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暗花溟
一雙手慢慢地爬上了小夏的脖子。
那雙手有如枯死的樹干那樣糾結干裂,但又異常沉重堅硬,帶著地獄里來的陰森冰寒,執意要把小夏拉倒在沙發上。
她看不見那雙手的主人,但感覺到手是褐色的,帶一點隱約的紅絲,就像抓出的血痕。
窗外,不知是有踩高蹺的路過還是正進行中國古典式婚禮,鼓樂喧天熱鬧非凡。只有她的周圍是靜的,靜得仿佛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仿佛全世界都不知道自己的掙扎。
事務所是在寫字樓的十九層。
就是說在這個高度根本听不見除了風聲以外的任何聲音,而且從她的位置也完全看不到窗外。即使看得到也听得到,這麼繁忙的交通要道上也不會有這種隊伍經過的。所以,雖然還深陷在夢魘中,她也清醒的明白自己又遭遇鬼壓床了。
她知道只要坐起來就會好了,但那雙手卻越纏越緊,才一起身就又被拉倒。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在沙發上象不倒翁一樣東倒西歪,這戲弄激起了她軟弱心底的那一絲倔強,于是她更激烈的反抗。
可是沒有用!枯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並不停地抓緊抓緊抓緊,直到她要喘不過氣了。
忽然間,她莫名其妙地大叫了一聲‘南無地藏王菩薩’!
那雙手象是被熱火燙到一樣縮了回去,帶著尖銳的呻吟。這讓小夏緩了一口氣,可是還沒有等她起身,並沒有徹底離開的樹手報復似的又伸了過來,雖然遲疑但又堅定,很痛苦但又一定要把她帶到黑暗中去。小夏嚇了一跳,連忙又大聲念了幾句,才奮力掙脫。
時鐘指向十二點四十五分。
在這正午的時光,長空律師事務所的女律師岳小夏卻從鬼壓床的假寐中醒來。周圍沒有任何激烈打斗的跡象,她只是趴在辦公桌上,而且此次張著嘴午睡的經歷還讓她丟人地流了口水在卷宗上。
適時出現的敲門聲讓她更清醒了一點,而隨後出現的人就更讓她放松。是小王,事務所的實習律師。她下午要去會見新接手的案子的當事人,因為她是女律師,不能單獨會見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必須有男性律師陪同,所以小王會陪她去。
到看守所的路比較遠,要早點走以節省下午的時間。
當午後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讓她覺得剛才的恐怖夢魘好像發生在遙遠的上個世紀。
岳小夏從法學院畢業後游蕩了幾年,才在萬般無奈下參加國家司法考試,通過後做了一名職業律師。別人很羨慕她的好工作,但真是各人有苦各人知,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根本不適合這一行。她的個性馬虎、心腸軟、沖動且感情用事,一點也不具備精明干練、雷厲風行、公事公辦的氣質。所以,她的劣勢毫不客氣地反應在她的業績上,自從度過實習階段開始執業以來,她就一直是這家本市最大的律師事務所勝率最小的律師。要不是因為主任律師是她大學時代的老師,或許她早就被掃地出門了。她知道同事背後說她是靠裙帶關系才留在這里浪費社會資源的,但她只能忍忍忍。
本來對于這種血腥的刑事案件,事務所一般是不會派女律師接手的,而且她還從沒有贏過刑事案。可是,這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沒有聘請律師,而且有可能被判處死刑,所以根據法律援助原則,法院指定長空律師事務所履行這一義務,而這種沒有經濟效益的案子當然要由她這樣的後進分子來做。
案子很簡單,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關鍵在于犯罪嫌疑人當時的心理狀態。不過,這案子也很殘忍血腥,讓她不自禁的毛骨悚然。
犯罪嫌疑人叫李景明,四十二歲,市重點學校第三中學的數學老師,與老婆、兒子、離異的小姨、岳父母共同居住。這一家人是教師之家,除了還在上高中的十五歲的兒子,每一個人都從事教師職業,李景明夫婦更是在同一間學校教書。
據周圍的同事、朋友及鄰居反應,李景明平日寡言少語、溫和謹慎、與事無爭,相較他老婆一家的強勢是有名的老好人兼妻管嚴。但在案發前一個多月,李景明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屢次與家人在各種場合發生激烈爭執,甚至有劇烈的肢體沖突,與平時的個性大異,好像被鬼附身。
案發當晚的午夜,李景明又與其妻發生沖突,之後他用早就準備好的古巴式砍刀將其妻及驚醒後勸阻的妻妹、岳父母殘忍殺死,他的親生兒子被嚴重砍傷後被迫從六樓窗口跳出逃生,目前仍處在深度昏迷之中,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案發現場極其血腥,慘不忍睹。
警方趕到時,听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而事發現場血流成河,客廳里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四具尸體並排‘坐’在沙發上。其中一具尸體的腿上放著一顆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另一具尸體的頭卻耷拉在胸前,由于被砍得只剩下一點皮膚相連,所以歪斜著詭異的角度;第三具尸體的頭干脆滾到門邊,幾乎把沖進門的警察拌倒,而李景明本人就坐在另一個沙發上,抱著他老婆的頭喃喃自語‘是 不是 是 不是’。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人闖入,完全旁若無人,所以警方沒有費力就制服了他。之後他開始拼命掙扎,大叫︰“不是!根本不是!有鬼 有鬼!”淒厲的哀號讓整個小區的人都脊背發涼。
審訊時他拒絕談論任何相關問題並幾次試圖自殺,獲救後開始沉默面對整個事件。對他精神問題的懷疑,也在他平靜理性的面對相關專家的鑒定後排除,所以目前等待他的只有審判。
據說,去過現場的菜鳥警員中有的當場昏倒,有的許久精神緊張,甚至連那些很見過些事面老警員也無法保持冷靜。而且直到現在,李景明一家的鄰居在天色黑了以後都還不敢出門,可以想見當時的恐怖情形。對此,小夏不認為難以理解。她見過幾張現場的照片,僅僅是幾張照片,僅僅是粗略地瀏覽就讓她感覺一股寒意直入骨髓,不想再與這件事有任何關聯。
但是盡管那麼想遠離,盡管她怕得要死,她還是要裝出一付冷靜精明的樣子,強迫自己硬著頭皮來到看守所,來見這個恐怖事件的當事人、制造者。
今天她終于明白為什麼有人說律師是 和魔鬼打交道的人。
“李先生,我叫岳小夏,是法庭指定給的你辯護律師。”小夏故作鎮定地自我介紹,但仍然沒膽子直視對方的眼楮。
而李景明的雙眼則直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作為你的辯護律師,我的職責是維護你的合法權益,所以我會盡力幫助你。”小夏邊繼續說著,邊觀察情況。見小王就坐在她左手邊,她和李景明之間隔著一張堅固的桌子,一名警員站在不遠的右方,這都讓她安心了一點。但她隨即發現,她就像個初出茅廬的小菜鳥一樣按慣例說著開場白,講解著犯罪嫌疑人應有的權利和義務,可卻有如對牛彈琴,對方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只突顯出她的緊張。
這怎麼可以!
好歹她也是個可以單獨執業的律師,雖然業務能力差,勝訴率低,但也不能在還處于實習期的小學弟面前露怯!而且這還只是初次會見,按理說她該傾听、理解,同時建立起與當事人之間的彼此信任感,所以怎麼能慌亂無措?!不怕,不怕!有警察在,強勢一點。小夏這樣想著,強迫自己壯起可恥的老鼠膽,期望找到可以交流的渠道。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觀察她的當事人。
他很瘦小,應該算是皮包骨頭。也許是天生的,也許是關押後不常見日光所致,他的皮膚蒼白得不正常,隱隱泛著淡淡的青色,讓人幾乎可以感覺到血管在皮膚下的蠕動。他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外表雖然表現得安靜無害,但在小夏看來卻透露著陰森的氣息。就像他深埋在大木椅中的身體,連影子也蜷縮在陰影里,好像在窺伺什麼。如果不是有人陪同,小夏幾乎懷疑她對著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電影《恐怖蠟像館》中的一個蠟像。
“那麼,你可以說說當天的情況嗎?”小夏咽了咽口水,不得已采用狹義問法直入主題,否則她知道她將自說自話到天黑。
李景明的眼珠終于動了動。接著,他的脖子也轉過來,從專心凝視地面變為緊盯著小夏。但他的反應並沒有讓小夏的感覺好些,相反讓她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嗎?他的脖頸扭轉的角度奇異,他的眼神清醒但充滿意味,這個人渾身上下都不正常,怎麼能被認為具有刑事責任能力而被審察起訴?
“我沒有殺人。”李景明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口說話,仿佛聲音是來自遙遠的地方。“我沒有殺人。”他輕聲細語地重復,“有個鬼,他變成了我一家人的模樣。他引誘我。是他殺了人。是他!不是我!我沒有殺人!”
說到後來,李景明突然站了起來,伸手抓住小夏的手腕。
“我沒有殺人!是他!是他!是那個惡鬼!幫我!幫我!”
一瞬間,所有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然後,在場的和隨後沖進來的警察就上前壓制已經失控的李景明。而他在被制服以前則還對著被擠到牆角已經嚇壞了的小夏大喊,“有一個惡鬼!相信我,他殺了人!是他!有一個惡鬼 ”
他聲嘶力竭的喊聲消失後,小王白著臉自言自語︰“老天,這就是鬼上身吧!”
不管是不是鬼上身,也不管是不是會被同事們嘲笑或者被恨鐵不成鋼潘主任責備,她真的不想繼續接手這個案子了。她要退出。
小夏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手腕,她知道不久後那上面就會出現烏青。她相信那一定是鬼爪印,因為她剛才真切的感覺李景明身上傳遞過來的那一絲令人心驚肉跳的壓迫感。
這件事情也許並不像想象的那麼簡單,並不是只有普通的恐怖而已。
因此,她要退出!
做任何事都要當機立斷,否則機會一閃即逝,你就再也無法達到目的。
現在小夏深刻地體會了這一真理。
她應該昨天一回到事務所里就和主任提出換人接手這件案子的事,可是她沒有。結果今天一早,當她得知主任因急事出差去了,她就知道她不得不繼續勉強下去。在這個地方,沒人敢在主任沒有點頭的情況下自行安排任務,也沒人敢在他公干的時候電話打擾他。
除非她辭職!但是她將再也找不到好工作,而且她也不能這麼報答潘主任的知遇之恩。
她心里堵著解不開的情緒,昨夜又噩夢連連,不知道怎麼辦好。以前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去找她的免費心理醫生排解排解。所以,她利用午休時間直接敲開他辦公室的門。
萬里,三十一歲的男人,十四樓心理診所的醫生,高大精明的外表,卻有一雙鹿一樣善意清澈的眼楮,能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信賴。而因為她幫他打贏了他的離婚官司,因為他們在同一棟大廈工作,,更因為他身上溫暖安全的氣息,他們成了朋友。
“又鬼壓床?”看到她眼神的散亂,他問。
“心理醫生有時很討厭,早知道以前什麼也不和你說,你就不能裝得什麼也不知道嗎?”
“看來我說對了,是鬼壓床。”萬里故意逗她,“可是現在是休息時間,而且我又不是你的心理醫生。”
“你的臉上寫著你是我的朋友,兼職‘免費’心理醫生。”
“哦?還寫著什麼?”
“寫著岳小夏可以為所欲為。”
“既然這樣 行啊!我請你吃午飯,樓下街拐角開了一間拉面店,又便宜又地道。走吧!”
他了解她,事實上他的工作就是了解別人的心理。而對于小夏,他在了解之外多了一層朋友間的喜愛。他知道她在人聲鼎沸的地方容易放松,會很大程度上恢復她活潑的本性,有助于她的心理調節。最近她的壓力太大了,特別是接手了那件轟動全市的血案之後。他很想幫她。
“你說我該怎麼辦?最近我睡眠嚴重不足,都長皺紋了。”他們在嘈雜的拉面館找了個角落坐下,一邊吃一邊聊。
“不用太擔心,據統計百分之四十左右的人都有睡眠障礙,俗語里的‘鬼壓床’只是其中一種。”萬里安慰小夏。其實他對她的狀況有些非理性的懷疑,但在未證實前他不想嚇壞她。
“那是不是要檢查一下心髒?”小夏被拉面辣得眼淚直流。
“據科學的解釋,鬼壓床現象是由于睡姿不良導致的血液循環問題。而定期檢查身體是好的習慣,不過 你不是又麻煩他老人家了吧?”
“是啊。”小夏點點頭,“我並不是有意的,只是每當危急關頭我就會沖口而出那句佛號。”
“所以我早說了,你的膽子很小,八字又輕,容易撞到邪穢,可是你被逼急了後很有些剛勇之氣,又和地藏王菩薩有緣,總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萬里輕松地笑,不想傳達給小夏任何不好的心理暗示。其實他很擔心,依以往的經驗,小夏頻繁出現鬼壓床等噩夢現象後就會有點危險的事發生,她自己雖然渾然不覺,但每次都好像是有什麼最終替她化解了一樣。但這次的情況會和以往一樣平安解決嗎?這和那個案子有什麼關聯嗎?
“看你說的什麼話?你可是社會主義的醫務工作者,不是卜神問卦的風水先生。同志,注意立場!”
“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中有百分之八十幾相信上帝的存在,可見科學探索和精神信仰毫不相干。我本人喜歡邏輯性的東西,不過對非理性的現象也不排斥。”
“演講得真好,可是你真的相信有鬼嗎?”小夏坦然地問,不擔心嘈雜的人群中有人會注意到這個角落。
“鬼?這和你那個案子有關?”萬里皺皺眉,“還是你亂猜?”
小夏遲疑了一下。
“我不該透露案情給不相干的人,可是你是我的心理醫生,應該沒有關系。”她為自己找到借口,然後把昨天的事和自己的感覺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萬里。
“既然你那麼不喜歡接手這個案子,何必勉強自己。這樣對你和你的當事人都不公平,為什麼不找其它人做?”萬里建議。他相信小夏說的話,但他也知道她相當敏感,所以不能排除她不準確的評斷,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找個神經堅強的人來辦理這件充滿血腥的案子。他相信這不會很難,畢竟這件案子太轟動了,雖然沒有經濟效益,但聲名效益很大。事實上,他曾無意間听到長空律師事務所其它的人談論這件案子。那些人認為,辦這件案子根本不是壞事,因為無論輸贏都會有很高的曝光率,主任把這件案子給小夏去做實在是太偏心這個‘低能’的拖油瓶了。
“我今早就想和主任說這件事的,可是他竟然臨時出差。我真是倒霉透了!而且這樣張口很難,覺得很辜負潘老師,難道我不知道他要悉心栽培我嗎?我還這麼不識抬舉!”小夏很沒有形象地捧著碗喝湯,“我就是心里矛盾才和你談談的,否則我現在就是和主任說過了,我也會覺得自己又做錯了 選擇本身就是讓人後悔的。”
“總覺得自己選另一個可能會更好是普遍的心理現象,你不用自責。”
“那麼我該怎麼辦?堅持下去還是趁早放棄?”
“這不是放棄和堅持的問題,是你自己想不想繼續做下去。如果勉強自己會做得更糟。你們主任又不是不回來了 ”萬里完全以朋友的立場說。
“可是就快開庭了呀!”小夏說,“其實我是傾向放棄的。很沒出息是吧?可是我真的很怕下一次會見。而我又不能什麼都不做,這是對李景明的不負責和對主任的沒良心。”
萬里安慰地拍拍小夏的手。“為什麼還要會見?”
“因為那天他實際上什麼也沒說,這叫我怎麼辯護?我必須听听他對那件事的描述,還想知道他到底希望得到什麼樣的法律救濟!其實 我認為在進入訴訟程序後應當申請重新鑒定他的精神問題。”
“我在報紙上看過相關報道,據說他被認為有心理問題,但並沒達到精神病癥的程度。也許他昨天的表現只是偽裝,想讓你救他,讓他逃避處罰?”
小夏毫不猶豫地搖頭。
昨天她的感覺太深刻了,排除了一切偽裝的可能。她挽起蓋住手腕的袖子,露出白晰手腕上觸目的青腫,“看,昨天他抓的。以他的體力,除非有邪勁,否則我會傷得那麼厲害?再說,只要他還是人,正常的人,他怎麼能那麼殘忍?而且還是對自己的家人?”
“人心是世界上最最復雜難懂的東西。”萬里撫撫小夏手腕上的傷痕,心里覺得他們主任對小夏的鍛煉方法有點像殺雞取卵。“心要是生病了,比什麼都麻煩。”
“那以你專家的眼光來看,他偽裝或者真的有精神病的概率有多大?”
“我只是心理醫生!只能解決一般的精神疾病。可是從醫學上講,精神疾病不等于精神病。我們平時所說的‘精神病’是指‘重性精神病’,是精神分裂或者偏執狂之類的‘嚴重’的精神疾病。司法精神病學鑒定是一種專門的學問,臨床上的表現特別復雜,你以為是個人就行?”
“我當然知道不是誰都行的,我只是想知道怎樣才能證明他有沒有病!”
“這是很復雜很困難的事。比如會通過交談,對他的意志行為、認知活動、情感活動、乃至身體機能進行觀察,弄清他有無病史或者家庭遺傳,對他書寫的文字,在押期間的各種表現等進行綜合的評判,最後才能得出相對正確的結論。還有一種醫學上稱為‘意向控制障礙’的情況,就是他有辯認能力,但是控制行為喪失,也就是重性躁狂癥和精神分裂癥中的‘沖動行為’。這種情況下,就更要特別慎重,一定要符合相關的醫學標準。”
“是嗎?那我可要仔細研究一下。”
“喂,你不是要退出嗎?”不得已提醒這個健忘的人。
“是要退出。不過,在主任回來前我不能什麼也不做,至少我要給接手的人打一個好底子。”
“想不到你還真善良。”
“這不是善良與否的問題。我還要在‘長空’混飯吃呢,哪能不夾著尾巴做人。”小夏回了一句嘴,但馬上又去思考那個案子,“他除了在被關押初期有過過激行為,但隨後幾乎是默許了自己的罪行。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會不知道後果,但他沒有過任何辯解。可為什麼昨天突然變得那麼激動呢?還喊著要我幫他?這解釋不通!除非是他真的有病,或者真的 有鬼。”
小夏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戰。萬里看出她的異樣,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額頭,讓她從回憶中走出來。
她太容易接受心理暗示了,這是她心理上最大的弱點。
她還在懷疑鬼神之說,可是他自己有過與眾不同的經歷,知道這世上無奇不有,存在著科學無法解釋的唯心事物,所以為了保護她,他一定要想個辦法。他知道這事情不是他能解決的,但是他可以找人解決。猶豫了良久,他終于下定決心。
只有那個人能幫小夏了!
雖然有點對不起多年的交情,可他不能放任小夏在這漩渦里越陷越深而不管。他低頭在一張紙上寫下他決定求助的人,然後遞給小夏。
“這是什麼?阮瞻 夜歸人酒吧 地址 ”小夏疑惑的抬起頭,“萬里,你是什麼意思?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給我介紹男朋友!他比你怎樣?比你差的我可不要。”
“朋友一場,他這種不好對付的家伙我怎麼會介紹來害你,只要你小心別迷上他就行了。”
“切!”
“別忙著鼻孔出氣!”
“那你把他介紹給我干什麼?難道他有法律糾紛讓我幫忙?先說好,咨詢類的問題我可以幫忙,但要打官司麻煩他和所里聯系。你知道,我們的律師紀律規定是不允許私下接案子的。”
“你不能听我把話說完嗎?”萬里對小夏急躁的脾氣感到好笑,但這也是他喜歡她這個人的原因之一。她和這幢高級大廈里的所謂精英白領相當不同,有濃厚的‘人’味。
“他沒有麻煩。這間酒吧是他開的,我把他介紹給你,是想讓你去找他。”
“就是說他帥得特別不同尋常?”
“就是說他能通靈!”
“通靈?”小夏沒預料到他會說出這個,“真的假的?或者我听錯了?你沒開玩笑?”
“你沒听錯,我也沒開玩笑。”萬里阻止小夏要摸他額頭的舉動,“我也沒有發燒。小心!你的絲巾掉在湯碗里了。”
“那你為什麼突然說這個,你不是最討厭那些江湖術士嗎?以前和你看個這種類型的電影,或是在廟門口看個相算個命什麼的,不也被你嘲笑嗎?”
“我嘲笑是因為我知道真正的陰陽師是什麼樣的。”
“真的?”
“真的真的!”
“不騙人?”
“我以我前妻的名義 好吧好吧,我以我的學術名譽擔保。”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他那個人特別怕麻煩,我怕你纏著人家算命卜卦什麼的。還有 ”萬里換了一付認真的神情,“他的能力是個秘密,要不是這件案子真的很詭異,你又是我的朋友,我是不會透露他這個人的。如果真的有鬼,找他幫忙,雖然他不一定會幫 小夏,我可以信任你嗎?”
“完全可以。”小夏保證。
阮瞻?奇怪的名子!通靈?奇怪的人!
小夏當天晚上找到了‘夜歸人’酒吧。
其實她對萬里的話有點半信半疑,倒不是不相信傳說類的東西,而是 通靈這種事,總是听說很多,但從來沒有‘眼見為實’過。
不過她也確實有點好奇,而且每當她一個人的時候,腦海里總是閃過案子的片斷,無論如何也甩不脫,就像是她的心魔。如果萬里的話是真的,她也希望有人可以幫她卸掉這枷鎖。
一路上她都在猜測這個叫阮瞻的男人是個什麼樣子。之前萬里什麼也沒和她說,弄得神神秘秘的,所以她來到酒吧門口也沒敢直接進去,象個小賊一樣從門口往里窺伺。
酒吧在一棟大廈的底商,兩層,不過大概只有一樓用來做店面。里面並不太大,但是簡單有格調,擺設布置有點奇怪的感覺。在這客流量最大的時候,這里說不上人滿為患但也是高朋滿座,而且大部分都是女客,各種年齡階段都有。吧台處幾乎坐滿,一個瘦高結實的男人背對著門在吧台里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小夏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可以感覺到他是這間酒吧的光源,而吧台旁沒有男伴的女人都是向日葵。除此之外,酒吧里還有兩個年青的男招待在招呼客人。小夏可以看到他們。沒的說,帥哥。
這不是一間隱蔽的鴨店吧!小夏心里骯髒地想著,猶豫著是否進去。
“你到底是進還是不進?”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由于最近小夏總是處于驚嚇狀態,所以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駭得她急轉過身。
面前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精致優雅,臉上仿佛明擺著三個字 女強人。
“很抱歉嚇到你,可是你擋住門口了,小妹妹。”
“對不起。”小夏道歉。她知道自己的娃娃臉總是讓人誤會年紀,面前的女人大概以為自己是個一腦袋愛情幻想的大學生在偷窺帥哥吧。
“第一次來?既然來了就一起進去吧。”女人招呼小夏,“朋友介紹的嗎?”
