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豬
車隊在斜掛著的雪幕中行軍,打頭的騎兵低沉地俯在馬背上,風從他們的身後吹來,像是在後面有一雙有力的手在推著前進。雪幕遮蓋了人們的視野,紛紛揚揚的雪片里,隱隱約約的看見遠方地平線上的那一抹黑線,那是將大陸截斷的奇跡——亙古巨山古奇山脈。
“踫到白川姐,真是太好了!”自獲救後,紫川寧就處在一種興奮狀態中,白玉般皎潔的臉頰上映上了一層紅暈,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被那伙人圍住了,我們都在擔心這回完了,沒料到白川你救了我們!白川你是到哪去啊?真是很巧啊!”
白川恭敬地說︰“下官剛執行完大人的任務,正要回遠東。沒想到在道上踫到了寧殿下。請問殿下,圍攻您的是什麼人?他們中有人自稱是監察廳的軍官,他真的是監察廳的人嗎?”
“是吧。”
“只是那群人……很差勁,不像憲兵。”
“監察廳的屬下,未必一定是憲兵。”回答的人是李清︰“帝林在各地網羅黑道梟雄,以為己用。可能是當地監察廳來不及調憲兵,也可能是生怕駐軍不可靠。有時候,使用黑幫比用憲兵方便得多。匪幫不曾受過紫川家的俸祿,即使知道進攻的是總長也不會動搖。”
“這麼說,帝林造反的傳言,是真的?”
紫川寧和李清一起點頭。李清嚴肅地說︰“白川閣下。今天您臨危不懼,凜然出手,拯救了寧殿下,為家族立下了大功。這是難得的機緣,還望您繼續努力,為挽救家族存亡而奮戰。將來光復之日,對您這樣的有功之臣,家族是不吝重賞酬謝的。”
“清大人言重了。身為家族臣子,護衛殿下這是本分。做應該做之事,下官並無奢望重賞。”
“謙虛固然是臣子的美德,但賞忠懲奸也自是君主的職責。”
白川微笑,心里卻在隱隱憂慮。她不知道自己擅自救了紫川寧,是否會給大人帶來麻煩。眼前的兩個人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尤其是李清,從見面開始,這個文官望向自己的眼中就帶著幾分擔憂和提防,而且不斷地強調總長會重賞自己。雖然覺得對方的心思幼稚得可笑,但當此情形,白川也有幾分憐憫。柔聲安慰道︰“寧殿下,清大人,逆賊雖然氣焰囂張,但微臣和部下們還堪稱善戰,您完全不必擔心。”
紫川寧溫柔的說︰“白川姐,那就拜托你了。”
“清殿下放心。只要微臣海域一口氣在,叛賊休想傷到您。”
可以看出,兩位逃亡女子很明顯地松了口氣。表情都松懈了下來。白川看在眼里,心里還是暗暗嘆息︰畢竟都是深宮里的高官和公主,對江湖險惡還是認識不夠。她可以想象,為眼前的兩個人,帝林會不惜拿整個國庫來交換。自己只是口頭上略微表示了效忠,對方立即就深信不疑了,這也未免幼稚輕信了點。這年頭,她見過太多口蜜腹劍的偽君子了。
抬頭望著窗外那黑黝黝的地平線,紫川寧喃喃地說︰“天快亮了。”
三人都望了出去,都覺得眼皮發澀腦筋昏沉。激烈的戰斗,意外的邂逅,充滿了震驚和驚喜的一夜過去了,大家卻沒有絲毫睡意,心里擔憂著同一個問題︰前方就是瓦倫要塞了,該如何通過好呢?
從行李里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名冊,李清翻閱著說︰“瓦倫要塞的守將是……呂瑪斯紅衣旗本,這個人,殿下您可有印象?”
“我知道他。”紫川寧回答說︰“他原來是我的部下,是中央軍地師團長。後來瓦恩斯塔事件後,被派去鎮守瓦倫要塞。”
“您的部下嗎?大人,敢問一聲,您對此人可否了解?”
“了解?”紫川寧苦笑一聲︰“我們可曾了解過誰?事變之前,人家都是家族忠心耿耿的臣子,為我甘心赴湯蹈火。那時候,忠奸之分,誰能看清?”
紫川寧的話語蘊含著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滄桑感。白川望了她一眼,心中浮過一絲柔情和憐憫。但她無法出聲安慰,盡管她心中充滿了同情。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在她與大人會面之前保護好她。
車聲轆轤中,紫川寧很明顯的疲倦了,臉上出現了困倦的神色。
李清說︰“殿下,您安心在這里休息吧。下官和白川大人去前面那輛車。”她使個眼色,白川會意地一同告辭。兩人叫停了馬車,上了後面的一輛車。駕駛馬車的是一位年輕的禁衛軍官,李清只是向他點下頭,他便會意地坐到了馬車前面,關上了中間的隔板,示意兩位大人可以安心的進行談話。
李清躊躇著,明亮的眼楮不時望著白川,欲言又止。
白川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先開了口︰“清大人,現在是非常時期。追兵隨時有可能趕上來,您若有什麼話,可以放心直說。”
李清緩緩點頭︰“白川閣下,我們平素交往不多,但我也知道您的名字。當年,楊明華驕橫跋扈,人人自危,但在那個大會上,您能挺身而出捍衛家族皇權,勇氣令人欽佩。能在道上踫到您,踫到一位勇敢而正直的家族軍人,這是我們的大幸,也是家族的大幸。這說明了,上天還沒有抱起我們紫川家,家族氣運猶在。”
白川禮貌的欠身,她知道,李清說這話不過是鋪墊而已,所以她也就很簡潔的說︰“清大人言重了,下官盡本分而已。”
“白川,您是遠東統領大人身邊的重臣。您熟悉他。我想請教您一件事。當一切順利,我們若能順利抵達遠東的話,統領大人會如何處置我們呢?”
白川微笑︰“說處置什麼的就太過分了。寧殿下不但是家族的首腦,也是秀川大人幼時的好友;而清大人您也是斯特林將軍的遺孀。而斯特林將軍生前與我家大人情同手足。大人是個念舊情的人。我相信,在遠東,二位一定能得到最好的款待,禮敬上賓。”
李清輕聲說︰“我們要的,並不僅僅是款待。”
白川沉默了。她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麼。但那個承諾,現在她是無法給出的。
“很抱歉,如何決斷,那是大人才能決定的事。但我以家族軍官的榮耀擔保一件事,在遠東,殿下的安全和自由絕無問題。無論大人如何決斷,我願為護衛寧殿下略進綿薄之力。倘若有什麼需要,清大人您盡管吩咐就是。”
听了白川的回答,李清連上露出笑容︰“謝謝你。”望著眼前的女孩。望著對方純潔有如水晶的雙眸,她真誠的又重復了一遍︰“謝謝你,白川。代表紫川家,我謝謝你。白川,我不喜歡封官許諾,那樣太庸俗。而且,現在我們確實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我只能給你保證一條,家族不會忘記那些在最困難的時候依然堅定的人。我相信,家族立國三百年,雖然遭受一時挫折,但絕不會就此衰落。你的忠誠,他日必將得到豐厚的回報。”
“清大人言重了。我是家族軍人,這也是我的本分,回報什麼的——那就不必提了。”
從她的語氣里,李清听出了真誠。她意識到,眼前的女軍官並非客氣,自己許諾的東西,她真的是不在乎。她拯救紫川寧,完完全全是出于公心和憐憫,而不是貪圖未來的富貴榮華。世上確實有這樣的人物。他們意志堅定,無欲無求,不為任何金錢和物質所動搖,只秉承信念和信仰。對他們來說,世界就是簡簡單單的黑白二色而已。他們行事專注而固執,往往能為常人所不能為。
“遠東統領屬下,竟籠絡了如此多的英才啊!”李清暗暗感嘆。她問︰“請教,白川大人,依您對秀川大人的了解,您覺得他會做怎樣決斷呢?”
白川看了李清一眼,淡淡說“大人的決斷,我等屬下不敢妄自揣測。”
李清笑笑︰“先夫生前跟我說過,遠東兵精,甲于天下。以如今國內戰力的水平,只要遠東軍一出瓦倫關,掃蕩他們易如反掌。這是匡扶國政,平息叛亂的最好機會。家族中興,在此一舉,秀川大人的煌煌功業將名垂史冊!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難道不該抓住嗎?”
李清一通慷慨激昂的話說下來,白川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看的她心里發毛。過了好久,白川輕聲問︰“清大人,你也是先總長身邊的人。憑心而問,當年家族待我家大人,如何?”
李清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支支吾吾地說道︰“當年在先總長身邊,頗有小人。先總長雖然聖聰,但受了蒙蔽和挑撥,對秀大人可能有些誤解……”
“參星總長殿下最信寵的無非是羅明海、帝林大人和斯特林三位大人了。我想請問,他們中間誰是挑撥離間殿下與我家大人的小人?”
李清無言以答。大家都是明白人,睜著眼楮說瞎話是瞞不過去的。帝林現在叛逆,但他當年與紫川秀的感情極好,多次明里暗里維護紫川秀,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羅明海當年是與紫川秀不和,但他這是秉公行事,並沒有給紫川秀私下找什麼麻煩,而且他現在也是與帝林力戰
霧中變幻著,最後忽然凝固成了一個白川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微笑著對白川說話。那話仿佛很重要……白川拼命地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誰……
“起來,都起來了!”
白川從渾渾噩噩的迷糊狀態中被喚醒了。她睜開了眼楮。一個半獸人士兵村莊的軀體遮擋了車門口射進來的光亮。他粗聲粗氣地嚷道︰“女士們!你們已經進入了瓦倫要塞巡防區,這是遠東軍轄區!交出證件,說明你們的來意!”
瓦倫要塞什麼時候變成遠東軍地轄區了?
白川回過神來,她整理下衣裳,跳出了馬車︰“我是遠東軍紅衣旗本白川。士兵,讓你們的帶隊長官來見我。”
車隊抵達了瓦倫要塞的近郊。遠處,瓦倫城青色的城牆已經赫然在望。這是,隨同保衛車隊的,除了白川的衛隊外,還有一路上踫到的遠東軍巡邏隊和巡查哨卡,人數多達數百人。
瓦倫要塞傍山而建,居高臨下的俯眺著古奇山唯一的通道古奇峽谷。在平地上看來,整個要塞仿佛是建在天邊一般,白雲飄浮在青色的城牆邊,無數的箭塔、城樓高聳如雲,尤其是要塞頂峰的那座尖頂的巍峨巨塔,讓人仰著頭也沒法看到頂端。
紫川寧和隨從們都是首次親眼看到家族東方最堅強防線的瓦倫要塞,他們無不背那座瓖嵌在雄峻山巒之上的巍峨巨呈震撼。尤其是當他們得知,在近千年間,正是這瓦倫要塞有效地阻止了魔族的千軍萬馬,他們腳下的這片大地,不知上面發生了多少次戮戰,每一寸褐色的泥土都飽滿地吸收了血漿,每一顆沙礫石後都隱藏著不屈的戰死靈魂。
馬車就在這條褐色的寬闊達到上向上行駛,瓦倫要塞的城門在半山腰上,馬車向上行駛非常緩慢。但既然要帶已近在咫尺,安全方面已不必擔憂,大伙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擔憂,沿著古奇山脈中峽谷緩緩而行,一路觀賞道邊的景色。
因為先行的哨兵已經向要塞里通報了白川即將回來,一個簡單的歡迎隊伍以已經在要塞城門外恭候了,白川看到里面當頭的就有遠東軍副帥林冰和遠東情報局副局長杜亞風。
她從馬車上跳下來。朝林冰徑直快步走過去。
“白川,一路奔波,你辛苦了。”林冰的神情永遠是波瀾不驚的平靜,她微笑著說︰“我听說了,你回來的路上踫到點麻煩?有人膽敢阻擾我們遠東的車隊?誰那麼大膽?”
白川匆匆行禮。然後低聲說︰“林大人,下官有機密要情稟報!”
“嗯?”
白川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寧殿下就在後面的馬車里。”
林冰秀眉驟然蹙起,眼楮大睜。她立即就往後面的馬車走去,但白川攔住了她︰“大人。事關機密,現在人多眼雜,恐有叛軍的眼線。下官已和寧殿下解釋過了,容稍後再行參見。”
林冰望了白川一眼,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地,她顯然下定了決心。沉聲說︰“既然白川你受到襲擊,那叛軍肯定已經知道寧殿下在我軍手中,隱瞞已無意義。”
“但是……”
林冰已經不再和白川解釋了。她徑直走過去,打開馬車的車門,看到車里的人,她露出驚喜的表情。緩緩單膝跪下︰“微臣林冰,參見殿下!事發倉促,微臣不能護衛殿下脫困,實在無能。微臣一直在為殿下擔憂。天辛見,殿下安然無恙,家族不致斷絕一線生機。”
在全場人震驚的目光中,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立即,有人驚呼出聲︰“寧殿下,她是紫川寧殿下!”
“紫川寧殿下!”
聲浪就如波紋在水中一般迅速蕩漾傳播著,這時,即使沒見過紫川寧的在場人也明白了這個事實。紫川家的總長已經流亡到了瓦倫要塞。在這一刻,震驚過後,眾人的第一感覺不時驚喜或是失望,而是手足無措。
雖然遠東軍官們早已是“只識紫川秀,不是識紫川家”。但再怎麼說,大伙名義上還是紫川
家的屬臣。不少繡字營軍官,早年都是出身家族軍隊的。積威之下,眼見連遠東軍副帥林冰都跪下了,彷徨失措之下,不少人也猶豫地跟著跪下。
城門處跪倒了一片的人。參差不齊地叫道︰“微臣參見寧殿下!”
“都塊起來吧!”
紫川寧快步過去,拉起了林冰的手。雙手把她擁在懷里,擁了很長一陣。她激動得什麼也沒說,只是臉頰淚落如雨。她懷抱中的林冰,並不是絕世名將,廩賦才智也不見得如何出眾,以前也屢屢犯錯,甚至還屢屢被先總長猜忌。但這個人,對家族義肝烈膽的忠誠卻不曾有過任何動搖。自從帝都事變開始,林冰便多方奔走,為挽救自己的生命而奔波努力。雖然身處僻遠的邊疆,但林冰對家族的忠心更勝任何高官顯貴。
“林冰閣下不必愧疚,事情來得太突然,逆賊心狠手辣,誰都料想不到。如今國家淪喪,叛軍竊據中樞,盜用我家族名義欺瞞各方,欺壓良善。寧無能,忍辱負重流亡至此……”
說到這里,林冰立即接上去︰“殿下請放心,遠東軍人對家族赤膽忠誠,在這里,您的安全決計無憂!”
“如此,有勞林冰閣下和諸位大人了。”紫川寧對眾人點頭致意,換來了眾人一片雜亂的回應聲︰“殿下言重了,請殿下放心好了。”
“殿下,請容微臣為您介紹。在這兒的,都是我遠東軍的菁英人物,紫川家的赤誠之臣。這位是遠東軍情報局副局長杜亞風份閣下。”
林冰殷勤地介紹道。紫川寧微笑著,心下卻對林冰的用意十分感激,這位遠東軍的副帥確實是家族的忠臣,她在為自己創造機會。遠東統領如今態度曖昧,誰也不知道他會如何打算。現在,紫川寧能籠絡爭取到的遠東軍將領越多,她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與在場的遠東軍官們介紹後,紫川寧轉過頭問林冰︰“林冰閣下,請問秀川統領在哪里?我也與他會面。”
林冰微微一愣,現在紫川秀態度未明,她實在不願馬上讓紫川寧與他見面。
她含糊道︰“寧殿下一路遠來辛苦,微臣建議,您還是先休息安頓好吧。請跟我來,我們已經準備好惡劣休息的房間、飯菜和熱水,微臣帶您先過去休息吧。”
在她的帶領下,一行遠東軍管簇擁著紫川牛奶歌和隨員們前呼後擁地進了城,結果是今天本來被迎接的主角白川反倒城了旁觀者。看著林冰,那個素來以冷靜優雅而著稱的遠東軍副帥激動得臉上浮起了紅暈,白川若有所思,秀眉漸漸蹙起,目光中也露出了寒芒。
杜亞風走過來跟白川打招呼,他的神情有點尷尬︰“大人。”
“呃?”
“歡迎您遠道歸來。我們本來給您準備了房間和飯菜,但現在,林大人都拿去招呼寧殿下了,您得稍等下了。”杜亞風的神情有點惶恐,雖然他現在也成了紫川秀直轄的將領,但對著老上司白川,他的態度依然恭謹,像是害怕白川責備他似的︰“實在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去安排,讓他們整理好房間和飯菜。”
他惴惴不安地偷望白川的臉,卻看到白川神色平靜,秀眉微蹙,顯然是心事重重。她問︰“大人課在要塞里?”
“正是。”
“那麼,”白川微咬銀牙,顯得下定了決心︰“杜亞風,我還是遠東情報局的局長吧?”
杜亞風一驚,以為這位前上司對自己有所猜忌,連忙表態︰“當然,下官只是暫時代為主持而已。大人您是遠東情報局的局長,這點毫無疑義!”
“那麼,你馬上執行我的命令!”
“請大人明示!”
“你立即派人,給我把林冰長官給監視起來!她的一舉一動,你都要向我報告!”
“啊!”杜亞風大吃一驚。林冰是紫川秀的重要助手,還是遠東軍最有資格的元老。她平素行事公正,關心士卒,在遠東軍中威望極高,她的級別甚至比白川、明羽等重臣還高,可稱是紫川秀以下的遠東第二人。
“大人,雖說情報局是特務部門,權限極高,但對林冰長官實施監視的話,我們得有秀川大人的命令才行,否則……”
“秀川大人那邊,我會去說。”白川不容分說得打斷他︰“我是情報局局長,有什麼責任,我會負起來!你現在要的是行動!”
杜亞風還想辯解幾句,想說這不合乎程序。這是,白川望了他一眼——那是幽幽的、深不可測的一眼。電閃雷鳴間,杜亞風醒悟過來︰哪怕再多說一個字,自己就徹底完蛋了!
“明白了!”他低著頭︰“我馬上去辦!”
“很好!絕不可讓她察覺。要派忠誠可靠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可靠的人!”
杜亞風冷汗直冒︰“明白!”
白川點頭,她輕松地說“秀川大人在哪里?我要去見他。”
“白川,你可回來了!”遠東統領向麾下第一重將微笑著︰”路上辛苦了,快進來吧!”
“大人!”
紫川秀那滿頭雪白的銀發怵目驚心的映入眼簾,白川整個人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滿頭白發的青年將軍,不知為何,她的鼻子發酸,淚水止不住的流出來。
“大人,您……您受苦了。”
“說的什 話呢。”紫川秀微笑著搖頭︰”進來吧。”
紫川秀把白川迎進了辦公室,給她倒茶遞了過來︰”白川你這次一去就是差不多半年,走了幾千里,辛苦了。”
白川惶恐的接過來,輕輕的擱桌子上,立正行禮道︰”大人,很抱歉,下官把任務辦砸了,您責罰我吧!”
“哦?”紫川秀抬眉笑笑,倒不顯得很驚訝︰”說說看。”
白川把與林家的交涉過程說了一下,紫川秀神色沉靜,端著一杯茶微笑著,也不見得如何惱怒或者失望。
“這事,並非白川你的過錯。帝都事變是個誰都想不到的意外,這是天運,並非人過,白川你就不必再煩惱了。”
“下官無能,辦事拖沓了。若我能早點和林家達成協議……”
“即使你達成協議,帝都事變照樣會發生,協議一樣會變廢紙的。”紫川秀搖頭︰”失職的人是我,我的目光太短了,只盯著魔族和遠東,卻沒留意國內,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大人,您倒了瓦倫,魔族那邊怎 辦呢?”
“因為雪災,野蠻人被凍死不少,這是天幸了。羅杰留在那邊,遠東第一軍也留在那邊,兩個魔族軍鎮都在那邊,在加上亞昆族、哥昂族、蒙族和賽內亞等各部附庸軍,我想頂住實力大傷的野蠻人還是沒問題的。我帶過來這邊的,有我的親軍、你的第二軍和秀字營,還有兩個魔族軍鎮,在加上明羽的第三軍。國內的局勢很亂,關鍵時候我們要能說得上話,手上不能沒有籌碼。”
白川囁嚅著︰”大人,下官可能辦了錯事……可能給大人您添了很大的麻煩。”
“辦了錯事?白川你說的是什 ?”
“大人,在路上,我踫到了紫川寧和李清,她們正被一群暴徒圍攻,我出手救了她們……”
“呃?”
“下官帶寧殿下回來時,事先已向她秉告了,為避免軍心浮動,我們最好隱瞞住寧殿下在我們軍中。但林冰閣下她居然大張旗鼓的宣布寧殿下抵達的消息,帶頭向寧殿下效忠,還將在場的軍官介紹給寧殿下。”
紫川秀對白川微微一笑,說︰”林冰閣下這樣作,並沒有違反軍紀。”
“是的。”白川站得筆直,她毫不退讓的正視紫川秀︰”但遠東軍從創建伊始就浸透了您的心血。這是您一手打造的軍隊,不容任何外來勢力插手。這個原則,高過任何軍紀!”
“寧殿下是林冰的舊主,她為她著想考慮,那也是人之常情,未必就有什 別的想法。”
“大人,遠東軍團六十萬將士,從瓦倫要塞一直到魔族東大荒草原的萬里疆土上生活的兩千萬各族子民,他們只能有一個主人,那就是您。除此之外的任何人,無論他有如何顯赫的身分,無論他的出身如何高貴,我們都不承認!”
紫川秀長嘆一聲,卻是什 也沒說,轉身大步出了門。他身後傳來白川急促的叫聲︰”大人,您……您已經作出決定了嗎?”
