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黃易
項少龍的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境界,步伐穩定而暗合某一種節奏,準確地估計得對方接近的速度和距離。
自從坐時空機器來到這戰國的年代後,他可是沒有一天不摸著兵器過活,對各類型的兵器都非常熟識。此刻細心聆听,立即摧翻了起始時認為來襲者是持矛的想法,而肯定對方用的是長戟。
戟可說是宜刺的矛和橫砍的戈的混合體,既可扎剌,又能勾擊,沖刺時發出的響音,明顯與矛或戈都不同。
項少龍很想回頭看上一眼,但卻知若如此做了,就會失去自己高深莫測之勢,而且會引發對方全力加速沖剌。
一陣風迎面吹來,雨雪打得項少龍幾乎要閉上眼楮。
風聲更使戟音蹄聲模糊起來。
這時後方來騎到了兩丈之內,略一發力,可在眨眼的工夫對他展開攻擊。
驀地一聲“沈良受死”有若干地起了個焦雷般在後方響起。
項少龍猛地閉上眼楮,往右橫移,到了馬道之中,右手放開劍柄,改以左手拔劍。
要知他一直靠左方的行人道緩步而行,又以右手握劍,換了任何人由後方攻來,必然以為他會移往左方,好拉長距離,再以右手拔劍擋格。誰知他竟反其道而行,右移到馬道之中,使敵人的長戟完全攻錯了方向。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何況是生死相博的時刻。
那人驚呼一聲,想把長戟攻擊的方向改變,卻遲了一步。
項少龍頭也不回,反手一劍刺在沖過了頭的馬股上。
戰馬痛嘶一聲,狂竄往前,差點把那騎士甩下馬來。
看對方一人單騎,逃命似的消失在風雪里,項少龍心中好笑。
今仗得勝看來輕松容易,其實個中包含了膽量、時問的拿捏,身法步法各方面的配合。
最妙是那陣突來的風雪。
他項少龍固然受影響,但對迎風策馬奔來的敵人影響更大,否則他項少龍恐難施展這種策略。
項少龍回劍入鞘,轉入了一條橫巷,急步走了一段路,認準解府的方向,不半個時辰終于到達目的地。
他對把門的家將報上姓名,便被領入府內,在外廳等候。
奉茶伺候的小婢都以奇怪的眼光打量他,又交頭接耳,恍似他像頭不知由那處鑽出來的怪物般。
項少龍給看得渾身不自在時,解子元臉青唇白的來了,揮退下人後,坐到他身旁低聲道︰“今趟揀的真不是時候,不知誰把我昨夜去逛青樓的事告知了內人,剛才她大發雷霆,只差還未動手打我。沈兄快溜,現在說什麼她也不會相信的。”
項少龍同情地道︰“那麼過兩日我再來找解兄吧。”
解子元把他拉起來道︰“快點!”
兩人急步朝大門走去時,一聲嬌叱傳來,喝道︰“哪里走!”
解子元渾身一震,像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項少龍亦是虎軀劇震,不能相信的呆在當場。
環佩聲響,解子元的惡妻來到兩人身後,冷笑道︰“走到哪里去,你當我不知道你兩個人的把戲嗎?”
又嬌喝道︰“解權你給我滾出來,我要你把昨夜的事一字不漏的說出來,萬事有我擔保。”
解子元如遭雷殛,原來連他最後一個“忠僕”都給收服。
解權不知由哪里跑出來,跪倒地上,顫聲道︰“少爺!小人是被逼的。”
解子元機械化的轉過身去,哭喪著臉道︰“這事全是我想出來的,不關沈兄的事。”
項少龍仍背對解子元的夫人︰心中百感交集,因為他從聱音認出了解子元的夫人正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善柔。
她終于放棄了到處流浪的夢想,落葉歸根的作了解家婦,還生了兩個兒子。
這時他最想做的事,就是頭也不回的離開解府,使善柔永遠都不知道他曾來過。
他亦明白解子元為何既愛她又怕她,說實在的,那正是善柔予男人最大的“樂趣”。
直至今天,他對與善柔相處的每一刻仍是回味無窮。
解子元的“義氣”,把責任全欖到自己身上,更使他心中感動。
想走是一回事,但卻無法舉腳踏出半步。
善柔的矛頭指向他了,喝道︰“你叫沈良是嗎?看你生得牛高馬大,卻膽小如鼠,連正眼看人都不敢嗎?”
眾婢僕立時發出“嗡嗡”笑聱。
項少龍平靜地道︰“解夫人可否把其他人請出廳堂,沈某想私下替解兄說兩句話。”
解子元急道︰“這全不關沈兄的事,夫人啊,放沈兄離去好嗎?要罰就罰我好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善柔亦像被點了穴般,不言不語的在發呆。
項少龍感到善柔的目光刺在他背上,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
人人莫明其妙時,善柔道︰“所有人都給我滾出去。”
解子元愕然道︰“為夫也要出去嗎?”
善柔大發嬌嗅道︰“為你的什麼夫,你第一個給我滾出去!”
不片晌所有人走得干干淨淨,空廣的大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善柔急促的呼吸聲在他身後響起,項少龍緩緩轉過身來,四目交投,雙方都像觸電般抖顫了一下。她豐滿了少許,但艷麗卻更勝往昔。
善柔朝他沖前兩步,旋又停下,辛苦地克制自己要投入項少龍懷內的沖動。
項少龍喉頭打結,千言萬語,都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一聲長嘆,搖頭苦笑,步往大門。
善柔追了兩步,低喚道︰“少龍!”
項少龍硬著心腸不應,走出門外。
十多道目光立時落在他身上,婢僕家將們對他能“衣冠皮肉完全無缺”的走出來,都驚訝得合不攏那些張大了的嘴。
解子元橫里撲出來,揍著他肩頭,朝外門走丟,興奮地道︰“沈兄和她說了些什麼話?”
項少龍胡謅道︰“嫂子雖是霸道了點,卻非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我向她解釋了壓迫力愈大,反抗力愈強的道理,假設她任解兄出去胡混,保證不須太久解兄就生厭倦。”
解子元道︰“我怎會厭倦呢?她怎麼答你?”
項少龍道︰“她說要好好想想。”
解子元大喜道︰“這是天大的轉機呢!沈兄留下陪我聊聊好嗎?”
項少龍此時肝腸像打了結般難受,那有興趣和他閑聊,投其所懼的恐嚇道︰“你最好乖乖的入去陪伴嫂子,若她以為你又在打鬼主意,那就說不定聯想想都省回。”
解子元大吃一驚,忙放開了摟著項少龍的手,神情教人發噱。
項少龍揮手作別,走出解府,來到風雪漫天的大道。
心中一片茫然。
來到臨淄後,他一直想方法找尋善柔,卻絕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遇上她,而她還是別人的妻子。
解子元該是好夫婿,唉!
當年美蠶娘改嫁別人,他並沒有多大感觸。說到底皆因感情基礎薄弱。
但他確曾深愛過善柔。
他尊重善柔的選擇,而且自己巳有幸福美滿的婚姻和家庭,只不過來到齊國這陌生的地方,容易生出了孤單落寞的感覺,才會因善柔再難和自己繼續前緣而神傷。
風雪打在臉上頭上,既寒且痛,使他像從一個夢中醒過來般。
再嘆了一日氣後,項少龍舉步朝賓館走回去。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他誠心為拋棄了仇恨的善柔祝福。
回到賓館,肖月潭巳恭候多時,見他這麼早回來,訝道︰“我听你的手下說你會很晚才回來,正要離開,咦,你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
項少龍拉他入房,坐下道︰“你該听過善柔吧!她是致致的親姊,曾與我有一段情,現在竟成了解子元的妻子。”
肖月潭愕然道︰“又會這麼巧的。”
項少龍不想磨在這事上,岔開話題問起鄒衍,肖月潭神色古怪道︰“鄒大師不知去了何處去尋找自己的墓穴,已有十多天沒回家呢。”
項少龍听得心都抽搐了一下,無言以對。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呂不韋今午乘船抵此,同行的尚有韓竭和許商。”
項少龍奇道︰“韓竭不是繆毒的人嗎?”
肖月潭道︰“只此一事,便可知呂不韋和繆毒暗中結成一黨。韓竭乃“稷下劍聖”曹秋道四大弟子之一,有他穿針引線,稷下出身的劍士說不定會站在呂不韋和田單的一邊,那形勢就截然不同了。”
頓了頓續道︰“以呂不韋的手段,必可令齊王深信倘改立田健,將會破壞了和秦國的關系,若再加上曹秋道站在大王子田生和田單的一邊,這場王位之爭,輸家不是田健才怪。”
項少龍無可無不可的道︰“誰輸誰嬴,都是齊人的家事。現在我關心的是如何為歌舞伎團的諸位美人兒完成她們的夢想。呂不韋愛怎麼搞便怎麼搞好了。”
肖月潭訝道︰“我很少見到少龍這麼意氣消沉的,你難道不覺得扳呂不韋的後腿是很有趣的一回事嗎?你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醒來時或者會改變想法。”
項少龍苦笑道︰“除非我能以項少龍的身分出現,否則如何能左右齊王的決定;而且那樣一來,等若明請呂不韋來對付我。噢!差點忘了告訴你,李園和龍陽君巳看穿了我。”
肖月潭連忙追問,到項少龍解釋清楚後,肖月潭興奮地道︰“若是如此,形勢就完全不同了。現今齊人最怕的就是楚人與三晉聯手,抑制他們對燕國的野心,只要田單不能明目張膽的對付你,我們便容易應付多了!”
項少龍苦惱道︰“有其利必有其弊。若我公然以項少龍的身分面世,呂不韋、田單,甚至郭開都會暗施手段來對付我,但假若我仍在充作沈良,則又須應付仲孫龍和齊國劍手的挑惹。正是左右做人難。”
敲門聲響,原來是小屏兒奉鳳菲之命請他去說話,肖月潭低聲說了明天見後,告辭離開,而項少龍則隨小屏兒去見鳳菲。
鳳菲正在主樓二樓的廳內撥弄弦琴,發出似有若無,仿似由九天之外傳來的仙音,神情專注。直待項少龍在她對面坐下,仍像覺察不到他的來臨。
小屏兒退往樓下後,項少龍舒適的半臥半坐地倚在軟墊上,既飽餐這美女的絕世容色,又耳聞天籟仙音,囚善柔而興的失意惆悵,不由減少三分。
鳳菲縴手操琴,再爆出幾個清音後,倏然而止,仰起俏臉往他望來,鳳目生輝道︰“沈先生可認得這段樂章嗎?”
項少龍呆了一呆,茫然搖頭。
鳳菲甜甜笑道︰“這正是由你那些小調變化而來的曲譜,你這人呢!竟會听不出來。”
項少龍搔頭尷尬道︰“真的一點都听不出來,怎會是這樣的。”
鳳菲柔聲道︰“人家當然不能一板一眼跟足你的曲調,變化幾趟後,就成了這樣子!歡喜嗎?”
鳳菲從未試過以這種撒嬌式的神態語氣跟他說話,項少龍受寵若驚道“大小姐確是高明,不知是否巳為今次賀壽的樂曲全換上了新調呢?”
鳳菲美眸望往窗外的雪夜,嘆道︰“你知否人家到這一刻才驚覺到外面正下大雪,自听到你那些怪調後,鳳菲像著了魔的一首接一首把新曲譜出來。想不到竟可如此容易。”
項少龍大喜道︰“恭喜大小姐。”
鳳菲的目光移回到他臉上,美目深注道︰“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項少龍笑道︰“有手有腳,有眼耳口鼻,和任何人都沒有什麼大分別。”
鳳菲道︰“可是在我眼中,你卻像是從仙界下凡的神仙,拯救遇上困苦的世人。唉!若真有神仙,那該是多麼美麗的一回事。人世間實在太多事令人生厭,有時我其至會憎厭自己。”
項少龍思量片刻,點頭道︰“有很多事確會令人不耐煩的,不過大小姐可知在別人眼中,你可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以能拜倒在你裙下是無比光榮的事。”
鳳菲斜椅墊上,嬌笑道︰“你的用詞真怪,什麼“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拜倒裙下”,唉!鳳菲只是個平凡的人,只有在創作和表演時,我才感到自己有少許的不平凡。”
接著秀眸閃閃的瞧著他道︰“今晚在這里陪人家談話好嗎?每逢作成一曲,我都很難入睡,又總苦無傾談的對象。”
項少龍嚇了一跳,怔怔的道︰“我終是下人,大小姐這樣留我在閏房里,不怕人會閑言閑語嗎?”
鳳菲哂道︰“你前兩晚的勇氣到哪里去了?換了是別的男人,在眼前情況,恐怕趕都不肯走吧?”
項少龍苦笑道︰“自得知大小姐的情郎是項少龍後,我愈想愈驚,將來到咸陽時,若有人向他通風報訊,知這我曾在大小姐房內留了一晚,就算什麼事都沒有做過,我恐怕亦要小命不保,大小姐以為然否。”
鳳菲呆了起來,無言以對。
項少龍心中好笑,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她的“項少龍”來壓自己這真正的“項少龍”,實是荒謬絕倫。
好一會鳳菲才苦惱道︰“男人不是色膽包天的嗎?為何你其他事這麼膽大妄為,偏在此事上如此膽小。”
項少龍故作驚訝道︰“听大小姐的口氣,似乎除了想和小人秉燭談心之外,還有別的下文呢?”
鳳菲“噗啡”嬌笑,風情萬種的橫了他一眼,欣然道︰“和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一向以來,只有我鳳菲去耍男人,想不到現在卻給你來耍我。來吧!”
項少龍愕然道︰“來什麼呢?”
鳳菲嘴角含春嬌媚地道︰“先為人家脫掉靴子好嗎?執事大人。”
項少龍呆瞪了她半晌,囁嚅道︰“大小姐不是認真的吧?這種事開始了就很難中止,那時大小姐想反悔都不行。”
他的話並不假,像鳳菲這種比得上紀嫣然和琴清的美女,蓄意色誘一個男人時,恐怕連坐禪的高僧都要把持不住,何況是他項少龍。
忽然間,外面的風雪,室內掩映的燈光,火爐傳來的暖意,都以倍數的強化了那本已存在著浪漫溫馨的氣氛。
看她的如花玉容,眉稍眼角的風情,聳胸細腰,誰能不躍然動心。
鳳菲白了他一眼道︰“沈執事想到哪里去了,人家要登榻睡覺,自然要脫掉鞋子,剛巧小屏兒不在,只好由你代辦吧了!”
項少龍差點給氣死,猛一咬牙,移身過去,探手就拿起她右足。
鳳菲驚呼一聲,皺眉道︰“沈執事你溫柔一點好嗎?”
項少龍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左手托著她縴足,右手滑上去,愛撫她完美無瑕的小腿,嘆道︰“羊脂白玉,不外如是。”
鳳菲嬌軀抖顫起來,星眸半閉的柔聲道︰“你若答應我不再往上推移,我便任你就這樣佔點便宜,當作是報答你令我度過這難關的酬勞吧。”
項少龍氣道︰“大小姐這麼說,豈非在提醒我要繼續深進嗎?”一邊說,手已毫不客氣的往上移去。
鳳菲感到項少龍的手越過膝頭,正探索自己不可侵犯的大腿,嬌吟一聲,伸手把項少龍的手隔裙按著。
項少龍把手抽了回來,一本正經地為她脫下兩足的綿靴,然後拿她雙足一陣搓揉,弄得鳳菲嬌體發軟,媚眼如絲。
項少龍一把將她抱起,往她閨房走去。
鳳菲摟緊他脖子,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地道︰“你害死鳳菲呢!”
項少龍奇道︰“怎樣害你?”
鳳菲道︰“你若令人家愛上了你,不是害死人家嗎?”,
項少龍清醒過來,暗叫好險,自己確不宜與這心有所屬的美女發生關系,否則徒使事情更為復雜和難以預料其後果。
將她安放榻上後,項少龍俯頭在她香唇上吻了一日,柔聲道︰“大小姐放心吧!只要我想起你是項少龍的人,給個天我作膽都不敢踫你。”
言罷逃命似的走了。
剛離開鳳菲的閨房,便給手下截著報告,張泉在大門外給人打了一頓,只剩得半條性命。
項少龍心知肚明是肖月潭使的手段,卻不能不去慰問他。到了張泉房外,撞著他的心腹昆山,這小人一面憤慨的道︰“定是仲孫龍派人干的,臨淄真是野蠻人當道的地方,全無法紀。”
項少龍暗忖你們這麼想就最好,可省我不少唇舌,低聲問道︰“傷得怎麼樣?”
昆山道︰“主要是頭臉中了幾拳,眼腫得差點看不到東西,唇角也爆裂,那樣子令人看得心中難過死了。”
言罷唉聲嘆氣的走了。
步入房內,出奇地董淑貞和兩個俏婢正為張泉敷治傷處。
果如昆山所說的,張泉那副被打得像豬頭的樣子,短時間內休想出來見人。
這是肖月潭狠辣之處,務要令張泉難以為呂不韋工作,不得不進一步倚賴他項少龍。
董淑貞坐在榻邊,幽幽的橫了他一眼,嘆道︰“那些人真狠心,看!打得副執事變成這個樣子。”
張泉呻吟道︰“是否沈兄來了!”
項少龍想起千嬌百媚的董淑貞曾陪這卑鄙的人睡過幾晚,心中一陣煩厭,有點不客氣的對董淑貞道︰“你們先出去一會,我有話要和張兄說。”
董淑貞不悅的蹙起黛眉,吩咐了兩婢退下後,斷然道︰“有什麼密話是淑貞不能听的。”
張泉艱苦地道︰“二小姐請出去片刻。”
董淑貞呆了一呆,忿然去了。
今趟輪到項少龍坐在董淑貞的位置,俯頭低聲道︰“張兄究竟是怎樣了?”
張泉腫得像豬唇的嘴巴吐出含糊不清的說話道︰“我其實沒有什麼,他們只打我的頭,又迫問我為何去見主子,我當然死都不肯說。唉!最可恨是主子給我的錢都被搶走!那些錢本是要給你的。”
此正是肖月潭最厲害的地方,張泉不但沒錢來收買項少龍,還不能再去見呂不韋。
項少龍道︰“張兄究竟去見的是誰呢?”
張泉道︰“現在還不能對你說。唉!想不到有仲孫龍插手在這件事情內,現在我們整團人全在他的爪牙嚴密監視中,你也要小心點。”
項少龍那有心情和他說下去,長身而起道︰“張兄好好休息吧!”
張泉一把拉著他衣袖,焦急地道︰“你怎都要幫我這個忙,遲些我再去弄錢回來給你。”
項少龍道︰“我可為張兄做些什麼呢?”
張泉道︰“設法成為鳳菲的心腹,打探她和龍陽君的關系。”
項少龍苦笑道︰“若你是鳳菲,就算我成了你的心腹,你會把與自己終身有關的事泄漏給我知道嗎?”
張泉辛苦地道︰“鳳菲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包括龍陽君在內。因為魏王對鳳菲亦有野心,所以鳳菲最後只能倚賴你,明白嗎?”
項少龍怔了半晌,才點頭道︰“好吧!我看看怎麼辦,但一天未收到錢,張兄休想我肯與你合作。”
揮開了他的手,逕自出房。
董淑貞恭候門外,見他步出房門,將他扯到園內的小亭去,幽怨地道︰“你是否在惱人家呢!”
項少龍哂道︰“小人怎敢,二小姐無論怎樣騙我和不信任我,我這小執事亦只好逆來順受。”
董淑貞“噗哧”笑道︰“看你怨氣沖天的樣子,淑貞給你賠罪好嗎?
唉!人家現在真不知該怎樣才可討你歡心,你是否只好男風不愛女色呢?”
項少龍苦笑道︰“是否凡認識龍陽君的人,都變成了只喜男風的?”
董淑貞整個嬌軀貼了上來,玉手纏上他的脖子,笑道︰“你還要瞞人,只看他瞧你的媚樣兒,雙目噴火似的,就知你是他的男人。因為你若非他的男人,他怎會以這種態度對你。現在淑貞唯一的希望,就是你除了男人外,也歡喜女人。”
項少龍呆了起來︰心想今次確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冤屈。探手下去大力打了一下她的香臀,無奈道︰“那你就當我是你想的那樣好了。請問二小姐,可以放我回房休息嗎?”
董淑貞夸張的痛呼哎喲,用力把他抱緊,咬他耳朵道︰“你若不歡喜正路,淑貞亦可奉陪。”
項少龍抓著她香肩,把她推開少許,正容道︰“二小姐的好意,小人心領了。但你仍未弄清楚一件事,就算你和秀真沒與我有親密關系,我沈良會為你們安排好一切,絕不教你們淪為權貴的姬妾,此事若有一宇虛言,教我沈良不得好死。”
董淑貞平靜下來,怔怔的凝視了他半晌,輕聲道︰“你為何肯這麼做?
又知否動輒就會惹來殺身之禍?若教鳳菲知道你要破壞她的計劃,第一個不放過你的就是她。”
項少龍道︰“你說我是傻子笨蛋什麼都可以,但我卻決定了要這麼做,只要你們肯乖乖听話,我便有辦法。”
董淑貞嬌媚橫生的扭動著嬌軀道︰“我們還不夠乖嗎?”
項少龍哂道︰“乖得太過份了,不但對我乖,還對張泉和沙立乖,誰有利用價值便對誰乖。但我要求的卻不是這種乖,你回去好好想想。但時間巳無多,表演過後,就是行動的時刻,若錯過了時機,莫要怪我沒有幫你。”
董淑貞渾身一顫,伏入他懷內道︰“沈良啊!你說得人家六神無主呢!可否清楚點告訴淑貞你為人家作的是何打算呢?”
項少龍愛憐地吻了她臉蛋,誠懇地道︰“你們若再不肯對我推心置腹,恐怕我亦無能力幫助你們。我的打算就是把你捧為能繼承鳳菲的另一名姬,而鳳菲則可安然歸隱,過她自己選擇的生活。”
董淑貞淒惶地道︰“這當然是最理想的安排。但怎能辦得到呢?鳳菲現在視我如敵人,絕不會答應,縱是答應,也須眾人都肯承認才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鳳菲方面包在我身上,至于你能否成為鳳菲以外另一名姬,就要看你自己的本領。”
董淑貞愕然道︰“我的本領?”
項少龍道︰“我會說服鳳菲讓你在其中一台歌舞擔正主姬的角色,只要你的表演不太遜色,而我又能在例如龍陽君等有身分有地位的人為你美言幾句,甚至邀你到某幾個權貴處表演,哈!你說那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呢?”
董淑貞劇震一下,倏地離開了他,一對美眸閃動著前所未有的神采,顫聲道︰“你真能說服鳳菲嗎?”
