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鸣岐山
按大清律阿哥年满五岁就得上学,唯一的例外就是胤祚,概因自幼身子骨弱,还真从来没上过一天学,每日里除了躺在床上吃药外就是坐着吃药,学没上过一天,药却喝了不少,这一来二去倒也认得不少药方,算是久病成医了罢。
春去秋来,大半年过去了。或许是孙医正的药方有奇效,或许是胤祚换了个灵魂,又或许是胤祚叉腰肌有了效果,总之,胤祚那弱不经风的身子骨倒也渐渐好了起来,每日里与宫女瞎混,这个搂搂,那个抱抱,揩尽了油,鼻血都流了好几次,只可惜有那个心却没那个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皇宫内院里,难得有个带把的货,尽管小了点,只能看不能用,却也解了不少宫女的干瘾,倒也说不上谁占了谁的便宜。
啥?上学?胤祚瞪圆了双眼。两个来传口谕的小太监慌忙躬着身陪笑脸:“六爷,这是圣上的旨意,其他几位阿哥早已在上书房等候了,就差您了。”
上就上呗,咱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大考三六九,小考天天有,这上个学有啥难的,这就去。
上书房,阿哥们上学的所在,当然也是康熙老爷子下了朝后议事的场所。阿哥们在上书房进学除了由翰林们教授各种知识外,更重要的是让阿哥们旁听大臣们议事,打小起培养阿哥们的政治才干。
哟嗬,兄弟们到得挺齐的,除了九阿哥以下还吃着奶,不够资格进这上书房之外,其余可都到了:满脸子横肉,身高马大的胤禔埋头书本连眼都不抬一下,不过那书好像拿倒了;一身明黄服饰的胤礽,端着太子的身份,大刺刺地坐着,两眼紧盯着天花板,貌似那上面有副春宫图;大冷的天,胤祉、胤祺哥两个一人一把折扇摇得起劲;胤佑、胤禩这哥俩一个打着哈欠,一个抠着鼻孔;老四胤禛更绝,冷着脸,那额头上分明写着两字——还钱,就像每个人都欠他五百吊钱似的;总之,这些个哥儿们就是没看见刚走入上书房的胤祚。
哦,等着咱上前见礼呢,咱前世那会儿公务员的日子可不是白过的,这就给各位见礼去。
这见礼也有学问,二阿哥是储君,得先上前拜见。“见过太子哥哥。”胤祚满脸堆笑,两眼都快眯成缝了。
“哦,是小六啊,这身子骨大好了,不容易啊,前些日子哥几个还商量着给你找几副补药,好好补补,现在看来是不用了。既然来了,就好生学学,可别丢了咱天家的脸面。”胤礽脸上带着笑,口气也算是和蔼。
瞧这话说的,就好像咱一定会给天家跌份似的。得,您也就是四十年太子的命,压根儿就上不了位,咱不跟你计较。胤祚脸上笑容不变,嘿嘿一乐:“太子哥哥说得是,臣弟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大哥安好。”
大阿哥斜眼看了看胤祚,鼻孔里哼了声就算是给胤祚回过礼了;倒是三阿哥热诚,一把扶起胤祚,呵呵笑道:“小六,咱哥俩就不用来这套了,哈哈,六儿今天第一次来,不知道咱这上书房的规矩。”
规矩?上书房有啥规矩?胤祚还没回过神来,一边的老五胤祺一合扇子笑呵呵地插言道:“初次进上书房总得给哥几个意思一下,今儿个望月楼就由小六做东了,还有就是描帖费,咱哥们不收你多,一张帖五十两银子,怎样?”
啥?描帖费?胤祚满头的雾水,老三立马接言:“哈,一会课后师傅定会布置作业,小六没学过文,这作业必定是件难事,咱们自家兄弟,总不能看着你小六难过不是,这作业咱哥俩就帮衬一下喽,不过总得给些辛苦费不是?”
我靠,这两小屁孩一唱一合,敢情是打闷棍,敲竹杠来了,还一帖五十两银子,这哥俩要是在前世保准是黑社会地干活。胤祚还没接话,老七、老八立马大声宣布:“太好了,今儿个老六请客,大伙儿望月楼见。”
来这朝代半年多,胤祚倒也听说过京城第一酒楼——望月楼的名声,那可是有名的销金窟,没有个千儿八百的,连门都进不去。可眼前这伙子小屁孩,大的不过十三、四,小的才五、六岁,看样子已经是望月楼的老主顾了,门儿倍清,这***都是些啥鸟人啊!
一直冷着脸的胤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胡闹!没地埋汰人。”老三、老五根本不吃老四那一套,笑嘻嘻地回道:“哟嗬,太子哥哥都没发话,老四这是发哪门子疯?太子哥哥您说是不?”胤礽但笑不语。
按清例,阿哥们在开衙建府之前每个月都有五百两的例钱,胤祚也是如此,不过,那钱都在乌雅氏手中管着,胤祚身上连一个大毛也没有,别说上望月楼,就算一帖五十两的买笔费都出不起,这客当然是请不得的;再说,一个心理年龄近三十的人了,被一群小屁孩敲竹杠,那也说不过去。胤祚眼珠子一转,乐呵呵地说道:“好、好,不就是请客吗?一会儿皇阿玛来了,小弟就向皇阿玛申领些银两,定不叫哥几个失望的。”
“别,咱自家兄弟不过是说个笑话,凑个趣,小六怎么当真了,哈哈,今儿个天气不错,哈哈。”这哥几个一听说胤祚要禀明老爹,立马作鸟兽散去。小样,这还治不了你们,就知道你们都***背着老爹瞎搞。胤祚满脸子乐呵地坐到了自己的位上。
《三字经》、《千字文》,哈、这个简单!乘着翰林院的老师没来,胤祚飞快地将这两本书过了一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咋地?就这么随手翻了一遍,所过之处全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就像原本就会的一般。发了,发了,竟然能过目不忘,没说的,就一个字:爽!胤祚险些乐得崩不住劲。
缪彤算是老翰林了,打二十五岁中状元起,在翰林院足足呆了近二十余年,硬是没外放,官运是不咋地,不过学问可是真材实料,实打实的状元郎,用来给这帮子阿哥当启蒙老师,实在是有些大才小用了,也就是帝王之家才能有如此奢侈的行为。胤祚一边听着缪老先生悠扬顿挫的诵书声,一边肚子里非议着皇家的这些破事儿,心思早跑得不知道到哪去了。
“胤祚,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别看缪老先生眯缝着眼,那眼光可毒着呢。
啥?狗不叫,姓奶千?胤祚走了神,老半天才回过味来,问得是苟不教、性乃迁,就愣了那么一小会儿,下面那些阿哥们就说啥的都有,反正啥难听就说啥。正乱着,门口传来一声冷哼……
康熙今儿个心情着实不好,匆匆结束了早朝,领着一帮子内大臣准备到上书房密议,刚到门口,就听见阿哥们吵吵嚷嚷的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铁青着脸哼了一声,顿时吓得所有的阿哥各自跪倒在地。
康熙没理会这帮子跪倒在地的阿哥,径直走到上首坐好,开口道:“今儿这事大伙议议吧。”
“臣以为雅克萨地处边远,我大清鞭长莫及,老毛子去而复来正是看准了此点,若是我军年年出征,实是不胜其扰,若是在雅各布驻军,少了不堪其用,多了则粮饷筹措困难,若是与之议和,一来失了我上朝天国的体面;二来,以老毛子的贪婪心性,这和约就算签订了只怕也没什么约束力。”一个面相清逸、三绺长须身穿仙鹤补服、头顶双眼花羽的中年官员首先站了出来,潺潺而谈。
“那依爱卿之见又该如何处置?”康熙明显皱了下眉毛。
“是战是和,恭请圣裁,臣并无异议。”
滑头,真是个滑头,敢情这哥们说了半天全是废话。胤祚跪倒在阿哥群中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康熙老爷子遇到啥麻烦事了——俄国人乘大清忙于平定三藩之乱时入侵东北,在雅克萨建立了军事据点,康熙二十四年四月,清黑龙江将军萨布尔奉旨帅3000余众大败俄军,迫使其退出雅克萨。不料,清大军刚一撤离,老毛子却又在是年七月重回雅克萨,再次筑城,让刚下令全国祝贺雅克萨大捷的康熙老爷子觉得大跌面子。
前后两次雅克萨之战算是大清朝对外作战中不多的几次胜利,对此,胤祚倒也明白其前因后果,不过此时却不是他胤祚能出头的时候,他也没打算就此一鸣惊人,只是对刚才发言的那位大臣满是好奇:此人圆滑无比,慷慨激昂说了半天,其实没有一句有用的话,实在是深得为官三味,却不知这位一品大员究竟是哪个。正猜疑间,一个体型壮硕的大臣站了出来,高声道:“臣不同意纳兰大人的看法,臣以为罗刹族(俄罗斯人的清朝叫法)乃化外野人,根本不识教化,唯有对之迎头痛击,不存在议和之说。”
这哥们胤祚倒是识得,正是索额图,此人身为国舅爷,又是领侍卫内大臣,常在宫中行走,胤祚倒也见过几次。纳兰大人就必定是纳兰明珠了,哈,早听说这哥俩尿不到一个壶里,一个说黑,另一个就一定说白,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有意思。
上书房内,大臣们各抒己见,说得满头是汗,胤祚倒好,全当看大戏,悠哉游哉地,若不是膝盖骨跪得发疼,却也有趣得很。好容易到大臣们议事完毕,这群阿哥们早已跪得腿脚发麻,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雅克萨一事议而未决,康熙的心情着实不算太好,看着跪在一旁的这群阿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着声道:“说吧,刚才折腾些什么?”
这起子阿哥都知道康熙生平最恨兄弟之间闹生分、搞内斗,这哥几个没想到今儿个早朝结束得早,正闹腾得高兴,被抓了个现场,这下子都不知道该说啥子好,可皇阿玛开了口,不回答却又不行,没奈何,大伙都拿眼看着二阿哥胤礽,谁让他是半君、是太子来着。
兄弟们能不吭气,胤礽却没这个福分,面对着康熙的冷眼,只好嘶嘶艾艾地道:“皇阿玛息怒,是孩儿们不好,不该嘲笑自家兄弟,孩儿知错了。”
“知错就好,今儿个皇阿玛也不罚你。雅克萨一事你也旁听了,就写个条陈上来吧。”
啊?胤礽脸色青了一下,却又不敢顶嘴,没奈何只能低声应诺,那心里却把小六给恨上了:雅克萨一事就连那帮子大臣都没个准主意,让自个儿上个条陈,岂不是难为人吗?这该死的小六,早晚给他上上眼药!
胤祚跪在一旁,一看见二阿哥那脸色,就知道这哥们恨上了自己,心中暗道不妙:虽说这主儿根本上不了位,早晚被废,可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情,若是得罪这主儿,那小鞋还不得穿多了去。正寻思个法子缓和一下,冷不丁康熙老爷子发话了:“胤祚,你今儿个初次入学,都学了些什么?”
“回皇阿玛的话,孩儿今儿习了《三字经》。”胤祚见老爷子发话了,慌忙收回瞎想的心思,小意地回答。
“哦?能背几句让皇阿玛听听吗?”
这个……,胤祚颇有些踌躇,拿不定究竟该不该表现一把,一斜眼看见那帮子兄弟个个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的神色,顿时心头火起,将心一横,经文滔滔不绝而出:“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
全文1491个字,胤祚一口气背完,哥几个的嘴早已惊得合不拢,眼珠子都险些掉到地上,就连康熙也满脸子的讶色——小六儿一向身子骨弱,压根儿就没进过学,这会儿竟然能背出这么大段文字?
不好!要坏菜!偷眼看见满屋子惊讶,胤祚这才惊觉自己玩大了:一鸣惊人看起来是件得意的事,不过一来与胤祚想要混个太平王爷的初衷相违背,二来要想说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识字的就是件麻烦事儿,再说这帮子阿哥都不是啥好鸟,这一出头,不就成了靶子了?麻烦大了!
“六儿,你都背下来了?”一阵沉默之后,康熙还是有些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是,皇阿玛”这会儿抵赖也来不及了,胤祚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字都认得?懂得其中的意思吗?”
开玩笑,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会不懂,只是不能说自己懂,难不成要明说自己是穿越来的。胤祚只好装作一脸尴尬的样子道:“回皇阿玛的话,孩儿认不得字,大多数句子也不明白,只是听哥哥们读了几遍,生记下来的。”
“哦?”康熙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微微一笑道:“古之神童能过目成诵,过耳不忘,看来小六也有这天份喽,好!皇阿玛就考考你。”
康熙随手取过一本书,开口就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千字文》?哈,这个简单,不过这次可不能再多嘴了,但也不能一句都背不出来。待康熙一念完,胤祚略一沉思道:“皇阿玛,儿臣惭愧,只能记住一小段。”康熙笑了笑,点头示意胤祚开始背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胤祚背了一大段,中间故意略为停顿几次,以示正在拼力记忆。饶是如此,这表现也大大出乎康熙的意料之外。
“好!好!好!”康熙一连三个好字,乐呵呵地说道:“胤祚真乃吾家之千里驹啊,朕封你个固山贝子。”此话一出,满屋子的阿哥眼都绿了——这阿哥中除了胤礽是太子外也就大阿哥胤禔有个贝子的爵位。虽说阿哥们只要年满十五都会有爵位,或迟或早都能成为亲王,但事情总是赶早不赶晚,有个贝子的身份,那每月的例银也多出了不少,这手头有钱心头不慌,玩起来倍儿潇洒不是,更可气的是小六光动动嘴皮子就得了个贝子,还是千里驹?着实可恼!