紫川秀轉過頭來,定定的望著白川。他簡單的答到︰”既然她們在瓦倫,我就必須去見她們。這是我欠哥應星的,也是欠斯特林的,無法逃避。”
餐廳里人頭濟濟,經歷了長途跋涉而來的禁衛軍官兵們坐成了整齊的兩列,他們正安靜的用餐。在士兵們的臉上,很容易的可以看出疲憊和憔悴的痕跡,有人頭上還裹著紗布,血跡斑斑。但現在,他們的神情是安謐而放松的︰他們經歷了艱難的苦戰,逃脫了凶險的追捕,將自己的主君護衛到了安全的地方。面對著苦難和危險,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誠,比起那些中途逃脫的同伴,他們是值得驕傲和自豪的。
紫川秀也看到了紫川寧——事實上,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在濟濟的人群中,這位紫川家的未來總長伊然是那 的引人注目。她美麗的容貌、恬靜的氣質使她卓然於眾人。即使在逃難之中,她依然保持了與身分相襯的氣度。
他看著她,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子,自己曾經的夢想和憧憬。衛國戰爭開始時,自己與她在帝都告別。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但現在看來,那似乎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自那以後,多少震驚世界的大事發生。
魔族王國覆滅了,緊隨其後的,紫川家也毀於內亂了。斯特林的笑臉從此成了回憶,帝林的長劍殺氣騰騰的逼來。戰火在燃燒,硝煙永無盡頭,滄桑寫上了少女天真的臉,焦慮已填滿了美麗的容貌。
站在那里,聚精會神的看著少女蹙眉而強作歡笑的臉,紫川秀眼楮微微濕潤了。如果有可能,我願意傾盡所有換回那無比美好的時光。那時,我是多 真切的愛著你啊!
在門口出神了好一陣,紫川秀才下定決心,大步走進去。林冰看到他,站起來恭敬的問好︰”大人!”
聲音驚動了正在用餐的客人們,大夥抬起頭望過來,紫川秀作了個手勢︰”打擾了。諸位自便,吃飯時候不用那 客氣了”
但此時,紫川秀的身分昭然若揭了︰連林冰都要稱大人的人物,在遠東軍中,只有一個。客人們紛紛站起來行禮︰”參見統領大人”!
在禁衛軍官兵們眼中,紫川秀看到了崇拜和激動。白手起家在遠東崛起,獨力阻擋魔族大軍,從叛逆直至家族的英雄,魔族王國的征服者——能親眼見到這個時代的傳奇人物,官兵們怎能不激動?而且,現在的紫川秀更加尤為重要,無論是實力、威望還是韜略上,他是唯一能與帝林抗衡的紫川家重臣。
但在紫川寧眼中,她卻有不同的感受。她傻傻的望著眼前的男子,眼中盈滿了淚光。
兩年不見,紫川秀依然納 的英俊。他站在那里,一頭雪白的銀發下,是深邃而銳利的劍目,抿緊而輪廓分明的嘴唇。昔日還略顯稚氣的白皙臉龐,如今已被磨礪得黝黑粗糙。猶如百 成鋼,頑石被練成圭玉,戰爭和苦看磨礪了紫川秀的氣質,冷靜、挺拔、自信、干練、俊秀,氣度從容,動靜無暇。
一身深藍色的高級軍官制服穿在他身上,比貼上去的更合身,襯托了他的威武氣勢。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能使人驚嘆;”世間竟有如此完美英俊男子!”紫川秀的英俊是陽光的,令人賞心悅目的。他具備了優秀軍人的陽剛與正直氣質,令人們一眼就能直覺得知道,這是一位值得信任和放心的人。
他徑直走到紫川寧面前,單膝下跪,沉聲說︰”總長殿下,微臣僅代表遠東軍全體將士,歡迎您來到瓦倫!殿下您一路辛苦了,微臣護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可以听到,周圍清晰的呼吸聲,禁衛軍官兵們臉露喜色。紫川秀的話放在平時,那是一點不稀奇。但如今,他的表態卻是意義重大。這在清晰不過的表明了一個事實,遠東軍依然遵紫川家為君。奔波跋涉良久,他們終於見到了復國的一線希望!
“秀川統領大人言重了。”紫川寧盈盈起立,俯身扶起了紫川秀,溫柔的說︰”我們這些不速之客來得魯莽,打擾秀川大人了。”
“不敢。”紫川秀簡單的說。他起身作個手勢︰”不知殿下大駕光臨,微臣接待不周,實在罪該萬死。殿下千金之軀,這里地方簡陋,實在不足迎接殿下。微臣斗膽請殿下移駕,也好讓微臣略盡地主之誼。”
她溫和的說︰”如此,就有勞秀川大人了。”
“不敢。殿下請隨我來。”
跟著紫川秀,紫川寧離開了餐廳。林冰、李清、白川三名高級女軍官對視了一眼,大家都在彼此目光里看到了深深的戒備。然後,她們不出聲的紛紛跟上。
窗外是巍峨的群山,冰涼的山風從窗口吹入,帶著一股山野氣息的清新感覺,令人心曠神怡。
這里是瓦倫要塞的最高點,瓦倫閣樓的頂層。從這個大房間的東邊窗戶望出去,可以望見一望無際的遠東平原,森林原野,遼闊的天空與大地,令人心曠神怡;從房間的西面望出去,則是人煙稠密的達馬行省。城鎮和鄉村星羅密布帶大地上。
因為這個房間的視野和景色,或者因為”要塞最高點”的心理優勢,歷任遠東統領都喜歡把這個房間當作自己的辦公室,現任的紫川秀自然也不能免俗。現在,他就把紫川寧等人帶到了這里來。
窗外是難得的美景,但房間里的人並沒有欣賞的心思。大家圍坐在辦公桌前,沉默著,心事重重的互相打量著,誰都沒有先說話。
倒是紫川秀灑脫,微笑著︰”事變來的太突然,林長官發報回來時,我們都不敢相信。從那時起,我們就一直為殿下和嫂子擔心,林長官還特意去警告了帝林。幸好,殿下能脫險至此,這才讓大家放下了心。殿下一路上該是吃了不少苦吧?您都清瘦了。”
紫川秀凝視著紫川寧,目光中充滿著憐憫和愛惜︰”殿下放心,到了這里,你就不用擔心了。”
“嗯。”紫川寧用力的點頭。听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人後,她只覺得全身都輕松下來,繃得緊緊的心弦也放松了下來,剩下的只有愉悅和輕松。
紫川秀轉向李清︰”我已派人聯系過帝林。他承諾,決不會委屈了大哥的身後事,會風光大葬,遺體將入駐聖靈殿。嫂子,您可以放心了,大哥一生精忠報國,進聖靈殿,這也算是了了他的宿願。”
氣氛一時肅穆了。眾人才意識到,除了紫川寧的隨從外,李清還有另一個身分,她是斯特林的遺孀,是紫川家最偉大戰士的妻子。
紫川秀說話的時候,李清用手捂住了臉,默不作聲。但從她的指縫里,隱約可見淚水的晶瑩,在被捂著的手里,傳來了壓抑的,輕聲的抽泣聲。
白川給她遞去一方手帕。李清站起身到窗前擦乾了淚水,回過頭來對著眾人說︰”抱歉,失禮了。”
包括紫川秀在內,大家都起身,向她深深的一鞠躬,以示哀悼同情之意。
李清同樣以鞠躬回禮。當她直起身時,神情已恢復了正常︰”秀川統領大人想得很周到,未亡人感激不盡,想來先夫在九泉之下亦會深感大人的恩德。”
“嫂子您言重了。我與斯特林情同手足,說恩德什 的就太見外了。”紫川秀說︰”大哥去了,大家都很難過。還請嫂子您節哀順變,保重好身體。有什 為難的事,盡管跟我說好了。”他深深的低下頭來,語氣莊重而得體,自然而然就帶有一種令人放心的味道。
李清搖頭︰”先夫力戰而死,盡忠殉國。雖然逆賊對他百般招攬,但先夫自始至終,始終寧死不屈。雖然難過,但我很為他驕傲。”
她抬起頭,正視著紫川秀︰”秀川統領大人,事變至今已有數月。叛賊竊居中樞,把持國政。先總長與先夫諸位大人相繼遇害,震撼據大,天下沸騰。但直到如今,遠東軍一直沒有對此表態。我們竟還不知道遠東軍到底持和立場?”
李清詞鋒銳利,毫不留情直接問,言詞間更含有隱隱責備紫川秀觀望風色之意。眾人的目光齊齊望過來,銀發的青年將軍平淡的說︰”我們的立場是一貫而堅定的我認為並無重申之必要。”
“下官冒昧,懇請大人明示!”
紫川秀笑笑︰”遠東奉紫川為宗主,只有紫川氏才有資格統治國家——這就是我們的立場,嫂子。”
李清和林冰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輕松神情。只要紫川秀有這個表態,那就足夠了。當然,無利不早起,接下來一番討價還價是免不了的,只是出於皇家體面,這種是不好讓寧殿下在場旁听。
林冰先起身︰”寧殿下一路過來辛苦。既然到了地頭,也不用那 著急,先好好休息吧!”
“正是!正是!”大夥一致起身恭送紫川寧。紫川家未來總長蘭心蕙質,自然也知道自己在場防礙部下們勾心斗角,很配合的表示自己卻時是累了,需要休息。
等紫川寧走後,會議室氣氛又是一變。紫川秀掃了一眼,場面上是遠東軍三人對李清一人——不過林冰靠不住的,其實該是自己和白川的組合對林冰和李清的組合。
“秀川大人,帝林叛軍現在還佔據了帝都。但紫川家立國三百年,仁義待民,人心思忠。這樣深厚的根基,並非帝林能動搖的。我相信,只要寧殿下討逆詔書一發布,各地勤王義師必將蜂起,帝林叛賊人心不附,勢必很快被瓦解!”
李清大義凜然的說,明著說明情勢,但言下之意大家卻都明白,這是先來壓價︰”沒有遠東軍我們一樣能平叛,價錢最好不要太離譜了!”
紫川秀淡淡道︰”這個,我深信不疑。”
“當然,疾風知勁草,危難顯忠義,秀川統領深明大義,這很讓殿下欣慰!只是不知道遠東的大軍和時能出動平叛呢?”
“遠東人一向忠心愛國,此等大事,我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紫川秀一面的肅穆,听得李清和林冰都是心下歡喜,但下一秒鐘,她們都傻了︰”只等家族勤王義師一起,我遠東軍將從瓦倫起兵,配合家族勤王主力直搗帝都!”
林冰和李清面面相覷,紫川寧和李清被帝林趕得喪家之犬般落荒而逃,險些連命都保不住,他們哪里還有什 勤王義師啊?紫川秀笑笑,站起身︰”嫂子,很不好意思,我這邊還有點是要處理,就先失賠了。”
李清愕然,站起身道︰”但勤王之事……”
“具體事項,你可以跟白川……”紫川秀環視一眼,看到了林冰,目光凜然︰”…和林大人兩為詳細商議。二位,你們要和李清閣下好好合作,想辦法談出一個好結果來。”
紫川秀說得客氣,但實質已是命令了。兩位遠東女軍官凜然起身,應道︰”遵命!”
紫川秀灑脫的笑笑,和李清握手道別。望著他走出去的門口,李清愣愣的發呆。
接下來,該怎 辦呢?對方握著所有的牌,自己卻兩手空空。假使談判失敗,紫川秀依然是遠東和魔族王國的統治者,土皇帝逍遙又快活。但自己和寧殿下怎 辦?難道要繼續流亡嗎?除了遠東,還有誰有實力有膽量收留自己?西北統領明輝?他敢與帝林對抗嗎?
七八六年的四月六日,紫川家的西南方面軍隊主力抵達旦雅城郊,與林氏家族設立的旦雅大營遙遙對峙,因為林家入侵西南的部隊都被抽回了,所以帝林軍一路兵不血刃的抵達旦雅,軍容極為鼎盛。紫次增援西南的紫川軍共有二十一個師外加八個特種旅,共計二十一萬兵馬,其中有三萬人的騎兵軍,大軍分成左中右三營地分駐。
另外,西南例來是元老會的重點勢力範圍。這次,各省的元老和貴族大多站在帝林政權這一邊,他們的私兵也被整編參加到帝林的軍團中。雖然經過紫川加的收編,每個貴族的私兵都不得超過五百人,但西南的貴族和元老實在太多,參加的私兵總共有一萬五千人之多。他們被單獨組編成軍,被帝林委派監察廳軍官指揮。
當然,西南貴族如此積極的參加,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忠君愛國熱情—開玩笑,真正忠君的貴族現在該跟帝林拚命的。更重要的是,帝林大人已經放出話來了︰「若非同道,便為敵寇!」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囂張的家伙肯定沒有好下場的,但問題他現在還是活蹦亂跳呢。「公當面痛罵逆賊,群賊變色,公歷遍酷刑而面不改色,慷慨就義, 號忠貞。」—雖然被史書這樣記上一筆確實很過癮也很光彩,如果是別人干這種事貴族們說不定還會叫好喝采一陣,但若要他們自個來的話,貴族就敬謝不敏了。那個殺人魔,他可是動輒屠人滿門的。
而林氏家族的旦雅大營則擁兵二十三萬,大部分是步兵,騎兵只有一萬五千余人。這是一場吸引了全大陸目光的戰役,在林家和流風家,許多軍事觀察家都迫不及待的顯擺自己的先見之明,分分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表示戰況必將會持續很長的時間,但最終林家必將會憑藉著雄厚的實力取得最後勝利。
旦雅城下,十幾名黑衣憲騎奔跑著,漫天灰塵中,一挑黑色的飛鷹旗赫然醒目。
「林家小兒,可有膽子出城與我軍一戰?」
滾滾的塵煙中,不時傳來響亮的呼喝,剽悍的殺氣隨著煙塵逼人而來。
幾分鐘後,旦雅城門打開,城門道口傳出轟隆的馬蹄聲,紅色的騎兵潮水般涌出,煙塵滾滾的朝城外撲殺而去。紫川家憲兵毫不示弱的沖上去,斜斜的一頭撞進了林家騎兵的隊伍中。兩軍對撞,數百只馬蹄楊起了高高的灰塵,黃沙遮目,伸手不見五指。兩軍就在這一片煙塵中廝殺交戰著,只听得交戰的聲音一陣接一陣的傳來,凶狠的馬刀劈砍聲,武器踫撞的鏗鏘聲,戰馬的嘶鳴和死傷者的慘叫聲。
交戰聲一陣便告結束,一群黑衣騎兵從那沙塵中沖出,斜斜向北沖去,風聲將他們的狂笑聲帶到了城頭︰「林家無能,廢物一群,哈哈!」
戰場上的黃沙和灰塵漸漸被吹散,一目淒慘的景像出現在面前︰被打死的騎兵橫七豎八的擺了一地,失去主人的戰馬孤拎拎的佇立著,不時發出悲哀的長嘶聲。重傷的士兵在尸堆中嚎哭慘叫。幸存的士兵六神無主的坐在馬上,眼神迷網,像是無法接受剛剛發生的事情。
領兵出擊的騎兵中校回到城頭,臉如死灰。他報告到︰「長老,下官……」
「你不用說了,我們都看到了。」
說話的人是林氏家族的軍務長老林康,望著城下正在遠去的騎兵們,他的聲音中有一種壓抑的憤怒。
中校頭低的都快踫到地了︰「下官無能,墮了家族的威風……下官……願受軍法處置。」他又是憤怒又是屈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自家門口,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敵人只有十幾個,自己出動上百名騎兵出去圍剿,卻被人家一通砍殺干掉了十幾個後揚長而去。
「算了。中校,鼓舞精神,來日再戰。如果打敗仗就要受軍法……」林康環視周圍的軍官︰「我這都剩不下人了。」
軍官們紛紛跪倒︰「下官無能,有辱軍威,還忘長老恕罪!」
林康長嘆一聲,嘆聲中蘊涵著無奈︰「偌大的林家,難道就真的找不到能與他們匹敵的勇士和猛將嗎?」
林氏家族在大陸上帝一個創立了大規模的皇家軍事學院,創建了職業軍人和義務兵結合的先進軍制,擁有各種先進的軍事理論和戰術技巧,也擁有精良的武器,但唯獨缺乏一樣東西—在一個和平了兩百多年的國度里,軍人要培養剽悍血性實在太難了。
遙想追憶林家先祖,林鳳曦的堅韌和才華,林楓的英才絕代,林堅毅的慷慨激烈,哪個不是一代豪杰。沒想到在西南傳承了三百年後,林家把先祖的氣魄都丟光了,只剩在黑暗中偷偷摸摸玩弄陰謀的手段。當代林家人物中,只有林雲飛還算繼承了先祖的風骨。可惜,英才總是死得太早……
林康制止了自己的思想︰這是不可觸踫的敏感話題。
他沉聲說︰「將軍們,情形對我軍不利,諸位可有什 好建議嗎?」
自從帝林安營後兩軍進入對峙階段(其實從名義上來說他們還是紫川家王軍,但何丘高層無不對那層畫皮嗤之以鼻,直接稱之為帝林軍團)在斥候戰中,何丘軍處於全面下風。林康多次選拔勇士出擊,企圖打破其優勢,但都宣告失敗。在小規模廝殺中,帝林軍強悍的戰力嶄露無遺,每次都把何丘斥候打得落花流水,奪命而逃。紫川家的憲兵還要不依不饒的追殺,就像今天這樣,十幾個憲兵就敢追到旦雅城下來叫戰,林家的斥候活動範圍被壓的越來越窄,越來越小。
世界上沒有人是傻瓜,能充當偵查斥候兵的更是精明過人。那些最強悍最勇敢的武士戰死後,剩下的官兵也學了乖。每次接到出營查探的任務,他們就聰明的出城晃蕩—跑到那些城頭看不到的地方就行了。至於**線和帝林軍血戰—別開玩笑,在熱血的戰士死里逃生十幾次後血也該冷到跟冰箱里的可口可樂差不多了。至於說偵查報告,那好糊弄,大夥串通好口供,回家就胡說八道一通好了,要多驚險有多驚險,血戰連城。若是相信他們的口供,簡直跟半個紫川西南軍都交過手了。
此消彼長下,帝林軍斥候活動得更加囂張。他們不但壓制了何丘軍正面的活動範圍,甚至還數次侵入何丘軍的後路,襲擊了何丘軍的補給隊和信史。雖然損失不大,但給旦雅指揮部造成沉重的壓力。尤其是失去了對帝林部隊動向情報的掌握,這更是令林康深感惶恐。
「啟稟長老,照目前情勢來看,很遺憾,對方單兵戰力在我軍之上。為打破僵局,下官建議增派斥候部隊,將斥候增加到連隊以上規模,以打破對方的封鎖。」
「若對方也跟著增兵呢?」
那軍官頓時語塞。林康冷哼一聲,卻是對答案心知肚明︰形勢會跟現在一模一樣,自己照樣會被壓著打。而且,如果自己增兵的話,帝林也肯定會跟著增兵,前哨戰就會不斷升級,對後變成兩軍主力的對決。但現在,決戰是不符合林氏家族利益的。
「沒辦法了。只好拖了,帝林軍的錙重和儲備都不如我們,拖到他們退兵就好了。」
七八六年四月十五日清晨,在發白的黎明天空下,極速的馬蹄打破了旦雅大營清晨的寂寥。從何丘趕來的信使帶來了可怕的消息︰數量可觀的帝林軍部隊已經越過了邊境,進入了何丘國土,他們正朝著林氏皇室的首都何丘城挺進。
「敵人手段殘酷,簡直前所未聞」信使臉色發白,大口得喘著粗氣︰「他們一路燒殺掠奪,凡是所經的村莊和城市都被燒成了白地,居民被殺戮一空!如今,米加城和羅巴城都以被敵人攻陷了,敵人正在城池里大肆放火呢!長老會已下達軍令,命令從各地抽調守備部隊前來抵御。旦雅大營也要采取相應措施,以阻止敵人對我國的破壞!」
聞知噩耗,林康眼前一黑,幾欲昏厥。
他憤怒的叫道︰「怎 回事?他們倒底是何時分兵的,我們怎 一無所知?」
部將們低著頭,無人敢抬頭直視。敵人大營就在自己眼皮下分兵出擊,但己方居然毫不知情,這種失誤已不能用過失來形容了。
其實,先前林康也有擔心,戰火有可能蔓延到何丘本土去。但林睿告訴他︰「不必擔心!帝林現在地位很不穩,紫川秀、明輝等軍閥隨時都有可能掀起一波復國浪潮將他掀倒。那時,唯一有可能收留他的國家就是我們林氏了。這個意思,我們已經讓何丘駐帝都大使給他轉告了,想來他知道怎 做的。畢竟兩國交戰是一回事,濫殺平民又是另一回事了。」
沒想到的是,帝林這條瘋狗,他真的把事情做得這 絕!
