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狀元
作者︰凌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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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生仍冀得兮歸桑梓 十一拍下 第五十章 羌胡蹈舞兮共謳歌 十二拍 第五十一章 焉得羽翼兮將汝歸 十三拍(上) 第五十二章 焉得羽翼兮將汝歸 十三拍下
第五十三章 山高地闊兮見汝無期 十四拍(上) 第五十四章 山高地闊兮見汝無期 十四拍(下) 第五十五章 氣填胸兮誰識曲 十五拍(上) 第五十六章 氣填胸兮誰識曲(下)
第五十七章 日東月西兮徒相望 十六拍 第五十八章 去時懷土兮心無緒 十七拍 第五十九章 十八拍兮曲雖終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十九章 生仍冀得兮歸桑梓 十一拍下
    血,依然流著,不過已經緩了很多。(1^6^K^小說網更新最快)。整個衣袖全染紅了,背後靠著的雪堆冰得全身都失去暖意,只有冷,冷。

    最後一隊追兵剛剛從眼前過去,他們匆匆經過樹林旁,繼續沿著婉貞放跑的馬匹向北追去。誰都沒有注意到靠近路旁的樹叢雪堆里,那個女子就在里面,暗中忍著傷痛。

    都走了,婉貞頭貼在冰面上,附近沒有听到馬蹄聲。趁這個機會趕快離開這里,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處理傷口。

    雖然這樣想著,身體卻不听使喚,動不了,完全使不上力。

    顫抖,只有顫抖,卻無法動彈。

    失血太多加上被寒氣侵染,所以氣力耗盡嗎?

    不能繼續待在這里,血已經將雪堆染紅了,馬上就會被發現,一定要起來。為什麼身體不听使喚?

    賽燕說,身體里的毒沒有清除干淨,有時會發作,行動滯怠。

    不管什麼原因,一定要起來!

    眼淚混著融化的雪水,流下婉貞的面頰。

    我不甘心,不甘心。我不會倒在這里的,我還要回去,回朝,我要昭雪,父親母親……

    嘴邊呼出的白氣蒙住了婉貞的眼楮,漸漸的,什麼都看不到了……

    快點醒來,我要醒來……

    冷……好冷……

    眼前一片灰暗的朦朧,不知身處何處。死了嗎?

    倒在那里,無論是否被人發現,都只有死路一條了。

    有些自嘲︰亂逞能,結果還是沒那麼大的本事麼。

    就這樣死了啊……父親。母親,對不起……

    眼中似又有熱淚涌出,最後的一點氣力也要隨之飄散……

    恍惚之間。听到有人在叫︰“婉貞!婉貞!”

    我是——

    陸婉貞。

    我立志女扮男裝登朝堂,以一己之手滅奸黨、敵逆臣。昭雪家恨!

    我苦讀十年,文武雙修,一朝金榜題名,烏紗頂戴,叱 朝野。風雲大漠——

    我要回去!

    白霧散開,緩緩睜開眼楮,只見眼前飄著鮮艷的雀翎貂尾,那人一臉焦急,不住地喚道︰“婉貞,醒醒!”

    微微一笑,婉貞輕聲說道︰“頡利,謝謝你。”

    用盡了力氣,她又緩緩閉上了眼。

    十天過去了。

    突厥王室從蕭牆相斗到新王即位。都發生在這短短地十天里。

    圖門可汗去世,即日二王子庫赤罕率旗下親兵三萬余人圍攻王庭,三天後卻敗走漠西。若不是有當地的匪首接應。恐怕性命堪憂。

    這一切轉變的關鍵就是圖門地弟弟,即將成為大親王的阿史那格里頡利。

    王庭之內不受庫赤罕地要挾果斷反擊。之後又在王都的城郊率領禁衛軍大敗庫赤罕的精兵。同時又在雪山山口設了埋伏,使其潰不

    而英勇作戰的人。正是那個讓人捉摸不透的漠北頡利王。

    沒有出席大汗地即位典禮,此時的頡利王卻是坐在府中的臥房里,看著斜倚在床頭皺眉喝藥的妻子。

    妻子,若是真的就好了。

    頡利看著臉色有些不耐煩喝藥的她,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地了。

    那日在樹叢邊,只見潔白的雪堆上鮮紅的血色泛濫,她倒在其中,白衣上點點斑駁,面色卻如同旁邊的冰雪一般,憔悴得仿佛會化作一陣風吹走……整個左臂鮮血淋灕,人毫無生氣。若是晚到一步……想到那時地凶險,頡利心中就好象被捏了一把。

    昏迷了七天,從昨天開始才慢慢坐起來的婉貞此時依然臉色慘淡,脾氣卻大得很,不吃任何難喝難看的藥,誰哄誰勸也不听。頡利干脆就一直坐在旁邊看她把藥喝完才行。

    賽燕端著一碗黑紅色地藥汁坐在床邊。婉貞見了,眉頭越皺越緊,聲音略有沙啞地說道︰“什麼鬼東西?我不喝!”

    賽燕道︰“你又是受傷又是浸寒,加上之前的毒沒全解開,若不好好調理,擔心留下病根。這是補氣血地湯藥,快喝了吧。”

    婉貞看了看,別過頭去︰“有股腥味。”

    賽燕笑道︰“看來風寒不嚴重,鼻子還挺靈地麼。這里面有羊血,自然有些腥羶味。”

    “我才不要喝。”婉貞一臉厭惡。

    見了此景,頡利在一旁不禁莞爾失笑。賽燕趁機說︰“今科的狀元、當朝地三品大員居然怕喝藥,讓人家王爺听了都見笑。快給我喝了吧。”不由分說就灌了下去。

    “我才不是三……”婉貞剛要反駁,被賽燕的藥汁封住了嘴。自知逃不過,只好都喝了下去。

    賽燕收回空碗,笑道︰“多謝王爺給我助陣,總算又挺過這一頓。下次喝藥的時候,還是要有人在旁邊才好。”

    頡利也道︰“娜顏幸苦了。這幾天一直沒好好休息地照顧王妃。你先下去吧,歇歇也好。”

    賽燕道︰“不妨事,王爺先坐著吧。我去看看藥材齊全了沒。”

    賽燕走後,頡利坐到床前。扶著婉貞躺下,蓋好被子。畢竟是王子出身,做這些事不太習慣,有些笨手笨腳的。婉貞見了,道︰“你別忙了,等一下娜顏就回來。”

    “娜顏是你們的人?”頡利出其不意的問道。

    “嗯。”婉貞沒有遲疑就答了。

    “果然。”頡利笑笑,“也真虧了有她,我這里的大夫只怕都不中用了。”

    “我命大。”婉貞不在意地說道。

    “你……”頡利頓了頓,“你……要多休息,別著急別亂動。多喝藥。”

    婉貞不禁失笑道︰“別的都好說。藥也是多吃得好麼?真是……”

    頡利隨著她笑,心里卻有幾分失落︰沒有問出來。不敢、也不能此時問出來……怕听到不一樣的答案。

    你留下吧,我好好照顧你。

    賽燕又為婉貞肩上的傷口換藥。頡利在外間等候。

    听到婉貞微微地吸氣聲,頡利心里也跟著隱隱作痛︰當時取箭。他也在場。兩寸長地箭頭沒入肌膚之中,白皙的肌膚血肉模糊。拔箭的大夫手一用力,“呲”一聲血滴四濺,五稜頭地狼牙箭拿在手里。

    本是昏睡的婉貞,那時也咬緊了牙關。兩行清淚順著眼角留下。

    “賽燕你輕點!痛……”里面婉貞地聲音打斷了頡利的思緒。比起那時,他寧願婉貞這樣一直發脾氣、鬧別扭、任性地要求……只要不會再毫無生息地躺在那里,就可以了。

    “還好,傷口愈合得挺快。已經開始結痂了。”賽燕取笑道,“不過,可能要留下傷痕。”

    頡利笑道︰“不怕,本王不在乎,誰還會在乎?這傷是為我留的,我自然要一直記得。”

    婉貞卻哼了一聲︰“又不是在臉上。也沒什麼。”

    “你也會知道愛惜相貌?真是難得。”頡利打趣她。

    婉貞吐出幾個字︰“我怕嚇到別人。”

    說完自己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見病中的婉貞心情漸好。頡利喜上眉梢,與賽燕一起開懷大笑。貞喝了藥。就要睡下,听到外面輕輕的敲門聲。賽燕去開門。听到柔然公主葛織地聲音︰“宜家王妃醒著嗎?身體怎麼樣了?”

    賽燕回道︰“吃了藥正要睡下。王妃可有什麼事?”

    “不要緊,我明天再來探望吧。需要什麼盡管開口。這里有柔然天山的靈芝和雪參,給你們用吧。”

    “謝過王妃。”

    “吱呀”一聲,門又關上。賽燕轉進內室,看著婉貞笑道︰“你倒真是香餑餑,人見人愛麼。”

    婉貞道︰“怎麼沒讓人家進來?葛織王妃畢竟是府中的女主人,不可無禮。”

    賽燕道︰“那你猜猜看,她來是做什麼的?”

    “道謝,還有探望吧。不然呢?”

    賽燕搖搖頭,微笑道︰“你還不如我明白。罷了,當局者迷。我只問你,頡利王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婉貞疑惑不解,“他又沒說什麼?”

    “真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就算沒說你也能猜到他的心思吧?他這回整日整夜地守著你,照顧你,你當只是為了你的功勞麼?就說眼下,他若留你,怎麼辦?”

