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
作者︰老豬
第十二章
第一節 第二節 第三節 第四節
第五節 第六節 第七節 第八節
第十二章 第一節
    四月二十七日,午夜魔族士兵小心翼翼地前進,火把在他們手中 里啪啦的燃燒著,但火光能照明的地方卻有限,整個樹林里全部是茂密的樺樹、荊林、山毛櫸和橡樹,簌簌響動的樹枝就像牆壁一樣的包圍著他們。平坦的地面上長滿了綠苔和厚厚的雜草,人走在上面,幾乎沒什麼響聲。看不到什麼小徑,即使有,也早已經被茂密的荒草湮沒。

    到處是亂蓬蓬的葉冬青、野李樹、蕨草,密密麻麻而高大的荊棘,十步以外就看不到人。

    士兵們輕輕撥開灌木林,悄無聲息地一步步向前搜索,鳥兒在刺槍的上空啁啾。他們心中惴惴不安,害怕踫到自己要搜索的的人。不到三天前,友軍的一個中隊發現了他。

    當增援的部隊看到信號趕到時,五十多人的中隊僅剩下十一個活人,個個身上帶傷,要追趕的目標已經遠逸。這件事情在搜索的部隊中引起了極大的恐慌,這說明了大家要追捕的對象絕非溫順的兔子。士兵們高度的警惕,灌木叢里不時有飛起的鷺鷥和雉鳩,每次都引起了他們的一陣驚恐。

    忽然間,隊列前面的純種契卡獵狗狂烈地吠鳴起來,對著前面一個黑黝黝的樹叢。

    頓時間,所有的人緊張起來,他們似乎看見樹叢里面動了下。士兵們相互打著手勢,不用軍官指揮,他們已經開始布置包圍圈子。隊長害怕自己的力量太過單薄,向天射了兩顆帶火的箭矢,這是請示增援的信號。

    夜空中,火箭在黑暗的夜幕中畫了一個耀眼的弧線軌跡,輕飄飄地隕落在茂密的樹林中。弓箭兵偷偷地退到隊伍的後面去,防止對手突然襲擊。握著利于近身作戰的砍刀和刺槍的步兵不出聲地站到了前列。大家都沒有出聲,寂靜中,只听見風吹過樹梢發出輕輕的“嘩嘩”聲,還有不知名的鳥在樹叢中刺耳的叫聲。

    援軍來得很快,枝葉響動聲中,一大群個子高大的半獸人扛著巨大的狼牙棒穿過密密麻麻的樹林出現了。隊長皺皺眉頭,他沒想到來的是遠東聯合軍的支援,對于這些圍著獸皮“呼哧呼哧”噴著粗氣的鄉巴佬,他沒有什麼好感,對他們的戰斗力,他也沒有任何的期待——這其實也是魔族上下對他們盟軍的普遍看法。

    不過戰力畢竟是戰力,隊長壓抑了心中的不快,開始給半獸人們分配任務︰一百人從左邊過去,一百人從右邊包抄,剩下的人從中間過去,為了穩妥起見,隊長在每一個方向都布置了一些魔族的正規軍。他不相信那些半獸人的作戰能力。

    “進去吧!”一聲低喝,隊伍前列的偵察兵放松了契卡獵狗的繩,獵狗低沉地“嗚嗚”咆哮著,第一個沖進了灌木叢林中。大批武裝的士兵緊跟其後,他們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

    在叢林中間的一塊草地上,契卡狗狂暴地吠鳴起來,用力地前撲,挖著草地上的浮土。士兵們追了過來︰踩倒的草叢,淡淡的腳印,還有血跡斑斑的樹枝和衣裳碎片。很顯然,就在不久以前,目標曾經在這里停留過,他在這里包扎過傷口。

    “他就在附近,而且受了傷,走不了多遠的!”偵察兵斷言道。隊長不出聲地點點頭,想到了神皇陛下許諾下的大筆懸賞,他呼吸都急促起來了。這時他反倒暗暗慶幸了︰好在和自己在一起的是遠東的種族聯合軍而不是其他的魔族正規部隊,如果有什麼功勞和獎賞,那就都歸自己了。

    “快,放狗繼續追!”隊長回頭望著後面慢吞吞地跟上來的半獸人部隊,出聲催促︰“快,動作快點!”

    又對自己的部下們說︰“大家加油,拿下了欽犯,每人賞五十個銀幣!”(他在心里對自己說,當然是活著的人了。)

    契卡狼狗奔跑得越來越快,前面的偵察兵幾乎都是被它拖著走的。大家開始跑動起來,只是林子里實在太暗了,很多人邊跑邊被那些坑窪、蔓藤絆倒,“哎喲、哎喲”的叫聲連續不斷。由于那大筆獎賞的動力,魔族兵跑得很快,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面,而高大的半獸人則被拉到後面,本來密集的隊列被拉得很長很長,稀稀拉拉的一長串火把在黑暗的密林中躍動著。

    狼狗的鳴吠聲音越來越響,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口令,魔族的搜索兵在大聲報告︰“我听到里面有人聲了!他就在里面!”火把的光亮也越來越明亮︰他們正朝這個地方搜過來了。

    這已經是逃亡的第三十一天了。魔族的搜捕行動仍舊在持續,紫川秀感覺自己就像是掉進了一張無邊無際的網一樣,無論自己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身後陰魂不斷的搜捕者。

    開始時,因為魔族反應的延誤和卡丹的掩護,他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將身後的追擊者甩開了一段很大的距離;但是魔族方面迅速地發現了自己的失誤,重新調整了搜索範圍。他們采用快馬和狼狗——經受過特別訓練的純種契卡狼狗,它們的嗅覺靈敏到可怕的地步,可以在五十步以內覺察哪怕是最細微的一個嗅覺分子。

    紫川秀曾嘗試過藏進沙地里、躲進隱蔽的山洞里、爬到樹上,甚至在小溪里涉水前進——每次當他以為自己已經甩掉背後的追蹤時,最多半天,背後又傳來了大片的人聲和喧嘩,而且追得越來越緊了,越來越近。在一次實在無路可逃的窘況中,紫川秀不得不與追捕者正面沖突,殺掉了十一個追兵後奪路沖出,代價是自己身上多了四道深深的傷痕外加內傷發作吐血不止,魔族弓箭手的箭矢深深地射進了他的後背,拔下那帶著倒鉤和血肉的箭頭時,紫川秀疼得幾乎昏了過去。

    日日夜夜不間斷的逃亡與追擊,這對雙方都是一種意志和體力的殘酷考驗。但問題是一方擁有幾乎無限的體力和援兵,隨時可以把那些疲憊不堪的士兵換下而派上活蹦亂跳的生力軍;而另一方卻只有孤立無援的一人,沒有食物,沒有休息,沒有睡眠,沒有飲水……更重要的是,沒有希望︰他感覺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個天羅地網中,不可能有掙脫的機會。

    連續不斷的逃亡,長達六十個小時無法睡眠,即使以他超人堅強的意志也實在經受不住這種折磨。他原來打算是前去瓦格行省與白川等部下會合的,但在幾天前慌不擇路之下,他早已經迷失了方向,昏天暗地的跑了幾天,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

    已經三天三夜沒能合眼了,剛剛躺下不到五分鐘,敵人馬上找上來。他細心地听那一片人聲和喧嚷,得出結論︰敵人尚沒有把包圍圈合攏——也許是故意,也許是沒來得及,自己還有唯一的逃生之路,穿過那密集的灌木林沖入林子的另外一邊。
第十二章 第二節
    他艱辛地爬起起來,活動著自己麻木的雙腳,使得它們變得活絡起來。可以感覺得到,傷口又在流血了,但沒有人給他包扎,也沒有東西可用來包扎。他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一頭載進了裝滿雨水的樹坑里,又趕緊掙扎地爬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靴子早已經爛掉了,受傷的赤腳踩在遍布荊棘的地面上,那密密匝匝的枝條仿佛有意識地直往身上腐爛、發炎的傷口里鑽,每一步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他不得不咬住自己的衣裳,免得喊出聲來,面上肌肉抽搐著︰即使是鐵骨錚錚的英雄也難以忍受這樣可怕的酷刑,每前進一步都要在尖銳的荊棘從中留下淡淡的血跡。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腳步拖杳,沉重得抬不起來,他只能扶著樹一點點地往前挪,踉踉蹌蹌,跌跌爬爬。渾身的傷口都在火辣辣地痛。內傷又要發作了︰胸腹之間連續不斷的撕裂般的疼痛,口渴得要命,嘴唇已經乾裂了。

    面前的世界開始扭曲了、變形,意識一點點模糊……他恐懼地發現,自己慢慢的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正是意志開始崩潰的前兆。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他只知道一件事情︰“跑,跑,跑,盡量往樹林茂密的地方躲,不必考慮方向,只是想躲開背後陰魂不散的那一片人聲和火光!”心底卻有一個聲音跟自己說︰“沒用的,算了吧,躺下吧,不要再躲了,你逃不過的。”頭腦開始昏昏欲睡,腳步軟了下來。

    “不,我絕不放棄!”紫川秀猛地咬破舌頭,尖銳的疼痛刺激下,他清醒了很多。

    听到後面契卡狼犬凶狠的叫聲,他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追到了一處空地上,前頭的魔族兵停下了腳步。帶路的契卡犬轉來轉去地兜圈子,不知所措地發出了“嗚嗚”的哀鳴,可憐巴巴地看著它的主人。

    “怎麼回事?”隊長氣喘吁吁地趕上來,問。

    “長官,”偵察兵一臉的不解︰“我們好像追丟了。在這里,契卡犬已經找不到目標的氣味了……”

    “怎麼可能?”隊長睜大了眼楮︰“不是說契卡犬是最靈敏的狼狗嗎?沒有任何東西能逃得掉它的追捕?”

    “是的,長官,是的。”偵察兵非常困窘︰“抱歉,長官。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種事情我們從沒遇見過的,它們從沒失手過。”

    隊長正要發怒,後面的隊列中傳來一聲拖得長長的淒慘叫聲︰“啊——”大家臉上變色︰這是他們同伴的聲音。因為跑得不快,他被拉在了隊伍的後面。後面傳來弓箭手們驚恐的叫聲︰“他在這里!他藏在樹上了!快來人哪!”

    大家立即掉頭。

    紫川秀苦笑,對那只壞了他計畫的鳥兒苦笑。

    危急之下,剛才他靈機一動︰他向前跑了將近一百米後,立即順著原路返回,用盡全身力氣爬上了一棵大樹,藏進了樹上茂密的枝葉中。他賭的是契卡狗會順著他原來的痕跡追過去,等到一定距離後,智慧不高的狼犬會忽然發現氣味的蹤跡突然消失,那他們就會失去他的蹤跡。

    屏住呼吸藏在茂密的樹葉中,他眼睜睜地看著大群的狼狗和魔族兵狼奔兔突地從自己藏身的樹下跑過,看到了無數燃燒的火把光亮,甚至看到了魔族兵高舉的刺槍尖頂上紅褐的血跡和刀刃的反光。跟隨在狂吠的狼犬後面,魔族兵急速地經過,沒有發現自己的痕跡。

    等到大隊經過以後,紫川秀輕輕松了口氣,稍稍伸展放松自己疲倦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腳。幾天來毫無停息的逃跑,雙腳沒得到任何休息的機會,疲憊到麻木無知覺的地步了。這時他才發現耳朵邊有點異樣︰不知什麼時候起,自己身邊來了一只花斑雉鳩,它死命地在他身邊撲打著,用厚厚的爪子撕打著自己,發出刺耳的嘶叫︰“哇哇!”

