间不能拖得太久,否则於他不利,不禁分外焦急。

    他一边用绸带限制阮瞻的自由,一边用另一双手把他所知道的刑罚一件件加诸於阮瞻的身上,他想让阮瞻因為承受不住痛楚和折磨而变得软弱,可他一桩桩都试过了,结果还是一样的--没用!

    「那块石头对你并没有用,為什麼不给我?」他愤怒得脸孔都扭曲了。

    「不--给!」阮瞻从喉咙中倔强地溢出两个字。

    不是他不明智,他要的就是让司马南愤怒,因為他想不出好办法了,只有自尽一途,这样他就必须积聚一些灵能出来。在塔内本来是不可能这样做地,但他现在因為在塔门边上,所以塔对灵力的压制并不是很厉害,而且他这一次集中的是念力。

    假如一个人的意志特别顽韧,又懂得集中和调动念力的话,也能凝成很强大的力量。

    现在他明白,天快亮了,司马南也已经忍无可忍,必然会对自己痛下杀手,然后带著自己的尸身慢慢寻找石头的所在。而他的时机也到了!

    念力已经积聚完成,他只要捨去自己的生命,以魂体的形式,趁司马南绝料不到自己会这麼做的优势,夺走司马南一瞬间的神智,丢他到湖水之中,让那些饿鬼道的怨灵纠缠他一阵。

    就这点时间就足够他救走小夏和阿百,然后再想其他的办法了!

    他的机会只有一瞬,而他必须抓住!

    抬起被血封住的眼睛,他看到司马南伸指画符,就要下杀手了,也暗中伸出一指,抚向自己的印堂,好像是要抹去血跡,实际上是要捨弃生命,让自己灵魂出窍。生的机会只有一个的话,让小夏拿去吧!

    一瞬间,司马南悲悯地看著阮瞻,而阮瞻不示弱地回看著他,两人同时伸出了手指!

    然而就在此时,凉棚裡突然响起了「澎」的一声轻响。就好像是琴弦绷断的声音。

    现场太安静了。凉棚裡的人,无论是小夏还是洪好好,都紧张地注意著塔门边上的事,而阿百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就如一个木头人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所以弦断之声虽小,但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那声音像从每个人心底发出的一样,震得人心头发麻!

    这声弦断声响起的时候,司马南浑身一哆嗦,本能地转过身来。

    只见阿百动了一下,在眾人惊异的目光中,慢慢向司马南的方向走去。而司马南看著阿百渐行渐近。竟然挪动不开脚步,就那麼呆呆地看她走过来!

    「我--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挣脱的!」洪好好率先反应过来,辩白了一句。

    然而没人理她,所有人都被阿百的举动吸引住了。洪好好还想再说什麼,或者补上一次封印,但却骇然发现,在阿百的身后竟然拖著一条长长的血痕!

    她是鬼,死了多年的鬼,不应该会有血跡的,那是人类才有的东西。可是阿百身后确实拖著触目惊心的红,鲜艷著、湿润著。每走一步就在脚下显现出一丝来,好像她身上某处地方正在崩塌,碎成一块块落到地上,化成了血!

    而站在高处的司马南不仅看到了地方的血跡,更由於站在阿百的对面,也看到了她的脸。只见她的脸上也掛著两行细细的红痕,是从她眼睛裡涌出的血泪!

    这让司马南大吃一惊。因為他明白她做了什麼!

    她用最后的灵力扯断了自己的三魂七魄中的一条,这样就能摆脱那个封印的束缚!但那会使她自己大為受损,缺魂少魄的灵体在那个世界是会受欺侮的,就算转世重生,也会带来很大的麻烦!而且,他做过类似的事,他知道那有多麼难熬!

    她為什麼要那麼做?是為了想要他面对她,还是要帮助阮瞻?是什麼让她做出对自己那麼狠的事,是谁让她不顾一切?!

    「不要逼迫他。」阿百细声细气地开口,看了喘息著的阮瞻一眼,「如果他不是因為答应过我,在我见你一面前不杀你,现在的局势不一定是他处於下风!」

    「阿-百,妳不要管男人间的事!」司马南嘶哑著嗓子,结结巴巴说出一句。不得不面对她的脸,他的心还是不安著、麻麻地疼,说不出是什麼感觉。

    「可是,你不要杀他!小夏会伤心的。」阿百的声音裡夹杂了一丝哀求。

    司马南一瞬间有想要答应她的冲动,但一转头见阮瞻倔强的脸,心中恶念又起。他不能放过阮瞻,现在他已经压不住他,假以时间阮瞻定然成為他的心腹大患。他们的观点、目标都不同,中间又掺杂著许多恩怨和渊源,化敌為友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今天如果不杀了他,他将永无寧日!

    「阿百,妳毕竟是我的妻子,為什麼要帮著他?」他皱紧了眉头,问出这件令他最不能释怀的事。

    阮瞻在他身后冷哼一声,「妻子,亏你说得出口!」

    司马南没有回头,但他明白阮瞻指的是他把阿百的魂魄囚在枯井裡这件事。这是他的不对,是他对她的亏欠,他无法辩驳。

    「是啊,你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阿百见司马南嘴唇动著,却说不出口,凄凉地一笑,「每次你想做什麼事,我就变得不重要了。只是,我并不怨你!」

    「阿百--」

    「我知道你想让我选择,可是我早和阮瞻说过了,我两不相帮。」阿百嘆了口气,虽然神色忧伤,脸上掛著两条血痕,但却让人觉得美丽极了,「如果我说,我明知道你做的是错的,可是因為我心裡想著你,一直一直想著你,所以我不想背叛你,你想信吗?」

    他相信!他怎麼会不相信!阿百决不会和他撒谎,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回答不出口,因為阿百一来,他的心全乱了。虽然他还是不能放过阮瞻,但具体怎麼做,他有点拿不準了。

    「那麼-妳先到别的地方去。」司马南涩著嗓子说,「一会儿这裡的事完了,我会去找妳。我答应妳,只要阮瞻乖乖听话,我决不动岳小夏一根头髮!」

    阿百站著不动,只是摇摇美丽的头。

    「怎麼,妳不相信我?」司马南反问,但随即想起自己实在没有什麼可以让阿百相信的,毕竟,是他骗了她,是他囚困了她。

    「我相信,只要是你说的,不管什麼我都相信。」阿百异常坚定地说,让司马南都觉得配不上她这样的感情,不自觉地心虚。

    「那為什麼不离开。听话,走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是為了什麼。」

    「我不走,但是我也不是来黏你的。既然你当年离开,也许证明我对你并没有那麼重要,那麼,我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这次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然后把这个给你。」阿百说著伸出右手,娇嫩的手心裡,在司马南眼皮底下显现出那块奇特的红色石头来。

    司马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看阮瞻,见他面色平静,根本好像没听到一样,也根本不為成功地骗过了他而得意。

    「怎麼在妳这儿?他手裡的是贗品吗?」

    「没有贗品。」阮瞻插嘴道,「那是為了要引你上塔的诱饵,你太贪图这块石头了,连真偽也没有辨清。」

    司马南语结。不过他没有心思在意阮瞻的话,而是把精神全集中在那颗小红石头上。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也是他费尽心机也没有找到的,现在阿百把它拿到他面前,他要抢走吗?不,不对,阿百说要送给他。可是,為什麼?

