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四月初,已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王都喀什噶爾在內亂之後,終于平靜下來。(電腦小說站
http://wwwKcN更新最快)。突厥的四王子查庭成為新大汗。大伯克奧闊根據神諭指名大汗的尊號為伊犁,是為伊犁可汗。
伊犁可汗查庭在即位之後接見了漢人使臣,同意了兩國修好,穩定邊境的協議,同時開放互市也正在協商。
大汗即位十四天後,宮廷舉行盛宴,突厥王都里的所有大小貴族全都到來。而這次宴會上便要封賞評定內亂的有功之臣。自然,戰功赫赫的頡利王最為引人注目。
這些天的調養,婉貞的傷已經漸漸好轉。宮中府中的各種靈丹妙藥源源不斷地送來,又有賽燕在一旁照料,傷病痊愈得很快,平時行動已無大礙。
戰亂之時被頡利保護的議和使何志等人,特意來到王府致謝,也打探婉貞的消息。婉貞再次巧扮男裝,找了個原因瞞過諸人。議和既成,何志等人便要返回雁門關,而婉貞身上有傷,頡利攔住她要一起回去的念頭,讓賽燕陪在一旁,再多修養些時日。
于是,何志等人返回雁門,頡利派親兵兩百相送。何志臨走前還囑咐李宛要好好調養,早日回朝。
這天傍晚時分,頡利讓葛織、烏爾日娜和婉貞稍作準備,到王宮參加宴會。婉貞推搪不去,卻被頡利說道︰“你還是我的軍師,怎麼能不到場?我還有要好東西給你看。”
婉貞疑心他果真有事,便同意赴會。
眾人準備就緒,來到府外,葛織和烏爾日娜已經坐在車上。頡利要騎馬。婉貞則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賽燕笑道︰“王妃,快坐上車去麼。”
頡利牽了馬過來,道︰“先不忙。”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坐騎敕勒,那紅馬閃著黝黑的大眼楮。微微晃著頭,看著婉貞。
“你可知那天是誰救了你麼?”頡利笑道。
婉貞疑惑地看著他。那紅馬打了個鼻響,又向前走了兩步。
敕勒雖然是匹烈馬,但頗有靈性。雁門關時,婉貞曾將它放生。所以它對婉貞也頗為親近。
婉貞見狀,也湊上前拍了拍馬的額頭,道︰“不是你們發現我地麼,難道還有隱情?”
頡利笑道︰“是敕勒找到你的。我們追到城郊北,那里的馬蹄印就亂了,分成好幾路。我們正在猶豫,敕勒帶頭跑了起來,在樹叢旁發現了你。你說地當初不錯,敕勒性靈。有恩必報。”
婉貞笑著撫摸馬頭,道︰“原來是一時之意救了自己的性命,可見古人說勿以善小而不為。誠不我欺。”
“今晚,你便騎敕勒過去吧。也免得它為你擔
“好。恩公有勞。”婉貞笑著對紅馬拱拱手。那紅馬興奮地刨了刨蹄子。燈火通明。晃如白晝,鮮艷的地毯。金銀器皿裝飾的桌台,正面牆上高高懸掛著威凜的五狼旗,下面的汗位上五彩錦緞鋪滿,顯得十分奢華堂皇。大廳地布置煥然一新,幾乎看不出來幾天前這里的惡斗和剛剛去世的圖門可汗的一點痕跡。