    紫川秀這才發現,剛才慌張之下,自己竟然趴在了一個鳥巢上,想來這就是那只雉鳩的窩了。他慌忙移開身子,卻發現自己胸口一片模糊的潮濕︰巢里的幾個鳥蛋已經被壓得爛了,蛋黃蛋清什麼的模糊一片,正一滴滴地往地上滴。失去愛子的雉鳩發出了憤怒的嘶鳴,拚命地用爪子抓他的臉部和手臂,翅膀劈哩趴啦地撲打著,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尖叫聲忽然嘎然而止,這引起了隊伍最後面一個落伍的魔族弓箭手的注意。他抬起頭來望著茂密的大樹,卻險些給掉下來的死雉鳩砸個正著。他後退一步,蹲下翻看地上的死雉鳩,脖子上的銳利傷口,很明顯是人為的。

    魔族兵猛然站起,正要喊叫,猛然間,一道可怕的刀光忽然從天而降。

    “啊——”長長的一聲慘叫,血花飛濺,魔族兵根本連躲避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刀光就從頭到腳地將他劈成了兩半,他臨死的慘叫撼動了整個樹林。

    那一刀透支了身體里最後的潛能,紫川秀連站都站不住了,一下子軟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他苦笑,看來天意真的是讓自己死在這里了。四面八方傳來了魔族急促的腳步聲和吆喝聲,他躺在地上乾脆閉上了眼楮,他疲倦得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鋪天蓋地的黑暗恍惚中如同無邊的黑幕,慢慢地卻是不可抗拒地,將他吞噬……
第十二章 第三節
    魔族隊長喘著粗氣趕到,看到一個衣裳襤摟、虛弱不堪的人類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面前,好像已經昏迷過去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好運,拿出通緝令上的畫像對照,對,就是他!他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副無比美麗的圖畫︰封侯、晉升、重賞……隊長欣喜若狂。但是他還是保持了最大的警惕︰這個家伙一動不動的躺那里,是不是有什麼詭計?

    畢竟,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旁邊地上自己部下那具血淋淋的尸體已經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自己可不要這麼倒楣,獎賞沒拿到,卻先把性命給丟了。想到這里,他回頭給半獸人們下命令︰“你們幾個,上去把他捆起來!”

    隊列肅然無聲,個子高大的半獸人們一個個毫無表情的板著面,沒有人行動。隊長把命令再重復了一遍︰“你們快把他捆起來!快,事情辦好了,我給你們獎金!”

    一個老半獸人出來很恭敬地向他鞠了個躬︰“請問大人,捆誰啊?”

    隊長詫異地看著他,破口大罵︰“你瞎了眼嗎?上去抓住他,快!”心里,他還是對被稱為大人感到喜滋滋的……

    老半獸人恭敬地再鞠了一個躬︰“遵命,大人。”

    他抄起背後的狼牙棍,不慌不忙地把棍子舉了起來,一棒就把魔族隊長的腦袋砸得粉碎,白色的腦漿和紅色血花濺了一地。魔族的軍官站立原地,帶著一臉錯愕、不敢相信的表情,好一陣子,他才慢慢的、慢慢地向前傾,整個身子沉重地砸進了草叢里,發出撲通一聲悶響。

    空地上死一般的沉默,只听見鳥兒婉轉的鳴叫聲。盯著半獸人手上滴著血的棍子,魔族士兵黝黑的面寫滿了驚訝,眼楮睜得大大的,一個個呆若木雞。一聲恐怖的喊叫撕裂了林中的寂靜︰“他們殺了隊長!”--像是非得喊一聲來確認他們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是事實。

    他們的反應太慢了。沒等他們明白過來,身後的半獸人們已經紛紛抄起了狼牙棒、刺槍從後面朝他們殺去。他們幾乎是同時毫無防備地被從背後過來狼牙棒砸死、被標槍刺穿,一時間,魔族士兵們死傷慘重,慘叫接二連三地響起,劃破了密林深夜的寂靜,猩紅的鮮血濺上了青翠的草叢。

    一個魔族長矛手靈活地一跳,躲開了背後狼牙棒凌厲的一擊。他憤怒地罵道︰“你們在干什麼?”揮舞起了長矛自衛,挑傷了一個半獸人的胳膊,但幾十個半獸人立即從四面八方圍攻了上來,漫天揮舞的“忽忽”狼牙棒中,魔族兵迅速地被砍成了肉漿。

    最後一個站在外圍的魔族兵見勢不妙轉身想逃跑,那個老半獸人頭領一聲令下,淒厲的風聲響起,十幾根銳利的標槍帶著可怕的勁頭同時刺穿了他的身體,魔族士兵發出一聲撕裂的慘叫,撲倒地上。

    不到一分鐘時間,魔族王國帕伊軍區第六十一團隊第十五大隊第三中隊軍官連士兵一共五十三人,連一個活口都沒跑掉。見證這一事件的,除了凶手以外,就只有林中啁啾的鳥兒了,林子里又恢復了剛才的寧靜。

    那個老半獸人帶著嚴肅的神色吩咐︰“四周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不能留下一個活口。”半獸人士兵們哄然應答,紛紛查看,在那些受傷的魔族兵身上加了一刀,打死了那些失去主人的契卡狼狗。十幾個人挑選了一塊土質比較松軟的地方開始挖坑,準備掩埋尸體。大家都做得非常的認真,因為他們都知道,殺魔族士兵是非常嚴重的罪行,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不但他們個人,連他們的家人、村落、甚至連他們的整個種族都會遭到魔族最殘忍的報復,招致滅族之禍。

    一個半獸人土醫生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紫川秀的身體,過了一陣子,他抬起頭來說︰“德倫叔,光明秀有幾處外傷很嚴重,但不是致命的。現在關鍵是他太虛弱了,需要休息。”

    德倫上前輕輕搖晃著紫川秀的肩頭說︰“光明秀、光明秀,醒醒,快醒醒!”

    紫川秀昏迷不醒。德倫無奈地搖搖頭,起身吩咐那些年輕的半獸人們︰“砍樹和藤蔓,做一頂擔架,我們把大人抬回去。”

    一個帶著稚氣的半獸人少年不解地問︰“回去?回大營里?”

    德倫瞪了他一眼︰“笨蛋,我們這樣子能回軍營嗎?”他放柔了語氣︰“我是說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鄉。”

    半獸人們發出了小聲的歡呼。出來已經很久了,連續不斷的殘酷戰爭中,他們早就厭倦了接連不斷的流血和殺戮,連夢里都在懷念著家園的故土和寧靜的生活,期盼著可以回家的那一天。

    他們七手八腳地搭造了一個擔架。醫生給紫川秀的傷口做了簡單的包扎後,他們輕輕地把紫川秀放了上去。老德倫親自挑選了十幾個精干的小伙子專門負責抬擔架。

    出了林子後,他們找了幾輛馬車,外表偽裝成運糧草的車子,卻暗暗地把紫川秀藏在了里面的暗格里,上面堆上了一堆稻草。一行人開始沿著遠東大公路,向瓦格行省前進。一路過來得非常順利,路上踫到的魔族巡邏隊眼看這是半獸人的隊伍,根本連查都不查就放行了。但德倫並沒有因此而放心,他知道,最危險的關口還在前方……

    黎明,在灰水河的瓦加渡口,一支半獸人的隊伍出現在灰水河的東河岸。

    河對岸黑暗中的魔族巡邏隊喊叫發問︰“瓦度沙亞里?(什麼人)?”

    在隊伍前前導的半獸人老德倫回應道︰“遠東聯合軍五七一團隊,奉命公干。”

    對岸沒了聲音。吊橋的木板發出“唧唧”的怪聲,幾個魔族巡邏兵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渾身綠毛的塞內亞魔族軍官對著老德倫“兀哩哇啦”地一頓盤問。老德倫很沉著的回答出了當日的口令和部隊番號等內容後,那個塞內亞軍官這才釋然,卻把懷疑的眼神投向了馬車︰“那是什麼東西?”

    “糧草。”德倫很鎮定地回答。他注意到了魔族軍官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想起一個可怕的可能,不由得恐慌起來。

    “我得檢查看看。”果然,那個魔族軍官嘟嚷著,仿佛有點不好意思,他又補充說︰“這是神皇陛下的命令,我們正在搜捕一個逃犯。”--他沒有注意到,這時候隊伍前排的半獸人那恐懼的神色。

    他一聲令下,魔族兵開始跳上了前面的幾輛馬車,開始查翻起來。他們用刺槍穿透馬車的車壁和糧草的袋子,把糧草都給粗魯地倒了出來,細細檢查有沒有夾層,動作十分粗魯,簡直就像是存心破壞似的,不到一分鐘時間,他們就把第一輛車給翻過了,接著走向第二輛,又是第三輛……

    德倫額頭上滲出了汗--幸好天還沒有亮,不然魔族軍官看到了非懷疑不可--按照這麼徹底的搜查方法,連一只青蛙也躲不過去。當他們發現一個受傷的人類正躺在馬車里的時候……德倫不敢想像下去了。他暗暗做個手勢,示意大家做好準備。

    他身後的半獸人們對視一眼,手已經握上了武器,只是心里十分擔心︰這里並非那種荒無人煙的叢林地帶,在瓦加渡口的橋頭,魔族就設有哨卡,附近更是駐扎有強大的兵力,自己並沒有把握將他們一點痕跡不留的全部殺死--如果在這里開戰,即使可打贏,但暴露後,魔族可怕的追擊也將隨即而來,天涯海角將再無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魔族兵已經搜到了最後一輛馬車--也就是紫川秀所躲藏的那部,德倫滿面堆笑地上前跟軍官說︰“長官辛苦了,一點小意思。”他偷偷地塞過去一小袋銀幣。

    魔族軍官的眼神一亮,慢悠悠地掂量錢袋的分量--德倫急得直剁腳,魔族兵已經舉起了刺槍開始作勢要刺進車廂里去了。

    “哧!”的一聲清響,刺槍已經刺進去了一點,軍官喊道︰“不用檢查了,放他們走吧!”

    魔族兵們紛紛應諾,將刺進去了一小半的刺槍紛紛抽出。盯著他們手上的武器,德倫幾乎屏住了呼吸︰如果在刺槍上面哪怕只沾了一滴血,魔族都會發現事情不對勁。只要有一個人叫一聲︰“里面有人!”那整個哨卡都會被驚動,接著就是附近駐扎的大軍也會趕來……

    他長吁了一口氣︰沒有血跡,也沒有魔族兵的叫聲。前面阻攔的士兵已經讓開了一條路,遠東聯合軍“五七一團隊”,又開始繼續前進了。天剛剛微亮的黎明時分,隊伍安然地渡過了灰水河。幾乎所有人都同時松了口氣︰終於過了灰水河!
第十二章 第四節
    紫川秀呻吟一聲,從深深的噩夢中醒來,睜開眼楮時,周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身下是硬硬的木板,鋪著一層柔軟的東西,從那帶有泥土芬芳的氣味來判斷,應該是新鮮的稻草。可以感覺到周圍的世界在一陣陣有節奏的輕輕搖晃著,時而左,時而右,時而上,時而下,讓人惡心。他只覺得頭痛如裂,嘴唇乾裂,渴得要命,不自覺地呻吟一聲,說︰“水。”

    搖晃忽然停止了。輕輕咯吱一聲,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條光亮。紫川秀眯眯起了眼楮,他在黑暗中太久了,還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光亮處有個聲音在關切地問︰“大人您好點了嗎?”看不清是誰,遞過來一杯水。

    紫川秀搶過水來一口飲盡,清涼的液體進入乾涸的喉嚨里,他感覺一陣難以形容的舒暢。剛喝完,沒等他開口問,那人又遞過來一杯水,他咕嚕咕嚕地再次飲盡,感覺全身一下輕松了許多。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的處境︰記得自己昏迷過去以前,看到的最後事物是一群魔族兵,他們張大的嘴巴和猙獰的面孔……他猛然警醒︰那就是說,現在自己已經是被俘了?他下意識地反手一摸自己的身後,自己的隨身配刀“洗月”還在,暗暗舒展下手腳,也沒有發現捆綁的鐵鏈和繩索。紫川秀不自覺地冷笑,魔族兵真是太大意了,以為自己昏迷了就不加提防。只等自己體力再恢復多點,他可以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

    那個聲音的主人一直在旁邊很耐心地等候。等紫川秀喝完了水,他才再次出聲問︰“大人,您感覺怎麼樣?”