“是 吧。”小夏含糊地回答,跟在女人身後走進了酒吧。
此時剛巧老板轉過身來,他看見了來客,生面孔讓他略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著點頭致意。
“HI,阿瞻。”女人熟絡地打招呼,顯然是這里的常客。她看見吧台已經沒有位子,就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小夏機械的跟著,渾身上下卻在觀察那個叫阮瞻的男人。
阮瞻感覺到一道目光的注視。
被女人盯著,他已經習慣了。可是這個新客人的目光卻充滿著好奇和一絲不信任,這倒是很特別。她進來時的狀態讓他有一點吃驚,但願他看錯了。
不過,不管任何閑事是他做人的第一準則,所以他立即清空大腦,繼續轉過身去調酒。
“這兒的老板對女人是有通殺的魅力,不過你也不用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吧?”女人調侃小夏。
“啊?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非常之直接。”
“那我收斂一點。”
這個什麼阮瞻的,和她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
在她的心目中,通靈的人都是臉色蒼白,看起來要有點哲學的智慧,而且還稍帶些微的神經質,起碼要讓人產生點敬畏。雖然臉譜化了一些,但她相信那是通靈者的特質 如果不是異常敏感,又怎麼能在不同種類之間游走?!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卻是冷靜沉穩、溫文爾雅。俊朗的臉上架著一付無框眼鏡,模糊了眉目之間的深邃,半長的頭發剪得時尚隨意,簡單的白襯衫沒有系領帶,顯得整個人干淨清爽,即堅定但又沒有娘娘腔,再搭配上他溫和輕淺的微笑,要說競選‘絕種好男人’有的一拼,但要說是‘通靈者’就太‘普通’了。
一整間房子的女人都可能對酒吧老板有點想法,可是她心里卻充滿失望。看來精明如萬里者也被騙了,至少是夸大其辭,讓她白跑一趟。不過還是原諒他,男人嘛,多少有點幼稚。
她站起來想走,但那女人卻攔住她,“剛來就要走?相逢一場,就再坐一會吧。你不是喜歡老板嗎?”
“我喜歡老板?”
“不是嗎?不然你為什麼一進來就盯著人家看?不用害羞,來這兒的人大部分是熟客,都是在附近寫字樓工作的,而且都是因為喜歡老板才來的。”
“看的出來,他確實會做生意。”小夏看著和客人們打成一片的阮瞻,刻薄地說。
听出她語氣中的輕蔑和意味深長,女人連忙說︰“你是想歪了還是忌妒?介紹你來的朋友沒告訴你嗎?這里可不是那種地方,我們來這兒也不是找那種人,雖說這里的老板和伙計都很帥是沒錯。”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系。其實也不能排除有人想來這兒泡男人,不過我想大部分人來這里只是想聊聊天喝喝酒。在外面喊打喊殺一天了,有這麼個不錯的地方放松一下當然好了。”
“這里是不錯,音樂也好。”
“主要是人好。”女人向看過來的老板揮手微笑,“不過你要想追老板可要引起眾怒,他可是這一群女客的大眾情人,不管有沒有男朋友的,都喜歡他。也難怪,他大概屬于這世界上的稀有品種了 善解人意、斯文禮貌、很紳士、對每一個人都那麼好。”
他有那麼好嗎?小夏很懷疑。她平時雖然糊里糊涂的,可是唯獨看人很準,往往一瞬間就能作出正確的判斷,大概是直覺比較好吧。在她看來,這個阮瞻本質上絕不是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樣子,為什麼那些女人看不出來?!而且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素不相識的女人看似精明卻這麼多話,或許是緊張了一天會放松,或許是因為陌生才自然吧。
小夏隨口附和著女人的話,但眼楮又在肆無忌憚地觀察吧台里的男人。
善解人意?也許。但他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會讓人不安;斯文禮貌?確實!不過實質上是無形中與人保持著冷淡的關系,拒絕任何人的接近;紳士風度?沒錯!不過怎麼看怎麼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對每一個人都好?可能。不過這也意味著他對每一個人都一視同仁,都不會太好,沒有人對他是重要的,還有比這更冷酷無情的嗎?
這個男人表面看來溫柔體貼,實則冷漠疏離,氣質很是矜持內斂。別說他根本不會有什麼通靈能力,即便有,大概也不會輕易幫人。那麼,她才不要在這里繼續浪費時間。不如早點回家,泡個熱水澡,說不定今天會睡個好覺。
幸好同事小王打來電話問她案子的事情,讓她可以擺脫那女人的嘮叨,離開了‘夜歸人’。
而阮瞻,則注意到了她的離去。他很奇怪她看他時的直接和挑剔,也很奇怪她始終沒有和他搭訕。對于她的狀態,他沒有看錯 她頭頂上的陽火很弱,危險的是又罩了一團黑氣,但她一定有什麼福緣,那會保護著她不受侵害,使她的陽火弱而不滅。只要她不繼續接近要傷害她的東西,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律師事務所搬了新的辦公地點。
那在一片新建的別墅區,風景優美,環境清新。但是那片別墅區還沒什麼人搬過去,空蕩蕩的,他們事務所算是第一批進駐者。
小夏因為賴床遲到了,所以當她來到別墅的時候,同事們都收拾得差不多而跑去吃午飯了。主任告訴她,別墅夠大,她不用和那三個實習生共用一間辦公室了。只不過分給她的辦公室小了一點,而且位置不太好,在閣樓上朝陰的一面。
小夏有點不願意去,可是以她的地位是沒有選擇的,所以只好抱著自己的東西去樓上。奇怪的是,這棟別墅和外觀上有巨大的差別。本以為里面不大,但是她卻走了好久,拐了好幾個彎,爬了好半天樓梯才找到那個又小又陰暗的房間。
此時別墅里就只剩下小夏一個人了,靜得連踩在厚厚的純毛地毯上也能听到腳步聲。
沙沙沙 -沙沙沙
小夏突然對周圍的一切心生恐懼。她很想立即離開,可她必須把東西放進新辦公室里。她忐忑不安地打開門,發現這房間實在太小了,入眼全是牆壁,連個窗戶也沒有。房間里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個資料櫃、一張小書桌和一張木椅,木椅上擺放著一個四方盒子,好像是禮物。
她胡亂地放好東西,忍不住想看看那個禮物,于是打開盒子。
盒子里是一個人頭!
李景明的頭。他滿臉是血的瞪著她,眼珠不斷地滾動。然後突然笑了起來。陰森邪惡的笑容!
小夏嚇得扔掉盒子,一下跳到門邊。但門沒有了,她只有緊倚著牆壁。
李景明的頭在地上滾來滾去,最後停在她腳邊。斷頭拼命向上看她,翻著白眼,血盆大口象是無邊的深洞。他在笑,還在不停地笑。吃吃地笑著向她慢慢移過來!
小夏驚醒過來。
又是噩夢,又來折磨她了!
她渾身冷汗,很想掀開被子,下床去拿一杯水渴。可是她不敢離開被窩,至少那溫暖讓她感到一絲安全。床頭桌上的熒光表顯示時間是二點四十分,那表針的微光抖動著,加上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人感到好像有什麼在向床邊走近。
這讓小夏更深的埋在被窩里,最後整個人都縮了進去,除了自己的心跳什麼也听不到。
她不該貪圖便宜而租這間朝陰的小房子的,連陽光都照不到。以前倒沒什麼,最近接了這個案子後就讓她無法安然入睡。或許她該結婚或者找個男朋友同居,這樣她就不會那麼害怕了。雖然只是個噩夢,但那真實的感覺不是她這種膽子小的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要不就萬里吧?可是他們太熟悉了,想想和這樣的人躺在一張床上,感覺尷尬得起雞皮疙瘩。不行不行,要換一個人。要不 阮瞻?
阮瞻的名子讓小夏嚇了一跳,甚至超過了噩夢的驚嚇。
為什麼想起他?她幾個小時前才見過這個人,而且印象不太好。難道因為才見過,所以有殘留意識?一定是這樣!
可是他真的能通靈嗎?
萬里不會騙她,但她真的沒覺出他有這種能力。她的直覺一向準確,這次也沒理由出錯。可是,要是錯了呢?萬一他真的能通靈呢?那他不是就能幫她!
為什麼都找到了也不和他說一句話呢!
自己總是這樣,遇事總是半途而廢。如果和阮瞻談一下,他能通靈就可以幫她,不能也不會讓她損失什麼,總好過噩夢過後無處求助。
她也確實再沒有辦法,燒香拜佛她早已做過了,但佛祖一定很忙,所以顧不上她。她得想別的辦法,不然她會神經衰弱,不等這個案子完結或是主任回來把案子轉手,她就很可能掛了。
不然,明天先找萬里,看是不是心理問題。如果不行就再找阮瞻試試吧。雖然不大靠譜,好歹 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第二天小夏沒找到萬里。這甚至讓她以為他在躲避她,但隨後想起每周二都是萬里履行客坐教授義務的日子。于是她只好蹺班,自己又去了一趟‘夜歸人’酒吧。
她到達時才只有下午兩點,遠遠就看見阮瞻正在打開店門。他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完全沒有晝伏夜出的動物應有的病態蒼白。
“現在可以進去嗎?”小夏站在阮瞻三米以外問。
“我才開門,還沒有正式營業 不過 好吧。”阮瞻做了個請的姿勢,幾不可見地皺皺眉頭。他認出這個女人是昨晚來的生客,可是她為什麼昨天不和他說一句話,今天卻又這麼早跑來?希望她不是來糾纏他或是找麻煩就好。
小夏走進酒吧,店里因沒有人而空曠。而且由于這間店的玻璃全是那種藝術玻璃,所以午後的陽光根本照射不到里面,整個空間都黑幽幽的,迎面的牆壁上有一個用透明管子擺成的巨大八卦形裝飾。昨晚她並沒看到那個,大概是因為燈光的關系,現在黑漆漆的反而看得清楚。
阮瞻很久才跟進來,不過小夏並沒有象通常一樣,獨自呆在封閉的空曠空間就會緊張、心里發毛,這讓她覺得也許自己昨天的判斷太草率了,這個男人有點門道。
“你的伙計呢?”
“他們是勤工儉學的大學生,如果你找他們,要下午四點以後。”
“不,我不找他們。可是你們這里好像半夜才關門,這樣會不會影響他們的學業 ”小夏忽然住嘴,“對不起,我問東問西的,是職業習慣,真是討人厭!”她見阮瞻已經走到吧台里,也到那去找個位子坐下,“我姓岳,岳小夏,長空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阮瞻愣了一下。“我沒惹麻煩吧?”
“沒有沒有,不是那麼回事。”小夏慌忙搖頭,“那只是我的職業,我今天來和職業無關。我是 我是 我找你,有一點事情。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想先喝點什麼呢,岳小姐?”
“一般在這個時候要喝些什麼?”
“現在喝酒早了點,大部分人會喝咖啡。”
“我不喜歡咖啡,苦!給我汽水,桔子味的,不然礦泉水也行。”
阮瞻沒說話,只笑了一下,然後遞給她一杯桔子汽水。這個女人,有小孩的口味,好對付。
“你找我有什麼事呢?”他問。
“那個 那個萬里你認識吧?他說你們是好朋友,所以 所以他叫我來找你。”小夏支支吾吾,不大好意思對一個陌生人提出請求。都怪萬里古古怪怪的不肯陪她來,害得她不得不獨自面對這些尷尬,現在她也只好干脆直說。“我有麻煩,他說你有‘能力’可以幫我。”
阮瞻在听到萬里的名子的時候就知道大事不妙,他有大麻煩了!
萬里和他朋友多年,也是這世界上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但從沒有泄露過他任何事情。可這一次,盡管萬里該比誰都清楚他有多麼不喜歡提及他的‘能力’,而且更不喜歡運用,卻為什麼要打發人來尋求他的幫助呢?這個叫岳小夏的女律師是萬里的什麼人,能讓他背叛誓言?或者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不能解決的事?這與她身上的陽火微弱有什麼關系?
“我很高興能夠幫到岳小姐,就怕我有心無力。”阮瞻心里轉著無數的念頭,可是臉上卻依然一付笑咪咪的無害神情,“不如你先說說有什麼麻煩,看我是不是幫得到。”
小夏猶豫了一下,然後把自己自接手這件案子後所發生的莫名其妙的噩夢、怪異的幻覺和感覺都告訴了阮瞻。她看著他的臉,期望得到一絲信息,可他卻根本面無表情,眼楮有如幽深的黑潭,仿佛你扔什麼進去都馬上會消失無蹤,不留一點痕跡。
“我是不是撞邪了?”她問。
“撞邪?”阮瞻不相信似地微笑,“岳小姐是律師,應該很冷靜很邏輯,不會信這些無稽之談吧?依我看可能是壓力太大,而且接受了某些被動的心理暗示吧。我不像萬里那樣是專業的心理醫生,可是我想你還是不要想太多,遠離這件事,放松一下就會好了。”
“要是可以就好了,可惜我現在還不能放手。”
“那麼 我恐怕無能為力。”阮瞻帶著遺憾的語氣說,“你是萬里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真希望可以出點力,可惜我真的不行。”
“你不願意幫我!”小夏沖口而出。
“不不,我很願意,我但願可以!可是 我不知道萬里是怎麼和你說的,很可能他太夸張了。我平時只不過讀了些風水啊周易啊什麼的書,純業余愛好,根本沒什麼特殊能力,你別听他胡說八道。”
“真的不能幫嗎?”
“我很抱歉。”
“求你幫幫我吧!”小夏懇求。其實以她急躁的脾氣,早就該扭頭就走。何況越和他說話,她就越直覺地覺得萬里說的沒有錯,他一定有辦法,只是不肯幫而已。她不應該再和這種沒有愛心的人多說一句話,可是所謂‘形勢比從強’,她不得不低聲下氣。
“對不起。”
見他仍然裝出一付無辜的樣子,小夏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那好吧,當我沒來過。再見。”她氣鼓鼓的往外走,故意不給阮瞻汽水錢。心想早知道喝他一瓶最貴的酒,好歹精神損失有物質損失可以補償。這種人不放他點血,想想還真不甘心。
阮瞻目送小夏離去,內心沒有任何愧疚。這位小姐招惹了邪穢,破不破得了都是她的運數,與他何干?他的人生第一準則就是決不管任何人的閑事,安安靜靜的獨善其身就好。
至于萬里這背叛朋友的混蛋,他不用理。相信他自己會送上門來做出解釋。
晚上萬里打來電話。
“我下午回診所沒有找到你,又怕你忙案子的事不敢打你手機。”他說,“今天怎麼樣?”
“還不就那樣。”
“怎麼有氣無力的,昨晚又沒睡好?”
“嗯。”其實她這些日子來一直很累,可是因為害怕再做噩夢,每天都對上床睡覺有點發愁,現在她正考慮著是不是干脆不要睡了。
“你 去找過阮瞻了嗎?”萬里試探著問,“你不會忘了吧,我的那個能通靈的朋友!”
“你哪有能通靈的朋友?!我倒是見過你一個很欠扁的朋友。”一提起阮瞻,小夏不知從哪冒出來一股無名火,馬上從半死不活的狀態轉為幾乎暴跳如雷。
“看來你已經找過他了。”
“兩次!”
“就是說他不答應幫你嘍?”
“你明知道結果還讓我去?故意讓我難堪是嗎?”
“喂,講點道理,我早說過他怕麻煩,很有可能不同意。但是我沒想到你會生氣,他在女人中的口碑一向不錯。”
“那是那些女人沒長眼楮,可是我長了。其實我是請人家幫忙的,人家幫是情義不幫是本分,還不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有什麼好生氣抱怨的,人家又沒義務一定幫我。可是我就是氣他的神態。臉上笑得那麼好看、那麼友好,實際上拒絕一切,對什麼事都無動于衷。看起來是溫柔的白馬王子,實際上是邪惡的格格巫!沒人情味,沒愛心,沒天良!”小夏氣壞了,雖然她也知道求人就是應該低三下四而且結果未知,可她一想起阮瞻的臉就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為什麼。
“憤怒一點好,憤怒一點好,可以轉嫁其它的不良情緒。”
“萬里!”
“好吧好吧,不要生氣了。明天 不行,明天我脫不開身。後天吧,後天我和你一起去找他。這小子也太不給我面子了,也不看看求他辦事的是誰。岳大律師讓他幫個小忙,不是看得起他嘛!”
“我不去!”
“為什麼不去。他越是怕麻煩,就起是煩死他!然後用死他!”萬里順著小夏的話茬說。他知道小夏發起脾氣來很孩子氣,安慰她還不如激起她的報復心和好勝心。他仍然拿不準小夏最近無盡的噩夢是心理問題還是撞邪,所以無論如何他也要搞清真相是怎樣的。
果然,小夏表示默許。
“其實話說回來,你也不能太怪他。”萬里又幫阮瞻說好話,“每個人的脾氣稟性都各有不同,阮瞻是個不大好了解的人,就算是我,到正在也不能完全明白他。不過,沒想到你倒是能一下子就看透他的偽裝,很了不起!”
“切,不看看我是誰?”
“是啊,直覺敏銳是你最大的優點,你該選擇和我同行,做律師可惜了。”
“還有什麼表揚的話一口氣說出來。”
“那不是一晚上也說不完!還是說說阮瞻的事,你沒興趣知道我們為什麼是朋友,而我為什麼說他能通靈嗎?”
“沒興趣。”小夏賭氣,但心里好奇得癢癢。
“那就當個睡前故事听。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實際上我們七歲就認識,到現在都二十四年了。他不是他父親的親生兒子,是在他五歲時被他爸撿來的,後來就收養了他。五歲之前的事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反正他從沒說過。他養父原來是個道士,文化大革命時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打破一切封建迷信,所以他只好還俗,後來就住在我們鎮上。他爸爸對古文雜學方面的學問很有造詣,就連他的名子也是從古書上取的。”
“別胡說了,他的名子除了感覺怪一點,也沒什麼深奧的。”
“不知道了吧,他的名子來自《晉書 阮瞻遇鬼》。听說這個古代的阮瞻是個無鬼論者,後來遇到一個人和他為此辯論,辯論到最後那個人輸了,但是卻告訴阮瞻自己是鬼,並化形而去。阮瞻吃驚得病倒了,後來去世。我不知道他爸為什麼給他起這個名子,可能是隱喻他天生有某種能力也說不一定,就像你是夏天生的就叫小夏,我父母希望我鵬程萬里所以我叫萬里。”
“你又是怎麼知道他有‘那種’能力。”夜深了,小夏不敢說出‘鬼’字,但這偏偏又是她對萬里和阮瞻的關系中最好奇的。
“我七歲那年才和他認識就知道了。那年我們學校發生一點怪事,之後我上大學時又有些靈異事件,不過我暫時不能和你說,你現在心理狀態不穩定,會嚇壞的,以後找機會再跟你講。總之相信我,他確實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而且可以驅逐它們。”
“你不怕嗎?還和他做朋友?”
“怕!怎麼不怕!不過我好奇心太大,戰勝了恐懼。話說回來,我們的緣份可真的不淺。我們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中學時男女分班又是同桌。高中時我們全家去了重慶後,還和留在家鄉的他通信聯絡,後來他不怎麼回信給我了。我以為我們就失散了,誰想到我在北京上大學時又遇到了他,還是同一個系。”
“他也念心理學?”小夏訝異。難怪他那麼會偽裝,但那也逃不過她岳小夏的火眼金楮。
“是啊。不過他畢了業又沒了蹤影。再後來我來本市工作,沒想到又遇到他。當時他開了那間酒吧,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從事他的專業。可是你看,兜兜轉轉,我們總是會遇到,天生就注定是朋友,跑不掉的。”
“听著像是你一直追求他。”小夏挖苦。
“誒?說來還真像。他那個人對感情很被動的,我想要不是我們相識的時間太久,我又是個善解人意的大好人,我們很難成為朋友的。”
“我倒認為那是你們很小就成為了朋友的緣故。”
“沒錯,這是關鍵因素。小孩子無論怎麼排斥外界,總是容易互相交朋友。要是我在他成年後才認識他,大概他對我也會像你說的那樣 外表親切溫和,實則拒人千里。”
“說起來這都是你的錯。明知道他是那種性格,還不肯陪我一起去。”小夏又想起阮瞻禮貌又堅決的拒絕,不由覺得自尊受傷害。
“這你就不明白了。”萬里感覺到小夏的不甘心,連忙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管怎麼說,我要幫你就是出賣了他,因為我曾答應不說出他的事。他會生氣我背叛諾言,所以我出馬反而會壞事。等他氣消一點,我出現倒比較有機會。”
“可是他真能幫到我嗎?”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比他更好,但我只認識他,所以這也是我唯一能幫你的。別多想了,睡個好覺,後天我們去找他。無論有棗沒棗,摟一桿子試試吧。好了,我要掛電話了,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小夏又開始發愁。還睡覺嗎?會做噩夢的,她可受不了再反復受驚嚇了。不睡吧?她明天還要上班,而且現在渾身發沉,不舒服極了。
算了!隨它去吧!