婉貞嘴角掛著略帶諷刺的笑容,看著汗位上那個已經成為大汗的年輕人。
斜倚著的查庭看到頡利等人入內,揮揮手,免了拜見。大家相安無事地坐下。
查庭一旁的便是現任大伯克、查庭的長兄奧闊。奧闊和之前一樣,棕發披肩,身上除了耳旁帶著飾物,其他地方甚為簡單。他坐在查庭地一旁,端著酒杯,若有所思的望著婉貞等人。
就連一直爽朗的莫卓,這是也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不再風趣地談笑,正襟危坐地在一旁自斟自飲。
然而堂上的歌舞依舊地眾多異域美女,穿著鮮紅如血地長裙,露出雪白的手臂,花枝招展地旋然曼舞。一名紅發碧眼地高挑女子,輕柔嫵媚地唱著婉貞听不懂的歌,如同夜鶯低鳴一般,卻在其中隱隱听出一絲金石之音。可見日前人心惶惶的宮變余音未散。
頡利帶著諸人坐下,大堂之上除了沒有人比他的位置更靠近汗位。
于是,舉杯、敬酒,祝新汗王福壽齊天,突厥日益強壯。倒是一派欣欣向榮,一掃日前的陰霾之色。
酒宴開始,歌舞升平。
少頃,主席上的奧闊和查庭低聲交談了一下,查庭點點頭,隨即站起,端著酒杯來到頡利的桌前。
大堂上頓時靜了下來,眾人的眼楮齊刷刷看過來。只見查庭面帶笑容,向頡利舉杯道︰“王叔近日來著實辛苦,佷兒敬您一杯。”
頡利起身迎道︰“大汗是突厥之主,以後突厥的興旺全要仰賴大汗,我謹祝大汗福壽安康。”
兩人對飲一杯後,查庭又說道︰“頡利王叔平賊勞苦功高,又輔佐本王即位,將是突厥的支柱。諸位,本王將封頡利王為我突厥的大親王,大家向大親王敬酒!”
下面的大小貴族大臣紛紛站起,舉杯道︰“大親王英勇賢能。”“大親王辛苦啦。”
“大汗且慢!”頡利連忙制止,“臣下有話要說。”
眾人怔住,查庭饒有興趣地問道︰“大親王有何要說?”
頡利走到大堂中間,高聲道︰“臣下請大汗收回成命,臣下不敢接受大親王的封號!”
一語既出,大堂上鴉雀無聲,一旁的莫卓、台上的奧闊,連同婉貞、賽燕和兩位王妃都看著正中的頡利。
查庭也是一愣,道︰“王叔這是何意?”
頡利沉聲道︰“臣曾與先王約定,若是大汗即位時突厥動蕩不穩,臣下就以大親王的身份輔佐新汗王。但現在政局已經平穩,賊子們或已伏誅或已逃亡,且大汗已經成年,天資出色,足智多謀,必定能夠更好地統領突厥。大親王的位置已經不需要了,臣下願意回到漠北封地繼續為突厥的北面屏障。”
“王叔此話當真?佷兒尚且需要歷練,王叔還是留下指點一二吧。”查庭有些驚疑,但些許欣喜之色展露開來。
頡利微笑道︰“大汗此話差了。幼鳥總要展翅才能高飛,而今鴻圖萬里,都在大汗羽翼之下,大汗只管振翅高飛便可。”
“好!”查庭笑道,“既然王叔這樣說了,小佷自當勉力一搏!”他轉向堂下的諸多貴族大臣,“大家听著︰封賞頡利王為漠北和屬國柔然的汗王,是我突厥的北面王!漠北和柔然從今日起三年不用向王都進貢。北面王族人全部按親王族人稱呼,王妃們稱為可敦(王後)。來,大家向北面王和可敦敬酒!”