    聲音很耳熟,卻听不出來是誰的。紫川秀猛然發現,對方用的是半獸人的語言,自己先前竟然一直沒有反應過來!他一下子記得這聲音了︰“德倫!是你嗎?”

    “呵呵,是我。”聲音中帶了一份喜悅︰“光明秀,你終於清醒了!”這時紫川秀的眼楮已經慢慢可以適應光亮了,看到的是那老半獸人那喜悅的笑臉--此時在紫川秀的眼里,老半獸人那丑陋的笑臉簡直有如天仙一樣的可愛。明白自己並不是落在敵人手中的時候,他心頭一陣狂喜,他不敢相信地問︰“我這是在哪里?”

    “光明秀,你這是在我們的馬車上,你足足睡了兩天兩夜了!你放心,你現在很安全。”

    紫川秀一陣放松,呻吟一聲,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痛的,好像全身骨頭都要碎了。老半獸人又遞過來一杯水︰“光明秀,醫生說了,你傷得很重。你繼續休息,我給你拿點吃的。”

    等了陣子他才回來,懷里抱著幾個玉米棒子、烤熟的紅薯、還有幾片風乾的肉片,老半獸人很不好意思地說︰“呵呵,大人,正在趕路,我們也沒什麼好東西,就將就著點吧。”

    紫川秀顫抖的手接過了食物,他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但奇怪的,餓的感覺倒並不是十分強烈,連續不斷的緊張逃亡已經使得他失去了食欲。但當烤紅薯誘人的香味一傳進他的鼻孔,似乎早已麻木、死亡了的胃口忽然一下子活了過來,他听到了自己喉嚨里吞咽口水的味道。連皮都來不及剝,他兩三口就把一個已經冷下來的烤紅薯吞進了肚子里,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德倫帶著憐憫的神情在一邊看著紫川秀進食,心里想著︰“光明秀,你真是受苦了。”本來他還存在心里的一點懷疑,這下已經全部消失了。眼前這個餓得瘦骨嶙峋、傷痕累累、被魔族追趕不休的年輕人,不可能是魔族所宣傳的什麼“新任遠東大總督”,這種慘狀和一身血肉模糊的傷痕,是偽裝不來的。

    “大人,慢點吃。不要急。”生怕紫川秀吃得太急把肚子撐壞了,德倫趕緊把食物收了起來,只留下一個玉米棒子︰“您慢慢吃,不要急。”

    紫川秀點點頭,輕輕打了個飽隔。剛才吃得真是太急了,他也知道這對身體不好。久餓突然暴食過度,有時候甚至有生命危險的。他壓住了繼續狼吞虎咽的強烈欲望,抬起頭來問德倫︰“我們這是在哪里?我睡了多久?”

    “大人,這里還是得亞行省的地域。你昏迷過去以前,是在辛加行省的森林里--你逃跑的時候,把方向搞錯了,應該向西邊跑的,但你卻越跑越東。你已經休息了兩天了。我們正要帶你回去布盧村養傷。”

    “我們過灰水河沒有?”

    德倫明白紫川秀的意思︰灰水河是遠東第一大河,不可逾越的天塹,河上幾個可以通行的渡口都有魔族的重兵把守,想過去必須得受到嚴密的盤查。他點頭說︰“你放心,光明秀,我們已經過河了。”

    紫川秀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原先是他最擔心的一關,卻在昏迷中不知不覺的度過了,又問︰“我記得那個時候,周圍有很多魔族兵包圍了我,他們怎麼肯讓我走?”

    德倫點點頭,目光里透出陰冷,他做了個手勢,右手在空氣中虛切一下。

    紫川秀什麼都明白了。他點點頭,明白自己欠下了老半獸人一輩子也報答不了的恩情。如今的情形下,干這種事情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如果稍有風聲走漏,那後果絕對不堪設想。為了拯救自己,德倫實際上已把他自己的性命、他的家庭、甚至整個村莊和部族的命運都給押了上去了。

    他低聲說︰“太冒險了,你們不該這樣,太冒險了。”

    “大人,你不要擔心。”德倫也壓低了聲量︰“他們連一個活口都沒跑掉,尸體我們也埋好了。”

    紫川秀點點頭,心里仍在憂慮︰與人類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如今已經是和平的年代了。在這種沒有戰事的情況下無緣無故地有一個中隊的魔族兵失蹤了,他們上司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是要追查的。德倫所帶領的半獸人隊伍也同樣的失蹤了,到時候肯定要懷疑到他們頭上的。想到這里,他再次輕聲嘆了口氣︰“太危險了,你們真的不應該這樣。”

    德倫真誠地說︰“光明秀,你是俺們佐伊族的真正朋友。為了朋友,我們不惜一切。”

    紫川秀輕輕嘆息一聲,回避了德倫的視線。朋友嗎?他在心里苦笑一下,其實對這群布魯村的半獸人,自己並沒有什麼友誼的感覺。當年對他們的恩惠不過一時的善心發作憐憫而已,出身帝都的自己,心底里根本不曾把這群野蠻又粗魯的鄉下土包子當作可以與自己平起平坐的朋友。當初招降叛軍的時候把他們當作可以利用的對象,而組建股份公司時候簡直就是以愚弄這群頭腦簡單的家伙為樂。

    但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卻是他們屢次幫助了自己︰幫忙招降叛軍部隊、在魔族進攻之前給了自己最寶貴的情報、掩護秀字營混進了遠東種族軍里去、襲擊了雲淺雪部隊,現在,為了掩護重傷的自己,在現在這種魔族勢力強盛一時的情形下,他們竟然豁出了身家性命來襲擊魔族的正規軍。

    這是一個重情誼的種族。他們不擅長表白,也不會把什麼友情、忠誠等詞句經常掛在嘴上,只會憨厚地微笑著。長久以來他們飽受輕蔑,只要別人對他們有一點好,他們會默不作聲地長久記在心上,不聲不響地奉獻,甚至比你期待的還要多。

    紫川秀暗暗發誓︰將來自己若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必定要好好地報答他們。

    德倫誤會了紫川秀的沉默︰“光明秀,你一定累了吧?這里有一壺水,一包乾糧,我放在這里,你繼續休息吧,到了地頭我叫醒你。”

    紫川秀點點頭,正要休息,外面傳來兩聲尖銳的呼哨,一長一短,接著又是一聲短的,聲音十分刺耳。德倫和紫川秀都听出來了,這是布盧村半獸人傳遞警報的訊號。德倫更是明白,自己先前曾派了十幾個人在隊伍前面充當警戒斥候,他們肯定發現了什麼緊急的異常情況了。

    難道魔族這麼快就發現追殺過來了?兩人心里驚駭,卻都不敢出口。外面有急速的腳步聲接近,馬車外面有個半獸人大聲報告︰“村長,德倫叔,有……”

    “知道啦!我就出來!”德倫大聲打斷了報告,他勉強裝出個笑容︰“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些小毛孩老是喜歡大驚小怪的,真讓人煩。光明秀,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紫川秀抬手輕輕拍拍他肩膀,微笑說︰“讓他進來吧。讓我也听听什麼回事,說不定可以出出主意呢。”

    德倫猶豫了一下,自己和外面的族人雖然說身體強壯、力大無窮,在戰場上殺來殺去那是家常便飯,但都比較遲鈍,並不擅長機變應對突發事件。而眼前的這個光明秀是出了名的詭計多端--哦,不,應該說是足智多謀。他現在看來已經完全清醒了,由他來想主意一定比自己好很多的。

    他出聲喊道︰“德昆,你進來說吧!”

    一個高大的年輕半獸人跳上了馬車,紫川秀認得他是和自己也很熟的德昆,是德倫的佷子--其實整個布魯村全村上下,無論誰或遠或近的都有點親戚關系。小小的馬車里居然容得下他那粗壯巨大的身軀,實在不能不讓紫川秀嘖嘖稱奇。他呼赫呼赫地喘著粗氣,那碩大的鼻孔簡直就跟個鼓風機出風口一般。他看到紫川秀已經醒來了,喜道︰“光明秀,你已經好了嗎?”

    紫川秀微笑地點頭,問︰“外面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發警報?”他知道跟這些半獸人說話不用什麼客套感激打招呼什麼的,他們沒這個習慣,一說話就是直切主題。

    “光明秀,德倫叔,剛才德明家的小子--就是前哨的那個領隊--他報告說,前面有人攔路打劫。他們擋住了我們的隊伍不讓過!”

    兩人都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魔族軍隊就好,一般的那些小毛賊和強盜還比較好應付點。

    德倫訓斥道︰“你們是怎麼搞的嘛!有人打劫,趕他們走就行了嘛。還用發警報報告?”

    德昆苦著臉︰“德倫叔,你不知道,強盜足足有好幾千呢!”

    哦?紫川秀和德倫都吃了一驚。不久以前的遠東雖說遍地草寇多如牛毛,但那多是被人類軍隊所擊潰的遠東種族軍的殘兵。自從魔族入主遠東以後,為了確保他們後方糧道的通暢和安全,魔族已經進行了多次大規模的清剿和收編,盜寇基本上已經被清肅一空了。現在竟然出現了數目多達幾千的大匪幫,那確實是非常少見的。

    紫川秀問︰“他們是哪個種族的?魔族?佐伊族?蛇族?龍族?還是混合的?”

    “都不是,光明秀。都不是。”德昆搖頭晃腦地說︰“他們是人類。”
第十二章 第五節
    “咕咕咕咕!”前面傳來四聲規律的維鳩的叫聲,山頭上的一棵小樹無風自動,左右搖晃著。白川和羅杰都是精神一振,從樹上吊著的網床上探出個腦袋看看究竟。

    一個士兵快步跑過來︰“白長官,羅長官,山上的了望崗報告,有肥羊到了!好大的一群半獸人,還有幾輛馬車,看來上面裝的是糧草。”

    白川吩咐︰“叫前哨把數目看清楚點,到底有多少人。還有,他們有沒有武器?有沒有打旗號?是不是軍隊?這些都要查清楚。”

    “是!!”士兵領命而去。

    羅杰嘿嘿笑道︰“今天一直沒有開張,誰知道一下子來了這麼多!”

    白川瞪了他一眼︰“別高興的太早。來得多沒有用,關鍵是看你吃不吃得下!”

    “咳!怎麼可能吃不下呢!我們有幾千人呢,而且都是埋伏好的,佔有地利優勢。”

    “哼哼,萬一來的是遠東聯合軍的精銳團隊,比如說像雲省龍人團隊,明斯克團隊那種隊伍,那時侯你哭也來不及了!”