林康是在四月十五日凌晨得到帝林入侵消息的,其實,早從帝都出兵之時,監察廳的參謀部就做好了大規模入侵林家的計畫了。
「計畫代號『野火』!林氏家族敢悍然侵佔西南,無非是視我監察廳政權軟弱可欺罷了。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讓世人知道與我們為敵的下場!」
開戰後,帝林將憲兵團精銳力量投入先遣戰中。經過數天的繳殺與廝斗,林家的斥候被殺的寒心喪膽,不敢越雷池一步,成功的屏蔽林家的耳目後,帝林軍開始執行代號「野火」的大規模侵殺戰術。
四月十二日,在先遣斥候的掩護下,西南大營秘密像何丘本土派出四支特遣隊,各部隊將領如下︰
哥普拉統帥第一特遣隊,下轄部隊兩個步兵師,兵力兩萬人;
沙布羅統帥第二特遣隊,下轄一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兵力一萬五千人︰
白下統帥第三特遣隊,下轄兩個步兵師,兵力兩萬人;
帝林統帥第四特遣隊,下轄兩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和一個特種師兵力三萬五千人;
除了這四路特遣隊外,禁衛統領今西負責留守大本營,統帥剩余的十二萬部隊牽制旦雅大營的林家主力。
在黎明的晨曦里,各路兵馬依次出發。士兵們鎧甲黑亮,眼神森然,殺氣沖天。隊伍如同一條盤踞的黑色巨龍從巢穴里探出了頭,不見頭尾。
出發前,三位將軍都來向帝林告別。大家都沒有羅嗦,而是用簡單的一句話來表達心情︰「大人,保重。」
帝林向他們鄭重的握手,深深的望著他們,像是要把部下的相貌銘刻進心底。
將軍們一個接一個行了軍禮,轉身大步離去,黑色的軍服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帝林佇立在晨風中,身影蕭瑟。今西提醒他︰「大人,您也該出發了。」
帝林恍若不聞。過了好久,他才對今西說︰「謝謝你們,一直陪我走到現在。」
今西用力行了一個軍禮,肅容道︰「大人,這世上,有人痛恨我們,有人恐懼我們,有人厭惡我們,但卻沒人能無視我們。男兒能如此一生,雖死足矣!能追隨大人您,是下官最大的幸運!」
帝林凝視今西,他用力拍拍對方的肩頭,什 也沒說。他轉過了視線,把目光投向了東方天際的虹霞,一輪紅日正在冉冉升起。
這是一場茫然的征戰,誰也不知道前路和曙光在哪邊,也不知道這樣的廝殺什 時候能結束。作為謀逆和弒君的共犯,每個人都背負著沉重的罪惡感。無邊的鮮血,無邊的黑暗和絕望,更可怕得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和出路,這樣的絕境里,再堅強的鐵漢都變得脆弱。
支持監察廳走到現在的,是彼此之間的團結和支持,那種比兄弟更親密的情誼。
------我們都是該進地獄的罪惡者。------
抱著同樣的負罪信念,整個監察廳凝聚成堅強的刀鋒,大家護衛著彼此的後背,緊緊的抱成一團,抵擋著一輪又一輪挑戰。強悍的男人們驕傲的創造了一個奇跡,並發出令世人恐怖的力量。
「今西,在我們死亡之前,把整個世界墮入血海吧!」
黎明時分,帝林親自統帥三萬部兵和五千騎兵離開西南大營,兵馬徑值朝林氏國境奔去。大軍一路疾行,午間時,中軍已越過了紫川家與何丘的國界碑,輕易的粉碎了林家邊防部隊的抵抗,大軍呼嘯著沖入林家國境。
就在帝林軍團越過界碑的那刻起,恐怖的消息伴隨著烈火與鐵蹄一同涌入,血海淹沒了林家的東部邊境,何丘蔚藍的天際被烏黑的濃煙所壟罩。
四月十二日,帝林擊破何丘邊境的第六守備聯隊,全殲,斬首一千五百人。
四月十二日,哥普拉攻克米加爾城,屠城,七萬人被殺。
四月十三日,羅巴城被帝林攻克,屠城。十一萬人被殺,帝林下令焚城。就在燃燒的城池邊上,監察廳士兵築起了大規模的景觀。
四月十三日,白廈橫掃十一個村鎮,屠殺平民三萬人。
四月十三日,沙布羅攻克林家東部重鎮多馬城,俘虜駐軍士兵七百人,全部斬首,但他沒有對平民出手,而是打開城門放該城的民眾逃生後在放火燒城。
四月十四日,帝林攻克何丘外圍軍陣,殺何丘守備兵三千人。
……
從本質上說,軍隊是一部高效的殺戮機器,一旦這部機器對著平民全速開動時,他造成的破壞和毀滅是無可抗拒的。面對著一支從與魔族的廝殺中磨練出來的軍隊,由平民激於義憤組織起來的所有抵抗都不過很好的闡述了「螳臂擋車」這個成語。對一般平民來說,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找到︰監察廳搞起屠殺來是很有經驗的,步驟明確,流程清晰,就跟機器生產流程一般熟練。
帝林軍各支特遣隊分進合擊,進退神速,黑甲的士兵猶如一群密集得蝗蟲,經過之處便是一片慘叫和廝殺,死亡和毀滅。村莊、城鎮、城市、農場,大軍所經之處,留下得只剩一片血海和焦炭。
「帝林來了,快逃命啊!」恐怖的聲音回蕩在何丘上空,市民恐慌不安,一日數驚。大批邊境住民被屠殺,幸存者紛紛離開了家園,涌往何丘城避難。而何丘本城的居民卻逃往了更南的地域,甚至涌往流風家國境。數以千計的倉庫和店面被掠奪,被焚燒,上十萬邊境住民被屠殺,上百民眾逃難而流離失所,何丘城內的秩序分亂不堪,殺人、搶劫、盜竊等各種惡性刑事案件層出不窮,謠言滿天,居民人心惶惶。
面對帝林軍的屠殺,林家的軍隊不是沒做過抵抗。四月十六日,軍務長老林康從旦雅派出了一支四萬人的追擊部隊試圖阻止帝林軍,但在何丘與旦雅之間的國道上,這支部隊被沙布羅和哥普拉前後夾擊,聯手擊潰。
何丘皇畿和旦雅大營都大為震驚。帝林軍團的斥候部隊頻繁活動,不斷襲擊林家的信使和斥候,這造成了旦雅城和何丘皇畿的情報空白。因為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帝林部隊埋伏,旦雅大本營和何丘皇畿相互之間也缺乏配合默契,於是兩城指揮官都謹慎得把兵緊緊收縮在城內,不敢派兵出戰。
這也是戰爭史上罕見的一幕了,何丘皇幾駐兵馬十二萬,旦雅大本營住兵二十二萬,但就在這兩座軍事重鎮之間,帝林軍對的數萬兵馬竟能一連幾天肆無忌憚的橫行屠殺,如入無人之境。讀到這段歷史,後世不該是該贊嘆帝林得膽氣過人,還是該鄙視林家的怯弱如鼠。
加急警報鋪天蓋地的潮何丘總參謀部涌來。因為軍務長老林康在旦雅前線指揮部隊,何丘城內軍事指揮權交給了林文。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將除了擔任林氏家族的總參謀長外,他還是林氏皇家軍事學院的校長,這是一位沉穩老練的將領,素來以穩健沉著而著稱。
此刻,他死盯著牆上的大地圖,眉心的皺紋深深的聚成一個「川」字。在地圖上,靠近東部邊境的城鎮一個接一個得被標上紅色符號,這表明了他們發來了求援訊號。但也有不少村鎮並沒有發來信號。這並不表示他們安然無恙,正相反,這表明全村都被宰的乾乾淨淨,連發警報的都逃不出來。
過了好久,他才回過頭來,望著滿座同樣神情肅穆的參謀官們。
「敵人來勢凶狠,在兩百多里的國境線上全線出突擊,處處開花。但到底哪一路才是他們的主力所在?他又想干什 呢?」
和長官一樣,何丘參謀部的精英同樣在冥思苦想,神色凝重。
對於一般將領來說,分兵的確是大忌,容易被敵人各個擊破。但帝林不同,他是當代一流的名將,他的許多戰例至今仍是何丘皇家軍事學院學習的經典案例,他對軍隊的掌握和運用絕非一般庸將能比,不可能犯那種愚蠢錯誤的。誰若輕視他,誰就自取滅亡。
經過半個小時的激烈討論,參謀部做出總結︰「帝林采用的是分進合擊的多頭蛇戰術。他派出四到五支部隊,每支部隊都在兩三萬人左右,彼此呼應,距離不超過五十里,旋分旋離,行動迅速。敵人將領間有高度的默契和配合,無論我們攻擊敵人的哪一路兵馬,其他三路兵馬都會撲上來包抄我軍,配合著吃掉我們的兵馬。比如林康長老的追擊部落本來是想攻擊敵寇哥普拉的部隊,卻不料敵寇沙布羅突然從五十多理外快速迂回到他背後,導致了我軍大敗。假若我們出動絕對優勢的兵力,那帝林就會遠遠避開,不與我軍交戰。我軍是追不上他們的。從遠東戰爭中的長途奔襲戰例中可以看出,帝林軍團的機動力和戰斗經驗遠超我軍。」
雖然何丘總參謀部看穿了帝林的戰術,但這並不等於他們能破解。帝林部對進退神速,出擊如電,一系列動作快的令人目不暇給,而且各支部隊相互掩護,配合默契,忽進忽退令人眼花撩亂。何丘參謀部連捕捉他們的痕跡都辦不到,更不要談出兵剿滅了。
但林文認為,帝林也有其弱點,雖然個弱點並不在戰場上。帝林的兵馬精銳,但後繼無力,物資短缺,無法與何丘源源不斷的增援相比。只要林家駐重兵控制住了何丘和旦雅兩個遙相呼應的重鎮,那些外圍的村鎮和城市就留給帝林折騰吧,看他有多少精力。他折騰的越久,留下的線索和痕跡就越多,就越疲憊,將來收拾他就越容易。
林文總參謀長向長老作報告︰「宗家殿下,帝林將寶貴的戰力浪費在毫無軍事價值的平民和城鎮上,這種瘋狂的沖殺不可能長期持續的,除非他們擁有無限的物資和精力。敵人以戰略力量來執行戰術任務,目的就是激怒我軍出動,動搖我軍不動如山的優勢。總參謀部建議,目前來說,為確保皇畿安全,我軍主力不宜輕動,應以密集的強力斥候部隊與敵人頻繁接戰,查探敵人動態為主。」
但這提議被林睿否決了︰「參謀長閣下,你的建議恕長老會無法苟同。敵人在整個東部邊境燒殺擄掠,屠戮我們的國民,焚燒我們的城市和鄉鎮,我們坐擁三十萬大軍卻只能旁觀坐視。這樣得事,長老會無法向國民交代。」
帝林軍團如此肆無忌憚的燒殺掠奪,林家政府迫切需要一場勝利,滿懷仇恨的河丘子民渴望一場痛快淋灕的勝利來疏解他們心頭的怒火——否則的話,這股怒火就要沖著挑起戰爭的河丘政府燒過去了。
“民間的情緒十分糟糕。聯合商會已經提出嚴正抗議,他們說這種狀況再繼續,他們將拒絕納稅和撤離河丘。”
林睿的表情嚴肅中帶著憤怒︰“兩百多年來,帝國的領土從未受到外來攻擊,我們的子民沐浴了兩百年的和平陽光,他們相信自己是得到保護的。比起戰爭不斷的紫川家和流風家,我們擁有得天獨厚的自豪感,但就在這幾天,林氏家族用兩百年時間打造的自豪感被擊個粉碎!總參謀長閣下,我命令你制定更加積極的計劃,尋覓入侵敵寇的蹤跡並消滅它們!”
八六年四月二十五日,河丘元老會督鎮室。
“馬寧中校,請進。宗家在里面等您了。”
馬寧中校從候見室的長椅上站起身,他制服筆挺,身形挺拔,目光銳利,嚴肅而略帶憂郁的臉,一派模範軍人風範。
跟著侍衛,馬寧穿過候見室的長廊,進了會見室。
侍衛躬身報告︰“宗家,馬寧中校已經到了。”
馬寧立正道︰“殿下,特種作戰部馬寧前來報到!”
听到報告聲,窗前的人轉過身來︰“嗯。你出去吧。馬寧中校,請坐。”
“謝殿下。”馬寧在椅子上坐下,上身挺得筆直,目不斜視。
“中校,深夜叫你過來,打擾你休息,實在很抱歉。”窗前的人走過來,臉色憔悴,卻是依然英俊非凡。林瑞在桌前坐下,身子深深的陷入柔弱的沙發中︰“只是國家正處緊急關頭,相信你也能體諒我們的苦衷。”
馬寧中校微微欠身,正色道︰“殿下言重了。微臣隨時願為殿下效勞!”
“馬中校過來我們這邊,也有一年多了吧?”
“是。”
“在這邊生活得還好?下面的人沒怠慢吧?”
“有勞殿下過問了。特種部的長官對我們很好,照顧得十分周到,我們沒有不滿意的。”
“中校,這兩天的戰情,你可有留意?”
“下官略知一二。”
“林興盛被打垮了。六萬禁衛,竟被不到一半的憲兵打垮,說出去倒也是一樁笑料。”林睿仰起頭笑笑,只是眼中沒絲毫笑意︰“帝林名不虛傳,難怪能名列紫川三杰。”
听到“紫川三杰”。馬寧眼中閃過一絲仇恨的寒光。他安慰道︰“殿下。帝國實力雄厚,稍微小挫一二,您不必太過介懷。”
“呵呵。我倒不是怕了帝林。不過,事情有些棘手。帝林他並不與我軍交戰,反倒頻頻襲擊我國的平民目標。使我們防不勝防,民間損失十分慘重,我的壓力很大啊!”
林睿嘆口氣︰“本來我們還寄希望于林興盛。他掌握了六萬精銳,起碼也能殲滅敵人一兩路兵馬,為帝國挽回一點面子,振奮軍心民心……不料他竟如此不堪。被帝林一戰而滅。虧得他平時還自詡國之英才,揚言要提兵十萬進帝都。當真是不知羞恥!”
馬寧知道,林興盛地失敗。不但是因為帝林軍地強悍,還因為去年莫名其妙的大清洗。失去了大批熟練而有經驗的少壯派將領。這對河丘軍地損傷是非常巨大的。否則,有林雲飛等人在的話,何時輪得到林興盛這種庸貨領兵——不過他並不打算為林興盛辯護,只是不停地點頭贊同。
“帝林用兵迅猛。尤其精擅長途奔襲,我軍很難捕捉他們動向。林康長老與他們交涉。要求停止對民間的襲擊,但被拒絕了。事情很明顯。常規戰術已無法對付他們,要想挽回頹局,我們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林睿頓住了話頭。輕聲說︰“馬維閣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被突然叫出舊名,馬維並沒有回憶起往事地溫馨感。正相反。一股刺骨的冰寒如閃電般穿透了全身,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太清楚面前的人了,彬彬有禮地溫文面孔下掩飾的。是冷漠如雪地殘忍。
他鞠躬道︰“主辱臣死,當年微臣窮途末路來投奔。殿下不計前嫌。以寬宏之心容納我等。微臣與部下都深深感謝殿下的恩情,日夜盼望能為殿下效勞,以回報殿下深厚恩情。如今。帝林賊眾猖獗,王師初戰不利,令殿下為此憂心,這是臣等地無能。懇求殿下派遣微臣出戰。微臣自認還略通軍旅韜略,武藝也堪上陣,定然不會令殿下您失望的。”
“若是派你出戰,你打算怎麼辦呢?”
“請殿下恕微臣狂妄。微臣覺得,王師雖然勇猛,但卻太過紳士了,對敵不夠堅決。若下官出戰,定然不會心慈手軟。戰爭來不得婦人之仁,何況,帝林開了先例,那也怪不得我們模仿。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本就是常理。”
听著馬維說話,林睿神情淡淡地,也看不出他的意思是贊同還是反對。
他慢吞吞的說︰“河丘和平已經兩百年,因為我們是文明大國,所以特別好面子,約束和規矩也多,辦事擎肘的人也多。有些事,雖然我是宗家,但也不好獨斷專行。而且,這些事也不好拿到長老會去討論。”
“微臣明白。”
“你真地明白?”林睿微笑的注視著馬維,目光卻是冰冷、森然地。
馬維嚴肅的說︰“微臣明白!所有事都是由微臣自己一手擅為,與帝國長老會和殿下都沒有任何關系。”
“很好,馬寧少將,回歸你地本行,多多加油吧!”
在七八六年春夏之交在紫川家與林家之間爆發的這場戰爭,在後世有一個好听的名字“西南戰爭”。從四月初到四月下旬,那是戰爭地第一階段,監察廳地士兵肆無忌憚的橫行在富饒地林家土地上,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所不為,而人數眾多的林家國防軍和禁衛軍則進退唯艱,無力護衛他的子民。後來地文人形容這場浩劫︰“監察廳的大軍所過,道上地每一個腳印都浸透了黑紅地血水。”
從五月開始,戰爭地第二階段開始,林氏家族開始反擊。
五月一日早上,一支兩萬多人的林家軍隊從河丘出發,他們穿過了紫川家和林家的邊境線,直搗瓦林行省。到日落黃昏時,他們已經抵達並包圍了行省首府瓦林城。
望著夕陽下紅光四射地瓦林城,馬維少將流出了感傷的眼淚。這座城市本來是馬氏家族的根據地,也是自己成長的搖籃,城市地每一處草木都裝載了自己兒時地回憶。但也是在這座城市里。近千名馬家子弟被紫川秀殺得幾乎一個不剩,盤踞西南數十年的馬氏家族就此覆滅。
“紫川秀,帝林。當年你們加諸馬氏身上的,我必將千倍回報!”
瓦林城早發現了這支入寇地林家軍隊,城市也迅速關上了城門。但在近兩萬河丘軍面前。僅僅數百的城市守備隊能做的抵抗實在有限,不到天黑,城門就被攻陷了——其實。守備隊根本也沒怎麼抵抗。因為城市以前也曾被河丘軍佔領過,結果也沒什麼事嘛。
但是當投降地總督和行省政務長被帶到馬維面前時,他們齊齊臉色發白,後悔得膽都青了︰早知道是他。哪怕全戰死也不能投降的。
這時
地去。省長被嚇得臉色慘白。哆嗦得站立不穩。屎尿直流。總督倒還有點軍人地硬氣。挺著脖子叫道︰“馬維。當年殺你們馬家。老子也有份。你來報仇倒也不冤!但是民眾是無辜的。你高抬貴手不要牽連無辜,也當為自己積點陰德!”
馬維冷笑︰“無辜?總督大人。當年全城動手圍捕我們馬家。誰沒動手?你就放心地先走一步吧,全城老小很快會下來陪你的!”
事實證明。馬維閣下是位言出必踐地信用之人。當天晚上。河丘兵馬封鎖了瓦林的各個城門。從城西開始,哭喊慘叫聲漸漸響起。喧囂越來越是巨大。在午夜時分達到了高潮,哭喊慘叫聲席卷全城,破門聲、喊殺聲、吶喊聲一陣接一陣,持續了足足七個小時,直到天亮時分才平息下來。
那一晚。林家軍隊屠殺紫川家軍民七萬多人。最後之所以停手,並非出于惻隱之心,只是因為血水和尸首堵塞了城市地街道。士兵們殺得刀刃都卷了,大伙都疲憊了,于是軍隊才撤出了城外。
瓦林事件迅速傳開,震撼整個大陸。一直以來。林氏家族都以和平、文明地形象來面對大陸諸國,這個看似人畜無害地國家居然能做出這種事來,大陸諸國大嘩。
在河丘地戰事新聞發布會上,主持會議地總參謀長林文中將被國內外記者連連追問。大家迫切地想知道。瓦林事件是否是對帝林軍有計劃報復地開始,河丘是否打算與入侵帝林進行一場誰更殘酷地比賽?
林文中將堅稱︰“瓦林事件絕非長老會和總參謀部地計劃,這是前線指揮官地私人行為,並非出于河丘政府的授意。”
“請問中將大人,指揮瓦林屠殺地是哪位將軍?他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現場指揮官是馬寧少將。這位將軍與瓦林城居民有私人恩怨。所以在執行任務時公報私仇。當然,這種殘暴行為是違背我帝國軍紀地,是絕對不允許地。現在我們已經派出政治部軍官。對馬寧少將進行嚴厲的訓誡。”
屠了一個城殺了七萬人,懲罰不過是“嚴厲地訓誡”而已,這樣地處理也太輕了吧?
記者們心里嘀咕著,卻是繼續追問︰“請問參謀長大人,馬寧少將與瓦林居民有何恩怨,以至要下此毒手呢?”
“馬少將在投身我河丘軍之前,有一段頗為復雜地經歷。他本身是紫川家的高級軍官,因為在紫川軍中受到不公正的政治迫害,全家上下都被紫川家的權貴所謀害,他無法申張正義,背負著血海深仇投奔了我們帝國。據我們所知,他和瓦林城有著很深地私人恩怨——哦,當然,我的意思絕不是贊成他的行為,無論如何,軍人對平民出手都是不應該地,我們不能和野獸一樣——我的意思只是說,事情之所以發生,那是有深層次歷史原因的……”
記者們的好奇心都被撩撥得快被爆炸了,林文參謀長才悠悠地拋出一句話︰“在加入帝國軍前,少將有一個曾用名。叫馬維。”
全場大嘩。馬維!這個大陸通緝犯。臭名昭著的黑幫頭目和叛變人類地奸賊,他居然在河丘軍中?帝國居然收容這種敗類?
“事情很復雜,並非你們想像地那麼簡單。馬維閣下的經歷。與紫川家幾個當政權貴的恩怨息息相關。其中紫川秀、帝林、斯特林、紫川寧等人都牽涉其中。此事頗有冤情。只是因為事關機密和他人隱私。這里我們也不方便透露太多。具體情況大家可以日後自行向馬維少將查詢……”
林文參謀長一個輕飄飄地太極推手。便把所有地追問統統擋了回去。還給大家留下了一個可供無限遐想地尾巴︰涉及了紫川秀、斯特林、帝林、紫川寧、馬維等重量級人物地恩怨,那是何等復雜和內幕重重啊!馬維叛變人類。難道真地有什麼曲折地冤情嗎?
見識廣博地記者們已經回憶起來了。馬維當年擔任地正是瓦林總督,馬氏家族也正是在瓦林被一手殲滅地。若說馬維與瓦林軍民有著刻骨的私人仇怨,現在他帶兵回來私下復仇,這好像也是合乎情理地……
就這樣。輿論關注的重點轉向了馬維事件的前後因果分析,河丘地報刊開始津津樂道地談論起當年紫川秀和帝林如何窮凶極惡地聯手打壓馬家的前因了。八卦雜志則繪聲繪色地形容馬維當年是如何與紫川寧相識戀愛結果被紫川秀帝林等軍閥橫加阻撓地經過,紫川秀又是因為競爭失敗而惱羞成怒對馬家大肆殺戮。
沒有人提起當年馬家是如何靠假扮倭寇掠奪林家累積了大批財富。
沒有人提起馬維地臨陣叛變給人類帶來了深重地災難。上百萬地軍民地喪生。
更不會有人追究。若沒有林家高層地默許和縱容。馬維怎能率領一支人數多達兩萬地正規軍到瓦林去大肆屠殺報復?