    他无意间得知有这麼一块神奇的石头,也同时得知了这石头的神奇功效。他欣喜於它能帮他实现多年来的梦想,所以一直想弄到手。他想那石头一定是巫教的宝贝,阿百再爱他,也不会把它给他,所以他一直不敢让阿百知道他的愿望,怕她从此会戒慎他,他就更难得手。阿百去世后,他翻遍所有的地方也还是没有找到。

    可是,看现在的样子,阿百是要把石头送给他吗?

    「给我?」他有点不大相信地问。

    「是啊,给你。」阿百温柔地微笑一下,好像回忆起过去,「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想要这石头,我也在等你开口,可是你就是不问我。而我,想让你待在我身边,也就没有主动给你。请你原谅我。」

    「妳现在要给我?」

    阿百点点头,「是啊,我决定忘记这世界上的一切,去轮迴到另一段人生,所以--」

    「妳要离开我?」这消息让司马南的心一下被抽空了一样,没著没落的,冲口问了出来。

    阿百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触司马南的脸,眼神中饱含著无尽的爱意和凄凉的意味,「你们汉人说的好,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无论我有多爱,到最后-还是要放手!」

    阿百的话说得那麼伤心,让司马南心中冷热交加,说不出那难受的感觉是因為就要得到石头的喜悦,还是要失去阿百的难过,不由得冲口说出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不,阿百,时间是没有尽头的,世界上的事并没有最后。」司马南大声说,「妳听我的,只要妳肯把石头给我,我有办法。」

    「我有什麼你都可以拿去的。只是这块石头给你前,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阿百说著把石头举到司马南的面前。
第六篇 迷城 第五十章 永生石
    「你爱我吗?」阿百问。

    就是这个问题吗?只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就可以得到那块石头吗?就这麼简单!怪不得阮瞻说他聪明过头,才会把事情简单复杂化,作出那麼多不择手段的。原来,他所要的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决。

    「不,你想好了再告诉我。」阿百拦住司马南的话,神色间有点紧张,「你一定要想清楚,问问你自己的心,不要随意地回答我。算我求你,千万别说谎,就算你说你不爱我,我也会把石头给你,只要你说实话,就一句实话!」

    看著她温柔而恳切的美丽眼睛,司马南有一瞬的恍惚。

    他爱她吗?他说不清楚。如果他是爱的,可是他却能做出捨弃她、囚禁她、背叛她的事,如果他是不爱她的,為什麼她在他心裡那麼久的徘徊?為什麼她对他而言是那麼与眾不同?

    从他修习道术的那天起,他就强迫自己断情断爱。他只想要把中国古老的术法全部研习,失传的也要全部復原回来,人的感情在他看来再愚蠢不过,他根本不需要。

    当初他留在山林裡,娶了阿百為妻,也是因為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修炼日本松井家的復活术想利用阿百的天授神能来帮助自己,还想要窃取巫术的祕术,虽然由於阿百誓要遵守巫术的教规而使他没有学到多少祕术,但至少因為阿百的善良和强大,他成功的「復活」了,而且,他不得不说,和阿百在一起的日子是他这麼多年来最平安幸福的。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他是否真正爱她!或者他自己根本无法分辨,爱对他而言是太陌生的事情,他不懂,也不能明白!而為了那块石头,他不得不在自己还弄不明白的时候,就回答她。

    「我爱。」他郑重地点头,「我只爱你。」

    凉棚处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司马南知道那是洪好好,可他根本不在乎,连阿百他都可以欺骗,洪好好又算得了什麼?她只是他圈养的宠物,是他摆弄的装饰品罢了。

    阿百脸孔雪白地看著司马南,不知道那句她盼望了许久的话对她而言是喜是悲。她没有立即把石头给司马南,而司马南虽然焦急,但也忍著不动。

    「你确定你爱我吗?不能说谎的,会遭到报应。」阿百喃喃地说,「我说了,无论什麼样的话,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会给你石头,你不必哄我开心。」

    「我非常确定。」司马南半真半假地说,「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也是最后一个。」

    「真的?」

    「真的!」

    「如果说谎的话--」

    「阿百!」司马南终於有些忍耐不住了,「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的爱你。如果我说谎,就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阿百忽然冲过去抱住他。虽然她是魂魄,没有实体,但司马南还是感觉到柔软的冰凉涌进自己的怀裡,同时一隻柔软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发誓,只要你确定,这真是你的心裡话就好。」

    一瞬间,司马南舒了一口气。不是為了即将到手的石头,而是那久违了的拥抱。他真贪恋她的温柔啊,离开她的日子对他而言也是不好过的,但他不能纵容自己身陷温柔乡中,逼迫自己朝著目标不懈的努力。

    「石头给你。」阿百握住司马南的手,他的手心裡立即感到一阵温热的跳动感,这让他欣喜若狂。

    啊,石头,他找了许久的神奇石头,可以完成他愿望的石头,终於,到了他的手中。

    阿百后退了几步,远远地凝望著司马南,眼神中除了温柔的情意,还有一丝紧张。

    「别怕,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心爱你的。」纵然他在服食了恋药后,又偷偷服了解药,纵然他不能确定当初是不是阿百把解药故意放在他能找到的地方,纵然他不能够明白自己的心,可是他得到了石头,其他的还有什麼重要?

    「永生石啊,永生石,你终於是我的了,你终於可以体现自己的价值了。」他喃喃地说著,然后在眾人惊异的目光中,突然把石头吞入了腹中。

    阿百看著司马南,神色复杂,当看到司马南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时,不禁鬆了一口气,温柔地微笑起来,「你没有骗我。」

    「我当然没有骗--」司马南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有一种酥麻感从身体内传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抚了一下胸膛,以為只是身体上的小反应,但他的手还没离开胸前,那酥麻感又来了,并且越来越频繁,让他感觉彷彿有无数隻蚂蚁在身体裡爬。

    「阿南,你怎麼了?」洪好好看到司马南神色不对,双手在身上乱抓,大声问。

    司马南好像没听见一样,根本没有回答她,伸手画符,向自己身体上打来。

    「砰」的一声,司马南被自己的符咒打得后退一大步,撞到塔门上,喷出了一口血,但他彷彿没有注意到这些似的,皱紧眉头,以手按压在腹部,揉了两下,而后痛哼一声。

    「阿百--你给我的--啊--究竟是什麼?」司马南抬起头,愤怒地盯著阿百。此刻他身体裡的酥麻已经变成了万箭穿心般的巨痛。

    阿百脸色惨白的几近透明,她一步步走向前去,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司马南的头抱在自己的怀裡。司马南想挣脱,却没有做到,巨痛使他无力反抗,而阿百温柔冰凉的怀抱像是解药一样,让他舒服许多。

    「你给我的是什麼东西?你终究还是帮了阮瞻吗?」他躺在她怀裡,不甘心地问,妒忌使他的疼痛加剧了。

    「永生石啊,你不是一直想要麼?」阿百轻声的说,语气温柔又悽凉,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的滚落。

    「你骗我!永生石可以帮我完成愿望,怎麼会要了--我的命!」又一波疼痛袭来,司马南抱紧了无形但又有感的阿百的身体,只觉得她那麼娇柔那麼脆弱,好像会折断在他的手臂裡一样。

    「我说了很多次,假如你不爱我,我也会把石头给你。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你就不明白,无论你要什麼,只要我有,我怎麼会不给你?」阿百的眼泪落在司马南的脸上,竟然是温热的,让他感到温柔的抚慰,神志不禁有些模糊。