    兩人都不再出聲了。清涼的風靜靜的從茂密的森林頂上吹過,夏日的陽光透過樹梢斑斑點點的在地上投下光點。夏日的午後,最容易讓人瞌睡的時刻。森林外不遠的遠東大公路上,三五成群的秀字營士兵正倚靠在樹下大打瞌睡一個個睡的正甜,因為天氣炎熱,披甲都沒穿身上,和武器放在一邊。

    不一會,傳令兵又跑了回來︰“報告大人!對方足有五,六百人,沒打旗幟,但有武器。隊列整齊,很有秩序。”

    兩名旗本長官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楮里的猶豫。真的是說中了,來得是遠東叛軍的正規軍。這塊骨頭不好啃。

    白川低聲說︰“怎麼辦?”她有點猶豫。相比于以前打劫的落單路人,正規軍無論實力還是抵抗意志上都要強上很多。雖然他們人數不多,但一旦與他們正面沖突起來,無論輸贏,自己方面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的。她實在不想損傷部下們的生命——為了有意義的事情還好說,但是如果為了打劫而送命,那死的實在太沒價值了。

    羅杰一咬牙︰“咱們今天還沒開張呢!連一頭肥羊也沒抓到,今晚的晚飯還沒著落呢!”

    白川無言了。羅杰說得也是實話,現在已經是午後了,今天連一點生意都沒有,再這樣下去。今晚整個秀字營八千多人真的要吃西北風了。

    她點頭︰“那我們就試試!先禮後兵,最好能不動手,叫他們讓幾車糧草過來。”

    羅杰走過去,一個個踢著士兵們的屁股︰“起來了,起來了,要干活了!”士兵們擦著惺忪的眼楮爬起來,趕緊穿好披甲拿起身邊的武器,快步進入自己的埋伏崗位。大家們摘了很多青翠的枝葉蓋在自己的身上,特別是在兵器的上面,以防止刀劍的金屬反光給敵人所察覺。弓箭手藏身與路邊的溝渠里,那里雜草叢生,人一進去就看不見了。

    眼看大家都已經進入了位置,白川回頭望去,山上那棵消息樹急速的搖晃了兩下,意味著目標即將到來了。羅杰輕輕吹個口哨︰“呼!”

    剎那間,士兵們的竊竊私語聲統統听了下來,一片寂靜。森林里只听見風吹過樹梢,樹林有節奏地發出的“嘩嘩”的輕響。

    目標已經出現在林子外面的的公路上了,遠遠的,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的身影了。走在前頭的是十幾個偵察兵,他們距離隊伍大概兩百米,警惕性相當的高,樣子有點躲閃一邊走一邊探頭探腦地向前方的大路張望,卻不怎麼留意兩邊的樹林。這讓白川很不解︰戰爭已經結束了,紫川家已經不再統治遠東了。遠東叛軍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了,何必那麼鬼祟呢?

    接著過來的是大部隊,五百多名半獸人士兵排成四縱隊前進。士兵們圍著獸皮,身材高大,肩膀上扛著半獸人習慣使用的傳統武器︰沉重的狼牙棒和標槍,隊列寂靜無聲,只有整齊的“嗒噠”腳步聲響,士兵的氣質沉穩而冷峻,步履整齊,人數雖然不多,但整個隊列卻透出一種蕭瑟和肅然。可以看出。他們並非那種草草成軍的雜牌民團,而是一支經受戰火考驗的精銳之師。她想找到他們的旗幟辨認一下是哪支部隊的,卻找不到他們的旗幟。

    她注意到,在他們的隊列中夾著幾輛糧草的車子,士兵們一邊兩列地將糧草車隊保護在中間。這並不符合遠東叛軍的行軍序列,一般來說他們都是把糧草輜重隊放在後軍,跟在大隊伍的後面。而這次他們好象非常重視這幾車糧草似的,用主力兵力來重重保護,特別是最後一輛車子,除了外層的保護以外,里層還圍著幾十個剽悍的士兵,密密麻麻圍著車子的四周,很顯然就是專門護衛這輛車子的——白川暗想,這完全沒有理由的啊!糧草車子再值錢也不至于這麼珍貴吧?

    她本來還想先禮後兵向對方討幾車糧草的,現在看來對方對這幾車糧草非常重視,大概是不可能妥協的。那,就只有動手一條路了?白川的心直往下面沉︰對方雖說人數少點,但卻十分的精銳和強悍,恐怕不是秀字營這樣散漫的雜牌部隊吃得下的。

    她輕輕的向羅杰靠過去,輕聲跟他說︰“還是把這次行動取消掉算了,對方不是好惹的,太冒險了。”

    羅杰點頭應是,他雖然勇敢,但並不愚蠢。像他們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兵,對手實力如何,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他也輕聲說︰“那我們通知前面不要放攔木……”

    “古離答木?(什麼人?)”走在前面的半獸人偵察兵一聲喝問,猛然轉身,一甩手,一根標槍已經閃電般向羅杰和白川藏身的草叢中射來。白川暗暗叫苦,她居然忘記了半獸人的耳听覺是出了名的靈敏,而羅杰又是出了名的大嗓門。這下,想不動手都不行了。

    幸好羅杰的反應也算飛快,猛然拔刀,只听“叮”的一聲清脆的金屬踫擊響聲,刀槍踫撞濺出幾點火花。標槍的勢頭給打偏了。斜斜插入松軟的泥土中。

    ※※※

    眼看四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敵人,自己已經陷入了埋伏之中,半獸人的隊列中起了陣不安的騷動。白川滿意地點了下頭︰這次出來的秀字營士兵全是羅杰的部下,只有三千人不到,但這樣突然現身的效果給了對方很大的震撼。隱藏在樹林、草叢中的士兵若隱若現,給了對方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錯覺,仿佛有好幾萬的大軍藏身于森林之中,而且對方在明處,自己在暗處,這給對方心理上增加了很大的壓力。

    半獸人一方處于劣勢不敢動手,而秀字營一方卻是因為指揮官不願意進攻,雙方一致僵持著。羅杰做個手勢,事先安排好的一個人類弓箭手快步上前,躲在盾牌的後面用半獸人的語言喊話︰“你們听著,把糧草全部留下來,再交納一萬個銀幣的保護費,我們就放你們走。”

    半獸人陣列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的回應。弓箭手又喊了第二次,白川冷笑著,做個手勢示意他不用再喊了。她知道談判的慣例向來是誰先出聲要求交涉誰就落了下風。現在己方已經開出了價碼,就看對方如何回應了。現在五百公里的範圍之內沒有第二支魔族或者叛軍的隊伍了,而自己方面除了羅杰的部隊以外,還有明輝和自己的部隊隨時可以上來增援,自己這邊正佔著全面的優勢,不必急著交涉談判。時間拖得越久,對方的心理壓力就越大,對自己有利。

    她下令︰“放一陣箭,嚇唬他們一下。”

    弓箭手們依令放箭,箭雨稀稀疏疏地落在對方面前的空地上,半獸人陣型又不安的騷動起來︰箭全部刻意地射在半獸人防御圈面前的空地上,這很明顯是恫嚇,說明人類方面絕對有實力將毫無遮掩的半獸人隊列全部消滅,現在只是給個最後警告而已。在這麼嚴峻的威脅下,她相信對方的指揮官一定會有所反應。

    果然,半獸人陣列中有人用生硬的人類語言回答︰“請問你們是哪方的?為什麼要攔截我們?”

    哪方的?想到這個問題白川就一陣心酸,自己這群人究竟算是什麼呢?曾經是一名家族軍官的自己,現在已經被祖國所拋棄,被人們所不齒、唾棄,又不願意投靠魔族,無依無靠,先在的秀字營,不過是一群四處飄蕩,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罷了。想到這里,她怒上心頭,跟喊話手說︰“讓他們少廢話,乖乖交錢,不然就讓他們死。”

    羅杰卻說︰“報上我們的大名,讓他們害怕一下也是好的。”

    沒等白川阻止,他已經揚起了公鴨般的嗓門叫起來了︰“你們听著,我們就是鼎鼎有名的秀字營軍團!老子我就是軍團指揮官羅杰大人!怎麼樣,怕了吧!哈哈哈哈哈……”為了顯示自己自信心十足,勝券在握,羅杰放聲大笑,昨晚吃下的野草湯在饑腸轆轆的肚子里面咕嚕咕嚕地搖來晃去。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听完羅杰的介紹,半獸人陣營里頓時爆發出了雷鳴般的笑聲。半獸人士兵笑得前俯後仰,有很多人笑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連武器都拿不穩掉落地上,而且笑聲是那麼的放肆,那麼的毫無顧忌。防御圈隊列一下子就放松開來了,半獸人士兵們紛紛從當掩護的馬車後面走了出來,笑容滿面。

    他們給這個轉變搞得莫名其妙,羅杰更是被笑得面紅耳赤,他大吼道︰“你們在笑什麼!”

    一個半獸人從隊列里出來,他徑自向羅杰走了過來。前排手持標槍和盾牌的士兵攔住了他︰“你想干什麼?”幾十把明晃晃的強弓和長矛立即瞄準了他。

    半獸人高舉雙手,示意身上沒有帶武器,白川點點頭,揚聲吩咐說︰“讓他過來。”

    她猜他是來談判的使者。半獸人走近,沖羅杰恭敬地行禮說︰“羅杰大人,好久不見了!哦,原來漂亮的白川小姐也在這里。”

    羅杰和白川面面相覷,自己什麼時候有這個半獸人熟人了?白川試探地問︰“閣下是……”

    “我叫德布,是瓦格行省馬蘭村的村長,我們村就在布盧村的旁邊,布盧村村長德倫是我表哥的表哥的表哥的表哥。當年,我們曾一起投靠過你們秀字營的——你們都不記得了嗎?”

    白川和羅杰恍然大悟。他們依稀記起了,當年確實有個叫德倫的老半獸人和紫川秀交情不錯,至于他的那一堆親戚……當時來投誠的人成千上萬,自己那里一個個記得這許多!何況,在人類的眼里,每個半獸人長得幾乎都一樣︰高大的個頭、粗壯的軀體,渾身粗粗的黑色毛發。誰會仔細去看一個半獸人長得什麼樣,反正跟大猩猩差不多就是了。

    雖說記不得,但大家這麼一說,怎麼也算是攀上了點交情,羅杰干咳一聲︰“嗯,我說,德布,事情是這樣的,這個,嗯,這個……”他的面紅成一片,旁邊白川更是羞得不敢抬頭︰堂堂正正的家族軍官,現在居然淪落到出來做強盜的地步。而且大家既然是認識的,再說什麼“留下買路錢”之類的話就有點難為情了。

    德布卻很豪爽︰“羅杰大人,當初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秀字營幫助過我們,我們是絕對不會忘記朋友的。現在如果您有什麼為難的,盡管跟我說就是了。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羅杰松了口氣,神色這才坦然起來︰“哦,好的好的。不瞞你說,我們最近還真的有點為難了,我們的糧草有些不夠了……”

    沒等羅杰說完,德布已經回頭大聲吆喝一聲︰“把糧車趕過來。”半獸人轟然應答,把前面幾輛裝滿糧草的車子趕過來,然後他們跳下車,把車子移交給了秀字營的士兵。白川注意到了,他們上交的只是外圍的幾輛糧車,而中間的那輛車子,他們依舊圍得密密麻麻,死死地保護著。表面看上來,車子跟一般的運糧馬車沒什麼兩樣,卻封得嚴嚴實實,外面一點也看不到里面。白川相當疑惑︰“這里面裝的究竟是什麼呢?”