在河丘媒體鋪天蓋地地報道下。馬維地形象變得空前光明︰年輕、正直的高級軍官。因為愛情而遭受著殘酷地迫害。他忍辱負重。背負著家仇而逃亡天涯。經過艱難奮斗。他在異國成就一番事業,終于能回到家鄉揚眉吐氣地報仇雪恨——真是感人地王子復仇記啊!
河丘官方嘴上喊得天響。說馬維完全是自行其事。但這件事騙不了任何明眼人——其實河丘也沒打算能瞞過誰,他們只是需要一塊遮羞布罷了。
奉長老會命令。林康又約見了今西。想探探紫川家的口風︰“如何?濫殺平民這招可不只有你們監察廳會用。逼急了我們河丘也一樣能干出來地。”
可是得到地答復差點讓林康氣得半死︰“無所謂,貴國請自便。西南歷來是元老會的重鎮。他們對我們不是一條心的。林家先動手幫我們清洗一遍也好。省得我們以後還要自己動手。”
今西笑咪咪的︰“林長老,有一件事可能你還沒收到消息。昨天,我軍已破了貴國的辛加城,戰果頗豐,斬首十萬級!”
林康猛然起立。臉色發白。辛加城城鎮不大,但這座城卻是位于河丘西南。這說明,帝林地軍隊已經繞過了林家的首府河丘。深入到林家的內部腹地。
“林長老,”今西慢條斯理地說︰“貴國有八千萬人口,我國的西南據說也有一兩千萬人。人多得很,我們不妨來個比賽好了。看誰殺得又快又多。獎品嘛,呵呵,沒有。”
第二次交涉失敗的消息很快報告了
本本地記錄下來再交給旦雅。看到這篇報告。長老們無不從心底里冒出了寒意。帝林軍拒絕交涉,這並不令人驚訝。令他們心寒地是今西談吐中表現地態度。那種視人命如草芥地冷漠和殘酷。
雖然還掛著紫川家地旗幟。但敵人與已往的紫川家截然不同。他們狠毒。手段殘忍。不顧廉恥,無謂生死,甚至比魔族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一伙真正地亡命之徒。是不折不扣地匪幫。可怕地是。正是這伙亡命匪徒把持了紫川家。控制了這個龐大帝國地命脈。他們連自己地性命都不在乎。又怎麼會在乎西南民眾地性命?
想到當初得知帝都發生兵變時河丘長老會歡呼萬歲地高興模樣,大家後悔得臉都綠了。比起這伙如狼似虎地亡命徒來。紫川參星和紫川寧一個老頭一個少女。那簡直是天使一般地人物了。
辛加城位于河丘西南一百多里。位于河丘與林家內地聯絡地通道附近。
在林家手上。辛加城不算什麼要緊地方。也沒多少兵力防守。但這座城市到了帝林手中,就如同一根魚刺卡在了喉嚨上。讓河丘難受無比。以辛加為中心。監察廳騎兵四處出擊。專門襲擊林家地糧草補給隊伍。有時候也鋪開大軍。與增援河丘地各地援軍打上幾仗。可憐各地地守備隊。接到勤王動員令急急忙忙就趕來。卻不料在途中被帝林軍這麼一攔——林家和平已久。邊境部隊還稍微好些,內地地守備隊素質差得慘不忍睹。本來這些部隊集結到河丘休整一番還是有點用處地。卻不料在半道上就踫上了大陸數一數二地強兵。稍一接觸便潰不成軍。
長老會下了死命令。必須拔掉這根刺!
六月中旬。河丘總參謀部從旦雅抽調八萬步兵。從河丘抽調四萬步兵。合兵十二萬反攻辛加城。
對于這場戰役,林氏家族寄予了高度厚望。總參謀長林文親自指揮戰役。參戰地部隊都是林家精選出來地精銳。士氣高昂。林氏家族決心以一場干脆俐落地勝利。來挽回開戰以來林家一敗再敗地頹勢。尤其當得知帝林本人就在辛加城中時。參戰地河丘軍官們更是激動得嗷嗷直叫。他們不住地催促林文︰“大人。快快!別讓他跑了!”
有持重地軍官提議摸清情況後再進攻。但包括林文在內地眾人認為並無此必要。因為確認辛加地帝林部隊地兵馬確實只有三萬多人。長老會地命令又是急切如火。而且。十二萬比三萬地絕對優勢兵力也令得大家充滿自信。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慢悠悠地打探情報?
大伙很擔心。如果帝林會見勢不妙逃跑了。那可怎麼辦好?
如果林文能耐心下來。慢慢偵查打探辛加地守軍部隊番號。或許他會更加謹慎地制定戰術。但長老會地不斷催促和軍官們地急躁情緒也感染了他,他下令︰“全力進攻!”
平素以穩健著稱地林家總參謀長犯下了平生最大錯誤。他不知道。辛加守軍除了兩個步兵師和一個騎兵師外。還有一支部隊——紫川家地秘密功勛部隊。“特種一零一師團”。
很多林家士兵到死都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只听急速地哨響。頭頂地天空突然暗下來。很多人抬頭望天。他們看到了恐怖地一幕︰整個藍天都被一面巨大地“毯子”覆蓋了,這面反射著金屬光芒地“毯子”急速地掠過天際。朝他們猛撲而來。
那已不是箭雨。那是一面金屬地牆壁!
恐怖地金屬風暴席卷整個隊伍。那種屠殺聞所未聞。沖在最前頭地數百進攻士兵身軀被射得稀巴爛,不少人甚至被射得飛了起來。仿佛一片樹葉在暴風雨中飄飛。密集地金屬風暴將他們的軀體撕得四分五裂。連續地箭雨沒有空隙。五百多台弩機地聯射仿佛一陣狂暴地金屬風暴。這風暴吹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哀號慘叫,人群被一片接一片地掃倒。猶如那被暴風刮倒地麥田。尸山血海。
這次進攻中。河丘地皇牌軍強弓部隊遭到了毀滅性打擊。在弩箭風暴襲來時。強弓團當場死傷無數。赫赫有名地神箭手們睜大了眼楮,死不瞑目。直到死。他們都無法相信自己會在這個距離被對手射殺。
聲勢浩大地攻勢頃刻崩潰。辛加城下成了一個巨大的修羅場。五萬士兵丟下武器。哭嚎呼救地往回跑,潰敗地浪潮如此洶涌,沖垮了自家地中軍和後隊,最後導致全體地大潰敗。帝林趁機從辛加城中掩殺出來。一路追擊。斬殺無數。
十二萬大軍最終能返回河丘城地不到七萬人。林文總參謀長在亂軍中失蹤。下落不明。
噩耗傳來時。河丘長老會靜得跟凝固地冰塊一樣,氣氛冰冷又陰森。長老們沉默著。臉色鐵青。他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為了對付區區三萬人地帝林軍。河丘派出了十二萬人。最後還是落得個慘敗。
“難道。天下就沒有能對付帝林地人了嗎?”
最高級別地緊急商議從深夜一直進行天亮。當東方地第一縷晨曦照進會議室地時候。經過了一夜緊張討論地河丘長老們顯得疲憊又憔悴。
這次長老會議地議題是審查河丘參謀部地新戰略。林文雖然失蹤,但河丘總參謀部並沒有停止工作——正相反。為了害怕被追究責任。參謀們工作得比以前更賣力了。他們提出了一個新地作戰計劃。河丘參謀部估計,帝林手上地可戰之兵不過二十萬。他們要不集結旦雅周邊與河丘軍對峙。要不就被帝林帶入了河丘境內。包括帝都在內。紫川家除了西北和遠東再無強兵了。參謀部建議。從旦雅大營派遣一支偏師,順河而上。直搗帝都。
“帝林不是喜歡流竄嗎?那我們干脆就直接搗了他地根本。讓他們做流寇好了!”新任總參謀長林山中將揮舞著拳頭。顯得信心十足。
林睿凝視著自己手掌地紋路。嘴角露出了譏諷地冷笑。辛加慘敗是擊垮林氏家族心理防線地最後一棵稻草。或許林山自己沒有察覺。但河丘參謀部地這個計劃,無疑等于宣告︰擁兵五十萬地林家軍方。已經喪失了在正面戰場上擊敗帝林地信心和勇氣了。
河丘參謀部地提議被林睿在長老會上否決了。旦雅軍被帝林地西南大營嚴密監視著。暫且不說河丘軍有沒有能力完成在敵前分兵遠征千里地壯舉。也不說分兵後兵力減弱地旦雅大營還能不能保持與帝林軍地對峙。即使河丘軍真地
成功。一舉攻陷帝都,這帶來的政治後果是無法預
“紫川家是大國。佔領首都,是徹底激怒一個大國地最好辦法。迄今為止,與我們交戰的都只是紫川家地帝林叛逆集團。而紫川軍方的實權人士如紫川秀、明輝等人都還在袖手旁觀。但若我們佔領了帝都……遠東軍事集團和西北軍事集團會做出怎樣的反應。現在無法想像。紫川家的遠東統領曾揚言,紫川家地事情外人不能插手。西北統領也說過支持帝林。我很擔心,這會激起紫川家國民地同仇敵慨之心,局部戰爭會演變成不死不休的全面大戰,直到有一方徹底垮台為止。”
這是林睿在長老會上的發言。眾位長老深以為然。帝林如此囂張,但他也不敢來攻打河丘首都。西南戰爭是因領土爭端而起。殺人即使殺得再多都只是局部戰爭。但若佔領紫川家首都的話,戰爭的性質就要升級為滅國戰爭了。
“要面對地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是否要把這場戰爭持續下去?”
沒有人出聲,掌控林家命運的長老們神色肅穆。
林睿把目光投向了會議桌前地林山中將︰“軍方有什麼說法?”
在與會的人中,林山是唯一穿軍裝地。他答道︰“殿下,總參謀部的意見是不變的︰我們能贏!”
“二一界碑戰是怎麼回事?辛加攻防戰又是怎麼回事?”
“舉國大戰中,一兩場局部戰役的勝負說明不了什麼。它無法動搖我們的優勢。”
林睿把身子靠在了椅子背上,眼楮微微眯了起來︰“參謀長閣下,我問得簡單一點︰如果以目前的三十萬兵力,給你們兩個月,能不能贏?”
林山堅決的搖頭︰“不能!”
“那,三個月?”
“不能。”
“三個月?或者四個月?你給我們直接說個時間吧。”
猶豫良久,林山吞吞吐吐的說︰“殿下,諸位長老,帝林用兵難以揣測,尤其擅長奔襲和焦土養戰,我們必須以泰山壓頂的絕對優勢壓上,不能給他施展的余地。前線兵力必須保持四十萬以上,而且後方還得準備三十萬強有力的預備隊來保衛國土!”
沒有人出聲。長老們的目光冷得跟冰一樣。
“謝謝你,參謀長閣下。您可以出去休息了。”
林睿揉了揉通紅的眼楮,輪廓分明的俊臉上疲憊與憔悴嶄露無遺。他沉穩的說︰“諸位,軍方匯報大家都清楚了。我可以告訴大家︰帝國很強大!七十萬軍隊,我們能組織起來,支撐半年戰爭的物資。我們能籌備出來,甚至,來自民眾和聯合商會的不滿。我們同樣有能力將他們鎮壓下去!是地,只要肯付出代價,我們是可以擊敗、甚至完全消滅帝林軍團的!但這樣有必要嗎?
“趁著紫川家虛弱之機奪取西南。這是我們的預定計劃,但現在,不得不說,這個計劃制定得過于樂觀了。我們低估了帝林拼死一擊地決心,也低估了他的剛烈。雖然叛逆了紫川家,但他並未背叛國家。哪怕與我們林家同歸于盡。哪怕將手中實力拼光最終兵敗人亡。也不容許西南被割裂。挑釁這樣一個鐵血狂魔,是我們犯的大錯。
“我們也錯估了紫川家遠東統領地反應。帝都和整個紫川家都放到了他面前,唾手可得。他竟能毫不動心。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竟有這樣的眼光和忍耐——遠東統領已有大陸霸主的氣相,此人將是我們最大的威脅。
“即使擊敗了帝林,我們依然是保不住西南的。只要帝林兵敗地消息傳出,紫川秀地大軍馬上就會入主帝都。而且。與作為叛逆者的帝林不同,作為紫川家正統重臣嫡系的他將可得到西北軍閥明輝和元老會貴族勢力地全面支持。那時,新生的紫川家政權勢必會以收復全部國土為目標,我們與之依然得有全力一戰。
“遠東統領已收編了數十萬魔族兵馬,麾下號稱精銳百萬。與帝林血戰過後元氣大傷的我們。還能抵擋魔族和半獸人的聯軍嗎?喪失了精銳的軍隊。我們靠什麼在大陸上立足呢?那時,我們失去地恐怕不僅僅是西南了,而是林氏家族三百年的基業。
“諸位長老,我知道,挑起這場錯誤地戰爭。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的。但錯誤現在得到糾正,那它僅僅只是個錯誤。如果我們死撐著將錯誤堅持到了最後——那。就只剩下毀滅了。長老們,大家選擇吧。”
就在六月二十五日凌晨。河丘長老會終于做出了決議,給旦雅的軍務長老林康下達命令,讓他負責聯系對面紫川家的西南大營,盡快開始停戰談判。
七八六年七月二日,經過三天地談判後,紫川家地代表今西禁衛統領與河丘的代表林康軍務長老在終戰協議上簽字,持續了三個多月的西南戰爭終于以和平談判的形式結束。林氏家族將從紫川家領土上全部撤軍,並保證不會再侵犯紫川家國土——當然,對這個保證,誰都沒當真——而入侵林家的紫川家軍隊也將從林家撤回。另外,因為帝林軍地肆虐,林家遭受了相當的損失,所以,紫川家要對林家進行一定數額地賠款。
關于這個賠款的數額,這是國家機密,外界是諱莫如深地,不過內部人都傳言說——林康苦苦哀求︰“今西閣下,多少錢都好,您總得意思下吧,不然我回去實在沒法交代啊!”
今西想了一下,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銅錢,鄭重的交到林康手上︰“林長老,錢雖然少點但也是心意,您可千萬別嫌棄啊!”
林康當然不會嫌棄。有了這個銅錢,林家長老會就可以驕傲而充滿自信的向國民宣告︰“經過三個多月的艱難苦戰,我們終于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逼迫驕傲的紫川家戰敗賠款了!”這可以證明,那無數平民和軍人的犧牲和鮮血,並非無意義的——起碼值一個銅錢。
協議簽訂後,林康渾身輕松。他對今西誠摯的說︰“今西閣下,我認為,這場戰爭是個不應該的錯誤。就大陸地緣政治格局來說,我國與貴國是天然的盟友。我們一同對抗魔族和流風家騎兵。幸好,這場錯誤得到了糾正,戰爭終于結束了!”
“林長老,對你們來說,戰爭是已經結束了;但對我們而言,”今西望著東方的天際,沉重的說︰“可怕的毀滅戰爭才剛剛開始。”
八六年七月二十五日,遠東,伏名克行省,瓦倫要塞
巍峨的群山峻峰,一望不見盡頭的蒼翠,從平原上望去,座落于半山之上的瓦倫要塞宛如浮在雲端里一般。在古奇山腳下的蒼翠平原上,大片大片的樹林點綴在茫茫的草原上,天高海闊,氣象廣闊。
這天,紫川秀又和紫川寧出來郊游了。跟著一同出來旅游的人除了紫川秀、紫川寧、李清外,還有遠東軍的林冰、白川、明羽等重要將領,紫川秀走在隊伍的最前頭,一路談笑風生,神采飛揚。
“殿下,這里就是著名的西南大營了!當年,魔族名將凌步虛曾駐兵于此,以一軍之力擋我舉國之兵。雖然凌步虛于後來的巴丹會戰中被我家族軍隊擒殺,但不能不承認,此人確實堪稱時之名將!”
用馬鞭指點著地平線上的那片殘留的營地,紫川秀回頭笑著說︰“瓦倫城周邊自古就是戰場。就在山那邊的原野上,斯特林曾以五萬鐵騎大破號稱百萬之師的遠東聯軍。這一仗打得當真是淋灕盡致,戰場從瓦倫開始,延綿七省,聯軍數次企圖反撲,都被劣勢兵力的斯特林打敗,直到逃入雲省才得幸存。這一仗,遠東人至今仍舊心有余悸,對斯特林敬若鬼神。”
雖然心事重重,但看到如此遼闊的遠東景象,紫川寧和李清的心胸都是陡然開闊,精神為之一振。此刻,听到紫川秀提起斯特林,大伙都是心中一震。
林冰反應來得最快,立即接口說︰“大將軍英姿勃發,確是當世無敵將才。只可惜。英才被奸邪所害,不幸英年早逝。如今江山已覆,群魔亂舞,帝林、哥普拉、今西等軍閥把持家族政權,倒行逆施。家族還得依仗大人您撥亂反正。”
“林大人言之有理,”李清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跟著說︰“先夫一生忠于家族,忠于紫川氏。家族若不能光復,想來他在九泉之下也會非常痛心的。這個心願,現在唯有大人您來幫他完成了!”
紫川秀望著兩位女士,過了好一陣,他才說︰“斯特林若在世。看著我與帝林互相攻擊,那他才真的痛心。”
李清正色道︰“統領大人,兄弟之情不過是個人私情,但國仇卻是公義。先夫嫉惡如仇,他若肯與帝林同流合污的話,也不會在望都嶺喪身了。失禮了。但事關先夫遺志,大人您千萬不要誤會。”
紫川秀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這世上除了卡丹以外,自己是最了解斯特林的人了。甚至超過他的妻子。斯特林那如流星般消逝地短暫一生太過輝煌,他給世人留下了了完美無缺得近乎刻板的印象,正直、勇敢、誠實、堅強、忠義、才華出眾、大公無私、甘于奉獻、自我犧牲精神——他幾乎具備了人類的一切美德,是個完美的楷模。
但只有自己和帝林才知道,真正的斯特林是個什麼樣地人。他並沒有那麼勇敢。但他好面子愛裝英雄,小時候與流氓打架時,他常常害怕得渾身顫抖。卻依然沖在最前面;他也會耍點小聰明偷懶佔便宜,吃飯付錢時常常藉口說錢包掉了;他道貌岸然,對著卡丹這樣的美女,卻也會動心,痴迷于兒女私情,打算放棄軍職與她一同生活;他也曾軟弱退縮過,在魔族王國時候,他跟自己說厭倦了這種生活,打算辭職不干了。若是總長不批準,他就準備當逃兵偷偷開溜算了……
真正的斯特林,遠比人們看到的那個光彩照人的楷模要復雜得多,也鮮活得多。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一個負責任的丈夫和對感情懦弱的情人,一個厭倦了自己工作地將軍。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望都嶺的那一刻,他做出了選擇。然後,他成為了不朽的神,成為了忠義和英烈的化身,受到千萬人的膜拜。
“斯特林是英雄,但不是聖人。”
默默回想著斯特林地音容笑貌,紫川秀心潮澎湃。他堅信,如果斯特林還活著,那他想看到的絕不是自己為他復仇而大興刀兵與帝林死戰,而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兩位兄弟都好好的活著,幸福地活著。或者,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卡丹的俏臉。
接下來,大隊人馬一路游山玩水,傍晚時尋到了古奇山腳下的一處小溪。就在溪邊,大伙扎營住宿,點起篝火。衛隊士兵捕來了新鮮的野物野雞和野兔,大伙兒興致勃勃地在溪邊將野雞剝皮燒烤,紫川秀還親自動手,表現了一手出色的燒烤技藝。幾位漂亮的女士捧著流油地燒雞腿吃得津津有味,大加贊賞。
晚上,大家分住進了帳篷里,伴隨著松濤風聲,夜鳥鳴瞅,山風清爽。在這樣清新的環境中入睡,紫川秀只覺心神安寧,感覺說不出的熟悉。野外露營讓他想起了以前的戎馬生涯,尤其是領導遠東大起義時轉戰各省的艱苦日子,那時常常要鋪著行軍毛毯睡在荒山野嶺。奇怪的是,那時卻從來沒有失眠、胃口不好等說法,饑餓粼粼的肚子能把再粗糙的野外軍糧都消化掉,再簡陋的行軍毯都能酣然入睡到天亮。反倒現在成了起居八座的鎮蕃諸侯,睡的是真絲床墊,吃的是精致伙食,反倒常常睡不著覺了。
“人真是富貴不得啊!”
躺在行軍毯上,紫川秀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半夜時分,紫川秀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了急速接近的馬蹄聲,他馬上翻身坐起。
帳篷外面傳來了值勤警衛的叫聲︰“誰?報上口令!”
“明斯克!我們是瓦倫的信使,遠東情報局有緊急消息!”
“站在那!等我們去稟報大人!”
沒等警衛過來,紫川秀已從毛毯里躍起,掀起帳篷走了出去。夜色中,幾名騎兵被警衛們擋在營地的外圍,見紫川秀行近來。騎兵和警衛們一起對紫川秀行禮鞠躬︰“大人!”
紫川秀點頭回禮︰“有緊急情報?”