    婉貞長嘆一口氣,轉了個身,卻牽動了傷口,隱隱作痛。“我又怎麼不明白?他的心意我感激,卻實難……我總是要回去的。”

    “是因為他已經有兩個妻子了嗎?”“不管他有沒有妻子,我總要回去。家仇未報,父母之冤沒有昭雪,我怎可能忘記初衷,跑去兒女情長?”

    賽燕笑道︰“這樣便好,不然我豈不是看不到女狀元叱 朝堂地英姿了?”

    “賽燕,你不希望我留下來,是不是?”

    賽燕略一沉思,道︰“你來做他的突厥王妃,倒也不算辱沒,才色足以匹配。只是,若真如此,我梁大哥豈不是要孤家寡人了?”

    “又混說了。”婉貞索性閉上眼,翻身假寐。

    “你自己想好吧,我也不多嘴了。早點休息。”賽燕幫她拉好被子,轉身離去。

    半響,婉貞又睜開眼楮,看著窗外的流雲撫月,輕輕地嘆了口氣。

    謝謝凌嘉地提醒……瀑布汗我這個菜鳥搞錯了……淚

    49章在公眾版也有一半了,大家應該不會介意吧?

    凌禎會更加努力地寫下去的,請各位支持XD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章 羌胡蹈舞兮共謳歌 十二拍
    這一年四月初,已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王都喀什噶爾在內亂之後,終于平靜下來。(電腦小說站http://wwwKcN更新最快)。突厥的四王子查庭成為新大汗。大伯克奧闊根據神諭指名大汗的尊號為伊犁,是為伊犁可汗。

    伊犁可汗查庭在即位之後接見了漢人使臣,同意了兩國修好,穩定邊境的協議,同時開放互市也正在協商。

    大汗即位十四天後,宮廷舉行盛宴,突厥王都里的所有大小貴族全都到來。而這次宴會上便要封賞評定內亂的有功之臣。自然,戰功赫赫的頡利王最為引人注目。

    這些天的調養,婉貞的傷已經漸漸好轉。宮中府中的各種靈丹妙藥源源不斷地送來,又有賽燕在一旁照料,傷病痊愈得很快,平時行動已無大礙。

    戰亂之時被頡利保護的議和使何志等人,特意來到王府致謝,也打探婉貞的消息。婉貞再次巧扮男裝,找了個原因瞞過諸人。議和既成,何志等人便要返回雁門關,而婉貞身上有傷,頡利攔住她要一起回去的念頭,讓賽燕陪在一旁,再多修養些時日。

    于是,何志等人返回雁門,頡利派親兵兩百相送。何志臨走前還囑咐李宛要好好調養,早日回朝。

    這天傍晚時分,頡利讓葛織、烏爾日娜和婉貞稍作準備,到王宮參加宴會。婉貞推搪不去,卻被頡利說道︰“你還是我的軍師,怎麼能不到場?我還有要好東西給你看。”

    婉貞疑心他果真有事,便同意赴會。

    眾人準備就緒,來到府外,葛織和烏爾日娜已經坐在車上。頡利要騎馬。婉貞則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賽燕笑道︰“王妃,快坐上車去麼。”

    頡利牽了馬過來,道︰“先不忙。”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坐騎敕勒,那紅馬閃著黝黑的大眼楮。微微晃著頭,看著婉貞。

    “你可知那天是誰救了你麼?”頡利笑道。

    婉貞疑惑地看著他。那紅馬打了個鼻響,又向前走了兩步。

    敕勒雖然是匹烈馬,但頗有靈性。雁門關時,婉貞曾將它放生。所以它對婉貞也頗為親近。

    婉貞見狀,也湊上前拍了拍馬的額頭,道︰“不是你們發現我地麼,難道還有隱情?”

    頡利笑道︰“是敕勒找到你的。我們追到城郊北,那里的馬蹄印就亂了,分成好幾路。我們正在猶豫,敕勒帶頭跑了起來,在樹叢旁發現了你。你說地當初不錯,敕勒性靈。有恩必報。”

    婉貞笑著撫摸馬頭,道︰“原來是一時之意救了自己的性命,可見古人說勿以善小而不為。誠不我欺。”

    “今晚,你便騎敕勒過去吧。也免得它為你擔

    “好。恩公有勞。”婉貞笑著對紅馬拱拱手。那紅馬興奮地刨了刨蹄子。燈火通明。晃如白晝,鮮艷的地毯。金銀器皿裝飾的桌台,正面牆上高高懸掛著威凜的五狼旗,下面的汗位上五彩錦緞鋪滿,顯得十分奢華堂皇。大廳地布置煥然一新,幾乎看不出來幾天前這里的惡斗和剛剛去世的圖門可汗的一點痕跡。

    婉貞嘴角掛著略帶諷刺的笑容,看著汗位上那個已經成為大汗的年輕人。

    斜倚著的查庭看到頡利等人入內,揮揮手,免了拜見。大家相安無事地坐下。

    查庭一旁的便是現任大伯克、查庭的長兄奧闊。奧闊和之前一樣,棕發披肩,身上除了耳旁帶著飾物,其他地方甚為簡單。他坐在查庭地一旁,端著酒杯,若有所思的望著婉貞等人。

    就連一直爽朗的莫卓,這是也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不再風趣地談笑,正襟危坐地在一旁自斟自飲。

    然而堂上的歌舞依舊地眾多異域美女,穿著鮮紅如血地長裙,露出雪白的手臂,花枝招展地旋然曼舞。一名紅發碧眼地高挑女子,輕柔嫵媚地唱著婉貞听不懂的歌,如同夜鶯低鳴一般,卻在其中隱隱听出一絲金石之音。可見日前人心惶惶的宮變余音未散。

    頡利帶著諸人坐下,大堂之上除了沒有人比他的位置更靠近汗位。

    于是,舉杯、敬酒,祝新汗王福壽齊天,突厥日益強壯。倒是一派欣欣向榮,一掃日前的陰霾之色。

    酒宴開始,歌舞升平。

    少頃,主席上的奧闊和查庭低聲交談了一下,查庭點點頭,隨即站起,端著酒杯來到頡利的桌前。

    大堂上頓時靜了下來,眾人的眼楮齊刷刷看過來。只見查庭面帶笑容,向頡利舉杯道︰“王叔近日來著實辛苦,佷兒敬您一杯。”

    頡利起身迎道︰“大汗是突厥之主,以後突厥的興旺全要仰賴大汗,我謹祝大汗福壽安康。”

    兩人對飲一杯後,查庭又說道︰“頡利王叔平賊勞苦功高,又輔佐本王即位,將是突厥的支柱。諸位,本王將封頡利王為我突厥的大親王,大家向大親王敬酒!”

    下面的大小貴族大臣紛紛站起,舉杯道︰“大親王英勇賢能。”“大親王辛苦啦。”

    “大汗且慢!”頡利連忙制止,“臣下有話要說。”

    眾人怔住,查庭饒有興趣地問道︰“大親王有何要說?”

    頡利走到大堂中間,高聲道︰“臣下請大汗收回成命,臣下不敢接受大親王的封號!”

    一語既出,大堂上鴉雀無聲,一旁的莫卓、台上的奧闊,連同婉貞、賽燕和兩位王妃都看著正中的頡利。

    查庭也是一愣,道︰“王叔這是何意?”

    頡利沉聲道︰“臣曾與先王約定,若是大汗即位時突厥動蕩不穩,臣下就以大親王的身份輔佐新汗王。但現在政局已經平穩,賊子們或已伏誅或已逃亡,且大汗已經成年,天資出色,足智多謀,必定能夠更好地統領突厥。大親王的位置已經不需要了,臣下願意回到漠北封地繼續為突厥的北面屏障。”

    “王叔此話當真?佷兒尚且需要歷練,王叔還是留下指點一二吧。”查庭有些驚疑,但些許欣喜之色展露開來。

    頡利微笑道︰“大汗此話差了。幼鳥總要展翅才能高飛,而今鴻圖萬里,都在大汗羽翼之下,大汗只管振翅高飛便可。”

    “好!”查庭笑道,“既然王叔這樣說了,小佷自當勉力一搏!”他轉向堂下的諸多貴族大臣,“大家听著︰封賞頡利王為漠北和屬國柔然的汗王,是我突厥的北面王!漠北和柔然從今日起三年不用向王都進貢。北面王族人全部按親王族人稱呼,王妃們稱為可敦(王後)。來,大家向北面王和可敦敬酒!”

    婉貞和兩位王妃也站起還禮。

    頡利最終听從婉貞的建議,沒有成為大親

    酒宴繼續開始,氣氛似乎輕松了許多。果然,查庭也不希望他人分權,更何況自己兵權較弱,頡利的退讓正中下懷。

    頡利回到座位上時向婉貞微微一笑,婉貞卻沉思不語︰自己的干預真的對他好麼。漠北苦寒,成為北面王也只是名字上好听,頡利改變突厥的想法如何能實現呢?也許,我該應該離開了。

    忽然,掌中一熱,是頡利遞給婉貞一杯溫熱的酥油茶,輕聲笑道︰“怎麼了?不是你說的,英雄應該開拓和守護。漠北是我的家園,我將守護它,開拓它。”

    婉貞抬頭,看到對面的莫卓正向頡利和她舉杯,笑逐顏開。婉貞接過酒杯,以茶代酒回了禮。天,莫卓來到府上,醉了酒。酩酊之時,他還似醒非醒地說︰阿嬸,昨天多虧有你,王叔才改變主意的吧。真是凶險。

    婉貞不解。莫卓說道,昨天大堂附近備下了刺客,若是王叔成為了大親王,離開宮廷時便行刺,然後嫁禍給已經逃走的庫赤罕,就宣告是二王子的余黨所為。封號已經給了,也可以說大汗守了諾言。

    婉貞問頡利知不知道,頡利言道,如何不知?昨天在宮外蒙言帶著上千死士等候,萬一有什麼異樣便攻佔王庭。

    會怎樣?