    「我没有骗你。」他咕噥了一句。

    「如果你没有骗我,就不会这样了。听你说爱我,我很开心,可是如果拿这个谎言和你的生命交换,我寧愿你根本不爱我!」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爱你的。啊--」司马南继续嘴硬,但话音未落,撕心裂肺的疼痛又一次袭来。

    「你别说话。我知道当初你偷听了我和师傅的魂魄对话,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永生石有什麼功用?」

    司马南忍耐著疼痛在身体裡慢慢淡去,感觉身体融化了一样的难受,但他还是回答阿百道,「永生石可以帮助人永生,我要得到永恆的生命来完成我的愿望。」

    阿百摇摇头,眼泪还是一串一串地落,「原来你听错了。你竟然听错了!永生石并不能让人得到永生,它其实叫做问情石,是永生永世的意思。」

    「问情石?」司马南意识模糊地问。

    阿百抱紧了司马南,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永远也不分开一样。

    她好后悔,不该老远的把这块石头送来,原来阿南并不知道这块石头的真正功用。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他非要这块石头不可,今天才知道他误会了石头的真正用途。

    这种石头本是他们巫教的祖先无意中得来的,就这麼由师徒相传著,直到她这一辈。因為巫教中大多数掌教者是雅禁,也就是女人,所以这块石头才特别重要。

    这问情石除了石魂和人魂混合在一起,非真心赠送便永不离弃的特性外,还可以测试男人的真心。假如男人真的爱著石头的拥有者,那麼如果女人把石头赠送给男人,男人吞下石头后,不仅不会有伤害,还会成為石头的下一任主人,并且助长他的灵力。

    如果他是个修行的人,会大有助益;如果他不是修行之人,就会一辈子心想事成,好像有一颗幸运的星星追随著他!

    但对於女人而言,它所能帮助人完成的愿望,其实就是得到一份真挚无偽的爱情。听来很可笑,可是在女人的心目中,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这一件,有了爱情,可以捨弃这世上的一切。

    巫教传下来近千年了,得到石头的掌教者大多独身,就算嫁人也是以药鬼為夫,所以这时头从来没有现世过,从来没有被送给过任何一个男人。只有到了她这一辈,师傅预言巫教会消失,而且她也遇到了她真心所爱的人。

    是劫数吗?她不知道,即使爱了他,她的生命打了折扣,她也没有后悔过。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她想要彻底离开这个人世,所以想见他一面,所以想给他一点东西作為纪念,说到底是她自私啊。

    她不想他忘了她!她还想知道他的真心!现在她知道了,可是她寧愿不知道。

    他不爱她,还因為撒谎而要丢掉性命。吞掉问情石的人假如说的是假话,这石头是会从人的身体内吸乾他的一切的,他会连魂魄也剩不下。那麼,她永远失去他了!永远永远!

    為什麼那麼傻?当初他偷听时她和师傅的魂魄说的是当地的土语,就算阿南懂得民族方言,毕竟他是个汉人,很有可能会听错。為什麼她从没预料到这个?到现在,他因為谎言而要失去一切--生命和灵魂!

    怎麼办?怎麼办?她怎麼能任由他就这样化為乌有,可是她又能怎样才能救他?

    「原来是这样!」迷迷糊糊地听明白阿百的解释,司马南万念俱灰。

    他从小钟情於道术,但是一接触才知道他想学的是多麼浩如烟海,而人的生命是多麼有限,根本不能了解其中之万一。道家讲究的就是自然与求长生,可是人到中年后他明白,指望著修炼,他是不会成功的。所以他想尽办法学习復活术,学习一切可以延长自己生命的东西。

    為此,他沉迷其中、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也和阮瞻的父亲產生了一些解不开的恩怨。

    然而,他一次次失败,直到他的肉身死去,死在他去苗疆寻找长生术的路上。可是他遇到了阿百,她虽然没能让他復活,但也没让他真正「死」去,还让他无意间听说了这块永生石。

    他见阿百的师傅死去后都要回来嘱咐阿百,一厢情愿的以為那永生石可以助人永生,所以利用了阿百对他的感情留在了她的身边。而现在看来,他所追求的全是虚妄的,根本没有人可以永生,一个人也不能真正瞭解这世界上的一切!

    只是,他真的不爱她吗?

    从身体裡的搅痛来看,似乎是这样的,可是他為什麼觉得有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保护著他的心臟呢?

    「对不起!」阿百哭泣著,「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看见阿百的心碎,司马南很想答应她,可是从他身体的状况来讲,他明白自己命不久矣,而且会魂魄不剩。他做不到,就不能答应她,因為他不想在最后的时光给她最后的欺骗。

    看来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尽,其鸣也哀,人在临死的时候果然会有善念,就如同此刻,他忽然觉得他多年追求的是多麼可笑,自己是多麼的渺小,他很后悔為了这些不值得的东西,毁掉了所有的一切。

    一叶障目,不见南山。為他这个目标,他毁掉了多少人生中的美好?

    「是我对不起你。」他微笑起来,温柔的模样让阿百想起了他们新婚的时光,「我不该骗你,也不该把你困起来。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做吗?」

    「不,我不想知道,你不要说话。」

    「可是我想告诉你。」司马南柔声说,「你异能强大,死去后更会洞悉人心。这让我很心虚,怕你知道我对你不是真心,怕你报復我,把祕术和石头给了别人。」司马南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下去,「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有苦衷。我怕你因而鄙视我,而我寧愿你恨我,因為--那至少是强烈的情感。」他又顿了一下,「求得永生,好有时间慢慢研究所有的道术,是我一生非要达到的目标,為了它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你。可事实上--我无法放弃你,所以我困住你,不想让你找到我,看到我的无耻,也不想让你转世轮迴,消失个无影无踪。而我把你困起来,知道你就在那儿,总觉得你会等我一样。」

    他的话说得太温柔了,让阿百心酸地哭泣不止,而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呆呆地看著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肯原谅我吗?阿百!」

    抱著司马南外表还没什麼变化,但越来越轻的身体,阿百惊恐万状。

    想要和他告别的,想要送他礼物的,為什麼她的爱意竟然会要了他的命!没错,他做了太多的坏事,可没有人知道他的矛盾与挣扎,没有知道他的苦楚与愤怒,只有她知道。所以她想,既然所有人都恨他,就由她来爱他好了。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她温柔地吻著他的额头。
第六篇 迷城 第五十一章 情死
    「姓阮的小子,你给我滚过来。」司马南突然大声说。

    阮瞻一直呆站在旁边,看著阿百所经歷的辛酸的这一幕,连趁机挪动到塔外来恢復异能也忘记了。他外伤严重,咬紧牙关才勉力来到司马南身边。此时他完全没有戒备,而且他也知道这根本不需要了,长了眼睛就看得出,司马南马上就会死去,这一场争斗,就以这样戏剧化的场面结束。

    「你得承认,我没有输给你。」司马南倚在阿百的怀裡,脸色虽然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但神色却依然骄傲地说。

    「你没输!」阮瞻老实的承诺。

    「是啊,我没输给你,我是输给了自己。这叫什麼来著?」

    「人算不如天算。」

    司马南虚弱地笑了一下,微点了点头,「果然,强求的东西没有好结果。金钱、美女、寿数,无一不是如此。枉我也称学习道法,却追求最违背自然的事情,真是可悲!」

    「不,在道法上,我是佩服你的,你是我见过法力最高深的人。」阮瞻由衷地说。

    眼见著司马南的生命即将消逝,想想那些為了他的一己之私而被冤害的无辜的人,阮瞻本该庆祝胜利的,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不仅因為阿百无尽的悲伤,也包含著对司马南误入歧途的惋惜,还有心裡那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

    一直以来,他以对付司马南為目标,现在司马南就要死了,而且看来会连魂魄也剩不下,他忽然感到空虚和无力。為什麼会这样?他受不了这哀伤的气氛,他寧愿和司马南拼个你死我活,轰轰烈烈!而现在这个样子,他感觉是他让那麼善良的阿百心碎!