半夜的噩夢終于讓小夏生了病。她發燒了。
隨便吃了幾顆藥,在事務所堅持了半天,依然高燒不退,只好請假去醫院,但一直折騰到晚上也沒把熱度降下來,最後被醫生留院觀察。
她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也不願意麻煩朋友,可是萬里卻打听到她的情況,不請自到的來照顧她。這讓她很感動,不過卻因為燒得昏昏沉沉只隨便攀談了幾句就進入了夢鄉。
她睡得極不安穩,總是在就要睡熟的時候感覺有人猛地推她,讓她覺得自己就要從病床上掉下去。就這半夢半醒的到了半夜,她忽然又一次驚醒,感覺口渴得嗓子好像著火一樣。此時萬里和隔壁病床的觀察病人及陪床家屬都睡得死死的,她不願意驚動他們,于是就自己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打水喝。
走廊靜極了。
兩側的房間都是黑漆漆一片,別說病人,就連值班護士也沒有一個,整個急診區像一座墳墓一樣死寂。開始時小夏由于還迷迷糊糊的,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隨後就感覺不對勁,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醫院應有的正常狀態。
整個走廊只有她輕微的喘息聲和腳步聲,每一聲都刺激著她的耳鼓,敲在她的心上。她試圖放慢放輕腳步,但卻感覺聲音越來越重越來越急。漸漸的她發覺,腳步聲並不是她一個人的。
有什麼跟在她後面!
她慢它也慢,她快也它也快,她停它也停,和她保持著同等的速率,但她感覺那東西卻離她越來越近,直到緊貼在她背後,向她後頸里吹涼氣。
她不敢回頭。因為听別人說,人的頭頂和肩膀上各有一團陽火。如果冒然扭頭,陽火就會熄滅,到時就沒有能鎮住鬼怪的東西了。她告誡自己要死不扭頭,就算此刻她甚至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她後頸上摸索,還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奇怪聲響在她身後傳來。
我沒傷害你,別纏我!她心里大叫著,並快步走進水房,打了水轉身離開,卻差點撞到一個白衣女人身上。
那女人離她如此之近,幾乎臉孔貼著臉孔,這讓她駭得把水杯扔到地上。塑料水杯沒有摔破,但聲音卻輕脆尖利,傳出好遠仍有回音。
“噓,小心點,會吵醒別人的。”白衣女人低聲說。她有一張平靜得過分的臉,鼻梁上有一道新傷,象是被什麼劃破的。
是護士!小夏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很可笑,猜想剛才的腳步聲也是她吧。“對不起,我 我總是一驚一乍的,別見怪。我 先回去了。”
“你的水撒了,不重新打嗎?”
“不了。謝謝。”
“好吧,不過以後別這樣了,也別在多管閑事。”
多管閑事?這是什麼意思?小夏很納悶。不過她目前心慌氣短,沒心思理會這些,只想盡快回到病房去。她快步走著,腳步聲依然回蕩如故,這讓她不安。一分鐘後,這不安變成了恐懼。
這不是回去的路!
從走廊一頭的觀察室到走廊另一頭的水房不用走上一分鐘,可她已經走了好久卻依然還看不見大廳的燈光。
駭然之下,小夏早忘了不該轉頭的原則,驀然回過頭去看水房的方向。卻見身後黑乎乎的一團模糊,哪有什麼水房,連護士小姐也無影無蹤。
她驚恐地倚在牆壁上左看右看,發現自己身處幽暗的走廊正中,身前身後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只有遠處有一點昏黃的燈火,好像是招魂的鬼火引誘著人自投羅網。
她渾身上下僵直著,大腦也無法思考,只是緊貼著牆壁站著,挪不動腳步。此時卻在黑暗中卻傳來腳步聲。
噠、噠、噠。
有什麼從她的左側慢慢慢慢走過來。
她瞪大眼楮緊盯著那極遠又極近的黑霧,卻什麼也看不到,只有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噠、噠、噠。
聲音停在她面前,好像那東西就停在她對面看她,可她卻看不到任何東西,接著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腕。
小夏驚喘一聲,想也不想地跑向那光亮,完全想不到以後會遇到什麼危險。她只想逃離,逃離那站在她身邊卻不知是什麼的東西。
好像很久很久,她跑到一扇門前,上邊寫著四個血紅的大字 重癥病房。
她闖進去,在一間燈光明亮的病房前停下。她看到里面的病床空空如也,病人不知所蹤,病床的上方寫著病人的名子 李書倫。李景明的親生兒子,那場血案唯一的幸存者。
小夏這才想起李書倫就是在這一間醫院治療,可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來到這里,這和她有什麼關系,而應該還在重度昏迷中的李書倫現在又到哪里去了。
身後的門‘吱’的一聲打開。
那聲音在空氣中異常刺耳、異常驚心動魄、陰森詭異,但是門邊卻沒有任何人。然後門關上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再度響起,依舊朝向小夏走來,由遠及近,直到她面前停下,接著看不見的鬼手又抓住了她另一只腳腕。
有一個她看不見的鬼怪在追她!
這個認知讓小夏驚恐萬分,求生的本能讓她只有不停地跑。長得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中只有小寒的粗喘和催命般的‘噠噠’聲,那鬼怪好像是在驅趕她一般,緩慢但清晰的腳步在她身後如影隨形。她一停下來,它就跟上她,無法甩脫,直到她不知何時跑到了重癥病房的護士台。
那里有兩個人背對著小夏站著,以一種奇異的姿式扭在一起,擋住了她的去路。身後的腳步漸漸迫近,那兩個人也轉過身來,使她無處躲避。
沒有瞳孔的眼楮,慘白的臉,瘦小的身體,小夏曾在卷宗上見過他的照片,是李書倫。他此刻正面無表情的、機械地用手術刀割著一個人的脖頸。那個人面對著李書倫跪著,但由于脖頸已接近割斷,所以她的臉卻詭異的轉了180度面對著小夏。
水房里的護士!
小夏認出斷頭的主人,頓時毛骨悚然。而護士盯著小夏,臉上沒有痛苦,反而有點享受的神情,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突然那個追著小夏的鬼怪猛得推了她一把,使她正巧摔倒在護士的面前,被剛剛割下的斷頭處噴涌而出的鮮血濺了一臉。小夏嚇得立即轉開臉,但斷頭卻像被隱形人提著的燈籠也轉到小夏面前,“別多管閑事!”她突然開口。
小夏驚愕得說不出話,只見李書倫移過來抓起護士的頭愛憐地抱在懷里,臉上露出笑容,僵硬、陰森、怪異、但惡意的笑容,然後慢慢轉化為李景明的臉孔。
“別多管閑事!”斷頭繼續說,爆發出尖利的笑,吱呀作響。
“小夏,醒醒。小夏,小夏,你怎麼了?”熟悉的聲音讓她清醒過來,萬里熟悉的臉讓她的幻像瞬間消失,但恐懼的感覺尤在。
“我大叫了嗎?”她虛弱地問,恍惚記得從不愛驚叫的自己完全失控,“但願沒吵醒別人。”
“沒有。謝天謝地,你不象有的女人一樣有事沒事就尖叫,讓人受不了。看,”萬里指指隔壁病床,小聲地說,“還睡得很熟。”
“我又做噩夢了。”
“我知道。這都怪我,我睡著了,否則你有點不安穩我就會叫醒你,你就不必怕成這樣了。看你這一頭的汗。”他摸她的額頭,“不過熱度倒是退了。”
小夏也抹抹臉,然後看看手,並沒有血跡,只有潮濕一片。這果然是個噩夢,雖然醒了,但喉嚨卻依然火燒般疼痛。
“我想喝水。”
“好吧,我馬上去打。”
萬里拿起空空的水杯去打水,小夏無力地翻了個身,面對牆壁嘆息。
這樣的折磨好像沒完沒了,讓她總是陷在噩夢里無法自拔。是她撞到了什麼?招惹了什麼?還是什麼偏要來招惹她?為什麼叫她別多管閑事?和李景明的案子有關嗎?
正當小夏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噩夢中的水房護士忽然悄無聲息地走進觀察室。她悄悄站在小夏身後,臉上邪惡地笑著,把枯干如白骨的手伸向小夏的後頸,但走廊傳來的清晰腳步聲讓她不得已停下了動作,恨恨地在床頭桌上放下一個藥瓶,然後又輕飄飄的離開。此時小夏意識到後背上的汗毛直豎,猛得轉過身來,只看見萬里打水回來,站在門口張望。
“有人來過嗎?”
“半夜三更的誰會來呀!”萬里輕描淡寫。其實他看到了一個護士的背影,讓人心里發毛的感覺。不過也許是查房的,沒必要和小夏說。
早上,小夏的熱度穩定了後,就堅持馬上回家。因為恐怖的噩夢太真實了,離醫院遠點讓她感到相對安全。可正當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隔壁病床的女家屬卻神神秘秘地跑進來報告剛听到的驚人消息。
“東樓的重癥病房發生命案了。”她驚恐與興奮兼具的大聲宣布。
小夏的皮包‘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臉瞬時蒼白。萬里訝異地看她一眼,把皮包和散落在一地的物品撿起來,並順手把醫生開的藥也放進去,包括桌上的那一瓶。
“你別怕,東樓離這里要走十分鐘呢!”女家屬安慰中帶點嘲笑地拍拍一臉不可置信的小夏,“看你膽子小的,光听听就怕成這樣,要是你象我一樣到那里看看,還不嚇壞了。不過看你男朋友對你那麼好,有什麼他肯定會保護你的 ”
“到底怎麼回事?”小夏急于听事實,連忙打斷她,否則不知她又說到哪一國去。
女家屬擠過來,和小夏挨坐在床邊,得意的低聲說︰“我這可是第一手消息。我有個同學的妹妹是重癥病房的護士,昨晚恰巧她值夜班,所以今天早上我想趁她還沒下班去看看她,結果正好看到大批警察來現場。咱們這兒離的有點遠,听不清楚警笛聲,那邊可是轟動呢!”
萬里很奇怪她用了‘轟動’這個詞形容一場殘忍的凶殺,但他插不了嘴,只見到小夏的臉越來越白,幾乎毫無血色。
“我這個朋友的妹妹說,他們那里是重癥病房,不允許家屬陪床,全是專職護士。本來昨晚有五個護士和一個醫生值班的,午夜前還和平時一樣正常,可後來不知怎麼,她和另外四個人都睡的死死的,根本不知道半夜發生了什麼,剩下的那個護士失蹤了一整晚,最後在他們那的水房找到了。”
“水房!”小夏驚叫。
“是啊,是水房。要知道她們平時根本不會這樣的,肯定被什麼給迷了。要說為什麼邪物偏找上那個倒霉的護士,大概因為她身上有血氣吧。听說她昨晚不小心劃傷了鼻梁,還為差點破相悶悶不樂呢!”
鼻梁上的劃傷?夢里的護士也有。
“可怕的還要後面哩!”女家屬賣了個關子,很得意在小夏身上造成的震驚效果,“听說找到她的時候,她的頭被整個割掉了,人趴在地上,臉孔卻朝上擺著,還在笑,流了一地的血,詭異得不得了,把發現她的護士嚇得當場昏過去。”她接著又向小夏湊近了些,用更低的聲音說︰“下面的話你可不能說出去哦,我朋友的妹妹可是被要求封口的 她說,他們報警後就發現得重癥病房的一個病人可能就是殺人凶手,因為他渾身是血的躺在病床上,手里還拿著那把割頭刀。不過那個人據說是植物人,根本不能動的,發現他的時候他身上的管子還插得好好的,是自己絕對辦不到的,而且醫生之後也完全沒發現他有甦醒的跡象,根本不可能是裝的。你說這怪不怪,肯定是有鬼上身,不然怎麼解釋,要不警察也不會下令封口的。這件事就到你這兒為止,可不要往外傳。唉,真是造孽,那個護士才二十三歲,多年青啊,長得又特別漂亮,還是模範護士呢!哦,就是大廳光榮榜第三行左邊第一個。還有還有,被鬼上身的病人就是前些日子那個滅門凶案凶手的兒子!你說怪不怪!喂,你去哪?”
小夏不理她,一言不發地跑出去。
“對不起,她一定是嚇壞了。”萬里隨便解釋一句,拿好東西就追。當他在醫院大廳找到小夏時,發現她死死地盯著光榮榜,一付要昏倒的樣子。
“怎麼了?”他焦急地問。
“相信嗎?”小夏苦笑,“這不是噩夢,昨晚我是目擊證人。”
小夏幾乎是逃到了家里,萬里很義氣地一直陪著她。在路上她把昨晚遭遇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了他,並且還有腳腕上的無緣無故的青紫淤傷為她的話作證明。
“看來我們要同居幾天,這個機會我等了好久了。”萬里開玩笑,盡量傳遞給小夏積極的輕松信息。“不過我要先回診所和家里一趟拿點東西,干脆也幫你請一下假吧。這下可好,大廈又要盛傳我們的戀愛故事了。”
“隨他們傳吧。”
“你不怕影響你找男朋友嗎?不是吹,有我條件這麼好的人戳著,其它男人會自卑,肯定會擋了你的戀愛之路。”
“放心,整棟大廈的男人我都觀察了N多遍了,沒有我感興趣的。”小夏怎麼會不知道萬里在安慰她,所以她也故做輕松的打哈哈。
“二十一樓的那個廣告人呢?”
“他娘娘腔。”
“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最遲中午就會回來。青天白日的,你一個人也不用怕。”
“知道了,真�@隆6粵耍 潮惆鏤野丫磣諛沒乩矗 乙 匆幌隆!逼涫鄧 睦 故敲 模 還 科茸約翰灰 覽當鶉恕V劣誥磣冢 芟胊傺芯墾芯浚 靼鬃約罕還砦錁啦 氖慮槭遣皇欽嫻撓胝飧靄缸佑泄亍 br />
萬里走了後,她就覺得整個房間立即彌漫了陰冷之氣,但是她還是爬上床去睡覺。她認為那只是心理作用,晴朗的天空給她壯了膽,疾病的折磨疲憊了她的意志,使她無 顧及其它感受。奇怪的是,這一覺她睡得極其安穩,沒有任何噩夢。
萬里趕回來時就是見到她呼呼大睡的景象,就連每四小時服一遍藥,也是吃完後倒頭再睡。確認她沒有發噩夢而且體溫正常之後,他就躲到客廳去看他的資料,決定不吵醒她,去找阮瞻的事也決定明天再說。
沒人注意的時候,一個藥瓶從小夏的皮包里爬了出來,一跳一跳地立在房間的窗台上。
小夏就這樣一直睡到午夜,然後突然驚醒。房間靜悄悄的,只有床頭燈散發著微弱的黃色光芒。她的胃在絞痛,提醒她已經幾乎兩天沒有吃過什麼東西了。
“萬里。”她輕喊,但沒人回答。隨後她又叫了幾聲,依然沒有回音。她猜想萬里可能在客廳睡著了,所以想起來看看他有沒有東西蓋。但是一動之下才發現,她根本動彈不得。
床上全是手,冰冷的手,把她死死的按在那兒!
“萬里!”她大叫一聲,並下意識的拼命掙扎,卻沒有任何效果。
“這是夢!一定是夢,另一個噩夢!快醒過來!必須醒過來!”她心里 念著,渾身冷汗,感覺寒意從四肢慢慢向她的胸口滲透,使她的身體漸漸僵硬得不听使喚,死神宛若就要降臨。可就在此時她的胸口忽然升起一股暖意,把陰寒瞬間逼退,她也借機跳離。
“萬里!萬里!你在嗎?回答我一聲!”小夏跳下床,捶打著打不開的門,叫得嗓音嘶啞,但回應她的卻只有寂靜,還有她背後傳來‘咻咻’的笑聲。
她駭然轉身,看見沒有掛窗簾的窗玻璃上象下雨一樣流下紅色的液體。她知道那是血,卻不知是從何而來,而她剛剛睡過的床上並排坐著五個人。不,是五個鬼。
第一個抱著自己的頭;第二個的頭還連著一點皮肉歪斜地掛著;第三個只有身體,頭已經滾落到房間正中;第四個的頭在脖頸上轉來轉去;第五個的頭與身體成180度扭轉,這正是李景明一家人死時的慘狀和那個水房里的護士。
他們都不動,可是卻不停地說著什麼,但那絕不是人類的聲音,嘈雜而無序的刺激著小夏的感官,而且聲音越來越大,直到大到可以讓小夏听得清清楚楚。
“一、二、三、四、五 ”它們竟然在報數,一個連一個,毫不停頓。
然後,床的後方慢慢爬出來一個東西。等它站直身體,小夏駭然發現那竟然是另一個自己,渾身是血,神情呆滯,頭也在脖子上不穩定的搖晃,要不停地扶住。
‘它’挪著、挪著,走到小夏的面前,伸手一指,“你是第六個。”地獄里來的聲音宣告。
盡管小夏的神經很堅韌,但還是昏倒在地。
誰說沒有感覺是不幸的?此刻小夏就被保護在一無所知的長久黑暗中,沒看到那幾個鬼變幻各種花樣想要撲進她的身體,可一直被她胸前那一團溫柔光芒阻止在她的體外。直到天明的微弱曙光照射在她身上,破門而入的聲音響徹她的耳邊。
“小夏,小夏,你沒事吧。快回答我!”萬里扶起躺在門邊的人。
天哪!昨夜她拼命叫他的時候為什麼他不回答?這個人總是在需要他的時候不在身邊,專門等最後來收拾局面,可以媲美警察。
“說句話來听听,你別嚇我。”
“我還活著嗎?”
“完完全全!”
“為什麼你昨晚不進來?”
“我進不來!”
“那現在快帶我走!這里一分鐘我也不呆了!”
阮瞻在清晨六點被人從床上砸起來。
每天這個時候他才剛剛打掃好酒吧睡下不久,所以他赤膊赤腳,只穿著一條牛仔褲就下樓開門。他知道那是他唯一的好友萬里,但沒想到他還帶著只穿睡衣褲的岳小夏。
“先把她帶進去,我去付車費。”萬里二話不說,直接把小夏往阮瞻懷里一推。阮瞻這才發現,一聲不吭的女律師如果沒人扶根本就站不住。
他不禁懊惱萬分,知道這麻煩已經找上門來,看來自己是躲不掉了。
“站在那兒干什麼?沒看見她要暈倒了嗎?上樓上樓。”萬里反手鎖上門,對站在吧台邊上的兩個人說,語氣不客氣到會讓人誤會這里是他的家。
阮瞻不說話,雖然心里恨得牙癢癢,可還是依言而行。二樓除了隔開的兩個房間還用來當倉庫,樓梯又比較陡,害得他差不多半抱半扶才把小夏安全送達。然後用一種放任的心態看萬里輕車熟路的忙東忙西,最後竟然讓小夏睡在他的床上。
“我們很有必要談談。”他忍無可忍地走過去,伸手在一臉愕然的小夏眉心畫了幾個字。
小夏躺在還留有阮瞻體溫的床上,本來就感到一陣安全,這下讓他在額頭寫寫畫畫,只覺得癢癢的,隨後毫無預兆的陷入昏睡。
“我好像在強買強賣。”萬里苦笑。
“很有自知之明。你已經把熟人不講理演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而且還違背諾言。”
“對不起。”萬里真誠道歉,“不過要是再給我一次選擇,我還是會這麼做。”
“哦?”
“我是萬不得已。”
“哦?”
“你為什麼對什麼事都無動于衷?這是她說的。”萬里指指在昏睡中的小夏。
“哦?”
“別哦哦哦的,真的有鬼要害人,你一定要幫我。”
“我看不出為什麼我要‘一定’幫你。”
“那麼算我求你吧。我們多年朋友了,阿瞻,不會真不管我吧。”
“求我?”阮瞻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音。
“你別誤會。”萬里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解釋道︰“我承認,我對她是比對普通朋友多一點感情,但絕沒到愛情的地步。她 ”萬里看著小夏的睡臉,一絲感傷涌上心頭,“就像娜娜。”
阮瞻愣了一下,“娜娜已經死了十年了,你這是心理補償,沒用的。再說她長得一點也不像,你一定眼花了。”
“她的個性像,如今的處境也像,所以我不想再錯了。”
“別蒙我了!這個人,辦事沒有耐心,求人拉不下臉來,又敏感又任性,哪一點像娜娜?濫好人還是膽子小?”
阮瞻的話使萬里忍不住笑了起來。“要說你們兩個還真是知音!才見了一面,就把彼此的缺點分析個十足十,可惜卻看不到優點。別說,還真有點歡喜冤家的感覺。”
“你這背信棄義的混蛋還有臉給老子笑!”
見阮瞻出口成‘髒’外加情緒失控,萬里就知道老友的立場松動了,連忙趁熱打鐵,“算了算了,隨你怎麼罵我。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阿瞻?”
“你除了給老子找麻煩還會什麼?”阮瞻罵,平時精心維護的平靜、文雅完全崩潰。“明知道我不願意用那個能力,你還透露難給外人,明知道我從不讓女人來這里,你卻讓她堂而皇之地佔了我的床,天底下有這樣的朋友嗎?”
“都是我的不對行了吧?那麼 你肯幫嗎?”
“我不肯幫你會放過我嗎?”阮瞻終于認命,“不過丑話說在前面,我只幫你,不幫她。”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幫她一次,如果她再招惹別的鬼怪就與我無關了。”
“行啊行啊。”萬里答應。誰還沒事總是招惹邪穢呀!
“現在你先給我說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那麼狼狽?”盡管一萬個不願,但反正已經沒地方可睡,阮瞻只好先打听一下情況,好歹知道自己要對付的是什麼。
他的問話讓萬里變得嚴肅,這也讓阮瞻意識到問題不太簡單。萬里和他同生共死過兩次,不會見到一點怪現象就大驚小怪的。
“我不知道昨晚小夏經歷了什麼,早上我們打車過來的時候,她什麼也沒和我說。我只知道我昨天遇到了鬼打牆,它要隔開我和小夏。而且之前,我們在醫院也遇到了怪事。”
他把小夏的噩夢和謀殺案詳細地說給阮瞻听,然後說起在小夏家里發生的事。“十點多我叫醒她吃藥的時候還好好的,後來我就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大約快一點的時候,我听見她很大聲的叫我,聲音都喊岔了。這樣大的聲音肯定會在夜里傳得很遠,但奇怪的是沒有任何鄰居听到。我當時急壞了,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她房間的門在哪里,後來就听不到任何聲音,好像我是在真空的環境。我用你教我的方法念清明咒,然後順著一個方向推開一切有點質感的東西,結果只能從客廳跑到門外,根本還是找不到小夏的房門,就連電話也打不通。天亮我破門而入的時候,她已經昏倒不知多久了。需要說明的是,門是從里面反鎖的,可是小夏是不會這麼做的。”
“說不定這是她防色狼的方法。”阮瞻隨口開玩笑,但心里有了底。他走到依然昏睡的小夏身邊,伸手向她的胸前。
萬里攔住他,“是你要變人狼吧!”