    頡利笑道,要麼我們一起死,要麼你當晚就是突厥的可敦了。

    婉貞不信他,頡利笑道,人總有一博,只看值不值。即使是突厥的可敦可能也留不住你,但漠北的大地卻等著我回去。葛織和烏爾日娜的家,我們的孩子、子民,都是我的責任。這比成為突厥可汗更讓我看重。更何況,沒了我守漠北,他伊犁可汗的汗位只怕也坐不穩!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一章 焉得羽翼兮將汝歸 十三拍(上)
    暮春時節,天朗氣清,萬物向榮。(K小說網,電腦站wwwkCn更新最快)。

    王都喀什噶爾北面王府中也是忙碌非凡。半個月之前被封為北面王頡利再有十天就要啟程回漠北了。大家都明白,這一去,再到王都恐怕不知何年何月了。由茹茹王妃葛織照顧著,府中人為遠行做準備。

    府中另有兩人也為遠行準備著,不過她們不是北上,而是南歸。

    婉貞已換上漢人男裝,將一些整理出來的突厥史料疊好,放在木匣中。這次意外地來到突厥,縱使無功,也總要有些收獲。本著這個想法,婉貞利用養病的時候,將頡利書房里大部分關于突厥的書籍翻了個遍,並作了詳細的筆記。

    正在忙碌時,房門被推開,進來一個著長袍馬靴的俊美少女,眉目之間,英姿勃勃。不同于婉貞的英氣中的文秀,這少女自有一股舒展奔放的美麗,白皙的肌膚和濃眉大眼顯示出塞外的豪放端麗。

    “又忙成這樣,不是說你在養病麼?不能亂動。”一開口就是流利的漢話,她邊說邊皺眉。

    婉貞笑道︰“沒那麼金貴呢。不過是看看書,又沒動到傷口,難不成要悶死我?”這幾天賽燕一看她在看書寫字便要嘮叨。這丫頭,比起德雲更難打法。

    賽燕哼了一聲,道︰“我的李大人,你就行行好,老實點吧。看看你來突厥之後折騰的。我自以為惹是生非,無人能出其右,見了你,算是領教了。這傷、還有之前的毒,趁早養好。不然留下病根,我怎麼回去交差?”

    婉貞笑而不答,埋頭又寫了半頁紙。賽燕無趣地坐在一旁。翻看了幾頁婉貞記得字。半響,婉貞說道︰“我想。三天後便走。”

    賽燕抬起頭,應了句︰“好。可要我準備什麼?”

    婉貞道︰“不必,本來就身無長物,安安靜靜地走就好了。你也一起回去嗎?突厥的事可料理好了?”

    賽燕道︰“我在突厥,就是幫忙探听一些突厥貴族的動靜。戰事結束也就回幽州那邊了。這次難得梁大哥也過來了,我又想去中原看看,自然要跟得緊一些。碎葉公主那邊,我已經解釋了。只因公主這幾天也要事纏身,不然準會來王府看我們地。”

    婉貞微笑道︰“這樣便好。”又忍不住問道︰“梁振業和你們兄妹三人是什麼關系?我看你和慕鶴越鴿並不相像。”

    “我們三人是孤兒,由一個師傅養大,就像親生的一樣。我的父母在去世之前把我托付給師傅,那時慕鶴大哥和越鴿就已經在那里了。而師傅當年是梁興將軍地部將,曾受將軍救命之恩。將軍遇難時。梁大哥被人救出,曾在師傅家中住過一段時間,我們四人很投機。那些亂七八糟的外號、名字就是梁大哥給我們取得,現在也還用著。後來梁大哥到處游歷拜師。也能時常回來看看我們。就是這幾年少了點。再後來,就听到朝廷地大軍來到。先鋒官就姓梁。”賽燕眨了眨眼,微笑道,“不光自己來,還帶了女扮男裝、風流瀟灑的狀元公,也真是稀他們都還不知道,你可千萬別說漏了嘴。”婉貞笑道,“回去之後可要更加小心呢。”

    “知道。”賽燕正要繼續說,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門,說著︰“請問,可以打擾一會

    開門一看,卻是茹茹王妃葛織,後面站著靡靡王妃烏爾日娜,左手還領著個小男孩,正是那日的小世子。葛織道︰“冒昧了,有些事想和陸小姐談一下。”

    婉貞連忙站起身,說道︰“兩位快請進。”

    賽燕眼珠轉了轉,便說下去準備茶水,輕輕把房門帶上走了,留下婉貞一個人。

    看著眼前的兩位王妃,一個端麗,性情沉穩賢淑;一個美艷,品行剛烈赤誠。不知為何,婉貞面對她們的凝重,竟有些手足無措。想在朝堂之上,無論那些高官大員多麼咄咄逼人,婉貞都能夠從容應對,談笑自若。同為女子地處境,卻似在她一直泰然的心境中體會到陣陣波瀾。

    眾人坐定之後,葛織溫和地問道︰“身體可好了?這幾日忙著收拾東西,恐有怠慢。”

    婉貞道︰“王妃哪里的話,承蒙照顧,已經沒有大礙了。”“今日一來探病,看到您身體康復我們也安心了。二來,那日世子蒙您搭救,還沒有道謝,實在是過意不去,今天就讓世子向陸小姐致意。”

    話音剛落,烏爾日娜拉著小世子的手走到婉貞面前,就要行禮。

    婉貞忙站起拉住,道︰“王妃太客氣了,這個在下實不敢當。有驚無險,這也是小世子的福氣。烏爾日娜正色道︰“不,我們烏孫人的規矩,救命恩人視如再生父母。阿莫,行大禮。”

    那個四五歲大小的男孩,虎頭虎腦地看著大人們,听到母親的話回過神來,老老實實地就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字正腔圓地用漢話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從今日起,阿莫敬您若親生母親,一定好好孝敬您。婉貞听了,心中一動︰這不像孩子能說出的話,應該是大人授意地。偷眼察看了兩位王妃的臉色,均是鄭重其事。婉貞心神閃動,拱手還禮,說道︰“小世子鴻福,在下不敢居功,只望世子能夠平安成才,惜福愛民。”

    扶世子站好後,烏爾日娜又說道︰“陸小姐不計前嫌,舍身救犬子,請受我一拜。婉貞連忙拉住︰“這又怎麼說著?王妃太過多禮了,叫在下怎麼敢當?”說什麼也不讓烏爾日娜下拜。

    葛織見狀起身,來到兩人面前止住爭執,道︰“兩位能如此明理也是親族之福。陸小姐,烏爾日娜這也是一片真誠心意,她知道漢家極重身份名位,下拜之後便是尊你為姐姐了。不過我們大漠兒女本不在乎這個,大家能和和氣氣地相處最好不過。”

    听到此言,婉貞心中豁然開朗,輕輕點頭道︰“在下祝福兩位王妃和王爺今後幸福和睦,國泰民安。”

    兩位王妃對視了一下,烏爾日娜顫聲說道︰“可是顧及我心腸狠毒?我……”

    婉貞搖頭打斷她,向葛織問道︰“二位今日前來,可是頡利王的意思?”葛織平靜地說道︰“不,是我們地意思。”

    “我和王爺結發夫妻,他的心思,我能猜到。那日,你要涉險去救世子,我說地話,可還記得?”

    婉貞想了想,記得那天葛織中途改口說地“太危險了,你又不是真的……又有重要身份”。“記得。”

    “那時我就已經察覺了,所以那句不是真地王妃卻也說不出口,王爺待你,也許只是遲早的。”葛織平靜說道。

    婉貞微微笑道︰“王妃的賢良大度在下著實欽佩,只不過,有一句不得不問︰當初靡靡王妃初到時,茹茹王妃的心情究竟是如何?”婉貞又面向烏爾日娜問道︰“而當初靡靡王妃要嫁給王爺,得知茹茹王妃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一時間,三個女子陷入沉思,房間里靜悄悄的,剩下世子阿莫閃著大眼楮看著她們。

    是什麼樣呢?婉貞自己也不能給出確切答復,但無論那女子多麼大度能容,卻不見得是真歡喜,越是看中情分的,越是心傷。設身處地想,婉貞覺得,只有心酸。

    送走兩位王妃之前,婉貞說道︰“陸婉貞現在女扮男裝,甘犯眾怒,為的是雪冤屈報家仇,完成父親遺志,改變我朝政弊端。兩位王妃的愛重,婉貞感激在心,只希望兩位王妃與王爺齊心協力,共圖偉業。”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二章 焉得羽翼兮將汝歸 十三拍下
    天氣有些陰霾,帶著濕潤的氣息壓在每個人的心頭。(ww,1k,cn更新最快)。