哥几个眼睛都瞪得像饿狼一般,胤祚早看在眼里,心里头一阵懊丧:都说冲动是魔鬼,唉,平白得个贝子却得罪了所有的阿哥,不值当。可天子开了金口,这赏赐却是推卸不得的。没奈何,胤祚一脸激动状跪倒在地,大声谢道:“多谢皇阿玛赏赐,儿臣定会好生学习,将来也好报效朝廷,为皇阿玛分忧。”
“唔,好,小六有此心,阿玛心中甚慰。好了,都回吧。”康熙的心情经此一闹大为好转,也就此放了众阿哥一马,众阿哥个个如遇大赦,纷纷谢恩各自回阿哥所不提,当然对得了天大便宜的胤祚自然是白眼有加了。
出了上书房,众阿哥们各自三三两两地散去,就是没人搭理胤祚。胤祚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也向着乌雅氏的寝宫走去,一路上都在寻思着如何缓和与那些阿哥的关系,没曾想刚走到宫门口,一老太监领着数人迎了过来,高声道:“固山贝子,皇上有旨。”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将胤祚吓了一大跳。
嗯哼,搬家?听完老太监罗罗嗦嗦的一番话,胤祚这才明白他在乌雅氏身边的逍遥日子结束了——有清一代,阿哥一旦入学就得搬离后宫,入住阿哥所。这阿哥所有乾西五所、乾东五所、南三所之分,胤祚将要入住的是乾西五所的西五所,位于乾清宫之西、百子门之北。
孩子长大了,要单飞了,这令乌雅氏好一阵子心情复杂,几分的欢喜、几分的担心、几分的伤感交织在一起,搂着胤祚好一阵子叮咛嘱咐,末了将这些年来胤祚的月例钱又加上不少她自己的私房钱共计五千余两银票给了胤祚,这才泪眼婆娑地看着胤祚离开。胤祚虽是个西贝货,但这大半年来乌雅氏的精心照顾却也令他感佩在心,打心底里也认下了这位母亲,虽说入住阿哥所后早晚还能来请安,但相处的时间却短了许多,一念及此,心中也是不胜伤感。
西五所也就是一个三进院子,最里头是一间主房,三间厢房,还有一间不小的书房,外带一个不算太大的院子,院中种些花草,摆着几张石桌椅,看起来极为雅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院子里没有大树,当然整个皇宫内都没有大树,大体上是怕有江湖高手借大树图谋不轨罢了。饶是如此,胤祚已经心满意足了,遥想前世那会儿混了多年都没搞到一套房子,更别说此刻怀中还揣着一叠子银票,站在庭院中,胤祚险些乐得哼上了小曲,不过也就只能在心里哼罢了,面前还站着一堆子人等着他训话呢。
两个小太监,三个宫女,外带两个三等虾(三等大内侍卫),这就是胤祚全部的人马了。胤祚前世没当过官,学生时代也最多就是个科代表,只管收作业的那一类,面对着众人仰视的目光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老半天,冒出了一句:“大伙儿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这话说得没啥子威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臊得慌。
两太监三宫女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整理内务的整理内务,各自忙活去了,就剩下两个三等虾兀自站在原地不动。这哥俩一个叫刘双成,汉军旗人,生得牛高马大,面色黝黑,就跟塞外野人一个类型,但相貌倒是蛮忠厚的;另一个面皮白净,体型适中,满脸子乐呵的是海达,正二八经的镶黄旗人。
咦,这哥俩咋站着不动?胤祚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哥俩没别的差事,就两保镖的干活,自己这主子没给他们差事,自然是等着自己发话了。虽说这两三等虾在大内侍卫中属于最低的那一层,可好坏也是从六品官衔,算起来可比七品县令大了不少,咱虽是主子,可也不能太端架子不是?“刘师傅,海师傅……”
“主子,奴才有哪些不到之处您老尽管指出,奴才等改就是了。”得,这哥俩一听师傅两字立马一头跪倒在地。这咋说的,这两大个子咋就成了磕头虫了呢?想了一下,胤祚才发现自己有些孟浪了:清代尊卑分明,自己是阿哥,是主子,这师傅一词可不是随便称呼的,这哥俩必定以为自己看他俩不顺眼,拿话挤兑他们呢。哎,假客套可会害死人的。没奈何只好端出主子的架势:“二位不必如此,起来吧!本贝子有事相询。”刘,海二人相互看了看,迟疑地应诺而起,心中实在拿不定面前这个小主子究竟在搞啥玩意儿。
算起来胤祚来此也有大半年了,不过大多数日子是在病床上渡过的,对康熙朝的所有了解几乎都来自于前世的那些影视剧,再有就是些一鳞半爪的历史知识,心里头对康熙朝的一切都还是蛮好奇的,这会儿乘机端主子的架势对刘、海二人大肆抖威风,大加盘问起来。半晌之后倒也知晓了一些事情:
刘、海二人都是功勋之后,不过却都不是嫡长子,没有爵位可以继承,能进宫当大内侍卫也是沾了祖先的荣光,外带托了不少的门子,当然,能通得过大内侍卫的入门考核,两人的身手确实还行。这二人入宫的时间算起来也有三、五年了,只是一来所有的大内侍卫都是有来头之人,他们二人身后的背景都算不得深厚,二来,两人的身手在高手云集的大内侍卫中也只算是普通,故此一直没得到升迁。此次被指派来胤祚身边,对他俩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差使——从今儿起,他俩名义上还属于大内侍卫,领的也是大内侍卫的俸银,不过从此只需听从胤祚的调遣,不必再参与大内轮值了,若是能得胤祚收入门下,这辈子可就有靠山了。
一提到武艺,胤祚可就来劲了,前世里没少看武侠小说、武打电影之类的东西,对武功这玩意儿可是向往得很,时不时会幻想自己也能飞檐走壁,偷窥个大姑娘洗澡之类的事儿,这会儿听说刘、海二人都身有武功,立马开口询问:“尔等可会内功、轻功?能飞不?可以教教本贝子不?”闹得刘、海二人臊红了脸,好一番解释之后,胤祚才明白:这二人会的都是外家功法,对付十几个寻常大汉没问题,可那些玄乎其玄的内功、轻功之类的东西,他俩还玩不来。别说他俩,就算人才济济的大内侍卫中,能有内家修为的也没几个,这天下飞檐走壁的高人有,但绝对不会太多。不过他俩倒是提到大内侍卫副统领陈天远出身武当,乃是大内侍卫中的第一高手,那些轻功、内功之类的玩意儿可能会,不过从来没见他在人前耍过,若是胤祚想学倒是可以向他求教。
哈,有门儿,一想到自己或许也能学到那些高来高去的本领,指不定将来还能做个蒙面大侠之类的人物,胤祚心里头乐开了花,恨不得立马直奔侍卫处。不过此事急不来,平白找去,只怕人家不待见,得寻思由子让陈天远推拒不得。这事儿不急,倒是如何化解太子对自己的怨气才是急务,胤祚想了想,对刘、海二人道:“你俩跟我一道去毓庆宫走走。”
刘、海二人立时傻了眼,嘶嘶艾艾地道:“回主子的话,我等进不得后宫。”
胤祚一拍脑门,得,这回又犯晕了,别说这哥俩如今已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内侍卫,就算还是大内侍卫,没有上命,擅自进入后宫,那可是抄灭九族的大罪,就算自己带他俩进去都是不成的。没奈何,胤祚只得唤小太监李达跟着一道向毓庆宫而去…
胤礽,毓庆宫的主人,一生下来就成为太子的人,可也是一生下来就丧母之人,但并不因为丧母而地位受威胁,说实话,康熙是个极为念旧之人,对于这个自幼丧母的太子还是很疼爱的,只是老爷子疼之愈深,期望愈大,对太子的要求就格外地严格,这也导致了胤礽见到康熙就像老鼠见到猫一般,原本有十分的本事当着老爷子的面最多也就表现出一、二分,原本极为伶俐的一个人,却给人以平庸的感觉,久而久之,也就平庸下去了。
此刻,胤礽正烦恼着呢——一帮子东宫属官外带一个国舅爷索额图,这都商议了大半天了,也没拿出个准主意,雅克萨一事着实是个烫手的山芋,这个条陈可真不好写。全都是小六搞的鬼,这该死的小六,早晚给他好看。胤礽正恨着胤祚,就听到小太监来报:胤祚求见。胤礽心里烦着呢,原本不想见,可自家兄弟来访不见,若是被老爷子知道了,免不了又是吃排头的下场,只好耐着性子传胤祚晋见。
啧啧,太子就是太子,这住的地方可比咱强多了,地方宽敞不说,那些摆设、装饰样样都是精品,就连宫女也多了数十倍,还个个都是高品位的,随便一个拿到前世都是港姐、星姐之类的人物。靠!老二这家伙真***能享福。胤祚一想起自个儿所住的阿哥所,气就不打一处来,虽说没有争大位那个想头,心里头却难免有些泛酸。
“臣弟见过太子哥哥。”胤祚来了大半年了,这些个宫廷礼仪早就驾轻就熟了,虽然还是很不习惯下跪,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是,虽然同是阿哥,但人家是太子,是半君,咱就得行面君之礼,心里头可以歪腻,礼节上可是不能有失的。
“免了,六弟今儿个怎有空闲来哥哥处,啊,对了,六弟刚升了贝子,哥哥倒是忘了去道贺。”胤礽手虚虚一抬,算是免了胤祚的大礼,不过胤祚却不敢做君前失礼的事儿,毕竟今儿个来此就是为了讨好对方来的,虽然老二那话儿听起来分外刺耳,可也只能忍了下来,乐呵呵地说道:“让太子哥哥见笑了,今儿个都是臣弟不好,累哥哥们跪了半晌……”
胤祚话还没说完,胤礽心里头烦着,一挥手打断道:“小六这是说哪的话,莫不是对皇阿玛的处置有意见?”
靠!给老子上纲上线来了,对皇阿玛的处置有意见?那可是欺君之罪,虽说咱是阿哥,不至于为此掉脑袋,但圈养的下场可是跑不了的,这大帽子咱可戴不起。麻烦的是这话还不好回答:说对皇阿玛的处置有意见,那是欺君,可要说没意见的话,那就是说兄弟们活该受罪,可问题是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胤祚自己。
话不好回,咱就不回,咱说些别的,这叫啥子来着,唔,对,就叫王顾左右而言其它,咱好歹也是个阿哥不是。“太子哥哥,今儿个臣弟听手下那些三等虾说起了个有意思的故事,臣弟不敢独享,特请太子哥哥也听上一听。”
皇宫就是这天底下最黑暗的地方,皇宫里长大的阿哥都不是啥善茬,打小了起就在阴谋诡计中泡大的,童真这词儿压根儿就与阿哥们无缘,别看一个个都还是屁大的孩子,那可都是老狐狸了,胤礽一听胤祚眼巴巴地跑来要给自己讲故事,就明白其中必有文章,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道:“好啊,哥哥一向喜欢听故事,小六这就讲来听听吧。”
“是。”胤祚躬了躬身子“从前有头神龙,法力高强,统治一个极大的国度,在它的地盘上,各种动物过着快乐的生活。在神龙国度的北边是蛇精的地盘,这蛇精的法力虽然比不上神龙,可也是个厉害的家伙,双方原本相安无事,可蛇精生性贪婪,尽管它的国度已经很大了,可还总想着将自己的疆界再扩大一些,这蛇精就将主意打到了神龙国的身上,总是乘着神龙不备,今天占一寸,明天挪一尺,侵蚀着神龙的地盘。蛇精的举动当然是瞒不过神龙的,神龙一开始不打算和蛇精一般见识,可架不住蛇精的得寸进尺,眼看着自己的疆界日益缩小,神龙生气了,跑去将蛇精训斥了一番。蛇精自觉理亏,不敢顶嘴,撤回到自己的地盘里去了,可没多久这蛇精的老毛病又犯了,再次做出了侵占神龙疆界的事情。这一次神龙真的生气了,与蛇精展开了一场大战。”
“尽管蛇精也是法力高强之辈,但毕竟不如神龙,被神龙打败了,当了俘虏,神龙恨不得杀了它,但却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呢?一来神龙生性不好杀生,二来这蛇妖还有许多兄弟,一旦这只蛇妖死了,其它蛇妖必然会来闹事。虽说以神龙的本事并不怕其它蛇妖的报复,可神龙还有偌大的国度要管理,总不能老是跟蛇妖们打来打去,所以神龙没有杀了这只蛇妖,而是扣押了它,让蛇妖家族派人来谈判,把各自的疆界固定下来,同时宣布,假如再次发现蛇妖一族擅闯疆界,就杀无赦,定将蛇妖一族灭族。蛇妖一族害怕神龙的强大,从此后再也不敢冒犯神龙的领地了。”
胤礽原本就是个聪慧之人,一听胤祚的故事就明白这个弟弟讲的正是雅克萨一事的变形,略一沉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虽然不知道这小六儿为何会来讨好自己,但这份礼确实不轻,顿时脸上笑开了花:“有趣,太有趣了,六弟这故事着实精彩,哥哥生受了。”
故事讲完了,料想老二也明白其中的关窍了,胤祚并不打算久留,乐呵呵地躬身行礼:“太子哥哥,今儿个臣弟搬家,还有些事要料理,臣弟就先告退了。”
“好,好,六弟慢走,哥哥就不送了。”胤礽得了个大便宜,心情舒畅,这话也就好听得多了。
“好计策!”胤祚刚走,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索额图:“太子殿下,这小六儿可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更难得的是与殿下亲近,切不可轻慢了他,将来或许是个好助力。”
索额图与太子自去商议雅克萨一事,日后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正是根据二阿哥的条陈所签,这也算是二阿哥三十年太子生涯中不多的几笔重彩,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胤祚出了毓庆宫心里还在肉疼,倒不是为了一个好主意给了太子——这会儿根本不是他出头的时候,能跟太子搞好关系,不穿小鞋就是胜利;而是为了此番见胤礽居然得给通报的太监门包伍拾两银票,那钱在怀中都还没捂热乎就交了出去,肉疼得紧——胤祚前世可是穷怕了的,得,赶紧赚钱去……
胤祚不缺钱,至少是现在不缺钱,可没人会嫌钱多不是,再说胤祚将来打算做太平王爷,享受一把,那可就得大把的银子了。贪污受贿他不想干,那是黑屁眼的事儿。若是光靠那些月例钱那可就活得不太滋润了不是?可究竟该咋个赚钱法,这一时半会的还真没个准主意,不过嘛,这赚钱就跟女人出嫁一般得赶早。
想想前世所看的那些穿越小说,猪脚们穿越后,个个神通广大,捣腾玻璃、搞钢铁、造枪造炮,开酒楼、搞窑子,最不济也能捣鼓个火药或是烧酒啥的,威风得紧,来钱也快。可这会儿玻璃、烧酒早臭大街了,钢铁?这玩意儿咱不会。搞窑子?唔,这可是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儿,还是少沾惹为好。火药、枪炮倒是懂得不少,不过那玩意儿真要是私底下玩了起来,那罪名可就大了去了,再说了,现在可是太平年代,没事捣鼓那些个玩意儿搞啥子?经商?别说阿哥不能自己出面经商,就算是可以,胤祚也没玩过,心里头压根儿没底。
头疼,头疼得紧。今儿个下学得早,吃罢午饭,胤祚就躺在床上闷头苦想,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是没想出个由头。郁闷啊!郁闷!难不成跟其它阿哥一般玩吃干股的游戏——这年月商人没啥子地位,再有钱也是没身份的主儿,要想平安赚钱就得找个靠山。没啥子本钱的只好找个衙役,钱多一点的就找知县、知府,钱最多的主儿那就得找索额图、纳兰明珠这种顶级官员或是阿哥一流的人物,手法就是给干股,找个依靠。
前些日子,也颇有几个皇商之类的托门子、找关系,愣是七弯八拐地找到了胤祚,不过胤祚却没打算拿那些干股,倒不是胤祚假清高,不腐败,切,有条件腐败谁不想腐败,问题是下一个皇帝四爷那货不好惹,平生最喜欢的就只有两样:一是砍贪官的头,二就是跟自家兄弟过不去,翻旧帐比翻书还快,这会儿拿了干股,那货准给你记在心上,到时嘿嘿……,虽然离那主上位还早着,不过那货记性大,哈,安全第一,平安第一。
“贝子爷,吃饭了。”怡红,配给胤祚的宫女中最靓丽的一个,小意地走入房中。
哦,吃饭!生死事小吃饭事大,干啥都不能亏了自己。前世那些影视剧里老说什么满汉全席,广告中也老有酒店宣称自己有啥子御膳秘方之类的东西,其实那都是瞎掰。来这清代都快一年了,整日里都是些温火膳,不咸不淡地,只是样子好看,那滋味着实不咋地,刚开始那阵还饶有些兴趣,到这会儿,胤祚吃饭就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压根儿就没有啥享受的念头,也就是偶尔偷溜出宫到外头的酒店才能过了几回瘾,解决一下口福问题,只可惜手中的钱不多,像望月楼之类的大场合就没敢去,这不,着急着搞钱了。
怡红静静地站在一旁,等胤祚用罢了饭,又递上漱口用的青盐和茶水。靠,又是青盐,这玩意儿压根儿就不管啥大用场,唉,特想念前世的牙膏和牙刷。嗯?牙膏?牙刷?哈,有门子了,这两样东西搞起来并不难,唔,要是全国上下人手一支牙刷,那可就赚翻了,哈,再加上牙膏,哇塞,美死了!一想到那美妙的“钱景”,胤祚眼中直冒精光,嘴张得老大,口水都险些流了下来。
牙刷,简单,不就是木柄上扎些猪鬃马毛之类的东西;牙膏?唔,这玩意儿稍有些麻烦,后世那些现代配方、工艺在目前根本无法使用,不过这也难不倒胤祚,作为前世的化工机械硕士,最早期的牙膏配方还是懂得的——1盎司的岩盐和鸢尾干花,2盎司的薄荷和20粒胡椒(1盎司约等于31克)研磨成粉状,再加上熟石灰、动物油脂混合均匀。若是再加些两面针、甘草等清凉草药那效果绝对不比后世的牙膏差。
哈,对了,还有香皂。刚想到牙膏,胤祚猛然想起这会儿宫廷中还仅仅使用草木灰皂来洗涤衣物,还没进化到香皂的地步。唔,先搞一把伏打电池,再搞电解食盐水制烧碱,然后混合动植物油脂,加上香料,这香皂可就诞生了。哇塞,金钱万岁!