婉貞和兩位王妃也站起還禮。
頡利最終听從婉貞的建議,沒有成為大親
酒宴繼續開始,氣氛似乎輕松了許多。果然,查庭也不希望他人分權,更何況自己兵權較弱,頡利的退讓正中下懷。
頡利回到座位上時向婉貞微微一笑,婉貞卻沉思不語︰自己的干預真的對他好麼。漠北苦寒,成為北面王也只是名字上好听,頡利改變突厥的想法如何能實現呢?也許,我該應該離開了。
忽然,掌中一熱,是頡利遞給婉貞一杯溫熱的酥油茶,輕聲笑道︰“怎麼了?不是你說的,英雄應該開拓和守護。漠北是我的家園,我將守護它,開拓它。”
婉貞抬頭,看到對面的莫卓正向頡利和她舉杯,笑逐顏開。婉貞接過酒杯,以茶代酒回了禮。天,莫卓來到府上,醉了酒。酩酊之時,他還似醒非醒地說︰阿嬸,昨天多虧有你,王叔才改變主意的吧。真是凶險。
婉貞不解。莫卓說道,昨天大堂附近備下了刺客,若是王叔成為了大親王,離開宮廷時便行刺,然後嫁禍給已經逃走的庫赤罕,就宣告是二王子的余黨所為。封號已經給了,也可以說大汗守了諾言。
婉貞問頡利知不知道,頡利言道,如何不知?昨天在宮外蒙言帶著上千死士等候,萬一有什麼異樣便攻佔王庭。
會怎樣?
頡利笑道,要麼我們一起死,要麼你當晚就是突厥的可敦了。
婉貞不信他,頡利笑道,人總有一博,只看值不值。即使是突厥的可敦可能也留不住你,但漠北的大地卻等著我回去。葛織和烏爾日娜的家,我們的孩子、子民,都是我的責任。這比成為突厥可汗更讓我看重。更何況,沒了我守漠北,他伊犁可汗的汗位只怕也坐不穩!
又看了幾封信,便有了圖門王子指責鄭氏言而無信,自己未盡全功。(K小說網,手機站wapkCn更新最快)。婉貞記得正是梁家軍幾次失利,戰局焦灼的時候,朝廷無力再派大軍,于是就打算走馬換將,讓鄭源老將軍前去統領。朝中頓時議論紛紛,多半人覺得臨陣換將對戰局不利,可能會擾亂軍心。父親上書建言,請當時的祁州留守許老將軍前往幽州,配合梁家軍行動。兩邊兵合一處將打一家,配合十分默契,很快就傳來捷報。
一開始,突厥甚至還不知道漢朝另派了一支隊伍,而當時的鄭氏可能已經無法預測雁門關的行動,也就無從通風報信。于是戰敗的圖門惱怒地指責鄭氏︰
“吾早聞南人多無信,陰險詭詐令人不得設防,卻始終信服血勇剛烈之將軍……未及料有今日!吾待將軍,一片赤誠;將軍待吾,著實薄情寡義……”
大概是圖門王子讓漢譯寫的,雖然辭義淺白無章法,倒也將內心的憤慨表達出來了。正要看鄭氏的回復,頡利卻遞過來另一章信函,要求兩邊議和。
“這是……”婉貞仔細看看,道,“不是鄭氏的回復,另有其人。”
頡利道︰“我雖不太清楚,但也能看出來里面表意語句的不同。”
他又翻開另一封信件,看了看道︰“和這封信一起看,也許就明白了。”
婉貞打開只看了兩段,恍然大悟。
鄭氏的來信語氣謹慎中帶幾分惶恐,又直白地勸說圖門退兵議和;另一封信則是大談議和的好處,甚至許諾“事成之後幽州稅賦五成貢入王都”雲雲。婉貞冷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鄭氏被人握住把柄了。不能出戰只好勸服突厥退兵。”而這截獲信件的人還能有誰?魏黨果然不能小視,借刀殺人地處掉梁家又使鄭氏被握在手心里。
這樣想,就全通了。鄭氏要除掉漸漸得勢的梁家。而聯系突厥;魏黨截住鄭氏地信件,從而脅迫鄭氏為其所用。
頡利這時說道︰“圖門接到信函之後。沒幾天我父汗就去世了,圖門急于回國即位,便趁機撤了兵。”
婉貞點頭道︰“正是。這邊魏黨不善軍政,不希望再起戰事,事情就了結了。”