項少龍伸手捧起她的臉蛋,有點情不自禁地痛吻她的香唇,直至她嬌喘連連時,才放開她道︰“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教鳳菲親口向你說,但你卻須和秀真放棄一切不軌行動。現在乖乖的去睡覺吧!”
董淑貞給他吻得嬌體發軟,媚眼如絲的呢聲道︰“今晚讓人家陪你好嗎?淑貞給你攪得身子都滾熱了。”
項少龍亦是欲火大熾,暗怪自己不該挑起對方情欲,硬下心腸把她扭轉嬌軀,推得她走了十多步,到了通往她宿處的回廊,笑道︰“你不是說我只愛男風嗎?去找秀真告訴她這個消息吧!切記不可予第三個人知道,否則就不靈光!”
說完匆匆溜回房去。
翌日醒來,還未吃早點,手下來通知解子元找他,項少龍心中暗驚,最怕是善柔告訴了他和自己的關系,那見面時就非常尷尬。
好在來到前廳,解子元熱誠如昔,先著他遣退侍奉的婢僕後,才興奮地道︰“沈兄真行,內人昨晚不但沒有怪責我,還準我和你交朋友。她說有你看管我,間中出去胡混都沒有關系,啊!沈兄真是我的救星和朋友。”
項少龍心中叫糟,知是善柔對他余情未了,所以才會有此轉變,使解子元欣喜若狂。
不由問道︰“解兄不用上早朝嗎?”
解子元道︰“大王昨晚著涼,故休朝一天。嘿!沈兄今晚有空嗎?”
項少龍見他像沒有系頸的猴頭般興奮,警告道︰“小心尊夫人是試探你的呢?”
解子元拍胸保證道︰“我這夫人說得出來的話就一定做得到,絕不會騙我的。她今晚要請沈兄到舍下吃飯,膳後我們就可把臂出游,讓小弟好好招呼沈兄,哈!”
項少龍苦笑道︰“你好像一刻都等不來的樣子。”
解子元毫無愧色道︰“當然,只有躺伏在陌生美女的懷里,嗅吸她們的香氣,我的腦筋才會靈活起來。唉!你都不知大王催得我多麼緊,若我不寫好柔骨女的賀壽詞,今次就真的糟了。”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心中一動道︰“你這兩天有沒有看過蘭宮媛的排演?”
解子元苦著臉道︰“我怎敢見她,昨天在宮內撞到她的相好齊雨,他還對我冷嘲熱諷,若非我脾氣好,定要教他好看。”
似是記起另一件事般,忽然又這︰“沈兄和仲孫龍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項少龍簡略的說出來後,解子元懊惱道︰“這就糟了,昨天他派人來試探我和沈兄的關系,我不虞有他,照實說了是新相識的朋友,唔,待會我要親身去找他說話,再不然就找二王子出頭,不信仲孫龍敢不賣賬?”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解兄不用插手此事,陡使事情更復雜,我自有應付之法。”
解子元懷疑道︰“沈兄可知仲孫龍在這里的勢力,可比得上王侯,他若這麼吃了沈兄的虧,是絕不會輕易罷手的。”
項少龍道︰“放心吧!若真須解兄幫手,我當然會來求解兄!”
解子元道︰“以後有什麼事即管對我說。現在我要趕回官署辦事,今晚我來接你好嗎?”
項少龍還有什麼話好銳,只好點頭答應。
解子元歡天喜地的站起來,忽听門官唱喏道︰“大小姐到!”
解子元嚇了一跳,與項少龍恭立迎迓。
鳳菲身穿黃底白花常服,外披一件綿背心,在數名侍婢簇擁下,輕步進了大廳,高雅雍容、艷光四射,看得解子元眼亮起來。
鳳菲先狠狠橫了項少龍一眼,才蹙起黛眉瞪著解子元道︰“解大人是怎麼了?人說過門不入,解大人卻是入門都不向鳳菲打個招呼!鳳菲是如北令大人不屑一顧嗎?”
解子元也真絕,毫不掩飾地一揖到地道︰“鳳小姐錯怪在下呢!自宮宴見過小姐後,在下便給小姐勾去魂魄,直到這天才回復正常,試問在下還怎敢造次。”
鳳菲和眾婢都忍不住笑起來。
項少龍童心大起,一手摟他肩頭,另一手掩著他眼楮,推他往大門走去,笑對鳳菲道︰“小人護送解大人走好了。”
鳳菲笑得似花枝亂顫,使得項少龍忙收回眼光,怕像解子元般失了魂魄。
把解子元推出府門後,才放開掩他眼楮的手。
解子元吁出一口氣道︰“如此尤物,世所罕見。難怪仲孫龍不擇手段,都要把她弄上手。”
項少龍道︰“解兄心動了?”
解子元正容道︰“說來沈兄或不肯相信,每次我回到家中,都會將外邊的女人忘得一干二淨。”
項少龍欣然道︰“這就最好,我明白了!解兄只是為了作曲填詩才會去青樓胡混的。”
解子元嘆道︰“沈兄確是我的知己。”
送走了解子元後,鳳菲在廳內候他共進早膳,頗有點妻子侍候夫郎的神態,看得項少龍暗暗心驚。
侍候的小屏兒給鳳菲差走後,這美女問道︰“解子元見到你時像換了另一個人般,神情又這麼興奮,究竟他因什麼事找你?”
項少龍故意賣個關子道︰“這是男人的秘密,大小姐最好不要知道。”
鳳菲大唷道︰“你愈來愈不將人家放在眼內了。小心我會對你不客氣。”
項少龍微笑道︰“大小姐息怒,我們只不過約了今晚到青樓鬼混而已,”
鳳菲愕然道︰“男人是否都是天生的賤骨頭,放著這里美女如雲,卻要付錢去討好那些庸姿俗色。”
項少龍訝道︰“大小姐是否暗示連你自己都可任小人一親香澤呢?”
鳳菲又氣又惱道︰“你還要說這種話!”
項少龍大感快慰道︰“大小姐莫忘了每次都說自己是被逼的呢!”
鳳菲差點氣得要動手揍他,旋又干靜下來,嘆道︰“看來是奴家給你勾了魂魄才真。好像你想我開心,鳳菲便要開心;要人家苦惱,人家就要苦惱。告訴鳳菲好嗎?你如今究竟想人家怎樣呢?”
項少龍柔聲道︰“自然是想大小姐乖乖听話,那我就可完成宏願。”
鳳菲回復冷靜,瞧了他好半晌,輕輕道︰“說吧!”
項少龍正容道︰“我希望能依團里每個人的願望,玉成他們理想。”
鳳菲嘆道︰“我開始相信你確有這種誠意。但問題是你沈良憑什麼資格去辦到呢?這不是我答應就成了,還牽涉到其他的人與事。”
項少龍淡淡道︰“最關鍵處就是大小姐肯否點頭,其他的由我解決。”
鳳菲哂道︰“好吧!算我答應好了。你如何去應付韓闖、仲孫龍、呂不韋和田單這麼多有權有勢的人?”
項少龍正要答話,下人來報,韓闖駕到。
韓闖隔遠向兩人施禮道︰“鳳菲小姐好,沈良兄好!”
項少龍放下心事,如韓闖由龍陽君處得到消息,有備而來,不虞會泄漏自己的秘密。
鳳菲大訝道︰“侯爺也認識沈良嗎?”
韓闖大步走來,笑道︰“當年在邯鄲,沈兄還曾幫了我幾個大忙,怎會不認識呢?”
鳳菲倒沒有懷疑,但項少龍在她心中顯然大大加重份量,欣然道︰“那鳳菲須否避席讓侯爺先和老朋友敘舊呢?”
這當然只是客氣說話,豈知韓闖猛地點頭道︰“鳳小姐真懂體貼我們。”
鳳菲為之愕然,似乎項少龍在韓闖眼中比她鳳菲更重要,但話已出口,再收不回來,與上來侍候的小屏兒一齊退出廳外。
韓闖坐到項少龍身旁,喜道︰“得知少龍無恙,我高興得整晚都睡不著!”
項少龍听得呆了起來,一向以來,他都不大喜歡韓闖。卻想不到他對自己的交情,竟超過了對國家的忠誠。
苦笑道︰“別忘了小弟乃貴國要除之而後快的人啊!”
韓闖嘆了一口氣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大家各為其主,異日說不定尚要在沙場上見個真章。但現在又不是打仗,我們自然仍是肝膽相照的朋友!”
苦笑一聲,韓闖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緩緩道︰“當日我戰敗遭擒,自忖必死,豈知少龍想也不想就放了我,我韓闖一生里從未試過那麼感動。現在就算有人拿劍威脅我,我也總不肯做任何對不起少龍的事。”
項少龍低聲道︰“政儲君正式登基之日,就是我離秦遠赴塞外引退之時,所以侯爺該不會再有與找對陣的機會。”
韓闖一震道︰“嬴政怎肯放你走?沒有了你,秦國就等若斷了一只臂膀。”
項少龍道︰“這是我和政儲君的約定,但你絕不可因此而疏忽大意。秦國猛將如雲,王翦、桓奇、蒙武、蒙恬無一是好惹的人。”
韓闖曬道︰“我才不信有人及得上你。”
項少龍失笑道︰“別忘了我給李牧打得灰頭上臉,要落荒而逃。”韓闖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你敗得漂亮,保存了主力;故未算真敗。事後我和李牧談起此事,他也表示佩服。他本有把握盡殲你們深入境內的孤軍,豈知硬給你牽制著他,累得他無法在滕翼大軍回到中牟之前餃尾窮擊,致痛失良機。否則說不定我們可乘勢組成另一支合從軍,直殺到咸陽。唉!勝勝負負,就只這麼一步之差。”
項少龍笑道︰“那你該恨我入骨才對。”
韓闖尷尬道︰“少龍勿要耍我。這已是既成事實,我今天能在這里風流快活,全拜少龍所賜。”
項少龍點頭道︰“大家既是兄弟,客氣和門面話不要說了,你今趟來臨淄,不只是賀壽那麼簡單吧。”韓闖笑道︰“少龍最明白我。否則齊王壽辰關我屁事,但我卻絕不介意來這里。你試過齊女沒有,真是精彩。”
項少龍失笑道︰“你是死性不改,到那里就胡搞到那里。”
韓闖老臉一紅道︰“莫要笑我。這叫得快活時且快活,異日若你秦軍東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韓國。那時我想胡搞亦不成呢。”
項少龍道︰“我只是說笑吧。”韓闖松了一口氣適︰“說真的,我確有些怕你,或者該是尊敬你吧。所以你說話最好留情些,若嚇得我再不敢去鬼混,那就糟了。”
兩人對望一眼。忍不住開懷大笑,感受到兩人間再無半點隔閡。
韓闖想起一事道︰“你知否郭開那家伙將你的怪兵器獻了給齊王作賀禮,累得齊王接既不是,拒絕更不是。最後不知是誰出的主意,齊王把那東西賜了給曹秋道,供奉在稗下學宮的大堂里。”
項少龍恨得牙癢癢的道︰“今晚我就去把我的百戰刀偷回來。”
韓闖駭然道︰“千萬不可。曹秋道這老頭兒愈老劍法便愈出神入化,少龍雖是厲害,但遇上他絕不能討好。”
項少龍笑道︰“我只說去偷,並非去搶,怕什麼呢?”
韓闖仍是擔心,提議道︰“少龍回秦後,只要求贏政修書,請齊人把刀歸還。保證齊人乖乖從命,何用去冒這個險?”
項少龍道︰“讓我自己來想想,嘿,能活動一下筋骨也不錯。是了,你是否和風菲有密約。”
韓闖尷尬道︰“原來你知道了,是否有什麼問題?”
項少龍定神瞧了他好半晌,微笑道︰“看來你真有點怕我。”
韓闖苦笑道︰“現在連李牧都有些怕你,何況是我。有什麼話就說吧!我從來都猜不透你的。”
項少龍道︰“鳳菲今次請你幫忙,許給你什麼好處呢?”
韓閱嘆道︰“這本是公平交易。不過看在少龍分上,我惟有忍痛放棄一親鳳菲香澤的機會。”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韓閱奇道︰“你竟不知此事嗎?早知如此我就不說出來。”
項少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一直以來,無論他或董淑貞等,都被風菲騙得深信她要把董淑貞等送與韓闖,以換取韓闖的幫助,此事合情合理,故項少龍采信不疑。怎想得到只是鳳菲放出的煙幕。
她為何要說謊,這三大名姬之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當日鳳菲說過奉了某人之命來毒殺他,後來又放棄了。這幕後的指使者說不定就是它的真正情郎。
他項少龍仇家遍天下,太多的可能性使他無從猜估。
好半晌後,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好令頭腦清醒點,低聲道︰“鳳菲要你怎樣幫她的忙呢?”
韓闖道︰“她說要在我韓國的一所別院躲上三個月,待別人丟淡了對她的事後,她就會離開。”
項少龍道︰“她是否講好要和你一起離開臨淄?”
韓闖道︰“當然是這樣,有我護她誰敢不賣賬。”
項少龍又多發現鳳菲的另一項謊話。因她曾表示過須項少龍送她離開臨淄,再與韓闖會合。
她究竟在玩什麼手段。
韓闖嘆道︰“唉,想不到會有少龍牽涉在其中,我和龍陽君的好夢都要成空!”
項少龍一震道︰“你們都不是真心幫她的嗎?”
韓闖惋惜的道︰“這種世所罕有、色藝雙絕的大美人,誰肯放她歸隱。唉!其實我和龍陽君約好了先由我享用她一段時間,再由龍陽君接她到魏國獻給魏王,現在當然不敢這麼做,龍陽君都正為此很苦惱哩。”
項少龍倒吸一口涼氣,問道︰“你知否鳳菲的秘密情郎是誰?”
韓閱愕然道︰“她竟有情郎?難怪變得這麼風情撩人的!”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何時感到她有這轉變呢?”
韓闖思索了一會後,緩緩道︰“該是她咸陽之行後的事。”
項少龍拍案叫道︰“那她這情郎必是在咸陽時認識的,亦因此動了歸隱嫁人之心。可是她為何要來到這里才退走?以她的才智,難道不知你們所有人都對她有不軌企圖嗎?”
韓闖苦笑道︰“我也給你弄得糊涂,現在你要我怎辦才好?”
項少龍沉吟道︰“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情,照以前般與她虛與委蛇,不要泄漏任何事,遲些我再和你商量。”
韓闖道︰“好吧,現在我去和她說兩句話就離開。你可知我落腳的地方嗎?就是隔兩間的听梅館。有什麼事隨時可來找我。”
韓闖到後院找鳳菲時,項少龍仍留在廳中沉思。
假若鳳菲的情郎是在咸陽結識的,且又是那情郎指使她來害項少龍,那她的情郎便很可能是屬于呂不韋集團的人,那究竟是誰?
能令鳳菲傾心的人,絕不會是平凡之輩。會否是管中邪,又或是許商?
但細想又不大對。因為若是如此,呂不韋就不用收買張泉來查采鳳菲的情人是誰了。
且無論足管中邪或許商,都不會為鳳菲舍棄大好的前途。
若非是呂系的人,究竟會是誰?
項少龍想得頭都大起來時,小屏兒來請他去見鳳菲,他方知韓闖走鳳菲在閨樓上的小廳見他,小屏兒退往樓下後,這口不對心的美女美目深注的瞧著他道︰“看來各國有頭有臉的人,都是你的老朋友。如此我就更是奇怪,憑你的交游廣闊,為何要落泊大梁兩年之久,最後竟淪落至當了個小御手?”
項少龍心中篤定,因為張果確是從大梁的官家馬廊把他“聘”回來的,淡淡道︰“正因為他們是我朋友,我才不想他們為難。”
鳳菲不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項少龍正容道︰“因為我和趙相郭開勢成水火,若非有我居中奔走,廉大將軍亦難以安然離趙。所以若任何人收留我,就會成了郭開的仇人。”
鳳菲呆了半晌,幽幽道︰“你和各國權貴有這麼多不清不楚的關系,教人家怎能信任你?”
項少龍曬道︰“那又有什麼分別?你根本從沒有信任我。”
鳳非俏臉轉寒,不悅道︰“除了開始的一段時間,我怎樣不信任你了?”
項少能把心-橫,冷然道︰“大小姐的情郎究竟是誰?”
鳳非愕然道︰“人家不是說了給你知嗎?”
項少龍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雙日寒芒大盛,緩緩搖頭道︰“那只是你用來敷衍我的手段吧,否則大小姐就不會不去中牟,而要到咸陽了。”
鳳菲沒好氣的道︰“就憑這點便指我騙你,沈執事是否太過魯莽?”
項少龍心念電轉,淡淡道︰“不如讓小人來猜猜大小姐肯與之共效于飛的情郎是誰好嗎?”
鳳菲一派安詳的道︰“嘴巴長在你身上,你愛怎麼猜怎麼說都可以。”
項少龍知她根本不認為自己可以猾中的。而事實上自己確是不知道,只是作勢哄嚇,笑著道︰“大小姐以為很難猜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道︰“再說廢話,我就把你趕下去。”
項少龍滿懷信心道︰“大小姐不會這麼做的。因為你最愛玩游戲手段,有我這麼一個對手,你不知多高興。”
鳳菲嗔道︰“你竟敢這樣看人家!”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大小姐自己鵝食放光蟲,心知肚明。我這話是對是錯。”
鳳菲一呆道︰“雞食放光蟲?那會有這樣的蟲,真虧你想出來。”
按著苦惱的道︰“快說吧!不要再兜兜轉轉。”
項少龍大樂道︰“這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是你這句話,已知大小姐的情郎非是項少龍。”
鳳菲小嘴不屑的一撇,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你胡思亂想出什麼東西來。我何時作過這樣的承認或否認。”
項少龍移到她身後,伸手攪著她沒有半分多余贅肉的動人小腹,略一用力,鳳菲嬌聲呻吟,軟倒在他懷內。
項少龍咬著她的小耳珠,嗅吸她安發的香氣柔聲道︰“你的情郎定是秦人,卻絕不是項少龍,而且是他的對頭。”
鳳菲嬌軀猛顫,仍堅持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有什麼根據?”
項少龍貼上她嫩滑的臉蛋,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那時你以為我和張泉有勾結,故想借我之口,使呂不韋誤以為你的情人是項少龍。”
鳳菲道︰“可是你又憑什麼指那人是項少龍的對頭?”
項少龍這才知自己露出馬腳,暗罵自己求勝心切,太好逞強。因為鳳菲奉命害項少龍一事。只他項少龍知道,當然不可說出來。眉頭一皺,胡謅道︰“因為這等若加深呂不韋對頂少龍的仇恨,若非你的情郎是項少龍的死敵,你怎會這樣去害他。”
鳳菲嗔道︰“不要胡說,首先我從不懷疑你會和張泉勾結。而我的情郎亦真的是項少龍。唉!不過現在我也有點糊涂了,先不說這些,你來親親人家好嗎?”
項少龍淡淡道︰“大小姐是否害怕我說下去?”
鳳菲猛地掙脫他的摟抱,別轉嬌軀向著他道︰“說吧!看你還說出其麼荒誕的想法來?”
項少龍用指頭逗起她的下領,在她唇上靖蜒點水的輕吻一口,微笑道︰“那就很易猜哩!在咸陽能與項少龍一系為敵的只有呂不韋和繆毒兩大集團,而此人能令大小姐傾心,必然是既有身分地位,又是智勇雙全,呂不韋和繆毒可以不論,因若是他們,大小姐就不須左瞞右騙。既是這樣,此人是誰,可呼之欲出。”
鳳菲露出震駭的神色,轉瞬又回復平靜,垂首道︰“不要胡猜了,鳳菲依從了你便作算吧!”
項少龍曬道︰“是害怕了嗎?否則何用說這種違心之言。”
鳳菲氣道︰“人家這是真心話,不信就給我滾。”
項少龍霍地站起,再唬嚇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鳳菲平靜地道︰“我很累,不管你知不知道,我都只想靜靜的休息一會。”
項少龍朝樓梯走去,忽然劇震轉身,回頭狠狠盯緊她道︰“他是韓竭吧?”
鳳菲猛地一抖,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鳳菲雖不肯承認,但項少龍幾可肯定她的情郎必是韓竭無異。
可以想像鳳菲在咸陽認識韓竭,兩人熱戀起來,但卻明白若讓呂不韋或繆毒知道的話,必會從中阻撓。最糟是呂不韋和繆毒暗中勾結,那就算繆毒點頭也沒有用處。
所以兩人相約來齊,進行例如私奔等諸如此類的大計。因為韓竭乃曹秋道的得意弟子,放大條道理可陪呂不韋前來臨淄。
在這種情況下,項少龍這執事的作用就大了。因為鳳菲需有人為她安排和掩飾。以使她能安然離齊。
既然鳳菲的情人是韓竭,那當日鳳菲要殺他就該是繆毒和呂不韋聯合策劃的陰謀。鳳菲臨時改變主意,皆因生出要與韓竭遠走高飛之意,故犯不著冒這個殺身之險。
再往深處推想,鳳菲說不定是奉田單之命。再由呂不韋安排她以毒指環來加害自己,只要是慢性毒藥,多日後他項少龍才毒發身亡,又或毒盲眼楮諸如此類。陰謀得逞之後,那時鳳菲早安然離開了。
項少龍雖仍未清楚其中細節,但有信心把握了大概的情況。
尚未步出前廳。踫上來找他的肖月潭,兩人避到幽靜的東廂去。
項少龍道︰“有沒有辦法給我弄一分稷下學宮的地形圖?”
肖月潭嚇了一跳道︰“你要來作什麼?曹秋道可不是好惹的。”
項少龍道︰“我只是去把自己的東西偷回來,齊王將我的百戰刀賜了給曹秋道。掛在稷下學宮的主堂里。”
肖月潭道︰“我正想來告訴你這件事,誰說給你知的?”
項少能把今早韓闖來找他的事說出來。肖月潭眉頭大皺,沉吟良久。
道︰“少龍勿要怪我多言,韓闖這人我知之甚深。既好色又貪心,自私自利,為求目的,做事從不講原則。就算你對他曾有大恩,亦毫無分別。”
想起今早韓闖誠懇的樣子。項少龍很難接受肖月潭這看法,但肖月潭又是一番好意,一時使他說不出話來。
肖月潭語重心長的道︰“少龍萬勿松懈下來,你現在只是由一極險惡形勢,轉到了另一種險惡形勢里。若我是你,就絕不相信三晉的任何人,反是李園較為可靠,說到底楚人都沒有三晉人那麼感覺到嬴政的威脅。”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孤身一人,韓闖或龍陽君要對付我還不容易。”
肖月潭搖頭道︰“你太易信人,首先韓闖等都知此事絕不可張揚。若讓齊人知道真相,說不定齊王會把你奉為上賓,還恭送你返回咸陽。”
頓了頓又道︰“又或者干脆下毒手殺了你滅口,這事誰都不能確定。”
項少龍默然無話。
冉月潭續道︰“現在誰敢擔當殺害你的罪名。今天殺了你,明天秦國大軍兵臨城下,那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回事。”
項少龍道︰“秘密殺了我又誰會知道呢?”