阮瞻不理他,輕輕拿起小夏脖子上的玉質掛件,“我敢肯定那東西想侵害她,至少也想上她的身,可是為什麼她會平安無事?”他低頭仔細看這個地藏王菩薩的護身符,“你知道她是從哪里得來的這個寶貝?”
萬里想了想。“听她說是有一次去安徽蕪湖游行時,一個老和尚說她有佛緣、有慧根而送給她的。她不喜歡脖子上掛東西,所以就送給她奶奶了,因為她老人家是很虔誠的佛教徒。三年前,她奶奶去世,她可能太懷念她老人家了,所以就開始戴這個,從沒離身過。”
“原來如此。”阮瞻把玉觀音放回,“知道蕪湖的小九華廣濟寺嗎?那里供奉的就是地藏王菩薩,這個大概是得道之人送給她的,很有靈力。另外這上面還有很強的念力,我想她的奶奶一定非常愛她,這種非常真切的心願化成了極強的保護力,真的很罕見。現在我算明白為什麼她遇到了這種事,陽火能弱而不滅了。”
“就是說她不會有事。”
“相對的。要知道,鬼氣太旺會污染這種寶貝,就像空氣污染會傷害人體一樣。”
“這件事可不能告訴她,不然她會肆無忌憚。”
“這與我無關。”阮瞻邊說邊在又小夏眉心畫符,讓她悠悠醒轉。然後在她還沒完全清醒時就開始詢問昨晚發生的事,其仔細到位讓小夏認為他如果學習法律會是最精明的律師。
“它說你是第六個?”阮瞻問。
“是。”這情景仍然讓她心有余悸,“這是不是因為我那件案子?”
“再看看。”雖然很像是和滅門凶案有關,不過這不是和人打交道,不能以常理來思考。
“你肯幫我了?”
“我是幫他。但是我希望之後你不要說出這件事來,算做我要的報酬吧,行嗎?”
“要她發誓嗎?”萬里插嘴。
“不用。有個人發過誓,還不是一樣出賣我?”
“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說。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小夏很想感激阮瞻,但他那麼冷淡且不情願的態度很傷自尊,不由得有些生氣。
早飯後阮瞻提出要和萬里去小夏的房子看一看,可是小夏受驚過度,不願意獨自呆在空無一人的酒吧里。結果為了安慰小夏,阮瞻稍微一沒注意,就被萬里泄露了他的其它秘密 比如酒吧看似普通,實則是按失傳已久的古老陣法布置的,陣眼就在樓梯口,臥室是極陽之地,就連他書架上那三個卡通形狀的蠟燭,也是他老爸遺留下來的靈力強大的法器偽裝的。
這麼一來小夏是安心了,阮瞻卻氣得夠嗆,差點當場念咒讓萬里變啞巴。他不明白一向忠厚穩重的萬里為什麼這麼輕率,是小夏是值得信賴還是她對他特別重要?但是他明白了‘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這句話原來是對的!特別是當他們從小夏的家里出來後。
“她不能住我那里!”阮瞻見萬里把小夏的行李扔在後座上,立即拒絕。
“不然怎麼辦?讓她被掐死嗎?”
“她可以住旅店,要不住你那里!”
“可是怎麼保證她不再發噩夢或者再來這麼一次鬼襲呢?只有你那里是最安全的。”
“我不同意。我可以在你家也擺個陣貼點符咒什麼的,把法器借給你也可以。”他豁出去了,只要不讓外人打擾他的有序生活就好。
“得了,別那麼小氣!”萬里死賴上他,“不過就是幾天,等把那東西除了就萬事大吉。”
阮瞻不上他的當。“我沒說要替你除了它,只答應你讓岳小夏平安無事,讓它不去害她。至于其它人的死活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你給我下套是沒用的。”
“算了,隨你怎麼冷酷無情。放心,我會保證小夏不影響你的生活。”
不影響嗎?說的好听,已經大大的影響了。
“我會讓她保證在你的酒吧營業的時候不下樓。”萬里補充,“只要你也不讓人上樓,也不讓你的伙計來搬東西,就不會破壞你的花團錦簇。”
“閉嘴!”阮瞻沒力氣再和他辯論。他不是怕影響他在女人心目中的地位,只是不想有例外。可是今天萬里已經逼迫他破例許多次。
萬里見他沉默不語的開車,一付不想說話的樣子,趕緊轉變話題。
“沒發現什麼嗎?”
阮瞻又沉默了一會兒。
“表面上看沒什麼。除了陰氣重一點,氣場不大活絡外。”
“它走了?還是藏起來了?你找不到嗎?”
“ ”
“那怎麼辦?”
“等它半夜出動時再來。它如果附在別的什麼東西上或者躲在陰暗的地方不出來,白天是很難發現的。何況我爸雖然把他的畢生所學傳授給了我,我也有所謂的天生‘良能’,但你該知道我已經自我封印,從小到大也只用過兩次。這種東西就像打RPG游戲,你不殺人放火,不管底子多好,等級也不高,能力也就不足。所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對付它。”
“這一只 我是說這個,厲害嗎你感覺?”
“不善。白天能一點鬼氣也不外泄。我又不能作法,不然它會發覺而有所防備,夜里就更不好對付了。”
“那麼,晚上我和你一起來。”萬里一陣內疚。他只想著幫助小夏、保護小夏,沒仔細想過帶給老友的麻煩。他以為只是簡單情況,但現在看來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這次比上兩次凶險,他可能會讓阮瞻陷入生命危機。
“不用,到時我還要照顧你,礙手礙腳。”
“誰說的?我們同生共死過兩次了,互相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不,這次真的有點不同。”阮瞻很堅決,“它先是能遙控岳小夏發噩夢,然後讓她在醫院‘目睹’殺人案,而且很可能是它控制的李景明父子兩個。接著它能附在藥瓶上跟你們回來,然後一邊讓你遇到鬼打牆,一邊還想傷害岳小夏,雖然沒有成功,卻仍然嚇昏了她,這不是一般的鬼魂靈體能做得到的。”
“你是說它很厲 等等,你說藥瓶?哪一個?”
“就是床頭桌上那個白色的玻璃瓶,上面有微弱的黑氣。如果你問我,那是我今天早上唯一的發現。”
“我的天!”萬里吃了一驚,“這要怪我,是我幫小夏收拾的東西。當時也沒看,回到家發現不是她吃的藥還納悶呢!”
“你不拿那個藥,它也會另想辦法。她在醫院的時候,除了發噩夢,有人接近過她嗎?”
“沒有,我一直守著她。但是 ”萬里忽然想起什麼,“她噩夢醒了以後,我去給她打水,回來的時候她問我是否有人來過,我說沒有。其實是有一個護士在走廊里,好像剛離開的樣子。而現在想來,她走路的姿式很不正常,象是 飄。”
“那很可能是被殺死的護士,也就是說它能控制其它的鬼魂。”
“它為什麼那麼做?這和那個案子有關嗎?”
“很可能,但是還不能確定。”
“凶嗎?”萬里不安。
“管它呢!看看再說。”
阮瞻越是輕描淡寫萬里越是覺得自己也有責任,所以他很堅持要和阮瞻一起行動。最後他們決定由阮瞻一個人上去,萬里在樓下拿著一件法器接應。如果法器外層的蠟融化,他就立即上樓支援。
“血木劍在那個蠟燭小兔里嗎?”
“沒錯。但是小心點,別讓蠟層人為融化,我好不容易才封印上的。”阮瞻囑咐。其實他並認為今晚會有多大的機會用到這個,不過讓萬里安心罷了。
自‘夜歸人’酒吧開業以來,顧客們第一次發現帥哥老板缺席了。本該一臉溫柔笑意呆在吧台後面的阮瞻,此刻正準備去和鬼談判。听起來很酷,但實際上危險又麻煩。
他把萬里安排在垃圾筒旁邊蹲著,後者很不情願。“你是借機整我。”萬里說,“這里又髒又臭,我一個堂堂心理醫生,被人看到還會以為我本身就有病。”
“百分之八十多的人都有心理問題,為什麼你不能有?老實呆著,不然你就滾蛋!”他才沒那麼多閑功夫整他,是因為這里才沒有鬼魂出沒。
他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這也是他不願意夜晚外出的原因。游蕩的鬼魂大多是因為心里有強烈的執念 留戀、不甘、愛恨,還有橫死的孤魂野鬼以及少數的惡靈。如果有一點不小心,就會被鬼魂知道他的能力,它們就會想借助他的能力實現願望。他可不願意白天被人糾纏,晚上還要應付‘好兄弟’,那樣就太麻煩了!
岳小夏說他對什麼都無動于衷?是吧!可他也不是天生如此,是經過多少心靈折磨才百煉成鋼的。
“別把紙盒打開,會弄壞蠟層的。”他阻止的萬里的舉動,然後抬腿就走。
“小心點!”
他停了一下,但不回答,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夏的住處是在城鄉結合部,房價便宜,但據說解放前這里曾是刑場,所以游魂相對較多。不像其它地方,也許走半天也看不到一個。他盡量走路的中間,不想穿過它們徘徊的陰暗處,也盡量不快走,免得遇到反應遲鈍的不知道躲閃。繞行會顯出他能看到,穿身而過的話,兩方都會不舒服。
他就這樣不急不徐目不斜視地走進大樓里,才一踏進電梯就感到這里強烈的陰森之氣。他猜想這里的居民也許無緣無故的就會感到後背一陣發涼,但很快就會忽視吧。可是他能循著這陰氣的越來越濃,直接找到1205室,即使十二樓的公用燈壞了,他也可以不用照明。
他打開門。
門 的一聲在他身後自動關閉,象是被誰用力甩上。接著黑暗中的燈突然自動開啟,強烈的光線讓他有一瞬間的失明。
阮瞻不以為意,繼續往小夏的臥室走,但進門後他卻一愣。
他跨進了電梯里!
不等他反應,電梯的門重重關上,各種指示燈瘋狂閃爍,最後電梯開始啟動,忽上忽下,還有個尖利的女聲自動報數。一樓 二樓 三樓
阮瞻冷冷地站著不動,等著看它還有什麼新花樣。直到電梯失重一樣瘋狂下落,他才虛空畫了幾個符。電梯顫動著停止,但他還被關在里面。他皺眉,知道這個惡靈不簡單,接著又畫了幾筆,一陣黑暗後,才又回到了小夏家的門廳。
“你想要什麼?”他問。回答他的是突然掉下來的客廳的吊燈,要不是他躲得快,很有機會和那個鬼魂變成同一種類。于是他不再說話,再次進入小夏的臥室。
不正常的黑暗象濃得化不開的霧,讓阮瞻看不見任何東西,所以當陰風襲來時他只能將將閃身,只覺得右臉一陣刺痛,然後是玻璃碎裂的聲音。他知道它沒有實際形體,只能控制其它物品傷人,但是在它制造的黑暗中,連他的陰陽眼也無法捕捉它的位置。
他伸手摸摸右臉上濕黏的液體,伸中指在眉心豎劃一下,心中默念咒語,讓天眼再明亮一些,終于可以讓他看見牆角的一團人形黑氣。奇怪的是,人形殘缺不全,好像只有一半。不過他沒時間去想這個問題,那團黑氣已經向他撲過來。他依然虛空畫符,因為手指沾染了自己的血,而使符的法力加倍,隱隱紅光中,黑氣被逼到牆角。
尖利的叫聲傳來,像是玻璃劃玻璃般的刺耳,讓他不由得偏過頭去。黑氣借這個機會暴漲,差點把阮瞻推倒,迫使他不得不把所有精力全集中起來。
“滾到你的地界去,這不是你呆的地方。”他大喝一聲。
黑氣不語,和阮瞻僵持不下,房間內雜物亂飛,直到黑氣被越壓越小,縮成一團,周圍才漸漸平靜。
“還不滾!”
黑氣終于回話︰“多管閑事者死!那個女人和你!我要你們死,永不超生!”
阮瞻冷笑,“我怕你嗎?”同時手上加力。
黑氣慘叫一聲,不甘心地吼,“我會報復的!我會報復的!當心,我會報復的!當心!”隨著聲音漸漸微弱,周圍逐漸平靜,月光也照射進房間。
阮瞻松了一口氣。在床上坐了好一會才去找垃圾筒邊的萬里。
“怎麼這麼久?”萬里一看到阮瞻的影子就跳出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差點闖進去。”
“蠟層化了嗎?”阮瞻邊問邊往停車的地方走,親眼看到為了追上他,萬里把一個鬼魂撞得東倒西歪。
“沒有。”
“那你在外面看到什麼或听到什麼異常嗎?”
“也沒有。所以我忍著沒動。”
“恭喜你,沒有被誤傷。”其它人當然看不到也听不到異常,因為他封印了空間,否則在這種人口密集的地方,所有人都會跑出來看只有電影里才會出現的人鬼大戰。那還了得!
“這麼說戰況激烈?”
“你要是有興趣,哪天可以看看她的房間,亂得象經過二戰。”
“看起來它很凶!”萬里等車子啟動才發現阮瞻臉上的傷,“你掛彩了。”
阮瞻從後視鏡中看了一下,發現那傷口從顴骨一直延伸到嘴角,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劃傷的。血已經凝結,看來傷口不深,雖然不至于留下疤痕,但肯定要過些日子才能好。
萬里指指他的臉,“你這個血染風采 徹底制服它了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不能確定。它比我想像中要厲害得多。我本打算破了它的怨力,把它趕回它自己的地方。最後它雖然逃走了,但我沒把握是破了它的怨力還是只能封印,能封印多久?”
“老天,我們踫到大家伙了。”
“廢話,一只小貓能讓我這樣嘛!”阮瞻下意識地摸摸臉,“它逼的我把咒語加上了我的血,用血咒才勉強壓制住它,費了牛勁了。”
“你該常常練習一下你的能力才對,早知道多找此這種事給你做。”
“閉嘴!還有臉說,要不是你,天塌下來與我有什麼相關?”他還沒說那個惡鬼只是殘缺不全的半體,要是全體的話才夠他喝一壺的。而且,有的事他還得想一想。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靜觀其變。”
“就是說小夏還要在你那里住幾天?”
“你以為我願意?得說服她放棄這個案子,那樣大家省事。要不,把她接到你那兒去好了。”
“不不,還是你那里安全。”萬里連忙否定提議。那只鬼白天沒有作為,小夏晚上和阮瞻在一起才會沒有危險。“你不會突然變成人狼吧?”他開玩笑。
“放心!我老了,沒胃口消化那種渾身帶刺的丫頭。”
小夏猶豫著是不是放棄這個案子。
先不說在離開庭還有兩天的時候,沒有正當理由更換辯護律師是否被準許,就是她自己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沒錯,剛開始時她由于害怕很想遠離這件案子,是各種形勢和巧合逼得她硬著頭皮堅持,而堅持的目的也是為了最後放手。但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雖然主任已經回來了,她卻反而有了一定要打贏這場官司的念頭。因為那個鬼對她的折磨令她火冒三丈,還因為對李景明深深地憐憫。
她相信李景明一定是被這個鬼上身才會做出那種天理難容的事,可是那個鬼為什麼要那麼做?而李景明又怎麼面對他親手殺死家人的沉重罪孽?解救了他真的好嗎?這案子給了別人又如何?難道就讓他冤死嗎?何況就算她打這場官司,怎麼打也是個問題。除非證明李景明在事發時患有使他喪失行為能力和辨認能力的精神病,否則他不能免責。而鬼上身無論如何也不是一種精神病,況且根本不會有人相信這種事情。
萬里當然極力勸她放棄這個案子,她可以理解他是為她好。可那個阮瞻對她冷言冷語,揚言如果她不放棄,出了任何亂子他一概不理的態度卻讓她惱火,一心想辦好了這件事給他看,但她又知道沒有那個漠然無情的人是不行的。因為他雖然什麼都不說,但自從她住到他那里,她才真的感到安全,再沒有噩夢和恐怖的幻覺。
各種想法讓她的心里混亂不堪,整整一個上午她什麼決定也沒做出。
“午飯後再決定。”她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望向窗外。這才發現天空黑得象鍋底,一付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
辦公室的門‘�ヾ@囊簧 蚩 ⊥跆澆 防礎!霸瀾悖 br />
“啊?”小夏嚇了一跳。最近她總是這樣,一點小動靜都能讓她心驚肉跳,就這樣還想辦理涉鬼案件,連她自己都覺得異想天開。
“有人找。”
“哦,萬醫生來找我吃午飯。”
“不是萬醫生。是個阿姨,說是你的房東。”
“房東?”小夏很意外。她有什麼事?難道是前天她房間里的世紀大戰曝光了?她疑惑地走到接待處,看到房東背對著她站在窗口。
“劉阿姨?你找我有事?”她問。
房東轉過身來,眼楮在一瞬間藍光一閃,接著無聲地笑了起來。
小夏嚇呆了,全身的血液全部涌上心髒。這是房東劉阿姨沒錯,但那笑容的僵硬、詭異、肌肉的扭曲,每一個細節小夏都熟悉 在她的噩夢里,她撞見鬼魂的時候都曾見過。就像陪葬紙人的臉,表情都是畫上去的。
“為什麼勾引我老公?”房東細聲細氣地說。
“啊?你老公是哪位?”小夏一頭霧水,但還是往門邊蹭了幾步。
“為什麼勾引我老公?”房東突然大叫,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把尖刀拼命刺了過來。“狐狸精,我宰了你,讓你勾引人家的老公!狐狸精!”
因為小夏早有逃跑的準備,所以險險地避開了這致命的一刺。但房東的瘋狂嚇壞了她,只得慌不擇路的逃竄。她驚恐萬分的跑,房東就鍥而不舍的追,弄得整個事務所雞飛狗跳,驚動了所有的人。有的男律師想阻止房東,但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根本制不服她。
“狐狸精,我宰了你,讓你勾引人家的老公!狐狸精!”她機械的重復嘶喊。
小夏驚慌之中被椅子絆倒,腳腕處的疼痛使她知道這次不是個夢。她想爬起來,但房東已經趕到,舉起了尖刀。
“我說了叫你別多管閑事!”她的神情忽然不再瘋狂,轉為一種說不出的陰森。“報應到了。”
這一刻,小夏明白了房東也被那個鬼魂附身了,可是她已經無能為力,只能面對著揮舞而下的尖刀閉目以對。
然而,預期中的巨痛並沒有來到,反而滿耳听到房東已經變形的不甘心吼叫。她睜開眼,見到阮瞻從背後一手勒緊房東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她拿著刀的拼命想掙脫的手。
“萬里!”他叫。
萬里從另一側沖出來,很野蠻地奪下刀子,並把掙扎不已的房東臉朝下按倒在桌子上。阮瞻背對著眾人,只有小夏看到他的嘴唇念著什麼似的動著,並把手掌拍在房東的頭頂正中。
“直接回家去。”他命令。
小夏驚愕地看著房東的神情迅速從邪惡轉為呆滯,在萬里放手後,風一樣地跑出去。
“沒事沒事,一場誤會。”萬里拉起小夏,對著眾人和才沖上來的保安說,“這是我的病人,有偏執和妄想雙重病癥。”
“她不是妄想你是她老公吧!”小王說。
他的玩笑讓驚魂未定的眾人笑了起來。
“對啊,所以她來找無辜的小夏的麻煩,誰都知道我對小夏好嘛!”萬里不以為意的承認讓大家又松了一口氣。
潘主任看著‘硝煙彌漫的戰場’,皺皺眉頭。
“萬醫生,”他叫萬里,“請記住你的診所在十四樓,不是這里,我希望這種事不要發生了。”
“我知道,對不起。我保證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那就好,我們可是友好單位。”潘主任點頭,然後看著還在發愣的眾多手下,“別愣著,快收拾一下,象什麼樣子。還有你 ”他指指小夏,“以後不要把私事帶到工作中來。”
小夏象小雞啄米一樣忙不迭地點頭,然後也不管收拾殘局,直接把兩個男人帶進她的辦公室。
“她被那個鬼魂附體了。”她宣布。
“很明顯。”阮瞻淡淡地回答。
“看來那天你真的只是封印了它,可它那麼快就解除了?”萬里擔憂地問。
“這也很明顯。”
他一臉無所謂的態度讓小夏有些不滿,“這樣就完了?我是說 你不幫她驅走那個鬼嗎?你應該有這個能力吧。她這是 跑去哪里了?”
“你還真有閑心,她一分鐘前還要宰了你。”
“她被鬼附身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就好。”阮瞻冷冷的反唇相譏。他今天早上去了一趟某人的家,回來後就有不好的感覺。他急忙卜了一卦,這才能及時趕到這里消了一災,看來有人並不領情。
“不是阿瞻不幫忙驅鬼。”萬里聞出火藥味,連忙打圓場,“這個鬼力量很強,沒什麼準備就強行驅逐的話,會傷及寄生體,也就是你的房東的身體,弄不好會死人。”
“是這樣啊!那 對不起啦,算我錯怪好人。”小夏知錯就改,但她還是不明白,“可這是白天啊,它怎麼會出來做惡!”
“它附在了人身上,就不會太忌諱白天,只不過在晚上操控寄生體會更容易。可是今天 ”阮瞻看看窗外,天空 如傍晚,“這種天時給了它機會。”
“就是說那天它折在你手下後就躲在別的民居里,而它很會隱藏,讓你發現不了。”萬里說。
“不就是某些人的RPG等級不高造成的!”小夏逮到機會挖苦人,當然不會錯過。
阮瞻瞪了萬里一眼,怪他多嘴。萬里則對兩個人的情形都假裝沒看見,繼續問︰“它為什麼選擇房東呢?我听說她住一樓,它這個 也算長途跋涉吧。”
“因為房東對岳小姐的情況熟悉。它既然不能順利鬼上身,當然會找別的辦法殺了她。”
“什麼意思?”小夏反感地問,“它不放過我?”
“你不明白嗎?”萬里插嘴,“它沒有走,你的麻煩就大了。從你一開始接手這件案子,所有的事都是針對你的。我不知道它為什麼要對李景明下手,但你很可能妨礙了它要的最後結果,所以從頭到尾它都要你死。還是放棄這個案子吧。”
兜來轉去,問題還是這個!
小夏無語。
她知道萬里說的是對的,也是為了她好。可是她雖然膽小,但那個惡鬼的步步緊逼卻激起了她強烈的反抗心理。為什麼她要受如此的欺侮?為什麼老實懦弱的李景明要無端被它迫害、被所有人冤枉,還要承擔家破人亡的慘劇?這個案子的下一任律師要怎麼辦?難道沒人能幫助她可憐的當事人?