    城郊的原野上,兩匹駿馬盡興地馳騁,一紅一白,襯著騎手同色的服飾。馬上之人都壓低了身子,俯在馬背上,像是賽馬比快一樣。遠處一個牧人正趕著幾十頭牛羊回城,牧羊的狗兒撒著歡,卻驚了一只才斷奶的羊羔。那小羊拼了命地向前沖,眼看迎面而來的兩匹駿馬,更加驚慌。

    跑在前面的白馬被韁繩拉慢了腳步,身著梨花雪綢騎馬裝的男子,忽然彎下身去,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展開,奔著亂跑的羊羔撲去。羊羔慌了神,原地打轉的功夫被一把撈了起來。

    後面的紅馬也跟了上來,馬上之人見狀停了下來。鼓掌道︰“王爺好騎術,在下甘拜下風。”聲音清朗亮澈,卻是個穿著嫣紅袍裙的少女。

    牧人前來到謝,看到那男子騎術如此了得,連連稱贊。羊羔“咩咩”地叫個不停,牧人一面抱住安撫,一面喝斥還在一旁搖著尾巴的狗兒。之後,又拿起皮鞭輕甩著,唱著不知曲目的歌兒走遠了。

    那個男子轉過身來,白色的袍掛上繡著金絲墨線五狼頭,威風凜凜,卻是突厥王室的標記。男子轉過頭,看著一直用男子口氣朗聲而言的少女,微微笑道︰“這是我突厥的傳統,自然要勝過你。”

    少女笑道︰“不錯。在下一介漢人女子,如何能及得上王爺?王爺還特意借敕勒給我騎,不然輸得更難看了。”

    那男子道︰“倒是敕勒想和你親近一下,我麼,就是想看看兩次令我損兵折將的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其實,也沒多大本事。”那少女笑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城嗎?”

    “不,和我去一個地方。”

    突厥王室的祭堂。不在王都的宮中,卻在郊外依山而建,在山體中開鑿出洞穴,洞穴之中便是祭堂。每逢重要節日,王都地大小祭師伯克就要來到這里舉行典禮。平時。這里也不允許進入,只有得到大伯克許可的王族,才能被允許進

    貴族們要進入祭堂一是為了祭拜自己本族本家的親祖,二是為了查閱典籍。

    祭堂中,保存著上代修整好地各種重要典籍,為了避免因為爭奪王位或是天災人禍而導致重要典籍丟失,從十代以前的突厥汗王就開始這麼做了。直到現在,連編寫也常常就在祭堂中進行了。

    祭堂里地典籍大部分都是有關宗法的氏族典籍。但,還有一部分。是史料匯編。

    幾天不見人影的頡利,這天拉著正在準備離開的婉貞來城郊跑馬。跑著跑著,就來到祭堂的山腳下。

    頡利翻身下馬。婉貞跟在後面,不禁有些疑惑。她曾听賽燕等人說過祭堂地事情。知道這是突厥的禁地。“為什麼來這里?”

    頡利轉過身,站在高高的石階上。笑得高深莫測︰“還不是為了你!”

    見婉貞迷惑不解,頡利道︰“你的一些事,我能猜到一些。以我對漢朝的了解,你會女扮男裝不單是為了逞能吧?我派人查過,十年前漢朝有過一次大冤獄,你是那時的遺孤?不管怎麼說,這是你們的朝政,你應該也會有興趣。那場冤獄的源頭,就在突厥這里。怎麼樣,要不要看看?”

    婉貞愣住了,濕潤的氣息壓似乎壓在心頭。看著這個男人笑得風輕雲淡,英挺地眉目之間卻有些溫和回護之意,心頭不禁涌起暖流。了山門口,有僕從迎出來。見過大伯克的信物後,婉貞和頡利被讓進存放典籍的內室。饒是外面地大堂倒是富麗精致,這存放史料的地方卻十分簡陋,猶如堆積地雜貨物一般,幾口大箱子擺在中央,旁邊有供人坐地椅榻矮桌,都沒什麼裝飾。

    “突厥人不注重史料的修編,這點比不得漢人地精細。突厥貴族的子弟,要麼去謀個戰功,要麼領個商隊游走大漠,邊游玩邊和其他國貿易。就算是有人來學看典籍,希望成為祭師,也大多去看宗室文典。對于史料,一般是和當作先代汗王用過的物品一起,保存在這里。”

    婉貞點點頭,塞外民族不重文典修砌也有所耳聞。

    頡利翻開一個箱子,道︰“這里面的東西就是這十幾年突厥的一些記錄。要我幫你譯讀麼?”

    婉貞有些躊躇,頡利又道︰“算了,還是我幫你譯讀吧,你自己可能看得不明白。”

    “有勞。”婉貞道,“從十二年前的突漢之戰開始就好了。”

    “好。”頡利拿出一些書,還有部分書信和竹簡,放在桌子上。兩人面對著坐下,山洞中有些暗,頡利拿出火折點起了油燈。

    從都藍可汗召集長老院商議戰事開始,頡利將與戰事相關的一些筆記書信讀給婉貞听,十年前的一些點滴漸漸浮出。

    都藍可汗有雄圖,希望在此把幽州地區肥沃的平原收入版圖,正逢當時的幽州牧排斥游牧而居的突厥牧民,幽州境內起了幾起匪事,州牧便下令去除游民,都藍可汗伺機而動,帶兵征討。

    當時的都藍可汗已經年歲甚高,幾個王子都已成年,這次戰役至關重要,勝敗之數便可以定下即位者,于是大王子圖門王子眾望所歸,出兵雁門關。

    但是鎮守邊關的梁家軍作戰勇猛,大將軍梁興與圖門王子交手,三戰三勝,漢軍事情高漲。而突厥國內卻不免有些非議,可汗很是惱火,圖門王子本人更是惴惴不安,萬一戰事再失利,自己王儲的地位可能不保。

    這時,漢人方面有人傳遞消息說,希望能與圖門王子聯手,做一筆交易。

    頡利讀完這封漢人來信,遞給婉貞。婉貞查看了信件的時間,正是突厥三敗之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距離父親陸明峰上書建言戰事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那麼,這筆交易定是做成了。怪不得後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梁家軍兩次被偷襲,糧草折損大半,原來是出了內奸!”婉貞冷言說道,很是不恥這種行徑。

    “那麼猜猜看,是誰寫的這封信要與圖門聯手的?”頡利道。

    婉貞皺著眉,料想當時的魏列夫已經權傾一時,看到梁家坐大必然要有所行動,但,竟會里通外國麼?里通外國?這正是當初父親等人被定下的罪名!婉貞眼前一亮,看來果然是確有其事,但來人將其栽贓給梁將軍,就有了後面的事端。

    但魏黨會直接做這種事麼?婉貞憑借自己這些時日的觀察,老奸巨猾的稱呼此人絕對當之無愧。那麼到底是誰,因為梁家軍崛起觸犯了利益,竟要如此行事?

    頡利看著她,道︰“所謂軍功,都是血淚背負起來的。有人就是吃這口飯,若沒了戰事可就斷了生氣。”說罷,將信遞了過來。

    婉貞看到信落款的印章,心中一涼,竟是他!兩邊點綴著鸞鳳紋。

    竟是現在的後族,當時國內第一武將世家鄭氏一族的印章!

    當年長公主下嫁鄭氏,皇帝特意命翰林院書寫賀表,並賜鄭氏族表,已經是公侯之榮耀,風光一時,無人能及。

    原來竟是他們,看著梁家軍軍功日上。“梁軍駐外,鄭氏撫內,朕無憂矣。”先帝當年說過的話。鄭氏不甘心撫內,無法坐視梁家獨大便聯絡了急于確立汗位的圖門。

    婉貞手輕輕地敲著桌子,不經意打了個冷戰。頡利見狀,解下自己的披風遞過去。婉貞要推辭,頡利道︰“快穿上,這里陰寒,容易著涼,我再向他們祭師要些火爐來。”

    頡利轉身出去,婉貞苦笑,心道,這里再陰寒,也比不過人心底的權謀欲望。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三章 山高地闊兮見汝無期 十四拍(上)
    又看了幾封信,便有了圖門王子指責鄭氏言而無信,自己未盡全功。(K小說網,手機站wapkCn更新最快)。婉貞記得正是梁家軍幾次失利,戰局焦灼的時候,朝廷無力再派大軍,于是就打算走馬換將,讓鄭源老將軍前去統領。朝中頓時議論紛紛,多半人覺得臨陣換將對戰局不利,可能會擾亂軍心。父親上書建言,請當時的祁州留守許老將軍前往幽州,配合梁家軍行動。兩邊兵合一處將打一家,配合十分默契,很快就傳來捷報。

    一開始,突厥甚至還不知道漢朝另派了一支隊伍,而當時的鄭氏可能已經無法預測雁門關的行動,也就無從通風報信。于是戰敗的圖門惱怒地指責鄭氏︰

    “吾早聞南人多無信,陰險詭詐令人不得設防,卻始終信服血勇剛烈之將軍……未及料有今日!吾待將軍,一片赤誠;將軍待吾,著實薄情寡義……”

    大概是圖門王子讓漢譯寫的,雖然辭義淺白無章法,倒也將內心的憤慨表達出來了。正要看鄭氏的回復,頡利卻遞過來另一章信函,要求兩邊議和。

    “這是……”婉貞仔細看看,道,“不是鄭氏的回復,另有其人。”

    頡利道︰“我雖不太清楚,但也能看出來里面表意語句的不同。”

    他又翻開另一封信件,看了看道︰“和這封信一起看,也許就明白了。”