肖月潭道︰“起碼會有李園知道,韓闖和龍陽君豈無顧忌。”
再笑道︰“要殺你是那麼容易嗎?誰不知項少龍劍法蓋世,而且一旦讓你走脫,這處又非三晉地頭,哪個人有把握可再度擒殺你?若我是他們,首先要教你絕不動疑,然後把你引進無路可逃的絕境,才以卑鄙手段。教你在有力難施下中伏身亡。”
項少龍出了一身冷汗,但心中仍不大肯相信,口上敷衍道︰“我會小心。”
肖月潭只是以事論事,點頭道︰“或者是我多慮吧!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照理龍陽君已害了你一次,很難再狠下心腸下第二次手。但人心難測,尤其牽涉到國家和族人的利害,少龍好好的想想吧!”
項少龍拍拍肖月潭的眉頭,感激道︰“在這里老哥你是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鳳菲的問題現在更是復雜。”
肖月潭忙問其故,項少龍說出心中的推斷後,肖月潭眉頭緊鎖道︰“我雖不認識韓竭,但觀他不遠千里到咸陽追求榮華富貴,真肯為了個女人放棄一切嗎?”
項少龍同意道︰“據說韓竭乃韓國的貴族,在韓時早和繆毒認識。既肯和繆毒這種人相交,很難會是個好人,若他是騙鳳菲而非愛鳳菲,問題就更嚴重。”
肖月潭笑道︰“這種事我們作外人的很難明白。鳳菲確是那種能使男人肯犧牲一切的女人。少龍不妨一試,好過白白便宜韓竭。”
項少龍搖頭道︰“知道了她的情郎是韓竭,我更不會踫她。”
肖月潭拍案道︰“我想到哩,鳳菲必是打算潛返咸陽,作韓竭的秘密情人,而此事已得繆毒首肯,只是要瞞過呂不韋。”
項少龍嘆道︰“鳳菲真個狡滑,當日我告訴她說張泉背後的主子是呂不韋時,她還裝出震駭不已。慌惶失措的姿態表情,騙得我死心塌地,原來我竟是給他玩弄于圈套之中。”
肖月潭道︰“我還探听到另一件會使你頭痛的事,你要知道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早麻木了,說出來亦不會有太大的不安。”
肖月潭道︰“仲孫何忌照我的話去找仲孫龍打听消息,原來這吸血鬼暗中派人通知稷下那班狂人,說你自恃劍法高明,不把齊國劍手看在眼內。唉!這人如此卑鄙。因怕開罪李園和解子元,故此要暗里施展卑鄙手段。”
項少龍聳肩道︰“早有人來找過我,還吃了暗虧。若是明刃明槍,倒沒什麼可怕的,總不會是曹秋道親來找我吧!”
肖月潭道︰“你要小心麻承甲和閔廷章這兩個人,他們最愛撩事生非,一副惟恐大下不亂的性子,但確有真實本領。”
話猶未已,家將費淳慌張來報︰“執事不好,有群劍手凶神惡煞的來了,指名道姓的要見執事。”
兩人愕然互望,暗忖又會這麼巧的。
項少龍不想肖月潭卷入這種麻煩事里,更不欲暴露兩人的親密關系,堅持一個人去應付來鬧事的人。
自于今早與韓闖的一席話推斷出鳳菲一直在騙他後,他對自己的“一番好意”大感心灰意冷。
對韓竭這堪與他項少龍匹敵的劍手,他雖無好感亦無惡感,但若要歸類,此君應該是“好人有限”之輩。但鳳菲卻被他英俊的外表迷倒。為此,在他心中鳳菲的地位不由急劇下降。他雖對鳳菲沒有野心,但總希望她托付終身的是個有品格的人。
現在他心情大改,只希望能安排好董淑貞等人的去路,便功成身退,返咸陽去與嬌妻愛兒相會,再耐心等待小盤的登基和與呂繆兩大集團的決斗。
肖月潭雖指出韓闖不太可靠,但他卻有信心韓闖對他的交情是超越了人性卑劣的一面。
直到此刻,他仍對人性的善良有近乎天真的信念;因為他自己正是這麼的一個人。
沒有人比他更痛恨仇殺和斗爭。但在這時代里,這一切平常得就像呼吸的空氣。
左思右想間,項少龍跨過門檻,踏入前院主廳。
五名高矮不一的齊國年青劍手,一字形的排開在大廳正中處,十道目光在他甫進來的剎那,射到他身上去。
他們穿的是貴族的武士服,只看他們華麗的佩劍。便知若非公卿大臣之後,就是富商巨賈的兒于。
張泉的親信昆山和家將馮亮、雷允兒等一臉憤然之色的站在一旁,顯是被這些傲慢無禮的人激怒了。
說實在的,項少龍現在心情大壞,很想找這些送上門來的人開刀。但卻知如此一來,只會把事情愈鬧愈大,最終就是惹來像仲孫玄華、旦楚、麻承甲、閔廷章那種高手的挑戰。
眼前這五人絕沒有這類級數的高手,這從氣勢神態便可斷定。
但也不宜太過忍讓,否則對方會得寸進尺,使自己在臨淄沒有立足之處。
如何在中間著墨,是最考功夫之處。
其中最高壯的青年冷喝道︰“來人可是自夸劍無雙的狗奴才沈良。”
項少龍冷哼一聲,直迫過去。
五人嚇了一跳。手都按到劍把去。
項少龍在五人身前半丈許處止步立定。虎目一掃,霎時間把五人的反應全收入腦內,微笑道︰“這位公子高姓大名,為何一言便犯下兩個錯誤。”
那高壯青年顯是五人的頭領,雙目一瞪,聲色俱厲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快劍”年常就是本公子,我犯的是什麼錯?”
只听他的語氣,便知他給自己的氣勢壓著,心中好笑淡淡道︰“首先我從沒有認為自己的劍術有什麼了得,其次我更不是狗奴才。”
另一矮壯青年嘲笑道︰“歌妓的下人,不是狗奴才是什麼東西?”
其他四人一起哄笑,更有人道︰“叫你的主子來求情,我們就放過你吧!”
昆山三人和隨項少龍進來的費淳都露出受辱的悲憤神情,但又如這些人是惹不得的,無奈之極。
項少龍從容自若,裝作恍然的“啊!”一聲道︰“原來替人辦事的就是狗奴才,那齊國內除大王外,不都是狗奴才嗎?”
這五人都是有勇無謀之輩,登時語塞,說不出辯駁的話。
項少龍語氣轉趨溫和,施禮道︰“敢問五位公子,何人曾听沈某人白詡劍法無雙,可否把他找出來對質,若真有此事,沈某就叩頭認錯。”
五人你眼望我眼,無言以對。
昆山乘機道︰“小人早說必是有人中傷沈執事哩!”
年常有點老羞成怒的道︰“橫豎我們來了。總不能教我們白走一趟,沈執事露一手吧!”
項少龍笑道︰“這個容易,沈某的劍法雖不堪入五位大家之眼,但卻有手小玩意,看刀!”
猛喝聲中,左右手同時揚起,兩把早藏在袖口內的匕首滑到手里,隨手擲出,左右橫飛開去,準確無誤的分插在東西兩邊的窗框處,高低位置分不差。
包括昆山苦在內,眾人無不駭然色變。
最難得是左右開弓,都是那麼快和準。
項少龍知已懾著這幾個初生之犢,躬身施禮道︰“沈某尚有要事辦理,不送了!”從容轉身,離開廳堂。
項少龍借肖月潭馬車的掩護。離開听松院,往找“最可靠”的李園。
肖月潭贊道︰“少龍真懂齊人愛面子的心態,這麼一來,這五個小子還那敢說出真話,只會揚言你向他們認錯,弄到誰都再沒興趣來找你。”
項少龍搖頭嘆道︰“仲孫龍既是愛面子的齊人,怎肯罷休。”
肖月潭道︰“你今趟找得李園出馬,仲孫龍怎都要忍這口氣的。”
頓了頓低聲道︰“知否剛才鳳菲和小屏兒在幾個心腹家將護送下由後門離開了呢?”
項少龍愕然道︰“你怎知道?”
肖月潭答道︰“雲娘見到嘛!是她告訴我的。”
項少龍皺眉道︰“會否是去見韓竭?我若可跟蹤她就好了。”
肖月潭道︰“你在這里人地生疏,不給人發現才怪。”
此時蹄聲驟響,數騎從後趕來。
項少龍探頭出去,原來是金老大金成就和幾名手下策馬追來,叫道︰“沈執事留步。”
肖月潭吩咐御手停車。
金老大來到車窗旁,道︰“沈執事有沒有空說幾句話?”
項少龍那能說“不”,點頭答應後。對肖月潭道︰“老哥記得給我弄稷下宮的地圖,我會自行到李園處。”
步下馬車時,金老大甩蹬下馬,領他到了附近一間酒館,找了個幽靜的角落。坐下道︰“沈兄!你今趟很麻煩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的麻煩多不勝數,何礙再多一件。”
金老大豎起拇指贊道︰“沈兄果是英雄好漢。我金老大沒交錯你這朋友。”
項少龍心中一熱道︰“金老大才真夠朋友,究竟是什麼事?”
金老大道︰“昨晚田單為呂不韋舉行洗塵宴,我和素芳都有參加,我恰好與仲孫龍的一個手下同席,閑聊中他問我是否認識你,我當然不會透露我們間的真正關系。”
項少龍笑道︰“不是懸賞要取我項上的人頭吧!”
金老大啞然失笑道︰“沈兄真看得開,但尚未嚴重至這個地步,你听過“稷下劍會”這件事嗎?”
項少龍搖頭表示未听過。
金老大道!“每月初一,稷下學宮都舉行騎射大會,讓後起者得有顯露身手的機會,今天是二十七,三天後就是下月的劍會,照例他們會邀請一些賓客參加。嘿!那只是客氣的說法,不好听點就是找人來比試。”
項少龍道!“若他們要我參加?我大可托病推辭,總不能硬將我押去吧!”
金老大嘆道!“這些邀請信都是通過齊王發出來的,沈兄夠膽不給齊王面子嗎?听說仲孫龍的兒子仲孫玄華對沈兄震怒非常,決定親身下場教訓你。他雖不敢殺人,用的亦只是木劍,但憑他的劍力,要打斷沈兄的一條腿絕非難事。”
項少龍立時眉頭大皴,他怕的不是打遍臨淄無敵手的仲孫玄華,而是怕到時田單、呂不韋等亦為座上客,自己不暴露身分就是奇跡。
金老大低聲道!“沈兄不若乘夜離開臨淄。鳳小姐必不會怪你。”
項少龍大為意動,這確是最妙的辦法,但董淑貞她們怎辦呢?如此一走了之,日後會成一條梗心之刺,休想心中安樂。
金老大再慫恿道︰“仲孫龍勢力在此如日中天,連有身分地位的公卿大臣都怕他,沈兄怎都斗他不過的。”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多謝老大的提點,這事我或有應付之法。”
言罷拍了拍金老大眉頭,往找李園去了。
項少龍來到李園客居的听竹別院,與听松別院只隔了兩個街口。由此可見鳳菲的地位竟可比得上貴為相國的李園。
他在門官處報上沈良之名,那人肅然起敬道︰“原來是沈大爺,相爺早有吩咐,不過相爺剛出門,沈爺有沒有口訊留下呢?”
項少龍很想說著他來找我吧,但想想這似非自己目下的身分該說的話,遂道︰“煩先生你告知相國我來過便成。”
此時中門大開,一輛華麗馬車在前後十多名騎士簇擁下馳出大門,但因車窗被垂簾阻隔,看不到里面坐的是什麼人。
馬車遠去後,項少龍壓下詢問門官的沖動,踏上歸途。
這日天朗氣清,寒冷得來卻很舒服,項少龍雖在人車爭道的熱鬧大街信步而行,心底卻感到孤單寂寞。
在逃亡途中,他所有精神時間都用在如何躲避敵人的思量上,反是到了臨惱,遇上這麼多新知舊友,他竟會有寂寞的感覺。
他溜目四顧,看著齊都的盛景,深切體會到“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意境滋味。
除了肖月潭外,他再無人可以信任。
最痛苦是他根本無可用之兵,否則只要派人密切監視韓闖,便可知他會否出賣自己。例如假設他不斷去見郭開,便可知道他對自己是不忠實了。
三晉關系一向密切,郭開的老板娘更是韓闖的族姊韓晶,若要對付項少龍,兩人必會聯合在一起。在那種情況下,龍陽君怎敢反對。
他們唯一的阻礙可能是李園,但他肯否冒開罪三晉來維護自己,恐怕仍是末知之數。
想得頭都大了時,心中忽生警兆,只見一騎迎面而至,馬上騎士俯下來道︰“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項少龍愕然望向對方,肯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戒心大起道︰“有什麼事呢?”
那人非常客氣,微笑道︰“蔽主人是清秀夫人,小人奉她之命,前來請先生往會,因夫人沒有把先生的高姓大名告訴小人,才會冒昧相詢。”
項少龍恍然剛才離開听竹別院的正是清秀夫人的座駕,暗忖若非李園曾告訴她自己來了臨緇的事,就是自己的裝扮糟透了。
于是報上沈良之名,隨這騎士往見這曾受過婚姻創傷的美女。
項少龍登上清秀夫人恭候道旁的馬車,這個把自己美麗的玉容藏在重紗之內的美女以她一貫冰冷的聲音道︰“上將軍你好!請坐到清秀身旁來。”
項少龍見不著她的真面目,心中頗為失望,更知坐到她身旁的邀請,非是意欲要親近一點,只是為要說密話,忙收攝心神,坐了下來。
一股女兒家的芳香沁入心脾時,馬車開出,在繁榮的古都大道上緩緩前進。
忽然間,他再不感到寂寞,當因馬車搖晃使兩人的肩頭踫在一起時,不由想起了當年在大粱時,與紀嫣然共乘一輿的動人情景。
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將軍的裝扮很奧妙,若非清秀從李相爺處得知上將軍來了臨淄,恐怕認不出來。”
項少龍心下稍安,苦笑道︰“希望李相爺不會逢人便說我來了齊國才好。”
清秀夫人不悅道︰“李相爺怎會是如此不知輕重的人,只因清秀乃琴太傅的至交好友,所以才不瞞人家吧!”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我尚以為夫人與李相爺的關系不太好哩!”
清秀夫人隔簾望往窗外,默然片晌,柔聲道︰“又下雪了,只不知牛山現在是何情景,上將軍有興趣陪清秀到那處一游嗎?”
項少龍想不到她竟突起游興,還邀自己相陪,訝道︰“牛山?”心中涌起受寵若驚的滋味。
天色暗沉下來,朵朵雪花,瓢柔無力的降下人間。
清秀夫人若有所思的凝望窗外,輕輕道︰“牛山春雨乃臨淄八景之首,不過近年斧斤砍伐過度,致有牛山濯濯之嘆,幸好經過一番植樹造林,據說又回復了佳木蔥郁,綠茵遍地的美景,現在隆冬當然看不到這情況哩!”
項少龍這才知道“牛山濯濯”的出處,點頭道︰“夫人既有此雅興,項某敢不奉陪。”
當清秀夫人發出開赴牛山的指示後,以充滿緬懷的語氣道︰“清秀少時曾隨先父到過牛山,時值陽春三月,淄水湍湍,泉水從山隙間流瀉而出,潺流跌岩,水氣蒸騰,如雨似霧,望之宛若霏霏煙雨,到今天仍印象深刻。”
項少龍听她言談高雅,婉轉動人,不由一陣迷醉。暗忖她的臉紗便等若牛山的煙雨,使她深具朦朧的迷人之美。
清秀夫人續道︰“清秀很怕重游一些曾留下美好印像的購地美景,因為深怕與心中所記憶的不符。”
項少龍訝道︰“那今趟為何又要重游舊地呢?”
清秀夫人緩緩搖頭道︰“我自己都不明白,或者是因有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相陪吧!”
項少龍道︰“原來項某在夫人心中竟亦有點份量。”
清秀夫人朝他望來,低聲道︰“剛才妾身見上將軍只影形單的站在府門處,比對起上將軍在威陽時的前呼後擁,竟生出滄海桑田,事過境遷的感觸。最後忍不住停下車來與上將軍一見,上將軍會因此笑人家嗎?”
項少龍愕然道︰“原來夫人竟對項某生出同情之意。”
清秀夫人搖頭道,“非是同情,而是憐惜,上將軍可知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
馬車此時穿過城門,朝南馳去。
項少龍苦笑道︰“夫人此話必有依據,少龍洗耳恭听。”
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將軍的灑脫和不在乎己身安危的態度,乃清秀生平罕遇,就算不看在琴大姐臉上,清秀也要助你。”
項少龍壓低聲音問道,“你這些侍衛靠得住嗎?”
清秀夫人道︰“上將軍放心吧!他們都是隨了妾身十多年的家將,況且他們根本不會想到你是項少龍哩!”頓了頓後,湊近少許,在他耳齊吐氣如蘭,臉紗一顫一顫的道︰“昨天李相爺入宮找我的妹子寧夫人,神情困苦,在妾身私下追問,才說出你的事來。”
項少龍一震道︰“那就糟了,他還有什麼話說?”
清秀夫人道︰“他那會真的向妾身傾吐,但妾身可肯定他確把上將軍視為肝膽之交。問題是他身為楚相,很多時都得把個人得失愛惡拋在一旁,處處以國事大局為重,否則也不須苦惱了。”
似乎有點不堪與他距離太近般,別過俏臉遙望窗外,嘆了一口氣。
項少龍陪她嘆了一口氣,一時找不到說話,暗想李園初見他時真情流露的情況過後,自會開始考慮到實際的問題。又或因韓闖的壓力而煩惱起來。
除了肖月潭外,自己還可信誰呢?清秀夫人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若非是這等天氣,妾身會以趁現在到了城外,勸上將軍不如一走了之,干干淨淨。”
項少龍想起到大梁時那場大病,兼之人生路不熟,猶有余悸的嘆道︰“我尚有些責任未完成,不過縱有人要對付我,我亦不會束手就擒。唉!在夫人警告少龍之前,我已想到有這種情況出現的。”
清秀夫人點頭道︰“事實早證明項少龍是應付危險的能者,況且真正的情況如何,根本沒有人知道,或者妾身只是白擔心吧!”忽又欣然指著窗外遠方一處山麓道︰“看!那就是輔助桓公稱霸的名相管仲埋骨之處了。”
項少龍自然挨貼過去,循她目光往外望去,只見山野銀霜遍地,樹梢披掛雪花,素淨純美得使人屏息。這雪白的世界更似和天空連接起來,再無分彼我。
不遠處屹立了一座大山,淄河、女水兩河纏繞東西,岸旁數百年樹齡的松樹、樺樹直指空際,景致美不勝收。
大山南連另一列層岩蠱蟑的山巒,景色使人嘆為觀止。
清秀夫人垂下頭來,輕輕道︰“上將軍,你……”
項少龍這才發覺自己胸口貼緊她一邊肩背,尷尬地挪開了一點,觀左右而言他道︰“沒有舟楫渡河,恐怕不能登山遠眺!”
清秀夫人淡淡道︰“我們要回去了!若妾身想找上將軍,該怎辦呢?”
項少龍見她語氣變得冷淡,激起了傲氣,低聲道︰“夫人最好不要牽涉在這件事內,生死有命,若老天爺不眷顧我項少龍,我又有什麼法子,人算那及天算。”
清秀夫人輕顫道︰“人算不及天算,上將軍真看得開,妾身不再多事了。”
回到听松別院,項少龍心中仍填滿清秀夫人的倩影,揮之不去。
他不明白為何她會對自己這麼有影響,或者是因為她那種對世情冷漠不關心的態度,又或因她的酷傲矜持而使自己動心吧。
幸好這時的他充滿危機感,趁著有空閑,仔細研究了听松院的形勢,以備有事發生時可迅速逃命,又把鉤索等東西取出來,緊在腰間,才感到慌虛的心落實了點。
處理了一些團中的日常事務後,又探問了臥榻養傷的張泉,便返回房間小息,快睡著時,董淑貞來了。
項少龍擁被坐起身來,董淑貞坐到榻沿,吃了一驚道︰“沈執事不是冷病了吧!”
項少龍笑道︰“老虎我都可打死兩頭,怎會有事呢?二小姐枉顧可是有何指教。”
董淑貞驚魂甫定的拍拍酥胸道︰“嚇死人哩!”又橫他一眼道︰“定要有什麼事才可來找你嗎?來!讓我為你推拿,包保你睡得好。”
項少龍翻轉身伏在榻上,欣然道︰“讓我試試二小姐的高明手法。”
董淑貞脫下外衣,踢掉錦鞋,坐到他背上,伸手為他揉捏肩肌,低聲道︰“可找到是誰把曲譜偷龍轉鳳了。”
項少龍想也不想的道︰“是小寧。”小寧就是祝秀真的貼身侍婢。
董淑貞大樂道︰“沈執事今回錯了,偷的人是張泉自己,小寧曾見過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入房後又見有些東西擺亂了,當時不以為意,給秀真問起才說出來。”
項少龍搖頭道︰“我才不信,那只是小寧諉過于人吧,噢!這處捏得真舒服,我要睡了!”
董淑貞急道︰“不要睡,你答應過人家的事有什麼下文呢?”
項少龍知她問的是鳳菲肯否讓她有獨擔一曲的事,心中叫苦,坦白道︰“尚未有機會和她說,明天告訴你好嗎?”
董淑貞伏了下來,把他摟個結實,咬他耳朵道︰“听說韓闖和你是老朋友,你會否幫他來害人家呢?”
項少龍對韓闖再沒有先前的把握,苦笑道︰“和他只是有點交情吧!那談得上是老朋友,二小姐放心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氣在,都會為二小姐盡力。”
董淑貞一顫道︰“沈良你為何語調悲觀,以前胸有成竹的定力到哪里去了?”