不行!這樣還有天理嘛!
“我要接手這個案子,還要打贏。”她挺直了脊背,“我不能屈服!就算我的八字輕到能飄到天上去,我也不服。”
萬里暗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當小夏被逼急了、當她心中充滿正義感的時候,她的嫉惡如仇的個性會使她不顧一切 完全喪失理智且全憑熱情辦事。
阮瞻冷眼旁觀事情的發展,但沒想到小夏這樣回答,讓他有一絲欽佩。不過欽佩歸欽佩,這種以卵擊石的行為也實在很白痴。相當白痴。她哪里是那惡鬼的對手!
一邊的小夏仿佛听得懂他內心的想法似的,直接向他走過來,讓他由然而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次你非幫我不可。”她抓住他的手臂,“沒你的幫忙李景明就死定了,我也死定了。”
阮瞻好奇地看她的眼楮。原來她還知道她這樣胡鬧會小命不保,原來她還知道自己的分量,可是她憑什麼要索取他的幫助。她不是頂討厭他嗎?
“幫我幫我幫我幫我!”她開始拉他的胳膊,沒什麼撒嬌的意思,倒有點強迫的意味。當然,憑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是沒資格撒嬌的,可是什麼時候有資格強迫了?
當女人就是好,可以隨時改變態度。明明前一分鐘受了他的恩惠還對他不屑一顧,後一分鐘就可以不講理的向他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你到底怎麼說?”萬里看他們一個堅定信念排除萬難,就差下跪哀求了,另一個卻悶不吭聲,忍不住又插嘴。
其實他對他們兩個合作持樂觀的態度,因為他知道阮瞻的堅毅性格。他做事從來都是有始有終,既然答應會保證小夏的安危,無論小夏怎麼折騰,那惡鬼怎麼厲害,他都會實現諾言。
果然,阮瞻的表情有些松動。
“這件事之前,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魂嗎?”他突然問小夏。
“我‘希望’有。”
“為了證明生命是永恆的?”阮瞻心里冷笑。這就是人,一輩子都過得疲憊痛苦憔悴不堪,竟然還要期望生命不滅,來生再續!
他的問話讓小夏愣了一下。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護身玉符,想起了去世的奶奶,一陣濕氣涌上了眼楮。
“為了證明死亡不是永恆的。”她回答。
看著她突然顯露出的憂傷慘然,為了她讓他意外的回答,阮瞻決定幫她。
當天下午,小夏就安排再次會見李景明。而且這一天她還做了生平第一件違法的事 她篡改了事務所的介紹信,連哄帶嚇唬的把小王打發回家,讓阮瞻冒充她的陪同律師去了看守所。下定決心幫助別人是好事,不過安全的問題也該考慮,上次李景明明顯不對勁,帶個私人保鏢還是必要的。再說她的保鏢能通靈,想起來真不那麼怕了,還讓她得意的冒泡。
沒說的!他打扮起來還真象個律師。西裝革履、精明強干。
而阮瞻並沒有反對她的提議,因為他心里有些疑惑,得親自見過李景明才能解開。
他們到看守所的時候,因為上次小夏來過了,而且會見過程中差點出事,所以警察對此印象很深,也就沒怎麼注意陪同律師的不一樣,使小夏和阮瞻順利的見到了犯罪嫌疑人李景明。
李景明坐在小夏面前的時候,盡管有阮瞻在身邊,小夏的心里還是發毛。不是他又做出了什麼可怕的舉動,而是他比一周前的樣子還要憔悴,仿佛是風干的木乃伊。
他每天要遭受什麼樣的心靈煎熬啊!
小夏心中對李景明充滿無限同情,但還是可恥的不敢看他的臉,因為她听說,看木乃伊的臉會被惡靈附體。
“說話。”阮瞻低聲提醒她。
“啊?說什麼話?”小夏發愣,隨即想起自己是來會見當事人的,于是連忙進行她那篇官樣開場白。一旁的阮瞻很是愕然,不明白這樣的人是怎麼成為律師的。看到她的樣子,還有人敢找她辯護嗎!
李景明抬起頭來。
小夏逼迫自己直視他,明顯看到他的眼神從糾雜的痛苦、平靜的絕望到惡意、詭異的轉變。
“你又來了。你就要死了。”他用旁邊的警員听不到的聲音說。
小夏敢肯定這個不不再是李景明了,可是那個鬼不是附在房東身上嗎?怎麼又會在這里!她下意識地拉阮瞻的胳膊,可阮瞻卻堅如磐石地坐著不動,好像在等李景明發作。
“我要好好活著,而且要盡一切力量讓李景明父子也不死。”阮瞻的態度擺明是要激怒李景明身上的鬼才好,所以小夏的膽子大起來,盡力配合。
一邊的警員見他們嘀嘀咕咕,听不見說什麼,警告式的走了過來。
“你找死!”鬼一下子就生氣了。
“那你要殺得了我才行。”
小夏不知道這句是不是太重了,反正‘李景明’突然要站起來撲向她,可是阮瞻和警員比他還快。警員迅速去抓他的肩膀,而阮瞻則把一張符紙貼在他額頭上。
“你這是干什麼?”警員大為訝異,大概以為這律師瘋了。
“沒什麼,是這個。”阮瞻攤開另一只手的手掌,那上面有一個畫著奇怪紋路的黃紙包。趁警員低頭的功夫,阮瞻拍了一下他的頭頂,“什麼也沒發生,你只是頭暈了一下。”他誘導。
警員象上午的房東一樣,听話地坐倒在椅子上,伏案陷入無知覺狀態。
小夏看看輕易被制服的警員和對面好像被無形繩索困住,還在掙扎不已的‘李景明’,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點可怕。他能驅鬼,又能使人,要是他來對付自己,自己會死得邊渣子也剩不下。
阮瞻好像知道小夏在想什麼,解釋道︰“只是高段位的催眠術和一點迷藥。”他揮揮手中的黃紙包,“不是邪術。”
“這麼高的段位只在聊齋里才有。”
“隨你怎麼說。放心,不會用來對付你的。”
“你發誓。”
“這種方法勝在突然,有了防備效果就會打折,甚至無效。”這確實是催眠術,不過是失傳已久的古術,各種程度的催眠方法是不同的,不存在打折或者無效的說法。但他不得不騙騙她,免得她疑神疑鬼一驚一乍。
“你發誓!”不知怎麼,小夏覺得這個男人雖然惡劣,不過肯定是講信用的,因此他發過誓她才可以安心。
“好吧,我發誓。”阮瞻妥協。
他側身看看外面,見沒人注意到房間里發生的事情,連忙提醒︰“別浪費時間,趕快問問‘李景明’事情的原委,不然我沒法幫你,你也沒法幫他。”
“這要怎麼問?”小夏指指仍在抵抗,象在搖船一樣的掙扎的‘李景明’。
阮瞻不再耽擱,仍然是虛空畫符。這看在小夏眼里很是奇怪,不明白為什麼他在空中無形地畫了一根魚刺。可是這魚刺很有效,‘李景明’安靜下來,漸漸變成真正的‘人’。
“李景明,你現在沒受到它的控制。有什麼就說,我會幫你。”小夏正兒八經地說。
李景明迷惑地看著他們,不太相信的樣子。
“這位是我請來的大法師,就是他讓你暫時擺脫的控制。但是這個鬼法力高深,我們只能壓制它一會,你現在不說,我沒辦法幫你。你說出來,我們才能找到克制它的東西。難道你甘心被它這麼欺侮,還傷害你全家人?”
他是她請來的大法師?她可真會掰,怪不得和律師說話也要收費。她的能力這麼差,竟然也能編得那麼圓。阮瞻心想。
可李景明還是不敢輕易相信。
“上次不是你讓我幫你嗎?”小夏發急,“你要是自己都不振作,誰也幫不了你。你自己可以無所謂,你都不想想你的兒子嗎?前幾天它還要害你的兒子!”
這句話刺激了李景明。他猛地抬頭,嚇了小夏一跳,還以為他又被鬼控制。
“你是誰?”李景明問,聲音低啞到幾近不聞。
“我是誰?我是你的律師岳小夏,我已經向你自我介紹過好幾遍了。”
“把你的手給我。”
“干什麼?”小夏下意識的把手藏在背後。好家伙,她可不上當了!上一次他抓得鬼手印足足讓她疼了三天,到現在還留有淡青色痕跡。
“它會變成任何人任何東西。可能變成你,或者是這張桌子,這把椅子,甚至是這位法師!我得確定你不是它變來騙我的。”李景明仿佛怕被人听見一樣地悄悄說,神態讓小夏頭皮發麻。她轉頭看看阮瞻,得到他無聲鼓勵後,才遲疑的把手伸給李景明。
李景明驀地抓住她手,冰涼僵硬的觸感讓小夏使勁住回抽手,差點叫出來。幸虧阮瞻的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才沒讓她當場昏倒。
“可以確認了吧你!”
“你是真的。”李景明放開小夏,淚水突然洶涌而出,“你相信我?”
“當然相信,因為它也想害我。”
“可是它從沒離開過,怎麼去害你!”
“會不會有另一個?或者是 ”小夏看向阮瞻。
阮瞻搖搖頭,“這個我呆會兒給你解釋,時間不多,我建議還是听听你的當事人怎麼說。”
“沒錯,你先說。你要把你怎麼招惹了它,它怎麼樣害你,那件案子是怎麼一回事,它為什麼害你,這些前因後果都詳細說一遍。”他們現在沒時間誘導李景明,只好直入主題。
“你們先告訴我,我兒子怎麼樣?”
“如果你問他的身體,我只能說正在恢復,還沒有完全清醒。不過前幾天,它控制你兒子還沒有意志的身體割掉一個護士的頭。”
小夏的話讓李景明呆住了,他瞪視著小夏,仿佛不敢相信似的。
“果然!它沒有騙我,它不但讓我作惡,還非要我全家死光,一個不剩!果然!果然!”
“冷靜點,不然你沒有任何機會!”阮瞻制止逐漸激動的李景明。
“對啊!”小夏再接再厲,“既然你知道它要害你個徹底,你難道不反抗嗎?不為了別人,也為了你的兒子,他才十五歲,未來有大好的人生。誰也不知道天上哪塊雲彩會下雨,說不定你的兒子身上就會發生奇跡。幫幫你自己,也就是幫他!”
小夏的話讓李景明的心中升起一絲希望,雖然微弱,但父母對子女無條件的愛還是讓他已經絕望的心鼓起勇氣,“是,我就是拼盡一切,也不能讓它再傷害書倫。”他在案發後第一次這麼堅定信念。接著,他開始回憶起這幾個月來發生的地獄般的事情。
“這要從我在這個家有地位說起。我本來是西北一個貧困農村的鄉村教師,後來在一次優秀教師表彰大會上認識了我老婆。當時我是鄉村教師的代表,她是這一屆的優秀教師之一。鄉村教師的環境你們無法明白,我只能說如果讓我轉正到城市,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而那次參會可能是我唯一可以輪到的機會。我這個人無才無貌,更不用說背景,而我老婆雖然人也長得很一般,個性又潑辣霸道了一點,沒什麼男人緣,但畢竟是大城市的,而且還是優秀教師,無論如何我是想像不到她是怎麼看上我的,總之是受寵若驚就是了。不久後我做了他們家的倒插門女婿,這樣我不僅如願以償的留在這個城市,還因為岳父母在市教育局極深的人脈,順利地在市第三中學找到這份相當不錯的工作。這一切在外人看來都說我是祖上積德、交了大運,可是沒人知道其實他們一家都很看不起我,只不過是拗不過我老婆強烈的個性才勉強接納我的。剛開始她對我還好,但不久後就開始和她的家人一樣了。
其實有時我想,也許我岳父母對我老婆有很高的期望,她那個人能力很強,可是她鬼使神差地選擇了我,從此平庸下來。也許是她後悔了,可是書倫已經出生,她那個人又特別好強,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而和我離婚吧。說到底,是我的存在讓全家人失望,這也才形成了那種壓抑的家庭氣氛。”
李景明頓了一個繼續說︰“我都不好意思和別人說,可是如今也沒什麼說不出口的了。想必你們听說過家庭暴力,不要以為只有女人才是受害者,至少在我家,受虐的那個是我。別說我老婆一言不和就會又擰又掐又踢又打,冷言冷語、呼來喝去、言語攻擊那些冷暴力更是家常便飯。別以為教師之家有多麼神聖,教師只是職業,他們可能做的很好,但人品不一定也是值得尊敬的。而我這個人比較懦弱,不怎麼太象個男人,加上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低人一等,所以這十幾二十年來一直忍氣吞聲的生活,她也更加變本加厲。我不僅什麼事都得听她的,就連經濟上也沒有一點自由。我們在同一間學校工作,每月的工資都是她代領,改成工資卡的也是她拿著,我連密碼也不知道。別說寄錢給我在農村的娘,就是寫封信都要找她要郵票錢。
我對不起我娘,她年青守寡,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可我這白眼狼、窩囊廢卻貪圖舒服自己跑來城市,把她一個人扔在鄉下,又沒能力接她來住哪怕一天。有一次她因為太想我了,就帶了大包小包的土特產來看我,可是被我岳父一家指桑罵槐擠兌得連夜就回去了。在車站的時候她一直哭,臨走還塞給我兩百塊錢,你們知道那要讓她攢多久嗎?可是結果呢?我老婆搜走了錢,給我岳母買了件真絲襯衣!想像得到嗎?這是教師之家,神聖的人民教師之家!”
李景明漸漸又無法控制情緒了,阮瞻走過去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靜。而小夏听到李景明媽媽探親的那一段,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雖然她不知道李景明控訴他老婆一家的行為與這個案子有什麼關聯,但問詢時有時很需要這種啟發性的詢問和積極的傾听,不能過早做出評斷。
李景明深吸了一口氣,逼退眼淚,整理思緒繼續說下去︰“這件事情發生前一個多月,我們全家計劃避開黃金周去A市進行南方古鎮之游,可這時我得知家鄉有信捎來來說我娘病了。這我當然要回去一趟,而我老婆很不高興,認為我耽擱了全家人的計劃。可這次我有很不詳的預感,加上她雖然不願回去,在道理上也不能攔著我,所以我終于能回一趟家了。但是她除了給了我一點路費,什麼也不上我拿,兒子也不讓我帶,我只好去賣血。但當我到家時,我娘已經用不到了。
辦好後事後,我馬上就趕回家,但她還是嫌我耽擱的時間長,逼我馬上準備旅行的事。我娘才離世,我哪有心情,可我又實在拗不過她,只好忍痛服從。可能傷心之下精神不佳,我上網預訂酒店的時候出了問題,我們到了時候發現根本沒有我們預訂的房間,而此時巧的是正好有一個也要避開黃金周的大旅行團在那里,所以沒有空房間了。我們只能離開當地唯一一家三星級的酒店,去住當地由民宅改建的小旅店 名子叫葉園。為這件事,我們全家都把我當罪人。然後就出了事。”
李景明的臉上出現恐懼的神情,“那時我的心情很不好,覺得愧對了生我養我的母親。而且說實話,那是我第一次感覺那麼恨我的老婆和他們全家,甚至包括我的兒子,因為他受到他們影響太深,根本瞧不起我這個懦弱無用的父親。我恨他們讓我娘受侮辱,讓我沒有尊嚴;恨他們讓我很晚才知道我娘生病的消息,讓我娘臨死也沒看到我一眼,沒看到孫子一眼,死不瞑目;恨他們逼我在我最傷心的時候做我不願做的事,好像不久前去世的是個和我不相干的人;恨他們在別人面前道貌岸然,但背後卻自私殘忍又狹隘;恨他們十八年來對我做的一切,竟然還心安理得。那時候我真的好恨,恨到從來沒發現恨是一種那麼強烈的情緒,恨到想把所有人都殺了才算完。
那是我第一次和老婆吵架,把這麼多年來的怨氣一起發泄出來。我老婆強勢慣了,哪能容忍我造反,所以我們越吵越厲害,我岳父母和我小姨也跑來一起幫我老婆。也不知中了什麼邪,最後竟然是他們全家一起毆打我,店主來勸也沒有用。其實他們一家畢竟是文化人,雖然總是來點陰的,但從不會公開施暴,何況還是全家一起上。
我被打得鼻青臉腫,大晚上的跑到離屋後不遠的河邊去生悶氣。當時我心里的怒火和怨氣無處發泄,就對著小河里自己的倒影訴說那些沒辦法熄滅的憤怒。我嘮叨了很久,終于覺得輕松一點的時候順嘴說‘希望可以把他們全家的頭全砍下來,拿去喂狗吃!’。其實我只是氣極了說說罷了,可這時水里卻有一個尖利的男聲回答我說,‘我會如你所願!’
我嚇壞了,連滾帶爬地跑回旅店,問為我等門的好心店主這里是不是鬧鬼,店主很堅決地說沒有,還很生氣的怪我亂講話會砸了他的招牌。我看他那麼篤定,也就安了一點心,覺得是自己氣糊涂了出現幻覺。然後店主幫我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又勸了兩句,才送我到樓上的房間。當時全家沒人理我,當然也不會為我付旅費,雖然旅店有十幾個房間,而此時就住了我們一家人,但我沒錢再開一個房間,只好睡閣樓上。
我又氣又累、又疼又餓,加上閣樓也又陰暗又潮濕,所以一直睡不安穩,迷迷糊糊到半夜的時候,突然听到滴滴答答的流水聲,象下小雨又象是什麼東西漏了。奇怪的是從閣樓的天窗能看見滿天星斗,而聲音好像是從門外傳來的。
我想起了河邊那件事,嚇得不敢從被窩里出來,可那聲音卻不停止,反而越來越大,最後變成小河的嘩嘩聲,近得好像我在河邊躺著。我知道旅店里的其它人一定听不到這個,它是來找我的,而且我不開門它就不罷休,所以我只好壯著膽子去開門。
門外什麼也沒有,只是黑得不正常,然後我覺得滴水聲又從我身後傳來。我嚇得僵在那里,一動也不能動,可是門卻‘啪’的一聲無風自閉。我強迫自己慢慢轉身,雖然很黑,卻明顯看到床邊有一大攤水漬,可那里明明是干燥的。然後,有一對濕腳印一步步向我伸過來,好像有什麼走向我,站定在我面前。
我鼓足勇氣,哆哆嗦嗦地問‘你是誰?’心里卻很怕它回答,可它卻回答了。他說我幫了他,所以他要幫我實現願望,把我一家人的頭都砍下來。我大驚,說我不知道我幫了他什麼,但我剛才只是一時氣話,並不想殺我全家,而且還是那麼凶殘的手段。接著我又說了一大套話,也不知具體是什麼,是怕得只想找話說,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雖然我老婆一家對我不太好,但那畢竟是一個家,而且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怎麼也會有感情。我絮絮叨叨的只想讓它離開,可是四周卻一片寂靜,我想要是有人看到我這個情況,一定覺得這情景很詭異,就像一個瘋子在自言自語。正當我以為它已經走了,松了一口氣時,突然覺得房間很劇烈地是晃動起來,好像我身在水流之中。水涼得冰寒刺骨,我喘不過氣,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很憤怒地大叫。我嚇得半死,根本听不清它說什麼,只听見他罵我不是個男人,窩囊廢都得付出代價。我拼命求它放過我們一家,窒息的感覺卻越來越重,我以為它會殺死我,卻感覺胸口一涼,接著昏了過去。
我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我跑去找我老婆,想立即離開,可她卻理也不理我,一家人也沒人听我的話。我不能丟下她們自己跑,只好忍耐著、恐懼著。但它卻沒再出現。不過,我卻發覺我周圍的人都不對勁,我一家人都古古怪怪的,不僅對我比平時更變本加厲,我老婆甚至和店主眉來眼去,那個店主也陰沉沉的不正常,有時我甚至感覺他們 是另外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它在作怪,只是下定決心逆來順受,一直等到我們假期結束,終于可以離開。
可是我沒想到它竟然跟我回來了!
當我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絕望恐懼到極點。我打開冰箱,它會變成個西瓜頭對著我笑;我進到臥室,它就變成枕頭倦在那對我笑;我上衛生間,它在鏡子里對我笑;我去廚房,它變成各種食物對我笑,即使我用刀把它切成幾段,它仍然扭曲著對我笑,好像嘲笑我的生活就是個大笑話。我受不了了,求神拜佛,找了許多號稱能打鬼驅邪的能人,可沒有任何作用。我和家里人說,他們說我瘋了,可事實上,我覺得他們才瘋了。因為他們和在古鎮時一樣古怪,很頻繁的和我發生很激烈的沖突,而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恍然大悟。
那一次,我正和我老婆在臥室吵得厲害,于是我跑去陽台透透氣,結果我看見樓下我老婆正和鄰居說話,而另一個‘老婆’還在我背後對我破口大罵。我這才發現,竟然是它變成其它人的形象騙我,古怪的家人一直都是它!
有了這個認知,我決定除掉它,為了保護那個並不需要我的家,我也要除掉它。可是它是鬼魂,我要怎麼做才行?正當我發愁的時候,偶然听說郊縣一個農婦有大仙附體,特別靈驗,她畫的符能殺妖除鬼。于是我精心選了一把古巴式砍刀,大老遠趕去,用上次我賣血的錢和從我老婆那偷的錢請她在刀上畫了可殺鬼的符。我不知道能不能靈驗,但哪怕有一絲的希望我也得試試。
我忍耐著它變成各種形象折磨我,等待著機會。終于在那天,我老婆因為發現我偷錢,和我大吵一架,然後帶一家人出去吃飯,把我一個人留在家里,很晚才回來。但我知道那不是她,是它變幻的,因為她不像常人那樣干燥溫暖,而是潮濕冰冷。我想等著她睡熟後殺了它,但我太緊張了,把它驚醒了。而它卻還要以我老婆的樣子蒙騙我。我撲過去砍她,她可能怕了刀上的符咒,又變成我岳父母、小姨、我兒子來奪我的刀,我就把他們全殺了。
可是我在砍我兒子的時候,可能因為父子天性,不知為什麼突然下不了手,正猶豫的時候他從陽台跳了下去逃生。我一激靈,心都扭成一團,冷汗直冒,不敢想是我因被騙而誤殺了家人。這時候,電視突然自動開了,它在里面對我說,鬼被砍頭會被冒出黑煙,你為什麼不試試看。當時我的腦子亂成一團,鬼使神差地開始吹他們的頭。可是 沒有黑煙,一個也沒有 我殺的是我的家人,我親手殺的是我的家人,從一開始就是它在騙我,自始至終都是它的圈套。它要我親手犯下這滔天大罪!