点子有了,人手就没啥大问题了,毕竟这世道想要拜到阿哥门下当个门客的人可是多了去了。此刻,胤祚正大模大样地坐在望月楼的一间雅室中,面前跪倒着一个年近三旬、一脸精明汉子正恭敬地等待他的训话。
这汉子是胤祚侍卫刘双城的三弟刘明川,虽也算是旗人,功勋之后,因是庶出,别说没有继承权,就连以后分家产都没多大的份额;读过书,但这方面的天赋着实不咋地,二十好几了连个秀才都没混上,不过此人在经商上却颇有些手段,凭借着祖辈的人脉,再加上天生的商业头脑,在商业上倒也混得不错,虽比不上那些大皇商,但也算是京城中小有名气的商贾之一。前些日子就百般托人想要拜在胤祚的门下,只是胤祚始终没给个准话,直到派人将这哥们的底细打探清楚,知道此人尚算诚信之人,也不是个多嘴多舌的家伙,这才允了下来,这便有了望月楼一会的事儿。
“本贝子对门下就只有一个要求——忠诚,打今儿起,你想事儿就只能为本贝子所想,做的事就只能为本贝子所做,若违了本贝子的意,这后果嘛,你就自个儿去想吧。”胤祚那张小脸此刻严肃得很,面上连一丝的笑意都没有。
“是,贝子爷,奴才晓得!”
“晓得就好。”打完了巴掌就得给颗甜枣,这道理胤祚还是知道的“好生帮本贝子干,本贝子亏待不了你,你自己是不成的了,你那三个娃儿都算聪慧,等大了些,如果有些子能力,本贝子定给他们寻个好差事。”
一听到胤祚应承了三个孩子的出仕,刘明川立刻激动得不成样子——这年月除了当官,干啥都没搞头,商人就算再有钱,那也是虚的,一旦那天得罪了权贵,万贯家产转眼就得成空,以阿哥的能量要在官场中安插个把门人那简直跟玩儿似的,哪个阿哥手下不是一大把当官的门人?刘明川语带咽呜地回道:“多谢贝子爷成全,奴才定以死相报。”
“好了,起来吧,今儿个找你来,是有桩富贵给你。”胤祚笑呵呵地将牙刷、牙膏的样品递了过去。这牙刷是怡红花了大半天整出来的,也就是在一根削得光滑溜溜的木柄上穿上几排整齐的洞,扎上些猪鬃,看起来就是一把怪模怪样的小刷子;至于牙膏,那可是胤祚溜达到太医院,费了老大的劲,刷得自个儿的牙都有些疼得紧,好不容易才弄出些样品,就那么些绿色膏状物盛在一个镏金漆木盒中倒也有些子富贵气。
“主子,奴才驽钝,实在不知这两样究竟是何事物,还请主子示下。”
不懂?不懂就对了,这要是你都懂了,咱还混个啥?胤祚笑呵呵地将两种东西的用法、制造工艺详细地说了一遍,免不了将现代流水线作业、截取定价(新产品面世先走高端路线,赚取最大利润,这就叫截取定价)、广告策略、经销商制度等等大说了一通,令刘明川这么个商场老手都听得两眼直冒精光。
末了,胤祚拿出两千两银票和配方作本,占七成股份,刘明川出人,外带四千两白银占三成股份。刘明川原本不敢收胤祚的本金,愿意出全部的资金,且所有的股份都归胤祚所有——其实这原本就是个门下奴才该做的事儿,只是胤祚来自后世,对于恶霸行为并不感冒,一来是不想占人便宜,二来嘛,要想让马儿跑,那就得让马儿吃好,因此始终坚持股份三七开,可把刘明川这个老大的汉子感动得鼻涕眼泪直流,可着劲地要效死忠。
胤祚没把香皂拿出来,那是因为一来香皂的制造工艺较复杂,牵涉到众多方面,虽说胤祚现下对如何制造香皂心中已经有谱,但毕竟还没完全搞定;再者,鸡蛋总不能都放在一个筐子里,对刘明川的能力还是得看看再说;当然最主要的是阿哥搞实业的事还得看看朝廷尤其是康熙老爷子的反应,这牙膏、牙刷的也就算是块探路的砖头罢了,成不成的,也就是两千两银子,不至于到赔光老婆本的地步。
搞定了刘明川,胤祚一路哼着小曲,在刘、海两侍卫的陪同下,从百子门溜回了阿哥所,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怡红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口中道:“主子,您可回来了,头前高公公都来过两次了,圣上宣您在上书房晋见。”
皇帝上早朝,那可是件苦差事,四更就得起身,卯时就得开朝,就那会儿天都还没大亮呢。历朝历代多少皇帝,能做到天天早朝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下一个皇帝雍正,康熙虽也算是个勤勉帝王,这会儿也只能做到三日一朝,晚年更只剩下五日一朝了。今儿个正是康熙老爷子早朝的日子,胤祚正是瞅着这个空子,一下学就溜出了宫,没曾想就这么一来二去小半天的工夫竟然被传唤了两次,这回麻烦可就大了。
得,老爷子有召,这可不是好玩的事,赶紧去。胤祚顾不得许多,立马向上书房飞奔而去。没曾想半路上迎面遇见司礼太监高英年领着几个小太监正急急忙忙地赶着路,高公公一见胤祚,顿时长出了口气:“六爷,您可算是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圣上那儿可就不好交待了。”
“有劳高公公了。”胤祚手一抹,一张百两的银票悄悄地塞入高公公的手心,小意地道:“高公公,皇阿玛找儿臣可有急事?”
有清一代,鉴于前朝宦官之乱,对太监可是打压得紧,凡有太监乱议国事者,杀无赦,故此直到清朝灭亡,从未出现过宦官把持朝政的事儿,这也算是历朝历代中难得的了。虽说清朝的太监没什么权势,不过作为皇帝身边之人,消息还是较灵通的,因此有不少官员还是会给这些子阉人塞银子,求个消息啥的。眼前这高公公显然收银票都已经习惯了,一百两银票下去,脸色都没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道:“圣上现下正考较五阿哥的功课呢,六爷,这就请吧。”
哦,考较功课,敢情老爷子是查作业来了,没啥大不了的,咱进度快,《论语》都背了半部了,经得起考验。胤祚一抹头上的虚汗,手一摆,示意高公公头前领路,向着上书房匆匆而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老五胤祺正满脑门子汗水,跪倒在地,口中结结巴巴地说着些啥,看样子是被考糊了,这小子一斜眼看见胤祚,顿时松了下来——顶缸的来了。果不其然,高坐上首的康熙一看见胤祚,脸顿时板了起来:“胤祚,你可知罪?”
知罪?我靠,不是知错,这帽子可大了去了,戴不得。胤祚慌忙一头跪倒在地,开口道:“皇阿玛息怒,儿臣知错了。”
“嗯?”康熙的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
“儿臣不该不请旨私自出宫,不过儿臣此举是原因的。”
“哦?知错犯错,还事出有因,那就说说吧。”阿哥们不请旨私自出宫,这早就成惯例了,别说阿哥们,就连康熙老爷子自己也没少玩微服私访的游戏,只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挑明罢了,今儿个胤祚被抓了个典型,康熙还真想听听这六儿有些啥好借口。
“回皇阿玛的话,眼瞅着这春节就要到了,今儿个春节正好是太皇太后的寿诞,双喜临门,儿臣就琢磨着该给太皇太后备些新奇的贺礼,祝她老人家寿与天齐,这才私自出宫准备,不曾想误了皇阿玛的宣召,儿臣知错了。”
孝庄太皇太后,小名大月儿,一生辅佐三帝,可谓是有清一代最为杰出的女性,康熙只所以能上位,乃至擒鳌拜、亲政都离不开这位孝庄太皇太后的帮助,康熙对这位皇祖母一向是尊敬有加,孝顺得很。此刻一听胤祚出外为孝庄太皇太后准备寿礼,十分的怒气便消了八、九分,同时也有些好奇,想搞明白这六儿究竟准备了些啥东西,微微一笑道:“难得六儿有如此孝心,朕心甚慰。六儿究竟准备了些啥稀罕物,能告知皇阿玛吗?”
“皇阿玛恕罪,儿臣只能说贺礼是这世上原本没有的东西,其它的到时自然见分晓。”胤祚暗地里吁了口气——好歹是先把老爷子注意点给转移了。
“啊哈。”康熙老爷子的好奇心还真给调动起来了“好你个小崽子,跟皇阿玛也打起埋伏来了。”
“嘿嘿,孩儿这也是想让太皇太后高兴一回不是,皇阿玛就放过儿臣一遭吧。”胤祚腆着脸笑道。
“好,这事儿就先放在一边,若是贺礼不能让太皇太后满意,小心你的皮子。”康熙笑骂了声,算是饶过了胤祚私自出宫的错处,但紧接着脸一板,开口问起了功课:“六儿,进学小半年了,都学到哪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已习到《论语》了。”
“哦?能背几段给皇阿玛听听吗?”
“是,皇阿玛。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胤祚开口就来,一直从《学而篇》背到了《先进篇》,共千余字,中间不带任何停顿。
康熙自己就是个博学多才的主儿,对于饱学之士向来看重,原也知道此子记忆力绝佳,天赋过人,对于胤祚能背出这么大段文字,倒也不觉得意外,相对于能背诵,他更关心的是能不能知其所以然:“‘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何解?‘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又何解?”
前一句出自《学而篇》,曾子所说,大意是:谨慎地对待父母的去世,追念久远的祖先,自然会导致老百姓日趋忠厚老实了。后一句是《先进篇》中孔夫子所云,大意是:先学习礼乐而后再做官的人,是(原来没有爵禄的)平民;先当了官然后再学习礼乐的人,是君子。如果要先用人才,那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这些古文对于现在的胤祚来说并不难,开口就有,潺潺而谈,时不时地还加上些前朝大儒们的评注,外带自己的一些看法,别说下面的阿哥听得眼睛发直,就连康熙也听得津津有味。
“好,六儿这书读得用功,不错,该赏,小六儿,要皇阿玛赏你些什么?”康熙这赏赐可就大了——这时节皇上就是天,说出来的话那叫金口玉言,赏给你啥,你还都得接着,哪怕是赏你自杀,你也得磕头谢主龙恩,这赏赐任人挑还真是头一回,下面几个阿哥那脸色可就难看到了极点。
胤祚心里那可是乐坏了:哈,总算逮到这个机会了!一开口却让满屋子的阿哥们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这起子阿哥原本各自在心里猜测小六儿得了个大便宜,必定是开口要爵位,或是要庄子之类的赏赐——清代帝王给阿哥们的赏赐最高的当然是爵位的提升,而将皇庄赏赐给阿哥也是常用的大赏赐,庄子要是打理得好,那每年的进项少说也能有个万把两银子,这哥几个除了大阿哥胤禔、太子胤礽各有个庄子外,其它几个还都是仅有月例钱可拿。不曾想胤祚一头跪下,开口却是:“谢皇阿玛赏赐,儿臣就想拜陈天远为师,请皇阿玛下旨成全。”
说起这个陈天远,那可是个奇人:陈天远出身大户人家,家中颇有些财产,兄弟四人,他排行第三,自幼喜欢练武,不到十岁就出家武当当了道士,十八岁就名扬天下,号称“武当之秀”,是现任武当掌门马天聪的师兄,原本这武当掌门之位该是陈天远执掌,只是后来陈天远家中出了件大事,这才还俗当上了康熙老爷子的贴身侍卫:
怎么着?原来陈天远家中虽然有财,可却没势,家中没个当官的,在清代也就只能算是土财主一类的人物,得不时地拿钱打点那些所谓的父母官。也怪陈家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黑屁眼的父母官,眼红陈家的产业,愣是设了个套,让陈家吃了冤枉官司,将陈家的钱财榨空,末了还寻了个窝藏盗匪之类的罪名,将陈家老小都一网打尽,若不是正好遇上康熙老爷子下江南时玩了把微服私访,偶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陈家老小就都得命丧黄泉。是时,陈天远在武当得知家中出事,聚集了一大帮江湖好汉准备劫法场,没曾想康熙老爷子提前出手斩了贪官,放了陈家老小。就这么个老套的事儿,令陈天远还了俗,为报恩当上了康熙老爷子的贴身侍卫。
康熙老爷子老爱玩那些出游、打猎或是微服私访之类的勾当,其间没少遇险,出游遇到反清复明人士的暗杀,打个猎啥的还时常遇到爆走的熊瞎子、野猪之类的,就因为身边有了陈天远这么个大高手,从来都是有惊无险。这陈天远可是个冷性子,除了康熙老爷子,谁的话他都不听,胤祚那几个兄弟没少托关系想要跟他学艺,个个都吃了闭门羹,就连太子胤礽亲自去求教都讨了个没趣。胤祚早就琢磨着想拜陈天远为师,也好学学那些传说中高来高去的本事,这回逮着机会了,那可不能错过。
康熙老爷子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六儿子居然不要爵位、庄子之类的赏赐,仅要求当陈天远的弟子,不由地愣了一下,好半会才笑着说道:“这旨意朕可以下,不过陈师傅收不收你这个徒弟,朕可不打保票。”哈,要的就是您老这句话,咱就不信搞不定陈天远。胤祚忙跪倒谢恩。
“六阿哥,你的资质并不适合练武。”才刚见面,陈天远第一句话就险些将兴致勃勃的胤祚打翻在地。啥?不适合?哦,我的武侠梦哎,就这么没了,不会吧?胤祚小脸一阴,险些就此背过气去。
“不过,要想强身健体,练一点也是无妨。”陈天远慢悠悠地接着道。哈,还有戏,咱也不求能成天下第一高手之类的人物,只要能够偷看个大姑娘洗澡之类的事就行,胤祚脸色立刻多云转晴。
“但是……”陈天远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还有但是?我靠,这老爷子话咋不一次说完,这不是折腾人吗?陈天远可不管胤祚在想些什么,接着说道:“我这门功法乃是先天功法,没大成前绝对不能破了身子。”
啊?童子功?不会吧?咱还想当个花花王爷,这不是整人吗?眼看着身边美女如云,却只能过干瘾,那不是惨到家了?这功法咱还练个啥?不,慢着,是没大成前近不得女色,那大成之后岂不就……嘿嘿,还得先搞明白多久能大成才是:“陈师傅,依您老看来,咱多久能大成?”
“这个不好说,有人三、五年就能小成,可练了一辈子也没大成,以六阿哥的资质来说,没个十来年的时间怕是不成的。”
十来年?咱现在也不到七岁,这十来年也就是说一成年也就差不多了,哈,敢情这陈老爷子是逗自己开心来着。咱是好色可不急色,先天体虚,身子骨没长好,可不急着玩妹子,咱还想着长命百岁不是?
“多谢师傅提点,徒儿定当谨遵师傅的话,好生学习。”胤祚没客气,立刻顺竿子爬了上去,毫不犹疑地跪下行了拜师礼、奉上拜师茶。
“好。”陈天远也不客气,生受了胤祚的磕头,喝了口拜师茶,慢悠悠地说道:“去,绕着乾清宫跑十圈。”
啥?跑圈,上辈子当学生那会儿最讨厌的就是上长跑课了,回回都是第一名,厄,倒数的,没想到穿越后还得跑圈,不是说练内家功法只要打个坐,练个内功啥的就行,咋还要跑圈呢?