項少龍一個大翻身,把她壓在體下,貪婪地吻她的香唇,直至她咿唔嬌喘時,才放開她道︰“世事每每出人意表,誰能真的胸有成竹,只能盡力而為,所以我才需要你們的真心信任。”
董淑貞媚眼如絲的瞧著他,秀目射出灼熱的神色,啞聲道︰“原來你並不只是歡喜男人的。”
項少龍苦笑道︰“誰說我歡喜男人呢?”心中同時涌起欲火。
自知道有可能被韓闖等出賣後,他的情緒陷進難以自拔的低潮里,很想找尋一些刺激,好轉移自己的精神心事,而董淑貞正是送上門來的刺激。
或者只有她動人的肉體,才可使他忘掉了所有不如意的事。
董淑貞探手勾著他的脖子軟聲道︰“空口白話有什麼用?用行動來證明你是喜歡女人吧。”
項少龍的意志崩潰下來,低頭要再嘗她唇上的胭脂時,有人在門外叫道︰“沈爺,解子元大人來了,正在大廳等你。”
項少龍生出不妥當的感覺,現在離黃昏尚有個多時辰,解子元為何這麼早就來?
解子元的臉色頗難看,一副心事怔仲的樣子,見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往大門走去,道︰“小弟忽然有急事,怕不能在約好的時間來接沈兄,所以提早來了。”
項少龍道︰“解兄既有急事,大可改作另一天。”
解子元搖頭道︰“那解子元就有禍了,我本想遣人來接你,但想想都是不妥當,橫豎順路,待沈兄到舍下後,請恕小弟失陪一會。”
兩人步出大門,廣場中三十多名家將,正和馬車恭候他們大駕。
項少龍還是第一趟見到解子元這種陣仗駕勢,愕然道,“解兄好威風。”
解子元搖頭嘆道︰“我才不想這麼張揚,是仲孫龍迫我這麼做的,上車再談。”
從衛拉開車門,兩人登車坐好,馬車開出院門,解子元嘆了一口氣道︰“不要看臨淄表面熱鬧繁榮,其實人人自危,都恐怕朝不保夕。”
項少龍低聲問道︰“解兄指的是否兩位王子的王位之爭?”
解予元訝道︰“原來沈兄亦知內情。”
項少龍道︰“略知一二吧,看解兄愁眉不展,是否有什麼突變,令解兄煩惱?”
解子元再嘆一口氣,沉聲道︰“有些事沈兄知道了絕不會有益處。沈兄先到舍下,與內人聊聊,小弟見過仲孫龍後,才回來會沈兄。嘿!今晚怎都要出外逛逛,沈兄可懂怎樣和內人說項哩!”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我還以為解兄忘了。”
解子元苦笑道︰“小弟現在比之以往任何一刻,更須到青樓解悶。”
項少龍關心善柔,自然愛屋及烏,關心起解子元來,但卻知解子元絕不會隨便將王室的斗爭向他這外人說出來,心念電轉,已明其故,試探道︰“不是呂不韋在玩手段吧?”
解子元一震道︰“沈兄怎會知道?”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我曾在咸陽住過一段日子,與秦廷的一些重量級人物非常稔熟,深悉呂不韋這奸賊的手腕,所以才能猜中。”
解子元愕了一愕,玩味道︰“重量級人物,這形容詞小弟還是初次听到,細想又非常貼切,沈兄認識些什麼人?”
項少龍隨口說出了李斯、昌平君兄弟等人的名字,當然包括了自己在內。
解子元听得瞠目結舌,吁出一口氣道︰“這麼說沈兄和贏政身邊一群近臣都有交情?最厲害的當然是項少龍,呂不韋千方百計都扳不倒他,順口一問沈兄,贏政究竟是否呂不韋和朱姬的兒子?”
項少龍肯定道︰“當然不是!否則他們的關系怎會鬧得這麼僵。究竟呂不韋做了什麼事,累得解兄如此煩惱?他是否對你們大王說了些什麼話?”
解子元顯然心腸極好,搖頭道︰“這種事動輒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小弟怕累了沈兄,沈兄最好仍是不要理會。”
項少龍知不宜逼他,心想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把善柔的家抄了。但一時卻苦無良策,因為根本不知其中情況。
解子元岔開話題道︰“看來鳳菲很器重沈兄!”
項少龍想起與鳳菲糾纏不清的關系,隨口應了一聲,心中轉到齊國的王位之爭上。本來與自己全無關系的事,卻因善柔的緣故而變得直接有關。
田單和呂不韋都是玩陰謀手段的專家,以仲孫龍、解子元等這一系的人,雖有各國之助,但能否成為贏家,仍屬未知之數。
鄒衍若在就好了,由他這以預知術名震天下的大宗師指著星星月亮說上兩句話,比其他任何人的雄辯滔滔對齊王更管用。
這時馬車來到解府,項少龍下車後,解子元足不著地的原車走了,到仲孫龍處與自己的黨人密議。
小婢領項少龍到內府見善柔,而項少龍則在心中不住自我警惕,告訴自己善柔已作人婦,絕不可再續前緣,否則怎對得住自己的良心?
善柔姑終是善柔,沒有一般女子的軟弱扭捏,神態如常的將下人全趕出偏廳後,劈面便道︰“我嫁了人後就變成會吃人的老虎嗎?一見到人後就拼命逃跑,是否這一段時光逃慣了?”
接著“噗哧”一聲,橫了他充滿少婦風情的一眼,喘氣笑道︰“壞家伙到那里都是壞家伙,竟敢串通子元來騙我,若不是看在致致分上,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項少龍見善柔“凶神惡煞”的模樣,反放下心來,毫不客氣坐下來,微笑道︰“不抱兩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來給我看看嗎?小弟對任何長得像柔大的小家伙,都好得要命,他們是否剛出世便懂舞拳弄腳打人踢人?”
善柔笑得似花枝亂顫的倒在地席處,嗔道︰“真想揍你一頓,唉!作了解夫人後,想找個敢還口或還手的人絕不容易,師傅現在又不肯再舞劍弄棒,他那班徒弟更是窩囊,累得人怪手癢的。”
項少龍駭然道︰“難怪解兄要遭殃呢!”
善柔狼狠瞪著他道︰“不要把我說得那麼可怕,不若我們拿木劍對打玩兒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師傅有四個最得意的弟子,我知道其中兩人是韓竭和仲孫玄華,其他兩人是誰呢?”
善柔一臉不屑道︰“什麼四個得意弟子?我才不知道,只知師傅最疼我善柔,仲孫玄華這龜蛋只懂縮頭縮腦,每次要他動手過招,都推三推四,真想把他的卵蛋割下來。嘻!”
項少龍听得捧腹大笑,這刁蠻美女做了母親,仍不改一貫本色,確令他欣慰。順口問道︰“田單知道你成了解夫人嗎?”
善柔冷哼道︰“知道又怎樣,我不去找那老賊算賬,他已應拜祖酬神。唉!真奇怪,殺了那假貨後,我心中所有仇怨都消了,田老賊雖仍是活生生的,但我竟可將他當作了死人。”
項少龍正容道︰“談點正事好嗎?你可悉韓竭?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品性如何?”
善柔膘起可愛的小嘴道︰“可以和繆毒狼狽為奸的,會有什麼好人。我一向對他都沒有好感,不過手下尚算有兩下子。”
忽又皺眉道︰“你為何仍不滾回咸陽,致致要擔心死了。”
項少籠苦笑道︰“我是走投無路才溜到這里來,你當是來游山玩水嗎?”
善柔點頭道︰“听說道路河道都給這十多天的連綿大雪封了,離開了火爐便做不成人似的。遲些我著子元使人把你送走吧!”
項少龍吃了一驚道︰“萬萬不可,千萬莫要讓解兄知道我的身分,否則將來事情傳了出去,他便要犯上欺君之罪。”
善柔傲然道︰“憑他解家的地位,最多不當官算了,官有什麼好當的?”
項少龍知她因父親當官遭抄家而對此深痛惡絕,同意道︰“解兄人太善良!確不大適合在官場打滾。”
善柔笑道︰“他和你都不是好人,整天想到外邊鬼混,你差點就成了幫凶。”
項少龍淡淡道︰“愈得不到手的東西愈珍貴,你試試迫他連續出去胡混十晚,包他厭得以後都不再去。而且他到青褸去,似乎是要找作曲的靈感,非是真的胡來。”
善柔杏目圓瞪道︰“是否他央求你來向我說項求情呢?”
項少龍事實上如解子元般那麼懼怕善柔,舉手投降道︰“柔大姐該明白我是站在那一方的吧!”
善柔解凍地甜甜笑道︰“當然知道啦!你來了真好,這樣吧,子元到外面胡混時,你就來陪我。”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善柔道︰“這才公平嘛!”
項少龍苦笑道︰“坦白說,現在我每一天都為保全自己的小命想辦法,我……”
善柔嗔道︰“算了!你是寶貝嗎?誰要你陪,兩個都給我滾得遠遠的,否則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項少龍听得啞口無言。
善柔卻橫了他一眼,“噗哧”笑道︰“只是唬你吧;人家怎舍得趕你走呢?項爺是小女子的第一個情郎,這麼小小面子都不給你,你還如何能在子元面前神氣起來。這樣吧,今晚準你們去勾三搭四,但初更前必須回來,否則子元就要到你處去睡。”又摸摸肚子嚷道︰“不等子元!要吃東西了。”
膳罷,解子元仍未回來,項少龍乘機告辭回听松院,剛跨入院門,把門的手下道︰“楚國李相爺派人來找沈爺,但沈爺不在,只好走了。嘿,沈爺的人面真厲害,我們這班兄弟以後都要跟著你呢!”
項少龍暗忖自身難保,那有能力照顧諸位兄弟,敷衍兩句時,這叫池子春的年青家將壓低聲音道︰“小人有一件事定要告欣沈爺,但沈爺心中有數就好,千萬不要泄漏是我說出來的。”
項少龍訝道︰“什麼事?”
池子春道︰“今天我見谷明、房生兩人鬼鬼祟祟的溜出街外,便吊著尾跟去看看,原來他們竟是去見沙立,看來不會有什麼好事。最怕他們是要對付沈爺你呢。”
項少龍心想自己又非三頭六臂,怎能同時應付這麼多方面的事。
上上之策就是立即動手做另一對滑雪板,趁城外雪深至腰的千載一時良機,立即“滑走”,保證使東方六國追兵盡起,亦拿他不到。
這想法確是誘人之極,問題是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更何況解子元那邊的事仍未知情況,教他怎放心一走了之。
拍了拍池子春肩頭,勉勵了他幾句,才朝內院走去。
池子春卻追上來,拉他到一角道︰“尚有一事說給沈爺你听,谷明回來後,去了見二小姐,接著二小姐和秀真小姐就出門去了。”
項少龍心中大怒,董淑貞和祝秀真竟如此不知好歹,仍與沙立勾結,枉自己還為她們冒生命之險而留下來。
回到內院,肖月潭在臥室所在那座院落的小偏廳等候他,欣然道︰“你要的東西,老哥已給你辦妥,看!”
說著由懷里掏出一卷帛圖,打開給他過目,正是項少龍要求的稷下學宮簡圖。
項少龍喜道︰“這麼快就弄來了,”肖月潭道︰“費了我兩個時辰才繪成呢。”
指著圖上靠最右邊的城門道︰“這是大城西邊的北首門,又叫稷門,學宮就在稷門之下,系水之側,交通便利,且依水傍城,景色宜人,故學宮乃臨淄八景之一,是游人必到之地。”
項少龍細觀帛圖,嘆道︰“稷下學宮就像個城外的小城,城牆街道應有盡有,若胡亂闖進去找一把刀,等若大海撈針。”
肖月潭指著最宏偉一組建築道︰“這是稷下學堂,乃學宮的聖殿,所有儀典均在這里舉行,你的百戰刀就掛在大堂的南壁上。”
項少龍猛下決心道︰“我今晚就去把刀拿回來。”
肖月潭愕然道︰“該尚未是時機吧,少龍何不待離開齊國前才去偷刀?”項少龍斷然道︰“我今晚偷刀後,明早就離開臨淄,免得韓闖等人為我費盡心思,左想右想。”
肖月潭駭然道︰“大雪將臨淄的對外交通完全癱瘓了,你怎麼走?”
項少龍信心十足的道︰“我有在大雪里逃走的方法,否則也來不到這里,老哥放心好了。”
肖月潭皺眉道︰“能立即離開實上上之策,但你不是說過要幫助鳳菲、董淑貞她們嗎?”
項少龍冷哼道︰“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事實上我只是她們的一只棋子,現在我心灰意冷,只好只為自己打算。”
這番話確是有感而發。目下他唯一不放心就是善柔,不過齊國的內部斗爭,豈是他所能管得到,留下來亦于事無補。
下了明天即離的決定後,他整個人變得無比輕松。吹縐一地春水,干卿何事。
既然鳳菲、董淑貞等都當自己是大傻瓜,他那還有興趣去多管閑事。
肖月潭道︰“我現在去為你預備衣物干糧,明早來掩護你出城。”
忽又想起一事似的皺眉道︰“今晚你怎樣去偷刀?除非有特別的通行證,否則這麼夜了,誰會給你開城門?”
項少龍一拍額頭道︰“我忘記城門關閉呢。”不由大感苦惱,想起積雪的城牆根本是無法攀爬的,但心念電轉,暗忖連額菲爾士峰都被人征服,區區城牆,算是什麼?心中一動道︰“老兄有沒有辦法給我弄十來把鐵鑿子?”
肖月潭有些明白,欣然道︰“明天我到鄰街那間鐵鋪給你買吧!是否還需要一個錘子呢?”
項少龍笑道︰“橫豎都是偷東西,我索性今晚一並去偷錘偷鑿,省得事後給人查出來。”
肖月潭同意道︰“若是要走,實是宜早不宜遲。”伸手拉起他的手道︰“呂不韋塌台後,或者我會隨你到塞外去,對中原我已厭倦得要命。”
肖月潭離開後,項少龍把血浪取出來,又檢查了身上的攀爬裝備,一切妥當後,仍不放心,在兩邊小腿各放了一把匕首,休息半晌,穿衣往後院門走去。
大雪仍是無休止地降下來,院內各人都避進屋內去。
院門在望時,項少龍心生警覺,忙躲到一棵大樹後。
院門張開,三道人影溜進來。
項少龍借遠處燈火的掩映,認出其中兩人是鳳菲和小屏兒,另一人則是個身形高挺的男子,但卻看不到樣子。
鳳菲依依不舍的和那人說了幾句話後,那人沉聲道︰“千萬不要心軟,這個沈良只是貪你的財色。”
項少龍心中一震,認出是韓竭的聲音。
知道是一回事,確定又是另一回事。忽然間,他有點恨起鳳菲來,以她的智慧,竟看不穿韓竭英俊的外表下有的只是豺狼之心。
鳳菲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
到韓竭走後,兩主婢才返樓去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追了出去,在暗黑的巷道里,韓竭送鳳菲回來的馬車剛正開出。
由于巷窄路猾,馬車行速極緩。
項少龍閃了過去,攀著後轅,無聲無息的到了車頂上,伏了下來。
他並不知道這麼做有任何作用,純是踫踫運氣,若馬車定的非是他要去的方向,他可隨時下車。
在這樣的天氣里,偷雞摸狗的勾當,是最方便不過。
馬車轉人大街,速度增加。
項少龍瀏目四顧,辨認道路,心想這該不是往呂不韋所寄居相國府的方向,韓竭究竟想到什麼地方去?
他本意只是利用韓竭的馬車神不知鬼不覺的離去,以避過任何可能正在監視著听松院的人,但此刻好奇心大起,索性坐便宜車去看個究竟。
長夜漫漫,時間足夠他進行既定的大計。
他拉上斗篷,心情舒暢輕松。
自今早得肖月潭提醒後,被好朋友出賣的恐懼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壓力,使他困苦頹唐。但猛下決心離開後,這股恐懼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唯一擔心的就只是善柔。假若解子元在這場斗爭中敗陣,以田單的心狠手辣,善柔便要面對另一場抄家滅族的大禍。但對此他卻是有心無力,徒呼奈何。
馬車左轉右折,最後竟駛入解府所在的大街去。
項少龍心中大訝,韓竭到這里要見誰?
馬車在仲孫龍府第的正門前停下來,接著側門打開,一個高挺的人閃了出來,迅速登車。
馬車又緩行往前。
項少龍更是奇怪。要知韓竭是隨呂不韋來臨淄,該算是田單一方的人,與仲孫龍乃死對頭。為何韓竭竟會來此見仲孫龍府的人,還神秘兮兮,一副怕給人看見的情狀。
想到這里,那還猶豫,移到車頂邊沿,探身下去,把耳朵貼在廂壁處全神竊听。
一把低沉有力的聲音在廂內道︰“師兄你好,想煞玄華了。”
原來竟是有臨淄第一劍美譽的仲孫玄華,仲孫龍的得力兒子。
韓竭的聲音響起道︰“你比以前更神氣,劍術必大有進步。”
仲孫玄華謙虛幾句後道︰“師兄勿要笑我,咸陽的情況如何?听說師兄非常風光哩!”
韓竭笑道︰“毒用人之際,對我自是客氣。不過此人心胸狹窄,不能容物,難成大器。反是呂不韋確是雄材大略,如非遇上個項少龍,秦國早是他囊中之物。”
仲孫玄華冷哼道︰“項少龍的劍法真是傳言中那麼厲害嗎?”
韓竭嘆道︰“此人真有鬼神莫測之機,教人完全沒法摸清他的底子,你該看過他的百戰刀吧!誰能設計出這樣利于砍劈的兵器來?”
仲孫玄華同意道︰“師尊收到大王送來那把刀後,把玩良久,都沒說半句話,我看他是心動了。近十年來少有看到他這種神情。”
韓竭道︰“先說正事,你們要小心田健與田單達成協議。”
車頂的項少龍心中劇震,終于明白解子元為何會像世界末日的樣子。果然仲孫玄華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已知此事,想不到田單竟有此一著,師兄有什麼應付的良策呢?”
韓竭道︰“這事全是呂不韋從中弄鬼,穿針引線,把田單和田健拉在一起。唉!田單始終是當權大臣,若他肯犧牲田生,田健便可穩坐王位,非若以前的勝敗難測,你們現在的處境確非常不利。”
仲孫玄華憤然道︰“我們父子為田健做了這麼多工夫,他怎能忽然投向我們的大對頭?”
韓竭嘆道︰“朝廷的斗爭就是這樣。對田健來說,誰能助他登上王位,誰就是功臣,況且……唉!我都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呂不韋向田健保證,只要田單在位,秦國就不會攻齊,還會牽制參晉,讓他可全力對付燕人,你說這條件多麼誘人。”
仲孫玄華冷哼道︰“只有傻子才會相信這種話。說到底,這只是秦人遠交近攻的政策。”
偷听的項少龍糊涂起來,弄不清楚韓竭究竟是那一邊的人。
韓竭忽地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听不清楚的項少龍心中大恨時,仲孫玄華失聲道︰“這怎麼成,家父和田單勢成水火,怎有講和的可能。而且以田單的為人,遲早會拿我們來做箭靶的。”
韓竭道︰“這只是將計就計,田健最信任的是解子元,若你們能向田健提出同樣的條件,保證田健仍會向著你們。”
听到這里,項少龍沒有興趣听下去,小心翼翼翻下車廂,沒入黑暗的街巷去。
項少龍找了西城牆一處隱蔽的角落,撕下一角衣衫包扎好錘頭,把一根根銎子不斷往上釘到積雪的城牆去,再學攀山者般踏著鐵銎登上牆頭。
巡城兵因避風雪,都躲到牆堡內去。項少龍借勾索輕易地翻到城外,踏雪朝稷下學宮走去。
大雪紛飛和黯淡的燈火下,仍可看出高牆采院的稷下學宮位于西門外一座小山丘之上,房舍連綿,氣勢磅薄。
項少龍這時已不太擔心解子元在這場齊國王位之爭中的命運。既然田健最信任解子元,即管田健投向轉軌的田單,當亦繼續重用解子元。犧牲的只是仲孫龍和大王子田生。
拿了百戰寶刀便立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的想法,實令他無比興奮。有滑雪板之助,頂多參十來天便可回到咸陽溫暖的家里。世上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嗎?
他由稷下學宮左方的雪林潛至東牆下,施展出特種部隊擅長的本領,翻入了只有臨淄城牆參分一高度的學宮外牆內去。
認定了其中的主建群後,項少龍打醒十二個精砷朝目標潛去。
接連各院的小路廊道在風燈映照下冷清清的,不聞喧嘩,只遠處間中傳來弄簫彈琴的清音,一片祥和。
此時快到初更,大多數人早登榻酣睡,提供了項少龍很大的方便。
到了主堂的花園處,才見參個文士裝束的人走過。項少龍忙藏在一棵樹叢後,豈知那參人忽然停下來賞雪,累得項少龍進退不得,還要被迫听他們的對答。
其中一人忽地討論起“天”的問題,道︰“治國首須知天,若不知天道的運行變化和其固有的規律,管治國家就像隔靴搔癢,申公以為然否?”
那叫申公的道︰“勞大夫是否因見大雪不止,望天生畏,故有此感觸?”
另一人笑道︰“申公確是勞大夫的知己,不過我卻認為他近日因鑽研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才有此語。”
暗里的項少龍深切體會到稷下學士愛好空言的風氣,只希望他們趕快離開。
勞大夫認真地道︰“仇大人今趟錯了,我對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實不敢苟同。荀況的‘不治而議論’,只管言不管行,根本是脫離現實的高談闊論。管仲的‘人君天地’就完全是兩回事,是由實踐的迫切需要方面來認識天人的關系。”
申公呵呵大笑道︰“勞大夫惹出我的談興來哩!來吧!我們回舍再煮酒夜話。”
參人遠去後,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閃了出來,蛇行鼠伏的繞過主堂外結了冰的大水池,來到主堂西面的一扇窗下,挑開窗扇,推開一隙,朝內瞧去,只見參開間的屋宇寬敞軒昂,是個可容百人的大空間,南壁的一端有個祭壇似的平台,上方掛有方大匾,雕鏤著‘稷下學堂’四字。
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是堂內上端的雕花梁架、漆紅大柱,使學堂看來更是莊嚴肅穆,使人望之生畏。
此時大堂門窗緊閉,惟只平台上有兩盞油燈,由明至暗的把大堂沐浴在暗紅的色光里。
虎目巡逡了幾遍,才發覺百戰刀高懸在東壁正中處,但若跳將起來,該可剛好踫到刀把的尾端。
項少龍心中大喜,跨過窗台,翻了進堂內,急步往百戰刀走去。
大堂內似是靜悄無人,但項少龍心內卻涌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項少龍手握血浪劍柄,停下步來。
“咿啞”一聲,分隔前間和大堂的門無風自動的張開來。
項少龍心叫不好,正要立即退走,但已遲了一步。
隨著一陣冷森森的笑聲,一個白衣人昂然步進廳來,他的腳每踏上地面,都發出一下響音,形成了一種似若催命符的節奏。最奇怪是他走得似乎不是很快,但項少龍卻感到對方必能在自己由窗門退出前,截住自己。
更使人氣餒心寒的是︰對方劍尚未出鞘,但已形成一股莫可抗御和非常霸道的氣勢,令他感到對方必勝的信心。
如此可怕的劍手,項少龍尚是初次遇上。
項少龍猛地轉身,與對方正面相對。
這人來到項少龍身前丈許遠處,才油然立定。烏黑的頭發散披在他寬壯的肩膊處,鼻鉤如鷹,雙目深陷,予人一種冷酷無情的感覺。他垂在兩側的手比一般人長了少許,面膚手膚均晶瑩如白雪,無論相貌體型都是項少龍生平罕見的,比管中邪還要高猛強壯和沉狠。
他的眼神漯邃難測,專注而篤定,好像從不需眨眼楮的樣子。
黑發白膚,強烈的對比,使他似是地獄里的戰神,忽然破土來到人間。
項少龍倒抽一口涼氣道︰“曹秋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點頭道︰“正是本人,想不到曹某今午才收到風,這晚便有人來偷刀,給我報上名來,看誰竟敢到我曹秋道的地方來撒野?”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
知道他來偷東西的,只有韓闖和肖月潭兩人,後者當然不會出賣他,剩下來的就是韓闖,這被自己救過多次的人,竟以的種借刀殺人的卑鄙手段來害自己,實教他傷心欲絕。
站在參晉的立場,項少龍最好是給齊人殺了,那時秦齊交惡,對參晉實是有利無害。
項少龍這時打消了取刀離去的念頭,但求脫身,連忙排除雜念,收攝心神,“鏘”的一聲拔出血浪,低喝道︰“請聖主賜教!”