這時候,它好像很高興,哈哈大笑,一直笑到警察來了。可是為什麼!它騙我!為什麼它害我,為什麼它不自己殺了我們,為什麼它騙我!它騙我!它騙我!它騙我!”
李景明長時間回憶後突然激動起來,阮瞻迅速站起來,伸指點他眉心,讓他稍微平靜。
“快點吧,我沒能力封印那個鬼了。”
“我剛才隨口說說的,難道你真不能長時間封印它嗎?”小夏嚇了一跳,探頭探腦地觀察是不是驚動了外間的警察,“這不是一語成讖嗎?”
“別忘了,我只是你請來的法師,而且RPG等級很低。”
“人命關天,你別開玩笑。我道歉還不行嗎?”
“我說真的。”
“真的!那 怎麼辦?”小夏見阮瞻不象是開玩笑,很受打擊。
“有什麼問題繼續問,出去再想辦法。”
“也只有這樣了。”小夏挫敗地看著李景明,“你還可以回答問題嗎?”
“可以。”李景明忍住胸口中陣陣巨痛說。
“當你發現是你受騙殺了全家 我是說,這是你試圖自殺的原因嗎?”
“是。”
“可是為什麼後來又用沉默面對這件事,而且很平靜地對待專家對你做的司法精神鑒定呢?”
“因為 原來它從沒離開過我,即使在監獄里。它說,它非要看到我被槍斃,否則就會弄死我的兒子。我知道書倫沒有死,我得保護它。”
“那上次我來的時候,你為什麼又要我幫你?那天是你吧 還是它惡作劇?”
“是我,至少剛開始時是。後來 我沒有什麼印象了,大概是它出來想害人吧。不知為什麼,它附在我身上時間長了,雖然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出來,什麼時候控制我,但奇怪的是我也能听懂一點它的想法。那時我明白它還在騙我,它不甘心讓我唯一的血脈留在人世,而且可怕的是想佔據書倫的身體。我急壞了,而你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 對不起,想必嚇壞了你,還帶給你麻煩,但我真的沒人好求了。求你幫幫我,幫幫書倫。至少不要讓書倫出事,我死了也沒關系。其實我倒想死,這樣我也是鬼了,我就可以和它平等了,至少可以保護書倫不讓它傷害。”
“你死了也幫不了任何人。”阮瞻冷酷地說,完全不理會別人會有什麼心情,“它不是一般的鬼魂,你斗不過它。”
“那怎麼辦?我要怎麼辦?法師?我要怎麼辦?”阮瞻的話差點讓李景明絕望。
“岳律師會幫你。”阮瞻指指小夏,“你一切都听她的,只要你照著做,其它的事情不用管,我們會想辦法。”
“岳律師?”李景明把滿懷希望的眼光看向小夏。
小夏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又無計可施。
“這樣,你爭取別讓它知道你和我們談了什麼。而且千萬別相信它任何話、任何幻象,堅定信心,一定要救你的兒子,還一定要堅信我們可以幫你,最後一定會除掉這害人東西。”小夏鼓勵他,“至于你的案子,我會在開庭後幫你申請司法精神病鑒定。”
“可是已經鑒定過了!”李景明說。
“可以申請重新鑒定,這個你不用管,法律上的事就交給我,你只要合作。”
“怎麼合作?裝 裝瘋嗎?”
小夏不知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被發現教唆當事人作假或者作偽證,不是吊銷律師執照,嚴重的還要追究刑事責任的問題。而是,這不是她所願的,她一直的做人的信條就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也許 ”她為難地說︰“那個鬼魂並沒有變成什麼,只是讓你的腦子有了幻覺。腦子有幻覺的話 應該是精神疾病的一種吧!”她的道德觀掙扎著,最後救人的念頭佔了上風。
“沒錯。是它讓你有幻覺,不然無法解釋白天你看到的東西。在白天你也看到過它的變化吧?”在得到李景明的確認後,她松了口氣繼續說︰“鬼魂本來就是無形的東西,幻覺一說比較可信。既然如此,你在鑒定時實話實說就行了。”
“這樣就行了?”
“是啊,你本來就見到一個鬼變成各種樣子要殺你全家嘛!”
“好,我听你的,岳律師。”李景明痛苦地捧著頭,“你一定要幫我!岳律師,我求你!”
“放心,我說到做到 你怎麼了?李先生?李先生?法師法師,幫我。”李景明不對勁的樣子讓小夏不由自主地求助阮瞻。
“它要出來了。”阮瞻冷靜地說︰“李先生,你記住岳律師的話,也不用怕。你不怕,它的氣勢就會弱一分。”
“我一定做到。”李景明繼續掙扎,“你們快走吧,它恨死岳律師了,會傷害她的。”
“你先走。”阮瞻說。
“不。”小夏被李景明扭曲的樣子嚇得白了臉,但仍然坐著不動,“你先弄醒這個警察,到時候‘李景明’攻擊我的樣子會被許多人看到,鑒定時專家會听取獄警對他關押期間表現的描述,這對他是有利的。”
“你確定要這麼做。”
“確定。”小夏咬咬牙,干脆不去看面容已經猙獰的李景明。
她軟弱卻又要逞強的樣子讓阮瞻一瞬間有些心軟,“躲在我身後。”他說。
小夏一听,如蒙大赦一樣馬上跳到阮瞻身後。
“這麼膽小還裝什麼樣子。”阮瞻哭笑不得,但還是任她沒出息地藏起來,然後讓警察在‘李景明’發作前一瞬間清醒過來。而且這位警員根本沒機會去想自己的頭為什麼會暈暈的,還有一段時間的記憶空白,光是叫來其它人制服這位又發作的犯罪嫌疑人就夠他忙得手腳酸軟了。
坐在陽光燦爛的咖啡店里,小夏還對‘李景明’發作的樣子心有余悸。
“我那個不是教唆李景明作假證。”她討厭咖啡的苦,叼著吸管喝果汁,“一定是那個鬼讓他出現幻覺。”
“你這是越描越黑。”阮瞻準備結束小夏的自我安慰,“其實你說的很有道理,鬼魂是無形的東西,它不能直接殺人放火,它只能利用人的恐懼去嚇死人,或者控制東西和其它人下手。即使變幻形狀,也要在晚上才能現形,而且形象也應該是虛無的,發生肢體接觸是不可能的。”
“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它附在李景明的身上,讓他產生幻覺才發生的嘍?因為如果不能肢體接觸,他老婆也只能罵罵他,而不能毆打他嘛!”
“也可能是附在其它人的身上。比如他老婆,然後再附有其它人身上有樣學樣。”
“這樣也就能解釋證人證言中說的,案發前一個多月,他公開和他的家人發生沖突的事了。想必是那個鬼變來變去,挑撥離間。”
“很可能。”
“老天,但願我不會被鬼附體。這太可怕了。”小夏想起李景明的慘狀,相當同情他,“要是在被控制下傷害了親人朋友,等清醒時要怎麼面對這一切!”
“你不用擔心。”阮瞻看著小夏胸前的玉菩薩說︰“戴著它,一直別拿下來。”
“原來是這個在保佑我嗎?所以,它幾次想傷害我都沒有成功。切,早知道這個我還害怕它干什麼!”
看她一臉有恃無恐的樣子,阮瞻突然明白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大概就是萬里了。自己一時忘記萬里的囑咐,告訴她這件事,果然就讓這位超級樂觀的小姐以為從此萬事大吉,跟萬里預料的完全一樣。
“這只是個護身符,只有一定的闢邪力量,不能保護你。”他嚇唬小夏,“它沒能傷害你是因為它現在不完整。”
“不完整是什麼意思?”小夏還沒高興幾秒鐘,就被新消息嚇到。
“李景明不是說它從沒離開過嗎?而你明知道它現在是附在你的房東身上的。它又怎麼能在大白天轉換宿主?”
“為什麼?”
“事實上,我懷疑它是個已經有了百年怨力的鬼魂,確切的說它已經不是鬼魂那麼簡單,而是‘煞’!”
“煞?”小夏鸚鵡學舌一樣。
“或者說是半煞。”
“你能不能不說你們那種特殊專業的術語!”
“就是說它比一般的惡鬼還要厲害,而且可以分開附在好幾個人身上,最常見的是分成兩個,更厲害的可以分得更多。雖然這樣它的力量會減弱一點,但它可以同時控制更多的人,而且它們之間還有感應,可以互相協作來達到目的。”他上次在小夏家里還曾經對那團黑氣的殘缺不全很疑惑,今天見了李景明才知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可是他對付半體已經很勉強,要用血咒才能壓得住它,如果讓它們會合為一體,他絕對要落在下風。如果讓它回到自己的地盤,能力就更會大增,就算他拼了老命也不一定會贏。當然這些不能和小夏講,對這個她幫不上忙,只能徒增煩惱。
“你是說因為它分成了兩半才沒能把我怎麼樣,如果它合二為一我就會倒了大霉?”
“很有見地。”
“喂,你可以不要用這種諷刺的語氣和我說話嗎?”小夏火大。
“我盡量。”
阮瞻波瀾不驚的臉讓小夏有揍上一拳的沖動。可是形勢比人強,她要求人辦事,不得已忍氣吞聲。“小人!”她咕噥,“不和你計較,先商量一下這要怎麼辦?是不是要想法子不讓它會合。可問題是到了晚上有辦法阻止它嗎?”
“它們不能會合,假如沒有合適的介質。”阮瞻老神在在,“你別忙,听我慢慢說。根據我們掌握的材料,我猜想這個鬼魂是死于至少百年前的怨鬼,大概是那條河里的水鬼,但一定有什麼壓制著它,讓它不能轉生也不能出來。當然以它的怨氣看,即便能轉生,它也不一定去。而李景明一家恰巧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合適的地點,李景明身上強烈的怨恨之氣無意中幫它解開了鉗制,讓它能出來為禍。”
“有它這樣報恩的嘛!”
“這種怨靈怎麼會報恩?而且它做什麼也不一定有原因。”
“那李景明就活該倒霉?咦,不對,你別忘了,剛才李景明說它要佔據李書倫的身體,它該不是為了這個吧!”
“應該不會。想要佔據什麼人的身體再重新活一回,短時間也許可以,但時間一長,以它的能力是做不到的。畢竟這世界有它自己的自然規則,不是修煉個幾百年就可以改變。再說,它怨力很強,可以在夜里離開它的埋骨地很遠,雖然力量會有些下降,但在哪里都可以辦到的事,不必為了一具皮囊,跟著李景明長途跋涉。”
“天哪,我都糊涂了。”小夏哀嘆。
“這本來就不能用常理論之。事實是,它跟著李景明回到這里,利用幻覺也好,附體也好,反正達到了害得李景明家破人亡的目的。至于它為什麼分為半體,依我看一定是當時的李景明因為父子天性,沒有殺害自己的兒子。它不甘心李書倫跳窗逃走,所以分了一半想找機會害他。可是以它當年的生活經驗大概想不到警察會來得那麼快,而警察是煞氣很重的人,何況還是一次來了許多,所以它當時沒時間躲到別處,只好分別潛藏在父子二人的體內,以後再做打算。”
小夏听到這里,忽然想起阮瞻剛才說的話,不由得越想越心驚。
“你剛才說介質,不會 是我吧?”
“我說了,警察都是煞氣很重的人,不是因為他們本人,而是因為他們的職業造成的。所以,就算是和鬼魂有關的案件,警察本人一般也不會有事。而案發後,李景明身邊就沒少了警察,現在更是呆在看守所里關押,所以那個怨靈沒辦法出來,而李書倫身上的那一部分也沒辦法進去,唯一的機會就只有你。”
“倒霉!”
“你接了這個案子,本身就威脅到它期待的某種結果。你又是女人,八字輕的女人,容易被控制,況且只有你會去見李景明,于是它選你你下手。一方面想制止你救他,一方面想利用你讓它可以重新完整。所以,你一接手案子,就會噩夢不斷。因為你腦子里會考慮這件事,假如你晚上想,你的意念,那些科學家的說法叫‘腦電波’就會讓它知道你的大致方位,即使不能親自上門,也可以遙控你的夢境,如果你體質敏感就會更容易接受。所以說,你這種人晚上不要想與鬼有關的事,也不要看恐怖電影,否則會招來不好的東西。”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身體原因導致的睡眠障礙。”
“這種情況也很多見,不過你不在此列,至少這次是這樣。幸運的是,你有這個護身符,它又只有一半能力,所以你第一次會見李景明時,它沒能附你的身。可是後來你給了他機會,你病了,去了醫院,恰巧又是李書倫所在的那一間。可那天萬里守著你,他是個八字很重且陽氣極旺的人,所以它沒能對你下手,改為操控你的心靈,讓你做噩夢,想嚇破你的膽,讓你放棄這個案子,換一個它能附體的介質來。”
“那麼說,那個護士只是個犧牲品?而李書倫只是無意間被它操控了?”
“沒錯。但往好處想,至少這證明李書倫有機會康復。因為雖然它附了他的體,但如果宿主,也就是寄生體本身沒有行動能力的話,它在怨力只有一半的情況下指揮不了它,畢竟李書倫不是僵尸。”
“真的?”小夏露出笑容,這是這麼多天來最好的消息了。不管這件案子的結果如何,如果李書倫好起來,李景明至少還有一些安慰。
阮瞻見小夏那麼快樂,不禁微笑道︰“還是考慮一下自己的安危吧,那天它附在藥瓶上跟你回家,就是想進一步嘗試,或者進一步嚇你,讓你盡快放手。”
“恐怕它是想弄死我才甘心吧。”
“這一次你的運道很高,無論什麼它都沒有成功。”
“它大概也沒想到我會逃跑而你會出現吧。”
“是啊!不過你還是要小心,它對你的恨意很深,不然不會處心積慮地附在你房東的身上,利用她對老公的懷疑對你下毒手。”
“說到這里 我的房東怎麼辦?就讓它附著體不是會傷害更多人嗎?”小夏的短暫快樂告謦,“能放著不管嗎?”
“現在沒有辦法,以我的能力不足以捉它。不過,它的目標是李景明和你,應該不會浪費精力在其它人身上。目前我們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要讓它合體,然後再想辦法對付它。”
“不讓它合二為一相對簡單。除了李書倫,李景明沒有別的親人,朋友現在對他肯定避之不及,應該不會有人探監,而我不去見他的話,就沒人能在監獄內外走動了。如果還有問題問他,我可以寫信或者打電話,這樣還省得刺激那個鬼魂出來害他。”
“給他做司法精神鑒定的醫生怎麼辦?”
“咱們市一般的作法是請省公安醫院的專家來做這個。他們也是警察,如果你說警察煞氣重的情況正確的話,應該沒問題,上次不就沒事?”
“那好,其余的事我來想辦法。”
“你要怎麼辦?”小夏連忙問。
“我想去一趟李景明上次旅行的地方,我覺得所有的答案都會在那里找到。也只有掃了它的老窩,才能找到除掉它的根本辦法。”
“我也去。”
“不行。”阮瞻很堅決,他知道這有多麼凶險,不想傷及無辜。
“可是這是我的案子,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
小夏很有良心的表現讓阮瞻很窩心,不過他還是不能答應。
“說不行就不行,你會妨礙我的。你不知道它有多凶嗎?我沒精力分神照顧你。再說,你還要呆在這里為李景明打官司。”
“可是我可以 ”
小夏還想爭辯,但阮瞻卻很堅決地拒絕。這讓小夏明白怎麼和他說,這個外表隨和,但內心固執的男人也不會同意,只好再想辦法。
“什麼時候開庭?”他問。
“後天。”
“我明天會準備一下,後天就走。”
小夏撅嘴。
他不是故意的嗎?非要在她開庭的那天離開。不過沒關系,對這個案子她心里有了譜,等進入司法鑒定程序後,那就是個漫長的過程,她將會有大把的時間。
而對于這個案子和李景明的近期表現來看,法庭準許重新鑒定的機會相當大,而且會很快做出決定。
阮瞻到了A市後就住進了上次李景明住過的葉園旅店。
他沒有特意要哪一個房間或者干脆住進李景明遇鬼的閣樓,因為他相信如果有什麼要找他,自然會找得到,而且他很懷疑以那個鬼現在不能合二為一的情況,敢不敢來挑釁。
他去觀察過那條屋後的河,發現那是一條環鎮之河,不深不淺平靜無波,不僅可以用做交通路徑,景色也很美麗。不過,以他有特殊能力的眼楮還是看出那里面的凶煞之氣,可惜他的能力封印太久,因而看不真切,加上葉園旅店後側的這一段河道是整條河最深的地方,必須潛入河底才能弄明白。
在這個風景秀麗的小地方是沒有必要的裝備的,所以他托留守在酒吧里的萬里為他購置潛水設備並托運過來,然後安心等待裝備到了就可以一探究竟。但他在等待的這些日子也沒閑著,一直冒充民俗文化搜集者在查閱縣志,四處打听百年左右的民間故事,並且極力回憶大學時代以後就荒疏了的潛水技能。
這天傍晚,當他終于把各種零散無緒的線索整合成一個脈落清晰的故事,滿意地回到旅店里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房間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門虛掩著,櫃子被動過,房間內有陌生的氣息,衛生間傳來水流的聲音。
阮瞻輕輕推開衛生間的門,一個人正俯身在水池上方洗臉,當‘它’抬起頭來看見鏡子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阮瞻陰沉的臉時,嚇了一大跳,‘啊’的叫了一聲。
“我今天才明白什麼叫‘人嚇人,嚇死人’,你走路不出聲的嗎?”小夏胡亂地把臉上的水擦干,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來了?”阮瞻皺皺眉,深感麻煩。
“我不能來嗎?”
看小夏一臉胸有成竹的挑釁神氣,阮瞻知道和她討論諸如危險和有無必要之類的話題只會爭論不休,還不如干脆不說。而小夏則不客氣的從阮瞻和門縫之間擠出去,安然地坐在另一張床上,一付打死也不走的神氣。
“你怎麼進來的?”
“我跟店主說我是你妹妹。”
“真榮幸!”
“我就比較吃虧了,我比你長得好看好多。”
“算我對不起你。”阮瞻轉變問話角度。“你那邊沒事好干了嗎?”
“放心,我那邊一切順利。司法精神鑒定的申請很順利很快的被批準,目前正在進行之中。‘那個什麼’也沒機會能合二為一。”
“所以你來了?”
“誰讓你一去杳如黃鶴不回頭。”小夏把責任推給他,“是我請你幫忙的,至少你要給我一點消息,可是你沒有任何音訊,我有理由懷疑你被鬼吃了或者沒有盡力。所以對于我來找你這件事,雖然你不高興,可你也要負上一點責任。”
她這麼理直氣壯,阮瞻根本沒話說。
“我知道你嫌我礙手礙腳,可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連手機也不預備一部,叫我根本聯絡不到你。”她不是非要摻和不可,輕輕松松的誰不喜歡,可是這是她的案子,是她執意要救李景明的,而阮瞻只是幫忙。雖然他不說,可她知道這件事相當凶險,她怎能放任不管,讓人家幫忙的人獨自冒險。她是膽小,但她相信關鍵時刻多一個人總是會有用。
阮瞻還是不說話。
“你現在心里一定在罵我狡辯是吧?可是律師本來就是 有理要打擊得你不能抬頭,無理也要攪三分。是你自己認不清形勢,惹到我這種人的。”
“隨便你吧,出了什麼事,嚇死別怪我!”
“你不會讓我嚇死的。”小夏就是吃定他不會放著她不管。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走,我帶你去訂個房間。”
“訂什麼房間,我就住這里。這里不是有兩張床嗎?你一個人又用不到,不要浪費了。”
她的回答令阮瞻差點絕望。自從她佔據了他在酒吧二樓的房間,他就不得已睡倉庫了。他這麼熱心地幫忙,也不是沒有想盡快擺脫掉這種不正常生活的心態。沒想到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她還是讓他不得安寧。
“要不這樣,我幫你出房費,你喜歡哪一間隨你挑,不然你去住那家三星級的酒店也行。”
“不行!浪費社會資源是可恥的行為。”
“小姐,請你明白一個事實。”阮瞻疲憊地說︰“我是個男人,而且我們也不太熟,你這樣冒然和一個陌生男人同一個房間是不是不太妥當。雖然這不是封建時代了,不過你的膽子能不能小一點。”
“正因為膽子小才要和你住一起呀!而且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會對我有興趣的。你這個人真不厚道,一定要人家明說。咦,對了,你吃晚飯了嗎?”
阮瞻搖頭。
“那我請你吃當地很著名的菜吧?我和店主打听過了,離這里不遠就有一家百年老字號。”
阮瞻頭疼欲裂。
“別那麼別扭嘛!我只是想听听這些日子你的調查和你的計劃是什麼。你也知道這涉及到‘那個’,我膽子小,在人多的地方听來不那麼恐怖。走吧走吧,非要人明說你才肯動,真是!”