    沒等她想個明白,德布又遞過一個沉甸甸的布袋給羅杰︰“這里面是銀幣,可能不夠一萬,但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不要嫌棄。”

    哪里有嫌棄錢的道理!羅杰偷偷打開袋子看了一下,銀光閃爍,分量沉甸甸的。他眉開眼笑︰當時喊一萬個銀幣,那完全是漫天開價,等著對方討價還價的。現在有這麼多,已經令他們喜出望外了。他連聲道謝。

    白川卻感到越來越疑惑︰對方豪爽的實在太過分了。糧草被打劫了不說,還主動地送上錢財進貢,自己雖說對他們有一點小恩,但並不值得對方如此殷勤。那麼,他們主動送上錢財的目的是……

    白川只想到了一個可能,他們是想隱瞞並保全更大的財富。

    這並非沒有可能。在剛剛結束不久的遠東戰爭中,無數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但同樣的也有無數人在這場可怕的毀滅戰爭中一舉致富。常常流傳著這樣的傳說︰某某叛軍部隊攻下了一座大城市,該部隊在富裕無比的大城市中大肆掠奪三天三夜,連部隊里最低級的列兵都成了百萬富翁了。他們最後一把火燒掉了這個城市,而掠奪的黃金、白銀、珠寶、名貴寶物等財寶多得不計其數,足足裝了一千輛馬車才運走,這筆巨大的財富如今下落不明,誰能發現它就立即富可敵國了……

    她突然出聲問德布︰“那輛車上裝的是什麼?”她指著遠遠的被半獸人留下來的那架馬車問。就是這輛車子最為可疑了,對方保護得最為嚴密。

    德布的眼中掠過一絲慌張,旋又恢復鎮定,若無其事地︰“哪輛馬車?哦,是這個啊!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些喂馬的干草和燕麥罷了。”

    “真的嗎?”白川的目光咄咄逼人。德布有點忍受不了了,避開了視線,這更加堅定了白川的懷疑︰這輛車子上一定有鬼!

    羅杰過來打圓場︰“哎呀,白川,你干什麼呢!”他小聲地跟白川說︰“人家已經交了錢財和糧草了,我們就不要再為難他了,放他們走吧!”

    “笨蛋!”白川低聲罵道︰“你不要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羅杰訕訕地退下。

    她轉向德布,努力地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逼問︰“車上是什麼,嗯?”

    德不很無可奈何的樣子︰“白川大人啊,我都跟您說了,是一些不值錢的糧草……”

    “打開來看看”白川的口氣不容分說。

    德布很不情願,但是白川一聲令下,秀字營士兵又再次將他們包圍,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劍,弓箭手再次弓箭上弦,那邊的半獸人士兵眼看如此,也馬上拿出武器戒備,與人類士兵對峙。氣氛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

    過了好一陣子,德布慢慢地、無奈地高舉了雙手︰“好好,我就打開。”看來他是權衡了局勢,知道這種情況下與白川頂撞並沒有什麼好處。

    “白川大人,這里是樹林,車子進不來,您跟我過去看好嗎?”

    白川一時間有點猶豫︰到對方陣營中是否太危險了?羅杰已經出聲了︰“德布,我跟你過去。”

    他低聲跟白川說︰“我過去就行了。部隊得有個人指揮,你留下來。”看來他也覺察到這件事的危險性︰離開森林的掩蔽到開闊的公路上,如果對方突然翻臉的話,幾百根銳利的標槍同時射來,即使有左加明王的身手也難以全身而退。

    白川心頭一陣感動,她知道是羅杰體貼自己身為女性,故意把危險的工作搶了下來。

    大家雖然常常打打鬧鬧,但是不知不覺的,在患難之中朝夕相處多日,幾個同伴之間已經建立了極深厚的感情。

    她也不推辭,只是低聲說︰“多加小心,有什麼不對,趕緊叫一聲。”同時叫過來一隊盾牌刀手,低聲地吩咐隊長︰“你們跟羅杰旗本過去。——記住了,要保護好羅杰旗本的安全,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隊長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咬著點頭︰“白川大人,哪怕死,我也要保護羅杰旗本安全回來。”

    又有點擔心地說︰“大人,如果有什麼情況,您得趕緊派人過來增援。”

    白川點頭。由德布在前面帶路,羅杰和幾十個刀盾手跟著出了森林,上了遠東大公路,朝半獸人的隊列走過去。羅杰面無表情,走路的時候一頓一頓的,姿勢僵硬,顯出他內心的緊張。這種情緒也感染了與他同去的人類士兵,大家統統繃緊了臉,手用力地握在刀把上,將羅杰簇擁在中間,在外層以盾牌樹起一面牆壁,把半獸人隔離開來。在後面的密林中,三千多名人類士兵們已經磨亮了兵器,弓箭上弦,做好了開戰的準備。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前面的一舉一動,白川暗暗地下定了決心︰如果這群半獸人敢耍什麼花樣害了羅杰,哪怕損失和犧牲再大,自己也要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

    相比于人類的緊張兮兮如臨大敵,半獸人方面就顯得非常輕松了。他們的士兵有的根本連兵器都沒拿出來,笑呵呵地站著在毫無遮掩的地方傻笑著,好像不知道等一下如果沖突一起來,人類弓箭手會立即把他們射成魚網。看到羅杰和一群衛兵過來,他們都非常友好的讓開一條路到馬車前,面上笑眯眯的,看不到一絲敵意。

    白川心念一動︰他們那副樣子,倒象是幸災樂禍地等著看什麼好戲似的。他們為什麼這樣自信呢?難道他們還有什麼殺手 沒有使出來嗎?她猛然明白過來了︰他們的殺手一定就在那輛神秘的馬車上面。上面說不定有什麼可怕的毀滅性武器。

    羅杰一行人在馬車前站定。那個德布說了句什麼話,有個半獸人士兵上去把馬車門打開,一下子,白川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圖窮匕見,敵人如果要發動,就是現在了!她猛地站起來,想大叫︰“羅杰,快回頭!”

    但是在她行動之前,羅杰已經探頭進馬車里面了。

    “啊!”羅杰一聲大叫,居然整個人都驚的在原地跳了起來,遠遠的,白川雖然不知道羅杰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深知羅杰個性勇敢,多次經歷出生入死,並不是那種很容易大驚小怪的人。一定有什麼古怪的事情發生了!
第十二章 第六節
    白川猛地站起來一揮手︰“所有人,跟我上!”沒等部下們跟上來,她已經身先士卒的沖了上去,進入了半獸人的圈子里。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看到羅杰臉色發白,瞠目結舌的樣子,不禁問。

    實在是太驚訝了,羅杰說不出話來,她只是指了指洞開的馬車門……

    拉著馬車上的把手,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車門里探出個腦袋來,接著是整個身子從里面鑽了出來。他形銷骨立,臉色呈現失血過多的蒼白,沒有戴帽子,頭發長長的披散在肩頭,下巴和嘴角邊長著很長的黑胡子,肩膀處包著多處沾著血污的布條,已經變得髒兮兮的,發出難聞的味道。身上的衣服骯髒又破爛,被刮成一條一條的,就像幾塊破爛的布隨便地披在他身上。透過褲子的破洞,裸露出滿是淤結血斑、傷痕累累的膝蓋,血肉模糊的腳掌從破爛的皮靴裂口露出來,傷口還在流著血,在公路的泥地上留下了一絲殷紅。

    旁邊有幾個半獸人一把扶住了身子搖晃的他,將他輕輕地接了下來。他在泥地上踉蹌一下,扶著馬車的架梁站穩了。大家都看得出來,這個人現在非常的虛弱。

    從黑暗的車廂里忽然來到正午的陽光底下,他一下還適應不來,身子晃了一下,一手打起了眼簾,環視四周,看到圍攏在四周的人群,他笑了。

    白川倒吸一口冷氣,退後一步,吃驚地說道︰“紫川秀!”先前她怎麼樣都無法把眼前這人與自己那灑脫不羈的俊俏上司聯系到一起,直到他笑的時候,她才認出了他——紫川秀的笑容帶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有點困窘,又有點自嘲,但又帶有那種新鮮陽光般的樂觀,非常的特別。

    秀字營的士兵從各處走近來,認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舊上司,他們震驚不已,驚愕地看著他,小聲議論紛紛︰“那個就是秀大人嗎?”

    “是他,真的是他!”

    “他好像受了傷了。”

    白川有點猶豫,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她遲疑地說︰“大人……”馬上又覺得後悔了︰他已經不是自己的長官了,他已經被剝奪了所有軍職,從紫川家開除了出去,自己應該直呼其名紫川秀才對。——不,就連紫川秀也不應該叫的,就叫他林河就好了,但不知為什麼,滑到了嘴邊,出來的一就是那個稱呼︰“大人,你,你受傷了?”聲音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關懷。

    紫川秀笑笑,說︰“不怎麼嚴重。”他那明晰的笑容,仿佛已經洞穿了白川的所有心理活動。她立即後悔了︰自己是不是顯得有點傻里傻氣的,居然去關心一個叛徒?

    在一邊的老半獸人德倫打圓場說︰“我們都有很多要談的,咱們先到那個林子里面坐著說吧,光明秀的身子還很弱,老這麼站著不行。”

    大家都同意了。羅杰小聲召集了部隊里面大隊長以上的軍官過來。白川揮手把傳令兵叫來︰“你馬上跑步回大本營,把今天休息的明羽長官叫過來。叫他快點過來,我們這邊有很重要的事情。”傳令兵領命而去。

    在半獸人的攙扶下,紫川秀來到了林子中間的一塊空地上。他看看頭頂,微笑著說︰“就這里吧,倒也涼快。”首先盤膝坐下,背靠著一棵大樹。

    羅杰、白川和秀字營的軍官也默不做聲地坐下了,圍著他成了一個半圓的圈子。白喘不出聲地看著紫川秀︰輕輕感慨︰不過兩個月沒見面,他的變化是多麼的大啊!不但是外形上的變化,他的氣質也變了很多,相比于往日的玩世不恭,現在的他。外表虛弱、骯髒,動作卻很沉穩,氣質恬淡、目光明澈。整個人就如同一潭不見底的水,平靜卻深不可測,這給了白川一種安寧祥和的感覺,她回憶起來了,在昔日的遠東統領哥應星身上,自己也曾感受過同樣的氣質。

    究竟什麼樣苦難的經歷,會使人有這樣的改變呢?

    她覺得有點不對,猛然醒悟過來︰這種做法不跟以前開會時候一樣嗎?紫川秀在中間說,眾人則恭敬地圍繞著他。看來潛意識里,大家對他的那份尊敬,並沒有因為身份的改變而變化。不一會,明羽帶著部下幾個軍官匆忙地趕來,看到紫川秀,他同樣吃驚得目瞪口呆。

    一時間,大家心里都有很多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其實細細一想,大家分別的時間不過兩個多月,但是際遇之奇特,已經是恍如隔世了。

    最後,還是羅杰先開口說話︰“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呢?他們說,你投靠了魔族。”

    紫川秀奇道︰“誰說的?”逃亡路程中,多日不與外界接觸,他一點不知道魔族的陰謀。

    “是瓦倫城的林冰長官說的,還說,總長閣下已經對你下了格殺令,下令各路紫川軍見你就格殺勿論。”

    紫川秀微笑著說︰“這是個誤會,我並沒有叛國。——不過不要緊,只要我回去,總有辦法可以解釋清楚的。”

    他想,這一定是帝都方面听到了什麼傳言。但不要緊,只要自己本人回到了帝都,流言將不攻自破。另外,監察廳首腦帝林是自己兄弟,有他幫忙,這事情不難解決。

    一直在一邊旁听的德倫干咳一聲︰“光明秀,有件事情我們一直沒敢跟你說,大概三個星期前,魔族大本營發出了正式公告,宣布說你將擔任遠東的大總督。”

    明羽也說︰“還有人說,你就要回去家族那里潛伏,準備幫魔族作內應,準備里應外合拿下瓦倫……”看著紫川秀蒼白的臉已經變得鐵青,他不敢往下說了。

    紫川秀痛苦地閉上了眼楮。他沒想到,魔族的報復是如此的狠毒,他們不但要消滅自己的肉體,還要徹底的毀滅掉自己的靈魂和名譽。自己的後路已經給徹底地截斷,這下變成了魔族一邊要追殺自己,紫川家也要追殺自己。天下雖大,自己卻再無容身之地。

    這條計謀好不狠毒,是誰想出來的?皇太子卡頓?雲淺雪?或者是那個神秘的軍師黑沙?要不然就是魔神皇本人了。通過多日的接觸,紫川秀了解,魔族雖然能征慣戰,但他們的將領都是習慣之來直去的,並不善于權謀。能想出這麼狠毒的計謀,想來不出高層那區區幾人。

    “大人,大人,你沒事吧?”紫川秀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到的是白川關切的眼神。

    他心念一動︰即使在這種眾口鑠金的情況下,他們還是肯稱呼自己為“大人”,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他也明白了,羅杰他們之所以不能回家而淪落到要做強盜的地步,想必也是受了自己的牽連。

    他嘆了口氣,問︰“你們是怎麼想的?也相信我投降了魔族嗎?”