他知此事絕難善了,只好速戰速決,覷準時機逃之夭夭,否則若惹得其他人趕來,他更插翼難飛。
曹秋道淡淡道︰“好膽色,這十年來,已沒有人敢在曹某人面前拔劍。閣下可放手而為,因曹某下了嚴令,不準任何人在晚上靠近這大堂。若有違令者,將由曹某親手處決,而閣下正是笫一個違規者。”
項少龍見對方劍未出鞘,但已有睥睨天下,擋者披靡之態,那敢掉以輕心,微俯向前,劍朝前指,登時生出一股氣勢,堪堪抵著對方那種只有高手才有的無形精神壓力。
曹秋道劍眉一挑,露出少許訝色,道︰“出劍吧!”
項少龍恨不得有這句話,對這穩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劍聖級人物,他實心懷強烈的懼意,故見對方似不屑出劍的托大,那會遲疑,施出墨氏補遺參大殺招最厲害的攻守兼資,隨著前跨的步法,手中血浪往曹秋道疾射而去。
項少龍實在想不到還有那一式比這招劍法更適合在這情況下使用,任曹秋道參頭六臂,初次遇上如此精妙的劍式,怎都要采取守勢,試接幾劍,才可反攻,那時他就可以進為退,逃命去也。
曹秋道“咦”了一聲,身前忽地爆起了一團劍芒。
項少能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劍,只見對方手一動,劍芒立即迫體而來,不但沒有絲毫采取守勢的意思,還完全是一派以硬踫硬的打法。
心念電轉里,他知道對方除了劍快外,劍勢力道更是凌厲無匹,奧妙精奇,比之以往自己遇過的高手如管中邪之輩,至少高上兩籌。那即是說,自己絕非他的對手。
這想法使他氣勢陡地弱了一半,再不敢硬攻,改采以守為攻,一劍掃出。
“當!”
項少龍施盡渾身解數,橫移參尺,又以步法配合,才勉強劈中了曹秋道溯胸而來的一劍。只覺對方寶劍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
曹秋道收劍卓立,雙目神采飛揚,哈哈笑道︰“竟能擋我全力一劍,確是痛快,對手難求,只要你能再擋曹某九劍,曹某就任閣下離開。”
項少龍的右手仍感麻,知對方天生神力,尤勝自己,難怪未逢敵手。
因為只要他拿劍硬砍,就沒有多少人吃得消,何況他的劍法更是精妙絕倫至震人心魄的地步。
在這劍道巨人的身前,縱使雙方高度所差無幾,他卻有矮了一截的窩囊感覺。
不要說多擋他九劍,能再擋下一劍實在相當不錯。
項少龍明知若如此沒有信心,今晚必要飲恨此堂,可是對方無時不在的逼人氣勢,卻使他大有處處受克的頹喪感。他已如此,換了次一級的劍手,恐怕不必等到劍鋒及體,就會心膽盡裂而亡。
曹秋道之所以能超越了所有的劍手,正因他的劍道修養,達至形神一致的境界。
曹秋道冷喝道︰“第二劍!”
唰的一聲,對方長劍照面削來。
項少龍正全神戒備,可是曹秋道這一劍仍使他泛起無從招梁的感覺。
這一劍說快不快,說慢不慢,速度完全操控在曹秋道手里。但偏偏項少龍卻感到曹秋道這劍上貫足了力道。
以常理論,愈用力則速度愈快,反之則慢。可是曹秋道這不快不慢的一劍,偏能予人用足力道的感受。
項少龍心頭難過之極,更便他吃驚是這怪異莫名的一劍,因其詭奇的速度,竟使他生出把握不定,對其來勢與取點無所捉摸的彷徨。他實戰無數,但還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難施。
吃驚歸吃驚,卻不能不擋格。幸好他一向信心堅凝,縱使在這等劣勢里,也能迅速收拾心情,回復冷靜。
直覺上他感到假若後退,對方的劍招必會如洪水缺堤般往自己攻來,直至他被殺死。
別無選擇下,項少龍坐馬沉腰,畫出半圈劍芒,取的是曹秋道的小腹。
理論上,這一劍比之曹秋道的一劍要快上一線。所以曹秋道除非加速,又或變招擋御,否則項少龍劃中曹秋道腹部時,曹秋道的劍離他臉門該至少仍在半尺之外。
曹秋道冷然自若,哼了一聲,沉腕下挫,準確無誤的劈在項少龍劃來的血浪劍尖處,就像項少龍配合好時間送上去給他砍劈似的。
項少龍暗叫不好,“叮”的一聲,血浪鋒尖處少了寸許長的一截,而他則虎口欲裂,無奈下往後退去。
曹秋道哈哈一笑,劍勢轉盛,喝道︰“第參劍!”當胸一劍朝項少龍胸口搠至。
項少龍此時深切領會到這名聞天下的劍術大宗師,其劍法實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看似簡單的招數,無不暗含玄機,教人防不勝防。
就像這似是平平無奇的一招,但卻令人感到他把身體所有力量,整個人的感情和精神,全技到這一劍去,使這本是簡單的一劍,擁有莫可抗衡的威懾力。
以往項少龍無論遇上什麼精湛招數,都能得心應手的疾施反擊,反是現在對上曹秋道大巧若拙的招式,卻是縛手縛腳,無法迎架。
問題是項少龍此刻正在後退的中途間,而曹秋道的劍以雷霆萬鈞之勢攻來,使他進退失據,由此可見曹秋道對時間拿捏的準確。
自動手之始,項少龍處處受制,這樣下去,不橫地上才怪。
項少龍猛一咬牙,旋身運劍,底下同時飛出一腳,朝曹秋道跨前的右足小腿閃電踢去。
曹秋道低喝道︰“好膽!”
項少龍一劍劈正曹秋道刃上,卻不聞兵器交擊的清音,原來曹秋道在敵劍踫上己刃時,施出精奧無倫的手法,持刃絞卸,竟硬把項少龍帶得朝前踉沖出半步,下面的一腳踢勢立時煙消瓦解。
項少龍心知要糟時,劍風勁嘯之聲倏然響起,森森芒氣,從四方八面涌來,使他生出陷身濤駭浪里的感覺。
際此生死關頭,項少龍把一直盤算心中的逃走之念拋開,對曹秋道的凶猛劍勢視若無睹般,全力一劍當頭朝曹秋道劈去。
在這種形勢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選最短的路線,迫對方不得不硬架這一招,否則即管厲害如曹秋道,亦只會落個兩敗俱傷。
但他仍是低估了曹秋道。
驀地左胸脅處一寒,曹秋道的劍先一步刺中他後,才往上挑起,化解了他的殺著。
項少龍雖感到鮮血泉涌而出,對方劍尖入肉的深度只是寸許,但若如此失血下去,不用多久,他就要失去作戰能力。由于對方劍快,到這刻他仍未感到痛楚。
曹秋道大笑道︰“第四劍!”
項少龍心生一計,詐作不支,手中血浪頹然甩手墮地,同時往後蹌踉退去。
曹秋道大感愕然時,項少龍退至百戰寶刀下,急跳而起拿著刀鞘的尾端,把心愛的寶刀取下來。
曹秋道怒喝道︰“找死!”手中劍幻起重重劍芒,隨著沖前的步伐,往項少龍攻去。
項少能把久違的寶刀從鞘內拔出,左手持鞘,右手持刀,信心倍增。
“當!”
出乎曹秋道意料之外,項少龍以刀鞘子硬擋了曹秋道一劍,接著健腕一揮,唰唰唰一連參刀連續劈出,有若電打雷擊,威勢十足,凌厲至極。
曹秋道吃虧在從未應付過這種利于砍劈的刀法,更要命是對方先以刀鞘架著他的劍,才疾施反擊。
不過他並沒有絲毫慌張失措,首次改攻為守,半步不讓的應付項少龍水銀瀉地般攻來的刀浪。
刀劍交擊之聲不絕于耳。
項少龍感到對方便像一個永不會被敵人攻陷的堅城,無論自己的刀由任何角度攻去,對方都有辦法化解。這感覺對他的心志形成一股沉重壓力。但自己能使他只可固守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已足可自豪。
項少龍一聲長笑,再劈出凌厲無匹的一刀後,才往後退去,叫道︰“第幾劍了?”
曹秋道愕然止步,這才記起早過了十劍之約。
項少龍順手撿起血浪,穿窗逃逸。
走了十來步,項少龍雙腿一軟,倒在雪園里,中劍處全是斑斑血漬,滲透衣服,這時始感到劇痛攻心。
他勉力爬起來,腦際一陣暈眩,自知剛才耗力過巨,又因失血的關系,再沒有能力離開這里。
假若留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明天不變了僵直的冰條才怪。
遠方隱有人聲傳來,看來是兩人的打斗聲,驚動了宮內的人,只因曹秋道的嚴令,故沒人敢過來探查吧!
項少龍取出匕首,挑破衣衫,取出肖月潭為他旅途預備的治傷藥敷上傷口,包扎妥當,振起精神,爬了起來。
先前的人聲已然斂去,一片沉靜。
項少龍把血浪棄在一處草叢內,把百戰刀綁好背上,忍著錐心的痛楚,一步高一步低的往外圍摸去。
經過了數重房舍,項少龍再支持不住,停下來休息。心想這時若有一輛馬車就好了,無論載自己到哪里去,他都不會拒絕。以他目前的狀態,滑雪回咸陽只是痴人作夢。
想到這里,忙往前院的廣場潛去。
照一般習慣,馬兒被牽走後,車廂都留在廣場處,他只要鑽進其中一個空車廂,捱到天明,說不定可另有辦法離開。
片刻後他來到通往前廣場的車道上,四周房舍大多烏燈黑火,只其中兩三個窗子隱透燈光,不知是哪個學士仍在燈下不畏嚴寒的努力用功。
項少龍因失血耗力的關系,體溫驟降,冷得直打哆嗦,舉步維艱。
就在這刻,車輪聲由後傳來。
項少龍心中大訝,這麼夜了,誰還要乘車離宮呢?忙躲到一旁。
馬車由遠而近。正是韓竭的座駕,項少龍還認得那御者的裝束。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趁馬車過時閃了出去,奮起余力攀上車頂,任由車子將他送返臨淄古城。
當夜他千辛萬苦才摸近听松院,倒在席上立即不醒人事,直至日上三竿,仍臥在原處,喚醒他的是肖月潭,駭然道︰“你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
項少龍苦笑道︰“給曹秋道刺了一劍,臉色怎會好看。”
肖月潭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把昨晚的事說出來,然後道︰“現在終于證實了兩件事,首先是鳳菲的情郎確是韓竭,其次就是韓闖出賣了我。”
肖月潭苦惱道︰“以你目前的狀態,能到哪里去呢?”
項少龍道︰“有三天時間我就可復原,屆時立即遠走高飛,什麼事都不管。”
肖月潭道︰“讓我去告訴其他人說你病了。這三天你盡量不要離開听松院,這里總比外面安全。”
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是這樣吧!”
肖月潭走後,項少龍假裝睡覺,免得要應付來問病的人。
午未之交時,肖月潭回來為他換傷藥。低聲道︰“真奇怪,稷下學宮那邊沒有半點消息,好像昨晚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但至少他們該傳出百戰刀不見了的事。”
項少龍沉吟道︰“你看曹秋道會杯猜出昨晚偷刀的人是我項少龍呢?”
肖月潭拍腿道︰“該是如此,只有慣用百戰刀者才可把該刀的威力發揮得淋灕盡致,亦只有項少龍方可把曹秋道殺得一時難以反擊。”
旋又皺眉道︰“若曹秋道把你在此地的事告訴齊人,將使事情變得更復雜。”
項少龍道︰“橫豎我都要走的,有什麼大不了。最精彩是沒有人敢明目張膽來對付我,像韓闖便要假借他人之手夾殺我。”說到這里,不由嘆了一口氣。被好朋友出賣,最今人神傷心痛。
肖月潭明白他的感受,拍拍他道︰“李園他們有沒有遣人來探听消息?”
項少龍搖頭道︰“照道理李園知道我曾找他,怎都該來看看我有什麼事。”
肖月潭沉吟片刻,道︰“或者他是問心有愧,羞于面對你。唉!曹秋道真的那麼厲害嗎?”
項少龍猶有余悸道︰“他的劍術確達到了突破體能限制、超凡入聖的境界,我對著他時完全一籌莫展,只有挨打的份兒。”
肖月潭道︰“你知否一般所謂高手與他對陣,連站都站不穩,不用動手就要擲劍認輸。”
項少龍感同身受道︰“我也有那種感覺。”
肖月潭思索道︰“假設打開始你用的是百戰刀,勝負會是如何呢?”
項少龍苦笑道︰“結局可能是連小命都不保。”
肖月潭訝道︰“你這人是真正的謙虛,且不把勝負放在心上。照我看你落在下風的最大原因,是因知道被好友出賣,心神震蕩下無法凝起斗志,又一心想溜,所以發揮不出平時一半的實力。假若換了環境,用的又是百戰寶刀,你當是曹秋道的勁敵。”
項少龍的自信早在昨晚給曹秋道打跑,嘆道︰“現在我只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以後都不再回來。以前無論在多麼凶險惡劣的情況下,我都沒有想過會死,但曹秋道那把劍卻似能不住撩起我對死亡的恐懼。劍道達到這種境界,確是使人驚佩。”
肖月潭嘆了一口氣,岔開話題道︰“鳳菲來過沒有?”
項少龍答道︰“所有人都來過,就只她不聞不問,我對她早心淡了。”
這時董淑貞知他“醒”過來,要來見他,肖月潭乘機離去。
這美女蓮步姍姍的在榻沿坐下,仲手撫上他臉頰,秀眸射出深刻的感情,幽幽道︰“好了點嗎?唉!好好一個人,怎會忽然病倒呢?”
項少龍很想質問她為何會搭上沙立這卑鄙小人,終還是忍下這沖動,有神沒氣道︰“這事要問問老天爺才成。”
董淑貞忽伏在他胸膛上,悲切的哭起來。
項少龍明白她的心情,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撫上她香肩,愛憐地道︰“這豈是哭泣的時候,二小姐為了自己的命運,必須堅強起來。”
董淑貞淒然道︰“我的命運,只能由你們男人來決定,現在你病得不明不白,教人家怎辦?”
項少龍氣往上涌,哂道︰“又不是只得我一人幫你,二小姐何用淒惶至此?”
董淑貞嬌軀一顫,坐直身體,淚眼盈盈地愕然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和秀真現在只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絕沒有三心兩意。”
項少龍不屑道︰“若是如此,昨天為何仍要和沙立暗通消息?”
董淑貞惶急道︰“這是誰造的謠,若我或秀真仍有和沙立勾結,教我們不得好死。”
項少龍細審她的神色,知她該非做戲,心中大訝,同時省悟到池子春是沙立的人,故意說這些話,既可誣陷董祝兩女,又可取得自己的信任,以進行某一陰謀。自己竟差點中計。
不過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又來了,若兩女的命運全交在自己手上,他怎還能獨自一走了之。但現在他是自身難保,那有能力保護她們。
董淑貞秀眸淚花打轉,滾下兩顆豆大的淚珠,苦澀的道︰“我和秀真現在都是全心全意信任你,你……”
項少龍伸手按在她豐潤的紅唇上,截斷她的話,低聲道︰“你有沒有法子通知龍陽君,教他來見我。”
董淑貞點頭道︰“我明白了,此事淑貞可立即去辦,絕不會教人知道。”
董淑貞去後,似對他不聞不問的鳳菲來了。不知如何的,項少龍感到她的神情有點異樣,眼神里藏著一些他難以明白的東西。
她以慣常優美動人的風姿,坐在他旁,探出右手。撫上他的額頭,柔聲道︰“幸好只是有點熱,有言先生為你診治,很快該可痊愈。”
項少龍想起韓竭,嘆了一口氣道︰“多謝大小姐關心,歌舞排練的情況如何了?還有五天就是齊王壽宴舉行的時候呢。”
鳳菲苦澀地道︰“听你說話的口氣,就像個陌生人般,我們的關系為何會弄成這樣子的?”
項少龍這時才發覺她的鬢發有點凌亂。一副無心打理的模樣,舉手為她整弄秀發,順口道︰“小屏兒今天沒為你理頭梳妝嗎?”
鳳菲苦笑道︰“听到你好生生一個人會忽然病倒,那還有什麼心情。”
說到這里,自然地舉起一對縴手撥弄秀發。
項少龍的目光首先落在她因舉手而強調了酥胸玲瓏浮凸的線條上,接著目光上移,立時給她縴指上精致的銀指環吸引了整個心神,心中劇震。
鳳菲停止了理發的動作,訝道︰“你的臉色為何變得這麼難看?”
項少龍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這銀指環正是那只暗藏毒針的暗殺利器,當日在咸陽醉風樓,鳳菲曾向他坦然承認有人教她以此環來毒殺他項少龍,她又將指環棄于地上,以示打消此意。現在這危險的指環忽然出現在她的玉指上,不用說是韓竭逼她來殺自己,以顯示她對韓竭的忠誠,難怪她的神情這麼有異平常。
鳳菲當然不知他看破了它的陰謀,微嗔道︰“為何不答人家?”
項少龍壓下心中波濤洶涌的情緒,同時大感頭痛。
假若鳳菲以環內的毒針來刺他,他該怎辦呢?
這一針他當然不能硬捱,但若揭破,等若告訴她自己就是項少龍,這情況確是兩難之局。
在他呆若木頭時,鳳菲撲在他胸膛上,淒然道︰“為何鳳菲竟會在這種情況下遇上你這個人?”
項少龍知她是有感而發,不過他關心的卻是她玉指上的殺人凶器,忙一把抓著地想摟上他脖子的“毒手”,同時分她神道︰“為何大小姐會看上與繆毒同流合污人呢?”
鳳菲心中有鬼,嬌軀猛顫,坐直身體,又把“毒手”抽回去,裝出生氣的樣子怒道︰“不要胡猜好嗎?人家根本不認識韓竭。”
項少能把心神全放在毒指環上,嚴陣以待道︰“還要騙我,大小姐想不想知道昨晚韓竭送你回來後,去了見什麼人?”
他這話只是順口說出來,但話出口時,才心神一顫。
仲孫龍不是欲得鳳菲而甘心的人嗎?韓竭去見仲孫龍的兒子,是否有什麼問題?
鳳菲“啊”的一聲叫起來,瞪著他啞口無言。
項少龍放下心來,知她絕不會在未弄清楚韓竭去見的是什麼人前暗算自己。微微一笑道︰“大小姐若仍否認,我們就不用談下去。”
鳳菲垂下俏臉,低聲道︰“他去見誰呢?”
項少龍淡淡道︰“是仲孫玄華。”
鳳菲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伸手拍拍她的臉蛋,含糊地道︰“大小姐好好的去想吧!我累得要命,須睡他一覺。只有在夢中,我沈良方可尋找躲避這充滿欺詐仇殺的人世的桃花源。”
鳳菲愕然道︰“什麼是桃花源?”
項少龍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娓娓道出,但人物和時代當然順口改了。
鳳菲忽地淚流滿臉,想說話時泣不成聲,再次撲入項少龍懷里,悲切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坦白道︰“此事還有待觀察,韓竭去見仲孫玄華,並不代表什麼,大小姐可否給點時間小人去查看查看。”
鳳菲搖頭道︰“但他至少該告訴我會去見仲孫玄華啊!”
項少龍歉然道︰“很多男人都慣了不把要做的事情說給女人听的。”
鳳菲默然片晌,才幽幽道︰“若換了是別人,在這種情況下,是絕不會為韓竭說好話的。唉!沈良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項少龍苦笑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明知大小姐騙我害我,仍不忍見你傷心落淚。”
鳳菲坐直嬌軀,任由項少龍為她拭掉淚珠,神情木然。
項少龍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幸好龍陽君來了,打破了這僵局。
當鳳菲的位置換上龍陽君後,項少龍若無其事道︰“我差點給韓闖害得沒有命見君上。”
龍陽君駭然道︰“這話怎說?”
項少龍知道龍陽君由于對自己的“感情”,絕難作偽,判斷由他真不知道此事,遂把昨晚的事說出來。
龍陽君不斷色變,沉吟片晌,斷然道︰“雪剛停了,待這兩日天氣好轉後,奴家立即護你離開臨淄。”
項少龍道︰“此事萬萬不可,否則君上將難逃貴國罪責。我現在只想知道韓闖有沒有將我的事告訴郭開。”
龍陽君道︰“這事可包在我身上,現在回想起來,韓闖確曾在言語上向我試探,這賊子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其教人鄙視。”
項少龍道︰“我卻不會怪他,他這麼做實是迫于無奈,憑著大家的交情,應付他亦不困難,最怕是他通知了郭開,那就危險多了。”
龍陽君站起來道︰“奴家立即去查,只要我向韓闖詐作想害你,保證他什麼都說出來。”
龍陽君去後,項少龍心情轉佳,傷勢竟像立即好了大半。
這一著他是押對了。
以龍陽君和他的交情,很難狠下心來第二次害他。
想著想著,沉沉睡了過去,給人喚醒時,已是黃昏時分。
解子元來了。
解子元坐在榻旁的軟墊上,搔頭道︰“你怎會忽然病得臉無人色似的,小弟還想找你去逛逛呢。”
項少龍愕然道︰“你的事解決了嗎?”