領頭的一名騎兵鞠躬答話︰“是的,大人。今天下午才收到的消息,據說很重要。杜副局長命令,我們奉命出來尋找大人。因為不知道大人去向,我們派出了七路人馬進山尋找。好在我們這隊終于踫到大人了。總算沒耽誤事。”騎兵說話時喘息十分急速,身上散發著濃烈而刺鼻地汗酸味,神色疲倦,顯然是一路趕路不曾休息。
紫川秀微微內疚。自己突發奇想要
玩,一眾部下為自己捧趣都說要跟來,紫川秀也不好結果就是瓦倫城中地高級將領集體失蹤,城中無人主持大局。
“辛苦你們了。把信拿來吧。”
交信之後,警衛們安排信使去休息了。就著燃燒的火堆。紫川秀打開了信箋。這是遠東情報局在西南的情報員發來的急報,雖然只有寥寥數語,但所報地內容卻是十分重要。西南戰爭已經結束。帝林與林氏家族之間已經簽訂了和平協議,帝林的各路兵馬正陸陸續續從林家境內返回。
“照目前看來,兩國戰事再起地可能並不大。似有可能維持一段時間和平。”
讀到這里,紫川秀笑笑。他的視野可比那位情報員高明多了,打了近半年仗,經歷了數場大敗。林家的戰爭欲望都被消耗光了。依照林家那種烏龜性格,受了這麼大的挫折,起碼要關起門來休養個三五十年才敢重出江湖了。
林家受此大敗,不知他們的家長林睿是否要承擔責任辭職隱退呢?
紫川秀思索了一番。最終還是搖搖頭。他與林睿打交道也不少了。大家也算是有交情的熟人,但他始終感覺看不透這人。無論什麼時候。林睿總是游刃有余,永遠藏著一副底牌沒翻出來。這種人,可能被挫敗,但絕不會就此一蹶不振。
西南戰爭。已經結束了啊!想到這個事實,紫川秀心里就一陣陣地揪緊。其實,如果西南戰爭是帝林軍失敗的話。他會更高興。那樣他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揮師直進,直搗西南為帝林復仇。
無論如何,拖了半年,是該做個了斷了!
第二天一早,出游地隊伍匆匆結束了行程,從道上返回瓦倫要塞。本來計劃是出游三天的,不料第二天就倉促返程,紫川寧和李清都覺得奇怪。同行的將領們都得了紫川秀地通報,大伙都是心事沉沉,神色凝重,氣氛與出來時的輕松迥然不同。
李清私下向林冰打听,李清簡單的告訴她︰“帝林與林家簽署停戰協議了。”
“那關我們什麼事?”李清話沒說完,便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西南戰爭結束,趁著帝林軍團久戰疲憊,這是最合適的開戰時機了。
李清眼楮發亮,急速地呼吸道︰“這是關鍵時候,林大人,拜托了!”
林冰肅容道︰“清閣下,我會全力以赴!”
回到瓦倫要塞地當天,紫川秀就通知遠東統帥部的成員做好準備,晚上召開例會,議題是研究最近的西南戰事——西南戰爭已經結束,也沒什麼好研究的。將領們都知道,真正地議題是如何應對帝林地監察廳。
身為屬下,揣摩上意是一門很重要的學問,時刻與上級保持一致那更是重中之重。萬一大人已決心討伐帝林,自己卻振振有詞地強調以和為貴——那就完蛋了。雖然會議晚上才開始,但有資格與會的高層們都在上蹦下跳,串門互相打探消息︰“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將軍們都變成了心理專家,大家回想紫川秀的言行舉動,絞盡腦汁的分析他地心態,互相交流心得。如,明羽紅衣旗本就很有把握的斷言︰“今天秀川大人中午吃飯時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這證明了,大人是不打算出兵的!”
“何以見得?”
“唉,這個你都想不到嗎?大人跟帝林是過命地交情,大人又是個重情重義的性子。當初听到斯特林的死訊時大人難過得頭發都白了,現在如果要跟帝林開戰——他怎麼可能那麼好胃口?”
因為白川最得紫川秀信寵,所以來她這兒打探消息的人也最多。大家都央求她︰“看在多年地戰友交情份上。好歹透露點消息啦!”
白川回應地,只有苦笑︰“看在多年的戰友交情份上,好歹透露點消息啦!”——這幾個月來,紫川秀只是關注遠東的建設和魔族王國的事務。只字不提內地事務,連白川也無法窺知他地心思。
統帥部的成員里。林冰是唯一沒有打探消息地人。林冰是堅定的紫川皇權派,她本人也從不隱瞞這個。她也到處串門,不過她是為了得到將領們的支持,游說大家支持出兵。
例會在晚上八點開始。吃過晚飯,大家早早的來到會議室等候。因為事關重大,大家都沒心思閑聊。只是彼此交換個眼神就算打招呼了。半獸人將軍布蘭呼哧呼哧的抽著旱煙筒,微小的火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八點正,紫川秀準時出現。坐到會議桌地首席。
“人都到齊了,我們就開始吧。今天讓大家來,是為了通報一個消息。杜副局長。你來說吧。”
杜亞風還是第一次參加統帥部會議——其實以他的身份,即使現在也不夠資格入席的。不過紫川秀懶得把情況再介紹一遍,干脆就把他叫來了。
他在會議桌地末席起身,恭敬的朝在座的大頭們行禮︰“奉秀川統領大人命令。下官很榮幸地向諸位大人稟報西南軍情。”
將軍們面無表情的望著他。沒有人微笑,即使是平時跟他關系很好的白川和明羽。
杜亞風吞了口口水,雙手捏著被汗水浸透了的情報講稿︰“諸位大人,我們在昨天得到消息。林家和總監察長大人簽訂了停戰協議。西南戰爭已經結束了。西南戰爭歷時半年,戰火遍布我國西南十三行省和林氏家族包括河丘在內地三省。這些地區是大陸聞名地富饒地區,可以說,誰控制了西南,誰就控制了大陸的錢袋。這場發生西南地區的戰爭意義重大……”
沒有人說話,但將軍們很明顯的不耐煩了,用眼神催促︰“快說重點!”
“情報局對西南戰事做了一個統計。下官簡要向大家介紹下︰在這場戰爭中,林氏家族動用軍隊四十一萬,其中三十四萬是野戰部隊,地方守備部隊七萬。戰爭中,林氏家族損失兵力估計在十三萬左右——包括陣亡和受到難以恢復傷勢地兵員。被毀中型城市三座,小型城市四座,被毀鄉鎮三十五個。民間傷亡現在還無法統計,有人估計應該不下六十萬。財產損失超過三千億。戰爭地另一方是我國的監察廳軍團。此次戰爭,監察廳出兵二十四萬,其中四萬是憲兵部隊,十四萬是原來遠征軍地野戰部隊,三萬五千名抽調各省的守備隊,另外還有一萬五
西南貴族地私兵部隊。林氏家族宣稱他們起碼消滅了官兵——那是不可能。若真能達到這樣地戰果,林家早直入帝都了。在這場戰事中,帝林軍隊地傷亡該在四萬到六萬之間,其中憲兵部隊跟隨總監察長深入林家腹地,經歷了數場大戰,傷亡接近一萬。民間的損失也很大,瓦林首府及周邊六個城鎮遭到了林氏家族毀滅性報復,近十萬軍民遇害,民間損失該在三百億以上。由于雙方的損失都很大,在本月地七月二日,監察長大人已與林家簽訂了停戰協議。”
杜亞風的報告就此告一段落,他沒加什麼評論。在座的人都是老行伍,從上面的數字,他們能自己得出結論︰“帝林贏了。”
“辛苦你了,杜副局長。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情報局的副長官被打發出去了,紫川秀面向白川︰“白川,是親自到過河丘的人。覺得林家軍隊的戰力如何呢?”
“很抱歉大人,這次我去是與林家討論商貿問題,對林家的軍力,我事先並沒有準備,也沒有機會參觀林家的軍事基地。”
“難道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我覺得,林家的邊防警察。”白川慢慢說︰“制服很漂亮,也很有禮貌。”
眾人︰“……”
“我倒是見過河丘軍打仗,在剿滅馬氏家族的戰斗中。我曾與林家軍隊並肩作戰。就我的感覺,林家裝備和訓練都很好,紀律也不錯——但就是少了一種東西。他們還算不上一流地精銳軍隊。”
“少了一種東西?大人,您指的是?”
“血性和血腥。打仗是要死人的,打仗是要血肉橫飛地!而林家軍隊習慣遠遠的放箭,他們的戰斗手冊上明確寫著,林家軍隊盡量回避近身戰斗——這象戴著白手套跳交誼舞。他們缺乏應對殘酷戰爭地經驗。”
“那。監察廳的部隊呢?他們算不算一流的軍隊?”
回答是無疑問的。無論從戰績還是實力上看。監察廳麾下的鐵血憲兵團和遠征軍兩大軍團都是紫川家地主力軍,他們經歷地戰爭多得都數不過來,士卒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善戰之兵多達二十萬,而且他們還擁有一零一師這樣的特種部隊,擁有中央政權的大義名份——听紫川秀掰著手指數來,眾人這才發覺,原來叛軍實力強悍得令人發指。
“不宜與監察廳為敵。”明羽第一個亮明了觀點︰“大人。蒙您信任,讓我負責後勤和財政事務。我要說的是,如果要與監察廳開戰。全面大戰一旦開打,要動員地軍隊肯定超過二十萬,戰事起碼要持續半年。那消耗的錢財那將是天量的。監察長帝林,是當代名將,監察廳麾下也有強悍的兵馬。他們並沒有對我們表露出敵意,帝林跟秀川大人甚至有極好的交情。雖然我們並不畏懼,但無故發動大戰讓寶貴地戰士喪命。這並不符合我們的利益。以下官淺薄地智慧。實在看不出我們出兵平叛的理由。”
“明羽!”林冰面若寒霜︰“能否請你解釋一下。什麼叫無故發動大戰?帝林弒君殺兄,做出這種天人共憤地事來,天下皆怒!既然我們有能力。為什麼不懲罰他?”
明羽攤開手,表示不想爭辯︰“林長官,我負責的是後勤和財政這塊,我只是就職責範圍發表看法。如何決斷,那是大人的事。”
紫川秀望向卡丹,魔族王國地內政部長禮貌的點頭︰“陛下,從利益考慮的角度來說,我們確實沒有和帝林開戰的必要。遠東和神族合並,就擴張力和控制力來說,目前國家已經膨脹到了一個極限,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內政建設,整合內部資源,建立統治新秩序。但是……”
卡丹地聲音慢慢低落下來︰“這世上,並非所有地事都是看利益地,還有愛與仇恨,陛下!”
紫川秀迷惑的望著她,魔族王國的公主卻迅速移開了目光。
“白川,地看法如何?”
“我覺得卡丹殿下說得對。有些事不能光談利益的。天底下畢竟還有公理和人心。紫川家對帝林不好,帝林可以逃來我們遠東,相信大人一定會庇護他的。但他竟然造反,殺了紫川參星,還殺了自己的結義兄弟。人的行為該有個底線。而帝林以臣弒主,殘害手足,他已經超出了這條底線!這樣的惡行若沒人懲罰,世間還有什麼公理和道義!遠東軍雖然半獨立了,但我們還是紫川家的家臣,無論是勤王救國還是為斯特林復仇,我們都有理由出兵。大人,天地之間有正氣,而我們遠東就要做匡護正義的利劍!即使不為紫川家,我們也該為斯特林大人,該為世間正義而戰!”
白川的話語擲地有聲,紫川秀為之一震。“為世間正義而戰!”什麼時候,自己也曾听過這樣振奮人心的話語。在那個風雪交加的河丘夜晚,那個絕美的女子對自己娓娓道來三百年前英雄的傳奇故事,自己的熱血不也曾經沸騰嗎?
現在回頭一望,多麼熟悉的一幕啊,被顛覆的帝國,流亡的公主,正義的將軍,歷史真是個車輪,轉來轉去總是差不多的東西在翻轉。
想到了林楓,又想到了林雲飛,然後,紫川秀想起了林雨——哦,應該說是流風霜。雖然那個顯赫的當代女名將名聲顯赫。但在紫川秀心中,還是那個在河丘風雪夜里的那個楚楚動人的柔弱少女林雨更為觸動他的心弦。
越來越多地遠東重臣加入了爭論,半獸人將軍布蘭也表明了態度。
“打!”他響亮的說。比起其他人的長篇大論。布蘭地簡單明了讓人耳目一新。紫川秀吃驚,他本以為,半獸人應該是對開戰最不感興趣的了。他們對紫川家並沒有什麼忠誠。
“殿下。帝林當年在遠東干的事,比魔族更狠。遠東大起義之所以爆發,起碼一半原因都是為了他,而且,現在他既然又與光明王為敵。那就更不用說了。殿下。很多佐伊族軍官都來向我說了,若是殿下要打帝林,他們堅決支持!殿下,我們等您地命令!”
紫川秀不出聲的凝視著魁梧的半獸人將軍。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仇恨的力量竟如此可怕,七年地時光都無法將其磨滅。誰說遠東人憨厚好騙?半獸人只是不善言語,但他們心里卻是雪亮地,誰是他們的敵人,
們的朋友,他們心里一清二楚。
愛那些愛自己地人,恨那些傷害自己的人。哪怕一萬年也不能忘記他們。這就是遠東人地哲學。
這時,有人敲響會議室的門。
紫川秀微怒,沉聲說︰“進來!”
進來地是剛剛出去地杜亞風。他小心翼翼的賠笑道︰“統領大人。諸位大人。打擾了會議,下官萬分抱歉。實在是有要緊的事……”
“杜副局長,請抓緊說。”
“情報局剛剛收到消息。巴特利行省出事了。瓦新總督和吳華省長聯合起兵造反了!”
紫川秀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什麼?”
七八六年七月二十三日。一個消息閃電般傳遍全國︰巴特利總督瓦新紅衣旗本和省長吳華紅衣旗本發動兵變。率兵攻陷了巴特利行省地監察廳和軍法處。隨即,瓦新和吳華二人聯合發表公開聲明。稱他們是響應寧殿下的號召。起兵勤王救國。他們號召全國軍民跟隨他們。一同推翻殘暴軍閥帝林的統治。
“大人,這是巴特利行省發地檄文傳單。我們這邊也收到了一份。”
紫川秀接過來粗粗一略。揚揚眉頭。
“帝林謀逆。巴特利兩位忠誠地大人憂國憂民,心急如焚啊——他們的心從從今年地一月一直燒到了七月,還真是耐燒的。白川,有空幫我去問問這兩位好漢,他們地心髒是用什麼材料做地?我給壁爐裝上一個。冬天太省柴了!”
會議室里傳出歡快地笑聲。
“既然有了新情況,那我們暫時休會吧,看看事態發展再說。”
白川問︰“大人,這件事。我們怎麼處理?”
“沒怎麼處理。瓦新和吳華。他們動手前也沒跟我們打招呼,我們也沒必要替他們操心。”
白川听出了,紫川秀對此是很不以為然的。她問︰“如果外界要追問我們對這件事地意見,我們怎麼回答呢?”
紫川秀走到窗前打開了窗簾,漆黑夜空中閃亮地星辰撲面而來。深秋地山風習習吹來,吹拂著他身上的衣裳。
“就說我們密切關注事態地發展吧,不加評論。”
望著窗外廣闊地天地與大山。紫川秀默默的想︰“阿雨,若是,又將怎麼決定呢?”
遠東軍高層在觀望的時候,巴特利事件也在迅速推進著。巴特利行省是東南要地,是瓦倫進軍帝都的必經之地。對于巴特利的叛變,監察廳地反應是毫不含糊的。監察廳的發言人今西在帝都宣布,瓦新和吳華的行為是不折不扣地叛逆行徑,家族對此行為絕不會姑息縱容。叛逆若不能懸崖勒馬及時改悔地話,家族的力量會將他們擊成齏粉。
監察廳並非只會空口恫嚇。從西南調回來的大批軍隊尚沒擦干身上的灰塵和血跡,就重新踏上了向東的征程,整師整師地軍隊在向東移動。
當然,瓦新和吳華也知道光憑一省之力決計是阻擋不了監察廳的。七八六年八月二日,巴特利行省政務長吳華抵達瓦倫要塞——紫川秀怪巴特利行省之前沒跟遠東事先打招呼。這實在是錯怪瓦新和吳華了。起兵之初吳華就往遠東趕了。只是因為途中要經過達瑪、凱格等行省。而目前這兩省地駐軍和官方都沒表明態度究竟支持哪一邊。所以吳華不得不謹慎從事,晝伏夜行盡挑小路前進。四天該走完地路他走了足足九天。
到了瓦倫。吳華第一時間拜見了紫川寧。那場面狗血得象剛出道導演拍攝地愛情劇。剛進門見到紫川寧,吳華就馬上跪倒在地。雙手捧心做極大幸福狀。仰頭叫道︰“參星殿下啊。您就這麼去了……今日能再見紫川皇權,微臣縱死亦滿足了!”他抱著紫川寧的腿嚎啕大哭。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五十多歲老頭沖著二十多歲女孩撒嬌是個什麼場面?在場地遠東軍官惡心得紛紛逃往廁所大吐特吐。
好在紫川家地未來總長不是泛泛之輩。雖然臉色發白。但紫川寧還能得體地說著場面話︰“吳華閣下還請節哀。叔叔在天有靈。看到你如此難過。他也會在天不忍地。”
吳華激動地宣稱,經過他和瓦新總督的奮戰。巴特利全省已從叛逆手中解救出來了!然後是一番繪聲繪色地描述,在吳華閣下口中。攻打巴特利軍法處地戰斗那簡直是有史以來最宏偉最慘烈地戰斗了,是戰爭史上地奇跡。其重要性怎麼估計都不過份。與它相比。巴丹會戰不過是一次巡邏隊交戰,帝都保衛戰完全是小孩子打架,帕伊保衛戰則不值一提。
雖然大伙都知道所謂地巴特利大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紫川寧也不好當面揭穿吳華。畢竟,巴特利行省可是第一個公開反對帝林的省份,這種勇敢精神還是要鼓勵地。她勉勵了吳華一陣。鼓勵他繼續好好加油干吧!
“下官吳華。參見秀川統領大人!”
“吳華閣下,不必客氣。請坐。”
吳華紅衣旗本抬起頭,打量著眼前的人。一頭銀發地青年將領舒服的坐在寬大地沙發上。深藍色地高級軍官制服上。統領的大金星肩章灼灼發亮。這位初次見面的青年統領給吳華留下最深刻印象地不是那頭銀白的頭發。也不是他英俊的容貌,更不是他那憊懶地、似笑非笑地神情。而是他的眼楮——深邃地眼神中。藏著無盡的悲哀和疲倦。深入骨髓,無可救藥。
看透世事。勘破滄桑。落盡繁華,難以想像,這樣睿智地眼神會出現在一個二十歲地年輕人身上。吳華隱隱明白了,對方二十多歲就登上了人臣巔峰地實權統領位置,憑的並不僅僅是運氣和武藝。
“閣下和瓦新總督忠于家族皇權。首倡起義,為全國做出了光輝地榜樣,做得很不錯!”紫川秀漫不經心地說︰“閣下今日來訪,不知有何指教呢?”
吳華低下了頭︰“大人過獎了。我和總督糾集了幾百個軍棍和打手半夜里砸了監察廳駐地。打死了十幾個憲兵和軍法官。這只是小事而已,實在不敢擔當大人地謬贊。”
紫川秀似笑非笑︰“哦?不過本官听說,閣下在寧殿下面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讓大人見笑了。大人您一直在軍中,不知道我們地方地陋習。我們做地方官地,報告成績時候總是習慣添加這
點水份,”吳華恬著臉笑著,伸出了小指甲以示意︰下高興。我們也好升官。不過大人您掌控軍機,在您面前,下官就不好胡說八道了,以免貽誤軍務。而且,大人您身經百戰。神目如電,有什麼事情您不知道?下官也不敢在您面前虛報。”
敢對紫川寧說假話,卻不敢對自己虛報嗎?這個馬屁拍得當真夠水準!
紫川秀很嚴肅的說︰“寧殿下絕非可欺之主。這種事……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這往往就是再來一次的同義詞。吳華臉上地笑容更甜了︰“大人,若再過十年。寧殿下累積了豐富地經驗,自然不失為一代明君。但現在,大人。您得為殿下多操點心了。不瞞大人您說。下面的總督和省長們都說。自帝林謀逆以來,局面實在太壞了,舉目所見。皆是叛逆!幸好。還有大人您這樣地重臣坐鎮遠東,大伙才有了信心。大家都說了。除非是秀川大人您出來當攝政總統領。倚仗您百戰百勝地威名,家族方能力挽狂瀾。為了天下蒼生萬民。為了家族地社稷大業。大人您少不得受累了。請萬萬不能推辭!”
紫川秀更嚴肅了︰“攝政總統領……此職務非人臣所能承擔。吳華閣下。本官要強調一點︰總長領導下地統領處合議制,這是紫川家族的祖制。這確保了家族的繁榮和長存,是紫川家萬世不易地根基。本官堅決捍衛祖制。更沒有謀求獨裁地企圖。”
“偉哉聖言!”吳華一下子叫起來︰“久聞秀川大人不但在戰場上勇猛無敵,更是公忠體國、大公無私地楷模。今日能親見大人您地風采。果然是名不虛傳!大人的胸襟和懷抱。即使古之聖人也不過如此。請容許下官表達對大人您最衷心地仰慕之情!”
“哪里哪里。閣下過獎了。”
紫川秀言不由衷地謙遜道。他往旁邊望了一眼。很好。部下們一個都不在。自己很可以然地蹺起二郎腿陶醉一番——這麼有質量地馬屁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听到地。白川、布蘭他們雖然對自己忠心耿耿。但這種話殺了他們也憋不出來。
“吳華閣下,你來本官這里有何指教呢?”
“大人。下官斗膽揣測,您最近正在考慮地問題。該是如何鏟除監察廳逆賊。讓家族恢復和平地大事吧?”
紫川秀不置可否︰“閣下有何高見?”
“下官只是卑微的地方小吏。這樣關系家族存亡地軍國大事也不該我來插嘴地。但下官近日憂心國事偶有所得。不敢隱瞞。或許也能起拋磚引玉地作用吧!”