    幾個軍官對視一下,有點難為情的樣子,最後還是白川回答︰“我們是不相信的,可是大家都這麼說……”

    她不好意思往下說了,又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大人,您能跟我們說說嗎?”

    紫川秀點頭︰“我殺了叛軍首領平靖侯——也就是人類的叛徒雷洪。”

    “什麼?”幾條嗓子同時驚呼出聲。

    紫川秀肯定地點頭,把這幾個月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但當說到晚宴上浴血的那一幕時,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殺了雷洪後,我與他們的高手交手幾下,受了點傷。我劫持了魔族的公主卡丹,他們不敢攔我,就讓我出來了。”

    眾人听得入神,緊張莫名,都知道紫川秀只是說得輕松,實際過程一定驚險無比。想當時魔族高手雲集,數萬精銳大軍就在側邊,能在那種場合下殺了雷洪還劫持魔族公主,這其中的凶險和艱難,自然是非同小可。

    這故事就是連半獸人也是第一次听說的。德倫有點明白過來了︰“難怪魔神皇陛下要親自發布通緝令抓你了……”

    他翻翻自己的獸皮,從里面找出一張還很新的羊皮紙來,上面用魔族文字寫著︰“抓住此人,無論死活,立即封侯。”下面附有紫川秀的畫像。羊皮紙邊上瓖嵌的金邊和鮮紅的御印證實這確實是魔族皇帝親自頒發的命令。

    “當初還在軍中時,這種通緝令和畫像發了很多給我們。”

    德倫苦笑︰“大家都說,竟然要驚動魔族皇帝親自下御批捉拿,不知這人干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當時我們也奇怪,為什麼要抓人,卻不告訴我們名字?原來他們還有這個考慮啊,如果對外公布了名字,就無法誣陷光明秀了。”

    德倫把通緝命令交給了羅杰,秀字營的軍官傳閱著那張羊皮紙,一個個發出了嘖嘖的感嘆,議論紛紛︰“原來是這樣的啊”

    “看來他們是故意冤枉我們大人的。”

    “魔族真夠狠毒的啊。”

    明羽輕輕扯了下白川和羅杰兩人的衣角,兩人會意地跟著離開。三個帶兵旗本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商議對策。

    羅杰問︰“怎麼了?”

    明羽急速地說︰“你們相信他的話嗎?一個人進魔族大營去,殺了雷洪,然後拍拍屁股就出來了?”

    “啊,為什麼不信?”

    “我是說,他說的話什麼證明也沒有!他說殺了雷洪,這根本是無法證明的事情,難道我們還能跑去跟魔神皇詢問?”

    羅杰︰“可是德倫說魔神皇通緝他啊,這證明了他是無辜的了……”

    “第一德倫是叛軍的人,他的話不能當證據;第二,他拿出來那個命令,說是魔神皇的御令,我們誰知道是真是假?第三,除了紫川秀之外,我們誰也看不懂魔族的文字,想說什麼還不是光憑他們自己一伙人說的?還有第四︰如果他真是魔族的奸細想混入我們紫川家的話,那準備這麼點小道具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白川不耐煩地說︰“明羽,你想說什麼就直接點吧。”

    明羽有點難以出口︰“我是說,他什麼證明也沒有,可能是在騙我們的。”

    一陣難堪的沉默。

    好半天,白川出聲道︰“我覺得,這不像是假的。他受那麼重的傷,那麼虛弱,那時偽裝不出來的。何況他根本不可能預料到今天會踫到我們,怎麼可能事先準備好道具來騙我們?”

    明羽皺皺眉頭︰“白川,你不要太輕易相信人了。”

    白川柔聲說︰“我不是輕易隨便相信人,只是,我相信大人。”

    白川像是在說服明羽,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並非出于理性的分析,她純粹是基于女性的感性和直覺,她相信紫川秀是無辜的,相信那雙清澈又明亮的眼神,相信那陽光般爽朗的笑容。

    羅杰也開口說︰“我也覺得,大人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他。”

    眼見兩個同伴都這麼說,明羽沉默了,良久,他突然啞然失笑︰“作為軍團幕僚參謀,想到一切最壞可能,幫助長官決策時參考,為你們提醒,那是我的職責和任務。

    現在,我的職責已經盡到了。——其實,從我個人來說,我也是相信他的。”

    “只是,我們現在該怎麼對待他好呢?”明羽欲言又止,大家明白他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他畢竟是家族下了懸賞捉拿的叛徒。

    羅杰想說什麼,卻停住了,最後說︰“白川,你拿主意好了,我听你的。”

    白川暗暗感嘆,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想法,卻誰也不好意思說出口,都想讓別人說出口。

    她搖頭︰“我也出不了什麼好主意。只是有幾個想法︰第一我始終相信大人是清白無辜的。”

    羅杰和明羽一起點頭。

    白川忍住笑︰“第二,大家都推舉我來當頭,但是我覺得,我的才干和魄力都有限,實在是當不好這個家,前面該怎麼走,我心里一點底沒有……”

    明羽試探地問︰“你的意思是想把位置還給他?”

    “其實這位置本來就是他的,只不過是他不在時,我暫時代理而已。既然他現在已經回來了,那我就該理所當然的退位了——何況我是什麼料,你們也是知道的。”

    白川說的是真心話,她明白個人有各方面的才能,自己雖然被稱為“能干白川”,而實際長處在接受和執行命令,如果有人給自己一個命令,自己往往就能夠迅速而明快的完成。但如果說要獨當一面全盤統籌——特別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下——無論是經驗、實力、威望等各個方面上,自己都不足以統御全軍。

    羅杰點頭贊同︰“就是啊!我也是覺得,還是以前在大人帶領下的時候過得踏實一點。哪里像現在,一天三頓都吃不飽,明天該干什麼也不知道,心里淒淒惶惶的,沒底。”

    白川問明羽︰“你看呢?你如果不願意的話,我們不勉強的。”

    明羽很勉為其難地說︰“本來我是不怎麼願意的,但是你們兩個既然這麼說了,那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就先這樣吧。”

    白川暗暗罵一句︰“可惡的滑頭,這家伙明明心里想得跟自己一樣,卻怕將來紫川家追究他為什麼讓一個叛徒當首領,故意裝出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好推卸責任︰我有什麼辦法啊,都是羅杰和白川這兩個家伙同意的,我一個人反對也沒用……”

    “那麼我們說,就這麼定了?”

    “對,就這麼定了”

    ※※※

    根據正史的記載,帝國歷七八零年的四月末,在魔族公主卡丹和瓦格行省布盧村半獸人的幫助下,未來的光明王結束了被魔族所追殺的慘痛逃亡日子。在杜拉森林外,他又遇到了昔日的舊部,關于這些未來的開國元勛重將們,當時在杜拉森林中干些什麼勾當,歷史學家們往往含糊其詞。但根據帝國重臣白川統領閣下的回憶錄《在大人身邊的日子》說的是︰

    “羅杰統領在森林外圍的遠東大公路上搞法制宣傳,主要宣講《國家道路法》和《全民義務植樹法》,他的宣講通常是這樣開頭的︰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大家又拼湊了幾塊木板作了條小船在附近的藍河渡口經營水上運輸業務,招牌上寫︰“免費渡河。”等船到了河中央,明羽統領——對,就是現在當幕僚統領的人模狗樣的那個家伙,他現在居然敢大言不慚地自稱︰“是我第一個旗幟鮮明地擁戴光明王殿下的!”

    ——他呢,就向乘客提供免費套餐服務,問︰“你是想吃板刀面呢還是餛飩面?”

    ……

    至于以公正嚴明而被民眾所愛戴,被人們稱為“無冕宰相”的白川統領,本人在當時究竟干些什麼?回憶錄里並沒有提到,但有一件事情很耐人尋味︰每次光明王找白川統領借錢,一旦遭到拒絕,他就會喃喃自語,像是在念什麼咒語︰“七八零年,四月……杜拉森林十字坡……一枝花黑店……人肉包子……”

    “你要借多少?”白川統領已經拿出了錢包。
第十二章 第七節
    帝國歷七八零年的五月二日,經過十幾天的跋涉一行人到達瓦格行省的布盧村,也就是德倫等半獸人的家鄉。一路上曾多次遭遇過魔族守備部隊和巡邏士兵盤問,但都同樣地由德倫出面應對,自稱是“執行命令的遠東軍聯合分隊”。當時的遠東聯合軍中確實有很多跟隨著雷洪一塊叛變的人類士兵,這種半獸人與人類的混合部隊是很正常的。

    他們之所以可以順利過關,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那場空前規模的搜捕行動現在已經接近了尾聲,高峰期已經過去了,各路的搜索部隊已經松懈了下來。現在的遠東剛剛平定,秩序還沒有建立,諸事煩亂,要干的事情多著呢!魔族的巡邏隊沒空來細細檢查一支外表看起來毫無破綻的盟軍隊伍。

    布盧村位于瓦格行省東南的偏僻地區,背靠天塹古奇山脈,地處山林地區,遠離行省的首府,道路崎嶇難行。

    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此地土地並不肥沃,物產也不豐富,再加上偏離遠東大公路的主干道,不具有任何戰略上的軍事價值,常常被歷代的統治者們所忽略,他們往往只派駐很少或者干脆就不派駐任何駐軍。就像以前的遠東軍,干脆就把紫川秀這樣一個毫無經驗的二十來歲的毛頭小伙子派了過去當駐軍首領,可見歷代統治者對于此地的重視程度。

    但也因為這個原因,在這場持續了將近一年的遠東戰爭中,無數曾經繁華一時的都市和肥沃的鄉村在連綿不斷的交戰、爭奪和反復易手的過程中成了焦土和廢墟,而瓦格村,連同周邊的地區卻奇跡般的幸存下來了。就在三個月以前,為了解救帕伊之圍,紫川家可怕的毀滅將軍帝林曾經過瓦格行省,他行軍路線範圍以內的幾十個村落和鄉鎮,統統被夷為平地,大軍過後,身後之聲一片血海和廢墟。唯一幸免的,只有躲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瓦格村。

    取得勝利以後,為了鞏固新佔領的領土,大批魔族軍隊進駐遠東各地,幾乎在所有的大城市和比較重要的鄉鎮中都派駐了守備部隊,但卻沒有往布盧村派駐,偏遠的布盧村不但北帝林的屠殺行動遺忘,也同樣地被魔族的遠東指揮部所忽略了。

    山路太過崎嶇,不能騎馬,大家只得牽著馬在崎嶇的山路上步行,足足走了一天一夜,即使連那些身體強健的半獸人都感覺有些疲憊,秀字營的那群老爺兵更是快撐不下去了。

    羅杰喘著粗氣去問德倫︰“老大,究竟還有多遠才到啊?我的腳都出了水泡了!”