    婉貞打開只看了兩段,恍然大悟。

    鄭氏的來信語氣謹慎中帶幾分惶恐,又直白地勸說圖門退兵議和;另一封信則是大談議和的好處,甚至許諾“事成之後幽州稅賦五成貢入王都”雲雲。婉貞冷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鄭氏被人握住把柄了。不能出戰只好勸服突厥退兵。”而這截獲信件的人還能有誰?魏黨果然不能小視,借刀殺人地處掉梁家又使鄭氏被握在手心里。

    這樣想,就全通了。鄭氏要除掉漸漸得勢的梁家。而聯系突厥;魏黨截住鄭氏地信件,從而脅迫鄭氏為其所用。

    頡利這時說道︰“圖門接到信函之後。沒幾天我父汗就去世了,圖門急于回國即位,便趁機撤了兵。”

    婉貞點頭道︰“正是。這邊魏黨不善軍政,不希望再起戰事,事情就了結了。”

    但。魏黨早已定下了謀害梁家的手段,拉攏了鄭氏,一舉數得,坐收漁翁之利的人果然在這里。事情已經豁然開朗,當年地點滴涌上婉貞的心頭。父親地遠去,母親的訣別,莫須有的罪名,朝廷模稜兩可的態度……沒有定罪,沒有株連。但也不平反,外人看了只道是奇案,誰又能曉得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頡利。這些書信能不能給我?”婉貞問道。

    頡利略微思量,道︰“交給我。我來向大汗要出來。”候。已是星斗漫天。

    黑夜的草原,格外的平坦遼遠。遠處的王都中,星星點點的火光指引著回程的路。

    頡利策馬在前,慢慢領著路。紅馬敕勒載著婉貞跟著後面。

    面對這般情勢,婉貞心中也不免沉甸甸的,回去後要怎麼辦?原想以軍功立足,但前有魏黨當道,又有皇後一族在背後……婉貞緊皺眉頭,不管什麼難關,我總要闖過去。拼得一身玉碎,總要將這段往事大白于天下。

    “吁……”頡利在前面忽然停了下來,婉貞抬頭一看,卻不是在王都附近。夜已深,天上掛著一彎新月,周圍點綴著幾顆忽明忽暗的星辰。婉貞任由頡利帶路,這一時也搞不清來到了什麼地方,只見眼前無路可走,再看時,原來到了戈壁的邊緣。

    頡利和婉貞並馬站在戈壁邊上,半響無言。夜晚地戈壁灘褪去了平日荒涼斑駁的土黃色,月光瀉在上面,倒像是瓖了銀邊的水波,輕柔地隨著微風發出沙沙地響聲。

    遠處還是原野。嫩綠的春芽都冒出了頭,即使在稀薄地月光下依然盈盈滿眼。不似婉貞初至王都時地一片寂寥,也不像前日生死逃亡之時的零落脆弱。不過十幾日,這草兒,長得真好。婉貞不禁這樣想著,又看了看身邊地頡利。

    她沒有催也不問,只是靜靜地等他開口。

    天邊出現了一個黑點,飛到近處才看清,那是一只鷂鷹。那鷂鷹“啾啾”地叫了幾聲,並沒有急著飛走,而是在戈壁下的草原上空不住地徘徊。

    頡利沉穩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傷感的問道︰“你說,它不飛走,在找什麼?”

    婉貞望著草原盡頭的遠山,綿延山巒在夜里就像一根墨線勾勒出來的一樣,“找什麼呢?自己的方向吧?何去何從。”

    “我說,它是在找比翼雙飛的同伴。”頡利側過頭,閃爍的深棕色眸子看著她,嘴角微微揚起。

    “是啊。”婉貞也看著他,微微笑道︰“等它有了自己的親人,妻子、孩子,大家在一起就好了。”

    頡利重新抬起頭,看著遼遠的夜空。一顆明星在他眼中轉瞬而逝,明亮了又黯淡下來的深褐色眼楮,已經恢復平時平整剛毅的嘴角。“你終究還是要回去。”

    “我終究是要回去的。”婉貞平靜地回答,之前心中緊張抑郁此時已經平靜下來,帶著堅如磐石的信念般不移不悔。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宿命,這也是自己選擇的路。看似不可思議,難以理喻,卻也一路走來。“我,不曾半點猶疑。”

    “你……”頡利看著她,又皺起了眉頭,“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書信,應該知道有多難,怎麼就不好好想想呢。”

    “不論多難,我都要做到。”婉貞沉穩地應道。

    他嘆了口氣,道︰“就不想容易點?何苦難為自己?總是這樣逞強。”

    “容易點?”婉貞不解地重復道。

    “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他頓了頓,“做我的王後。”

    婉貞懂了他的意思。

    這是權力的比拼,世間的事情不過如此,成王敗寇,比得只是誰能有更大的權勢,手里有更多的人效命。

    是啊,不過如此。一陣風吹過來,婉貞打了個冷戰。

    以舉國之力、王後之尊,國與國之間的交涉來處理這樁錯綜復雜的沉案,只要伺機施加影響,倒也不難。總比現在,一個四品小官要扳倒當朝一品和皇後一族容易的多。

    只是,能做到這事的,是突厥北面王的王後。

    不是我陸婉貞。

    “頡利,謝謝你為我著想。不過,我當初立下的誓言並不是這樣。我,要親手為他們,我的父親母親,我的家族的聲譽,平冤雪恨!”婉貞沉靜地說道。“成為王後,以舉國之力來交涉這種事,不過是一種特權代替了另一種特權。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還相信,人世間自有公道。我會把這公道找出來,搬出來,讓世人看到的。”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四章 山高地闊兮見汝無期 十四拍(下)
    (下)

    本章閱讀建議︰配樂《有關愛的事情》——《孝莊秘史》插曲;馬頭琴獨奏《朱色列》

    頡利沉聲笑笑︰“到底是和我交過手的人,我沒看錯。(K小說網,手機站wap,k,cn更新最快)。走吧。”他一甩韁繩,白馬便折了回去,而馱著婉貞的紅馬敕勒更是不用任何指示便跟上了。

    茫茫的平原上,只有月光灑下,平坦無際,仿佛荒蕪得沒有任何生氣。

    只有兩匹馬、兩個人在慢慢地走著。

    不知從哪里傳來了馬頭琴聲,悠悠揚揚,斷斷續續,似有還無,如同幻境。听在耳中,悠揚遼遠得如同飲酒至酣,片刻便沉浸其中。

    忽然一根琴弦斷裂的聲音,伴著駿馬長嘶的聲音,將人從夢中驚醒。

    婉貞定楮瞧見頡利翻身下馬,正在撫摸白馬的脖頸。婉貞座下的敕勒也有些不安,輕輕地刨著蹄子。

    頡利向她伸出手,示意下馬︰“遇到沼澤了。讓敕勒帶路,我們跟著走過去。”

    婉貞懵懂地下了馬。頡利拉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里,沉聲說道︰“不要怕,敕勒很能認路,緊跟在我後面,踩著我的腳印走就行了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兩匹馬中間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頡利的手掌穩穩地握住她的手,他在前面小心翼翼的帶路,每一步都甚為穩健。婉貞看著他寬闊的肩膀和掌心中傳來的溫熱,心中沒有半點緊張和波瀾,仿佛自然而然,平靜如水。隱約地,似乎又听到遙遠的馬頭琴聲。周圍的草地黑黝黝地閃著光,也是毫無異樣的平靜。

    就這樣走著,仿佛走了很長時間,又好像一眨眼的功夫,馬兒停了下來。

    頡利松開婉貞的手,牽來來敕勒,讓婉貞騎上。

    拉著韁繩,頡利突然說道︰“如果把你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這草原上,你怕不怕?”

    “怕。但你不會。”婉貞答道。

    二人相視而笑走到王都的城門前,婉貞問道,之前的馬頭琴聲從何處傳來?

    馬頭琴?頡利詫異不解。婉貞便把剛才听到的聲音說了出來。

    頡利听後,意味深長地笑道︰“婉貞,你與草原有緣分。那是神的天籟,指引著夜晚在草原上迷失的人們。”

    你知道,那琴聲中唱的是什麼嗎?