一看胤祚没动静,陈天远冷冷地哼了一声,手中变戏法般变出一根不算太长的香,掏出打火石点上,沉声说道:“一柱香时间跑完,否则就加跑十圈。”说完也不管胤祚跑不跑,坐倒在太师椅上闭目养起神来。
跑!一想到将来练武有成之后的美妙,胤祚一咬牙开始了痛苦的旅程,一圈、两圈、三圈,还没跑到一半,胤祚的小腿肚就开始发抖了,小脸儿早已是煞白一片,只是胤祚也甚是硬气,咬着牙挺着。
此刻已是下午,乾清宫今日没早朝,没什么大臣在,除了些大内侍卫和禁军在站岗外,只有胤祚一人在奋力奔跑,众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位小阿哥,搞不清楚他究竟发哪门子疯,但也没人敢上前去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阿哥的身份摆在那儿,不是这些小兵小卒可以过问的。康熙老爷子此刻倒是正端坐在乾清宫中,悠闲地喝着茶,这跑圈之事陈天远早前就告知了康熙,老爷子也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天姿聪慧的六子究竟能有多大的毅力。
绕乾清宫一圈说多不多,也就是三百米的距离,但十圈下来,那可就多了。胤祚越跑越慢,气喘得跟牛似的,但却始终没有停下来,好容易咬着牙关跑完了,回到侍卫处一看,那香早就灭了。
“香灭了,罚,再跑十圈。”陈天远说得轻巧,胤祚眼都直了,喘着粗气看了看稳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陈天远,咬了咬牙,再次跑了起来……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话说得轻巧,必定是那些没磨过针的人说的,绝对是骗傻子的话,可还真有人信,胤祚就是其中一个——拜陈天远为师都一个多月了,眼看着春节就要到了,那雪都下得老深了,胤祚每天所谓的练武还停留在跑圈上。
每日一大早,鸡都还没叫,陈天远就来逮人了,没别的,就是跑圈,只不过那算时间的香越来越短,跑的圈数却越来越多,光跑圈还不够,跑完圈还得站桩,可把胤祚那小身子骨给折腾惨了,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每天累得像狗一样。每回问陈天远啥时可以开始练内功,得到的答复总是:不急。没辙,熬着呗,这熬着、熬着,指不定哪天就熬成婆了。
正月初一,新春佳节历来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恰好今年的春节正赶上太皇太后七十四寿辰,这可就热闹了,康熙老爷子早早地就下令全国大庆,为太皇太后祝寿,这不,全国各地官员们所送的贺礼早已摆满了慈宁宫的库房,但凡珍贵稀罕之物,此刻都用大号托盘盛着,整齐地排列在慈宁宫中,就等着给太皇太后上寿了。
今儿个尽管是春节,胤祚还是没能逃过陈天远的毒手,三更天就被赶去跑圈,五更占桩,到六更天时,匆忙梳洗一番,连早饭都来不及用,急急忙忙地提了个神秘的小盒子,匆匆向慈宁宫赶去,心里头没少痛骂陈天远不近人情——上学可以迟到,上朝还能告假,可给太皇太后上寿那可是万万迟到不得的。这不,胤祚刚赶到慈宁宫门口,那儿早站满了人,康熙老爷子打头,所有的阿哥、格格都来了,就连那些还在吃奶的阿哥们也都由自己的母亲抱着排在队中,宫外头的那些子王爷、贝勒、贝子们也都来了,二百多号人黑鸦鸦地站了一地,这还是关系较近的皇族才能头一拨拜寿,那些没名目的就只能在自个儿家中遥拜了。
胤祚紧赶慢赶,到底还是到晚了些,不过康熙老爷子仅仅斜眼看了看气喘吁吁的胤祚,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嘴角含笑,摆了摆手让他入列,老爷子早知道胤祚这些日子被陈天远折磨得够呛,对于胤祚小小年纪居然能吃得下苦,心中着实颇为欣赏。
阿哥们个个消息灵通,哪会不知道胤祚这些天来的遭遇,背地里早笑翻了天,这会儿又看见胤祚的狼狈样,个个挤眉弄眼地幸灾乐祸,若不是这场面太大,怕是早就开怀大笑了。这哥几个的心思,胤祚哪能不知,不过此刻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也顾不得理会这些屁事了。
太阳总算是升起来了,这可是新年的第一缕阳光,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为雪后的人们送上了一丝的温暖,不过胤祚此刻却没有心情享受这丝温暖——拜寿大典开始了。磕头、跪拜、念颂词,胤祚混在阿哥们中间机械地做着这一切,好容易等到了大典上最重要的时刻——上寿,就是这些太皇太后最亲近的人各自奉上自己的孝敬。
最先送上孝敬的当然是康熙,九样珍宝用镏金托盘托着,垫上红绸,由太监们一样样送上前去让老祖宗过目,任何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奇珍——高达三尺的翡翠琉璃塔、火树银花(通体剔透、珊瑚状的五尺红玉上挂满了各种宝石)、椰子般大小的夜明珠等等令人眼花缭乱,接下来是几个老辈子王爷,这才轮到阿哥们表忠心。
胤礽是太子,排在所有阿哥的第一位,送上的是一整块暖玉制成的枕头,冬暖夏凉,活血通瘀,着实是件宝贝。孝庄原本就喜爱这个自幼没了娘的曾孙子,笑呵呵地受了胤礽的磕头,招手将胤礽唤到身边,好生嘘寒问暖了一番,又塞了个大大的红包,这才让其他阿哥上寿。胤祚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其他几个大一点的阿哥,尤其是大阿哥看见胤礽得宠的样子那脸色都不太好看。
头前几个阿哥都送上了自己的孝敬,孝庄老祖宗也都笑呵呵地收了礼,但并没有像对待二阿哥般亲热,这会儿终于轮到胤祚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不管了,是死是活鸟朝上。胤祚咬了咬牙快步走上前去,一头跪倒在地,口称:“曾孙儿祝老祖宗万寿无疆,寿与天齐。”狠狠心一伸手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高高地举过头顶。
盒子里是一把黄玉为柄的牙刷还有一个不大的小银盒,盒子盖着,看不出内里有些啥东西。牙刷这事物除了胤祚外,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个啥玩意儿,别说侍立在老祖宗身边的康熙老爷子不懂,就算是活了三个朝代、见识多广的孝庄也看不出这怪模怪样的刷子究竟是派啥用场的。
冷场了一会儿,康熙老爷子发话了:“小六,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先前胤祚私自出宫被抓时用的借口老爷子还记着呢。
“回皇阿玛的话,这刷子叫牙刷,这小银盒中装的是牙膏,乃是孩儿的发明,其功用是清洁口腔,还有保健降火之功效,比之青盐好用许多。俗话说牙好胃口就好,孩儿想啊,老祖宗岁数大了,用青盐漱口费事还不好用,就让人特意打制了这把黄玉牙刷,这牙膏却是孩儿亲手配制的,还请教过太医院的孙医正,那方子绝对管用。”得,胤祚借此机会打起了广告,连后世那句著名的牙膏广告词都剽窃来了。
“好好,难得你这小猢狲有孝心,惦记着老祖宗。”孝庄笑呵呵地示意身边的太监将胤祚手中的小盒子拿到身边,拿起牙刷和牙膏盒看了一阵,笑着问道:“这物事怎个用法?”
不知道了吧?嘿嘿,这接下来可就是咱的表演时间了,咱这小本生意能不能成就看这回了。胤祚变戏法般从自个儿怀中掏出了一把银制的牙刷和一个小银盒,又请慈宁宫的太监去取杯水和一个脸盆。胤祚轻轻一推小银盒上的一个按钮,小银盒的侧方露出了一个小洞,一条蚕豆粗细的牙膏便挤了出来,轻轻地抹在牙刷上,漱了口水,刷起了牙来。
还别说,这帮子老少爷们真没见过牙可以这么刷的,个个都饶有兴致的,胤祚趁机大肆吹嘘了一把,什么口气清新,护齿洁牙,消炎降火之类,把这些个皇族忽悠得不知天南地北,不但讨得了老祖宗的欢心,就连康熙老爷子也动了心,下令将这玩意儿当成贡品,给宫里的人们都来上一些。
牙膏牙刷成了贡品,那名声可就打响了,胤祚借机给所有的阿哥、后妃们都送上一套定制的银制牙刷收买人心,当然康熙老爷子那儿送的可是金镶着玉的极品。至于那些王公贝勒、高级官员嘛,嘿嘿,对不住了,本阿哥不免费,想要就拿钱来买吧,一时间这两样小玩意儿就风靡了京城,不多久就传遍了大江南北,胤祚也因此狠发了一笔,这第一桶金算是赚到手了。
日子就在胤祚跑圈的痛苦中一天一天过去了,转眼间已是康熙二十五年四月,自打胤祚拜陈天远为师,都已经大半年了,可还是没见到内功的影子,每日里三更就起,跑圈、站桩压根儿就没停过,先是轻身而跑,后是绑沙袋而跑,渐渐地,胤祚适应了这种难熬的生活,小身子骨日渐粗壮起来,个儿也长高了不少。
说实话,胤祚前世时还真没那么大的毅力,想当年跑个1500啥的,立马就瘫成一团烂泥,每回上长跑课总是溜号,到了考试时,那是想尽了法子作弊,那些找人代跑,或是跑半圈就躲起来,等最后一圈在混入大部队的事情可真没少干,这会儿居然连跑了半年的步,说起来连他自个儿都不敢相信,纳闷了好久,也只能归结到穿越综合症上了,或许坚持不懈是真的胤祚原本的性格罢了。
“起床。”陈天远冷冷的声音打断了胤祚的好梦。得,跑圈进行曲又得开始了,胤祚不敢怠慢,翻身而起,飞快地套上沙袋、衣裳啥的,跳下床来,准备飞奔出门,这一切早已成了条件反射。自打拜师之后,陈天远就住到了阿哥所,就睡在胤祚隔壁屋,每天三更不管是刮风下雨,总是准时出现。有一回胤祚是真累了,趁着下暴雨打算偷个懒,愣是不起床,没想到陈天远更绝,外面下雨是不?怕雨淋了会生病吧,那好,先淋湿了再去跑就没问题了吧——一大桶冷水当头浇下,别说身上的衣服就连被褥都湿了个透,接着暴雨中就多出了个跑得屁颠屁颠的小孩。
“今天不用跑了。”
哦?不用跑了?胤祚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天远,屋中昏暗的***下,陈天远那张从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此刻竟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不跑圈?那干啥子呢?难道连占桩都免了?胤祚正在心里头嘀咕着,陈天远一开口再次吓了他一大跳:“跪下!”
跪下?有没搞错?咱是谁?咱是阿哥,这宫中除了长辈之外谁能叫咱跪下。唔,不对,貌似前世所看的那些个武侠小说中师傅授艺前都来这手,该不会这陈老爷子也好这口子吧?想归想,胤祚还是迟疑着跪了下去。
“很好。”陈天远点了点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武当第十八代弟子了。”
就这么简单,跑个圈就成了武当弟子?靠!不会吧?当然不会!就在胤祚心里头咕叨的时候,陈天远不紧不慢的语调突然严厉了起来:“既然已经是武当弟子了,那就得遵守武当的门规,若是有遭一日为师发现你行为不轨,说不得只好亲自出手收回你身上的武功了。”
靠!还真是这套,前世那些武侠剧早演烂了。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胤祚同样也是一脸严肃地回道:“请师傅示下。”
“武当门规十诫
第一条:不得奸淫掳掠。
第二条:不得欺凌弱小。
……
第十条:不得勾结……”
陈天远一口气说了九条,大体上都是些除暴安良之类的话,可到了第十条刚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默默了一阵之后说到:“第十条就免了,其余九条你必须谨记在心,切不可违了门规,都记住了吗?”
嘿嘿,第十条必定是不得勾结官府吧?这一条您老人家可就先犯了,哈哈。胤祚心中暗笑,脸上却装出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徒弟谨遵师傅教诲,第一条,不奸淫掳掠,第二不欺凌弱小……”也亏得胤祚好记性,一大堆比懒婆娘的裹脚布还长的规矩全都复述了一遍。
“很好,光记住还不够,要将门规刻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违了门规。”作为康熙老爷子的贴身侍卫陈天远早就知道胤祚的记忆力过人,对于他能过耳不忘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奇。
“是,师傅。”
“那好,从今天起为师开始传你武当内家心法。武当总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陈天远潺潺而道,从武当总诀一直到各种拳诀、剑诀全都说了一遍,末了问了声:“都记住了吗?”
我靠!真当老子是神童啊,这么多的歌诀,老子又不是神仙哪能全都一字不错地记下,这可是修炼内功耶,要是记错一个字,那可是会出人命的。没奈何,胤祚只好苦着脸道:“师傅,弟子复述一遍,请师傅指点。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幸亏胤祚记性好,啰里八说的大段口诀大体上都背下来了,也就是中间错了三两处,经陈天远指出后,倒也全部都记住了,只是茫然不知其中的奥妙,正打算开口相询,陈天远脸色严肃地说道:“盘膝而坐,五心朝天。”胤祚不明所以,只是依言而行,陈天远伸手调整了一下胤祚的打坐姿势,接着道:“一会儿为师帮你打通经络,会有些痛苦,你切不可乱动,否则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记住内力的运转路线,明白了吗?”
厄,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洗髓伐骨吧,哈,发了,发了。胤祚心里头得意得很,忙点头道:“是,师傅。”
陈天远点点头不再开口,并指如剑,出手凝重,连点胤祚身上三十六大穴。痛苦,不是有点,而是极端痛苦,胤祚只觉得体内似乎有人正拿刀子在砍肉挖骨似的,疼得一张小脸都绿了,眼睁得跟铜铃般大小,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还没等胤祚叫出声来,陈天远手法一变,出指如风,闪电般连点胤祚的七十二*。完事之后,陈天远自个儿也是脸色惨白,气喘得紧,顾不得许多,一屁股盘坐在地上,闭目调息去了。
痒,难以忍受的痒,痒得胤祚恨不得抓遍全身或是放声大笑,只是他还记得陈天远先前的话,不敢妄动,生怕走火入魔。正痒得受不了之际,一股热流突然出现在体内,先是缓慢地在三十六大穴流转接着飞快地沿着全身一百零八个穴位运行,所过之处,所有的麻痒、疼痛立刻消失不见了,胤祚全身上下升起一股懒洋洋的感觉……
刘明川确实是个经商的奇才,仅仅两年时间的经营,胤祚名下的“福源记”便成了有名的金字招牌,继牙膏、牙刷赚得盆满钵溢之后,前不久香皂系列更是名扬天下,两年里为胤祚足足赚取了一百多万两的白银。钱是赚了不少,可麻烦也跟着来了——御史台中丞沈正文上了弹章。
御史台是监察机构,自秦汉以来,历代都设此机构,掌监察之事,掌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一般设有:大夫一人,正三品;中丞二人,从四品。风闻奏事正是御史台的职能,虽说御史中丞仅仅只是从四品的小京官,但手中的权力却不小,此次沈正文上弹章,弹劾的正是胤祚,罪名有三:一,阿哥经商于法不合;其二,与民争利实为不当,其三、纵容门下买爵,开商人捐官之先例,殊为不妥。
沈正文,康熙十五年进士,任过四年翰林,后外放,历任山东济南知府、山南道台,政绩谈不上卓越,但素有清名,乃是领侍卫内大臣、大学士佟国维的门下弟子。胤祚在心中将沈正文的简历过了一遍,愣是没发现自己与沈某人究竟有何冤仇,压根儿搞不明白这哥们为何要奏自己一本。
胤祚这些年是赚了不少钱,不过他可不是吃独食的主,太子、大阿哥等几个大一点的阿哥都没少得到好处,当然一向冷面冷心的胤禛除外,可也没见老四对此事有何不满,反倒私下里对自己能赚钱颇为欣赏,至于宫中的大小太监,也没少得胤祚的银票,这不,今儿个早朝沈正文一上弹章就有小太监急急忙忙地来告知胤祚。
麻烦,这该死的沈正文是吃了枪药还是啥的,在这节骨眼上跟自己过不去,前头自己拿牙膏、牙刷当探路石那会儿就防着朝廷上会有人非议,愣是将香皂项目压了一年没敢上,一路小心翼翼地,到处塞好处,这回可好,摊子刚铺开,生意正红火,却突然跑出个沈正文,真要是就此停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胤祚烦得很,自打下了学就闷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想着对策,正思索间,背后伸来一双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六哥哥,猜猜我是谁?”
不用猜,肯定是温宪格格这小丫头,除了她,没人能这么自由地出入自己这阿哥所。温宪格格排行第九,今年五岁,与胤祚、胤禛还有刚两岁的胤禵都是一母同胞,温文可爱,早几年胤祚在母妃乌雅氏宫中瞎混那会儿可没少抱过这丫头,安徒生童话也没少讲,小丫头对胤祚可依恋的很,三年前,胤祚搬出德妃宫时,这小丫头可是哭闹了好些日子,这几年大了些,能自个儿出入了,可是没少来叨扰胤祚。
“啊,我猜是恪靖格格。”
“不对。”
“要不就是纯悫格格,”
“也不对。”
“啊,我知道了,是九弟胤禟。”胤祚揣着明白装糊涂,逗得小丫头咯咯直乐,不过把小丫头说成九弟可把这丫头片子给惹恼了,一双小粉拳捶打着胤祚的背,气哼哼地说道:“才不是呢,人家哪是那个死胖子。”
女人的天性就是爱美,哪个年代的女性都不例外,说温宪是胤禟,可是犯了天条了——胤禟自小就胖,跟座弥佛似的,在阿哥们中有个外号叫胖墩。胤祚笑呵呵地转过身来,伸手刮了一下温宪的小瑶鼻,笑着说道:“啊,原来是温柔、美丽、善良的温宪格格,唉,六哥哥连这个都没猜出来,罪过!罪过!”
小丫头满脸的不乐意,小嘴翘得老高“六哥哥欺负人,回头我告诉额娘去,哼。”
“好啦,好啦,不生气了,下回六哥哥给你买糖人陪罪成不?”