    「道法最深麼?也不尽然。」司马南轻轻地说,「你父亲就是一位了不起的法师,你看到的并不是最真实的样子,他才是真正的厉害啊!」

    「我父亲?」司马南的话让阮瞻心裡一动,他一直觉得他和司马南之间有什麼渊源,也知道必与他父亲有关,但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有什麼瓜葛或者关係。

    本来他想盘问司马南的,因為如果现在不问,随著司马南的死,这件事就将成為永远的谜。但他见阿百那麼伤心,又怎麼忍得下心打扰他们最后一刻的相处,没想到司马南会主动提起这些。

    司马南看了阮瞻一眼,「他说过你有逢三之难是吗?」

    阮瞻吃了一惊,最近他忙於应付空城裡的事,把这件事都扔到脖子后面去了。此时听司马南提起,下意识地看了小夏一眼。但见她还是处於木僵状态,但满脸泪水,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阿百,明白她又為阿百难过,又担心自己的伤势,并没有注意到司马南的话。

    「你也知道我的逢三之难?」他压低了声音问。

    司马南神色间相当复杂,有点怜悯还有点了然。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阮瞻的话,「那一难是你命裡的死劫,你必定渡不过,早点想对策吧!至於我和你的关係--」他示意阮瞻靠近些,然后低声在阮瞻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相信你很意外。」司马南苦笑了一下,「世事难料,变幻无常,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阮瞻不是个喜怒形於色的人,但此刻的脸色却比司马南还要难看。他直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刚想再问什麼,司马南却摇摇头,阮瞻只好硬生生吞下要说的话。

    司马南肯毫无保留的告诉他这些,已经足对得起他了,其他的事他会自己去寻找答案。现在司马南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时候,应该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的妻子才对。

    「阿百。」司马南温柔地轻喃了一句,「把脸靠近我,我想让你是我眼中最后的形象。」

    阿百呜咽了一声,俯下了头。

    司马南勉力抬起手轻轻抚著她的脸,「对不起,阿百。最后,我还是不能留在你身边,也还是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你。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阿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摇头哭泣。

    「好孩子--乖--不要看不开--我们互相是对方命裡的劫,过不去的劫,可是我喜欢这个劫呢!」司马南的气息越来越弱,身体几近透明,「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听话,好孩子,一定要好好的。」

    他用他们新婚时的暱称和阿百做最后的告别,让阿百柔肠寸断。如果他们是对方的劫,在他们相遇的时候,就已经无可避免了吧!

    那时,他就站在一棵藤木下,虽然衣衫襤褸、神色憔悴,但却丰神俊秀、儒雅温文、那麼的与眾不同、那麼的桀駑瀟洒,让她一见倾心;在他们相处的时候,他的谈吐、学识,讨论道法和巫术时的智慧、他对她最微小的关心,都让她心悸不已;在他们短暂的婚姻生活中,他像父亲对自己的女儿一样的宠爱纵容著她,像个知心朋友一样让她可以安心把一切与他分享,又像个情人一样火热激情,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如何看得开!

    是他给了她不同的世界,让她明白这天下如此之大;是他让她享受著除尊敬外的其他情感,不必每天一本正经地做她的雅禁,也可以是个恶作剧的孩子,也可以是个乱发脾气的小姑娘,是个撒娇耍赖的小女人,也可以是个不负责任的懒虫;是他让她体会了人生的万般滋味,让她明白,她不仅是个有天授神能的巫女,也是个有著七情六慾的女人哪!

    尊敬与敬畏,她拥有太多,只有他给了她感情和温暖,给了她伤心的哭泣和欢乐的笑容,她怎麼能不爱他!就算他是骗她的又如何?就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爱她又如何?就算这一切不过是个幻梦又如何?

    他是她的唯一啊。他离去了,她怎麼能好好的!

    唰--

    一阵微风吹过,阿百怀中的司马南的身体忽然塌了下去,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那身被鲜血染红了的白色衣服。

    「阿南--」阿百悲鸣了一声,拋下那身衣服,双手在地上不停地摸索著,「阿南,不要离开我,阿南,回来!阿南,回来,别离开我!回来!」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的在地上挖,好像司马南不是魂飞魄散,而是陷入地下一样。她徒劳的挖著,锥心泣血的泪一串串顺著脸庞滑落,本该没有实体的纤纤十指被坚硬的地面磨得鲜血淋漓。但她就是不停止,拼了命地要把已经消失的情人从虚无中拉回来!

    「阿百,他已经走了。」阮瞻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拦腰抱住阿百。可阿百根本听不进去,挣脱开阮瞻的双臂,再一次跪伏到地面上去。

    「阿南,你回来。拿我的命去--阿南--回来!」

    她哭得那麼伤心,连阮瞻都要落泪了。

    「阿百--」他再次向前,想把阿百拉起来,却发现堆在地上的衣服极细微地颤动著,好像有什麼东西在下面跳动。

    他急忙蹲下身去,发现那块红石头被掩盖在衣服的下面。司马南因為撒谎而死在这块神石之下,石头却没有因此被毁掉。但在衣服下抖动的不仅是这块有如人的心臟一样的永生石,还包括石头外围一缕肉眼看不到的残魂!

    「阿百,你看这个。」他一指挑著那一缕残魂,一手握著那块石头,「阿百!」因為阿百没有回应他,他加大声音叫了一声。

    但阿百还是没有听见,依然拼命挖著地面,使他不得不强行拉起她,「你看这是什麼?」

    阿百泪眼模糊,一瞬间没有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阮瞻手指上的残魂见了阿百却彷彿见到自己的主人一样,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让阿百先是吃惊的瞪视著它,而后意识到什麼一样,立即伸手把残魂握在手中。

    「这是--这是他吗?」她瞪大了一双泪眼,望著阮瞻。

    阮瞻嘆息著摇了摇头,「阿百,司马南已经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这只是他的一缕残魂,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只是因為本能才对你有那麼大的反应。」

    阿百没有说话,低头看著自己的手,见那残魂在她血肉糢糊的掌心温柔的磨蹭著,再一次落下泪来。

    「他原来是爱我的。」她幽怨地说,抬起手掌,在脸上轻轻触碰,「他弄不明白,他不习惯去爱别人,可是他是爱我的,虽然只有一丝,可他是爱我的。我明白了,阿南,我明白了,我不悔!只要你有一丝是爱我的,我就足够了,阿南--」