但。魏黨早已定下了謀害梁家的手段,拉攏了鄭氏,一舉數得,坐收漁翁之利的人果然在這里。事情已經豁然開朗,當年地點滴涌上婉貞的心頭。父親地遠去,母親的訣別,莫須有的罪名,朝廷模稜兩可的態度……沒有定罪,沒有株連。但也不平反,外人看了只道是奇案,誰又能曉得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頡利。這些書信能不能給我?”婉貞問道。
頡利略微思量,道︰“交給我。我來向大汗要出來。”候。已是星斗漫天。
黑夜的草原,格外的平坦遼遠。遠處的王都中,星星點點的火光指引著回程的路。
頡利策馬在前,慢慢領著路。紅馬敕勒載著婉貞跟著後面。
面對這般情勢,婉貞心中也不免沉甸甸的,回去後要怎麼辦?原想以軍功立足,但前有魏黨當道,又有皇後一族在背後……婉貞緊皺眉頭,不管什麼難關,我總要闖過去。拼得一身玉碎,總要將這段往事大白于天下。
“吁……”頡利在前面忽然停了下來,婉貞抬頭一看,卻不是在王都附近。夜已深,天上掛著一彎新月,周圍點綴著幾顆忽明忽暗的星辰。婉貞任由頡利帶路,這一時也搞不清來到了什麼地方,只見眼前無路可走,再看時,原來到了戈壁的邊緣。
頡利和婉貞並馬站在戈壁邊上,半響無言。夜晚地戈壁灘褪去了平日荒涼斑駁的土黃色,月光瀉在上面,倒像是瓖了銀邊的水波,輕柔地隨著微風發出沙沙地響聲。
遠處還是原野。嫩綠的春芽都冒出了頭,即使在稀薄地月光下依然盈盈滿眼。不似婉貞初至王都時地一片寂寥,也不像前日生死逃亡之時的零落脆弱。不過十幾日,這草兒,長得真好。婉貞不禁這樣想著,又看了看身邊地頡利。
她沒有催也不問,只是靜靜地等他開口。
天邊出現了一個黑點,飛到近處才看清,那是一只鷂鷹。那鷂鷹“啾啾”地叫了幾聲,並沒有急著飛走,而是在戈壁下的草原上空不住地徘徊。
頡利沉穩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傷感的問道︰“你說,它不飛走,在找什麼?”
婉貞望著草原盡頭的遠山,綿延山巒在夜里就像一根墨線勾勒出來的一樣,“找什麼呢?自己的方向吧?何去何從。”
“我說,它是在找比翼雙飛的同伴。”頡利側過頭,閃爍的深棕色眸子看著她,嘴角微微揚起。
“是啊。”婉貞也看著他,微微笑道︰“等它有了自己的親人,妻子、孩子,大家在一起就好了。”
頡利重新抬起頭,看著遼遠的夜空。一顆明星在他眼中轉瞬而逝,明亮了又黯淡下來的深褐色眼楮,已經恢復平時平整剛毅的嘴角。“你終究還是要回去。”
“我終究是要回去的。”婉貞平靜地回答,之前心中緊張抑郁此時已經平靜下來,帶著堅如磐石的信念般不移不悔。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宿命,這也是自己選擇的路。看似不可思議,難以理喻,卻也一路走來。“我,不曾半點猶疑。”
“你……”頡利看著她,又皺起了眉頭,“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書信,應該知道有多難,怎麼就不好好想想呢。”
“不論多難,我都要做到。”婉貞沉穩地應道。
他嘆了口氣,道︰“就不想容易點?何苦難為自己?總是這樣逞強。”
“容易點?”婉貞不解地重復道。
“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他頓了頓,“做我的王後。”
婉貞懂了他的意思。
這是權力的比拼,世間的事情不過如此,成王敗寇,比得只是誰能有更大的權勢,手里有更多的人效命。
是啊,不過如此。一陣風吹過來,婉貞打了個冷戰。