阮瞻完全投降。他現在頭昏腦漲,弄不清楚面前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性格。他從沒見過這麼雙重性格的人,明明是老鼠膽,卻又好逞強,明明自尊得不行,卻又賴皮得可以。
那間百年老店就建上臨河的地段上,由于是旅游淡季,店里的客人不多,小夏和阮瞻就選了靠窗的位置邊吃邊說起已經大致明了的事實。
原來百多年前,葉園的主人是這兒十里八鄉的首富,現在他們住的那個地方已經是被瓜分許多部分之後的一個小角落了。據縣志記載和老人們代代相傳,當時的葉園盛極一時,富貴無邊,但後來卻慢慢人丁衰落,直到一百多年前的一代,已經沒有男丁繼承香火。于是葉家唯一的小姐就招了鎮上一個屢試不中的落地秀才做上門女婿。那時每個人都羨慕這個秀才的好運氣,說平空天下掉下了一座大金山在他們家門口。
可是不過一年,已經懷孕的葉小姐就以秀才經常偷竊錢財為由,把他從內院趕到外院去住。其實是葉小姐嫌棄他懦弱無能,又看中了別人。當時南方風氣保守,她不能休夫另嫁,所以找個借口把秀才打發到外面,自己和已提升為大管家的情人偷偷生活在一起。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這件事就被葉家的僕人傳了出來。可是葉家勢大,沒人敢明面說什麼,只是拿秀才開刀。秀才本來是貧困潦倒的人,被眾人看不起。後來突然撞了狗屎運,自然讓其它人妒忌,加上不會做人,得意時跋扈了點,得罪過不少人。現在他倒霉了,還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他名義上的老婆明目張膽地偷人,他被指為是竊賊,弄得斯文掃地,顏面盡失,祖宗因而蒙羞,連街也不敢上。偏他又不肯離開,所以葉府里的粗使的僕人都對他百般刁難和虐待,而葉小姐好像也 許了這些事情。這樣又過了兩年,他名義上的孩子都快兩歲的時候,突然傳出他因妒生恨要謀害葉小姐的事情。因為證據確鑿,所以葉氏一族動用族規私刑,把他裝在石匣里沉入河底。
誰知那之後,葉家開始家宅不寧,明明很干燥的天氣卻到處濕答答的,半夜更是傳出各種節奏的敲擊聲,有的象敲門,有的象鞭打,請了很多法師也沒有用,而逃離的僕人總會中途暴斃。直到有一天夜里,全鎮的人都听到葉宅里敲鑼打鼓的迎親聲,熱熱鬧鬧的折騰了一夜,但是沒人敢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然後第二天才發現宅里的人都死去多時。
死得樣子極其可怖,面色表白、眼珠突出,象是窒息而死,從每張床上都有一大灘水來看,不如說是被淹死,在大旱之年被淹死在自己的床上,大管家的尸體更是一踫就像詐尸一樣跳起來。
只有葉小姐母子是不同的死法 母親穿著大紅的嫁衣被吊死在大堂正中,舌頭吐出很長,孩子則是被火烤得象炭一樣,卻只剩下一對眼楮無神的睜著。但這還沒有完,此後全鎮的人也受到不斷的騷擾,不是門內門外的人都看見對方身後有其它東西,就是家中的物件會無緣無故說話,雖然不再出人命,但都不得安寧。
這樣鬧了好幾年,弄得大伙都想要背井離鄉時,一位很年青的道士雲游到這里,看出這里怨氣極重,于是在一把石劍上刻了一種奇怪的咒符,扔到當年秀才沉河的地方,這里才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你覺得‘它’是那個秀才嗎?”小夏看看自己的手臂,那上面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十之八九。”阮瞻大快朵頤,對小夏驚恐的神色有點報復的快感。“我推測它有百年左右的怨力,而這里民風保守淳樸,這百多年就發生了這麼件大事。你想,如果不是稀少又轟動,我怎麼能那麼輕易打听到這麼久遠的事情。”
“老天,我還以為怨靈都是女的呢!”
“可見天底下男人女人都有受欺侮的。你沒听見李景明說起他自己的情況嗎?”
“可是李景明雖然和它有相似的地方,但也不盡相同。再說,當時他也有責任,為什麼那麼沒有骨氣,死賴著不離開呢!還有那個葉小姐,不喜歡他打發了他就是了,何必要虐待他,折辱他!你說,他是真的要殺妻呢,還是被陷害?”
“陷害的成分大些。”
“真要命,還不如痛快地殺了他,干嗎冤枉他!這個秀才也是,也報了仇了,怨恨為什麼還百年不滅?非要別人也如此不可。至于嘛!”小夏有點同情那個秀才,又覺得他後來做得太過分了,這就是所謂‘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吧。尤其它現在竟然還要害人。
阮瞻見小夏在那里一廂情願,忍不住打斷她的脫離現實。
“它的怨氣太深,怎麼可能按常理考慮。如果是人的話,就是指心理學上的極度偏執,除非它大徹大悟,解開心結,否則必須消滅它才能終止。”
小夏思考著阮瞻的話,忽然覺得那個故事已不再是遙遠的事情,而是他們迫切要解決的問題,不過她不知道阮瞻有沒有那個百年前的青年道士的法力。
“我們要怎麼做?”她問。
“我在等萬里把潛水裝備托運過來,然後下河看一看是不是我猜的那樣 那柄石劍上的劍咒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秀才的怨力加深而減弱,而李景明新的怨恨之氣正好給予了最後的力量解除它。”他還要看看河里還有什麼,因為他總感覺那河底決不止這麼簡單。
“那個道士當年為什麼不直接消滅他?”
“可能是不想做得那麼絕,或者那鬼魂怨氣沖天,讓他沒有辦法吧。”
小夏不說話,心里怪起那個做事不徹底的道士,不然他們今天也不用煩惱,李景明一家也不會被害了。而且她擔心的是,百年前秀才鬼已經這麼厲害,現在不是更強大?這樣會不會讓她和阮瞻的小命玩完?而阮瞻考慮的是,在他沒有能力可以制服那惡鬼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還要估算上如果實在打不過,如何保命。
兩人沉 良久,小夏問︰“裝備什麼時候到?”
“就這一、兩天吧。”阮瞻說︰“到時候為了免得引人注目,我得在晚上動手。”
“那我做什麼?”
“你就呆在旅店里,不要添亂就行了。”
小夏不服氣地白了阮瞻一眼,卻也沒有反駁。然後兩人結了賬回旅店,一路上都沉默無語,到了旅店門口小夏突然問︰“你說,那個葉小姐愛沒愛過秀才。”
“愛什麼!我看她不過是看秀才老實好擺弄,這才選的他。”
“不,我覺得她是愛過他的。不過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愛得太短暫了。”
阮瞻奇怪地看著小夏,心想這都什麼時候了,一個稍微大意一點的決定都會要了好幾個人的命,她卻還在想著一百年前就可有可無的愛情。
女人!
此時,夜風中一絲微風吹來,仿佛幽怨的嘆息吹拂著小夏的頭發,感念她百年之後一點同情的心意。
萬里托運的裝備一到,阮瞻就忙碌起來。
他先是站在房間里用望遠鏡觀察整個河勢,又拿著一個古怪的工具到河岸去轉了一圈,選擇晚上下水的方位,然後就仔細檢查各種裝備,最後呆在房間里靜思默想,一言不發,晚飯也不吃,一直到午夜時分。
當他終于動了的時候,小夏松了一口氣。她讓阮瞻這一整天的嚴肅勁弄得又緊張又興奮,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真的不用我幫忙嗎?”她好心地問。
“如果你硬要跑到陰風陣陣的河岸上去搗亂,我也沒辦法。”
小夏氣結。
充滿正義感是一回事,為人義氣也不錯,可讓她半夜三更去空無一人的河岸上望風,她還真不太敢。可是這個人明知道她沒膽子這麼做,卻故意要挖苦她,其心不可原諒。小夏干脆賭氣不理阮瞻,可是她忍不了多久,看到阮瞻割破手指,用血在幾張黃紙上畫著奇怪的字時,又忍不住問︰“為什麼要用血?”
“血咒的力量更強。”
“可是 那紙在水里不是用不了嗎?還是你把它貼在岸上?”
“我說能用就能用。”他一邊回答一邊寫,然後考慮到這個惡鬼的厲害,決定多寫幾張,于是又割破了另一只手指。
小夏在旁邊看得心驚,慢慢湊了過來,討好地說︰“你不疼嗎?”
“疼!”阮瞻停下來,很認真地看小夏,“不然割你脖子上的血,那樣效果會更好。”
看他拿著帶血的刀咬牙切齒的神情,小夏嚇了一跳,連忙躲遠了一點,但隨後知道阮瞻是在開玩笑。不過這次她並不介意,因為知道他在這種情況下並不象自己那麼沒出息那麼緊張,感覺勝算大了一些,還是蠻高興的。
阮瞻專心地寫完,然後拿出一個小紙盒遞給小夏。“這個你拿著,萬一有什麼危險,捏碎外層的蠟,一定會沒事的。”
今天他靜默的時候感覺心緒不寧,把小夏一個人單獨留下還是不怎麼放心,所以他把這個預備危急關頭用的血木劍給她。那個惡鬼的埋骨之地被人掏了,它一定會有所感應。他相信它會火速趕來,到時候大斗一場再所難免,這也就是為什麼他一定不能讓小夏在現場的原因。而如果它發現小夏在什麼地方藏著,對她下手也說不一定。好歹他有了危險還可以想法子跑,如果她遇到怒火中燒的凶煞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那種程度的憤恨之氣,她的寶貝護身符也不能保護她。而他既然答應了萬里會讓她安全,就一定不會讓她有事。
但願他的心緒不寧不是因為兩方的形勢有變,只要那惡鬼不能合二為一,他還是很有機會拼一把的。
小夏打開盒子,發現是上次阮瞻去探她家時用的、為了以防萬一的法器,據說威力很大。
“這個給了我,你用什麼?”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也許真的是個拖累。
“今天我只是去探探底,又不是決一死戰,暫時用不到。再說,它有多大能力還是未知數呢!”阮瞻哄了小夏一句,然後拿起東西,“我走了,你別亂跑。如果真的好奇得不行,就關了燈躲在暗處悄悄看,別讓什麼東西感覺到你,無論看到什麼也千萬別出去,否則嚇死你與我無關。”
小夏目送他離開,然後關掉燈趴在窗簾後面用望遠鏡偷看,手里緊緊抱著那個紙盒。過了一會兒,她看到阮瞻不慌不忙地來到河邊,穿戴好裝備潛下河去。
此時,一片烏雲摭住了本來就彎如銀鉤的月亮,窗外一片漆黑,就連河面上也平靜無波,隱隱透露著不詳的氣息。
小夏忐忑不安地等著,眼看一個小時多小時過去了,時鐘已經指向凌晨兩點,阮瞻卻再也沒出現在河面上,好像被黑黑的河水吞沒,這讓她開始極度焦慮。
氧氣筒能堅持那麼久嗎?還是
驀然,她感覺脊背一陣發麻,好像有什麼靠近她。然後一陣刺耳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傳進了她的耳鼓,驚得她的心髒幾乎停跳。她條件反射地跳向床邊,一把拿過那聲音的來源 她的手機。
是萬里!
“這麼晚打什麼電話!”小夏沒好氣地說。早知道把手機關了!
“裝備到了嗎?”
“到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半夜來問這個?”
“阿瞻下河了?”
“是啊!你要是閑聊,我就掛電話了。”
“等等。”萬里連忙阻止,“今早李書倫突然醒了。”
他醒了?這是天大的好事,可為什麼萬里的聲音那麼嚴肅,好像有什麼事態嚴重的事發生?
“他醒來後奇跡一樣的恢復,然後拼死也要見他父親一面。”萬里繼續說,小夏開始感覺大事不妙。“他們同意了,然後父子相見,然後李景明突然人事不醒,而李書倫也在晚上回到醫院後再度陷入昏迷。奇怪的是,李景明在呼吸,可是沒有心跳的聲音。後來經進一步檢查,他 他的胸腔是空的。”
“什麼意思?”小夏哆嗦著問。
“意思是 他沒有心髒。”
听到這句話,小夏心里冰涼透底。
是李景明騙她,還是又出現了什麼詭異的現象?他是人是鬼?她不該這麼輕易作出判斷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反應。
“它現在變完整了?”她自責得不行,恨自己為什麼沒想到會從李書倫這里發生變故。
“沒錯。”
“怎麼現在才通知我!”
“我在晚上八點才知道這件事,而且 小王才一告訴我,我在自己家里被突然倒下的書架砸昏,現在才醒過來。”
“你沒事吧?”
“沒事。可是阿瞻麻煩了,如果我沒猜錯,它已經回去了,而阿瞻現在卻在河下。”
“得阻止它。”
“你不行!”萬里听出小夏語氣中的意思,連忙阻止,可是小夏的手機忽然斷電,而窗外不一樣的動靜也讓小夏來不及再說什麼,猛得跑回窗邊偷窺。
她的全付精神全集中在屋外的河面上,沒有注意到她早就鎖好的門此時卻大開著。而此時,河面上凝動著不正常的氣息,即使小夏沒有陰陽眼,也沒有所謂‘良能’也能發覺。
在一片安詳靜謐中,只有阮瞻下潛地的上方籠罩著看不清的黑霧,河水也仿佛靜止不動,襯著四周微弱月光下的水波,更顯得死氣沉沉。
忽然黑霧轉了起來,象是被強風吹動,可是周圍卻依然靜止,只有那一個地方發生變化。接著水面形成了一個大旋渦,搖晃著伸延到水深的地方去。
那個怨靈去找阮瞻了,她必須做點什麼!這是她無意間挖的坑,不能讓此時沒有任何防備的阮瞻去填!
這個認知讓小夏不由自主地從窗口探出身子。而窗外無預兆地伸出一只鬼手,一下子抓住她的衣領。小夏駭然中下意識地猛退,誰知那鬼手好像並沒有把她拉下二樓的意思,用力過度的她反而摔倒在後面的床上。這個時候,小夏才意識到不對勁。
房間的溫度對于夏天而言實在太低了,而且周圍也安靜的異乎尋常,能讓她听見自己的心跳聲,空氣中悄悄流動的寒意帶著潮濕的氣息,能讓人從骨子里冷出來。她的房門敞開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紅衣女子抱著一具小小的骸骨站在那兒。她的面色蒼白浮腫得象是被浸泡了一百年,從長發上不斷滴下水珠,舌頭伸得長長的,眼洞中有什麼在詭異的閃光。她懷中的骸骨是一個孩子,他的全身只剩下骨頭,唯有一雙亮得詭異的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小夏。
這是小夏生平第一次見到鬼魂,她心中的驚叫死死被堵在喉嚨!她瞪著那個女鬼,一動也不敢動,直到那女鬼往前飄了一步,她才驚跳起來,倚牆而立。
“跟-我-走。”女鬼說,聲音又尖又顫,就象一個很冷的人從很遠的地方又或者就是在她的耳邊說著。然後它象陀螺那樣擰轉過身,飄飄蕩蕩地‘走’出去。
她突然說話讓小夏驚恐之上又加驚恐,心髒差點停止跳動,哪還有膽跟著它她。但此時房間里又想起其它的聲音,有哭泣聲,有牙關打顫的聲音,有‘當當’的敲擊聲,有唏噓的嘆氣聲,好像房間里除了小夏還有眾多的鬼魂共處,並漸漸向她靠近,直到緊緊簇擁在她身邊。這讓小夏不得不認為逃出去反而更好些,何況驚懼之下想起阮瞻還處于危險之中,她必須去幫他。
死就死吧!
小夏把心一橫,咬緊牙關跟了上去。她不知道女鬼想要帶她去哪,她只是下意識地跟在後面。慢慢她發現女鬼在把她往河邊帶,而且微弱的星光下,她再也看不見女鬼的樣子,只覺得有個黑影在她前面不停地走,而那個幼兒的眼珠有如兩盞陰森的小燈在黑暗中晃動,依舊盯著她不放。
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幾次幾乎摔跤,這才發現,從旅店到河邊看著很近,要走起來就要在窄巷中七拐八拐才能到達。她覺得走了好久才感覺到河水的氣息,但也在此時腳下一空,直接掉到河里。
她絕望地以為自己要死了,可奇怪的是此時反而不怎麼害怕了。而且她很快就發現,她雖然掉到河里並不停下潛,卻沒有感到水的壓力和窒息,用她那三腳貓的游泳技巧隨便劃動幾下四肢,竟然也能控制方向和前進,仿佛置身于一個大的氣泡里。
此時的女鬼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一方血紅的裙裾在前方若隱若現地飄動,不斷指引她跟下去,像是要帶她到什麼地方。而不知是恐懼的原因還是‘那個們’的空間與人類不同,反正小夏覺得走了很長時間,才象突然推開一扇門那樣,從一片昏黑中直接來到亮如白晝的河底。
那光亮來自許多道阮瞻畫的符咒。這些紙質的東西並沒有被河水浸泡毀壞,反而象一個個透明的小船帆那樣鼓漲著豎立在水里,形成一個圓圈把阮瞻置于其中。而阮瞻此時的情形明顯不太樂觀,應該說是勉強支撐才對。他左手堅定地直直地指著前方,整個右手臂和雙腿都被水草纏得結結實實。那些水草又密又韌,仿佛有生命般妖異地蠕動著,仔細一看原來是密麻的長發,象無數只鬼爪一樣抓緊阮瞻,有的竟妄圖扯掉潛水服上的氧氣管。
顯然阮瞻根本沒料到怨靈會合體成功,所以一開始就處于劣勢,目前雖然還在頑強堅持,但這樣下去肯定會被耗死在水里!
小夏沒時間思考,連忙把一直死死抱在懷里的紙盒打開,發現蠟燭小兔已經自動融化了,現在在她眼前的是一把兩寸長的、上面布滿小蝌蚪一樣的咒語的血紅色小木劍。
她小心地捏著小小的劍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但正在她猶豫的時候,那個一直背對著她站在符咒圈子之外的模糊‘人影’突然發覺了有人來打擾。它身子不動,頭卻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著小夏。它披散著晚清時的人才會梳的頭發,臉上的肉腐爛得七零八落,甚至有水草飄動、有小魚游過,那雙沒了眼珠的無底眼洞惡狠狠盯著小夏,嘴角翕動。
“多管閑事者死!”雖然它沒發出聲音,小夏卻明白它要說的話,一瞬間就知道它就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那個怨氣沖天的秀才!
它急速向小夏沖過來,小夏下意識地閉眼舉手,那柄小木劍突然變成正常尺寸並迸發出耀眼的紅光,一下逼得秀才鬼慌忙逃竄,連遠處束縛著阮瞻的水草也尖嘯著化為烏有。然而與此同時小夏的保護性氣泡也宣告消失,讓她一下感到了水壓和窒息,從空氣環境到了要溺水的邊緣。
她想向阮瞻靠近,拼命游動著、掙扎著向阮瞻的方向前行,但劇烈的水流卻推得她離他越來越遠,眼看就要再度陷入黑暗中去。
阮瞻早就看到小夏,可當時處在生死邊緣的他沒辦法顧及到她。現在見她就要成為伺機蠢動的惡鬼的點心了,只好把一只離自己最近的符咒化做無形的繩索把小夏迅速拉到自己身邊,並把氧氣面罩拿下來罩在她臉上。
小夏大吸了一口氣,窒息的感覺她可不想來第二次了。
這時,虎視眈眈的在一旁盯著的惡鬼,看準了這難得的時機一舉打破了缺少了一枚符咒的保護圈,他們立即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包圍,四周登時響起各種哭泣和嬉笑的聲音。
嗚
哨子一樣的輕鳴在他們耳邊斷續的響,涌動在他們身邊的水流好像無數的手在撫摸、在拉扯他們,而一波波逼近的陰森涼氣仿佛要把他們埋葬在這水底。
在這地獄一樣的漆黑里,他們就象待宰的羔羊,而阮瞻是唯一的生存希望。所以盡管小夏怕得要死,還是清醒地摸索到阮瞻的臉,把氧氣面罩輪流使用,還把血木劍交到他手里,並為了不妨礙阮瞻的行動,繞到他的背後。
在冰冷的河水中,隔著厚厚的潛水服,小夏好像依然能夠感受到阮瞻身體的溫熱和有力平穩的心跳,這讓她戰勝秀才鬼的信心增強了一點。
阮瞻握著血木劍,用盡一切能力感受著黑暗中邪惡的氣息,一邊警惕著怨靈隨時會來的攻擊,一邊摸索著把氧氣筒卸下來掛在小夏身上,並把她護在懷里隨著那哨聲向反方向慢慢游動。他直覺的認為那哨子聲沒有惡意,所以當機立斷地決定信任它。
雖然他知道今天必會和那個怨靈做個了斷,但它預料之外的合體成功讓它的力量成倍上漲,使他一上來就吃了暗虧,要不是小夏突然出現,他大概會被困死在這里。
現在他的保護結界碎了,而它的結界卻罩在水波的四周,隨時會把他們吞沒,或者讓他們無法逃脫。血木劍當然可以斬殺這種程度的怨靈,但它卻聰明地躲在黑暗之中讓他找不到,而長時間的自我封印讓他的能力在體內沉睡,目前無法完全施展血木劍的威力,何況他又帶著共用一個氧氣筒的小夏,這樣下去他們會因氧氣不足而淹死在河下。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到下一段忽然變淺的河段能讓小夏離開,而他可以放手一搏。問題是氧氣的含量決定了他沒有那麼長的時間,而且他也無法在突破結界的同時還要應付它魚死網破的襲擊。
突然,血木劍嗡嗡地抖動起來,讓他意識到在它有如蓋子的結界里不僅後有追兵,而且前面有攔路的東西。
是它控制的那些冤魂嗎?
他不知道。他只能把最後一張用于防身的符咒拿出來施放在他們頭頂上,讓符咒發散的光芒起碼可以照亮方圓幾米的距離。
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石匣,就在結界的邊緣。由于年代久遠,半沉河底淤泥中的石匣已經生滿青苔。它的蓋子緊緊地蓋著,但此時卻從里面傳來陣陣敲擊聲,好像有什麼要掙扎著出來。而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怨靈卻在看見石匣後很是緊張,不顧危險的逼近。
這一切讓阮瞻一陣興奮,知道自己一直沒找到的秀才的埋骨地就在這里,心里隱隱覺得可以趁著怨靈的慌亂解決問題,雖然凶險,卻很有希望成功。
與此同時,秀才惡鬼意識到自己的命門被暴露,于是不顧一切的沖過來。它知道無法抗衡血木劍的威力,便化身為無數細小的水草利劍一樣射過來,讓還不能完全發揮血木劍威力的阮瞻一陣手忙腳亂,被傷到的地方浸出鮮血,而刺到他身體上的水草則變成尖耳尖嘴的猙獰小鬼,吱叫著往他身體里鑽,其中有幾只更是要咬噬阮瞻身後的小夏。
小夏害怕死了,可她不能遠離阮瞻,眼看著他嗆水而死。此刻她的腦筋反而非常清明,邊躲避著小鬼的襲擊,邊從身後把氧氣送到阮瞻那里。然後在確定阮瞻可以閉氣一會兒的時候,撲向已被亂舞的血木劍震松的石匣前,用力推開蓋子。
她驚得呆住了!