    我就在你面前,你卻漸行漸遠……

    三日後的清晨,還未來得及整理,便有貴客登門。

    碎葉公主來向婉貞辭行,婉貞準備兩日後返回雁門關,而碎葉公主今日便要啟程離開突厥。

    碎葉公主是鐵勒的王子妃,也是龜茲的下一任的女

    婉貞只道她是突厥的長公主,卻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些身份。

    碎葉一如平常地坐在婉貞的面前,還有些稚氣吃著茶點,和賽燕說笑話,便如同鄰家的妹妹。

    想到來到突厥之後,這位小公主對自己的友善,以及幾次性命攸關的幫助,婉貞心中也不禁感慨。

    在將婉貞的事情問了個差不多之後,碎葉說道︰“婉貞,我真的很喜歡你,要是我有一位這樣的姐姐就好了。娜顏治療了我身體上的病,你治療了我的心病。你和娜顏都是我重要的朋友,無論以後你們去了哪里。我出生就是公主,未來的女王和王後,心中面對這些總有些害怕,也會很任性。但看到你們,我不再猶豫害怕,你們有自己的使命,我有我的責任,對不對?你們都是出色的女子,我也要成為出色的女子、妻子、母親,守護我的子民。”

    婉貞微笑道︰“公主是草原上的明珠,是即將展翅翱翔天際的鴻雁。我期待著您的消息。”

    碎葉離開了,眾星捧月般的隊伍浩浩蕩蕩離開王都,不再是突厥王室中的小公主。即將成為這塞外草原上另一段傳奇。休言離別苦,天高地闊,願卿珍重。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五章 氣填胸兮誰識曲 十五拍(上)
    三日後,突厥北面王阿史那格里頡利率隊返回漠北,其時,伊犁可汗親自相送至王都喀什噶爾的郊外,眾人開始北上。(wap,K,n更新最快)。

    行至岔口,有幾十匹戰馬離開了隊伍,直接向南奔馳而去。

    大隊簇擁著,兩位王妃站在一起,望著馬隊絕塵而去。直到馬蹄揚起的縴塵都重新落回地上,二人才回過神來。“大王他……會很快回來吧?”烏爾日娜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

    “此去雁門關,快馬加鞭,三兩天的路程,大王讓我們在巴爾喀什聖湖等他,我們先過去吧。”葛織說完這句卻也沒有動,繼續看著草原上不知名的小丘陵——馬隊剛剛消失身影的地方。

    當天傍晚,馬隊在當初婉貞與頡利相遇的漠西邊界安營扎寨篝火點了起來,小帳篷也很快搭好了。頡利的十幾名親衛忙著埋坑造飯,手腳甚是利落。婉貞和賽燕換上了漢人男裝,坐在篝火邊上,整理隨身的物件。

    兩匹駿馬遠遠跑來,有人叫道︰“王爺回來了。”

    其中一匹紅色駿馬一直跑到婉貞面前,不用人呼喝,那馬十分有靈性的放慢腳步,停在兩個少女的面前。

    “春天不好狩獵,只打了兩只獐子,可能有點老,將就一下吧。”頡利說著,將掛在馬鞍上的獵物拋給親衛。

    婉貞起身應道︰“辛苦了。我不要緊,有的沒的都行。”

    賽燕向婉貞笑道︰“我愛吃,這回可是沾了光了。王爺跑得老遠,哪有不領情的?”說罷,還打趣地笑笑。惹得婉貞嗔道︰“快到了,別再瘋言瘋語的了。”

    頡利倒是不在意地坐下,一邊撥弄著篝火。一邊詢問著婉貞身體恢復地如何。

    用過晚飯後,眾人散坐在地上。三三兩兩的閑聊。天上的繁星格外晶瑩地點綴著墨色地天空,青草山花的芳香圍繞身邊,雖未飲酒,已然心醉。

    頡利撥弄著腳邊地小花,道︰“野杜鵑已經開了。今年熱得早,夏天可能要提前來。”

    “哦,有什麼不妥嗎?”婉貞隨口問道。

    “節氣長短對草原上的所有東西都有影響,夏天來的早,我們就要提前存儲糧草,免得突然冷了沒有準備。”

    “你懂得真多。”婉貞笑道,“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百無一用是書生,看來果真如此。”

    頡利靠在卸下的馬鞍上。敕勒悠閑地在旁邊吃草。他望著天,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我懂的,都是草原教給我地。”

    “七歲那年。我被趕出王都,去了漠北荒原。名義上是王子。可在那里。生活艱辛得還不如王都的一個平民百姓吧……”

    “幸好父汗臨終之前還想到了我這個兒子,他讓郁都先生來漠北找我。幫我立足建業。十年的時間,我拜師學習各種本領,十年後,我有了自己的勢力……”

    婉貞靜靜地听著,火星啪啦地濺開,情景有些模糊、仿佛︰同樣的七歲、同樣的十年……

    “又用了七年的時間,我收復了漠北,打出了自己的王號,並且還和柔然聯盟,出兵烏孫使之臣服……消息傳到王都,你知道圖門說什麼嗎?”頡利似笑非笑地道︰“他說,原來還活著啊?”

    “是,我活下來了,不但如此還和我的臣民親族一起活下來了,成為突厥最有勢力地親王。我的兄弟,是這草原上最結實最勇敢的漢子。在這片草原上,人們都是在吃前人祖先留下地基業,只有我們漠北,是一點一點開墾出來的……漠北雖然嚴苦,卻也不如王都里地險惡。下雁門、打幽州,回王都這一來一往,我看到了很多,也眼花繚亂了,弄不清到底這是什麼地方,我究竟要什麼……幸好,我慶幸遇到了你,婉貞。”

    “我……並沒有做什麼。頡利,你有賢惠地妻子、優秀的部下、忠誠地親信,你自己本來就會成為賢明的君主,我衷心地期盼著。”婉貞認真地看著他,說道。

    頡利笑了笑,有些調侃地道︰“這大半年來,我做的唯一不後悔的事就是把你擄過來。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答應放你回去。”

    賽燕在一旁笑道︰“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頡利搖搖頭,笑道︰“我太自信了,也沒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三人都笑了起來。婉貞道︰“葛織和烏爾日娜都很好,你可要好好待她們。”

    “這是自然。不然,都學了你跑回去,我豈不真成了孤家寡人?”頡利站起身來,拍拍敕勒的背,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們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婉貞道︰“頡利,明天一早你們就回程吧。我和賽燕在一起,不要緊了,前面就是漢軍的地界了……”

    頡利打斷道︰“不行!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你進到雁門關里,才回去。”他又笑道︰“萬一你又被誰擄了去,那人正好沒妻妾,我豈不是顏面全無?”

    婉貞知道他是在擔心她,戰亂剛定,世事難說。他卻一定要調笑幾句,婉貞也回敬道︰“好,我回去就找找。看看頡利王如何才能顏面全失。”

    “回去睡吧。”

    “不忙。頡利,你願不願意听听我的事。”婉貞抬頭看著他,微微笑著。

    頡利一怔︰“你……怎麼……”

    “公平麼。”婉貞道,“你說了,我也要告訴你麼。怎麼樣想听麼?雖然你也能猜到很多。”

    頡利笑著搖搖頭,又重新坐了回去。

    “十二年前,突汗之戰時,漢軍失利。朝中議論紛紛,更有要求臨陣換將,陸尚書建言從祁州派援兵——這就是我父親……”

    搖曳的火光中,婉貞的思緒也越飄越遠。和賽燕回到帳篷中休息。

    靜靜地傾訴,婉貞這些年來第一次將自己的身世將給別人听,沒有顧慮、沒有恐懼,就像身體中的毒素被一絲一絲地抽出,心境也從壓抑、煩躁,歸為平靜。

    雖然心境很平和,但卻難以沉穩入睡。躺在軟塌上輾轉反側,朦朧之間,隱約見到有人影站在帳外。

    婉貞醒了過來,仔細听著動靜。

    長長的一聲嘆息,婉貞認出,這是頡利。只听他輕聲吟唱著曲調,婉貞仔細听時,確是那首李商隱的《無題》︰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哼了一會兒,只見他搖了搖頭,沉聲笑著,換了一首突厥的歌謠︰

    “馬兒啊,帶著我和心愛的姑娘去遠方,尋找著天堂一般的家園;馬兒啊,快快走吧,雖然我也希望這旅程永不終結……”

    他低沉的聲音唱著悠遠的調子,竟有一些哀傷的意味蘊含其中。婉貞听了,也不禁神傷默然。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六章 氣填胸兮誰識曲(下)
    第二天,眾人一早動身,在草原的朝陽中繼續向南行去。(K小說網,手機站wapkCn更新最快)。

    日移偏西,落霞滿天的時候,馬隊站上了一個丘陵,遠遠望見雁門關的旗子在飄蕩。

    不約而同,眾人停下了腳步,紛紛下馬。

    離別在即,相顧無言。

    婉貞勉強笑了笑,說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王爺就此留步吧,前面就是雁門關了。”

    頡利點點頭道︰“好。”

    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婉貞一時語塞,半響道︰“那,我走了。”

    頡利微微點頭,眼楮卻看向了別處。

    賽燕和婉貞牽著馬就要向下走,忽然,听到頡利叫道︰“婉貞,我在漠北的草原上等你回來。”

    婉貞怔住,回首看到那人平整的嘴角微微上揚的笑。墨黑的發絲垂落在稜角分明的面頰旁,深褐色的眼楮透出溫和回護之意。“你是我封過的宜家王妃,你是跟我一起走過草原沼澤、听到神的天籟的有緣人,不是嗎?”

    染滿天邊的紅霞里,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一如同當初對峙之時那般氣宇軒昂。

    被擄突厥、協議合約、身世相訴、生死交心、更有月下策馬,傾听那風中傳送的大漠歌謠,一切忽然涌上心頭,歷歷在目。“頡利,我這一去……”婉貞頓住,看著頡利走到她面前。

    伸開雙臂,他輕輕地擁住婉貞,“我等你,回來。”

    他松開手,從懷中拿出一條鏈子,放在婉貞手中,“留個念想。”

    婉貞仔細一看,是那日頡利給過的信物,那串孔雀石項鏈。

    “這是你父汗的……我不能收……”

    “拿著吧。這串項鏈從母親離開我身邊開始,保護我。我希望它以後能夠保護你。”

    “……好,謝謝。”

    翻身上馬,婉貞和賽燕快馬揚鞭,馳向雁門關的城門。

    婉貞略略回頭,一切拋在身後,只看見那個人和紅馬屹立不動,隱入夕陽的紅暈之中。

    城門下,守城的將士見遠遠的幾十匹戰馬立在對面的山丘之上,又有兩人直奔城門,早派人稟報了當值的將軍,先鋒梁振業等人立時趕到城牆之上。

    “來者何人?”