解子元道︰“就算解決不了,小弟都要為蘭宮媛寫成最後壓軸那一曲,今次糟了,最怕大王怪責我。”
項少龍為他著急道︰“只有五天時間了,怎辦才好。你自己去不行嗎?”
解子元苦笑道︰“內人只信任你一個人,我若不帶你回家給她過目,什麼地方都去不了。”
項少龍獻計道︰“你說要去仲孫龍處商量要事不就成嘛。”
解子元嘆道︰“仲孫玄華那家伙怎敢瞞她,只一句就知我在說謊。”
項少龍推被而起道︰“那小弟只好舍命陪君子,抱病和你去胡混吧。”
項少龍其實並沒有什麼事,只因失血太多,故而臉色蒼白。但經過半晚一天的休息,恢復了體力,只是傷口仍隱隱作痛。
到了解府,善柔見到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支開解子元,私下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苦笑道︰“給你的師傅捅了一劍。”
善柔失聲道︰“什麼?”
項少龍以最快方法,扼要地把昨晚的事說出來,善柔尚未來得及說話,解子元回來了,兩人只好改說其他事。
離開解府後,解子元有若甩繩野猴般興奮道︰“我們到蘭宮媛的玉蘭樓去,這妮子對我應有點意思。”
項少龍心想蘭宮媛應比鳳菲和石素芳更認不出自己,點頭道︰“今晚全听解兄的吩咐。”
解子元雀躍道︰“只要我告訴這柔骨美人今晚是為了作曲而到她那里去,怎樣沒空她都要來向我獻媚的。”
項少龍提醒道︰“別忘了初更前定要回家,否則沒人可救得了你。”
解子元正容道︰“小弟到青樓去,只是想感受那種煙花地的氣氛,用以提起心思,絕非有什麼不軌企圖,有這麼的兩個時辰盡可夠樂了!”
項少龍笑道︰“原來如此,我就放心了。”
解子元忽地嘆了一口氣,瞧往車窗外雪後一片純白的世界。
項少龍了解地通︰“還在為政事心煩嗎?”
解子元苦笑道︰“說不心煩就是違心之言,今早我見過二王子,唉!這些都是不該對你說的。”
接著精神一振道︰“到了!”
在從衛前呼後擁中,馬車駛進臨淄聲名最著的玉蘭樓去。
在熱烈的招待下,兩人被迎入樓內。
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玉蘭樓賓客盈門,非常熱鬧。
兩人被安排到二樓一個布置華麗的廂房,婢女自然是侍奉周到。項少龍奇道︰“為何樓內的人都像對解兄非常熟絡和巴結的樣子?”解子元自豪道︰“別忘了一來小弟的作品乃這里必備的曲目,二來我昨晚特別請仲孫龍給我在這里訂房,在臨淄誰敢不給他面子。”
此時那叫蘭夫人的青樓主持來了,未語先笑又大拋媚眼道︰“嬡嬡知道解大人肯來探她。開心得什麼人都忘記了。刻下正沐浴打扮,立即就來,解大人和沈爺要不要點多兩個女兒來增添熱鬧?”
她雖是徐娘半老,但妝扮得體,又有華麗的羅裳襯托,兼之身材保持得很好,故此仍頗為惹眼,最厲害是她縱情言笑,自有一種嬌媚放蕩的神態,最能使男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使項少龍亦不由贊一聲齊女不論老嫩,都是非同凡響,善柔和趙敏正是其中表表者。
解子元聞言笑得合不攏嘴來,忙說︰“不用了!我們是專程為媛小姐來的。”
蘭夫人帶著一股香風到了解子元身旁,在兩人席間坐下,半個人挨到解子元身上,把小嘴湊到解子元旁咬著耳朵說起密話。
項少龍見解子元陶醉的樣子,便知蘭夫人說的必是男人最愛听和受落的說話。
接著解子元和苗夫人齊聲笑起來,後者這才有閑把美目移到項少龍身上,媚笑道︰“媛媛今晚是解大人的了。沈爺要不要奴家為你挑個女好兒呢?”
項少龍忙道︰“在下今晚只是來作陪客。”
蘭夫人也不勉強,煙視媚行的去了。
解子元卻真個精神百倍,由懷中掏出一卷布帛,令侍婢給他取來筆墨,就那樣即席作起曲來。
項少龍不敢擾他,半趴在軟墊上,閉目假寐。那兩名善解人意的年青美婢,不用吩咐便來為兩人推拿揉捏。項少龍心中卻有另一番感觸,至此才深切體會到身分的重要。
自己仍是那個人,但因身分的不同,再不若以前般無論到什麼地方,都成了眾人注意的核心人物。像蘭夫人便顯然對自己不在意。
想著想著竟睡了過去。
朦朧中他似是听到一把柔軟得像棉絮的女子歌聲,從天外處傳入耳內。
他雖听不清楚對方在唱什麼,但卻感到她吐字之間流泄出無限的甜美,仿佛飄逸得有若輕煙迷霧,使曲子似如在憂傷的水波中不住晃動,清柔得像拂過草原的微風。
項少龍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睜眼時才發覺蘭宮媛來了,正伏在解子元背上輕輕詠唱他剛出世的曲子。
對面席上還多了個挺拔雄壯的年青男子,見他醒來,隔席向他打了招呼,又全神貫注到蘭宮媛和解子元處。
一曲既罷,那年青男子鼓掌道︰“曲既精彩,媛小姐又唱得好,玄華佩服佩服!”
項少龍心中一震,這才知道此人就是仲孫龍之子,名震臨淄的劍手仲孫玄華。
解子元倒入蘭宮媛懷里,斜目往項少龍瞧來,喜道︰“沈兄醒來了,我們喝一杯,今晚不醉無歸。”
蘭宮媛的美目落到項少龍身上,轉了兩轉,又回到解子元處,不依道︰“不準解大人提這個‘歸’字,今晚讓人家好好侍候你嘛!”
解子元和仲孫玄華對視大笑。
項少龍坐直身體,不好意思的道︰“小弟睡了多久?”
仲孫玄華笑道︰“我來了足有整個時辰,沈兄一直睡著。若非媛小姐肯開金口,否則怕誰都喚不醒沈兄。”
蘭宮媛親自為三人斟酒,有這柔骨美女在,登時一室春意,整個氣氛都不同了。
酒過三巡後,蘭宮媛挨回解子元懷里,對他痴纏得令人心生妒意。
仲孫玄華向解子元嘆道︰“佳人配才子,小弟從未見過媛小姐肯這麼順從人意呢!小弟便從未試過媛小姐這種溫柔滋味。”
解子元一副飄然欲仙的陶醉樣兒,不知人間何世。
仲孫玄華將承繼自乃父的窄長瞼龐轉往項少龍,雙目寒芒電閃道︰“家父對沈兄的飛劍絕技念念不忘,不知小弟能否有一開眼界的機會?”
項少龍心叫來了,微笑道︰“至少要待小弟病愈才成。”暗道那時我早就溜了。
仲孫玄華點頭,語帶諷刺道︰“這個當然。哈!沈兄該正是鴻運當頭,有了解大人這位好朋友。”
蘭宮嬡訝道︰“什麼飛劍之技?仲孫公子不要打啞謎似的好嗎?”
解子元笑道︰“只是一場誤會吧!媛小姐知否沈兄是鳳大小姐的團執事。”
蘭宮嬡愕然朝項少龍望來,秀眸明顯多了點不屑和看不起項少龍的神態,“嗯”的一聲,卻沒有說話。
項少龍卻渾身不自然起來,正打算托病脫身時,蘭夫人來了,親熱地挨坐忡孫玄華身旁,呢聲道︰“奴家想借媛嬡片刻光景,請三位大爺給奴家少許面子,萬勿介意。”
蘭宮媛嬌嗔道︰“他們不介意,奴家可介意呢!不過蘭姨這麼疼媛媛,媛媛怎麼介意,亦都要勉為其難!”
項少龍心中叫絕,這些名姬無一不是手段厲害,這麼和蘭夫人一唱一和,他們有什麼可以反對的。
仲孫玄華亦非易與,淡淡道︰“是否齊雨兄來了?”
蘭夫人嬌笑道︰“仲孫公子一猜就中,來的尚有秦國的大人物呂大相國。”
仲孫玄華雙目電芒閃動,冷哼道︰“若論秦國的人物,首推項少龍,呂不韋嘛!哼!”
蘭宮媛忽然有感而發的嘆了一口氣,從解子元懷里站起來,柔聲道︰“妾身打個招呼,立即回來。”
解子元忙起立恭送,並向項少龍打個眼色道︰“媛小姐不用介懷,在下亦到回家的時候。”
蘭宮媛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不依道︰“妾身怎都不會讓公子走的,若是這樣,人家就留在這里好了。”
轉向蘭夫人問道︰“仲父那邊來了多少人?”
今趟輪到項少龍大吃一驚,忙道︰“嬡小姐不去招呼一下,那可不太好吧!”
蘭夫人笑道︰“仲父聞得解大人和仲孫公子在這里,正要過來打招呼!”言罷去了。
項少龍那敢猶豫,施禮道︰“小弟有點頭暈腳軟,想先一步告退,三位請了。”
不理三人奇怪的目光,大步朝門口走去,剛把門打開,只見蘭夫人挽著神采飛揚的呂不韋,迎面而至,後面跟著齊雨、旦楚和韓竭三人。
雙方打個照面,呂不韋雄軀猛顫,愕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瞪著項少龍這宿敵。
韓竭,齊雨和旦楚顯然尚未認出項少龍,均訝然望著兩人。
蘭夫人更不知什麼一回事,笑道︰“真巧呢!奴家是剛好踫見仲父和位大哥走過來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進退不得,硬著頭皮微笑施禮道︰“沈良見過仲父!”
呂不韋眼中掠過復雜無比的神色,旋即恢復常態,呵呵笑道︰“沈先生像極呂不韋的一位故友,真給嚇了一跳。”
韓竭則聞沈良之名,眼中掠過殺機。
項少龍卻知呂不韋已認出自己,只是不揭破吧!退入房去,免得攔在門口。忽然間,他涌起滔天斗志,再沒有任何顧忌。
說實在的,他已非常厭倦偽裝別人的把戲。
呂不韋帶頭進入房內,仲孫玄華等忙起立致禮。此子剛才還表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但看現在連大氣都不敢透出一口的樣子,便知他給呂不韋的威名和氣勢震懾了。
解子元讓出上座,自己移到項少龍那席去,因這一個房只有四個座席,故此解項兩人共一席。蘭夫人見蘭宮媛仍纏在解子元旁,遂親自侍候呂不韋。
蘭宮嬡擠在項少龍和解子元中間。忽然挨到項少龍處,低聲問道︰“沈爺為何又不走?”
項少龍苦笑道︰“這麼走太沒禮貌了。”
呂不韋先舉杯向各人敬酒,接著的一杯卻向著項少龍道︰“鳳小姐有沈良兄為她打理團務,實是她的福氣!”
項少龍知他看穿自己暗中破壞他對鳳菲的圖謀,微笑舉杯回敬道︰“那里那里,小弟只是量力而為!”
眾人大訝,若論身分,兩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呂不韋進來後,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去。
齊雨、韓竭和旦楚等三人與項少龍接觸的機會少之又少,當然無法像呂不韋那樣一個照面就認出項少龍來,無不心中納悶,為何呂不韋竟像是認識和非常重視這個小人物呢?
蘭夫人邊為呂不韋斟酒,邊訝道︰“仲父和沈先生是否素識?”
呂不韋眼中閃過深沉的殺機,淡淡道︰“確曾有過來往,異地重逢,教人意想不到。”
眾人听呂不韋語氣里充滿感慨,顯是非常“看重”這沈良,無不對此人刮目相看。
項少龍心知肚明呂不韋現在腦袋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殺死自己,心念電轉道︰“今趟來臨淄,那想得到會見到這麼多老朋友。”
呂不韋聞言大感愕然,更且沉吟不語。
項少龍當然明白他的難題,就算給他以天作膽,亦絕不敢公然行凶殺死他這上將軍。因為只要小盤事後知道呂不韋曾在這里見過他,然後他項少龍又忽然給人殺了,他呂不韋就休想脫罪。
所以只有在誰都不知項少龍就是沈良的情況下,呂不韋方可逞凶。
他甚至不會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以免日後會泄出消息。尤其是齊人,因他們絕不想負上殺害項少龍的罪名。
仲孫玄華對頂少龍的態度完全改觀,試探道︰“沈兄原來相識滿天下,難怪與韓侯和龍陽君都那麼稔熟。”
這麼一說,項少龍立知團內有仲孫龍的線眼,說不定就是沙立一系的人。
呂不韋則雄軀微顫,顯然知道失去了殺害項少龍的機會,甚至還要保護他不被別人加害,否則將來可能還要蒙上嫌疑或負上罪名,情況不妙之極。
眾人都呆瞪著項少龍,不明白這個鳳菲歌舞團的新任執事,為何能得到各國公卿大臣的器重。
項少龍舉杯道︰“這都是各位給的面子,小弟敬各位一杯。”
眾人弄不清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一臉茫然的舉杯回敬。
呂不韋卻知項少龍在警告自己莫要輕舉妄動,喝罷正容道︰“沈兄這兩天是否有空?可否找個時間再踫踫頭,又或呂某親來拜候。”
此番話一出,各人都驚訝得合不攏嘴,這是什麼一回事呢?以呂不韋的身分地位和一向睥睨天下的高傲自負,怎會紆尊降貴的去見這沈良?
項少龍微笑道︰“相見爭如不見,仲父三思才好。”
眾人一听更由驚訝變成震駭,知道兩人的關系大不簡單。
原本以酥胸緊挨著呂不韋臂膀的蘭夫人,亦忘情的坐直嬌軀。
蘭宮嬡則美目一瞬不瞬的在旁邊凝視著項少龍。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火,低頭看看手上的空杯子,沉聲道︰“沈良畢竟是沈良,那天呂某听到沈先生獨闖仲孫府,就該猜到沈先生是故人了。”
仲孫玄華立即不自然起來,干咳一聲。
項少龍心中暗罵,知呂不韋不單要挑起仲孫家和自己的嫌隙,還想把自己真正的身分暗示出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像仲孫玄華那類劍手慕名來向他挑戰。若在公平決斗下殺死自己,小盤亦難有話說。但當然呂不韋不可直接揭穿他就是項少龍,所以才說得這麼含糊。
室內此時靜至落針可聞,遠方傳來管弦絲竹之音,氣氛奇異之極。
項少龍淡淡道︰“那天全賴仲孫兄的令尊高抬貴手,又有李相爺在旁說項,否則小弟恐難在這里喝酒和听媛小姐的仙曲了。”
仲孫玄華見頂少龍給足面子,繃緊的臉容放松下來,舉杯敬道︰“那……那里只是一場小誤會!”
解子元這時才有機會說話,笑道︰“真的只是小小誤會,大家把這杯喝了。”
旦楚等仍是一臉狐疑,心神不屬的舉杯喝酒。蘭宮媛先為項少龍添酒,才再為各人斟酒。項少龍趁蘭宮媛離席,兩人間少了阻隔,湊過解子元處低聲道︰“別忘了嫂夫人的囑咐。”
解子元一震嚷道︰“各位見諒,小弟要趕回家去!”
項少龍回到听松院,那居心叵測的池子春在主堂前迎上他道︰“小人又有要事要向執事報告。”
項少龍虛與委蛇道︰“什麼事?”
池子春左顧右盼後,低聲道︰“不若借一步到園內說話,那就不虞給人看見。”
項少龍皺眉道︰“這麼夜了,什麼人會看到我們?”
池子春煞有介事的道︰“其實我是想領執事到園里看一對狗男女幽會。”
項少龍愕然半晌,暗忖難道今早還誓神劈願的董淑貞在說謊話?壓低聲音道︰“是二小姐嗎?”
池子春點頭道︰“還有沙立,若非我一直留意谷明等人,仍不知他們安排了沙立偷進來。”
項少龍心中無名火起,冷冷道︰“帶路!”
池子春喜色一掠即逝,帶路繞過主堂,沿著小徑朝後園走去。
踏入花園時,四周寂靜寧謐,明月高掛天際,卻不覺有人。
項少龍心生疑惑,問道︰“人呢?”
池子春指著後院遠方一角的儲物小屋道︰“就在柴房里,我們要小心點,谷明等會在附近給他們把風,執事隨小人來吧!”
不待他答應,逕自繞過後院小亭左方的花叢,看來是想由靠後牆的小徑走去。
項少龍大感不妥,董淑貞若有和沙立勾結,私下見面絕不稀奇。但在目前這種形勢下,他今早又曾懷疑過她和沙立的關系,照理怎都不會仍要在這麼局促的地方幽會。想到這里,腦海浮現出池子春剛才的喜色,那就像因他中計而掩不住得意之情的樣子。
池子春走了十多步,見他木立不動,催道︰“執事快來!”
項少龍招手喚他回來,把他帶到一叢小樹後,道︰“我尚有一事末弄清楚。”
池子春道︰“什麼事?”
項少龍指指他後方道︰“那是誰?”
池子春愕然轉身,項少龍抽出匕首,從後一把將他箍著,匕首架到他咽喉處,冷喝道︰“還想騙我,二小姐仍在她的閨房里,我親眼看到的。”
池子春顫聲道︰“沈爺饒命,小人不知二小姐返回房間了。”
只這句話,便知池子春心慌意亂,根本份不清楚項少龍只是詐語。
項少能以毫無情緒的語調冷冷道︰“誰在那里伏擊我,只要你敢說不知道。我立即割開你少許咽喉,任你淌血致死。”
池子春的膽子比他預估的小許多,全身打震,哆嗦道︰“沈爺饒命,是沙立迫我這麼做的。”
項少龍想起仲孫玄華對他們的事了如指掌,心中一動問道︰“仲孫龍派了多少人來助沙立?”
池子春完全崩潰下來,顫聲道︰“原來沈爺什麼都知道,小人知罪了。”
項少龍終弄清楚沙立背後的指使者,整個人輕松起來,沙立若非有人在他背後撐腰,祝秀貞和董淑貞怎會將他放在眼內。跟紅頂白如谷明、富嚴之徒,就更不會听他的命令。
若非身上負傷,這就去狠狠教訓沙立和那些劍手一頓。可是不借這機會懲治他們,又太便宜這些卑鄙之徒。
項少龍抽出池子春的腰帶。把他扎個結實,又撕下他的衣服弄成布團塞滿他的大口,才潛出去,采再一方向往柴房摸去。
潛蹤匿隱本就是他特種部隊的例行訓練,直到迫至柴房近處,敵人仍一無所覺。
項少龍留心觀察,發覺柴房兩扇向著花園的門窗,都半敞開來。屋頂處則伏了兩人,都手持弓箭,假若自己冒然接近,不給人射個渾身都是箭矢才怪。再留心細看,連樹上都藏了人,確是危機四伏。
項少龍心中好笑,閃到柴房後,悄悄把後面一扇窗的窗門以匕首挑開,再將窗門推開少許,朝內望去。
很快他便習慣了柴房內的黑暗,借點月色,隱約見到每面窗前都伏有兩人,正嚴陣以待的守候著。
沙立的聲音響起道︰“池子春那狗奴才怎樣辦事的,和那狗雜種躲在那里干什麼?”
再一人沉聲道︰“似乎有些不妥。”
項少龍沒有听下去的閑情,躲到一旁打燃火熠,再竄到窗旁,采手朝其中一堆似是禾草的雜物拋下去。
驚叫聲在屋內響起,一片慌亂。
木門敞開,數名大漢鼠竄而出,往後院門逃去。
項少龍後屋後撲出,大喝道︰“哪里走!”
認準沙立,匕首擲出。
沙立慘嚎一聲,僕倒地上,小腿中招。
樹上的人紛紛跳下,加入逃跑的行列,轉瞬由後門逸走。
項少龍施施然走出去,來到沙立躺身處,用腳把他挑得翻轉過來。
沙立慘叫道︰“不要殺我!”
柴房陷在熊熊烈焰中,將沙立貪生怕死的表情照得絲毫畢露,丑惡之極。
鳳菲大發雷霆,將所有與沙立勾結和暗中往來者立即清洗出歌舞團。沙立則給五花大綁,扎個結實,準備明早送上齊王,務要求個公道。
沙立被押走時,已過二更,鳳菲請項少龍隨她回閨樓,到了樓上的小廳時,鳳菲語帶諷刺道︰“沈執事不是病得爬不起來嗎?為何轉眼又和解子元溜了出去混,更大發神威,擒凶懲惡?”
項少龍疲態畢露的挨坐席上,淡淡道︰“剛才我見到你的情郎。”
鳳菲背著他瞧往窗外,平靜答道︰“由今晚開始。鳳菲再沒有情郎,以後都不會有。”
項少龍感受到她語調里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態,嘆道︰“不是這麼嚴重吧”
鳳菲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了。我曾向他提及仲孫龍的事,請他憑仲孫玄華師兄弟的身分,說幾句話,卻給他一口回絕,並明言不會私下去見仲孫玄華。唉!”
接著幽幽道︰“鳳菲現在已心灰意冷,只想找個隱僻之地,靜靜度過下半生,什麼風光,都一概與我無關。”
項少龍苦笑道︰“這正是本人的夢想,我對戰爭和仇殺,早深切厭倦。”
鳳菲別轉嬌軀,狠狠盯著他道︰“終于肯說出真心話了嗎?鳳菲早知你是這樣的人。”
項少龍淡然道︰“什麼人也好,假設大小姐肯答應讓二小姐作接班人,我可保大小姐完成你這夢想。”
鳳菲哂道︰“你憑什麼可保證能辦到呢?”
項少龍微笑道︰“項少龍這三個字夠了嗎?”
鳳菲香軀劇震。秀眸烈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呆瞪了他好半晌,頹然倒坐,嬌呼道︰“這不是真的?”
項少龍苦笑道︰“若不是我,今天大小姐來探病時,小弟又怎會見毒指環而色變,趕著將韓竭見仲孫玄華的事說出來。”
鳳菲羞慚垂首,六神無主的道︰“鳳菲那樣對你,為何你仍肯幫人家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本身絕非壞人,只是慣了與對大小姐有狼子野心的人周旋,故不敢輕易信人吧!”
鳳菲幽幽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呂不韋今晚已認出沈良就是項少龍。我再隱瞞身分對自己實有害無益,明天我索性以項少龍的身分,晉見齊王,那時誰想動你,均須考慮後果。”
鳳菲一震道︰“你不怕會人加害嗎?”
項少龍哈哈笑道︰“若我在這里有什麼事。齊人不能免禍。我已厭倦了左遮右瞞的生活,現在歸心似箭,只想盡早回家與妻兒相聚。大小姐若要在秦國找個安居的地方。我保證可給你辦到。”
鳳菲垂下熱淚,低喟道︰“鳳菲的心早死了,一切就听上將軍的安排吧!”