    德倫呵呵地笑著︰“很快了,過了這個山頭就是了。”

    “不會吧,好像我昨天問你時也是這樣說的吧?到底還有多少個山頭啊?”

    “真的很快了……過了這個山頭,再過一個山頭,再過一個山頭,然後就……”

    “就到了”羅杰滿懷希望地問。

    “就只剩一百里路了”

    羅杰口吐白沫,一頭栽倒在地。

    紫川秀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教導部下們︰“你們這群家伙啊,平常不注意鍛煉身體啊,走了那麼點路就叫個不停,你看我,怎麼就一點都不覺得累呢?”

    白川暗暗罵道︰“廢話,要是像你這樣還叫累,天下就沒有輕松的事情了!”

    這時候她不知多羨慕受傷的紫川秀了,因為山路崎嶇馬車上不來,一隊半獸人做了擔架輪流地扛著他走。在別人走得汗流浹背時,這家伙喝著冰涼的飲料,舒服地躺在擔架里悠然地打著扇,一邊欣賞著路邊群山蒼翠的美景,一邊還不忘大放厥詞,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在前面帶隊的半獸人德昆揮手示意休息。人類官兵如遇大赦,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起來了,反之那些半獸人還有余力活蹦亂跳地到處去找水源摘鮮果吃。

    翻過一個又一個山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羅杰已經累得沒力氣問德倫到底還有多遠距離了。德倫卻自動地跑過來跟他說︰“看到了嗎?前面就是布盧村了。”

    大家精神一振,抬起頭來,前面的黑暗中遠遠地出現了許多亮點,半獸人向他們介紹︰“那就是村子里人家的燈光啦!”

    午夜,當先頭部隊進村時,家家戶戶的看門狗一個勁地吠個不停,匯成一片大合唱。村里的人家給驚動了,開門出來查看,卻高興地發現是自己的子弟兵回來了。一下子,整個村莊都醒過來了,他們紛紛出來迎接自己的親人。

    布盧村的半獸人們當初為了反抗紫川家的暴政,離家征戰,大多數人已經快一年沒回來了,又消息不通,村子里的人都十分掛念。有些家庭中企盼的親人終于平安歸來了,整個家庭上下都洋溢著一片歡笑和快樂,而有些家庭,親人們苦苦等待,等來的只是一句︰“他已經在瓦倫城那里死掉了……”

    悲傷和絕望立即籠罩了整個家庭,老人老淚縱橫,婦女則開始嚎啕大哭,而年幼的小半獸人則睜大了亮晶晶的眼楮,不明白為什麼媽媽會失聲痛哭呢?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爸爸了。
第十二章 第八節
    秀字營的士兵遠遠地看著這團聚和離別的一幕,心里給深深地震撼。征塵與熱淚,原來無論哪個種族都一樣的啊!並非只有人類才懂得悲傷與歡笑。

    當村長的德倫匆匆與家人見上一面,又跑回秀字營的隊伍里跟紫川秀說︰“光明秀啊,你們怎麼不進村呢?也過來一塊吃點東西吧,弟兄們都挺累的了。”

    幾個帶兵將領交換了目光,紫川秀干笑著說︰“我看,我們還是不用進去了。我們就在村子外面的那片林子里面宿營就是了。”

    “對對對,我們就不進去了。”白川、羅杰等人紛紛贊同。他們肚子里雖然也是挺餓的,但是听到那些慘遭喪夫之痛的婦女們的哭聲,及對紫川家的咒罵聲,他們恨不得撒腿就跑,趕緊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

    “這樣啊……”德倫有點不明白︰怎麼大老遠過來了,光明秀居然連村門都不進呢?

    “好吧,我送你們過去吧。”

    在村外的林子里,秀字營一行人開始安營扎寨,士兵們開始把馬腿拴起來,由于太累了,大家連警衛和崗哨都沒有派,找了點枯枝和干柴點起了篝火,取水的行軍壺串在一起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各中隊值日的士兵們提著他們跟著半獸人的向導去水源那里打水。可以感覺到,大多數人的情緒都不佳,沒有人象平時那樣說笑了。

    看到了那個偏僻、簡陋的村莊,軍官們都感覺有點失望。他們集中到了紫川秀那里。羅杰問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聲︰“大人啊,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明天開始,我們就要在這里暫時扎根,找一塊立足之地住下來了”

    白川問︰“大人,可是,我剛才觀察了一下,這個村子的人口總數應該不超過一千來人。以這樣的經濟規模要供養我們這一支八千多人的大部隊,恐怕是不怎麼可能的吧?其實說如果要立足的話,在杜拉森林不是更好嗎?在那里,起碼我們還可以靠打劫魔族的糧草來維持生活。”

    “杜拉森林並非長久之地。那里的位置太重要,就在遠東大公路的周邊,而且還倚靠藍河渡口。現在魔族只是因為剛剛打完仗,事情太多而顧不上理會你們。一旦他們騰出手來,他們是絕不會允許有一股不服統管的人類勢力在那里出沒,威脅著他們的遠東大動脈。如果你們再這樣張揚的打劫,過不了一個月,魔族的鎮壓討伐軍就要開過來了。一旦他們封鎖了公路,並在河面上布防,到時候,你們就是想跑都沒路走——當初是誰那麼笨,決定把營地安在那里?”

    三個旗本都面紅耳赤不敢出聲。白川听得悚然,暗暗自責,也感到奇怪︰“紫川秀這麼一解釋,事情就好像變得非常簡單似的。可是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問題呢?羅杰和明羽兩人更是一個勁地在說︰贊同、贊同!對,是個好主意!……”

    紫川秀和緩了語氣︰“當然,杜拉森林的位置確實不錯,非常適合打游擊戰。要是我們的力量再大點,或者魔族的力量再小點,在那里扎根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現在,魔族勢力正如日中天,我們還不能與他們正面對抗。我考慮過了,在布盧村建立基地有這麼幾個好處︰第一,此地比較隱蔽,容易被魔族所忽略,如果我們注意隱蔽,在幾年之內不讓魔族發現是完全有可能的,這段時間足夠讓我們在此發展、壯大了。

    第二,從軍事的角度上說,此地背靠古奇山脈,前面就是科加叢林,地形有利于防守。距離這里不到五里有個無人居住的山谷,我們可以在哪里扎根。魔族如果要進攻這里,他們必須冒險經過外面的科加叢林,要跋涉幾天幾夜的山路——這種辛苦你們也剛剛體會到了。這種地形,無論敵人有多麼龐大的兵力也難以展開縱然他們兵力多我十倍,我們只要戰術運用恰當,完全可以以逸待勞的將他們擊潰。即使有什麼不利,我們也可以輕易地逃進古奇大山里,不用擔心被魔族斷後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里的民眾與我們關系良好——當然,剛才的一幕你們也看到了,他們對紫川家是沒什麼好感,但是我與他們關系不錯,在遠東平叛時,秀字營也幫助過他們,半獸人是很懂得知恩圖報的。所以,我們可以與他們放心合作。有他們這批耳目靈動的地頭蛇在,魔族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們。

    第四,早在魔族開始進攻時,德倫已經提前向我報告了危險。那時候我就已經把秀字營的財產交給德倫他們幫我們保管了,他們把那批財富藏在村後面古奇山上的幾個大洞穴里,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糧草,足夠我們吃上半年了。

    弟兄們,這半年時間就是我們養精蓄銳、發展壯大的時候了。現在,我們要隱藏自己,在魔族勢力的眼皮底下潛伏下來,一邊訓練軍隊擴充實力,積攢我們自己的每一分力量,等到時機轉變的那一天,我們就趁勢崛起,讓魔族看看我們的厲害!”

    眼看自己的長官如此深謀遠慮,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一眾軍官听得精神振奮、熱血沸騰,一掃前些時候落難的頹氣。大家紛紛發言,表示堅決支持秀川長官的英明決策,誓死跟隨大人。

    只有白川沉默不語,等到眾軍官紛紛離開時,她拖到了最後一個走,想說什麼又有點猶豫。

    紫川秀抬起頭來,驚訝︰“白川,你還沒走?夜已經很深了,明天還得干活呢。”

    白川嫣然一笑,問︰“大人,你的傷勢可好些了嗎?”

    “嗯,差不多吧——白川,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啊,沒什麼啊,我只是關心大人您的傷勢……”

    紫川秀微笑道︰“有些人撒謊時候就像頭上刻有字似的,非常好認。”

    白川也微笑︰“大人,您今天所說的,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你說好了。”

    “大人您剛才說的那些……我只是有點不明白︰窩在這麼個小山村里面,縱然可以站住腳,那也只是苟活而已,難以有什麼發展。我想知道,大人您這樣做,目的到底是什麼?”

    紫川秀沒有出聲。

    “大人,今天晚上您的話中,只字不提如何返回家族的事情——其實以大人您跟家族監察總長帝林大人的交情,還有您與寧小姐的關系,我想,只要你回去了,洗清冤情,還你清白,這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紫川秀深深的凝視著白川,與剛才的那群人不同,眼前的無疑是個極聰慧的女子,自己的計劃是瞞不過她的。他沉吟一下,低沉地說︰“時光若能倒流,讓我再選擇一次的話,我還是會去殺雷洪。有些事情,是男子漢不能逃避的責任,雖然魔族的陰謀使得我身敗名裂,但我並不後悔。”

    “去殺雷洪之前,我沒敢跟我大哥斯特林說,不然他一定會阻止我的,同樣的,我也沒敢跟你們說,是害怕機密泄露。沒想到,因此而連累了大家,連累了你,這個我真的沒想到……”紫川秀慢慢地說,語調低沉,,透出一股少見的真摯味道,顯得非常的內疚。

    白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想了一下,她輕輕地說︰“哥大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殺雷洪為他報仇,並不是大人您一個人的責任,我也有份的。大人您一個人出生入死,承擔那麼重的責任,我們卻不能為你分擔絲毫,已經讓我們幾個當部下的很自責了。所以,連累什麼的,這種話您就不要再說了——至于下面的弟兄們,他們也很佩服大人您的勇氣,都贊揚大人您是條漢子。大人,您不過做了件該做的事,沒有人怪你的。”

    紫川秀感激地望了白川一眼︰這個平時看起來很凶的女孩子,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和善解人意的一面,他點點頭,繼續說︰“被家族冤枉和誤解,在我而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我們現在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的話,那就只有以待罪之身接受審查的份了。靠著我大哥和阿寧的庇護,你我也許可以保得性命在,但叛國者的屈辱和嫌疑,會讓我們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的。”

    真正的原因紫川秀忍住了沒說出來︰“沒混出什麼名堂來,就這樣灰溜溜、屈辱地回去,我怎麼有臉去見阿寧?”

    ——雖然他並不明白這個規律︰古往今來,無數的英雄好漢犯了與他同樣的錯誤,他們血染疆場,建功立業,都只是為了那淺淺一笑。男人往往都是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而奮發圖強的。

    ——但他卻真的很想,有朝一日能以配得起紫川寧身份的地位,滿載功勛與榮耀,驕傲地出現在她面前。而現在這副屈辱的落魄樣,他是寧願死也不願意回去見紫川寧。

    “想洗清嫌疑,方法有很多,語言辯解只是其中的一種,但也是最無力的一種。實力,也是一種辯解的方法。”

    紫川秀慢慢地說,一瞬間,他的眼神變得十分的銳利︰“我的命運,不想再讓別人左右。”

    “我想要的,並不只是苟活而已。用一年到兩年的時間,把秀字營訓練成一支強悍的精銳部隊,推翻魔族對遠東的統治,光復遠東全境,建立一個獨立的遠東自治政權,這就是我的計劃。那時候,所有誣陷我們的流言蜚語,都將不攻自破。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昂首返回故鄉!”