    她的泪还没有乾却微笑了起来,如获至宝地捧著那缕司马南的残魂温柔的亲吻,这让阮瞻的心再一次陷入了她的悲伤之中。

    永生石会让撒谎的人魂魄不剩,这是对无情人的最大惩罚,可是或许连司马南自己都不知道,他内心深处对阿百是有一丝真挚的爱情的,也正因為这一丝真挚的爱意,才让他能够留下一缕魂魄。

    但这绝不是司马南了。它不能幻化成那个男人来陪伴阿百,不能说话、不能微笑,也没有司马南任何的记忆,它终是一缕如风的魂魄而已,随时都可能消散,就算阿百在她能力最强大时,以此残魂為基,拼尽全部力量帮他聚魂成功,他也不再是司马南了。

    司马南已死。

    「这是他的一部分,就算他什麼也不知道,至少我觉得是他在陪我,我不会再孤单了。」阿百明白阮瞻的心意,幽幽地说著,「这足够了。我从来不想要他的什麼,包括爱情在内,可是他却给了我,我没什麼好抱怨的。」

    「那你要怎麼办?」

    「怎麼办?」阿百忧伤地微笑,「他消失了,只剩下这个,我就是想追随他去,也不知道要追去哪裡。我看,我还是回我的枯井去,有他陪我,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对我也没什麼关係,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

    阮瞻听她说得那麼哀伤又决然,一时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话来,但想到阿百為了从司马南手中救下他而挣断了一缕魂魄,暗下决心一定要帮她。

    「我会送你回去。」阮瞻对阿百说,同时把永生石还给了她。

    她没有了神能,又缺了一魂,路途还那麼遥远,如果一个人带司马南的残魂回去,危险係数太大,所以等他处理完这空城的事,他会亲自送她回去,并且要用他所能结成的最强的结界挡在枯井的外面,让她可以出,但其他的东西都不可以进。

    司马南去了,但承他的情,告诉了自己一些祕密,為此,他要替司马南保护阿百!

    阿百点了点头,拿过石头,并把地上司马南的衣服鞋袜全包裹在一起抱在怀中,坐在地上低声念起了听不懂的祈文。只一刻,她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美丽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阮瞻抬头看看天空,不明白為什麼这样善良的女人会有这样悲惨的结局,这世界真的是公平的吗?

    天空,已经不再黑沉沉的,而是有些发灰,这提醒著他,事情要尽快全部解决,天就要亮了!

    一转头,就看见一抹红色的影子极快地通过凉棚,窜向湖心迴廊,奔广场方向而去,不是洪好好是谁!

    刚才那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一幕,也让洪好好完全不知所措了。她和其他人一样,只能呆看著这一切,等到事情结束才想起来自己的事。

    司马南走了,她的靠山也就没了,她最怕的事情落在了她的头上--她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不能独立生存於这个世界之上,可是她又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唯一的反应只有跑。

    她完全没有计画,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下意识的行為。

    她跑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广场上,但见眼前一黑,恢復了些许灵能的阮瞻一脚从塔边踏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第六篇 迷城 第五十二章 善
    「放开我,我没做过坏事,没主动做过。」慌乱中,洪好好哀求道。

    她很明白,即使阮瞻目前外伤严重,灵力也大打折扣,但她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她只能哀求,「只要你能放过我,你提什麼条件我都答应。不然,我做你的奴隶也可以,你看,我有本事让你--」本能的,她企图用她的女性魅力来交换逃脱的机会。

    阮瞻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想放过她,这一晚上看了太多的惨事,他不想赶尽杀绝。可是,不把洪好好治服,等她缓过神来,有可能酿出更大的灾祸。

    如果说司马南是理智的、有目的的,那麼洪好好的随意和任性就更加危险。她现在学习司马南的道术未成,等她小有成就,这世上的人又不知要遭什麼殃了!

    「我不难為你,回到你的地方去吧。」阮瞻悲悯的说,「转世轮迴不好吗?有一段新的人生,胜於你这样抢人家的肉身,四处躲藏,惶惶不可终日。」

    「不要!」

    「你不再属於阳间了,强求是没有用的,听我一句,回去吧!」

    「不!你根本不明白!」洪好好大睁著眼睛,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我做错了事,来世是会变猪狗的,我那麼美,绝对不要那样!」

    「你别逼我!」

    「是你别逼我!」洪好好见阮瞻没有一点商量的餘地,气急败坏之下,从衣领处摸出一张符咒出来,「这是锁命符,假如你不放过我,我就撕了它,到时候你的心上人也会和它一样变成两半!」

    阮瞻皱紧了眉头。

    对敌人果然不能仁慈啊,他的一念之仁反而促成了对方的威胁。而他也没有想到,当所有的人都被阿百的事吸引住心神的时候,这个洪好好竟然能抓住时机為自己的逃跑收集筹码。

    「我放了你又如何?不久我还是会找到你,到时候我可没那麼客气了。」阮瞻冷冷的说著,暗自寻找破解这符咒的良机。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洪好好太焦急了,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态度,「我数三声,假如你不答应,我立即撕毁这张符咒,大家鱼死网破!」

    然而还没等她倒数计时,也没等阮瞻作出什麼表态,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机器的轰鸣声。

    在这黎明来临前的时刻,在这座不会有人进入的空城裡,怎麼会有机器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越来越近,正是向这个方向而来。再近些,才听清是机动车的马达声!

    阮瞻和洪好好对此都比较意外,而又因為他们之间互相牵制著,两个人都没能动一下,直到一点亮光出现在塔正对著的广场一侧,才让他们看清楚冲过来的是一辆摩托车。

    车前面雪亮的大灯开著,像一柄匕首一样劈开这黑夜,并以极快速度靠近了广场。

    是万里!

    虽然没能看清骑车人的脸,但从身影上能判断出,来者正是万里。洪好好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能够从那些帮兇中生还,而阮瞻看到他活著则是欣喜异常。

    转眼间,车子到了广场的边缘,洪好好和阮瞻两人有两种心态,但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个,都以為万里会停下来。可事实却出乎他们的预料,万里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猛冲,就好像驾著一匹失控的野马一样,风驰电-地闯入这僵局中。

    「阿瞻,接著!」黑暗中,一阵疾风破空而来,阮瞻想也不想的伸手接住。

    万里是他的生死之交,就算给他一枚快要爆炸的炸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住,这就是朋友之的信任。而在他接到飞掷过来的血木剑的同时,万里毫不留情地撞向了洪好好!

    洪好好根本没料到,万里这样温和的人竟然会使用这麼野蛮的方法,只一愣神的时间,就感觉身体被撞飞了起来。

    啊--

    她长长地惨叫一声,虽然身体并不是她的,她也不能像司马南一样完全契合灵肉,但疼痛她还是感觉得到,而在这副肉身腾空在半空之时,她本能把灵魂脱出了躯壳。

    可是万里这一撞像是要搏命一样,冲撞力极大、惯性十足,所以就算她灵魂出窍,魂体还是被撞飞了,远远地弹到了塔身上,然后直直的落了下来。而当她一落地,面对的就是已经重新踏回的阮瞻,可怕的是,他还握著那柄所有魂体惧怕的血木剑,直指著她的眉心!