以舉國之力、王後之尊,國與國之間的交涉來處理這樁錯綜復雜的沉案,只要伺機施加影響,倒也不難。總比現在,一個四品小官要扳倒當朝一品和皇後一族容易的多。
只是,能做到這事的,是突厥北面王的王後。
不是我陸婉貞。
“頡利,謝謝你為我著想。不過,我當初立下的誓言並不是這樣。我,要親手為他們,我的父親母親,我的家族的聲譽,平冤雪恨!”婉貞沉靜地說道。“成為王後,以舉國之力來交涉這種事,不過是一種特權代替了另一種特權。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還相信,人世間自有公道。我會把這公道找出來,搬出來,讓世人看到的。”
十日後,朝廷的詔書到了︰“……雖行為不慎,被擄敵營,但傾力于和談,促成兩軍和約,功過相抵,暫復原位。(K小說網,電腦站www,k,cn更新最快)。待班師回京後再加定奪。”
婉貞放下心來,重回原位。要是在前朝,恐怕仕途就毀于一旦,身家性命也堪憂。降兵罪才廢除了兩年,仍不得小覷。婉貞不禁想起離京前和皇上的一番話。“對國家來說,活著的人遠比死去的更加重要。朕不希望卿等不分青紅皂白地去送死。”
“答應朕,好好保重自己。”
像是有先見之明一般的,婉貞耳旁又想起當日的對話。年輕帝王俊美決然的面孔浮現在腦海當中,自己在朝中向來受人非議,此次能夠有驚無險,恐怕陛下暗中也有所回護吧。婉貞想到這里,下了決心,事情不能再拖。
“德雲,幫我約梁將軍,就說午時之後一起到郊外打獵。”婉貞吩咐身邊的德雲。因為左帥身體已無大礙了,德雲又見婉貞拖著傷病的身體從突厥回來,便留在她身邊,幾天了都寸步不離。
德雲皺皺眉,道︰“您身體還沒好全,不要急著演武。怎麼想這個時候去狩獵了?”
婉貞笑道︰“只是個說法而已。我找梁振業有要是商談。”
“那就讓他過來,在屋里談唄。大老遠跑出去做什麼?外面又有風。”
婉貞搖頭道︰“傻子,隔牆還怕有耳呢。你不放心就跟著。”振業和婉貞騎著兩匹馬,都是一身獵裝,帶著弓箭。從城門出了去,沒有帶隨從。
來到郊外,眼前是一馬平川的原野。已是綠草如茵,野花遍地的景象。當日的激戰似乎已經煙消雲淡。不再是那黃沙揚血的景象。
梁振業停下馬,道︰“特意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吧?”
婉貞道︰“你怎麼知道?”
梁振業笑笑道︰“以你地性子怎麼會突然出來打獵?之前怎麼叫你,你都不肯動身。想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來到外面最安全了,你看這望不到邊的草原上。連個藏人地地方也沒有,我們的話誰也偷听不到了。這是你地本意吧。”
婉貞笑道︰“梁兄果然高明,在下一點小把戲,瞞不過你。”
梁振業道︰“不,這是個高明的法子,又不怕隔牆有耳。你是可以謀大事的人。”
“不敢當。”婉貞低頭想了想,從懷中取出當日頡利從祭堂里拿出來的密信,這幾日她一直貼身帶在身上,連德雲都沒告訴。但是。現在伸手遞給了梁振業。
梁振業看了半響︰“這是……這從何而來?”聲音有些顫抖,隱隱能覺得壓在其中的憤怒。
婉貞沉靜道︰“突厥保存地史料,我向頡利王要來的。”
“當年原來發生了這種事!”梁振業恨恨地說道。
婉貞嘆了口氣︰“我不知該如何和你講起。只好給你看信了。現在你我都知道了這回事,但要只憑著這幾封書信就要扳倒他們。可是異想天開。便是要和你商量。要如何做,才能在最後將這些事實大白于天下。”