“不成,我还要花灯、万花筒、彩娟……”小丫头一口气说了七八样,末了还加了句:“外加十个故事才能算完事儿。”
“好、好、好,六哥哥投降了成不?”胤祚装出一脸的苦样、高举着双手。
“这还差不多。”小丫头一脸的得意,笑得分外的甜,胤祚忍不住再次伸手刮了一下丫头的鼻子。温宪格格笑着躲到一边,口中道:“别刮,会刮扁的。”惹得胤祚再次发出一阵暴笑,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六哥哥,我听人说外头那些混账奴才把六哥哥给告了,这是不是真的?”
靠!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半晌的事儿,连自己这个不韵人世的小妹子都知道了,指不定外头都传成啥样了。胤祚心头大寒却不想让温宪为自己担心,微笑着说道:“没事,六哥哥能理清。”
“嗯!”小丫头使劲地点点头,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拉住了胤祚的胳膊柔声道:“六哥哥,我支持你。”
“哈哈哈……”胤祚放声大笑“好,有了小温宪的支持,六哥哥一定能赢,来,让六哥哥再刮一下鼻子。”
“讨厌,不要啦。”小丫头转身就逃,临出院子之前掉过头来认真地说道:“六哥哥加油,还有,别忘了答应我的东西。”
“哈哈哈,好啊,那就让六哥哥再刮一下鼻子吧。”胤祚作势欲追,小丫头惊叫着跑远了。
经温宪格格这么一闹,胤祚的心情大好,只是问题依旧还在,该如何解决还是件棘手的事情。胤祚绝不相信事情仅仅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一个御史中丞即便对阿哥的做法看不过去,最多也是上密折暗参,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明发奏章,搞得满朝风雨,就算是愣头青想要靠扳倒阿哥来求名也不是这么个求法,这可是与阿哥鱼死网破的干法,更何况这沈正文已经是个老江湖了。这背后一定有文章,只是这沈正文背后究竟是哪路神仙却又不得而知了。
胤祚在院子中踱着步,连午饭都没心思去吃。“主子,该用饭了。”怡红小意地劝道。
“哦,等会再说。”胤祚头也没抬,只是摆了摆手。
知道胤祚心里头烦,怡红也不敢多劝,只是默默地站在屋檐下陪着,一脸的担忧。小太监李达急匆匆地走进了院门道:“贝子爷,四阿哥来访。”
老四来了?胤祚心里一动:自打出了这档事,都老半天了,拿了自己好处的那些个兄弟们别说自个儿亲自来安慰一下,就连派个手下来招呼的都没有,反倒是没拿好处的老四亲自来了,就不知老四在这节骨眼上来寻自己究竟是何用意。
“快请!”老四可是未来的皇帝,这可是怠慢不得的,胤祚口中说快请,自个儿却跑到院门外去迎接了。
“四哥里面请。”胤祚知道老四是个冷性子,不喜欢人多嘴,因此只是拱拱手客气地叫了声请。胤禛点点头,没有回话,哥儿两肩并肩走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怡红奉上茶,知道这两阿哥定有要事,立刻退出房去。
胤祚哥俩优哉地喝着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场面冷得紧,到末了终于还是胤禛先开了口:“老六,沈正文是明珠的人。”话一说完便起身告辞而去。
明珠?纳兰明珠?自己与这个权相向来没有瓜葛,他居然会找人出头跟自己过不去,这怎么可能?送走了老四,胤祚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起子阿哥虽然岁数都不大,但个个都是狠角色,乳毛都还没褪尽就已经开始明里暗里地窝里斗,现如今可以说分成了几伙:大阿哥为人骄横,仗着是长子,别说兄弟们,就连太子也不怎么放在眼中,他算是自成一派,站在大阿哥背后的正是明珠。
二阿哥贵为太子,为人只是一般,极虚伪的一个人,不过太子的身份摆在那儿,还是很有些吸引力的,老三、老四都跟得挺紧的,就连自己也没少往老二那塞好处,这两年老二那儿少说也从自己腰包里搞走了二、三十万两银子,这又算是一派,背后的大学士当然是国舅爷索额图,唔,貌似佟国纲、佟国维兄弟俩与太子的关系也挺暧昧的。
老五没啥本事,在朝中没什么人脉,为人也较为低调,跟谁都是笑呵呵地,不过那笑里却藏着把刀,这路势力弱得可怜,但好歹也算是一派;老八、老九、老十这几个老凑在一起,不过他们的岁数都还小,虽说都是厉害的主,但此刻还没什么份量,暂时还上不了台面;至于老七,这家伙就是个缩头乌龟,胆子小的跟兔子似的,什么事都不敢出头,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货,压根儿就可以忽略不计。
自己这两年虽说跟太子走得较近,都被戏称为老二的“钱袋子”了,可明眼的人都知道自己跟老二之间并没有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虽说自己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布局,可自己头上却顶着“神童”这顶大帽子,在康熙老爷子那里也算是得宠,勉强可以算是太子派中的一个小派吧。
理清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阿哥们之间的派系,胤祚开始思考究竟是谁要坑自己:
老大这些年从自己这拿的银子并不多,前后也就是三、两万而已,不过他门下的包衣奴才葛善却包下自己生意的三省经销权,这两年少说也为老大赚了十几万两银子,比起老二来也没少从自己的产业中赚钱,说老大要坑自己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自己的产业关门了,老大也没得捞。
老二那就更没道理要害自己,这些年自己马屁拍了不少,好处也给了很多,太子拿自己的银子都拿到手软了,坑了自己对他又有何好处,少了银子进项不说,还平白得罪自己,这等傻事以老二的精明,应该不会做。
老三?这小子可是刁人一个,告黑状、打闷棍那可是他的业余爱好,可这家伙在自己的产业中也有份儿,他门下的奴才孟光祖可是包下了江浙的经销权,老三也吃得饱饱的,没理由跟钱过不去,再说自己的圣眷还在他之上,得罪自己也不能给他带来好处。
老五、老七两个废材压根儿就不必考虑;老八一伙都还小,自己也给了他们些好处,虽说不多,可比起他们的月例钱来,可是只多不少,他们此时也没有害自己的实力;至于老四,唔,有些麻烦——所有的阿哥中只有老四这家伙从来不接受自己给的好处,可若说老四就是要害自己的人却也说不过去,毕竟自己知道这货就是下一个皇帝,平日里可是对他巴结得很,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况且说起来他跟自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胤祚算来算去都找不出究竟是哪个阿哥在背后捣鬼,不禁想起了老四的来访:这老四就住自己隔壁,可从来没来过自己院里,今儿个却突然来访,还留下句有头没尾的话,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沈正文告自己是明珠的意思,而明珠可是大阿哥的靠山,也就是说是大阿哥想整自己,老四这话究竟靠不靠谱?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且不管老四是哪得来的消息,以老四的为人应该没理由来骗自己,反倒是来拉拢自己的成分居多,这话应该说得可信,那么要跟自己过不去的看来就是老大了,也只有老大那个傻冒才会做这等伤人又伤己的傻事,但问题是纳兰明珠可是个老江湖,没理由跟着老大瞎搞,搞倒自己对大阿哥争大位又能有何帮助呢?难道说自己的存在已经威胁到大阿哥不成?不至于吧?老大就算要发疯也应该冲着老二去,找自己的麻烦算啥事儿啊?
胤祚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跟大阿哥啥时结下了梁子,也不明白老大来上这招狠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人家都打上门来,那可就对不住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伤人,得将敌人往死里打,有杀错没放过。
胤祚拿定了主意,打算先熬过沈正文这一关,回过头来也准备给老大来个狠的——想断我财路,老子就断你后台,想法子搞掉明珠,让老大连争大位的本钱都没有。正当胤祚暗自盘算如何搞掉明珠之时,小太监李达匆忙走了进来,口中道:“主子,高公公传旨来了。”
“圣上口谕,宣固山贝子上书房晋见。”高公公一张老脸上除了满是皱纹外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有劳公公了。”胤祚手一抬,一张折叠好的百两银票悄悄地塞入了高英年的手中。
“圣上正笑着看弹章呢。”高公公轻轻地说了一声。
银子还真是好东西,也不枉咱在这老狗身上喂了那么多银子,这关键时候还真起了效果。胤祚心情为之一松,虽然高公公没明说康熙老爷子在看啥弹章,但显然说的是沈正文那份弹章,笑着看而不是怒着看,这里头的内涵就值得回味,证明老爷子对这份弹章其实并没往心里去,这一来事情就大有可为。
老爷子是在笑,不过却不是在看弹章。胤祚跟着高公公刚进上书房就看见老爷子正笑容满面地看着一副卷子,从背面上看应该是阿哥们的功课,就不知道是哪位阿哥的大作让老爷子乐成那样。
“儿臣见过皇阿玛。”胤祚一进上书房就跪了下去。
“哦,小六儿来啦。”康熙脸上带着笑“不错,不错,小六儿最近这功课做得着实不错。唔,字写得好,这手颜体倒也得了几分真味,嗯,文章也看得过得去,这句‘水无力不谓之柔,山有形不称其刚’尤其出彩,很好、很好。”老爷子满口子称道胤祚的那篇八股时艺,可就是没让胤祚平身,愣是让胤祚跪着。
靠,老爷子这是在看自己那篇狗屁八股文,看样子似乎挺满意的,可就这么一直让自己跪着又是怎个说法?看来老爷子心里头必定有些不痛快,该不是消遣自己来着吧。胤祚心思动得飞快,口中却道:“谢皇阿玛夸奖,这都是皇阿玛教导有方,儿臣不敢居功。”
“小六最近这拍马屁的功夫也跟着学问见长了,不过这个马屁拍得舒服,嗯,皇阿玛还真享受了一回。”康熙老爷子兀自看着卷子,压根儿就没拿眼看胤祚。
靠,老爷子这究竟是骂人还是夸人呢?老爷子的笑脸该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胤祚心里头直打鼓,忙接着道:“皇阿玛常教导儿臣要多读圣贤书,儿臣只是照办而已。”
“哦,看起来小六儿圣贤书是读了不少了,那好啊,这儿有个圣贤门人的册子,你就看看吧。”康熙手一扬,一本黄稠蒙面的奏折随手扔到了胤祚的面前。胤祚打开一看,正是那本沈正文的折子,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突地心中一动,知道老爷子究竟是怎个想法了:康熙老爷子一向以圣贤弟子自居,最是好面子,沈正文的这折子说的是胤祚,其实必然扫了老爷子的面子——子不教,父之过也!只是以老爷子的身份势必不能拿沈正文这个言官如何,这出面做枪手的就只能是自己了,谁让自己爱财来着。
胤祚心里头有了底,话儿便活了起来:“皇阿玛,圣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儿臣问心无愧,沈正文此折儿臣不敢苟同。”
“哦?不服?那好啊,看来小六今儿个是早有成算了,那就说来给朕听听。”康熙老爷子这话说得就有些寒得紧,话里的意思就是小六你今儿个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就跪着,等着挨罚吧。
“回禀皇阿玛,儿臣问心无愧,敢与沈中丞打御前官司。”胤祚此刻心中已然明白老爷子对此事的看法:老爷子心中其实不反对胤祚搞实业,只是老爷子要面子,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阿哥说三道四,可又不肯下旨禁止别人的议论,所以解决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胤祚如何说服老爷子,而在于如何平息朝野的议论,要做到这一点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打御前官司——朝堂奏对,辨倒沈正文。
康熙老爷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子,两眼中闪过一丝利芒,沉默了一阵之后嘴角含笑道:“小六儿,你好大的胆子,沈正文乃堂堂两榜进士出身,岂是你这个才读了几年书的小儿能对付得了的。”
“皇阿玛,有志不在年高,曹冲六岁能称象,甘罗十二即拜相,儿臣身为千古一帝之子,势不能让古人专美于前,更不能坠了皇阿玛的名声。”
“千古一帝?好家伙,这帽子可够大的,皇阿玛怕是戴不起啊,哈哈哈……”
戴不起?戴不起还笑得这么开心,自个儿心里头没准早就戴上了。胤祚肚子里非议着,口中却道:“皇阿玛八岁即登大宝,而后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清河工,致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虽古之贤君也不过如此,儿臣所言句句是实,并未夸大。”
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清河工这种种的功绩都是康熙平生最看重的,胤祚这话令其听起来格外舒坦,不过康熙毕竟是康熙,并未因胤祚这么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昏得不知天南地北,笑过之后,脸色一正,冷声道:“朕只问你一句,能胜否?”
“能!”胤祚答得极为自信。
“好!别的话朕就不多说了,胜了固然好,若是不能,仔细你的皮子。去吧!”康熙老爷子挥了挥手,让胤祚退下。待胤祚走后,康熙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胤祚出了上书房,这才惊觉自己的背心全被冷汗给打湿了,心里头感慨万千:都说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老子是阿哥都被老爷子整成这副狗样,若是那些个官员们别说出冷汗,只怕尿裤子都是常事。他娘的这事还真不好整,该死的沈正文,老子跟你没完!
别看胤祚在康熙面前吹得山响,一副吃定了沈正文的样子,其实心里头连一点底都没有,虽说活了两世,见识上远远超出当代人,可毕竟真正习文才三年多,就算他天赋超人,读书甚多,可要想胜过两榜进士出身的沈正文,又谈何容易。
心情一恍惚,走起路来就没个准儿,正走着,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惊得被撞之人慌忙跪倒在地,口称死罪。胤祚定睛一看,不由地愣了一下:“怎么是你?”
撞倒胤祚的是个年近五旬的半老头子,面相清逸,大眼,三绺长须,两鬓稍带些白发,一身八蟒五爪蟒袍,白鹇补服,是个五品官员。这官儿胤祚倒也认得,正是因参倒了河道总督靳辅而名扬天下的郭琇。
郭琇,字瑞甫,号华野,即墨城郭家巷(今属即墨镇)人。康熙九年进士出身,任吴江县令七年,康熙二十五年入朝任江南道御史,康熙二十七年初,上《参河臣疏》,参倒了河道总督靳辅,旋即升任佥都御史,人称“郭大参”又叫“郭一本”,指得是此人不参则已一参必能扳倒对手。
胤祚虽然心中有事,烦得很,但他毕竟不是诿罪与人之辈,原本就是他自个儿走路不看路,被撞倒了纯属自找的,因此丝毫没有怪罪郭琇的意思,挥了挥手道:“不碍事,是本贝子自个儿不小心,怨不得郭大人。”一眼瞧见地上落着本黄稠蒙面的折子,想来是郭琇跟自己相撞时落下的,随手拾了起来,心中满是好奇,想知道这位“一本”大人又打算参谁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胤祚猛地合上折子,一个鹞子翻身一跃而起,落在郭琇身前,伸手扶起“一本”大人,语带激动地说道:“郭大人,此事重大,若是暗参,只怕留中不发的可能性居多,不若如此……”胤祚贴着郭琇的耳朵快速地说着,郭琇频频地点着头,末了抹了抹胡须道:“多谢贝子爷提点,下官明白了,这就照着去做。”
“上朝!”随着司礼太监高英年一声高呼,今儿个的早朝正式开始了,文武百官走着碎步踏上了宫中的上朝正道,皇族在中,文武分居左右,除了脚步声没有一丝的杂音,好一派肃穆庄严的气象,只是大多数官员的嘴角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因为今天将上演一场大戏。此刻,大戏的主角之一胤祚正走在百官之中,身前是刚封了贝勒而自得意满的大阿哥和福全等几个老辈子王爷,胤祚的小身形夹杂在皇族中,被彻底地淹没在人群里。
今儿个早朝,只有几个不太重要的大臣上奏,所奏之事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论是康熙还是诸臣工都没把心思放在这些小事上,随口议论了几句就打发过去了。再不开眼的臣工到了此时也都明白今儿个不是上本的好时机,一时间大伙儿都静了下来,都拿眼看着康熙,就等着老爷子发话,好看戏了。
大殿内充满了诡异的气息,冷场了好一阵子,康熙发话了:“沈正文。”
“臣在。”文官队列的末尾快步走出一人,一头跪倒在地。
康熙斜靠在宽大的龙椅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沈爱卿,你的折子朕看过了,朕深以为然,但有人却不以为意,打算跟你沈大人来场御前官司,沈爱卿以为如何啊?”