    白川吃驚地瞪大了眼楮,她沒想到紫川秀的計劃竟然是如此的“遠大”——或者說,是如此的荒謬。現今,魔族正雄踞遠東,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四百多個團隊的龐大兵力正駐扎在遠東,又有如雲的名將,還有號稱當世第一高手的魔神皇。這樣可怕的實力,就是當今最大的兩個人類勢力︰紫川家族與流風家族也不敢與之正面交鋒。以秀字營八千多人的烏合之眾就想擊敗強大的魔族王國/那簡直比天方夜譚還要天方夜譚,白川即使在睡得最香甜的晚上都沒有做過這樣的美夢。

    她很想放聲大笑,卻笑不出來︰眼前的紫川秀,縴瘦、疲憊、虛弱,臉色呈現失血過多的蒼白,但卻散發出一種從沒有過的凜然氣質。白川心念一動,卻無法把那種感覺具體地用語言描述出來。一瞬間,他想到了一個最恰當不過的詞語︰英氣逼人。

    她努力使自己跟上紫川秀的思路︰“大人,想建立一支軍隊,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打家劫舍的盜賊團伙是一回事,但是一支紀律嚴明、裝備精煉的正規軍隊,需要大量武器、裝備、糧草等物資的補給,需要一個穩定的後勤系統。我們缺乏一個可依靠的後勤基地。單靠布盧村這些半獸人,那是不成的。”

    她跟自己說︰他是個瘋子,我更是,居然跟他討論起具體實施的可能性來。

    紫川秀神秘地一笑︰“剛才我沒說︰選擇在這里搭寨,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在這個偏僻的村落後面,有一條秘密的山路可以通過古奇山脈。也就是說,不必經過瓦倫要塞,從這里可以與紫川家的內地交通。”

    “什麼?”白川霍地站起來,一臉不敢相信的震驚表情。

    自古以來,人們就知道,古奇山脈號稱不可逾越的天塹,它分隔了家族內地和遠東地區,瓦倫走廊是山脈唯一的缺口,而瓦倫要塞就坐落于通道中。只有通過它,人們才可以進出家族內地和遠東。——這幾乎已經成為人們思想中的一種定型了,這種單一的險峻地形在戰略上的意義是極其重要的,就因為古奇山脈只有一條通道,紫川家才能夠數次依靠瓦倫可怕的堅厚牆壁,,阻擋住魔族的大軍。

    現在,亙古不變的格局即將改變了。一旦魔族知道了這個秘密……

    白川已經在腦海中想象出這麼一幅可怕的情形︰通過秘密的小路,魔族的主力大軍在瓦倫防線的背後突然出現,他們蜂擁而進毫無防備的家族腹地,從瓦倫到帝都之間的每一個人類城市,都將淹沒在血泊與火海中……看到白川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紫川秀不出聲地望著她,那無聲的目光仿佛在問︰“現在你知道問題有多嚴重了吧?”

    白川坐下,又急切地問︰“有多少人知道這條通道?村里的半獸人們知道嗎?”

    紫川秀帶著欣賞的神色看著她︰白川確實是個非常難得的優秀人才,非常的無私。得知有第二條通道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慶幸自己終于可以回家了,而是為整個家族和人類的命運擔心。

    紫川秀輕輕地搖頭︰“村里的人不知道。你不必擔心,事實上,世界上知道這個秘密通道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你,另外一個是……”

    他猶豫了一下,說︰“是一個絕對不會泄密的人。”

    “沒有那種人!”白川尖銳地說︰“只有死人才是絕對不會泄密的。魔族的酷刑會讓再堅貞不屈的好漢變成一條軟蟲!”

    “問題是!”紫川秀悠然地說︰“這是一個連魔族都拿他沒有辦法的人。”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白川猛然停住話頭,神情變得惶恐︰“難道是‘他?’”

    紫川秀肯定地點點頭。

    “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他就在這附近的山林中隱居著,一直守護著那個秘密通道。”

    白川長吁一口氣,喃喃說︰“我明白了。”

    這時她才真正了解了紫川秀的用意︰將秀字營的藏身之處設在這里,那是絕對安全的。有“他”在這里,即使魔族的整路大軍統統殺過來,也不必有任何擔心。這時她才明白,為什麼紫川秀一路上非常警惕而緊張,一到了布盧村卻立即輕松起來了,竟然連斥候也沒有派,就敢安心吩咐大家安營睡覺了,原來是因為強援就在周圍。

    震撼剛過去,白川的好奇心又起來了。想到傳說中的“他”,她激動得心髒怦怦直跳。

    她不禁輕聲問︰“大人,你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布盧村了吧?你怎麼知道他還在這里?他長得什麼樣?帥嗎?一定很厲害吧?”

    震驚之下,白川不顧淑女的形象,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吃驚道︰“在哪里?在哪里?”驚慌的左看右看,卻不見任何人影。

    紫川秀微笑道︰“你冷靜下來,仔細用耳朵听。”

    周圍靜得出奇,空氣中蕩漾著奇異的波動,仿佛空氣已經不再流動了,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剛才一個勁地嘈雜不安的夏蟬,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已經乖乖地閉上了嘴巴。遠遠的村中听不到任何的犬吠聲,河譚里的青蛙不做聲了,甚至就連涼爽的夜風吹過針葉林所發出的那種特有的嗚嗚聲也停止了。

    五月酷暑的晚上,一股壓抑的陰寒使得白川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偷偷地向紫川秀挪近了點。這時的她,雖然身處數千大軍環繞下的中軍帳篷中,卻依舊感覺自己是無遮無掩的,心頭泛起的那陣莫名的無力感,怎麼也無法消除。

    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後面推著似的,帳篷的簾子無風自動,一點一點地向里面敞開了,外面卻看不到人影。若不是紫川秀溫暖的手及時地搭在她的肩頭,下一秒鐘白川就要大叫︰“有鬼!”了。她轉身“啪”地打了紫川秀一個巴掌,罵道︰“下流!”

    “噗”的一聲輕響,四支照明的火把同時熄滅了。一瞬間,帳篷里變得一片漆黑。

    白川猛地抽出了馬刀,“叮”的一聲輕響,雪亮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白川,不要亂來!”紫川秀喝道。

    忍住了一刀劈下去的沖動,白川持刀靜靜地站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楚眼前的那一片黑暗。從光明到黑暗的整個過程太快了,她的眼楮還無法適應,眼前一片赤紅。她使勁地揉著眼楮,想把眼前的黑暗看個清楚,卻無法辦到。只是隱約感覺在原來紫川秀所坐的位置,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在黑暗中沒有任何聲音,死一般的沉寂。

    黑暗中,白川也不知過了多久,五秒鐘,十秒鐘……當她的眼楮慢慢地開始適應那黑暗的時候,眼前又是突然一亮,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躲避那陣刺眼的光亮。

    她馬上又睜開了眼楮︰四支照明的火把不知怎麼的,竟然又恢復了燃燒,在牆角里啪啦地燃燒著,散發出松木特有的清香。屋子里仍舊只有紫川秀和她二人,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下子,白川猛地掀開帳篷簾子沖了出去,張望四處,外面空無一人,只有那連綿的帳篷。營地邊上的林子里,知了在永不厭倦的嘶鳴著,遠遠的,村中的狗在發出嗚嗚的怪鳴,可以听到遠近軍營中,士兵們走路的腳步聲、帳篷里聊天的竊竊私語聲、巡邏士兵武器的鏗鏘聲,那股奇異的壓力已經消失了,一切恢復了正常。頭頂,滿天星光燦爛。

    幾個士兵舉著火把圍著營地正在巡邏,經過主帥帳篷時,舉手給她行了個軍禮。白川悵然而失,心里知道“他”已經走了。她輕輕地還禮,又走了進來。

    “他……走了?”

    紫川秀依然是半躺在臥鋪上的姿勢,微笑地看著白川。白川這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提著馬刀,臉上一紅︰當時純粹是出于下意識的自衛反應,一下子拔出了刀子。自己到底想干什麼?自己難道想跟人類歷史上最杰出的超級高手交手?那豈不是荒謬?她趕緊把刀子入鞘,這才發現,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本薄薄的紙冊子。白川拿了起來,看到冊子的封面上寫著︰《玄天刀》。

    紫川秀微笑道︰“他說,幾百年來敢對他拔刀相向的,你還是第一個,這個小姑娘很有趣,所以特意送給你這個,讓你好好練——你不要小看這個,這是他親手抄寫的。”

    白川一陣狂喜︰有“他”手里拿出來的武功,定然是非同小可的秘籍,這真是意外的巨大收獲啊!她輕輕翻開了冊子,略一瀏覽,一行行俊秀又挺拔的字跡映入眼簾。從字跡之中,她感受到了一種含而不發的英氣,就如想象中他的人一樣,孤高又狂傲︰“刀者,百兵之王。下者以力運刀,中者以氣而御,上者以意運之。以天為刀,則為最高之境界……”

    她覺得一陣暈眩,趕緊合上了封面︰這本書的字里行間,仿佛蘊含著一種神秘的魔力,沒看幾行字,丹田中的真氣就開始隱隱萌動,就像江河澎湃失去控制,竟然有點不听使喚的感覺了。她知道這種高深武功得靜下心來,慢慢地修煉,一點都急躁不得的,心頭充滿了歡喜︰“只要耐心的修煉,假以時日,自己的高手夢有望實現了!”

    她又有點黯然,因為傳說中的絕代高手剛才就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不能一睹“他”的風采,實在是終身的遺憾。

    她輕輕地說︰“太可惜了,我竟然沒能見他一面。”心里暗暗有點怪罪︰他架子也太大了吧,看一眼也不會少一塊肉。

    洞察了她的心思,紫川秀搖頭︰“你不明白的,只是……”他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只是長長的嘆息一聲,想︰“其實他是個很不幸的人。”

    “剛才的事情,你不要說出去。——現在,你還覺得我的想法是做夢嗎?剛才他答應了,他不參加我們的對外作戰,但在這段時間里,他會盡力幫助我訓練軍隊的。”

    白川連連點頭,事情既然有“他”參與,那就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就是不用紫川秀吩咐,她也知道剛才所听到的是關系整個大陸命運的最大秘密,絕對會守口如瓶的。她非常的高興,又有點惶恐,小聲地說︰“大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秘密?”

    紫川秀安靜地看了她一下︰“我相信你。”

    “這是條非常危險的道路,在你走上去之前,你有權利知道,在前方等著你的是什麼。”

    听到“相信”二字,不知怎麼的,白川竟然有了點流淚的沖動。她輕聲說︰“大人,我跟你走!”

    紫川秀滿意地點點頭,他知道白川在軍中的威望極高,爭取到了她的支持,就等于爭取到了秀字營的真正指揮權。

    “現在,我們隊伍中最大的問題不是糧食不足,也不是魔族的威脅。而是士兵們的軍心。大家都感到對未來沒什麼信心,提不起精神來——這樣的部隊,是沒有戰斗力可言的。”

    白川听得稱是,紫川秀說的確實是一言中的,她也感覺到了,目前部隊的精神狀態確實很令人擔憂。

    “大人,您有什麼辦法?”

    紫川秀淡淡地說︰“給他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