    吱呀--摩托车发出刺耳的煞车声,紧随其后的,则是她的肉身落入湖水的声音,还有仅存的那些恶鬼道的恶灵扑过去吞食落水物的声音,那张镇命符也从空中慢慢飘下,好像一张废纸一样落在草丛中。

    「不要杀我!」洪好好尖叫一声,跪伏在地。

    「我警告过你了。」阮瞻的神色冷酷如刀,「你不该用小夏来威胁我!」

    「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洪好好匍匐过来,抱住阮瞻的双脚,「我好不容易才活过来,我只是要活著而已。」

    「你活著,却剥夺别人的生命,天下没有这个道理!」阮瞻低头看著盘在自己脚下的那团灰影,「你伤及过太多的性命,我本不该饶你,可念在你只是司马南的帮兇,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乖乖回到你该去之地!」

    洪好好绝望地哭泣著,在阮瞻的小腿上越缠越紧,其中一部分还渗入了他的脚底。她以為阮瞻没有注意,但慢慢下沉的血木剑的剑尖提醒她,她的阴谋没有得逞的可能。

    这个男人不会害怕、不会被引诱、不会心软、更不会被偷袭,她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逃脱!

    血木剑又下降了一吋,一时间红光大盛,剑身兴奋得抖了起来,并且发出了人类听不到的鸣叫声,听得洪好好立即放开阮瞻的腿,像一条受惊的蛇一样躲到角落去,哆嗦个不停。

    多麼丑陋!谁说面容姣好身材绝佳的女人就一定是美的?眼前这个女人贪恋人世间的繁华,怯懦的不肯接受应该接受的命运,自私、冷酷、虚荣、残忍又愚蠢,怎麼能得到真挚的爱呢?

    「左德,麻烦你把暗室裡的金属旗子给我!」阮瞻的眼睛还看著洪好好,但知道楼上的左德一直在观察事情的进展,於是大声吩咐。

    没有回答的声音,但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头顶就传来物品落下的风声,阮瞻头也不抬的伸手接住,「我给你选择的机会,A--灰飞湮灭,B--进到幡裡,等我把你送回去!」

    洪好好抬起头来看著面无表情的阮瞻,眼神中的乞怜和恐惧,慢慢变成了充满怨毒的恨意,「我发誓我要报復你,让你落到今天我这步田地,甚至还要惨!我发誓!」

    「明白了,你是选择B。」阮瞻说著一抖手,随著默念的咒语,小幡放大到一人高,「进来吧!」

    残裂幡產生了强大的吸力,这不是作為魂体的洪好好可以抗拒的,所以儘管她还有些灵力,此刻又拼命的挣扎,但是伴随著她的五指在地上抓挠发出的刺耳声响和深深指痕,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吸了进去。

    她的头不甘心的在幡面上停留了一下,「我恨你!我发誓会要你死得难看!」她怨毒地说,然后彻底消失。

    阮瞻摇摇头,没想到她竟然连丧心病狂的司马南都不如。至少司马南还因為心中的一份爱意而在死前有悔过之心,至少他临去之时明白自己因為一时的执念而错过了什麼。而洪好好呢,她连放过自己的机会也不给自己!

    收起了残裂幡,阮瞻才去解开小夏的封印,而由於她本身没有灵力,被封印的时间又太长,所以立即陷入了昏迷。但这已经没关係了,事情已经完全结束,除了一些要善后的事。她安全了,所有的人都安全了。

    看天色,离天亮还有段时间,疲惫至极的阮瞻坐在凉棚中,温柔地把小夏抱在怀裡,等待万里从广场上过来。

    「这个还有用吗?」万里举举手中的锁命符。

    「封印已除,那就是一张废纸。」

    「那她怎麼了?」万里凝视著小夏的脸,有种想把她拉到自己怀裡的冲动,但见她睡得很沉似的,忍耐著没动。

    「只是昏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不过看来是饿坏了,才几天啊,下巴都尖了。」万里说著,从背包中拿出一瓶水打开,递给阮瞻。

    阮瞻一饮而尽。

    他就知道,被困在空城裡的人一定是又飢又渴,尤其阮瞻还可能大為失血,所以贴心地為他们準备了食物!只是阮瞻只喝了水,拒绝了他递过来的食物。

    「你怎麼回事?」万里看看阮瞻,表情像是嘲笑,但眼神中满是关心,「看你这德行,肯定是被人家海扁了一顿。」

    「少来管我,你怎麼样?」

    「我啊。」万里耸耸肩,「我差点被洪好好性侵害,她脱得我只剩下一条内裤,啊,还有一双袜子。」他自嘲了一句,然后把他所遭遇的说了一遍。

    阮瞻嘆了一口气,「可惜把龙大师这样的人物搭了进去。」

    「是啊,那是个误入歧途的好人。只是有的事做错了,就算你马上悔悟,也要付出代价,可是龙大师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万里也有些伤感。

    「司马南也是一样的,不过他走得太远了。」阮瞻说著看了看阿百那边。

    万里这才看到阿百跪坐在不远处,因為她一动不动地诵念著祈文,完全不理会外面的事,像一尊石雕一样,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

    「司马南--死了?」万里问。

    其实他是有预感的,因為他待在旧镇裡时,突然发现全镇有了人气。当时还是半夜,并没有人出来,但这个死了一样的镇子突然就有了活人气,有灯光,有咳嗽声,那时他就知道新镇裡的争斗以阮瞻的胜利而告终。

    於是,他威胁那些打手尽快离开,从他们手中硬抢了一辆最大马力摩托车,一路赶到了新镇。他想,也许阮瞻需要他的帮助来善后,也许他会需要血木剑。

    到了这裡后,他一直没看到司马南的影子,所以他明白,司马南死了!

    阮瞻不知道如何回答万里,只好把整件事情全说了一遍,听得万里唏嘘不已。阿百太可怜了,她这一生,什麼坏事也没做过,一直保护别人,為别人谋福利,為什麼她要得到那样的结果?

    「你準备怎麼办?」他问。

    阮瞻沉吟了一下,「加上小夏,这次一共来了十二个人,活下来的只有四个了。小夏、左德、马记者和毛富镇长。这件事要怎麼解释,用不著我们,我相信左德和马记者也不会说出这件事,他们自会统一对外的说词并不需要我们来善后,过不多久,洪清镇只是会多一件悬案而已。而毛富是装疯的,他一定是这件事的主谋之一,如果我们要用龙大师的证据把当年的罪人送上法庭作公正的审判,一定不能漏下他。而且,假如这件事终於能沉冤昭雪,那些怨灵也会走得安心。虽然基於这个风水大阵,他们是否洗雪沉冤都不妨碍把他们驱逐出阳间,但我希望能够还他们一个公道。」

    「你放心,龙大师给我的证据能让那些混蛋枪毙一百回。」万里愤慨地说。

    「那就好,大概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阮瞻想起阿百,心裡又是一绞,「至於我们要作的,就是把湖裡剩下的那些恶灵灭掉,清除一切我们来过的痕跡,送阿百和洪好好回到她要的地方。然后你带小夏回去,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养伤?在哪裡养都一样了,去咱们市的公安医院吧,那裡的护士小姐比较漂亮。」万里故意说笑著,缓解著现场哀伤的气氛。

    「皮肉伤,不必休养,自己会好的。」阮瞻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是关於我的身世和我父亲的事,我必须调查一下。现在还不能和你说,相信我,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什麼事这麼神秘?」万里皱眉,但见阮瞻一脸坚决,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决定在这个时候还是先不问他,以后再慢慢来。

    「好,就照你说的做。忘了告诉你,龙大师留给你一本书,我看不懂,大概是传授你一些什麼吧。留给我的那本册子就是当年的罪证和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把这些都埋在镇外的树林裡了。我们办完这裡的事就去把它挖出来,你去办你的事,我就去通过正常的手段把那些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这下小夏有事做了,她可是律师哪,虽然不太合格。」

    阮瞻点点头,「这样最好。可是,当初袁镇长他们究竟做了什麼事,让这麼多好人成為了怨灵?」
第六篇 迷城 第五十三章 突然出现的人
    当年那件事完全是愚昧和贪婪造成的。

    儘管袁镇长和当年处事的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国家干部,但骨子裡的迷信还是让他们做出这麼令人髮指的事。

    其实只不过是霍乱而已!