石匣不夠大,里面的白骨恐怖的扭曲著,但是頭發和牙齒卻完好無損,一個隨水飄動,一個森森然的叩動,好像在咀嚼什麼東西。在白骨的腳邊還有許多捆扎成一束束的頭發,此刻它們正發出吱嘎的聲響,前赴後繼地想爬出來。
最詭異的,是白骨的胸腔里有一顆鮮紅的心髒!
撲通、撲通、撲通!
正當小夏被這意外驚得不知所措的時候,骸骨突然擰轉了一下,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布滿雜草的臉正對著小夏︰“為什麼要阻止我!”它突然叫。
它們哪一個才是秀才鬼?!
小夏分不清楚,只是驚懼得往後退。而阮瞻卻突然意識到,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秀才鬼再與眼前這個心髒跳動的骸骨合體,否則他們會死無全尸。于是他不顧身後的危險,想也不想的把血木劍刺入那顆心髒。
骸骨痛苦的尖叫,激烈的扭動,把血木劍都帶得脫離了阮瞻的雙手。但阮瞻趁這個機會深吸一口氧氣,然後把那唯一照亮水底的符咒收回,塞在小夏衣領里,用力一指。小夏就被拋出水面,摔在岸邊的草地上。
阮瞻屏住呼吸,伸中指在自己的眉心畫著符咒,以便在這漆黑的河底也能看見東西。他知道必須要拿回血木劍,否則他將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他顧不得‘以靜制動’的道家至理,反過身去找那具骸骨。
可那具骸骨翻騰得如此劇烈,以至脫離了石匣在河底狂亂地游走,發出 人的哀號,象是抗衡著極大的痛楚。它試圖用雙手手骨拔開插在心髒上的血木劍,但一踫到劍柄就被劍上的淡淡的紅光灼燎得寸寸骨斷,只能徒勞地狂甩身體。
但這也讓阮瞻無法下手取回血木劍,眼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而氣極了的秀才鬼則從背後不顧一切的靠近,憤怒的暴戾之氣把黑色的水流卷成巨大的漩渦,把他包圍其中。
“把你的心給我!”水的深處傳來冷顫的聲音。
“有本事自己來拿吧!”他心里念著,知道它會听到,也知道它會再無顧忌。可他必須激怒它,這樣他才能為自己爭取到一點機會。
他錯誤的估計了形勢。
他曾以為它只是分為兩個部分,只要不讓它合二為一就可以取勝,但他沒料那具有著鮮活心髒的骸骨是它留在河底修煉的最大部分魂體,跟著李景明回去的不過是三魂七魄中的二個。幸好誤打誤撞之中,他們找到了之前一直沒有蹤影的秀才鬼的埋骨之地,也幸好有這水底的其它鬼魂幫忙把小夏和血木劍帶到他身邊,讓他及時破壞了並消減了它最強大、最處心積慮,但也因為正處于修煉之中而變得最虛弱的部分。可盡管如此,手無寸鐵的他也無法對付已經狂怒的惡鬼,何況他屏息的最高記錄不過是接近專業運動員的水平 五分鐘。
這五分鐘會決定他的生與死,無論如何他要戮力一搏!
阮瞻轉過身,慢慢地退回到石匣後邊,左手還直直的指向水流暗處的異動以備不測。而那秀才鬼見阮瞻把自己的地盤當作掩體,憤怒得更加厲害,變幻成一張巨大的水臉迎頭向阮瞻撲來,妄圖一口吞下他去。
阮瞻不敢怠慢,連忙虛空畫了一個‘七星化骨符’,直印在邪惡水臉的印堂處,讓它在就要吞噬掉自己的一瞬間碎裂成無數的黑色水花。但是阮瞻也並不好過,水的阻力減慢了他的速度,屏息和先前的受傷讓他本來就處于下風的靈力更是大打折扣,所以他無法抵擋水流的撕扯和摔打,一下子被甩落在遠處的淤泥中,那個石匣也側倒著砸在他身邊,石匣中那許許多多的頭發象黑色的蠕蟲一樣爬出來,看得人心里麻癢無比。
更糟的是,他落在那具還在亂走的骸骨身側,雖然仍刺在它身上血木劍正逐漸消亡骸骨的靈力,但阮瞻也沒有任何喘息之機,立即要面對那一對沒有了手掌骨的尖尖手臂,如匕首一樣向自己的身體刺過來。
死吧!一起死吧!
它看不透的眼洞有看不透的恨意,森然的牙關發出最後的詛咒!
一尺、七寸、三寸、一寸 阮瞻眼見那白骨匕首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拼盡全身的力氣默念咒語,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氣在骷髏頭上。
骸骨向下刺的力量登時輕了,卻還沒有完全松開。阮瞻眼見它雪白的骨架漸漸變成血紅,然後翻倒在旁邊,象是被無形的重物輾軋一樣抽搐掙扎,伴著悲鳴碎裂成粉末!
而那顆詭異跳動的心髒,此時雖然脫離了掌握,但已被血木劍的熱力吸取得有如枯干的黑炭。它游魚一樣有意識的向前游動了幾米,然後停留在水波中,‘ ’的一聲炸為飛灰,血木劍也緩緩落在河床上。
阮瞻想游過去把血木劍拿回來,可秀才鬼的三魂七魄中剩下的那兩個殘余魂魄,終于又重新聚集成形。它絕望的哀號著,變成一只猙獰的黑手,帶著沖天的怨氣和同歸于盡的勁頭,一下子打倒阮瞻,把他臉朝下按在淤泥里。
死吧!妨礙我的都得死!
它陰沉的笑著,加大力量按在阮瞻的肩上,意圖讓他沒有一絲反抗的機會。
而這一刻,阮瞻的氣息已經到了極限,窒息讓他感到了死亡的臨近。但就算到了這一步,他仍然不想認輸,不想屈服于惡鬼的壓制,個性中堅毅的因子讓他漸漸渙散的神志仍然在尋找著哪怕最不可能的機會!
他忍耐著胸口和頭部的劇烈刺痛,雙手在淤泥中抓著、撐著。忽然,他的手指觸到了一個硬物,他下意識的緊緊抓住那類似劍柄的冰冷物體,反手向按在自己肩上的壓力砍去!
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後,阮瞻才看清自己手里的是一把石劍,上面的咒文已經被水流磨光,但仍舊對這怨鬼有著無以比擬的禁制力。是他無意中,或者說是天意讓他找到這把劍,這才能把秀才鬼打得象一團黑雲一樣向水深處翻滾,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而此時他的周圍出現了各形各狀的數十鬼魂,或站或蹲、或哭或笑,一個象新嫁娘一樣的紅衣女鬼抱著一個小鬼飄在最前面。
這難道是將死的人會看到的幻像?
阮瞻的意識開始混亂,擠出了胸腔的最後一絲氣體。
然而他意念中溺水感覺並沒有到來,人類所必需的氧氣驀然灌入他疼痛的肺葉。他大口大口的吸氣,劇烈的喘息,隨後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氣泡中,那些鬼魂全體向他伸出手臂支撐著這一方天地。
它們救了他!就和之前小夏進入河底時出現的保護氣泡是一樣的。
“謝謝。”他點頭致意,一瞬間明白了這些鬼魂的來歷。其它的感謝語言是多余的,他只是默頌了幾句父親為亡魂們引路祈福的咒語作為報答,“各得其所去吧!”他輕輕地說。
隨著氣泡的消失,他看著這些可憐的亡魂漸漸變淡變無,心里第一次因這次的事件有了一絲舒暢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他馬上撿起血木劍開始上潛,因為他知道秀才鬼並沒有完全消滅,而岳小夏還在上面不知死活。
此時,岸上的岳小夏正慌亂、不知所措地在岸邊亂走。長眼楮的人都看得出河底不平靜,可即使她長了眼楮,視力也還不錯,她也看不到河底的情形。
阮瞻怎麼了?為什麼還不出來?
她沒有通靈的能力,可是她也知道阮瞻的形勢不樂觀,而且那一具有心髒的骸骨明顯是一個對他們非常不利的意外,不然阮瞻不會浪費最後一道靈符把她從水里送出來。
他的本意可能是讓她先逃走,可她雖然膽小,又怎麼能卑鄙的臨陣脫逃?
但是,她又沒有任何的辦法,只能在岸邊無奈的忍受著等待的煎熬,象被凌遲一樣!
“阮瞻!阮瞻!”她大叫,也顧不得夜深人靜、淒風厲厲。
沒人回答她,沉默讓她差不多哭了出來。然而正當她絕望的以為阮瞻凶多吉少的時候,穿著潛水服的阮瞻卻從水中冒出來,並慢慢爬回岸邊。
他受重傷了!
小夏連忙跑過去扶住阮瞻,但觸手的冰寒讓她一陣愕然,可她明明記得即使在水底,他依然是溫暖的。猶疑中,阮瞻戴著潛水鏡的臉慢慢轉了過來。
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只有月光折射在鏡面上的稜角!
她下意識地撫摸他的臉,象要確認什麼,因為這虛無的恐怖比猙獰還讓人膽顫心驚。但她沒想到這樣輕微的觸踫卻讓他的頭忽然歪到一邊,脖子斷掉一樣耷拉在肩膀上。
‘他’不是阮瞻!
小夏大叫一聲,本能的反應就是跑,可一雙沾滿淤泥的鬼手已經死死抓住她的肩膀,並向她的脖子移動。它‘咭咭咭’的怪笑著,想要掐死小夏,但它的爪子卻在踫到小夏的脖頸時,被她的護身符上散發的溫暖黃光彈開。
“南無地藏王菩薩!”小夏想起這句屢次讓她化險為夷的佛號,大叫一聲,果然鬼魂驚恐得後退了一大步。她借機轉身就跑,但只有幾步,鬼魂又突然擋住她的去路。“他死了!他死了!你也得死!”它陰森森地宣布。
小夏驚呆了,心底的力量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打擊得蹤影全無,求生的欲望驟減,連帶她的護身符的光芒也黯淡了下來。
他死了!阮瞻死了!她沒有救得了李景明還搭上了阮瞻的性命!這全是她的錯!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還有什麼面目活在這個世界上?!
鬼魂得意地看著小夏的內心譴責和絕望,忽然從脖腔里又冒出一顆頭。這次是那個秀才鬼的原貌,陰森惡毒地笑著,七竅中噴涌出鮮血和蛆蟲。
小夏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鬼魂獰笑著伸出尖利的手爪,步步走近人事不知的小夏,妄圖挖出她的心髒,然而身後的河面‘霍’的一響,驚得它立即跳轉身去,只見阮瞻的身影出現在水面上。
“你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它嘶叫,提出這種非常沒有營養而且不邏輯的問話。
阮瞻警惕著秀才鬼的舉動,慢慢走上岸來,“你不該殺傷這麼多人的性命。”他左手拿著石劍,右手握著血木劍,“所以 我們只能不死不休!”
“灰飛煙來的會是你!”
“我想試試!”
他的堅定讓鬼魂意識到這是個魚死網破的局面,所以它力圖趁阮瞻立足未穩使自己佔據上風,變幻成一面黑牆向阮瞻壓來,。可阮瞻看出這殘存的魂體因在水底被石劍所傷後,已經不能有大的作為,所以閃也不閃,咬緊牙關忍耐著它回光返照的強大壓迫力,直接把兩把劍刺入黑牆的中心。
那一晚,住在河岸邊的人都在同一時間被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怖哀叫驚醒。這無法言傳的感覺使得沒有人敢走出來看看,只有阮瞻一個人親眼見證一個古老的、悲慘的、惡劣的‘故事’灰飛煙滅,同時變成粉末的還有那把一直保佑四方平安的石劍。
幾個小時後。
“阮瞻阮瞻阮瞻!”小夏帶著哭音的大叫,從無邊的黑暗中醒來。
“我在這兒。”有人回答她。她循聲望去,看見阮瞻好好的坐在對面的床上望著她,雖然臉色蒼白得厲害,但不像是個鬼魂。
“是我死了還是你仍然活著?”她驚疑萬分,暫時不能確定真實和幻像。
“我們都活著。”阮瞻淡淡地說。
“你保證?”
“我保證!”
“我要摸摸你的手。”她必須確認他不是秀才鬼又變來騙她的。
听到她在夢中還喊他的名子,讓他覺得她還是很有良心的,于是他滿足了她的要求。
小夏使勁抓住阮瞻的手腕,感覺他皮膚的溫暖和自己手心傳來的有力脈動,終于完全安心了,只覺得她平時最討厭他的疏離的腔調和矜持的表情也變得可愛起來。
“你受傷了?”看著阮瞻蒼白的臉,小夏的心在轉瞬間又充滿了不安。
這都是因為她,否則這男人還安安穩穩地呆在酒吧里賺錢、泡妞兩不誤。現在他雖然衣著整齊、神色平靜,但之前她親眼見到他被無數只小水鬼咬噬,受了不輕的皮肉傷。而在她離開水底的時間里,她肯定他一定遭遇過更巨大的威脅。她不知道他是怎樣解決的,但那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甚至曾經危及生命。
“沒關系,會好的。”他輕描淡寫。
“對不起,把你卷進這件事情來。”小夏見到他溫柔外表下的堅毅,心里對他產生了幾分欽佩,小小的讓良心展現了一下。但她馬上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事情,心有余悸地問︰“可是 你把我拋上岸來後,好久沒上來。後來那個秀才鬼變成你的樣子來騙我,我以為你死定了。”
“那是因為你當場很丟人的嚇暈了,沒看到以後的事態發展。”
哦,這個人!真是可愛不到一分鐘,還擔心他干什麼,讓鬼掐死他算了!
看著小夏對自己橫眉立目,阮瞻的目的達到了。誰說憤怒是不良的情緒,這完全關乎于它出現在什麼地方,現在它就可以讓小夏迅速從幾小時前的驚悸中恢復。之前他打過電話給萬里,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能說不為小夏勇敢去支援他的行為感動,特別是考慮到她很膽小的情況下。
“那它到底怎樣了?勇敢的人!”小夏氣鼓鼓地問。她現在很肯定他們是勝利的一方,不然他們也不會還好好的活著,因此她很想知道其中的過程,所以盡管一再阻止自己不要理那個‘可惡的人’,但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它不會出來威脅任何人了。”阮瞻頓了一下,“事實上它消失了,被血木劍斬得灰飛煙滅。”
“這麼狠?”
“沒辦法。血木劍下沒有逃魂,何況還有那把一直壓制它的石劍助陣。”阮瞻把事情的經過,揀主要的大概解釋了一遍,滿足了一下這位好奇寶寶。可盡管他說得輕松,小夏還是听出了其中的凶險。
“那個 血木劍是怎麼回事?它還會變大變小 ”小夏支支吾吾地問。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神奇的東西呢,還以為只在電視上才看得到,真恨不得據為己有。
“血木劍就是用血木制成的劍。”
“這不廢話嘛!”
“血木是絕跡多年的樹木,只在傳說中才听說過。”阮瞻進一步解釋,“據說它生長在極陰之地,以吸取住過往生物的鮮血為食。因而它的枝干血紅,如果任何一個部位受傷還會流出血來。它本來是至邪之物,但如果可以用符咒煉化又會成為絕佳的制邪之物。”
“就是以邪制邪嘍?”
“可以這麼說。至于這一件,是我父親從他師父那里代代相傳得來的,也不知道是多久前的法器了。”
“所以你根本不大會用,是吧?我就看你是亂揮一氣的。”抓到機會挖苦阮瞻,小夏決不放過。
阮瞻卻不以為意。“沒錯,以我的能力用血木劍是吃力了一點,不過也幸虧有這把劍,我們才能保住小命。”他邊說邊走到窗邊,深吸一口來自河面上清新的空氣,幾小時前的窒息感覺一掃而空。
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是不會知道生的可貴的。
昨晚他下河後就一直再找秀才的埋骨地,一般情況下,破壞那個地方就會讓怨靈的能力大減甚至完全制服它。可是它隱藏得太好了,怎麼也找不到,而它又因為感應到危險而追了回來,合體的成功也給他帶來很大的威脅。
“這件事,我想我也要負上一點責任,是我思慮不周還擅自跑來,幾乎害了你。”說到危及生命,小夏立即展開自我批評,不再小鼻子小眼楮的攻擊阮瞻,“我差點讓你送了命。”
“正相反,是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你沒有帶著血木劍來支援,我肯定也逃不過這一劫。”阮瞻很有風度的表揚了一下小夏的微小貢獻,沒想過這為以後埋下了‘禍根’。
“不是這樣。”小夏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是個抱小孩 不,抱小鬼的女鬼引我去的,要不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她把自己經歷的事說了一遍,“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現在知道了。記得那個石匣吧?那就是當年把秀才沉河的 容器。”阮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里面有許多人的頭發和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你也看見的。”
小夏點頭,心里仍毛毛的。
“那些頭發都是當年葉府滅門案的受害人的,那個怨靈用頭發拘了他們的魂魄供它奴役驅使。還有 李景明一家人,除了他們父子。”
“什麼意思?”意外的消息讓小夏驚跳,“你開玩笑!這不就是說李景明一家早就死了?”
“沒錯。”阮瞻不帶任何感情,“這就是為什麼李景明總是說他們一家人古古怪怪的,因為他們早在住進葉園當天晚上就被害了,不過那個怨靈用邪術把他們的魂依然拘在身體里供他驅使,但這是不能長久的。所以就算李景明不親自動手,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他們也還是會死。”
“可它為什麼放過李景明父子,難道真是想要李書倫的身體?還有那顆心髒 是李景明的嗎?那樣 是我們刺中了那顆心髒,不就是我們殺了他嗎?”
“它是不是想要李書倫的軀體,我沒來得及給你大小姐細問,但這是很可能的。至于那顆心髒,你認為那顆心髒離開李景明的身體後還能安裝回去嗎?事實上,他從‘胸口一涼’的時候起,也已經算是死了,不過他自己意識不到,因為那怨靈化身為他的心髒呆在他身體里。它能料到李景明家宅不寧一定會找人捉鬼的,所以這樣即容易控制他,這種附體的方法也不容易被人看出來,謹慎才能成功嘛!哼,它生前不愧是讀書人,仁義禮孝沒學到,耍心機倒是有兩下子,比一般喊打喊殺的惡鬼強多了。”
“你還夸它!真是的!”
“事實如此。我早說它已經成‘煞’了,而且不僅是半煞那麼簡單,竟然還能留著元神的一部分在河底修煉邪術。幸好,我們早了一步,要是等它大成,只能求神保佑了。”
“是用那顆心髒修煉嗎?”
“明擺著的。我不知道它煉的是什麼,不過肯定與那顆心髒有關。不然你見過離開身體那麼久的心髒還能跳動,而且那麼有力那麼邪異?它最重要的力量都在那里,所以正是因為‘殺死’那顆心髒,最後才能僥幸消滅了它。”
小夏不說話。她知道阮瞻分析的這些前因後果是正確的,可是還是失落不已。她一直就想救李景明,所以她才能在這麼多受驚嚇的事中堅持下來。誰知道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原來她要救的是個根本就救不回的人。
“它為什麼非要害李景明一家?是不是上輩子有什麼深仇大恨?”
“沒什麼深仇大恨,根本就是想害人才害的,它想要有人比它更悲慘。”
“說到底,我們還是沒能救了李景明。”小夏心底一陣痛惜,“他那麼求我,我也答應的。”
“至少你救了李書倫。”阮瞻安慰她,“相信我,他會好起來的。而且正是因為你執意要辦這個案子,也讓眾多被怨靈奴役驅使的鬼魂能夠自由,各歸各處,這不是件好事嗎?不要只幫人,有時鬼也需要幫助,搞物種歧視就不好了。”
他最後一句話逗得小夏微笑。
“知道嗎?那女鬼就是當年的葉小姐和所有死在葉府的人。你該知道昨晚的事它們是懷著善意的,實際上它們是想求助你,讓他們可以解脫。”
“它們是想求助你,才讓我這個大配角上場的吧!”
“只要達到目的就好。”阮瞻又面向窗外。今早他看到那段河面上久久不散的黑氣散去了,想必它們每一個都各得其所了吧,這也讓他覺得這一次沒有白來。
“其實我開始時還很同情那個秀才的遭遇,可是他當年雖然冤枉,後來做得也太過份了!”
“是啊,大違天道的事終不會有好下場。我們能消滅了它,該是巧合還是運氣好?只能說不合理的存在都不會長久,不過借我的手罷了。”
“這麼說一切都結束了?”小夏听到阮瞻說起消滅秀才鬼的過程,忽然有一種無力感,“李景明呢?宣布死亡了嗎?”
阮瞻點頭。“我才和萬里通過電話,昨夜血木劍刺入心髒的那一刻他就走了。”
這件轟動一時的滅門血案在犯罪嫌疑人突然暴斃後,只能終止審判。
至于其中的細節,則沒有透露出去。因為盡管做了最詳細的病理解剖,也沒能說清為什麼一個失去心髒的人,會存活那麼久。還有在案發時、關押期間他的種種表現,李書倫住院期間的醫院謀殺案,所有這些這根本無法給出科學解釋的事情,只能以不了了之結束。
萬幸的是李書倫終于恢復了知覺,這一次不再是暫時的了,而是一天天好起來。雖然因為這件案子讓他的心靈遭受了極大的創傷,但只他還活著,他又那麼年青,總是有希望的。
對于他未來的生活,由于他還未成年,又沒有近親屬,所以第三中學的校長,也是他外公的好友收養了他。李家的房子被認為是凶宅,價格降到很低也沒人願意買,最後是離婚後一直租房住的萬里以低到無法想象的價格買下了這套四室二廳的房子,還因為覺得佔了很大的便宜,主動請求為李書倫做長期免費的心理輔導。
至于小夏,她的工作又恢復了以往的狀態,可她卻覺得她的生活隱隱約約的發生了一點改變。
這天,萬里和她吃午飯時對她說︰“我昨天夢見李景明了。”
小夏心里咯凳一下。
“早叫你別買那個凶宅了,你偏要貪便宜。怎麼樣,人家怪你霸佔人家財產了嗎?”
“不是。他看起來很平靜很高興的樣子。”
“他說什麼?”
“他說謝謝。”萬里微笑看著驚愕的小夏,“他要我對你說 謝謝。”
這個城市又會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發生呢?
岳小夏會和阮瞻有再次共事的機會嗎?他們的感情有進一步的發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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