“臣无异议。”
“那就好。胤祚。”
“儿臣在。”胤祚大步走出皇族队列,同样也是跪倒在地。
康熙慢悠悠地说道:“理不辨不清,话不说不明,今儿个朕就给你个自辩的机会。”
“是,谢皇阿玛。”胤祚磕了个头,起身与沈正文相对而站,客气地说道:“沈大人是朝廷重臣,就先请吧。”
“老臣不敢,贝子爷乃天璜贵胄,还是贝子爷先请。”
这些子客套话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双方客套了几句后,沈正文首先发难了:“子夏云:‘虽小道,必有可观者,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1)贝子爷乃天家贵人,事此小道,不仅与法不合,于理也不通。”
靠!背圣人语录,谁怕谁啊!胤祚立刻接口回道:“圣人云:‘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2)由此可见圣人并不反对求富贵,只要不是违反天道的富贵,圣人是鼓励的。本贝子所作所为一不伤人害命,二不欺行霸市,又有何不可为之说。”
沈正文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立刻还以颜色:“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3)贝子爷年岁尚小,理应埋首经书,追寻前贤足迹,事此小道实为舍本逐末,老臣深为痛心。”
……
“仁君重农不重商。”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管子(管仲)大贤亦不轻商。”
……
一大一小两个辨手满口子圣人云,子曰地辩了起来,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一时间朝堂之上火星四溅,语录乱飞,诸位大臣都听得津津有味,浑然忘了君前不得失礼这条规矩,不时地为双方的精彩言辞叫好,康熙老爷子也含笑不语,丝毫没有干涉这场辩论的打算。
胤祚对于经书子集虽也算得上精通,但真要跟沈正文这么咬文嚼字地纠缠下去,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胜算,因此辩了一阵之后,胤祚抛出了重型炸弹:“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4)本贝子手上南北共四个厂子,计有伙计五百余人,原本皆属赤贫之人,生活无着,然自进厂以来,家家有屋,衣食无忧,孩子还能上得起学,此不可谓不仁吧。再有,本贝子依法纳税,两年累计上缴各种税收白银八十万两,此皆有据可查,也不可谓是不义吧。本贝子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有些人就不同了,俗话说得好,正人先正己,若是自己不干净还要去指责别人,那才真是个笑话呢。”
胤祚这话摆明了就是说沈正文屁股底下不干净,顿时将沈正文激得眼冒金星,手指着胤祚道:“你、你、你……”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道:“贝子爷,这是朝堂,讲话要有证据。”
“证据?下官这里有!”文官队伍中冒出个人来,大步上前,一头跪倒在康熙面前大声道:“臣佥都御史郭琇有本上奏。”
诸臣工一看见出头的是赫赫有名的“郭一本”,顿时一片哗然,个个脸色都不好看,不知道这回又有谁要倒霉了……
注释(1)经商、做工等是小道,虽然也能达成一定的成就,但要想成就大道就不可能,所以君子不会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2)如果是不违反天道的富贵,就算是当个马夫,我也要去,如果是有违天道的富贵,那我还是去做学问好了。
(3)君子只追求大道而不去考虑耕种之类的事情。
(4)仁者就是那种不但自己富贵,还要让大家都跟着富贵的人,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大仁人。
“郭一本”号称每参必准,诸臣工要哭了,可康熙老爷子却笑了,笑呵呵地说道:“递上来。”司礼太监高英年快步走下台去,接过奏本,准备递给康熙,谁知康熙只是挥了挥手道:“念!”
这个念字一出,诸臣工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顿时青了——大伙都不是傻子,当庭宣读奏本,老爷子这分明是表态支持“郭一本”,谁要是被参了,那就等着回家挺尸去吧。运气好还能落下个降职处理,运气不好那就是一撸到底,彻底没了,要是运气差到极点,嘿嘿,那菜市口见吧。
大殿中一片寂静,只有高英年那阉人独有的尖锐嗓子在回响:“《纠大臣疏》,臣有本启奏陛下,武英殿大学士明珠行为不轨,其罪有八:
一)凡内阁票拟,俱由明珠指使,轻重任意。余国柱承其风旨,即有错误之处,同官莫敢驳正。皇帝时有诘责,乃漫无省改。即如御史陈紫芝参劾湖广巡抚张汧疏内,并请议处保举之员。皇帝面谕九卿应一体严加议处,乃票拟竟不书写,则保举张汧原属指使,于此可见矣!
八大罪状一出,满朝皆惊,凡被参之人个个面如土色,早已跪倒在地,惶惶不安,至于刚才还妙语如珠,跟胤祚辨得起劲的沈正文此刻早已趴倒在地,全身上下抖得跟筛糠似的——明珠八大罪中第三条就提到了他:
三)明珠连结党羽,满人则有尚书佛伦、葛思泰及其族侄侍郎傅腊塔、席珠等,汉人则余国柱、沈正文结为死党,寄以心腹。向时会议会推,皆佛伦、葛思泰等把持;而余国柱更为囊橐,唯命是听,但知戴德私门;沈正文更为不堪,身为言官,不思报恩,唯思公器私用,压制言官上疏。
折子念完了,诸臣工却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郭一本”这一本来得好凶啊,一下子参了两位大学士外带十几名一二品大员,就连他的顶头上司沈正文都没放过,这可真够狠的。被参的就不必说了,没被参的,心里头也直冒冷气:大伙儿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指不定哪天就轮到自个儿被参,非得寻个事搞掉这个“郭一本”不可。
死寂,大殿中除了被参之人粗重的喘气声外,一片死寂。好半会,康熙老爷子发话了:“明珠。”
早已跪倒在地的明珠慌忙答道:“臣在。”
“你跟着朕也有些年头了吧?”
‘回皇上,足足二十四年了。”
“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啊?”
“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明珠极精明的一个人,心里头早明白圣意已决,自己这回是逃不过去了,压根儿就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知道就好。”康熙老爷子猛地坐直了身子对高英年喝了声:“宣!”
高英年手捧着不知何时取出来的圣旨,开始大声宣读:“国家建官分职,必矢志精白,大法小廉。今在廷诸臣,自大学士以下,惟知互相结引,徇私倾陷。凡遇会议,一二倡率於前,众附和於后,一意诡随。廷议如此,国是何凭?至於紧要员缺,特令会同推举,原期得人,亦欲令被举者警心涤虑,恐致累及举者,而贪黩匪类,往往败露。此皆植党纳贿所致。朕不忍加罪大臣,且用兵时有曾著劳绩者,免其发觉。罢明珠大学士,交领侍卫内大臣酌用……”
明珠算是逃过了一劫,仅仅落个削去武英殿大学士的衔儿,还保有领侍卫内大臣的位子,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全都被一撸到底,好在没人因此而丧命。
明珠倒了台,胤祚原本应该是很开心才是,但胤祚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头直犯嘀咕:老爷子分明就是事先布好了局,郭琇不过是一杆枪罢了,可自己又算个什么事儿,没来由地要自己跟沈正文来场辩论,这玩的是哪出戏,怪事年年有,今儿特别多,难道……胤祚偷眼看了看老爷子,心里头猛然打了个突:老爷子这是拿自己当枪使来着,是在警告朝臣不要参与到阿哥们的事情里,看来自己只怕也讨不了好,惨,看来今儿个也得跟着挨板子了。正胡思乱想间,猛然听到康熙老爷子发话了:“胤祚。”
得,板子来了,咱的小屁股哎。胤祚一头跪倒在地大声回道:“儿臣在。”
“你可知罪?”
我靠,又是知罪,看来这板子要打重了。胤祚忙磕了个头:“儿臣知错了。”嘿嘿,只能是知错,这罪字咱可不要。
“哦,错在哪啊?”康熙老爷子不紧不慢地接着问道。
错在哪?妈的,错就错在老子赚钱太多了呗,厄,貌似也太过出风头了,让那些个兄弟们都有些不自在了,看样子老大要对付自己只怕是担心自己也有了争大位的想头,来个先下手为强罢了,老爷子对自己看来也有些不放心了,打预防针来啦。妈的,老子不过是想混个太平,厄,花花王爷当当罢了,娘的,这板子挨得有点冤。
冤归冤,可这会儿也不能喊,胤祚没奈何只好答道:“儿臣错在当初门下奴才刘明川买爵时没制止,开了商人买爵的先例。不过当初儿臣是以为刘明川乃是在旗之人,虽是庶出,可照老例,也是可以买爵的,只不过忘了这奴才商人的身份。”
认错可以,可咱不能认大错,就认这一条,了不起也不过是失察之过,板子也不至于落得太重。胤祚满心眼里避重就轻,却不曾想康熙老爷子多精明的人,哪是那么好糊弄的,老爷子嘴角一钩,算是笑了一下,悠哉地说道:“知道错了就好,这错既然犯了就得受罚。”
“是,请皇阿玛发落。”没法子,看来这板子是吃定了,也就只能盼着板子能落轻一点了,靠!老子真***冤,被老爷子当枪使就算了,到头来还得落下个不是。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去了,胤祚倒也光棍,摆出一副恭顺无比的样子。
康熙手一挥,高英年那破嗓子又响了起来:“六阿哥胤祚御下不严,着免去固山贝子之爵……”
郁闷,极度地郁闷,胤祚接连郁闷了好几天,倒不是为了自个儿固山贝子的帽儿给撸了,也不是因为刘明川那顶五品候补道台的帽子被摘了,说实话,固山贝子原本就是捡来的,胤祚还真没看在眼里,至于刘明川那花了一万两银子搞来的小破帽子就更算不上什么了,只要老爷子不禁止他经商,胤祚还巴不得闷声发大财呢,郁闷的是居然让老爷子给耍了一道,当枪使完,还被当成破抹布给扔了。
明珠倒了台,大阿哥也就没了争大位的本钱,老实了许多,就像去了势的公鸡,没了往日的那些嚣张,不过对胤祚可就恨之入骨了,见了面连声招呼都不打,胤祚也不在意,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少,甚至连大阿哥门下奴才葛善的经销权都没动,仍旧让老大赚着。胤祚不傻,跟老大的仇是结上了,心里头自然是恨不得将老大的财路断了,可这会儿却不是时机,老爷子还在那看着呢,老爷子最恨的就是窝里斗,咱不犯那个错误,该让老大赚的钱,咱也不急着断,等事情冷了,寻个事儿销去葛善的经销权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这会儿绝对不能乱,相反还得叮嘱刘明川不得为难葛善。
一场御前官司,倒霉了两个阿哥,其他哥几个可就看出苗头来了,说起话来那可就都拿腔拿调地,没少在胤祚耳边呱噪,浑然忘了这哥几个都还拿着胤祚的好处呢,至于太子虽没说什么,可面上的情谊却淡了许多,唯独只有老四依旧是平淡相待,倒也不失本分。九格格温宪一听说胤祚挨了板子,第一时间就来安慰自己的六哥哥,还仗着康熙老爷子的宠爱气势汹汹地去找老爷子评理,不过却吃了个闭门羹,老爷子压根儿就不见,说是到畅春园避暑去了,当然纯属扯淡,这四月天避个哪门子暑,气得小丫头片子大哭了一场。
郁闷归郁闷,可生活还得继续,学得上,书得读,武功的修炼也不能捺下,当然就算胤祚想捺下也没辙,陈天远可不是那么随意的人,逼得紧着呢。闷了几天,胤祚也缓过气来了,自个儿好一通暴笑——自己原本就是打算当个太平王爷,又没奔着大位而去,只要老爷子不禁止自己经商捞钱,生哪门子闲气啊,有了钱,咱这小日子蛮过得下去的嘛。
接连几天都没有早朝,康熙老爷子也没到上书房露面,胤祚乐得逍遥,气平了,该干啥还干啥,浑然没事人一个。今儿个轮到缪彤老夫子主讲《春秋》中的恒公篇,老夫子摇头晃脑地说得不亦乐乎,胤祚却没怎么认真听讲,无他,首先这玩意儿他早就背完了,再说,对于四书五经这类东西胤祚其实兴趣并不大,不过是仗着天资聪慧应付一下罢了,当然若是坐而论道,胤祚也可以算得上半个老夫子了,水平还是有的。
说实话,在所有的阿哥弟子中,缪老夫子最看重的还就是胤祚,这一看重不打紧,麻烦的是老夫子还最喜欢让胤祚回答问题,这不,又问上了:“胤祚,管子、恒公殊贤?”这问题也算是个老题目了,千百年来争论不断,始终没个标准,各家各派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大相庭径,历史上围绕这个问题所发生的大论战就有好几次,胤祚也没少看过那些前代大儒们的论文,不过胤祚却有着自己的看法。
“回缪师的话,弟子以为恒公贤于管子。”
“何解?”这论断并不新鲜,缪彤身为状元,自然是饱读诗书之人,也没少看过史上那些争论的文,他想知道的是胤祚如何来论证这一点。
“回缪师的话,弟子以为管子乃大贤也,尤如一柄绝世的宝刀,只是恒公才是那个握刀之人,刀的好坏固然重要,但用刀之人才是关键。”胤祚的理论在现代其实并不出奇——只要是稍有知识之人都知道董事长与总经理的关系,无论总经理干得如何,最后拍板的那个人却是董事长,企业经营的好坏,最关键的还是董事长的决策。不过在清朝,这个道理可就稀罕了:管仲是谁?是大贤才,就算鞠躬尽瘁的诸葛亮也只敢自比管(仲)乐(毅),可不敢居于管仲之上,前人论述恒公贤于管子,大体上是以攻击管仲行为不检、私德有问题上来论述的,可从来没有人拿刀与握刀之人来做比喻。
胤祚此言一出,缪老夫子颌下的胡须一阵乱颤,不过不是激动得要叫好,而是险些气歪了嘴:这老夫子可是圣人门徒,胤祚的答案虽然听起来新鲜,可在老夫子看来却有些离经叛道了,正打算拿出座师的架子教训一下胤祚,突然上书房外传来一声叫好声:“妙!”众人定睛一看,嗬,几天没露面的康熙老爷子来了,得,赶紧下跪迎驾罢。
“都起来吧。”老爷子走到上首坐好,面带微笑地说道:“胤祚这书读得好,出于经典又不全拘于经典,你们兄弟几个都得好生学着点。”
我靠!老爷子耶,您这不是把咱放在火上烤吗?这帮子兄弟哪个是好鸟,惨,这回好了,成靶子了,您老人家还不如杀了我好了。胤祚心里头直发苦,叫这起子兄弟向自己学习,那不就是说兄弟们都不如自己吗?那哥几个岂不都没了面子,兄弟们没了面子,那还不得从自己这找回来,完了,这回彻底晕菜了。胤祚一发晕,只顾得苦笑,连逊谢一下都忘了。
皇帝发话赞扬不回话,那可是君前失礼的大罪,不过康熙老爷子却没计较这个,挥了挥手道:“都散了罢,小六儿留一下。”
众位阿哥谢了恩,各自散去,不过个个脸色怪异,看向胤祚的眼神里都透出一丝的古怪,胤祚自个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老爷子这回又要折腾个啥子东西,正疑惑间,康熙老爷子开口了:“小六儿,这几天没恨上皇阿玛吧?”
“儿臣不敢。”恨皇帝?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胤祚哪担得起,慌忙跪倒在地。
“哦?是不敢?大体上还是有些怨气的吧,嗯?”
“儿臣实在不敢。”面对着老爷子的紧逼,胤祚除了埋着头说不敢外也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六儿,你须知重农、重商乃是君子与小人的分野,这一点你要牢记在心。”
“是,皇阿玛。”胤祚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心道:来了,老头子看来是要断自己的财路了,靠啊,老子的花花王爷梦要碎了。正痛苦间,康熙老爷子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过,小六儿说的也有理,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厂子皇阿玛就准你办下去。”
能办就成,只要有钱啥都好说,可没等胤祚笑开脸,老爷子慢悠悠地又接上了口:“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也得用之有节不是吗?”