    婉貞勒住駿馬,朗聲答道︰“領戶部侍郎兼平西軍監察使李宛,返陣歸營!”先有梁振業帶兵來迎,後面連何尚書、陳玉泉、凌霄等人都出來了,眾人寒暄一陣。忽然,城頭上的守將叫道︰“將軍,那群突厥人還沒走!”

    眾人心中一驚,婉貞更是連忙跑到城頭,遠遠望去,那幾十個人如同小黑點一般,可婉貞一眼便知道為首的那人正在看向這邊。

    看到她出現在城牆之上,頡利揮揮手,和身邊的衛士一起掉轉馬頭,策馬徐行。

    看著他們慢慢離開,婉貞手扶城牆,身上有些顫抖。

    賽燕站在婉貞身邊,見此情景,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枚漆黑的胡笳,放在嘴邊幽幽地吹了起來。

    眾將也走上城牆,看到突厥人已經離去,不再擔心。听了賽燕的曲調,精通音律的陳玉泉道︰“《陽關三疊》,可惜悲了些。”

    嗚咽悠鳴地胡笳聲中,婉貞依稀听到風聲中吟唱著那無數離人之心︰

    “清和節當春,渭城朝雨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霜夜與霜晨。遄行,遄行,長途越渡關津,惆悵役此身。歷苦辛,歷苦辛,歷歷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渭城朝雨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依依顧戀不忍離,淚滴沾巾,無復相輔仁。感懷,感懷,思君十二時辰。參商各一垠,誰相因,誰相因,誰可相因。日馳神,日馳神。

    渭城朝雨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飲心先已醇。載馳,載馳,何日言旋轔?能酌幾多巡!

    千巡有盡,寸衷難泯,無盡的傷感。楚天湘水隔遠濱,期早托鴻鱗。尺素巾,尺素巾,尺素頻申如相親,如相親。噫!從今一別,兩地相思入夢頻,聞雁來賓。”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七章 日東月西兮徒相望 十六拍
    春天的夜空,明朗如洗,草原上燃起了溫暖的篝火,  啪啪的火星從中蹦出來,與天邊的繁星遙相呼應。(www,k,n更新最快)。

    隨意地躺在地上,遠處有族人在燒烤今晚的食物。濃郁的肉香散發開來,伴著周圍人們笑聲和歌聲,讓人覺得天地之間異常的遼遠和安寧。

    騰格里之子北面王

    勇武智慧的頡利汗

    帶給我們光明和榮耀

    帶給我們自由與力量

    他將帶領我們

    翻過雪山和荒漠

    來到屬于我們自己的草原天堂

    看那無際的沃土

    騰格里的使者在空中自由翱翔……

    “大王,都準備好了,請過來用餐吧。”烏爾日娜美麗的臉龐出現在他的上方,他微笑地眨眨眼,說道︰“好,你先過去吧。烏爾日娜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大王可是在想念宜家王妃?”

    他听了,微眯起眼,仰望著晶瑩濃郁的夜色,想起那人同色的黑發黑瞳︰也許她也會在遠方看著這片夜空。

    “她這時會在做什麼呢?”

    “誰知道呢……竟然不願做可敦,一定要跑回去當漢人的官吏,隱瞞著身份,每天辛勞,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吃飯,有沒有休息。”烏爾日娜淡淡地說完,看著在一旁靜默的頡利。

    半響,頡利才說道︰“是啊,真是個傻瓜。”

    隨即又沉靜地笑道︰“我怎麼會愛上這麼個傻瓜呢?”

    “大王。”

    “烏爾日娜,我明白。對你的愛憐和對葛織的敬愛都不會變的。但對她,是不同地。我不知道怎樣形容這樣的愛。她的智慧,她地美麗,她的善良。她地勇敢……這一切如同那顆轉瞬即逝的明星。”頡利抬手指向天邊,烏爾日娜看到了那劃過天際的光線。心中驀然想道︰在這個男人心里,她的出現,雖然短暫,但確實燃燒了一道絢爛的火花,並且永久地留下了這道痕跡。

    遠處地營地里。又傳來了陣陣歌聲,大家唱得起勁,這時,“啾啾”的幾聲長鳴忽然響起。“是鷹,是蒼鷹!”有人叫道,“騰格里的神使啊,請為我們賜福。”有年長的人吟誦著拜倒,向遠處飛過的黑色雄鷹叩首。

    你是草原上的雄鷹。

    她曾凝視著他,這樣說著。

    你要馳騁在寬廣的草原上。翱翔在遼闊的天空中。……不要束縛在這里,因為你是草原之鷹。

    胸膛里莫名的熱起來,不同于之前地征戰廝殺。這是開拓和期望的熱忱。

    “烏爾日娜,我決定了。漠北王室的圖騰就定為鷹。”

    “好。”

    “回去後。就冊封你和葛織為東西可敦吧。”頡利站起身“大王……”

    頡利握住烏爾日娜地手。溫暖寬大的手掌讓烏爾日娜莫名地心安。

    能呆在這個人身邊就好。

    “回去吧,葛織在等我們。”經幾天了。先是向左帥稟報事情經過,又向朝中遞交報表,等待發落——畢竟失手被俘、被困突厥,自己有責任,所幸,皇上已經廢除了降兵罪,否則可能還會有殺身之禍。左帥安慰她耐心等待,朝中不會太難為地。

    這天夜里,婉貞披著長袍,獨自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自斟了一杯塞外地燒刀子酒,慢慢地喝著。

    酒,是梁振業送來的。見了婉貞回來,梁振業、馬天賜、還有凌霄等人都很是欣慰。本來孟昌還要擺酒接風洗塵的,婉貞因為還在檢查階段,推辭了。如今,婉貞每日幫何尚書整理有關突厥風貌的文卷。何志也是兩榜出身,性喜文華,見國中對于突厥等塞外之地的文卷少之又少,便想利用這次出使的機會收集突厥風貌的典籍,自己也可以編寫。但由于時日尚短而又逢突厥王逝世、眾王子奪位,動蕩不安,更不要說著手編寫典籍。只好遺憾而歸。

    而婉貞利用養病時日,抄寫整理了相當一部分突厥文獻,頡利又送了一些。婉貞尚不得復職,兩人一拍即合,婉貞便幫助撰寫文卷。何志看了寫好的文章,也不禁點頭稱贊。

    月光灑在酒杯里,婉貞又喝了幾口,已然有些頭暈。這酒真烈,倒真是那些男人們喝的,頡利也曾給過她突厥的奶酒,潤口舒爽,比這個溫和得多。

    但是頡利自己並不喝,不知道他喝的是什麼酒,有多烈?現在到想知道了,婉貞不禁覺得好笑。

    把玩著精致的玉杯,婉貞也搖搖頭。不對,這本不應用酒器,不應用這麼小的酒杯禁錮住。最起碼換個黑漆骨陶大碗。滿滿地一碗,一干而盡,那酒就像火苗一樣,一路燒到腳後跟,讓人全身都暖呼呼的。再豪爽些的,便直接抱起酒壇子,仰頭傾瀉,把全身的憤懣煩惱一股腦兒的沖掉……

    “干嘛一個人喝酒?”賽燕忽然從角門轉了進來,一手接過酒杯,放在唇邊一抿,“呵,還是這麼烈的酒!”

    婉貞笑著,心里有些歡快了,這樣一個人適時地闖進來正好打斷了自己越來越深沉的思緒,卻也不見得是壞事。

    賽燕探過頭,狡黠地探究眼神,“我猜猜看,是不是在想那個突厥王爺啊?”

    婉貞笑意更濃,故意爽快地說道︰“沒錯,是在想。”

    “哎?”賽燕略帶驚疑地搖搖頭︰“真沒想到,原來你還有這心思!”

    “我不能有嗎?”

    賽燕笑道︰“不是不能有,只是覺得不太像。罷了,還是不說了,萬一我梁大哥听到,那還不又多了一個傷心人?”

    “我為什麼傷心啊?”外面話音未落,梁振業從外面走進來。

    賽燕吃了一驚,佯裝嗔怒道︰“梁大哥,你怎麼在外面偷听?”

    “我是光明正大地听到了。這不,听了不懂趕緊進來問。”梁振業似笑非笑地道,“快說,到底我怎麼是傷心人?”

    婉貞瞥了賽燕一眼,不動聲色地淡淡笑道︰“這丫頭口沒遮攔。不過,相逢總是緣分,別離難免惆悵。突厥這一次,那位頡利王不計前嫌,給了很多照顧,確是一位知己。”

    梁振業半信半疑地望著婉貞,後者不在意地坐在那里,依舊飲著恰如其名的烈酒,口中還要盤算著︰“下次試試梨花白,梁兄可有興致?”