梁振業定定神。沉聲道︰“說得不錯。但這恐怕只有我們兩人不行,現在相州學派還有不少新用事的大小官員已經漸漸不滿魏黨的所作所為,要和他們連成一線,關鍵時候,才能拿出這些信件。”
婉貞點點頭,“不錯。鄭氏後族也不能疏忽,魏黨除與不除,鄭氏只怕不會旁觀。”
“我們現在麼,就是要和那些亂臣分庭抗衡!”梁振業毅然說道。
婉貞嘴角一揚,笑道︰“正合我意。這次回師,便是一仗了。”
“對了,孫興二人呢?”婉貞問起了之前抓到的兩個被買通給左帥下毒的軍士。這二人也是重要的證人。
“你走後,我怕鄭濤他們會趁機滅口,便讓慕鶴安排,把他們藏到了郊外,許家的別莊里,等班師的時候再帶走。當時還偽造了劫獄地樣子,鄭濤倒是信了,鄭涌和魏雁輝還有所懷疑。”
“左帥還不知道這事?”婉貞問道。
“沒有稟報。但左帥知道我在做一些事,他老人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憑我們去做了。“好。”正說到這里,後面城里傳來了鳴金聲。這是要隊伍集合的訊號,可能有事發生。
“想是朝廷來了詔書要宣讀。算來應該是班師的詔書了。”梁振業說道。
二人立刻回馬奔回城中。
梁振業沒猜錯。朝廷下了旨意,平西大軍要準備班師回朝了大隊人馬開始里里外外地收拾。拔營起灶,迅速地規整起來了。
婉貞也和德雲整理自己地行囊。無意中,摸到頡利臨別時送的那串孔雀石項鏈。流彩晶瑩地色澤,光滑清涼地躺在手心里,讓人不忍釋手。
“小姐,這個好漂亮啊!”德雲在一旁驚嘆道。
婉貞猛地回過神來,責怪道︰“這麼不小心,說什麼呢!”
德雲嚇了一跳,愧疚低頭道︰“看得太漂亮了,一時說順了口,大人請恕罪。”
婉貞心中一軟,見周圍也的確沒人,輕輕拉著德雲地手,道︰“罷了,記得小心點。現在不比在家里頭。凡是盡量小
大軍決定第二天一早開拔,婉貞向左帥告了假,趁著晚上去了許家堡。向許老將軍和落雁小姐道謝告別。落雁對婉貞是十分敬佩又不舍,兩人聊到半夜,頡利王的事情婉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落雁。落雁因為和這個突厥王爺有過一面之緣,也是很有興趣。直到月到中天,因為要從軍趕路,婉貞告辭,連夜趕回。
臨別時,落雁千叮嚀萬囑咐,要婉貞保重自己。許老見了,笑道︰“你這般惦記,不如也學了你這個小姐妹,扮個男裝一起去麼。”落雁紅了臉道︰“我哪有這般本事,爺爺盡笑話我!”
許老又對婉貞道︰“你們一走,許家堡也跟著換地方,免得總有人過來不得安寧。但俊賢他日要是有求或做客,許家堡一定打開大門歡迎。”
婉貞稱謝離開。
單騎走在夜色中的原野上,婉貞不禁想起那日和頡利在草原上的情形。同樣是夜色漫漫,不知道那個人是否安睡……
微風襲來,吹得心田一陣清涼舒爽。撩起前額的幾縷發絲,婉貞望著那天與地之間模糊不清的交界,仰望那浩瀚之中的一點璀璨。清澈的月光下,照耀著許家堡的桃源安樂;北辰星指引的方向,漠北草原的雄鷹正要大展宏圖……就要離開這片土地了,竟這里覺得如此的遼遠和動人。“你是有緣人。”頡利的話響起,仿佛又听到了馬頭琴的天籟。婉貞明白,自己已經和這片原野產生了羈絆,再也不能漠然處之……
“婉貞,我等你。”手中撫摸著那串孔雀石項鏈,婉貞心中想著︰
頡利,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李宛,我能重新作回陸婉貞,我願意再回這里,看看你的漠北是怎樣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