娘的,这话听起来耳熟,不就是上回老子自己说的吗?这回倒好,老爷子用上了,唉,准备着破财消灾吧。胤祚再次磕了个头道:“请皇阿玛训示。”
“哦。”康熙点了点头道:“陕西今年年景不好,连州学都有些办不下去了,一想到众多学子上州学,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皇阿玛心疼啊。”
老爷子,咱鄙视你,要钱就要钱,还搞个这么大个名目,呜呼,我的银子啊。心里头可以肉疼,却绝不能带到面子上来,胤祚一脸坚决状道:“皇阿玛放心,儿臣立刻捐出十万两白银,修茸州学,定不会令斯文扫地的,儿臣还决定出资二十万两白银设立学校,供贫寒学子免费入学。”
“好,小六儿这事办得深体朕心,从今日起,小六儿就跟着上朝听政吧。”
上朝听政,对于一般的官员来说,那可是身份的象征,除了言官,没个五品的帽子压根儿就上不了朝,就算是五品京官也不是人人能上朝的,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个保证,不过对于阿哥来说,上朝听政却算不得大事,阿哥们年满十五都得上朝听政,但以胤祚不到十岁的年龄能上朝听政,那可就是天大的荣耀了,除了大阿哥已年满十五,二阿哥是太子外,所有的阿哥里也就只有胤祚一人踏上朝堂了。
虽说上次打御前官司已经算是上过朝了,但那是打官司,胤祚这会儿可是正儿八经地当起朝官来了。上不上朝的,其实胤祚自个儿并不在意,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奔着大位而去,来这朝代的最大理想是吃吃喝喝,外带泡马子、遛美女,不过其他哥儿几个可不这么看,大伙子的眼都嫉妒红了,就连老四那个冷人儿都憋不住冒了些寒话,就更别说其他兄弟了。
上就上呗,咱就打算带着耳朵忘带嘴,光听不说,全当看戏去。胤祚的算盘打得倒是挺响,不过却由不得他,今儿个早朝第一件事论的就是他自个儿:康熙老爷子下了道旨意,言及胤祚深体圣心,捐资二十万两银子重修陕西州学,恢复其固山贝子爵位,又云其将每年捐资二十万两银子建学堂助学,特封其为多罗贝勒等等,搞得胤祚谢恩磕头忙得不亦乐乎。
贝勒爵位是个好东西,咱喜欢,可老爷子也太黑了点,前头咱不是说捐十万两银子吗?现在咋变成二十万两了,还有是捐二十万两银子办学校,这回倒好,成了每年捐资二十万两,敢情这钱不是老爷子的,他老人家花的那叫爽快,可咱的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可是咱用双手,厄,不对,是用智慧赚来的。这会儿咱是独门生意,钱来得快,若是时间久了,这竞争对手一旦多了起来,那就不是目前这么个赚法了,虽说咱是贝子,可也不能禁止别人干这行啊。娘的,老头子这招真损。胤祚心里头有气,可有气也得忍着,磕头如捣蒜般谢了恩,心里头开始盘算着如何收回老大门下的经销权了——能省着一点是一点。好容易熬到下朝,胤祚应付了那些子大臣们的道贺,回阿哥所取了银票领着刘双城、海达两个三等虾立马跑户部交银子去了。
户部前任尚书葛思泰、侍郎席珠刚被免了职,今儿个是新任户部尚书马齐初次上任的日子,正在整肃手下,一见胤祚来了,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出大堂迎接,满口子道贺,将胤祚迎进厅堂,这才小意地询问胤祚的来意。
马齐,满洲镶黄旗人,荫生——也就是没参加过科举,靠着父辈的荫庇当官之人。不过胤祚却不敢小看这哥们,这家伙虽然现在年纪轻,不到三十,没什么名气,但却是康熙末年、雍正朝的名臣,后来的官当得大,本事也不小。
按理说有阿哥这等贵客来访,得迎进后堂上茶叙话才是,不过马齐却小心得紧,只肯让胤祚在大堂上坐,这是防着有人说他私下沟通阿哥呢,胤祚也心知肚明,知道面前这位是个小心的主,生怕违了大清律中阿哥不得私下结交朝臣的法,也不点破,只是客气地说是来交割圣旨上说的二十万两银子的,不过胤祚却提了个条件:此银只做助学之用,户部须将用途造册,胤祚要查账。有钱进来就是好事,马齐自然是满口子应承,直打保票。
眼瞅着厚厚的一叠子银票就这么没了,不心疼才是怪事,只可惜就算再心疼这钱也拿不回来了,这让胤祚牙跟都有些发痒,恨不得那把刀四处砍人,这不,有些气急地开始发落刘明川来了。
“刘三儿,你可出息得很啊,真给你家主子长脸了。”胤祚心里头气大,说话刺儿就多,连刘明川的名字都不叫,直接叫起刘三儿来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胤祚正气头上,刘明川哪敢辩解,只顾着磕头了。
“有了钱就想着做官,五品太小了吧,下回该买大一些,要买就买武英殿大学士得了。”胤祚的话越来越难听起来。
“奴才不敢了,请主子息怒。”刘明川死命地磕着头,那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胤祚发作了一通,气也小了些,眼看着刘明川那副可怜样,想起这些年来这奴才也着实卖力办事,心里头一软,低喝了声:“起来吧!下次再干这等傻事小心你的脑袋。”
刘明川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不过始终弯着腰,不敢站直了,连头上的血都不敢去擦,低着声道:“主子,是奴才不好,累得主子受罚,这罚银就由奴才来出吧。”
“啪”胤祚一想起又被老爷子黑了一把,顿时怒由心起,猛地一拍桌子,口中却道:“混账,你家主子是那种用奴才钱的人吗?”吓得刘明川赶紧又跪了下去“主子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够了,起来!”胤祚从袖中取出个绢子扔给刘明川道:“擦一下,本贝勒还有事跟你商量。”
刘明川颤巍巍地捧着白绢却不敢用,胤祚横了他一眼,吓得刘明川赶紧擦干净额头上的血迹,小意地道:“主子请训示,奴才一定照办。”
胤祚将奉旨出资办学的事儿说了一番,又拿出了自己这些天来反复思考的法子:钱得出,学校得办,不过不能白办,花钱买名声事小,为自个儿培养人才事大,第一年先开办南、北两所蒙学,南边的就开在杭州,北边的就只能开在京城,任何人都可以入学,不过贫苦人家的孩子不但可以免费入学,读得好的还可以得到补助,第二年再开办生员班,由胤祚出面到翰林院拉那些个闲散翰林来当老师,再有就是想方设法去请那些子没官职的大儒来就教。以上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至于私底下嘛,可以在学校中开办一些技校,学的就是跟自家产业有关的东西,算是为自家产业培养技术骨干,学生嘛就从那些家贫而天资又不足以高中的人中挑选。胤祚只管出主意,具体的事务都交给刘明川去具体操作,反正这几年下来也看出来了,刘明川的办事能力出色,手下也有些商业人才,那些买地皮、盖校舍的杂事儿胤祚压根儿就用不着去操心。
胤祚在刘明川那儿发作了一番,气也消了大半,但心里头却有些子纳闷:来这朝代三年余,自己竟这么快就学会了主子奴才那一套,还用得有模有样的,别人穿越都是来改变时代,咋到了自己这儿却成了被时代所改变了呢?
不得不说康熙老爷子确实是当皇帝的好材料,整起人来,那是一套套地:打你顿板子,看你有些啥反应,若是哭爹喊娘,四处叫冤,那等着你的绝对是大号板砖,如果你乖乖地,那就给你颗糖,不过这糖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其中还带着几分的苦味,可你还不能吐了,只能硬着头皮吞下去,不然同样是板砖侍候。这也就是胤祚,若换了个人,早被老爷子忽悠得找不到北了,胤祚心里跟明镜似的——老爷子这是在磨刀呢。
老爷子磨刀的举措里蕴含着好几重的意思:首先,刀不磨不快,要用刀就得先磨刀,刀快了砍起人来倍儿麻利。第二,这是在警告那把刀:甭管你有多锋利,材质有多好,你也就是把刀,朕才是握刀之人,甭想那些有的没有的。第三,是在警告余下的阿哥们老实些,别没事就闹腾家务,打横炮搞内斗啥的,朕盯着呢。
明白归明白,胤祚心里头依旧不痛快,毕竟那板子可是打在自己的屁股上,老爷子您要磨刀咋就不能去磨别人呢?咱就想当个太平王爷,又没争大位的心,您老还是别再磨咱了吧,咱不当刀了成不?胤祚自打上朝听政以来从不主动开口,除非是老爷子点名,否则就是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反倒搏得了个少年老成的名声,搞得胤祚哭笑不得。
少年老成就少年老成呗,咱接着装聋作哑得了。胤祚不但朝上一言不发,就算是上朝、散朝期间也不多话,跟各位大臣照面都不失礼数,可也绝不深谈,但有个人却让胤祚躲不过去,就是那位“郭一本”郭大人。自打上《纠大臣疏》引发了朝堂的大地震之后,郭琇也凭此功得了升迁,当上了从四品的左都御史,也算是既得利益者了,可“郭大参”却参上了瘾,这不,又琢磨再次上本了。
今儿个早朝散得早,还没到午饭时间就完事了,诸臣工也乐得有时间逍遥,三五成群地买醉去了。胤祚跟那些个大臣们都没啥深交,既没人来邀请他,他也不会主动去凑那个热闹,道理很简单:没想着太子的位子,跟那帮子朝臣套哪门子近乎,若是有了争位的心,那就更不能跟朝臣们多套近乎了,康熙老爷子的眼睛可是雪亮地,一个私下交结朝臣的罪名就能把你给圈养了,那下场别提多凄凉。咱不去上那个套,省得又被当成刀子磨,自个儿回去逍遥才是真地。胤祚悠哉地自顾自打算回阿哥所去,可正走着,一老家伙冒了出来,口口声声道:“贝勒爷,请留步。”
厄,是“郭一本”,这老家伙又想搞啥玩意儿,谁叫咱上回欠人情来着,得,听听先。胤祚呵呵一笑道:“哦,是郭大人,找本贝勒有事吗?”这话的意思就是有事您就快说,没事您老还是走人吧。
“贝勒爷,下官上回能成事,还真多亏了您的指点……”
靠,这话危险,若是让人知道明珠倒台的事儿跟自己有关,那咱的小日子还过不过,外头那些狗奴才还不得变着法子报复自己,咱还混不混。胤祚慌忙挥手打断了“郭一本”的话:“啊,今儿个天气很好,哈哈哈……”
天气很好?“郭一本”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这会儿乌云密布,天闷得很,转眼就要下雨了,哪来的天气很好?愣了好半会才接着说道:“小臣这里有个折子,想先请教一下贝勒爷。”
我靠,这家伙参上瘾了,又打算参谁来着?胤祚原本不打算接手,可一来郭琇的手已经伸过来了,这会儿要是不接过来,反倒让那些还没有散光了的朝臣生疑——此地无银三百两;再者,胤祚也有些好奇,也想先知道一下究竟是谁又要倒霉了。胤祚哈哈一笑,手一伸接过了折子,打开一看,顿时把胤祚的小心肝吓得嘣嘣直跳。
这折子不大,也没有加上黄稠封面,算是个稿子,可里头的内容却是惊天动地,胤祚翻折子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参近臣疏》,这折子参的是少詹事高士奇、右都御史王鸿绪和给事中何楷、修撰陈之龙、编修王顼龄等号称康熙近臣兼文友的人物。
高士奇,字澹人,号瓶庐,又号江村,赐号竹窗,浙江平湖人(世)钱塘。初以国学生就试京师,不利,卖文自给。新岁为人作春帖子,自为句书之,偶为康熙所见,旬日中二试皆第一,命供奉内廷,官至礼部侍郎,康熙视之为文友、半师。王鸿绪、何楷、陈之龙、王顼龄等大体上都是文人墨客,时常跟康熙老爷子诗文唱和,君臣间颇为相得。郭琇参奏他们不就等于变相参康熙老爷子一本吗?这一本上去估计“郭一本“的官也就当到头了——即便是老爷子准了这一本,赶走了高士奇等人,心里头能不恨郭琇多事吗?这老郭同志原本就满朝为敌,全靠康熙老爷子撑着腰,这本上去把老爷子给得罪了,接下来只怕是轮到别人参奏”郭一本”同志了。
苦笑,除了苦笑,胤祚还真不知该怎么办,面前这主儿怕是早就拿定主意要上本了,这劝是劝不动的了,可看在这“郭一本”对自己的尊重上,怎么着也得先劝上一劝不是?胤祚略一沉吟,笑着说道:“唔,这折子……,啊,有两句老话郭大人一定听说过。”
“贝勒爷说的是?”郭琇看见胤祚吞吞吐吐地不由地有些奇怪。
“刚则易折;得饶人处且饶人。”
郭琇的脸刷地红了起来,紧接着脖子也粗了,顾不得尊卑,一把从胤祚手中抢过折子,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调头就走,连场面话都懒得跟胤祚说一下。哎,咱这是招谁惹谁了,真是好心被狗咬,娘的,这“郭一本”还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就等着撞破头吧!不管他了。胤祚一时气恼,恨恨地转身回阿哥所去了。
忠臣,啥叫忠臣,就是那种只要事关大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就叫忠臣,殷之比干、明之史可法都是忠臣,但凡忠臣一般都没个下场。郭琇、“郭一本”显然也是个忠臣,胤祚虽在气头上说不管他的死活,可冷静下来之后,还是很感佩此人的风骨,可也明白自个儿既无力阻止其上奏,也没法子挽救其被罢官的下场,便寻思着该怎地给老郭同志一个补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郭同志落得个晚景凄凉,套句后世常用的话说就是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大名鼎鼎的“郭大参”再次引爆一声惊雷,上《参近臣疏》,弹劾皇帝宠臣少詹事高士奇、右都御史王鸿绪和给事中何楷、修撰陈之龙、编修王顼龄等人植党营私、以权谋私、徇情枉法、贪污自肥等四大罪状。疏中言辞咄咄,证据确凿,康熙老爷子虽一心想保高士奇等人,无奈“郭大参”这一本又是明发,别说满朝文武都知晓,还没几天工夫,连街边的童谣都出来了,老爷子也只好忍痛割爱,将高士奇等人消职为民。
按理说,郭琇这一本既然准奏,那就算是立了功了,该升迁,可康熙老爷子愣是不发话,都半个月过去了,别说升迁,就连在朝堂上口头表扬一下都没有。到了这份上,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康熙老爷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更何况那帮子朝官个个都是人精儿,一场轰轰烈烈的“倒郭行动”开始了。
郭琇为官清正,为人则刚正不阿,十余年的官宦生涯依旧两袖清风,家中除了糟糠之妻外连个小妾都没有,照说要告倒这样的清官能吏是件很难的事儿,可问题是清官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只要有错误那就有东西可参了。
先是江南道御史柳河上本弹劾郭琇康熙十九年在吴江任县令时上交税款曾延误了一天的时间,再有就是曾赴当地商人宴请。说起来这两样都是屁点大的事情,压根儿就不值一提,真算起来最多也就是个罚银的处分,可康熙老爷子却不表态,只是留中不发。接下来那可就热闹了,闻出味儿来的朝臣们可着劲地上书,头前还说得有根有据,到了末了,捕风捉影的事儿都有人上本了,参劾郭琇为富不仁、纳了十几房的小妾、强取民女等等。
一时间朝廷上下弹章乱飞,就连大阿哥、太子都凑了个趣,可康熙老爷子却不动如山,稳坐钓鱼台,所有的弹章都接,但却全都留中不发,让朝臣们都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老爷子究竟玩的是哪招。不过,老爷子表不表态对于郭琇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郭琇已经心灰意冷了,满腔子热血要当个名臣,要扫清朝廷的奸佞,到头来自个儿却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是个人都会灰心。
郭琇也是个妙人儿,老爷子还没发话呢,他倒好,自个儿将自个儿免职了,一套官服折叠好摆在御史台的办公桌上,留书一封就此挂冠而去,领着一个老仆外带自家黄脸婆赶着辆破旧的马车潇洒地出了京城。郭琇这一走不打紧,可忙坏了胤祚,一得到郭琇已挂冠而去的消息,胤祚立刻领着手下两个三等虾骑马追了上去,总算是在城外五里处截住了郭琇的马车。
“挥手自兹去,潇潇班马鸣。”郭琇或许是看开了,心情不错,刚一见面就来了句名诗“小——老朽多谢贝勒爷还念得旧情,送老朽一程。”
这哥们总算醒悟自个儿已经是草民了,那个小后面当然接的是臣字,虽说是习惯使然,但也可见这哥们心中还是眷念官场的。胤祚心里头明白,却也不点破,只是微笑着问道:“华野先生(郭琇的号)此去可有何打算?”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郭琇悠然地答了句陶渊明的诗句。
哎,这傻老头儿,人家陶渊明能那么悠哉,那是家里有使不完的钱,能乐得逍遥,你老郭同志家无余财,两袖清风,这玩潇洒的事可不是你能玩得起的,没准回了乡里您老还得去当地球修理工。胤祚斟酌了下语句,缓缓地开口道:“华野先生大才,若是就此埋没乡里着实可惜。再者,本贝勒奉旨出资办学,到如今校舍已全,怎奈却无人可为鹿鼎书苑之掌山。头前本贝勒也曾问过先生如何创院之事,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本贝勒就想着请华野先生出任掌山如何?”