    十几年前,一场洪涝灾害侵袭了这个地方。虽然当时中国的许多农村已经富裕起来了,但这裡还是偏远贫困之地,医疗条件相当差。由於卫生防疫工作没有做,加之正值五月到九月的霍乱高发期,所以洪清镇下属的一个叫马莲村的地方爆发了霍乱!

    当时村裡的成年人差不多全部感染上了霍乱,但是因為初期症状没有高热,却类似於拉肚子,所以没有什麼医疗知识的村民以為只是喝了不乾净的水造成的腹泻而已。

    可是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村裡开始有人死去,而村裡的成年人大部分已经不能行走,作為村长的三叔才派一名没有感染上霍乱的小孩子去找在镇医院工作的张欣欣。

    张欣欣是老张家的独女,也是马莲村的女状元,是唯一走出大山读了大学,而后又回到镇上工作的人。她年纪虽轻,但由於是毕业於名牌医科大学,所以是镇医院的副院长,在村人的心中,她就是村裡的救星。

    马莲村地处深山,加上当年还没有修建盘山公路,几乎是与外界隔绝的,所以当张欣欣带著几个人和一些简单的医疗用品赶回村裡的时候,村裡大部分人已经因重度脱水而呈现出「霍乱」面容--眼眶下陷,两颊深凹,口唇乾燥,神志淡漠甚至不清,皮肤皱缩湿冷,弹性消失,手指乾瘪似洗衣妇,腹凹陷如舟。

    这情景让欣欣忧心如焚,立即开始了救治。从她所学的医疗知识裡,霍乱虽然传染性极高,疫苗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而且有毒性,但只要处理得当,在当今的社会已经并不是难以治愈且死亡率很高的疾病了。

    可是她虽然这样想,她带来的那几个人却吓坏了。那几个人虽说也掛著医院医生的牌子,但在医疗条件差,医务人员稀缺的当地,他们其实只是接受过一些简单医学培训的从业人员,连城市医院中护士的水準也达不到。在偏远的农村,很多地方存在这一现象,让并不具备医学水平的人做了医生。

    在马莲村爆发霍乱之前,前几年还有一个叫大羊村的村子出现过这种疾病,因為大羊村的所在还要偏僻,所以全村人都病死后才被外界所知,因為尸体处理不当,差点让瘟疫蔓延,这在当地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在当地人的眼中,这根本不是什麼疾病,而是有人得罪了瘟神爷,所以才会被降以灭村之罪。和这些人接触也会被牵连,就连说出这件事也会受到同样的惩罚!

    不知為什麼,当地人称霍乱為「零二」,或许是以细菌的型号称呼的。反正在以讹传讹之下,当地人闻「零二」色变。而且据传这种病菌无论如何也杀不死的,传染上的人必死,只有火,只有不停燃烧的大火才能杀死这疾病!

    那几个随欣欣来的人见到村裡这种样子,以為恐怖的「零二」再度降临,完全放弃了医者之心,忙不迭的逃开。欣欣拦不住、也说不通他们,只得让他们去报告给当时主管医疗卫生的干部,也就是现在的袁镇长,让他想办法调集医疗力量,好拯救村裡的人!

    欣欣当时和已婚的袁镇长保持著曖昧的恋爱关係,她以為有学识且為人正直的袁镇长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省裡大医院的医疗力量,救助这些还没有到山穷水尽地步的村民於水火。

    以她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这只是群体性的钾盐大量丧失所表现出的尿毒症和酸中毒症状,死去的人是死於臟器衰竭,与什麼瘟神爷无关。目前虽然传染人数极高,但大多是在可以治愈的范围之内。而且她深信,和她秘密热恋的那个男人,那个让她全身心爱著、崇拜著、信赖著的男人一定会救他们的!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一心信赖和等待著的袁镇长在安抚了病人的情绪,并套走了村长三叔家祖传的、关於烧窑的工艺后,竟然带著十几个镇上的工作人员,在一个夜裡放火烧了马莲村,把那些可能会完全恢復的人全部烧死在村中。

    全村人病得起不了床,没有能力逃开这场催命的大火,而有能力逃离的部分没被传染的小孩子也被围在村口的人强行推回到火堆中。至於欣欣,她是被她的心上人亲手绑在了门上,看著他无情的远去,在他面前被烧成焦尸。

    她死也不会知道,袁镇长覬覦那制窑的秘密好久,这场霍乱正是给他的机会,威胁三叔交出秘方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瓜葛的机会!而他当然明白霍乱在当今的医疗水平下不再是绝症,可是他想当上镇长,想依靠那秘方获得巨大的财富,还有安抚这地方所有人的心。

    只於,她和她的村民不得不牺牲,用这种野蛮和残忍的方式被消灭掉,只為了不去危害其他人!而那种危害却并不存在!这样被残害,这样的无辜,这样的不分男女老幼,他们怎麼能不怨气冲天!

    所以,这件事后没多久,袁镇长等一行人开始家宅不寧,迫不得已,他请出了自己的叔叔,袁龙大师。

    龙大师开始时非常震怒,甚至想扭送自己唯一的姪子绳之以法。可是他终究没能摆脱亲情的羈绊和袁镇长的苦求和所谓悔意。指导这些人把根本没有掩埋过的焦尸製成了砖瓦建成房子,让他们不能离开此地,然后他再用风水大镇困住他们。

    做完这一切,龙大师就死了。但袁镇长按他死前的吩咐把他葬在深山中的一块地势绝佳之地,让他在十几年来一直守护著风水大阵,并且试图超度亡灵!

    马莲村地处偏僻,之前又有大羊村因霍乱而灭村的先例,因此当那场消灭瘟疫的大火燃起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烧得并不是死尸,灭的也不是病菌,被烧死的是活失生的人!之后,他们的魂魄还经受到了被符咒和阵法加持过的窑炉的高温折磨!而他们的消失匿跡换来了袁镇长的步步高升、他的良好口碑和洪清镇随后的繁荣。

    而这件冤案在洪清镇这些有势力的人的上下齐心瞒报下,并没有被捅出去。再过不久,健忘的人们不是忘记了,就是因為害怕瘟神爷降罪而绝口不提,这些冤沉四海的人就这麼被漠视和遗忘。就这麼不了了之,因此才造成了他们那无法消散的怨气徘徊在新镇之中!

    「这个袁镇长真是混蛋加三级,一定会受到法律的恶惩!」万里再说起这件事,还是忿忿不平。

    阮瞻不说话。

    万里生长在正常的环境下,虽然作為心裡医生,接触过许多病人,但那毕竟也是人类正常的一面。他就不同了,他见过人类最阴险最黑暗的部分,他面对过也经歷过,所以他明白魔鬼都是人幻化而成的!