翌晨項少龍尚未睡夠,就給人喚醒過來,說仲孫玄華在大廳等候他。
項少龍記起沙立的事,心中明白,出廳見仲孫玄華,果然他客套一番,立即切入正題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請,萬望沈兄給點面子我仲孫家。”
項少龍心中明白,知他昨晚見呂不韋如此對待自己,已覺自己大不簡單,又發覺解子元和他項少龍交情日深,就生出退縮之意,再不斤斤計較飛刀之事,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微笑道︰“仲孫兄既有這話,我沈良怎敢計較,沙立就交回仲孫兄,其他話都不必說了。”
仲孫玄華那想得到他這麼好相與,伸出友誼之手道︰“我交了沈兄這位朋友。”
項少龍采手與他相握道︰“小弟一直都當仲孫兄是朋友。”
仲孫玄華尚要說話,費淳神色慌張地來報導︰“秦國的仲父呂不韋爺來找執事!”
仲孫玄華想不到呂不韋真的來找項少龍,而且是在項少龍明示不想見他的情況下,大感愕然,呆瞪項少龍。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仲孫兄該猜到沈良是小弟的假名字,遲點再和仲孫兄詳談吧!”
仲孫玄華一面疑惑的由後廳門溜了。
呂不韋的大駕光臨,令整個歌舞團上上下下震動起來,惟只鳳菲心中有數,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
這名震天下的秦國仲父甫進門便要求與項少龍單獨說話,其他人退出廳外後,呂不韋喟然長嘆道︰“少龍真厲害,竟能化身沈良,躲到了臨淄來。”
項少龍淡淡道︰“仲父怕是非常失望吧?”
呂不韋雙目寒芒一閃,盯著他道︰“少龍何由此言,儲君不知多麼擔心你的安危,現在給老夫遇上少龍,自會全力護少龍返回咸陽。今次來只是看少龍的意向為何。”
項少龍斷然道︰“此事遲一步再說,現在我再沒有隱瞞身分的必要。想請父正式向齊王提出本人在此的事,好讓我能以本來身分向他請見。”
呂不韋沉吟片晌,又嘆了一口氣道︰“為何我們間的關系會弄至如此田地?”
項少龍語帶諷刺道︰“似乎不該由未將負責吧?”
呂不韋道︰“是我錯了,只不知事情是否仍有挽回的地步。只要我們同心合力輔助政儲君,天下實我大秦囊中之物。”
項少龍心中大懍。
他太清楚呂不韋的性格,堅毅好斗,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絕不會認輸,更不肯認錯。現在肯這麼低聲下氣的來說話,只代表他再有一套撒手鑭,故暫時要將自己穩住。
那會是什麼厲害的招數?項少龍淡淡道︰“由始至終,我項少龍都是愛好和平的人,只是被迫應戰。我們之間的事已非只憑空口白話可以解決的了。”
呂不韋裝出誠懇的樣子道︰“本仲絕不會怪少龍會這樣想。當日本仲想把娘蓉許配少龍,正是表示想修好的誠意。只因這刁蠻女兒不听話,才使事情告吹。”
頓了頓凝望他緩緩道︰“現在本仲就去把少龍的事告知齊王,少龍好好想想本仲剛才的話。但無論少龍怎樣不肯原諒我,本仲決定放棄與少龍的爭執,讓時間來證明這事好了。”
呂不韋走後,項少龍仍呆坐席上。
他可以百份百肯定呂不韋有了對付他的殺著,才有這麼矯情作態,假若不能識破他的手段,說不定又會一敗涂地。
但只是殺死他項少龍,一日有小盤在,呂不韋仍末算獲得全勝,想到這里,登時渾身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猜到呂不韋的撒手鑭是什麼了。那就是他項少龍和小盤唯一的致命破綻,小盤的真正身世。
若繆毒由朱姬口中得知過程,又由朱姬處得到那對養育“真嬴政”的夫婦的住址,把他們帶返咸陽,抖了出來,不但小盤王位難保,他項少龍更犯了欺君大罪。
不過回心一想,若此事真的發生,歷史上就該沒有秦始皇。
現在就算猜到呂不韋其有這麼一著撒手鑭。在時間上已來不及阻止,只好听天由命,信任歷史的不能改移。
想雖這般想,但心中的焦慮,卻使他煩躁得差點要捶胸大叫,以宣泄心中的不安。
此時鳳菲來了,柔順的坐到他身旁,低聲道︰“現在就和淑貞她們說清楚好嗎?”
項少龍壓下波蕩的情緒,點頭同意。
歌舞團的事在幾經波折下完滿解決,但他自己的事,卻是方興未艾,刻下他已完全失去了留在臨淄的心情,只希望能盡早趕返咸陽,與小盤一起應付這個“身分危機”何時才能有安樂的日子呢?
肖月潭神情肅穆的為項少龍回復原貌,後者亦心事重重,使房內的氣氛相當沉重。
項少龍終覺察到肖月潭的異樣,訝道︰“老兄有什麼心事?”
肖月潭嘆丁一口氣道︰“我太清楚呂不韋的為人了,他怎都不會讓你活著回到咸陽,愈是甜言蜜語,手底下愈是狠辣厲害。”
項少龍擔心的卻是小盤的身分危機,暗責自己確是後知後覺,一旦呂不韋和繆毒聯手,必會想到這個破綻上去,更糟是此事聯想請人幫手也不行。
肖月潭續道︰“在現今的情況下,我也很難幫得上忙。假若一提是李園、韓闖、郭開等要對付你,再一邊的呂不韋和田單又想要你的命。你的形勢比前更凶險百倍。只要制造點意外,例如塌屋、大浪、大風沉船,儲君便很難入任何人以罪。”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暗忖他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救星。只不知為何他仍末有消息來,照理他去試探韓闖後,該第一時間來告知他個中情況難道又再有變數?口上卻反安慰肖月潭道︰“至少我在臨淄應是安全的,因為誰都不敢公然對我行凶。”
肖月潭道︰“這仍是很難說。假若田單使人通過正式挑戰的方式,把你殺死,政儲君將很難為你報復。你的傷勢怎樣了?”
項少龍看看銅鏡中那個親切又陌生的原貌,活動了一下臂膀道︰“最多兩三天,我可完全復原過來。”
肖月潭道︰“我不宜再常來找你,否則會惹起韓闖懷疑,唉。事情的發展,真令人擔心。”
此時手下來報,龍陽君來了。
項少能在東廳見龍陽君,後者知道他要揭開了自己的身分後,閃過吃驚的神色,苦惱道︰“這樣事情會復雜多了。”
項少龍不想再費神在此令人心煩的事上,問起他韓闖的反應。龍陽君先垂首沉吟片刻,才抬頭瞧著他道︰“曹秋道會不會踫巧是在你偷刀時剛好在那里呢?”
項少龍肯定的搖頭道︰“絕對不會,他親口對我說得到有人盜刀的消息。究竟韓闖怎麼說?”
龍陽君雙目閃過不安之色,低聲道︰“奴家照計劃向韓闖提出應否對付你的問題,卻給他痛罵了一頓。看來並不是他出賣少龍,會否是少龍忘記把把此事告訴其他人呢?”
項少龍想起肖月譚,當然立即把這可能性刪除,道︰“韓闖會否高明至可識穿君上是在試探他呢?”
龍陽君道︰“看來他並非裝姿作態,這麼多年朋友,他很難瞞過奴家,這事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項少龍生出希望,假若有李園、韓闖、龍陽君站在他這一邊,他要安抵咸陽,自是輕而易舉。
龍陽君道︰“少龍不用擔心。無論如何奴家也會站在你這一邊,不若我們今晚就走,只要返回魏境,奴家就有方法送你回秦。”
項少龍大為心動,道︰“但鳳菲她們怎辦呢?”
龍陽君道︰“只要你留下一封信交給韓闖或李園,請他代你照顧她們,那無論他們心中有什麼想法,都只有照你的吩咐去行事。”
項少龍更為意動,旋又想起道路的問題,龍陽君道︰“這兩天天氣暖了點,又沒有下雪,河水該巳解凍,我隨便找個借口,便可用船把你送走,擔保就算事後有人想追你,亦追你不到。”
一來項少龍心切回家,二來臨淄實非久留之地。他終同意了龍陽君的提議,約定了今晚逃亡的細節。此時韓竭和旦楚聯袂而至,說入宮見齊王的時間到了。
項少龍是首次由大城進入小城,乘輿朝子城北的宮殿而去,沿途的建築又要比以民居為主的大城建築更有氣勢。
只見公卿大臣的宅第,各衙門的官署林立兩旁,說不盡的富麗堂皇,豪華壯觀。
旦楚和韓竭兩人表面都裝得必恭必敬,客氣有禮,前者還負起介紹沿途景物之責。
抵達王宮時,呂不韋和田單聯袂相迎,就足禮數。
寒暄過後,田單不失一代豪雄本色,呵呵笑道︰“無論是上將軍的朋友或敵人,無不對上將軍佩服得五體投地。天下間若非有上將軍這等人物在。會使人大感乏味。”
項少龍回復了往昔的揮灑自如,微笑道︰“人生如游戲,得田相有此雅量,佩服的應屬少龍才是。”同時注意到田單已老態畢呈,無復當年之勇。
呂不韋扮出真誠親切的模樣,道︰“大家都是老朋友,大王正心急要少龍有什麼話,就留待田相設宴款待少龍時再說吧。”
齊襄王接見項少龍的地方是宮殿內最宏偉的桓公台,亦是三日後鳳菲表演的壽宴場所。
桓公台是王殿區最宏偉的建築組群,位于小城北部偏西處。距小城西牆只有八十余丈,是一座宏偉的高台,這長方形的高台南北長達二十五丈,東西二十許丈,高度則是五丈有余,其磅礡之勢可想而知。登上高台,可俯瞰在桓公台和金鑾殿間可容萬兵操演的大廣場。
桓公台本身非常有特色,似若一座平頂的金字塔,台頂有兩層,東、西、北三角陡斜,南面稍緩,建了登台石階百多級,台頂四周砌以灰磚矮花牆。台頂中間再有一個高出五尺許的方形平台,台面鋪的是花紋方磚,典雅貴氣。
齊王在桓公台下層的“點將殿”接見項少龍,陪著的還有大王子田生和二王子田健。
齊襄王年在七十許間,身矮且胖,一副有神沒氣的樣子。使人擔心他隨時會撒手歸西。
田生和田健兩位王子都是中等身材,樣貌肖似,雖五官端正,卻都是頗為平凡,望之不似人君。比較起來。田生一副酒色過度的二世祖模樣,而田健則有精神多了。
氣氛卻是出奇的輕松親切。
禮儀過後,項少龍和呂不韋坐于齊王下首。再一邊則是田生。田健和田單。
齊王以他那對昏花老眼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後,在台階上的王座處呵呵笑道︰“昔日張儀作客楚國,宴會時傳看當時楚人視為鎮國之寶“和氏璧”傳來傳去,忽然不翼而飛,有人懷疑是張儀偷的,把他打了一頓。張儀回家時,問妻子看看他舌頭還在否,說只要舌頭還在。就什麼都不用怕。哈……”
眾人慌忙陪笑,但都不明白他為何會說起這故事來。
齊王欣然道︰“張儀就憑這沒有被人打斷的三寸不爛之舌,封侯拜相;項上將軍則憑手中之劍,成了上將軍,一舌一劍,可謂先後互相輝映。”
項少龍初次領教到齊人荒誕的想像力,應道︰“大王這比喻真妙。”
田生笑道︰“不過大將軍已改用自創的長匕首,棄劍不顧哩。”
齊王瞪了田生一眼,不悅道︰“難道寡人不曉得嗎?寡人已命人去把上將軍的寶劍取回來。”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感尷尬,張口欲言,卻不知該怎說才好。難道說自己早把刀偷回來,還給曹秋道捅了一劍嗎?同時亦明白到齊王與大王子田生的關系非常惡劣,難怪田單臨時轉頭,改田健。不過看田單的衰老樣子,也不會比齊襄王長命多久。
齊襄王談興極濃。侃侃而言道︰“自先王提出“尊王攘夷”,我大齊一直抱著匡天下、和合諸侯之志。至貴國商君變法,我們齊秦兩國,隱為東西兩大國,合則有利,分則有害,其形勢顯而易見。今次仲父親臨,又有上將軍作客,我們更加多三分親近,實為最大的賀禮。”
殿內諸人神態各異。田生剛給王父責怪,低頭噤若寒蟬。田健則以熱切的眼神,望向項少龍。呂不韋雖然陪笑,但神情卻不太自然。田單仍是那副胸藏城府、高深莫測的樣子。
此時有一近臣,走上王台,跪地把一個信簡呈上齊王,還說了幾句話。
齊王听得臉露訝色。向項少龍望來道︰“曹公說已把寶器歸還上將軍,還有帛信一封,請寡人轉交上將軍。”
田單大訝道︰“這是什麼一回事,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大感不妥,含胡點頭。
齊王使那內侍臣將信簡送到項少龍手上,項少龍取出帛書看後,微笑道︰“承曹公看得起,約末將于壽宴後一天在稷下學宮的觀星台切磋技藝,未將不勝榮幸。”
田單和呂不韋喜色一閃而沒。齊王則龍軀劇震,臉色更蒼白了。
項少龍則心中好笑,三天後他該已安抵魏境,別人就算笑自己怕了曹秋道,他也不會在意。
現時他最不想遇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李牧,再一個就是這可怕的曹秋道。
項少龍甫離桓公台。就給解子元截住,扯到一旁道︰“上將軍騙得小弟好苦,原來你……”
項少龍先向解子元以眼色示意,再向田單、呂不韋等施禮道︰“不敢再勞遠送,讓未將自行離去吧!”
田單道︰“這幾天定要找個時間敘敘。”言罷與呂不韋去了。
解子元細看了項少龍現在的尊容,嘆道︰“項兄果是一表人材,不同凡響。”
兩人並肩朝宮門舉步走去時,項少龍淡淡道︰“解兄的消息真快。”
解子元傲然道︰“宮中有甚風吹草動,休想可瞞得過我。”
項少龍笑道︰“那你知否曹秋道剛向小弟下了挑戰書,定了四日後子時在稷下的觀星台比武,到時卻不準任何人在旁觀戰?”
解子元色變道︰“這怎辦才好?唉,你還可以笑得出來。”
項少龍暗忖若非今晚可以溜走,便絕笑不出來。現在當然是兩回事。安慰他道︰“大不了就棄刀認輸︰難道他可殺了我嗎?”
解子元愕然道︰“項兄若這麼做,不怕嬴政責怪嗎?”
項少龍這才想起自己代表的是秦人的榮耀,棄刀認輸當然不行,但溜走卻是再一回事。
總好過給一向劍下不留情的曹秋道一劍殺了。壓低聲音道︰“兄弟自有應付之法,解兄不用擔心。”
解子元苦笑道︰“不擔心就是假的,曹公的劍道已到鬼神莫測的境界,不知多少名震一方的超卓劍手,對者他就像小孩踫著個壯漢,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項少龍深有同感,這時來到停車處,侍從拉開車門,讓兩人登車。
坐好後,馬車開出。
項少龍問道︰“到哪里去?”
解子元道︰“去見仲孫龍,他要親自向項兄謝罪。”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觸。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莫此為甚。
一旦回復項少龍的身分,整個世界都改變了。像歌舞團上下人等立即對自己奉若神明,紛來討好。
反是扮作沈良時,感覺上還自然得多。
解子元又道︰“仲孫龍父子得知你是項少龍後。非常興奮。央我來求項兄一同對抗呂不韋,有項兄說幾句話,二王子說不定會改變心意。”
項少龍道︰“解兄可否安排我在今天與二王子踫踫頭,但這並非為了他們父子,而是為解兄做的。”
解子元感動地道︰“項兄真夠朋友,就定在今晚吧!”
項少龍望往窗外的街道,家家戶戶都在掃雪鏟雪,嚴寒的冬天快過去了。
仲孫龍父子在府門倒屣相迎,熱情如火。
項少龍現在成了他們唯一的救星。
對齊人來說,沒有比與秦國維持良好的關系更重要。如此齊國方可安心兼並宿敵燕國,擴張領土,進而一統天下。
田單之所以能從仲孫龍手上爭取田健,皆因他有呂不韋這張皇牌。
假若比呂不韋對嬴政更有影響力的項少龍站到仲孫龍這邊來,田健那還用改投一向支持他胞兄的田單。
在這種情況下,仲孫龍自是對項少龍情如火熱。
在大廳坐好後,仲孫龍先向項少龍致歉,要說話時,項少龍先一步道︰“在公在私,我項少龍亦會為解兄和龍爺盡心盡力,所以客氣話不用說了。”
仲孫龍父子大喜過望。
解子元道︰“現在小弟立即入宮見二王子,安排今晚的宴會,在什麼地方好呢?”
仲孫龍思忖片刻,道︰“不若就到玉蘭樓,會比較自然一點。”
解子元喜上眉梢道︰“那確是好地方。”
仲孫玄華向項少龍道︰“玄華精選了一批一流的劍手出來,撥給上將軍使用,他們的忠誠都是無可置疑的。上將軍在臨淄期間,他們只會听上將軍的差遣。”
項少龍道︰“仲孫兄想得真周到,不過此事可否明天才開始?”心想明天我早已走了。
仲孫玄華恭敬道︰“一切全听上將軍吩咐。”
接著皺眉道︰“听說師尊向上將軍下了約戰書,這確是令人頭痛的事。待會玄華會去謁見師尊,看可否央他收回成命。”
項少龍搖頭道︰“不必多此一舉,令師決定了的事,連你們大王都左右不了,小弟亦想見識曹公的絕世劍法。”
仲孫龍緊張的道︰“曹公平時雖和藹可親,但劍出鞘後從不留情,假設上將軍有什麼損傷,那就……唉!”
換了末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前,假如有人像仲孫龍般以認為他必輸的口氣向他說出這樣的話,他會大為生氣。現在當然不會,笑道︰“我有自保之法,龍爺不用擔心。”
仲孫玄華靈光一閃道︰“不若我和師妹一起去見師尊,他最疼愛師妹,說不定肯破例只作為切磋玩玩了事。”
項少龍心中再有打算,微笑道︰“真的不用你們費神,仲孫兄本身是劍手,當知劍手的心意吧!”
仲孫玄華頹然點頭,道︰“上將軍真是了得,師尊對比武這類事早心如止水,只有上將軍才能令他動心,看來都是上將軍那把寶刀累事。”
仲孫龍道︰“項兄太出名了,我看玄華你最好去警告麻承甲和閔廷章這兩個撩事斗非的人,他們若來挑戰項兄,是很難拒絕的。”
仲孫玄華雙目寒芒爍動,冷哼道︰“他們若想挑戰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仲孫玄華這一關。”
項少龍心想今晚即走,隨口道︰“讓我試試刀也好,仲孫兄有心了。”
仲孫玄華露出崇慕之色,肅然起敬道︰“難怪上將軍能威震咸陽,只看上將軍這種胸襟氣魄,便知上將軍刀法已達何等高深的境界,玄華甘拜下風。有機會希望上將軍也能指點玄華兩招。”
項少龍失笑道︰“仲孫兄手癢了。還是想秤秤小弟的斤兩,看是否須向尊師求他放過我。”
仲孫玄華給他看破心事,老臉一紅,尷尬道︰“上將軍說笑了,玄華確是誠心求教。”
仲孫龍忽道︰“我仲孫龍特借此機會,向上將軍表明心跡,對鳳菲小本人不敢有非份之想。若有遠比言,教我仲孫龍暴尸荒野,請上將軍代為轉達此意,並為我仲孫龍向大小姐致歉。”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小弟可能會先大小姐一步離開臨淄,麻煩龍爺給小弟照顧大小姐。”
仲孫龍拍心口保證道︰“這事可包在我仲孫龍身上。請上將軍放心。”
采花者竟成了護花人,可知世事往往出人意表。
解子元一震道︰“不若項兄在與曹公比武前,找個借口回秦。那就不是什麼事都可迎刃而解嗎?”
仲孫玄華首先贊成,提議道︰“不若就說貴岳病重,那誰都不會怪上將軍失約了。”
項少龍心中十萬個同意,暗叫英雄所見略同,欣然道︰“過了今晚,看看和二王子談得怎麼樣才說吧。”
眾人見他沒有拒絕,登時輕松起來。
項少龍起立告辭,仲孫龍“依依不舍”地直送他到大門,再由仲孫玄華和解子元兩人陪他返回听松院。
項少龍返抵听松院時,費淳迎上來道︰“報告項爺,張泉、昆山兩人走了。”
項少龍早忘記了兩人,聞言愕然道︰“有沒有攜帶行李?”
費淳垂手恭敬答道︰“裝滿了兩輛騾車。大小姐都知道這件事。”
項少龍暗忖這倒落得干干淨淨,正要先回房去,費淳有點尷尬的道︰“項爺,歌舞團解散後,一眾兄弟可否追隨項爺呢?”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歌舞團不會解散,你們該盡心盡力扶持二小姐,周游列國,好過悶在一個地方。”說罷舉步登上主堂的台階。
費淳追在他身後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請項爺去見他,還有幸月小姐,噢,差點忘了,言先生來了,在東廂等候項爺,說有十萬火急的事。”
項少龍見自己變得這麼受歡迎,頭都大了起來,當然是先往見肖月潭。
肖月潭立在窗前,負手呆看窗外的園景,到項少能來到他身後,才平靜地道︰“少龍,我有個很壞的消息。”
項少龍嚇了一跳,問道︰“什麼壞消息?”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裝跟蹤韓闖,這忘恩負義之徒竟偷偷去見郭開,商量了整個時辰才離開。”
項少龍中心涌起淒酸的感覺,我不負人,人卻負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這家伙愈來愈高明,連龍陽君都給他騙了。無奈道︰“什麼都沒有所謂哩︰我今晚就走,龍陽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轉過身來,采手抓著他兩邊肩頭,肅容道︰“怎麼走?水路兩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癱瘓下來。龍陽君和韓闖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動疑,皆因龍陽君來見韓闖,兩人談了片刻,韓闖便去找郭開,你說這是什麼一回事。”
項少龍色變道︰“什麼?”
肖月潭嘆道︰“少龍你太信任朋友了。可是當利益涉及國家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什麼交情都會給撇在一旁。對三晉的人來說,你項少龍三字已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們方可安心。”
項少龍頭皮發麻,若不能走,他豈非要面對曹秋道的神劍和其他種種煩事。
決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
肖月潭道︰“你的臂傷仍未痊好,這麼走太危險哩。”
頓了頓續道︰“听說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戰書,你難道不戰而逃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有什麼辦法呢?老兄的消息真靈通。”
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靈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滿城皆知。使你難以避戰。唉,你有沒有想過這麼的溜了,對你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呂不韋必會大肆宣揚,以影響你在秦軍心中的神聖地位。”
項少龍愕然道︰“明知是送死,還要打嗎?”