    “好,一定奉陪。”

    婉貞不再言語,心里想的卻是那舒爽可口的奶酒。

    酒無優劣,但憑興致。青風圓月,縱使再見無期,共高山流水,千里同賞嬋娟。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八章 去時懷土兮心無緒 十七拍
    十日後,朝廷的詔書到了︰“……雖行為不慎,被擄敵營,但傾力于和談,促成兩軍和約,功過相抵,暫復原位。(K小說網,電腦站www,k,cn更新最快)。待班師回京後再加定奪。”

    婉貞放下心來,重回原位。要是在前朝,恐怕仕途就毀于一旦,身家性命也堪憂。降兵罪才廢除了兩年,仍不得小覷。婉貞不禁想起離京前和皇上的一番話。“對國家來說,活著的人遠比死去的更加重要。朕不希望卿等不分青紅皂白地去送死。”

    “答應朕,好好保重自己。”

    像是有先見之明一般的,婉貞耳旁又想起當日的對話。年輕帝王俊美決然的面孔浮現在腦海當中,自己在朝中向來受人非議,此次能夠有驚無險,恐怕陛下暗中也有所回護吧。婉貞想到這里,下了決心,事情不能再拖。

    “德雲,幫我約梁將軍,就說午時之後一起到郊外打獵。”婉貞吩咐身邊的德雲。因為左帥身體已無大礙了,德雲又見婉貞拖著傷病的身體從突厥回來,便留在她身邊,幾天了都寸步不離。

    德雲皺皺眉,道︰“您身體還沒好全,不要急著演武。怎麼想這個時候去狩獵了?”

    婉貞笑道︰“只是個說法而已。我找梁振業有要是商談。”

    “那就讓他過來,在屋里談唄。大老遠跑出去做什麼?外面又有風。”

    婉貞搖頭道︰“傻子,隔牆還怕有耳呢。你不放心就跟著。”振業和婉貞騎著兩匹馬,都是一身獵裝,帶著弓箭。從城門出了去,沒有帶隨從。

    來到郊外,眼前是一馬平川的原野。已是綠草如茵,野花遍地的景象。當日的激戰似乎已經煙消雲淡。不再是那黃沙揚血的景象。

    梁振業停下馬,道︰“特意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吧?”

    婉貞道︰“你怎麼知道?”

    梁振業笑笑道︰“以你地性子怎麼會突然出來打獵?之前怎麼叫你,你都不肯動身。想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來到外面最安全了,你看這望不到邊的草原上。連個藏人地地方也沒有,我們的話誰也偷听不到了。這是你地本意吧。”

    婉貞笑道︰“梁兄果然高明,在下一點小把戲,瞞不過你。”

    梁振業道︰“不,這是個高明的法子,又不怕隔牆有耳。你是可以謀大事的人。”

    “不敢當。”婉貞低頭想了想,從懷中取出當日頡利從祭堂里拿出來的密信,這幾日她一直貼身帶在身上,連德雲都沒告訴。但是。現在伸手遞給了梁振業。

    梁振業看了半響︰“這是……這從何而來?”聲音有些顫抖,隱隱能覺得壓在其中的憤怒。

    婉貞沉靜道︰“突厥保存地史料,我向頡利王要來的。”

    “當年原來發生了這種事!”梁振業恨恨地說道。

    婉貞嘆了口氣︰“我不知該如何和你講起。只好給你看信了。現在你我都知道了這回事,但要只憑著這幾封書信就要扳倒他們。可是異想天開。便是要和你商量。要如何做,才能在最後將這些事實大白于天下。”

    梁振業定定神。沉聲道︰“說得不錯。但這恐怕只有我們兩人不行,現在相州學派還有不少新用事的大小官員已經漸漸不滿魏黨的所作所為,要和他們連成一線,關鍵時候,才能拿出這些信件。”

    婉貞點點頭,“不錯。鄭氏後族也不能疏忽,魏黨除與不除,鄭氏只怕不會旁觀。”

    “我們現在麼,就是要和那些亂臣分庭抗衡!”梁振業毅然說道。

    婉貞嘴角一揚,笑道︰“正合我意。這次回師,便是一仗了。”

    “對了,孫興二人呢?”婉貞問起了之前抓到的兩個被買通給左帥下毒的軍士。這二人也是重要的證人。

    “你走後,我怕鄭濤他們會趁機滅口,便讓慕鶴安排,把他們藏到了郊外,許家的別莊里,等班師的時候再帶走。當時還偽造了劫獄地樣子,鄭濤倒是信了,鄭涌和魏雁輝還有所懷疑。”

    “左帥還不知道這事?”婉貞問道。

    “沒有稟報。但左帥知道我在做一些事,他老人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憑我們去做了。“好。”正說到這里,後面城里傳來了鳴金聲。這是要隊伍集合的訊號,可能有事發生。

    “想是朝廷來了詔書要宣讀。算來應該是班師的詔書了。”梁振業說道。

    二人立刻回馬奔回城中。

    梁振業沒猜錯。朝廷下了旨意,平西大軍要準備班師回朝了大隊人馬開始里里外外地收拾。拔營起灶,迅速地規整起來了。

    婉貞也和德雲整理自己地行囊。無意中,摸到頡利臨別時送的那串孔雀石項鏈。流彩晶瑩地色澤,光滑清涼地躺在手心里,讓人不忍釋手。

    “小姐,這個好漂亮啊!”德雲在一旁驚嘆道。

    婉貞猛地回過神來,責怪道︰“這麼不小心,說什麼呢!”

    德雲嚇了一跳,愧疚低頭道︰“看得太漂亮了,一時說順了口,大人請恕罪。”

    婉貞心中一軟,見周圍也的確沒人,輕輕拉著德雲地手,道︰“罷了,記得小心點。現在不比在家里頭。凡是盡量小

    大軍決定第二天一早開拔,婉貞向左帥告了假,趁著晚上去了許家堡。向許老將軍和落雁小姐道謝告別。落雁對婉貞是十分敬佩又不舍,兩人聊到半夜,頡利王的事情婉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落雁。落雁因為和這個突厥王爺有過一面之緣,也是很有興趣。直到月到中天,因為要從軍趕路,婉貞告辭,連夜趕回。

    臨別時,落雁千叮嚀萬囑咐,要婉貞保重自己。許老見了,笑道︰“你這般惦記,不如也學了你這個小姐妹,扮個男裝一起去麼。”落雁紅了臉道︰“我哪有這般本事,爺爺盡笑話我!”

    許老又對婉貞道︰“你們一走,許家堡也跟著換地方,免得總有人過來不得安寧。但俊賢他日要是有求或做客,許家堡一定打開大門歡迎。”

    婉貞稱謝離開。

    單騎走在夜色中的原野上,婉貞不禁想起那日和頡利在草原上的情形。同樣是夜色漫漫,不知道那個人是否安睡……

    微風襲來,吹得心田一陣清涼舒爽。撩起前額的幾縷發絲,婉貞望著那天與地之間模糊不清的交界,仰望那浩瀚之中的一點璀璨。清澈的月光下,照耀著許家堡的桃源安樂;北辰星指引的方向,漠北草原的雄鷹正要大展宏圖……就要離開這片土地了,竟這里覺得如此的遼遠和動人。“你是有緣人。”頡利的話響起,仿佛又听到了馬頭琴的天籟。婉貞明白,自己已經和這片原野產生了羈絆,再也不能漠然處之……

    “婉貞,我等你。”手中撫摸著那串孔雀石項鏈,婉貞心中想著︰

    頡利,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李宛,我能重新作回陸婉貞,我願意再回這里,看看你的漠北是怎樣的景致……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五十九章 十八拍兮曲雖終
    大軍南返,路上非止一日。(wap,K,n更新最快)。

    白日行軍時,旌旗連綿,兵將隊列井然;夜晚安營扎寨,埋坑造飯有序,雖是遠征之軍,歸來亦未見其疲憊之態,足見將帥治軍有方。

    左帥又下令,不得滋擾附近州縣,不進城、不受犒慰,行軍從速,行程月余。

    婉貞依然隨軍而行。去時在梁振業的先鋒營,由他關照,這回大隊齊發,婉貞便與何尚書、陳玉泉等人一處,行動上不免要小心謹慎。

    素聞何志此人不善仕途,但文采頗高,喜研讀文卷,精通經史。先帝愛其才,便命其修書治史。直到均王登基,先人凋敝,這才升至禮部尚書。這回出使突厥,又得見婉貞帶回的文卷,頗有興致。每每扎營,眾人忙碌,何志便與婉貞議論如何編纂突厥史。

    婉貞懷中藏著當年圖門可汗的親筆信函,有幾次想拿出來,混在眾多文卷當中給何志看看,會有怎麼樣。但終因為牽扯太大,不能貿然行事。不過,婉貞這時卻又想到了一個可行的辦法。

    這日聊著,何志對婉貞的才學頗為欣賞,偶然抬頭,見一隊大雁北歸,隨口道︰“吾等來時,爾等去。今日吾歸,爾亦歸。李俊賢,可否以此為題,賦詩一首?”

    婉貞微笑道︰“您這是考教晚輩,晚輩不敢不從。只是作得不好,還請勿怪。”略一沉吟,便得一律︰

    秋時幽州雁,汾水照旅群。

    弦斷驚胡琴,數點入霞雲。

    降至殘城現,哀勞沃野聞。

    南來還北去,今得隨遇君。

    何志听了,不做評價,只是捻著胡須點點頭。良久輕聲道︰“終于,回師了。”

    平隆五年四月,平西大軍從幽州回師凱旋。是役,歷時五月,大小戰役共三十余次,平西軍三萬六千人馬總和幽州民軍兩萬余人,先奪西平郡之地利,又奇襲光復雁門關。平隆五年元月,突厥停戰,旋即和談。恰逢突厥內亂,頡利可汗不得首尾相顧,回師王都。三月,和談使到王都,遂許和談結盟。四月,大軍返程,至京郊,帝聞之而親迎,犒賞三軍。

    附︰《秋時幽州雁》乃是改寫自元好問的《八月並州雁》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