    「证据确实吗?」

    「事无巨细,準备充分。」

    「那很好,就麻烦你去还这些人一个公道了。」阮瞻嘆了口气,「当年的人或者他们的后人在新镇裡死得差不多了,外面只剩下袁镇长和几个小人物,你要注意不要让他们逃了。」

    万里一笑,「你放心,那些洪好好招聘的打手,被我吓唬得跑了一批,还剩下几个将功折罪的,正在盯著袁镇长那几个人呢。你放心,谁种下的因,就要承受随后的果,任他是谁,也跑不掉的。」

    他说著抬头看看天色,「喂,天快亮了,要及早準备。这样,看你伤得这副德行,估计也没什麼力气了,就由我去塔上把你的”犯罪痕跡”消灭,再打发左德去找马记者和毛富,让他们研究对外的统一说辞,然后压著毛富回镇上去。而你也别閒著,你快把这死丫头弄醒。」他指指阮瞻怀裡的小夏,接著又想起什麼一样嘆了一口气,「我还要和阿百告别一下,唉,这麼好的女人,世上绝无仅有的,竟然因為爱错了一个男人就那麼惨!」

    万里的话让阮瞻的心裡一凉,低头看看小夏可爱的脸庞,轻轻抚著,直到感觉到她已经慢慢醒来,让阮瞻突然心生不捨。他已经爱她爱得刻骨铭心,却不得不生生把这种爱情从自己心中撕裂,他多麼希望可以和她天长地久,可是却知道他们这样依偎在一起的时光只能以秒来计算了。

    她不知道这所有的事更好,反正他就是想让她忘记的。他记得当时他们第一次合作时,小夏见他操纵看守所警察的记忆,曾经让他发誓,永远不会这麼对待她,他发誓了,可惜今天他要违背誓言。

    因為当初他没想过会那麼深的爱上她,没想过会和她有那麼温柔的牵扯,也没想过自己是不能这麼做的。他有逢三之难,父亲和司马南都说他无法渡过这个死劫,也就是说他没有能力给她幸福。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本不该去招惹她的。是他受伤后的软弱、是因為身处这谜城之中、是对她过分的担心、还有相见时无法抑制的激情,让他什麼也顾不得了!

    他吻了她,让他和她彼此之间的爱都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而如果放任这种感情发展下去,她要面对的就只有伤心和绝望,那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他必须让她忘记,忘记这裡发生的一切,忘记他们的爱情,忘记曾经他那麼热烈地对待著她!

    怀裡的小夏挣扎了一下,慢慢直起了身体。一抬头就看见阮瞻深黑的眼睛,带著一种复杂的情绪看著她,温柔、忧伤、热烈和痛苦。

    「结束了吗?」

    阮瞻点点头,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好像只要一眨眼,她就会在他眼前消失,好像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裡。这让小夏的心「砰砰」乱跳著,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

    「你受伤好重,可能要休养一段时间呢。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她试图用微笑来化解心中的不安,「让你看看,如果必要,我也可以很温柔的。」

    阮瞻不说话,还只是看著她。

    「天哪,一定很疼!」她注意到他肩膀血肉糢糊的一片,心疼地轻轻碰了一下,心裡那种不安感突然加重了,很想抱著他不放手,「那个--我想抱著你。可以吗?」

    阮瞻伸出手,轻轻碰著小夏腮边的细髮,「好啊。但之前我要和你说一句话,你听了要放在心裡最深的地方,但是不用想起来,只要你知道就好。」

    「什麼?」阮瞻矛盾的语气,极其温柔的眼神迷惑了她。

    「我爱你!非常非常爱。就算我死去,这种爱也不会停止,永远永远!」阮瞻轻声说著,然后把小夏抱在怀裡。俯下头在她的髮间这样继续呢喃著,灼热的吻透过头髮一直烫到她的心裡。

    「我也非常爱你。」她迷迷糊糊地回应他。

    「帮我做一件事,好吗?」

    「什麼?」

    「忘记我!」阮瞻说著伸手摩挲著小夏的头顶。

    小夏只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头顶窜了进来,让她有些迷惑,但忽然间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她想反抗,可是来不及了。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模糊,然后人事不知。

    阮瞻抱紧了小夏,钢铁一样的人却几乎落泪,手裡虽然捨不得放开,但嘴裡却不得不在她耳边轻喃著。

    就这麼过了一会儿,万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对她做了什麼?」

    「我告诉她,她在洪清镇生了病,做了一个恶梦,梦裡的事再也想不起来了。然后阿百找到了司马南,带他回到了苗疆。而你把她接了回去。」阮瞻幽幽地说。

    「什麼?你--」万里一愣,但随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你呢?你去了哪裡?」

    「我没出现过,我回老家祭祖。」

    「让她忘了这裡恐怖的一切?」

    「是。」

    「还有什麼?」

    「--」

    「告诉我,作為你清除和改变小夏记忆的知情者,我有权利知道,你这究竟是為什麼?!」万里的神色很严肃,「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样,你不是一直认為,没有人有权利剥夺他人的记忆吗?哪怕是最不堪和恐怖的。」

    「我只是让她忘了来洪清镇后的事而已,其他的完好无损,完好无损。一切都没有改变。」阮瞻还是抱著小夏不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痛如绞。

    「可这是為什麼?我非知道不可,否则我会想办法让她恢復记忆!」万里威胁道。

    阮瞻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著痛苦和无奈,「因為我告诉她,我爱她。因為我吻了她!因為我还有一年的生命,因為我不能让自己一时的冲动,却让她伤心一辈子!」

    「你这混蛋!」万里说不清自己心裡是震惊还是妒忌,「我守著她那麼多年,都没捨得碰她一下,没想到你竟然先下手為强,然后还想一走了之!」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她!」万里把小夏从阮瞻的怀裡拉出来,让她倚著自己,「无论是什麼样的痛苦,你没有权利帮她选择。你等著看,假如她想起了这一切,她会恨你的!」他边说边把一个小布包放入小夏的衣袋内。

    那是刚才阿百让他转交给小夏的,她说那石头能测验男人的真心,她现在不需要了,所以要送给她最好的朋友。她说她把石头彻底石化了,所以石头不会再隐形,等一安定下来,就会用自己的方法教给小夏如何使用。

    可是现在,他很怀疑,小夏要这块石头有什麼用?女人要男人的真心,但只有真心,爱情也是不能成就的。他明白阮瞻的心,也明白自己的,可是命运会做出什麼样的选择呢?

    阮瞻无法回答万里。

    儘管这麼做,他心裡也痛得鲜血淋漓,儘管他承受著最大的痛苦,可是他没办法為自己辩解。他多想可以和她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啊!

    可是假如那将带给她灾难和痛苦,那麼他寧愿做这个斩断一切的恶人,寧愿她恨他!

    「唉--」一个夸张的嘆息声从阮瞻和万里的身后传来,「好可怜的女孩子!」

    什麼时候背后有人的?為什麼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

    阮瞻和万里骇然循声望去。

    只见他们身后的凉棚裡站著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眉清目秀、笑眉笑眼、吊而郎当,浑身上下散发著那麼一股说不出的瀟洒劲。

    两个对视一眼,同时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

    包大同!

    小夏想起了阮瞻和她的爱情了吗?司马南究竟说了什麼?阮瞻要怎麼调查真相?包大同為什麼会突然跑来?请看驱魔人第七篇--阴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