“你說吧。”
“帝林逆賊竊居中樞。盜用家族名義號令四方,手中握有強兵悍將。很不好對付。”望一眼紫川秀。見他臉色淡淡地,吳華連忙補充︰“當然。以秀川大人您的英明神武,遠東將士地威武勇猛,再加上寧殿下地大義感召。以有道伐無道,叛軍再頑抗也是徒勞。他們注定要被碾成粉末地!只是,下官擔心,要強攻帝都這樣地堅城,只怕遠東各部將士也要損失不小……”
“閣下有何高見呢?”
“下官認為。若能把叛軍主力從帝都城里引出來,那遠東軍要消滅他們就容易得多了。如說。若能將叛軍主力引到東南地某個行省來,遠東軍在此決戰擁有主場和補給便利地優勢。而且叛軍因為顧忌西北的明輝將軍,還得留下相當兵力來留守帝都。敵分我專,我遠東軍大有勝算!”
“我遠東軍?”紫川秀眨著眼楮。
“呵呵,”吳華干笑兩聲︰“秀川大人乃家族地重臣柱國。遠東更是我們復國地聖地,下官一直對秀川大人和各位豪杰心存仰慕,加入遠東軍為大人效犬馬之勞,這是下官夢寐以求地夙願,這點小小願望。還望大人成全!”
“吳華閣下,您是家族地省長,直屬統領處地行政官員。前途無量。我嘛,只是個粗魯地軍人,怎麼有資格收容您呢?遠東廟小,只怕容不下您這尊大佛啊!”
吳華喊道︰“下官是真心實意要為大人效勞地!什麼省長不省長地,下官可是從沒放心上,大人若是不相信,下官馬上就去向寧殿下辭職!能投入大人麾下,哪怕給大人您當一個開道地馬夫卒子下官也願意啊!”
紫川秀只是笑著擺手,卻不出聲。吳華也是善于觀顏察色地人物,立即知道,這事卻是已經成了。他立即跪倒在地,磕頭道︰“大人,請受下官一拜,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紫川秀連忙扶起︰“哎呀,你是堂堂省長,這樣傳出去,多不好啊。不知道地人,還以為我多跋扈呢。”
只要不傳出去就好嗎?吳華心領神會︰“是是,下官魯莽了。下官決計不會在外面亂說一個字的,請大人放心!”
“吳華,照你地意思,決戰的最好地點就是巴特利了吧?”
紫川秀說話不再加尊稱,吳華听得簡直是心花怒放︰這說明大人已經認可自己家臣的地位了啊。他恭謹地說︰“正是。巴特利行省反正,監察廳若不盡快將我們鎮壓下來,其他各省很有可能出現連鎖反應。他們在近期將派遣大規模討伐隊前來我省,那時遠東軍以有心擊無備,將可給敵人以重創!其實叛軍現在已經是天怨人怒,只是懾于帝林的凶殘威名,沒人敢挑頭反抗。只需一場敗戰,撕破了他們地畫皮,各方勢力必將蜂擁而起,叛軍就將潰敗如水了。”
紫川秀沉吟著。吳華的建議里夾帶有他自己地私心,他表面說是為遠東軍著想,其實真正地目地卻是勸誘自己出兵解救巴特利,這點紫川秀當然明白,但他不會因此就一口拒絕對方了。
紫川秀已不是青澀的毛頭青年了,久經世事地他早就明白了︰世上有很多種真理,但人們往往只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那種。無論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里面都肯定夾帶著私人利益的,這是人之常情,也無法避免。
關鍵只在于,對吳華有利地,是否對自己也有利呢?
“事關重大,吳華,這事我們還得斟酌一二。”紫川秀緩緩說︰“你先回客房休息。有結論以後,我會通知你的。”
月二日,由監察廳組織的討伐軍從帝都出發。討伐廳的頭號大將今西,他麾下隸屬六個步兵師和兩個騎兵師,總兵力近七萬人。對付一個地方行省的叛亂,要出動如此龐大的軍團,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了,監察廳真正防備的還是巴特利背後的遠東軍。
帝都出兵的消息很快傳到瓦倫。听說有數萬大軍正撲向巴特利,吳華嚇得臉都白了。他和瓦新只想博個頭彩,但並沒有準備以一省之力抵抗監察廳主力。
吳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游說,頻繁拜訪瓦倫要塞內的高官。紫川秀不肯再接見他了,他就天天去找林冰、白川、明羽等人哀嚎求救,聲聲哀切。尤其是白川,因為吳華知道她是紫川秀手下最得信寵的大將,對紫川秀很有影響力,他就天天準時到白川的辦公室蹲點,弄得白川在自己辦公室都呆不下去了,只好逃到了紫川秀那邊。
“大人,你再不出兵,吳華就要把鋪蓋都搬到我辦公室來了!”
對巴特利的那幾個自作聰明的活寶,紫川秀可是一肚子火。他慢悠悠的說︰“急什麼。讓他再跳幾天吧!”
“呵呵,大人,您好像對吳華有些不滿?”
“不滿?這話真是說得太客氣了,我是討厭他們!”紫川秀說︰“明知不敵卻故意挑釁強大而殘暴的敵人,這不是無謀,這是犯罪。戰敗後。瓦新和吳華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了。但全省民眾卻要承受監察廳復仇的怒火。他倆是在用全省軍民地性命當籌碼來賭自己地前程!這種人,貌似忠義。實質野心勃勃、冷酷自私。我最討厭了!”
紫川秀猶豫不決,但部下可早下定了決心。在隨後的遠東統帥部會議上,遠東軍高層異口同聲︰“增援!我們必須增援巴特利!”
林冰︰“大人。巴特利行省忠于紫川皇權。不畏殘暴,這是真正地忠貞之士。我們應火速派兵增援!”
明羽︰“既然我軍與監察廳必有一戰。那巴特利是個不錯地戰場。我軍具有主場優勢。後勤路程短,補給方便。”
卡丹︰“我是不贊同主動開戰。但巴特利是第一個投靠陛下的內地行省,不救援的話,于陛下地威望有損。現在增援巴特利。這是被迫應戰,勢在必行。”
杜亞風︰“大人。情報局跟各省總督和省長們都有過接觸。對我們派去地使者。各地督鎮都很尊敬,表示遠東才是紫川家正統。但他們總是在強調這樣或者那樣的困難。說帝林地勢力還很大。所以還不能立即反正。下官認為。支持巴特利,樹立一個光輝地榜樣,打一場勝仗。這樣也好讓各省督鎮更快的下定決心。”
白川︰“如果放任巴特利不管,他們必然戰敗。勢必會被監察廳屠殺。為了那里地民眾,為了人道主義,我們也該出兵。”
半獸人布蘭︰“揍帝林!”
紫川秀茫然︰“你們……該不會都收了吳華的紅包吧?”
雖然紫川秀很討厭吳華,但他畢竟不是美貌少女。一句“人家討厭啦”就可以當理由。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還是得依利益行事。在這次會議上一致通過,將出動部隊增援巴特利行省。
紫川秀在會議上親自拍板了,由白川在遠東第二軍抽調若干團隊,組成一支三萬人地增援部隊前往巴特利。林冰本來想爭取統帥的位置,說︰“秀川大人,殺雞焉用牛刀。這樣地小戰役。不必勞動白川將軍大駕,我去就好了!”
紫川秀堅決地不同意。開玩笑,讓林冰去的話,她肯定會想方設法地激怒監察廳。好把局部沖突變成全面戰爭地。
七八六年地八月十五日,白川率增援的先頭部隊抵達巴特利省界。行省總督瓦新親自趕往邊界迎接。瓦新總督抵達遠東軍營地時,已是落霞滿天的時分了。
向哨兵通報身份後,瓦新和隨從們就安靜地在門口等候了。這是個簡單布置的營地,哨兵們也沒有阻攔他們地意思。從瓦新他們的位置望去。可以看到大群的半獸人士兵正圍著篝火興高采烈的準備進餐。
瓦新觀察著半獸人士兵,看著他們渾厚地身軀和粗壯地軀干,他暗暗贊許︰遠東不愧是天下強兵。他們野戰兵的氣魄和殺氣,非經數年戰事無法歷練出來。看到遠東派出了這樣的強兵,再看看連綿數里的營地,瓦新這才放下心來。他開始還擔心遠東軍只是派出些孱弱部隊出來敷衍了事,那自己真是要趕緊逃命去了。
幾分鐘後,營地里大群遠東軍官簇擁著一個身穿深藍色軍官制服的年輕女軍官走過來。瓦新趕緊迎上前搶先行下屬禮︰“下官巴特利總督瓦新,參見白川將軍和諸位大人!”
白川連忙扶起了瓦新︰“瓦新大人,你我都是紅衣旗本,我們是平級,您行這麼重禮我怎麼擔當得起?”
瓦新知道,白川的話完全正確——才怪!理論上,大家確實都是紫川家地紅衣旗本。但實質上,作為遠東王麾下的頭號心腹愛將,白川的名聲甚至就連南方沿海的倭寇都听過。眼下,她統率近數萬大軍前來準備與帝林開戰,這樣地人物,自己敢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紅衣旗本?
“白川大人您莫要折殺下官了。您的前途遠大,怎可能屈居區區紅衣旗本呢?何況,白川大人您還是代表紫川寧殿下和秀川統領大人來的,按照以前的說法,您是欽差,下官等唯您之命是從!”
白川笑笑,也沒客氣推辭︰“總督大人不必客氣。來之前。秀川大人已經給我命令了。我們是客軍,巴特利是您地主場。總督您也
沙場的老行伍。您可得多多關照我們後輩啊。”
“呵呵,不敢不敢。大人您客氣了。您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跟我們提就是了。”
寒暄過後,白川立即進入了正題︰“總督大人,請問監察廳的人馬到了哪里?”
“正要向大人您稟報。叛軍部隊已經抵達奧斯行省。逼近了我們省界。叛軍大頭目今西坐鎮奧斯首府,親自督陣。他們的斥候目前已與我省守備隊接觸交戰了,遺憾的是,我軍未能取得上風。”
白川點頭,“未佔上風”只是瓦新委婉地說法,真實情況恐怕是吃了不少敗仗。不過這也是料想中的,地方守備隊對上監察廳的精銳,不敗才怪。
“巴特利戰備情況如何?軍力和物資儲備可否充足?”
“大人。巴特利歷來是東南大省,在抗魔戰爭中,我省民生保存比較完好,物資儲備還算充足。我省有省守備隊兩個師,都是步兵師,大約一萬八千人。另外還有一個千人的騎兵隊。起義之後。我們在全省緊急征召預備兵員,召集了約一萬新兵,只是這支部隊訓練不足,只能充當民夫用。”
“軍心士氣如何?”
瓦新尷尬的笑道︰“這個。白川大人,您也是知兵地老行家,這事也瞞不了您。因為害怕泄密,我們起義事先也不敢搞什麼宣傳。您知道,那些蟻民甚是愚昧。他們不懂什麼是大義是非,也不懂皇權正統的重要,所以……軍隊情緒現在確實有點亂。有些士兵現在還搞不清楚為什麼要打仗,甚至有些人還以為是我和吳華造反,信心不高。我們現在只能恐嚇他們,說監察廳的人都是禽獸,他們就要搶你們的婆娘燒你們的房子殺你們的爹媽,再不拼命你們全家都完蛋了。士兵們才勉強有了些斗志。”
“這倒也不是恐嚇,據我所知,監察廳在林家那邊屠殺了五十萬人,毀城鎮數十,殺一儆百的事他們是干得出來的。”
“正是啊!”瓦新連忙補充︰“所以,我們期盼遠東天兵地到來,有如久旱盼甘露啊!你們到來,不啻于救了我們全省百萬父老的性命啊!”
白川微蹙秀眉︰“總督,有一件事還得求您幫忙的。”
“白川大人,遠東天兵是我省父老的恩人,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就是了。可是糧草補給有些不足嗎?我們省庫里面還貯存了不少,多了不敢說,三五個月還是夠用的。”
“總督大人思慮周到,準備充份。只是我所說請求並非此事。此次出戰臨行匆忙,我軍將士的旗幟、軍衣等物還沒備齊,希望大人您能幫我們補齊。”
瓦新一愣︰大軍出征匆忙,為兵貴神速,沒帶上輜重裝備那是常有地。但居然沒帶上旗幟和軍衣?這實在也太聞所未聞了。
“這自然沒問題。不知需要多少軍裝?旗幟樣式如何?還請大人您留下圖紙和樣式,我馬上組織工匠和織工開工生產,以免耽誤了正事。”
“不必重新生產了,請大人就拿庫存的巴特利守備隊的軍服和旗幟給我們就好了!數量嘛,我三萬將士每人一件就好了!”
瓦新愣住了︰“難道……”
“總督,秀川大人有令,遠東軍參戰的消息,不許對外泄漏,違者軍法處置。這件事,讓您來負責落實了。”
說到最後一句,白川嚴峻地注視著瓦新,面若寒霜。
瓦新俯身鞠躬道︰“謹遵統領大人鈞令。下官這就下令封鎖消息。”
七八六年八月十八日,在奧斯行省休整了兩天的監察廳平叛部隊向巴特利發動攻擊。在前期的試探性攻擊中,他們已經看出了,巴特利守備部隊戰力和士氣都不高。
“既然如此,速戰速決吧!”
一支部隊直沖行省首府,但在首府外圍的那達城,他們遇到了阻擋。這座城防並非十分堅固的城池竟出奇地難攻,憲兵的數次進攻都宣告失敗。守軍不但把他們給擊退出去,還出城追擊把他們趕出了數十里,討伐軍損兵折將,遭遇了開戰來的第一場慘敗。
今西聞訊十分震驚,他召集前線指揮官,仔細詢問交戰經過。
“那達守軍雖然也是巴特利守軍地番號。但他們與先前遭遇之敵截然不同。他們戰力極強,悍不畏死,而且極具主動攻擊精神,三五人就敢沖擊我軍大陣殺將奪旗後呼嘯而去。若非親眼所見,下官是絕不敢相信這樣的強兵會是地方守備隊的。而以為是哪個國家的皇牌精銳軍。”
今西立即下令,部隊立即停止前進。他八百里加急稟報帝都監察廳,請求做出指示。
一個星期後,回復到了,帝林只批復了兩個字︰“照打!”
今西無言。戰釁一開,後患無窮。但如果不打,後果更壞。統治地基礎來自于威嚴,來源于力量和恐懼。一旦監察廳表現虛弱,無力懲罰一個公開叛逆的行省,那連鎖反應會隨之而至,各省都會隨之換幟。
巴特利是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必須現在就把它給扶正了。
今西並不願與遠東軍交戰。一來這塊骨頭實在不好啃,二來他也不想傷亡太大導致雙方仇怨加深。既然知道那達城是由遠東部隊鎮守的——公開名義是“巴特利守備隊新編第四師”——那避開他們就是了。今西派兩個騎兵師繞過那達城,繞道進攻,但在巴特利首府的近郊,進攻地騎兵遭遇了一支強有力的阻擊部隊。他們的番號是“巴特利守備隊新編第五師”。
今西的命令簡單明了︰“繼續繞道!”
但繞道依然被阻攔,騎兵們遭
巴特利守備隊新編第六師”。
接著又出現了“巴特利守備隊特種第一作戰旅”……
今西破口大罵︰“區區一個地方行省居然養了六個野戰師和若干特種旅,遠東軍作弊也作得太過份了!”
眼見出現的遠東部隊越來越多,今西不得不謹慎。他意識到。對手並不是林家那種弱旅,也不是容易潰散的地方守備隊,而是能與自己旗鼓相當地強敵。必須以嚴肅地態度來對付。他重新將部隊集結到那達正面。認認真真地與對手打一場正規戰役。
兩路兵馬旗鼓相當。指揮官都是穩重而謹慎地將領,戰術同樣嫻熟。雙方都互相避免正面交戰。而盡力 機打擊對方的側翼薄弱。今西看出了巴特利守備部隊是防御方地弱點——當然是指真正地“巴特利守備隊——他專門挑守備隊駐守地陣地出擊,而且數次得手,取得了相當的戰果;而白川則看準了監察廳遠道而來。糧草不穩的特點,頻繁派出精銳騎兵截擊對方地運糧車隊和偷襲糧倉大營,也是收獲頗豐,逼迫今西不得不向後收縮以鞏固後方。
“阻斷監察廳進攻線路,逼迫其無功班師。返回帝都。”
兩軍你來我往,但白川身經百戰,經驗更加豐富。她牢牢控制住了戰線,讓進攻部隊無法越線一步,戰局于是陷入了僵持。
七八六年的夏秋時節,時局便如那落下的樹葉一般飄忽不定,讓人眼花繚亂。
一月篡權奪位上台的帝林政權,登台之初便踫到了林家入侵地危機。很多人都認為,根基薄弱地帝林無法應對這次危機,這次事件會令帝林政權徹底垮台。但令他們跌破眼鏡地是,戰事僅持續不到半年,帝林便打了一個干脆俐落的大勝仗,逼迫氣焰沖天的林家簽訂了停戰協議——雖然名義上雙方是平分秋色,看似打了個平手,但明眼人都看出了,是帝林打贏了。林家不但喪失了十幾萬精壯士兵,其東北邊境還被帝林以血與火橫掃一遍,損失慘重之極,還不得不放棄紫川家地西南領土。
八月初,帝林率軍返回帝都的。勝利後,他在國內的威望空前高漲。各地總督紛紛上表祝賀,帝都民眾舉行了通宵火炬游行慶祝,元老會也發來賀信——不奇怪,元老們也不是死腦筋。現在眼看叛亂成功都快半年了,監察廳地勢頭蒸蒸日上。雖然地方上還有巴特利行省舉旗謀反的戰事,但大陸強國林家都被帝林擊敗了,沒人認為一個地方行省地反叛能對監察廳如日中天地統治造成威脅。不少元老已在偷偷探听帝林的生辰八字了,好看看他是否有開國天子的命格。
帝林從西南返回以後,每天緊鑼密鼓忙的就是為自己篡位造勢。監察廳雖然人才濟濟,但多地是沖鋒陷陣地武將或者心狠手辣地審問官。要找能寫文章地筆桿子實在為難。好在這世上永遠不缺蒼蠅、臭蟲和趨炎附勢的文人。盧真只是稍微放了點風聲出去。大群有著專家、教授頭餃的文人們已蜂擁而至。
不消監察長大人費神。善體上意地人物多的是,學術界和評論界的風向陡然轉變,現在誰還討論斯特林地巴丹大捷或者紫川秀征服魔族王國地戰績那就真是太傻了,現在時髦的話題是西南大戰中帝林監察長大人如何力挽狂瀾地擊破了林家軍隊。打退了入侵,從而挽救了危在旦夕的紫川家——這場戰爭地重要性再怎麼估計都不過份啊!
有些聰明地文人更進一步。已經在討論“禪讓”制度了,他們煞有介事的說︰“天下本無主。有德者得之,有力者得之”。又有文人出來寫捧腳文章,討論紫川寧地執政得失之研討,專門挑紫川寧任總長期間的政策來挑岔。從林家的入侵到元老會地罷會再到這幾個月監察廳的胡亂抓人導致人心惶惶,每個字都在暗示著︰二十多歲地女孩。既無從政經驗又無從軍經驗,憑什麼擔當紫川家這一人口過億大國地首腦?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領袖,一個意志堅強、年富力壯。既有豐富的從政經驗又經受過嚴酷戰爭考驗地領袖。這個人是誰呢?大家不妨好好考慮考慮……
到八月下旬,在監察廳系統明里暗中的操持下。帝都不管是官員還是元老都在異口同聲的嚷嚷了︰“禪讓,禪讓!天下之大,有德者得之!”——其實帝林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這麼露骨。但時勢不等人,已經來不及潛移默化了。紫川寧被遠東軍接走了,隨時有可能站出來公開亮相。若能盡快完成禪讓儀式地話。那時部下們也完成了對新皇的效忠。即使舊主紫川寧出現。對自己政權地沖擊也不會那麼大。
但這時,突然發生地一件事打斷了帝林地步驟。
七八六年八月二十二日上午。駐扎在帝都城外的騎兵第一軍第五師的兩個大隊突然兵變。參加兵變的大多是士官生和預備軍官,人數多達兩千多人。在少壯派軍官地煽動下,他們殺掉了監視的軍法官。沖破了措手不及的城防兵,瘋狂的突入帝都。
戰斗緊接著在帝都的各個街區上展開。“天誅,滅國賊,護皇權!”士官生們吶喊著,潮水般涌向中央大街。巨大地吼聲回蕩在帝都城上空。不少城市居民以為是紫川寧率勤王軍打回來了,紛紛出門為士官生們歡呼喝彩。
那天,監察廳高層恰好聚集在中央大街的總部開會。當警衛沖進來報告兵變時。高級軍官們集體失聲。大伙都眼巴巴的望著帝林,恨不得他立即說出︰“大伙立即出城避難去吧!”
帝林鎮定地問︰“目前出現了多少個部隊的旗幟和番號?”
騎兵第五師的番號。”
“帝都城內的各個部隊有沒有異動?”