肖月潭道︰“若憑你現在這種心態,必輸無疑。但只要看他親自約戰,可知他認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對手。”
項少龍苦笑道︰“也可能是韓竭奉呂不韋之命,請他來對付我。”
肖月潭道︰“這只是你不了解曹秋道,根本沒有人能影響他。此人畢生好劍,弱寇之年,便周游各地,找人切磋劍藝,听說二十五歲後,從未嘗過敗北的滋味,博得劍聖美名。”
項少龍失聲道︰“那你還要我接受他的挑戰?”
肖月潭正容道︰“這只是以事論事,秦人最重武風和劍手的榮譽,你輸了沒話好說,但若不戰而逃。對你威望的打擊卻是難以估計。或者你可用詐語誆他只過十招,那說不定可圓滿收場,大家都可以和氣下台。”
項少龍大為心動,點頭道︰“不若我正式向齊王提出,表面當然大說風光話,什麼不希望見有人受傷諸如此類。”
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書給曹秋道,這老家伙對上趟留不下你,必心生不忿,故必肯應承。假若無人知道此事的話,而你又能捱得過這十招,那人人都當你把老曹逼和,對你的聲名當是有益無害。”
項少龍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戰刀法的路子,非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頹然道︰“這十劍可不易捱。無論速度、力道和招式,我都遜于他。”
肖月潭抓著他肩頭的手猛力一搖,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看著我,現在是你的生死關頭。假若你仍認定必輸無疑,就永遠都回不了咸陽去見你的妻兒。只要三天後你有命從稷下官的觀星台走下來,那晚你立即離開臨淄,回秦後全力對付呂不韋。否則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完了。”
項少龍渾身冒出冷汗,驚醒過來。虎目神光閃閃,回望肖月潭沉聲道︰“我明白了,項少龍絕不會有負肖兄的期望,我項少龍一定可活著回到咸陽的。”
肖月潭放開抓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到你房中寫信,畫押後就親自給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後就看他有沒有這豪情了。”
項少龍步入後院的大花園,鳳菲等正在鏟去了積雪的露天處排演舞樂,由董淑貞試唱壓軸主曲。
他現在已頗為識貨。發覺董淑貞比之鳳菲又是再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不像鳳菲的放任慵懶,而是帶著如詩如畫的清麗情味,但在怨慮中卻搖曳某種難以形容的頑皮與熱情,非常動人。
眾女均全神投進曲樂去,所以項少龍踏入園里時,並沒有引起注意,只鳳菲來到他旁,低聲道︰“當淑貞唱罷此曲後,就由上將軍宣布鳳菲退隱嫁入項家,淑貞則成為鳳菲的繼承者,稷下宮那一台則由淑貞擔任。”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鳳菲“噗哧”笑道︰“什麼什麼的?你化身沈良不是要勾引人家嗎?”
項少龍知她只在說頑皮話,岔開話題道︰“韓竭來找過你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幽幽嘆道︰“人家正為此事找你,他說去見仲孫玄華,是想探听仲孫龍對我的事,還指天誓日的說不會辜負鳳菲。說得人家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項少龍苦笑道︰“這種事外人很難幫忙的。不過仲孫龍已保證不會對你再有不軌之念,還包保護送大小姐到任何地方去。”
鳳菲嬌軀一震道︰“听你的語氣,好像龍陽君和韓闖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我不要跟韓竭,這是什麼一回事呢!”
此時歌聲樂聲攀上最高潮,充盈著歡娛喜慶的氣氛,炫麗燦爛,活力充沛,再在一記編鐘的清響里,一切倏然而止,但余韻卻繚繞不去。
董淑貞領著眾姬,來到項少龍和鳳菲身前,盈盈拜倒,嬌聲問好。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整個歌舞團的氣氛都改變了,人人斗志激昂。充滿對前途的憧憬和生機。
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對她們的士氣定會造成嚴重的打擊,不由雄心奮起,像她們般斗志昂揚。
把對曹秋道的懼意全管諸腦後。
董淑貞站起來時,已是熱淚盈眶,秀眸射出說不盡的感激之意。
此時下人來報,燕國大將徐夷則求見。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又要應付再一種煩惱了。
徐夷則便服來拜候他,更沒有從人,論派勢遠及不上龍陽君等人。
不見多年,他臉上加添了不少風霜,似是生活並不好過。
客氣話後,兩人分賓主坐下,這燕國大將喟然道︰“今日我們把盞談心,明天可能便要對陣沙場,教人欷噓不已。”
項少龍也頗有感觸,問起太子丹的近況。
徐夷則嘆道︰“與虎狼為鄰,誰能活得安逸,齊人對我們的土地野心,上將軍不會不知道。今次我們本不想派人來,但郭開卻慫恿丹太子,說若能扶起田健,壓抑田單,說不定形勢有變。所以末將才來了。也認識到無論誰人當權,都不會息止野心。”
項少龍心中暗嘆。趙人和燕人還不是恩怨交纏,當年他乘時空機器初抵貴境時,燕人侵趙的大軍剛被廉頗打敗,直攻到燕人的薊都去。那時魏、韓、齊、楚等聯手向趙人施壓,逼趙人退兵,曾幾何時,又輪到齊人對燕用兵,今次卻輪到楚人去扯齊人後腿,皆因三晉在強秦的威脅下,無力應付齊人。
整個戰國史都是大國兼並小國的歷史;誰不奉行擴張政策,借蠶食別國土地來壯大國勢、加強實力,誰就要給別人吞滅。假設燕人比齊人強大,那現在苦著臉的就是齊人了。
自被趙人大敗後,燕人就在亡國的邊緣上掙扎,若非日後太子丹派出荊軻去刺殺小盤,恐怕沒有多少後人會對燕國留有印象。
徐夷則續道︰“丹太子現在駐馬武陽,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較接近南方,以應付齊人的威脅,上將軍若有空,丹太子會非常歡喜見到老朋友。”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對能否活著回到咸陽都欠缺信心,那還談得上其他事。”
徐夷則正容道︰“上將軍是否指曹秋道約戰一事,此事必是田單、呂不韋在後推波助瀾,上將軍必要小心應付。我們曾派出幾個一流劍手挑戰曹秋道,好挫齊人威風,豈知連仲孫玄華那一關都過不了,想起也教人氣餒。”
項少龍心知肚明此事是因韓闖陷害他而惹出來的,不想再談,岔開話題道︰“徐兄何時回燕?”
徐夷則答道︰“本打算壽宴翌晨立即離開,現在當然要等看到上將軍挫敗曹秋道才走。”
項少龍搖頭道︰“徐兄對我期望太高了。”
徐夷則微感愕然,通︰“尚未交手,為何上將軍卻像沒有什麼信心似的。”
項少龍當然不能告訴他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只好含糊其詞,改談其他事。
徐夷則閑聊兩句後,轉入項少龍最害怕的正題道︰“今次夷則來拜候,實還有一事相求。”
項少龍只好道︰“徐兄請言無礙。徐夷則正容道︰“我們之所以會參加合從軍攻打貴國,實非所願,皆因為勢所迫,否則在齊人威脅下,將變得孤立無援,假若去此心腹之患,敝國絕不會參與合從之舉。”
項少龍皺眉道︰“事關重大,徐兄可作得主嗎?”
徐夷則嘆道︰“這並非是否可以作主的問題。而是做主的願望。現在田單和呂不韋遙相勾結。貴國軍隊壓得三晉無力北顧,給與田單能有機會北犯我境。只要上將軍向齊人暗示不會坐看他們擴張領土,那齊人縱有天大膽子,都不敢像現在般放恣。只是一句說話,上將軍就可為貴國贏得敝國的友誼。”
項少龍尚是首次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他雖能影響小盤,皆因他一直都沒存私心,事事為他著想。
要知秦國自商鞅以來,便訂下了遠交近攻的國策,聯齊楚而凌三晉。至于燕人,自燕昭王築黃金台聘來樂毅等破齊名將,曾威風過一陣子後,秦人從不把僻處東北的弱燕放在眼內,故怎會為燕人開罪齊人。
再一方面,他卻要為善柔打算,助解子元將田健爭取回來,在某一程度上他勢要許諾田健呂不韋答應他的事,那自然包括了燕國這塊肥肉在內。
他深切感受到自己並非搞政治的人,當然他可輕易騙得徐夷則的心,佯作答應。然後陽奉陰違,只恨他卻非是這種人。
項少龍苦笑道︰“我要答應此事,只是一句話那麼容易,卻恐怕不易辦得到。”
徐夷則臉色微變道︰“那或者是小將誤會了,還以為上將軍是丹太子真正的朋友。”
項少龍言道︰“徐兄言重了。朋友就是朋友,絕不會改變。但問題現在我非是正式出使來齊,又有呂不韋在旁牽制,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不敢輕率答應,可否待我想想再說。”
再嘆一口氣道︰“假若我給曹秋道一劍殺掉,那就說什麼都沒用。”
徐夷則容色稍緩,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小將太急躁了,一切自該留待上將軍由稷下官凱旋歸來才說。”
徐夷則言罷起立告辭,剛把他送到府門,李園來了。
往日項少龍清閑得可抽空睡午覺,現在卻是應接不暇,忙得差點沒命。
項少龍請李園到大廳等他,先趕去為肖月潭寫好的信畫押,再匆匆朝大廳走去,給小屏兒截著道︰“大小姐有十萬火急的事,叫你立即去見她。”
這小妮子眼合怨懟,十分幽淒。看得他的心都痛起來,卻又沒有辦法,他已下了決心,再不納任何姬妾,感情實是最大的負擔。自倩公主死後,唯一能使他動心的,就只有琴清和李嫣嫣兩女。
項少龍苦惱道︰“但李園正在大廳等我呢!”
小屏兒道︰“那亦要先去見小姐,因為清秀夫人偷偷到了她處。”
項少龍這才知道清秀夫人原來和鳳菲亦有交情,權衡輕重後,趕了去見這美人兒。
清秀夫人仍是臉垂重紗,不肯以玉容相示,鳳菲識趣避開後,清秀夫人開門見山道︰“上將軍可知你的處境非常險惡?”
項少龍點頭沉聲道︰“夫人有什麼新的消息?”
清秀夫人道︰“李相當然不會將他的事告訴我,不過我已命人留心他,這兩天韓闖不時來找他密談,上將軍觀人于微,當知韓闖非是善類,李相一向不大歡喜韓闖,忽然變得如此親密,自是令人起疑。”
項少龍嘆道︰“我明白了。多謝大人,項某非常感激。”
清秀夫人淡淡道︰“此事我只是為嫣嫣做的,否則她定會怪我。我們這些婦人女子,只知上將軍有大恩于李相,而李相若以怨報德,就是大錯特錯,其他的事都不想理。也不敢再耽阻上將軍的正事,上將軍請自便吧。”
項少龍早習慣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施禮告退,往見李園。
李園獨坐廳內,默默喝茶,神情落漠,不知是否因要出賣項少龍而心境不安。
項少龍在他旁坐下,忽然怒氣上涌,冷冷道︰“麻煩李兄通知有關人等,今晚小弟決定不走了。”
李園劇震道︰“項兄今晚要走嗎?”
項少龍細察他神情,怎看都不似作偽,奇道︰“韓闖那忘恩負義的家伙沒告訴你嗎?”
李園叫起撞天屈道︰“我真不知此事,今次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韓闖這家伙給郭開說服要害你,同時嫁禍給呂不韋,好惹起貴國的內亂。咦?難道你誤會我會和他們一鼻孔出氣嗎?若是如此,我李園還是人嗎?嫣嫣也會怨我一世了。”
項少龍糊涂起來,再分不清楚誰忠誰奸,道︰“那這兩天為何不來找我。若我今晚真的走了,豈非落進韓闖和郭開的陷阱嗎?”
李園慚愧道︰“這幾大韓闖頻頻來找我說話,我也曾想過是否對此事不聞不問,但最後都斗不過自己的良心,少龍勿要怪我,是小弟的意志不夠堅定。”
項少龍嘆道︰“你們有否想過,有我一日在秦與呂不韋互相牽制,秦國都難以全力攻打你們。否則會是怎麼樣的情況,你們當可想見。”
不由又想起小盤的身分危機,那會使他和小盤陷在絕對的下風,就算昌平君等仍支持小盤,但已失去了往日合法的理據。
李園苦笑道︰“其實龍陽君也不想出賣少龍,只因他一時口疏告訴了韓闖他曾在大梁見過你,事後又沒有報知魏增,被他以此威脅,怕被揭了出來累及親族,才迫得要與他合作。他對你的感情。比任何人都來得深厚,故最痛苦亦是他。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怒道︰“韓闖這家伙可太過份了。表面還滿口仁義道德,難怪他特別怕我,因為內心有愧。唉,既是內心有愧,那他這人仍不算太壞。”
李園苦笑道︰“想不到項兄仍有心情說笑,韓闖確亦非常苦惱,這麼做有一半是被郭開迫出來的。問題是韓闖身邊有人對郭開通風報訊,使事情泄漏出來,現在韓國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趙人,韓闖更怕了韓晶,怕她向韓王進讒。那他就糟透了。”
項少龍怒火稍消,笑道︰“早知如此當日一劍將郭開宰了,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
李園道︰“換了誰都不會有分別,為了掙扎求存。誰不是不擇手段,只是我做不出這種事吧。照我看,韓闖不用你吩咐都會把今晚送你離臨淄布的陰謀取消,因為借曹秋道的劍,總好過用他自己的手。”
只這一句話,項少龍可斷定李園應沒有參與陰謀,否則就該知道逃走的事是由龍陽君負責,表面上韓闖並不知情。
心情稍佳,道︰“那至少在與曹秋道比武前,我是安全的了。”
李園嘆道︰“理該如此,不過我卻得閑臨淄的劍手都躍躍欲試,想先秤秤你的斤兩。”
項少龍冷哼道︰“我目下的心情並不太好,他們最好不要來惹我。”
李園沉吟道︰“曹秋道確是曠古爍今的劍術大師,少龍有把握嗎?”
項少龍想起肖月潭的“十招之計”,心下稍安,點頭道︰“自保該沒有問題。”
李園大訝,卻沒再作追問,還想說下去時,今次輪到解子元來找他。李園知不宜在旁,匆匆走了。
項少龍把解子元迎入廳里,後者苦笑道︰“約是約好了。可小弟卻有個難題,夫人她不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要見過你才肯信。”
項少龍心知肚明善柔只是找借口見他,苦笑道︰“今次由我到府上接解兄好了。”
解子元喜道︰“項兄真夠朋友,二王子知道可與項兄見面,興奮得不得了,說你的一句話,在嬴政面前此呂不韋的十句話更管用。”
項少龍暗忖齊國之亡,皆因這種心態而來。
解子元道︰“今晚定要再找柔骨美人來陪酒,給她挨著都不知多麼舒服。”
項少龍道︰“她不是田單的人嗎?讓她知道我們說什麼不太好吧!”
解子元道︰“放心好了。她是出名不理政事的。而且說出去亦沒什麼打緊,只要讓二王子知道有你支持我們就成。”
項少龍想起今早齊王毫不給面子的斥責大王子田生,暗道難怪人人都看漲田健的行情。
解子元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據傳大王會在壽宴上正式宣布繼位的太子人選,肯定是二王子無疑。所以我們才要借項兄壓壓田單和呂不韋的氣焰。”
項少龍那想得到自己會以這種形式與呂不韋和田單進行政治斗爭,可見政治手段確可殺人不見血。
自己由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變成不但可影響秦國政壇,還能左右別國政局,確是始料所難及。
解子元告訴他約定的時間,又匆匆趕去通知仲孫龍父子。
項少龍返房把密藏的百戰刀取出,掛在腰際,心想若曹秋道不答應十招之數,便在壽宴那晚諸事停當後和鳳菲溜之夭夭。小命要緊。什麼劍手的榮耀均屬次要。
想起曹秋道出神入化的劍法,早前給肖月潭激勵起的斗志,此時又不翼而飛。
不過老曹若肯以十招為限,則不妨陪他玩玩,自己怎不濟都可捱過他十招的。
他當然明白肖月潭是為他著想,不戰而逃定會在他光榮的武士生涯里留下一個大污點,尤其在小盤會有身分危機時發生,更屬不智。
但自己知自己事。曹秋道的劍法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為了妻兒。又覺得這樣送命太不值得,所以才生出避戰的主意。
到現在為止,他仍弄不清楚龍陽君是否真的出賣自己。只要今晚看看他會否取消離開臨淄的安排,就可清楚了。
他有點想到園中練習刀法,但暗忖假若老曹不肯答應十招之請,練也是白練,沉吟間,幸月帶著一股香風擠人他懷襄,把他摟個結實,嬌喘細細道︰“上將軍騙得我們很苦呢!”
項少龍擁著她豐滿動人的嬌軀,面對著如花玉容,大感吃不消,但更不想傷害她的芳心,只好道︰“幸月小姐不是須彩排歌舞嗎?”
樂聲仍隱隱從園處傳來,故項少龍會有此語。
幸月俏目生輝地凝注他,妮聲道︰“大小姐在指點二小姐的唱功做手,奴家惦掛上將軍,所以趁機溜來看你嘛!”
最難消受美人恩,項少龍一向對這美歌姬並無惡感,怎忍心硬是拒絕她,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是否會繼續追隨二小姐呢?”
幸月道︰“這個當然。我們做周游歌姬的都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就是莫要嫁入豪門,要嫁就嫁布衣平民,又或獨身終老。唉,我們什麼男人沒見過呢?對男女之事早心淡了。”
項少龍先是愕然,旋即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道︰“不過像你們那樣能為自己作主的歌姬仍不多,豪門養的歌姬都是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幸月吻了他的嘴唇。媚笑道︰“起始人家以為你是沈良,又見歌舞團解散在即,真想從了你,現在則只想好好侍候上將軍。今晚人家到你處來好嗎?你現在的樣子好看多了。”
項少龍大為意動,可是又覺有點對不起紀嫣然等,只好婉拒道︰“現在我必須保留體力,以應付與曹秋道那老家伙一戰,若還有命,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呢。”
幸月欣然道︰“一言為定。”獻上香吻,情動非常。
幸月走後,項少龍看看天色,心想不若到街上逛逛,安步當車到解府去見善柔和接解子元,好過坐在這里胡思亂想。
打定主意後,換上武士服,外披擋風長綿襖,戴上帽子,溜了出去。
這日天色極佳。在此日落西山的時候,街上人車往來,好不熱鬧。
他的劍傷已大致痊愈,加上又有百戰寶刀在手,除非大批武士來圍攻他,否則總能脫身,但當然不會有人敢公然來殺他。若是單打獨斗,倒可借之用來練劍。
起始時他提高警覺,用了種種方法測探是否有人跟蹤他,仍一無所覺時,放下心來。全情享受漫步古都的情趣。
齊國婦女的開放程度,僅次于秦趙兩國。
秦國因蠻風余緒。婦女仍充滿游牧民族的味道;趙國則因男丁單薄,王室鼓勵男女相交,所以趙秦兩國的女子都不怕男人,活潑多情,至乎在街上與陌生男子打情罵俏。
齊女卻似是天生多情,不知這是否臨海國的特性,很少有害羞的。
項少龍獨行街上,便不時遇上結伴同游的齊女秋波拋迭,眉目傳情,充滿浪漫旖旎的氣氛。
他所到之處,要數楚女最是保守,較極端的就像清秀夫人,連粉瞼都不肯讓男人看,神態語氣都擺明只可遠觀,不是可隨便采摘。
不由又想起莊夫人。她乃南方少數民族,作風又大膽多了。
在輕快的腳步里,項少龍踏入解府,不用通傳,下人把他帶往善柔居住的庭院。
善柔把他扯到偏廳,大嗔道︰“你怎能答應師傅的挑戰,這麼快就忘了給他捅了一劍嗎?”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是他來惹我,小弟只是受害者。”
善柔跺著腳道︰“你這人呢!你項少龍有什麼斤兩,我善柔不清楚嗎?這樣去等若送死。輸便輸吧,有什麼大不了的。”
項少龍嘆道︰“我現在代表的是秦國武士的榮辱,不過話說回來,比武不是都要殺人才可了結吧!”
善柔怨道︰“你太不明白師傅了。只要一劍在手,就不講情面,誰都左右不了他。以往對上他的,都是不死即傷,你上次只著了輕輕一劍,不知是多麼走運。”
又道︰“我剛去見過師傅,請他收回成命,豈知他說難得有你這樣的對手,怎也不肯改變心意。真氣死人了。”
項少龍不忍她擔心,先叮囑她千萬不要說向人知,才把肖月潭的十招之計說將出來。
善柔听罷吁出一口涼氣道︰“師傅克敵制勝,每在數招之間,你當十招易捱嗎?”
項少龍一拍腰間寶貝,傲然道︰“若捱不過十招,現在還有命站在這里任你怨怪嗎?”
善柔見到他的百戰寶刀,立時秀眸亮閃,毫不客氣抽出來把玩,喜道︰“久未與高手過招,就找你來試吧。”
項少能當然知她厲害,忙道︰“現在不成,給小弟多一晚時間,讓傷口全好了,才和你較量。”
善柔狠狠道︰“明天本姑娘就來找你,到時若推三推四。我就揍你一頓。”
言罷“噗哧”嬌笑,神態有多麼迷人就那麼迷人。
項少龍心中暗嘆,善柔是他誠切想留在身邊的女子,卻已成了人家之婦,成為人生里一件無可奈何的憾事。
像楚太後李嫣嫣,打開始便知只是一夕之緣,心中早有準備,反不覺傷心。
還留下了美麗的回憶。
善柔湊近他少許肅容道︰“若能使田老賊失勢。那比殺了他還教他難過,我也算報了大仇。所以找一直都不準子元那混賬家伙投靠田單。可笑孫玄華還以為我對他們父子再眼相看。”
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的,怎都要幫柔姐出這口氣。”
著柔笑臉如花嬌嗲的道︰“早知你是好人來呢!”
這時解子元才回來,換過衣服,善柔送他們出門時,還不忘提醒項少龍明天會找他練武。
馬車開出解府,解子元警告道︰“在臨淄無人不給我夫人打怕了,連仲孫玄華都怕給她逼去比試,項兄小心點才好。”
項少龍嘆道︰“若連她那關都過不了,還憑什麼去見曹秋道他老人家呢?”
解子元一想也是,大笑自己糊涂。
听著蹄音輕聲,項少龍閉上眼楮,心神卻飛返咸陽溫曖的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