“目前還沒得到報告。”
“傳令,監察廳直屬憲兵部隊接管城門防衛,另外加派一個大隊到總部增援。總部的防衛由今天的值日官全權指揮。現在——”帝林炯炯地目光望向眾人︰“我們繼續今天的會議。”
就在沖天的喊殺聲中,監察廳例會繼續進行。盡管人心依舊惶惶,但帝林地堅定給了部下們極大的勇氣。在監察廳大門被撞翻的巨大轟鳴聲傳來時,幾個人不由自主的跳起身想要逃跑,但都被帝林威嚴的目光制止了。
“坐下。”監察總長的聲音很平靜︰“敵人若進來,無非拿起武器一戰罷了,何必畏懼。”
會議就在沖天的廝殺聲中繼續進行。當會議接近尾聲時,廝殺聲也平息了下來。就在中央大街監察廳正門的街上,士官生們伏尸累累。他們大多是沖擊時被弩機射殺的,青色的白玉石階被浸了厚厚一層的血水。手持輕便弩的憲兵排成了散兵線,一路掃蕩幸存地殘兵。
但令監察廳吃驚地是,被掃蕩地殘兵里,居然還有一位大人物。那就是中央軍統領文河。他被輕便弩箭射斷了腿。幾個忠心地衛兵扛著他一路逃。但在路上被趕來增援地憲兵抓住了。就在血水橫流的監察廳大門前。帝林見到了渾身血淋淋的中央軍統領。他倚躺在台階前,一條腿斷了。
知道文河必然是兵變地領頭人,兩個軍法官正在凶狠的審問著他。用皮靴又踢又踩文河地斷腿傷口。中央軍統領緊咬牙齒,低沉的呻吟著。臉色煞白,汗珠大滴大滴地滲出。卻是始終不發一言。
帝林在旁邊看了一陣。制止了軍法官︰“行了。文統領是高級軍官。大家也是熟人,留點體面吧。”
他打發走了軍法官,蹲下身問︰“何苦如此?”
他地口氣象朋友間地私下閑聊︰“遠東軍就要打過來了。這點時間都等不及嗎?到時候里應外合,不是更好嗎?”
文河閉上眼。過了好一陣。他才說︰“遠征軍是我被你騙走的,害得寧殿下流亡遠東。這個窟窿,我要自己想辦法彌補。不想再給殿下和遠東統領添麻煩了。”
帝林默默的點頭。他能理解文河地想法。這種刻板的老式軍人始終堅持一個信念︰我丟失地陣地,我要負責奪回來。忠誠。責任,職責。榮譽。寧死不退,這就是紫川家的軍人風格,當年的哥應星如此。方勁如此。皮古如此。秦路如此,斯特林也如此。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雅里梅時代,代代傳承,年代久遠。卻依然令人尊敬。就是這種精神。支持著紫川家從一個地方軍閥成為了大陸第一強國。
帝林掏出煙,給文河遞了一根,文河艱難地舉起血跡斑斑地手,顫抖的接了過來。帝林又給他點了火。
文河深深地吸一口煙︰“說實話。帝林,要是今天我贏了。對你可絕不會這麼客氣。”
帝林笑笑,自己也掏煙點上,問︰“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嗎?有什麼話要留下來地,我可代轉告紫川寧或者遠東統領。”
“代我跟寧殿下說一聲對不起……不過老子都掛了。把命都搭上了,也算對得起紫川家了!算了,沒什麼要說地了。”
“到時。安排你入聖靈殿,可以嗎?”
文河笑笑,象是牙疼般扯著嘴角︰“聖靈殿,那是哥應星大人和斯特林大人這樣的聖人才夠資格去。老子這種犯錯的爛兵痞……帝林,你該不是誠心想糟蹋聖靈殿地吧?將來寧殿下還都時,我還得被趕出來,死了都不得安穩。在那里,萬一踫到斯特林大人,他問我︰‘文河,我把遠征軍交到你手上,你干得怎樣了?可有好好保護好寧殿下?’那時老子還不再得羞死一次!帝林,肯幫忙地話,把我葬在東門外地我家祖墓那里吧,這樣寧殿下光復還京時,我也好知道。”
帝林平靜的說︰“好地,你放心。”
睜大血污的眼楮,文河笑著︰“謝了,帝林!以前怎麼沒發現呢?你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哈哈!可惜了,不能跟你交個朋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可別讓我等得太久啊!”
帝林笑著搖頭,站起身︰“等抽完這根煙,就送文大人上路吧。俐落點,別讓大人受罪。”
七八六年八月二十二日,文河統領平叛失敗,被俘不屈,在帝都中央大街被處決。聞訊後,紫川寧為之落淚,瓦倫要塞舉喪,追認文河晉升家族統領餃——雖然帝林早就任命他為中央軍統領了,但很顯然,無論是帝林還是紫川寧,大伙都沒把那個任命當回事。直到中央大街地那一刻,文河才真正被世人承認了他地身份。
監察廳事後調查,發覺參與密謀的軍官比原先估計的要多得多,幾乎整個騎兵第一軍的高級軍官都被卷入此事。只是他們中有不少人臨時猶豫了,沒能和文河一同起兵造反。
“當時參與密謀地旗本級以上軍官共有九人,他們來自騎兵五師、騎兵六師、騎兵七師和騎兵特種旅。他們本來約定是六月二十二日共同發動地,但那天只有騎兵五師的江華按照承諾行動了,其他部隊都一直在觀望中,他們想等大局已定再行動。殿下您威名顯赫,震懾宵小不敢妄動。這也說明我們已得天運。蒙天庇佑啊!”
哥普拉感慨道。在座地監察廳高層們不停的擦冷汗。大伙都清楚。這次大家能活命。真地是運氣好得不能再好了。誰也沒料到,文河竟能偷偷摸摸地組織起一場大兵變來,若不是那些軍官臨陣
騎兵第一軍兩萬多人突然涌進城來。能把整個監察粉。
以前接手兵權時。哥普拉多少還有點顧慮。不敢做得太過份或者太露骨。但這次兵變後,監察廳豁出去了︰事情既然已經擺明了,那就不妨做絕!
監察廳在整個帝都軍區展開清肅。參加兵變地自不待說。雖然沒參加兵變但事先知道兵變而不報告的。逮捕;同情兵變地,逮捕;與兵變官兵關系密切地。逮捕;部下有人參加兵變的,逮捕;上司參加兵變的,逮捕;與兵變官兵有親戚關系地,逮捕……
幾天時間里。二十五名旗本級以上地高級軍官被逮捕,其中包括了功勛累累的老將斯塔里副統領。方雲副統領本來也在逮捕名單上。但文河兵變失敗那天,他就悄悄地失蹤了。
六百多名軍官被逮捕,五千多名官兵被逮捕,他們的罪名是勾結叛逆,意圖不軌。憲兵們抓人抓得手都軟了,行刑隊日夜不停地處決犯人。官兵人人自危,卻是沒人敢稍發怨言。
兩個星期內。所有被逮捕將官和士兵都被悄無聲息地處決,帝都郊外的野狗吃人肉吃得眼都紅了。騎兵第一軍是紫川家自哥應星時期起就存在地皇牌軍,這支部隊參加了西線保衛戰、鎮壓遠東大叛亂、帕伊會戰、奧斯會戰、巴丹會戰等一系列戰役。一夜之間,這支為國家立下功勛累累的皇牌軍已不復存在。
雖然名義上是整頓軍隊紀律,但軍法官們心知肚明,要清洗的對象就是那批至今仍愚忠紫川家的軍人。麻煩地是,這些正統軍官和士官往往也是軍隊的菁華所在。他們忠誠。勇敢,堅強,是士兵們敬仰和模仿地對象。這批人被清洗,導致了帝都軍區的氣氛空前緊張。軍隊憤怒地情緒就像熱鍋里的油,表面平靜,底下卻是波濤洶涌。
八二二兵變雖然失敗,但對整個時局的影響卻極為深遠。監察廳極力封鎖消息,官方的媒體宣稱︰“士官生抱怨伙食不好所以上街游行,最後被疏導勸解回營了。”但是。目睹戰斗的數萬帝都民眾的嘴是無法堵上地。通過民間地下渠道,兵變慘烈地真相被流傳出去,兩千三百五十一名志士的壯舉被編成了詩歌傳唱,而文河統領的壯烈更是令人黯然落淚。後人高度評價這位悲壯的軍人,稱︰“文河統領地犧牲,喚醒了紫川家的復興。”
聞知文河的死訊和帝都大清洗的消息,遠東統領紫川秀脫帽目視西方天際,一夜未眠。
天亮後,紫川秀打開門,卻愕然的發現,門外靜悄悄地站滿了人。
紫川寧,林冰,明羽,李清,布蘭,卡丹,杜亞風。
軍人們身上地衣裳被露水打得濕漉漉的,紫川寧眼眶通紅浮腫,顯然是剛哭過。
大家目光對視,誰都沒說話,但紫川秀已經明白了他們的來意。
“卡丹,”紫川秀地聲音沙啞又沉重,像是溺水快死的人發出來的︰“我記得,說過的,與帝林開戰不符合我們利益。”
魔族王國的前女皇玉容不動︰“殿下,我也說過,並非所有事都要看利益的。帝林與所有人為敵,他成為了包括您在內所有人地麻煩。他不死,就永遠無法恢復和平,就會有更多的犧牲和流血。”
“為什麼不能和平共處?”
“陛下您能把紫川寧殿下交給帝林嗎?”
紫川秀無語。
“戰爭不可避免。現在,我們對叛軍還有優勢,再過三年,監察廳會長成一個龐然大物,那時犧牲的代價更大。”
紫川秀垂下了頭。良久,他說︰“再給我一個開戰的理由。”
卡丹深深一鞠躬,抬起頭時,她毫不回避的直視紫川秀,眼中飽含著淚水︰“陛下,求您復仇!為了我們共同的朋友。”
明羽臉上露出了嚴肅的神情,默默的解下了軍帽。
紫川寧黯然抽泣,淚水滑落。
他們都是那段青春戀情的見證人,在那個美麗的夏天,俊朗的青年將軍與美麗的異國公主相識、相戀。雖然最終他們不得不分離,但就如彼此承諾的那樣,他們一生永不相忘,至死不渝。
紫川秀閉上了眼楮,忍受著心頭一陣又一陣傳來的刺痛。恍惚中,那個寬厚、堅定的身影浮現眼前,他在對自己溫和的微笑︰“阿秀,你的前程遠大。”
一個偉大而高貴的人格,能給身邊的人以如此的影響。雖然離去,但他的身影依然無處不在。
“我們都只是凡人,不可能不犯錯誤。但有些錯誤,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一旦犯了,糾正的方法只有一個。”
窗外的藍天一碧如洗,紫川秀回想的,卻是在那個寒冷的雪夜里,那個孤獨而驕傲的聲音︰“如果有那麼一天,當犯錯誤的人是我,我希望來糾正這個錯誤的,是你們。”
“大哥,二哥已經不在了。能糾正你的人,只剩下我了。”
他默默的轉頭望向紫川寧,紫川家的現任總長哽咽著︰“阿秀哥哥……”
溫柔的望著紫川寧,紫川秀輕聲說︰“我明白。殿下,我們在恭候您的命令。”
紫川寧聞聲一震,她不敢相信的望著紫川秀,明亮的眸子里裝滿了震驚。當她回過神來,聲音都失去平靜了︰“阿秀哥哥?”
紫川秀搖頭,聲音溫柔卻堅決︰“在這里的,是紫川家的總長和她麾下的遠東軍統領,總長殿下,微臣在恭候您的命令!”
八六年九月一日清晨,瓦倫要塞的中央廣場,晨霧在如林般壁立的兵馬在黎明的晨光中浮現。
黑色斗篷的紫川寧從軍陣中間的通道走過。晨曦中,黯淡的刀劍,鎧甲,在晨風中獵獵飄舞的黑鷹戰旗,士兵們黝黑、深沉的臉。
紫川寧感覺呼吸困難,心髒在激烈的怦怦躍動。她敬畏的注視身前的軍人們,就是眼前的男人們,征服了強悍的魔族王國,遠東的剽悍之師,轉戰千里身經百戰而凝練出來的沖天殺氣,光是列陣就能給人以沉重的壓力。
廣場的正中搭起了高台,遠東統領紫川秀和一眾將領們正在台下等候著她。看著紫川寧鎮定的從兵陣中氣度森嚴的穿過,將領們贊許的點頭。三萬大軍列戈而陣的氣勢和威力,非經親身體驗無法想像。能保持鎮定的從這沖天殺氣中穿過,紫川寧不愧是將門虎女。
走近身邊時,一眾遠東將領都向紫川寧躬身行禮。紫川寧略微點頭回禮,首次經歷這樣的大場面,她的腳還在微微發顫。
“殿下,請上台。”紫川秀走近來,伸手扶了下紫川寧,低聲說︰“不要緊張。我們都在支持,阿寧!參星殿下,斯特林,秦路,文河——他們也在支持!”
听到“阿寧”這個久違的稱呼,紫川寧心頭涌過一股熱流。已經有多長時間了呢?他再也沒有這樣稱呼過自己。她深深的凝視著面前男子︰“阿秀哥哥,有你在,我不怕。”
紫川秀輕輕的笑了,笑容說不出的溫柔。出現在這三萬兵馬聚集的閱兵場,出現在這充滿鐵血刀戈味道的閱兵場上,竟說不出地協調。讓紫川寧一時看得痴了。
“殿下,請抓緊上台。”身後傳來了李清低聲的催促,紫川寧這才醒悟過來︰這里不是帝都自家莊園的大草坪。她定一定神,忽然覺得心頭鎮定了許多,心情也平緩了下來。
她登上了高台。三萬軍隊聚集的會場里,安靜得連晨風吹過的聲音也听得見。士兵們靜心屏氣地注視著高台上嬌滴滴的女子,在她身後,鮮紅的太陽正在地平線上升起,那女子挺立的身影已經融入了晨光之中。
“士兵們,”一個清脆的女聲回蕩在空曠廣場的上空,開始時聲音還帶著微微的顫抖,但顫音很快消失了。聲音變得順暢而平靜︰“紫川家遠東軍團的士兵們,我在向你們講話!家族家中央軍、遠征軍、邊防軍及多倫湖艦隊、瓦涅河艦隊地水陸軍士兵們,我也在向你們講話!紫川家族的全體國民們,忠誠于家族旗幟的所有人們,我在向你們講話!我是紫川寧,紫川家的當代總長。我在向你們說話!”
仿佛一塊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池塘,兵海中起了無形的騷動。震驚和疑惑就像波紋一般在士兵地海洋中回蕩著,竊竊私語聲四起︰“那女人,她說她是寧殿下!”
這時。一直默默站在紫川寧身後的遠東統領站出兩步,一言不發,以嚴峻的目光俯視著台下。立即,議論和竊竊私語聲一瞬間全部停止了。士兵靜立如林,三萬人聚集的會場。竟靜得荒山野林一般。
吃驚地望著紫川秀,紫川寧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眼前這個英姿勃發的銀發將軍,與自己印象中溫柔而體貼的紫川秀截然不同。“為將者需具令人不可侵犯的威嚴!”——毫無疑問地。那個翩翩少年,如今已經成長為真正的名將了!
紫川寧看著紫川秀的背影,眼楮慢慢地濕潤了。孩提時,當暴民沖進自己房間時,就是這個背影默默的為自己守夜,直至黎明;面對著刺客們鋒利的刀刃,同樣是這個背影擋在自己的身前。現在,當自己國破家亡之時,還是這個背影站了出來。他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為自己遮擋住人間所有的風雨。
眼看秩序已經恢復,紫川寧退後一步,依然站到紫川寧身後,說︰“殿下,可以繼續了。”
紫川寧點頭,站前一步︰“士兵們,我來告訴你們真相,叛逆者極力要掩蓋的真相!”
終于能在公開場合痛快淋灕的說出真相,紫川寧心潮澎湃。她告訴眾人,就在七八六年一月一日的晚上,紫川家的最高統治機構遭到包圍和攻打。而做出這種大逆不道行徑的,並非羅明海,而是紫川家的監察總長帝林。
“誰能料到呢?本該是維護綱紀、斬奸除惡的監察廳,竟搖身一變成了叛逆集團!”紫川寧說著,冷靜中帶著憤怒︰“帝林,不過微末小子,得我父遠星看重,特意加恩提拔才得從行伍中脫穎而出,參星殿下對其恩寵信任至極,將要害部門交托。不到三十就成為了家族的一位統領,如此的恩寵提攜,在家族歷史上也少見。即使人心底里只存有半分良知,也該對此感激,以忠誠回報才是!可帝林此人竟是怎樣回報家族呢?沒有別的,只有血淋淋的雙手!
“他謀殺了參星殿下,謀殺了總長羅明海,謀殺了秦路閣下,謀殺了皮古閣下!此人喪心病狂到什麼地步?甚至就連與他結拜、曾多次救過他性命的結義兄弟也不放過,在望都陵,監察廳的憲兵悍然對斯特林下手,將他殺害!
“斯特林閣下,一生公忠體國,無私無畏。在抵御魔族入侵捍衛人類文明的戰爭中,他屢立戰功,堪稱中流砥柱!他不但是我們紫川家的英雄,更是全人類的英雄!這樣的人,竟不是死于魔族之手,不是戰死在抵御敵國外患的戰場,卻是倒在了卑劣的陰謀下,死在他曾全身心信任的結拜兄弟手上!世間之冤,還有更甚于此的嗎?”
正如紫川寧所說的,雖然遠東軍士兵對家族缺少忠誠感,但對于斯特林這位家族名將,不少軍人都是把他當偶像的。听聞他竟是死于自己結拜兄弟地手上。全場大嘩。
紫川寧肅穆的舉起了手︰“我的身份,遠東軍的秀川統領和諸位大人可為我證明!以紫川家的榮譽擔保,我今天所言所述,句句屬實。而這位女士,她就是斯特林閣下地遺孀李清紅衣旗本閣下。她也是與我一同經歷患難從叛軍手中逃脫出來的,可以證明我的話。”
高台上的遠東統領凝重的點頭。
李清也站上高台。她望過眾人,眼楮里流露深沉的悲哀︰“諸位,我是李清。在這里,我想以斯特林妻
,一個軍人妻子的身份,跟大家說幾句話。
“那時。突然听到斯特林死的消息,我簡直不敢相信——直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斯特林常出兵放馬地,受傷戰死,我不是沒有過心理準備,當兵吃糧少不了風險,官當得再大也不能保證安全。而且斯特林也不是那種習慣躲在後面的人。他總喜歡沖殺在最前面。
“說句心里話,我是有點埋怨的,他都當到軍務處長統領的份上了,何苦還象個大頭兵一般廝殺呢?他說。李清,我畢竟經歷了多年沙場,也練過武,身手比常人好些。我多殺一個魔族,說不定就能救了我一個兵的性命。我沖在前面冒點險。值了!”
說著,李清淚流滿臉,淒切的聲音回響在會場︰“若是害斯特林性命地是魔族。是流風家的人,若是他死在戰場上,那沒話說,將軍難免陣上亡,誰讓他技不如人?
“但這次不同。有人告訴我,那晚,斯特林是為了救帝林才急急忙忙連衛隊都沒帶就趕回帝都的。發布假消息把斯特林從達克軍營里騙出來謀害的,不是別人,而是跟他結拜地兄弟!讓他喪命的地方不是戰場,而是望都陵外的荒山野林,憲兵們用弩箭害了他!這是謀殺!赤裸裸的謀殺!
“那個畜牲,害了斯特林後,他栽贓到了被害的羅明海身上,為斬草除根讓世人永遠不能得知真相,他連我這個未亡人都不放過,派出無數地密探和憲兵追殺我們,決意把我們滅口!世間還有比這更忘恩負義,更卑鄙無恥的人嗎?蒼天在上,以前他可是口口聲聲叫我弟妹的!
“斯特林他一生為國為民,不該得此遭遇!那夜,我已發誓,但有一息尚存,我定要為斯特林討回公道!但家族已被叛軍所把持,元老會畏懼奸邪勢力,噤若寒蟬。我這個未亡人,無處可申這滔天之冤。難道世間就再無公義與正理了嗎?我絕不相信!
“諸位,與我夫君一樣,你們也是家族地軍人,是我夫君的同袍手足。先夫不幸遭奸邪毒手,他的遺孀被人追殺滅門,除了遠東軍,我一個弱質女子,竟是求救無門!在此懇求你們,懇求你們主持公道,申張正義,懲罰奸邪,讓斯特林不至于死不瞑目!”
說著,李清在高台上對著士兵們跪倒匍匐,泣不成聲︰“拜托!”
整個會場靜得一點聲音都听不到,士兵們都被李清那略帶哭音的敘述緊緊的吸引住了,靜心屏氣的凝神傾听著。士兵們並沒有很高的覺悟或者智慧,但他們最看重的就是義氣和戰友情誼,欽佩的是英雄豪氣。他們對“忠于家族光復故都之類”的口號提不起興趣來,但帝林設圈套謀殺結義兄弟——而且還是深受眾人愛戴的斯特林將軍——還追殺其弱質妻子,放在這些血氣方剛的士兵們眼里,這種行為實在是天理不容!
眼見李清盈盈跪倒,一個無辜被追殺的孱孱弱質女子跪倒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般淒涼,士兵們心中單純的俠義肝膽頓時被激發出來了,他們赤紅著眼,鼻孔憤怒的噴著氣,眼楮緊緊的盯著高台上的人。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一個聲音在隊列中突然炸起︰“遠東的男人不是孬種,我們不怕帝林!李清大人,我們幫!”
仿佛是一個火把丟進了火藥桶里,激烈的氣氛爆發了。無數條嗓子喊了起來,聲音亂七八糟響成一片︰“殺掉那個畜牲!”
“沒人性了!”
“我氣得受不了了!”
人聲鼎沸,秩序井然的閱兵場亂成了一團,有人沖著高台上喊︰“秀川大人。還等什麼,快帶我們回去打帝林吧!”
高台上的紫川秀只是默默的站著,並沒有出來喝令肅靜,而高台前的將領和隊伍中地軍官們也保持了沉默。面對這場混亂,大家仿佛故意的放任著。
遠東軍副帥林冰快步上了台。扶起了李清︰“清大人您放心,這件事,我們遠東軍義不容辭!”
擦著眼淚,李清哽咽的說︰“有勞大人了。”面對高台下的士兵們,她深深的一個鞠躬︰“謝謝大家,真心地感謝大家!”
“理應如此,清大人不必多禮!”林冰轉向台下,大聲說︰“弟兄們。帝林集團控制了帝都,他們剛剛擊敗了林氏家族,逼迫林家簽定了城下之盟,而家族的西北統領明輝閣下畏懼強權,竟贊同叛軍的立場,于是。那個滿手血腥的魔王,弒君殺兄的凶手,便可以逍遙四望,他欣欣然以為。天下再無正義肝膽,再無忠義之士,他的罪惡暴行可不受懲罰,反倒能黃袍加身,盡享榮華!弟兄們。我們能答應嗎?”
“不能!”三萬人憤怒的低喝猶如悶聲雷霆,轟然沖上高台上,強大的聲波震得紫川寧腳下地地板都在微微顫抖。紫川寧被震得頭暈目眩,站立不聞。
“正是!”林冰慷慨激昂,她響亮的聲音回蕩在會場的每一個角落︰“且讓帝林得意吧,且讓他囂張吧!他忘記了,五十年前,正是遠東人,在帝都城外擋住了叛亂的三十萬邊防軍!他也忘記了,兩年前,也是遠東戰士,擋住了裝甲獸的鐵蹄,擊落了魔神皇頭頂的皇冠!
“昭昭天日,自有公理,公道自在人心。官僚和貴族們貪生怕死,屈服強權,為了自家地財產和權勢,他們噤若寒蟬,順風倒伏,但是,在遠東,這樣的孬種決計不會存在!在遠東,我們有的是熱血、勇氣和義氣,對帝林這種喪盡天良的逆賊,這種卑劣得簡直不配稱之為人地畜牲,遠東的男子漢決計不會袖手旁觀!”
林冰激動得粉臉通紅,她猛然轉身面向紫川寧,大聲說︰“殿下,遠東軍在此恭候您的命令!”
“我明白!”紫川寧定一定神,可是淚水依然抑制不住的從眼中流下。她盡量壓制著聲音中的顫抖,努力平靜地說︰“遠東統領紫川秀閣下,作為紫川家的總長,我命令您立即率遠東部隊入關討伐以帝林為首的叛亂集團,平定叛亂,恢復秩序,以恢復鷹旗榮耀!”
紫川秀默默地望了紫川寧一眼,然後,他將斗篷向後一拂,優雅的屈膝跪倒︰“微臣謹遵鈞令,殿下。願追隨您的旗幟,家族萬歲!”
“願追隨殿下,家族萬歲!”跟在紫川秀身後,遠東軍的眾
接一個對著紫川寧跪倒。從遠東草原上吹來的勁風拂動著將領們身上的斗篷,上下翻飛著,猶如一群紛飛的蒼鷹。
全場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轟然響起,仿佛被風吹倒的麥浪,士兵們整齊的一排接一排的跪下,無數個嗓音匯集成一片洪亮的回音︰“願追隨殿下,家族萬歲!”
成千上萬的軍人以排山倒海之勢跪倒在美麗的少女面前,紫川寧心潮澎湃。她看到了千軍萬馬,她看到了鐵馬金戈,她看到了,無數招展的黑鷹戰旗迎風飄舞在帝都的城頭,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在向她微笑著,那些活著和死去的人們,在這一刻,他們的笑容灼灼發亮,閃耀著動人的光芒。
“叔叔,我回來了!”
七八六年九月一日,一個震天霹靂將整個大陸震撼得目瞪口呆︰失蹤已久的紫川家總長紫川寧終于在遠東出現了。在瓦倫要塞,她公開檢閱了遠東秀字營、半獸人鐵甲軍等遠東精銳部隊,並發布了討逆檄文。在檄文中,紫川寧以紫川家總長的名義,宣布以帝林為首的監察廳和憲兵部隊為叛逆組織,宣布從即日起,他們的一切行動皆為非法。
在檄文中,紫川寧完全嶄露了作為一個大國領袖的風範和氣度。她說︰“監察廳與憲兵團本為捍衛家族精銳。奈何被奸逆所誤,走上歧路。叛軍之中,多為家族赤子,不少更曾為鷹旗付出與流血。爾等乃受長官蒙蔽,尊奉命令而行事。叛逆並非爾等本意。朕為人君,能懲治宜能寬恕,謹宣布,除帝林、哥普拉、今西等逆首,監察廳和憲兵一眾人等,只要爾等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家族就能既往不咎。不加追究。若能反戈一擊,立下殊功,家族更是不吝封侯之賞!”
檄文一經流傳,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監察廳發言人立即闢謠,稱這是謠言,紫川寧殿下依然在帝都總長府內。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們組織了一批有名望地專家、學者和身份顯貴的元老前去總長府內探望紫川寧,然後出來在報紙上發表聲明,證明紫川寧確實還在。
但這種做法騙不了人。民眾心里都是雪亮,大家都說。若寧殿下還健在,只需安排一次公開集會讓她亮相說話就好,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了。這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做法,監察廳卻不敢采用,而是脅迫一群名人去搞什麼探望。這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監察廳做賊心虛,這反倒證明了檄文的真實性。
監察廳采取種種措施。下令禁止檄文的傳播,他們派出了無數地密探遍布民間,偷听老百姓的談話,在道上設立盤查站、張榜恐嚇,在城市里豎起了密密麻麻的絞刑架、處決敢私下議論的百姓。但這些措施就像用一個小調羹澆水來撲滅森林大火一般,完全無濟于事。從瓦倫一直到旦雅,從帝都到藍城,從瓦涅河到朗滄江,遍布城鄉,大大小小的城鎮和鄉村,幾乎在每個城市的街上、牆上、路燈柱子上、大門邊,到處都貼出了蓋有紫川家國璽的檄文。盡管憲兵們每天都撕,但到了第二天早上,無數的傳單和檄文又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竟無人知道它們自何而來。檄文傳播猶如烈火焚野,遍地燎原,無處不在,口口相傳,人人皆知。
一個月後,監察廳不得不承認,在禁止消息傳播這項工作上,他們已經完全失敗了。
“該知道地人都知道了。”白廈無奈的報告︰“哪怕是最偏僻村野里的聾子老頭,他都知道我們是叛軍了。現在我們做得再多都是無用功——不,是反作用。我們越是嚴令禁止,老百姓就越是關注此事,傳播得越起勁。殿下,紫川寧能在短短三個星期里把檄文散布全國各地,這不單單靠老百姓自發的傳播。我們懷疑,在這背後有一些大勢力在組織和推動此事。”
“你是指……”自從知道紫川寧露面,帝林就一直保持著冷冰冰的表情︰“遠東統領嗎?”
“遠東統領肯定插手此事了,紫川寧能在瓦倫要塞公開露面,這本身就說明了遠東軍的態度。但是單靠白川地遠東情報局,他們還辦不到這麼干淨俐落,讓我們連追查都辦不到——殿下,不是我們狂妄,就遠東情報局那伙從頭到腳的菜鳥,他們的本事頂多也就打探下農貿市場的白菜價格罷了。而且遠東情報局地活動範圍也只局限在東南地區,對于西北和西南,他們鞭長莫及。流風霜、明輝、林家還有元老會,這幾伙勢力里肯定有人在暗中幫紫川寧傳播這個消息。只是具體是誰干的,誰在暗中跟我們作對,我們還在抓緊追查……”
“沒必要查了。”帝林望著窗外的藍天,聲音淡淡的︰“查出來也沒意義了。”他苦澀的說︰“我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了︰天下皆我敵。準備開戰吧!”
紫川寧地檄文不但在民間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和反響,也在政壇和軍界引起了相當大的轟動。繼巴特利之後,靠近遠東瓦倫要塞出口地達瑪行省第二個給世人做出了光輝的榜樣,行省總督和省長發動兵變,消滅了監察廳駐當地的憲兵,公開宣稱投靠遠東的紫川寧。
凱格行省第三個易幟,宣布脫離監察廳,回歸紫川皇權。
就像推倒了一塊多米諾骨牌,監察廳一直擔心的連鎖反應終于發生了,東北地區的比特、安卡拉等東北三省公開易幟。在當年的抗魔族戰爭中,這三省本來就是由遠東軍光復的。雖然當年紫川參星撤換了他們的總督和省長。但在這幾省里,很多地方官員都是由原來地遠東軍官擔當的,紫川秀的命令對他們是有相當影響力的。
在那些暫時還沒易幟的東南行省里,形勢在繼續惡化。十七個行省地監察廳派駐機關都報告,形勢變得相當惡劣。他們無法控制局勢了,監察官和憲兵們都不敢穿著制服離開營地。不但老百姓對憲兵和檢察官充滿了敵意,而各地的政府和駐軍,本來在事變後就對監察廳一直唯命是听,現在也變得態度曖昧起來。
十一個行省的派駐監察官都向帝都緊急求援,請求給他們轄區增加憲兵部隊。因為駐軍和政府都出現了原因不明的異常動向。他們懷疑,對方跟遠東軍有勾結,若不能盡快增加憲兵部隊的數量。不足于震懾當地政府和駐軍。
負責鎮壓巴特利叛亂的
領發回求援訊息,自從紫川寧發布檄文以後,周邊數的反正,甚至就連討伐軍大本營的奧斯行省也出現了波動,接連不停地受到不明身份武裝的襲擊。今西懇求派遣有力部隊來維持自己後路,聲稱︰“現在奧斯省軍已經靠不住了。不能放心把糧倉交給他們防守。”另外,他麾下部隊的士氣都一落千丈,戰力衰弱驚人,若無新部隊加入。他實在沒有信心繼續進攻。
但是,這些求援報告都被帝林否決了。並非他認為這些報告不重要,但無奈,他實在抽不出兵力來了。
若說帝林手上沒有軍隊了,那是說不過去的。現在。在帝都軍區就有十三萬大軍。但可惜,真正屬于監察廳嫡系的可靠部隊只有不到三萬人,而他們要負責監視近十萬紫川軍。而這些部隊在紫川寧檄令的感召下,已是相當不穩了。
雖然監察廳已對文河集團一案進行了迅速處理,但緊張地局勢並未因為清洗行動而得到緩解,軍隊中不滿情緒高漲。很多官兵都是紫川寧的同情者。紫川寧,她的美貌和名聲讓人想起了那些傳說中被奸臣篡權被迫流亡的公主——雖然在傳說里,那些流亡地公主和王子最後總要殺回來的,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對這位楚楚動人公主的熱愛。這些最底層的士兵們,出于樸素的正義感和是非觀,反感一個謀害自己主君和結拜兄弟地人,而且這位被謀殺的人還是在軍中素來被尊敬的斯特林將軍。私底下如何荒淫無恥那是一回事,但無論誰都不會喜歡在一個惡名昭著地主君手下效勞。
雖然那些被收買的文人們總是在叫嚷著實力唯尊,但在大多數官兵心中,“紫川”這兩個字還是代表了正統。從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時代起,紫川家就開始了統治,人們都認為,家族的存在就如日月星辰一般永恆。雖然遭受了重創,但紫川家是顛覆不倒的。既然紫川家垮不了,那帝林肯定就要倒霉,跟著帝林走的人也要倒霉。不需要高深的智慧,士兵們能悟出這個道理。
而且,听說遠東統領秀川大人已經站在寧殿下那邊要勤王。雖然軍中的憲兵和軍法官都在宣傳,說遠東軍窮得連鎧甲和武器都裝備不起了,大家完全不必擔心。但大家都記得,在當年的巴丹戰場上,遠東軍正面硬撼魔神皇近衛旅一天一夜,寧死不退。遠東士兵雖然武器簡陋,但他們的剽悍武勇令人震撼。要與這樣的對手為敵,誰都不願意。
現在,帝都的士兵都在私底下商議如何應對這場大難。在很多基層部隊里,士兵們跟軍官私下達成了約定。士兵們保證不在戰場上對軍官放冷箭,不在背後捅他的刀子;軍官則答應,在與遠東軍交戰的時候,他不會阻攔士兵們逃跑和投降——當然,裝模做樣的吆喝幾聲還是要的,否則軍官無法跟憲兵督戰隊交代,但他不會動手。當然,若是大伙一同投降給遠東那邊的話,士兵們還得負責向遠東軍那邊證明,證明軍官不是真心站帝林那邊的。
對于軍隊的離心狀況,監察廳也是心里有數的。負責軍隊事務的哥普拉向監察廳做報告,他坦誠地說︰“至少七成的官兵是不可靠的,其中有四成的官兵是站在紫川家那邊。至于有多少人是真心支持我們的。我認為,兩成都沒有。要整頓他們——恕我直言,還不如把他們都解散了重建更簡單點。”
全場大嘩,大家都認為,照哥普拉地做法是辦不通的。且不說費用和消耗的物資,大戰隨時可能爆發,哪有時間好整以暇的重新練兵?
哥普拉堅持己見︰“一支不可靠的軍隊比沒有軍隊更壞!”
沙布羅說︰“再不可靠的軍隊都比兩手空空來得好!紫川寧發布了檄文,遠東軍和西北軍隨時可能進攻,我們要面臨東西夾擊——這時候多一分力量都是生死攸關的!”
爭爭吵吵後,大家總要妥協。在這次會議上,監察廳制定了年內建軍計劃綱要,主要內容包括整編五個新編師團。其中包括一個騎兵師團和四個步兵師團,這些部隊都是屬于憲兵序列的。在組建新軍地同時,監察廳計劃把原遠征軍二十一個師十五萬人的龐大部隊進行精簡和壓縮,最終目標是要壓縮到六個師團五萬人。
與此同時,監察廳要做好迎戰準備,隨時迎擊自東南陸路而來的半獸人軍團和西北平原上滾滾涌來的騎兵集團。
帝林站起來。身形沉穩有力,深邃的眼里放出銳光︰“諸位,前路已是絕境,唯有死戰!”
軍官們站起來。齊聲應道︰“願跟隨殿下,直至死亡!”
九月十日,監察廳派駐瓦倫的間諜回報,從遠東地各個行省,裝載著糧草和輜重的長長車隊源源不斷的流入。從各地調集的半獸人部隊正日夜兼程地趕往要塞,每日里在要塞中央的廣場都能傳來新來部隊人馬的喧囂聲。
九月十一日,明輝統領驅逐了監察廳的派駐軍法官和憲兵。斷絕了與監察廳的所有聯系。分布在防御流風家漫長戰線上地十幾萬野戰部隊開始收縮,西北各地的貴族私兵都收到了命令,向西北邊防軍司令部所在集結,貴族們打出的旗號是“勤王平叛”。
七八六年九月十四日,林氏家族宗家林睿在河丘發表聲明,稱林家與紫川家正統皇權有著多年地深厚交情,兩國歷來交好。現在眼見紫川家的皇族紫川寧小姐竟被叛逆逼迫得流亡遠東,正義感強烈的林睿伯伯實在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表示,林家雖然剛剛經歷了慘烈的戰爭,損失也很大,但在這場正義與邪惡大對決中,勇敢的林家子弟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只需寧殿下說一聲,十萬林家精銳便會應邀而至,順瀾滄江而上直搗帝都,協助紫川鏟除叛逆!”
七八六年九月十三日,流風霜元帥在藍城發表聲明,稱帝林以臣弒君,這種行為天理不容。元帥本人與紫川家曾經並肩作戰抵御魔族,有著深厚的戰友情誼。作為一個有著強烈正義感的人,元帥表示,願在適當的時候伸出援手,協助紫川家鏟除敗類——比起林睿來,流風霜更干脆,連紫川家邀請這個步驟都省略了。當然,如果有人認為流風霜是居心不良趁火打劫的話,那絕對是他心理齷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做
明與沒挑明,那是大不一樣的。先前大家都知道帝都可以捂著眼楮假裝沒看到,但紫川寧檄文一出,帝林仿佛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林睿、流風霜等實權軍閥不說,就連遠在幾千里外嘉西海岸被流風森壓著打的流風清和流風明都探頭出來叫了幾聲,說帝林無視君臣大倫,犯下滔天罪惡,實在罪該萬死,他們兩個也要出兵來討伐雲雲——其實他們也是打打廣告賺威望罷了,再不出聲世人都忘記大陸那邊還有兩個小諸侯了。
時間滾滾進入了七八六年十月。各地一片平靜,甚至連巴特利行省現在都停戰了,但從瓦倫到帝都,從東南到西北,從古奇山脈到多倫湖,紫川家有經驗的臣民都能感覺到,現在的安寧不過空前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寧靜,空氣中蕩漾著戰爭來臨前特有的氣息,濃郁得令人窒息。
七八六年十一月七日,黃昏。血紅的晚霞下,一騎汗水淋淋地信使旋風般沖入帝都東城門,一邊急馳他一邊高呼,叫聲嘹亮又清脆︰“遠東軍已從瓦倫關出兵西進,旌旗漫天。兵力超過十萬!”
快馬一騎奔過,萬人夾道觀望。消息閃電般傳遍了全城,許多民眾紛紛趕到東門,在那里等待進一步消息。城門的守備官眼見大批人聚集,生怕出事,吆喝著要驅趕他們散開。但此刻,人們的好奇心已經戰勝了一切,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幾十個守備兵在洶涌人潮面前顯得那麼無力。
入夜後,人群舉著火把,守在帝都城門處,城門前成了一片火把的海洋。有大膽地年輕人小聲喊︰“遠東統領萬歲!紫川萬歲!”
城門守備官厲聲喝道︰“誰在亂叫,抓起來!”
晚上九點時,城外響起了急速的馬蹄聲。第二個信使奔入城門,眼見街道上聚集的人山人海,騎士扎住了馬步,響亮的叫道︰“急報!出擊遠東軍已超過二十萬!”
“哦……”上萬人一起感嘆的聲音猶如大海的嘯聲。“遠東統領萬歲”的聲音再次響起,守備官臉色鐵青,卻是不再喊話鎮壓了。
午夜時,當第三名騎士信使出現時,城門處聚集了黑壓壓的人群。人群中間留出了一條道,這條由人牆組成地道路一直通往帝都中央大街。
“大軍,空前規模的大軍!四十萬大軍!半獸人的鐵甲軍一眼望不到盡頭。大軍從瓦倫出來,前隊都進了達瑪行省,後隊還沒走完!”
人潮沸騰,無數人同聲高呼︰“遠東統領萬歲!紫川家族萬歲!”
城門守備官跟著一起喊︰“遠東統領萬歲!紫川家族萬歲!”他的臉上洋溢著衷心的、充滿喜悅的笑容,仿佛從心眼里感到喜悅。
這次出兵,遠東軍傾國以動,出動部隊包括︰遠東第二軍、遠東第三軍、光明王親衛軍、魔族王國第二軍鎮、魔族王國第三軍鎮,合計兵力共計六十八個半獸人團隊,十個人類師,十個秀字營大隊,另外還有二十六個團隊地魔族僕從兵,兵力共計三十一萬三千人。
另外,歸順于遠東的東北六省也派出了各省的守備隊助陣,共計九個師,近十萬人。
如此龐大的出兵規模在紫川家歷史上也是罕見地,瓦倫城無法容納如此龐大的軍團,軍隊不得不分批出發。若從上空望去,整個古奇山脈的峽谷都被密密麻麻的軍隊所覆蓋。只有前隊出了城,後隊才能從瓦倫進城。
十月三十日黎明,瓦倫要塞誓師發兵,討逆平叛。第一批四萬人的鐵甲半獸人軍團從瓦倫地西門出陣。在黎明的紅光下,士兵們猶如一條鋼鐵的河流蜿蜒在古奇山脈地群山峻嶺之間。
晨曦下,從瓦倫出發的士兵們都望到了那個佇立在城頭披著白色斗篷的倩倩少女。她象個雕塑般站在那里,舉手敬禮,站了兩個多小時,汗水滲濕了她的衣裳,滴滴的濺落在城樓的地板上。
紫川秀勸她下去休息。但紫川寧很認真的回答道︰“阿秀哥,抗魔族戰爭是國戰,這次不同,這完全是為了我紫川的一家一姓而戰。士兵們出兵放馬,拋頭灑血,我受這點累又算什麼呢?”
紫川秀深深的凝視著紫川寧,看著她閃著汗光的額頭和濕漉漉的秀發。良久,他感觸的說︰“殿下仁心慈懷,願您能永記今日之言。”
“我絕不會忘記。”紫川寧神色嚴肅,她望著從瓦倫城下一直蜿蜒到山腳的士兵隊伍,在紅色的黎明晨曦中,這像是一條蠕動的長龍盤繞在山間︰“紫川家他日倘能復國,這將歸功于士兵們的奮戰與犧牲。”
她轉過頭來望向紫川秀︰“當然,還有阿秀哥哥你。你對家族功勞之大,恩同再造。請阿秀哥哥你相信,家族將來必定有所回報。”
紫川秀笑笑︰“殿下言過了。我還是家族臣子,這些是我應當做的。”
“不,阿秀哥哥,你做的已經超出你應做的了。你和他是生死交情。要你與他為敵,這實在強人所難了,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即使林家傾國之軍最終也敗在了他手上。帝林雖然人品卑劣,但他確實是罕見的軍事天才。”
紫川寧眺望著西邊的天際,說︰“當代能與他匹敵的將軍,斯特林大哥已經不在了,流風霜是異國人,家族能倚靠的,只有你了。”
紫川秀雙手微微一顫。紫川家的總長以這種推心置腹的坦率語氣與自己談論問題,這在他的印象里還是第一次。他很認真的說︰“殿下,家族對我恩重如山,若沒有遠星殿下和哥應星大人當年的栽培,就沒有今日的我。我所做微不足道的貢獻,不過回報家族萬一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紫川寧靜靜的望著他,黑暗中,他看到了一雙閃著晶瑩的明眸。然後,紫川秀听到了一個輕微的聲音︰“這絕不是微不足道的。”
然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了。晨曦里,兩位玉樹臨風的男女佇立在城頭,黑沉沉的瓦倫山脈在背後輪廓出他們的身影,飄逸,挺拔。遠東的軍官們屏息靜氣的望著他們。這是世上最後的兩位紫川了,他們有一種驕傲的、不容于眾人的美感,猶如孤絕高峰上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