胤祚搞的这个书苑命名为鹿鼎,一来是取鹿鸣宴、鼎甲之意,二来也是幽了自己一把,取之于前世那本著名的《鹿鼎记》,算是恶搞了一下罢了。郭琇毕竟是堂堂两榜进士出身,虽说为人耿直了些,那学问可是好的,至少比胤祚自个儿那半桶水要高出不少,头前一知晓郭一本要上疏,胤祚就开始琢磨着郭琇的出路问题,赶巧书苑近日里竣工,缺个掌山,这主意就打到老郭同志身上了:
一来是给老郭同志一个安身之所。二来嘛,也是为自己的书苑打个名声——老郭同志现下可是名动天下之人了,早被天下读书人视为楷模,当然仅仅是那些还没当上官的读书人。第三嘛,也是为了自家的书苑不受刁难,这道理也很简单——京城可是国子监的所在地,自家的书苑跟国子监隐隐然成了竞争对手,那起子官员明面上不敢怎样,毕竟自己贝勒阿哥的身份摆在那儿,可私底下就难说了,读书人玩阴的那可是一套套地,但有个郭琇坐镇那就不同了——别看郭一本当官时是人人喊打,可一旦下台了,那起子当官的必然会使劲巴结:前头喊打是怕自个儿被“郭一本”给参了,后头巴结是想跟清官沾个边,这年头清官叫好不叫座,可哪个当官的都不想被人叫成贪官不是?这可是名声问题,只要是能跟有风骨的清官站在一起,无形中自个儿也成了表面上的清官了。胤祚这算盘打得精着呢。
郭琇愣了好久,始终没有说话,但眼中却浮起了一层薄雾:挂冠而去,潇洒是潇洒了,可吃饭问题就出来了——身无长物、两袖清风,一旦回乡,最好的出路就是当个塾师,即便想当个师爷都是不成的,没哪个官员敢请一代清官当幕僚,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自己离京,满朝文武无一人相送,连派个仆人来说声珍重的都没有,唯独胤祚这个小贝勒不但亲自前来,还婉言相邀,实在是难得。老半晌之后,郭琇一拱手道:“既如此,敢不从命。”
处理完郭琇的事儿,胤祚急急忙忙地赶回宫中,就担心着康熙老爷子有召,这不,刚回屋,连屁股都还没坐下,高老太监就领着人上门催人来了,说是老爷子上书房有请,照例又是一百两银票子送上,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知道所有的阿哥此刻都在上书房候着呢,老爷子要训话。
紧巴巴地赶到上书房,正赶上老爷子对老七发火,似乎在训斥老七的文章狗屁不通啥的。胤祚大气没敢吭,悄悄地溜到阿哥们中间跪好,打算蒙混过关,没曾想康熙老爷子那眼可利着呢,老早就看见了蹑手蹑脚溜进来的胤祚,眼一斜,喝了声:“胤祚。”
得,被发现了,咱就乖乖站出来罢。“儿臣在。”胤祚慌忙出列,跪倒在地,心里头却也不急,早预备好出外的理由——处理鹿鼎书苑开学大事就是个现成的好借口,就等着老爷子发问了。哪曾想老爷子连问都没问,直接来了句:“小六儿今儿这事儿办得不错,甚合朕意。”
啥?啥事?老爷子这话咋没头没尾地,搞啥子名堂?胤祚心里头一咯噔,猛然省起老爷子说的必然是自己请郭琇当鹿鼎书苑掌山的事儿,可这事儿咱才刚搞定,怎么老爷子就知道了,难不成老爷子能掐会算,是诸葛孔明一流的人物?不对,此事一准有人通风报信,靠!老爷子究竟在自己身边埋下了多少钉子,娘的,幸好老子没背着老爷子干啥蠢事,要不然……。胤祚一念及此,顿时背心狂冒冷汗,面上倒还镇定,一脸子媚笑地答道:“谢皇阿玛夸奖,儿臣也就是想着自个儿的书苑总得有个镇山门的人物,赶巧郭琇郭大人要辞官,这也是趁便的事儿。”
“唔。”康熙老爷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突然问了一句:“郭瑞甫(郭琇的字)是何等样人?你们兄弟几个都说说。”
胤礽是储君,得领头回答,答案是“好名之人”,这答案是个万金油,是个人都好名声,别说其他人,就连康熙老爷子自个儿也是个好名之人,老爷子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太满意,脸色都为之一沉。
大阿哥胤禔看出了老爷子的不满,立刻接口道:“是狂妄小人。”一听此言,老爷子眉毛一挑,顿时乐了。胤祚心里头明白老爷子这不是在赞赏老大答得好,而是在笑老大纯粹就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压根儿就不是治国的材料。胤祚自个儿也在心里头发笑:老大白长那么大的个儿,那心思简直差得可以,都快赶上根木头了,就这么块料还总想着夺嫡,将来可有他受罪的时候。
胤祚是看明白了,可其他哥几个却没搞清楚,还以为老爷子这是在夸老大答得好,立马一窝蜂而上:“小人。”“无赖之徒。”“沽名钓誉之辈”等等屁话不绝于耳,只有老四胤禛说了句公道话:“郭大人是个好人。”
哥几个乱嚷嚷,老爷子也没制止,待所有的阿哥都说完了,才看了看胤祚,含笑问道:“小六儿,你怎么看?”
怎么看?人都到了自个儿的手下了,还能怎么看,实话实说呗。胤祚脸色一正道:“忠臣。”
“嗯哼,忠臣?那朕岂不是就成昏君了?”老爷子的脸立刻阴了下来,寒得简直能结出冰渣子,众阿哥一看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心中大乐:总算看到老六吃鳖了,爽很!爽很!可一个个却都在脸上摆出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老三更是语带颤音地说道:“皇阿玛息怒,小六儿定是患了失心疯了,皇阿玛乃圣贤之主,怎会是昏君呢?”
都说老三是高黑状的刁人,还真是如此。我靠你个老三,你小子这是为老子辩解吗?你他娘的这是落井下石,你小子才得了失心疯呢,他娘的,老子给的好处没少拿,到头来,还给老子背后来上一刀。胤祚气归气,可也没失了心神,毕竟早就知道老三就是那个德行,跟这号人犯气不值当,抬头看着满面怒容的老爷子冷静地答道:“皇阿玛是圣君,郭琇是忠臣。”
“哦,说说理由。”康熙老爷子的脸色依旧寒着,不过那话语却轻了许多。
理由?那还用说吗?这满朝的文武就没一个干净的,若是再让郭琇这么参下去,那整个朝堂都得跨了,你老爷子从哪去找人来办事。您老爷子自个儿也明白郭琇就是个忠臣,但却不能让这么个忠臣再折腾下去,要不您就剩下当光杆司令的份儿了。不过这话自个儿想想可以,却不能说,说出来那可是犯忌讳的事儿,可该说啥好呢?胤祚斟酌了一下,回了一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康熙老爷子愣愣地看了胤祚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开口,可脸色却接连变幻了好几次,末了,冷着声道:“朕已下诏三日后巡视河工,小六儿你也收拾收拾,跟朕走一趟吧。”话音一落,挥挥手示意众阿哥散了。
伴驾南巡,那可是天大的荣耀,众阿哥嫉妒得眼都红了,恨不得拿把刀子砍翻了胤祚,可胤祚自个儿却心里头发苦:善体圣意是一回事,猜透老爷子心思则是另一回事,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君主会喜欢有人能将自个儿的心思全都看穿,杨修当年就是为此而死的,自己若不是阿哥的身份,只怕老爷子早就下令拉出去砍了。哎,今儿个这事办得有些混,看起来老爷子是上心了,自己这回又得变成被磨的刀子了,晕啊!
晕归晕,该做的准备却少不得:衣物可由怡红去操持,南下所乘的马匹也可以交给刘双成等人去操心,可与皇额娘德妃的告别却得自己去。胤祚长这么大了,还没出过京城,这一回倒好,要伴驾远游了,可把乌雅氏给心疼坏了,搂着胤祚好一阵叮嘱,又是抹眼泪,又是塞银票的,害得胤祚也跟着伤心了一回。温宪那小丫头一听说六哥哥能跟着下江南,没少闹着要同去,跑老爷子那也好生闹了一回,不过最后还是哭着回来了,闹得胤祚好一顿安慰,答应给她带礼物,讲故事,这才罢休。
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庚午,康熙诏告天下,留太子胤礽在京城监国,以索额图、佟国纲为辅政大臣总理朝务,自率佟国维、明珠、六阿哥胤祚及三百扈从南下巡视河工,诏令沿途各地不得结彩盈衢,徒费物力。
文武百官到码头送行自有一番热闹暂且不提,且说胤祚自打上了船就一心想猫在船舱里不露面,这些天来,他始终担着心事,不知道老爷子究竟要怎地摆布他,可怕什么还就来什么,船还没出京师地界呢,老爷子就派个小太监来唤了,说是叫他到主舱问话,一向无往不利的银票此时也问不出个名堂,又不敢让老爷子久等,没奈何,硬着头皮挪到主舱,一头跪倒,口称:“儿臣见过皇阿玛。”
“唔,起来吧。”
咦,老爷子这话怎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地。胤祚定睛一看,哦,原来老爷子正忙着与明珠下围棋呢。这局刚到中盘,双方杀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只不过胤祚刚看了几着,便发现这是两臭棋篓子,放到后世别说职业棋手,哪怕是业余初段都能杀两人个落花流水,胤祚前世那会儿可是业余四段,看这两人连下臭手,心里头直暗笑,不过一转念,又发觉不对了:明珠虽是个大贪官,可却是有才之人,一手围棋在百官中那可是鼎鼎大名的,称得上国手,敢情这老小子在放水呢,高!实在是高,着实是大清第一马屁手,这马屁拍得有品位,咱还真得学着点。
双方落子都极快,转眼就到了收官阶段,表面上明珠寸步不让,双方的棋势始终没拉开距离,其实明珠暗地里早让得不能再让了,可问题是康熙老爷子的棋实在是太臭了,明显一子落下就能定胜负的棋,愣是没看出来,还在那儿苦苦思索,这一来不但胤祚替他着急,就连明珠也满头大汗地,他可没有赢棋的胆儿。
明珠想输个棋都这么难,哎,老爷子还真是个臭棋篓子。胤祚心里头直发笑,不过这一回他可不想出头指点了,谁知道老爷子受了指点,会不会掉过头来给自己来上一板子,还是看看就好。
明珠是啥人?那可是人精中的人精,最擅长的就是观颜察色,偷眼看见胤祚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这小阿哥已经看出了棋的奥妙,接连打了几个眼色,想要胤祚出头解围,那脸上的表情丰富得足以拿后世的奥斯卡小金人了。
嘿嘿,明珠老哥,这会儿也有求咱的时候,当初你当大学士那会儿让沈正文出面整老子时咋就没想到今天呢,不管,咱就是不说。胤祚是不想说,可有人却让他不得不说——老爷子思索了一阵后,猛然抬眼看了一下胤祚,笑呵呵地说道:“来,小六儿,皇阿玛考考你,这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老爷子,你狠!明明自个儿下不下去了,请求增援还借着考人的名目,切,鄙视一把先。心里头鄙视可以,面子上可不能带出来,胤祚假装思考了一下,指着棋上的要点道:“回禀皇阿玛,儿臣以为下在这儿会好些。”
康熙老爷子哈哈大笑,手起一子落了下去,明珠立刻起身跪下道:“圣上英明,小臣输了。”
“哈哈哈……”康熙老爷子再次发出一通大笑,接着道:“明珠啊,看来你的棋有长啊,朕都快应付不来了。”
切,死要面子的老爷子,人家在让你呢。胤祚心里头直犯咕叨,没曾想老爷子突然问了句:“小六儿,上船许久了,没晕船吧?”
晕船?哈,咱可是从不晕船的,将来晕床倒有些可能,老爷子巴巴地叫自己来就为了问这个?胤祚还没来得及回答,老爷子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朕初次乘船那会儿,可是晕得够呛,到末了,还是明珠出的主意,下盘棋就不晕了,来来来,你既懂得棋,就跟明珠杀一局罢。”
下棋还能治晕船?没听说过,不过老头子看来是真的关心自己。胤祚的心里不由地暖了起来,低声道:“是,儿臣遵命。”
明珠的棋确实不错,一些小手段也用得好,可在大局观上就差得许多,以胤祚的眼光来看明珠最多也就相当于后世业余初段的水平,离胤祚自个儿业余四段的水平还差得老远呢,棋没下多久,就杀得明珠丢盔卸甲,满头大汗,直呼后生可畏。老爷子虽是臭棋篓子,可还偏生喜欢棋,看起棋来那叫神采奕奕,这不,船上没啥子娱乐,老爷子接连几天都叫上胤祚,或是对明珠,或是对佟国维杀几局,胤祚也没留手,愣是杀得二人叫苦不迭。
下棋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龙舟就到了山东境内,前头就是这次出巡的第一站献县。献县古称乐寿,也就是当年窦建德称夏王的地儿,这地儿穷,可出人才,不过按老爷子的看法那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有事没事都会闹腾一下,老爷子这会儿第一站选这地头,一来是巡视河工,二来也存着个安抚人心的意思在内。
接连下了几天的棋,胤祚没晕船,反倒有些晕棋了,无他,没对手,老赢也没劲,好在船就要到站,今儿个老爷子倒是没叫他去下棋,胤祚也乐得逍遥,在船甲板上看风景,却也别有番趣味。还别说,这时节两岸开满了桃花,风景着实不错,船行水面颇有些桃花源的感觉,胤祚正陶醉间,冷不丁瞅见大老远地跪着一大帮子官员,还敲着锣,打着鼓,闹腾得欢快,着实有些煞风景,胤祚登时被恶了一把,悻悻地回了房,换了身服,准备着伴驾。
山东境内的大小官员在巡抚钱钰的带领下,又是三呼万岁,又是谢主龙恩,好一通忙乱,总算是将康熙老爷子给请下了船,又可可地让当地的老农送上了祥瑞——多穗稻以示山东境内一派生机勃勃、收成极好,惹得康熙老爷子心情大好。老爷子这心情一好,立马来了精神头儿,让那起子官员就在码头开现场会,老爷子打算亲自训话,这一训话不打紧,却又惹出了一桩趣事儿。
坑灰未冷山东乱,说的就是山东这疙瘩民风彪悍,自古以来就是个出响马的地儿,每一回天下大乱,山东保准是最先乱起来的几个地方之一。康熙此次说是来巡视河工,可到底儿来安抚民心的意思却更浓一些,这不,那些个地方父母官刚一坐下,老爷子就传谕:诏免山东地丁额赋两年。
免税诏令一出,站在远处的迎驾百姓顿时一片欢呼,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山呼万岁,那些地方官们虽也跪倒谢主龙恩,不过在胤祚看来这起子官员的笑容里蛮有些苦涩,无他,没税收,哪来的火耗,百姓不用缴税,他们可就少了捞钱的门路。
听着百姓发自心底的欢呼声,康熙老爷子的心情就格外地舒畅,这人一舒畅话就多了起来,跟那起子官员们侃起了山东的风土人情,时不时地问一问各地的收成、治安情况,好一派君臣和睦的情景。胤祚虽说活了两世,算得上见识多广,可对于这些风土人情却也是第一回听说,倒也饶有兴致地听着,正听到酣处,猛然听见康熙老爷子冷哼了一下道:“卿有何事?”
“扑通”一声跪倒了一位官儿,素金顶戴,四爪五蟒官袍外加紫鸳鸯补服,看样子是位七品小官,个儿不高,长得略有点寒酸,消瘦但却一脸的忠厚。头前胤祚就发现这哥们在下面坐得不安生,不时地扭动着身子,原以为这货是见驾紧张,不曾想这货扭动起来没个完,愈演愈烈,这回倒好,被老爷子当场揪出来了。
“皇上,臣内急。”这哥们话还没说完就滋了,袍服都湿了一大片,登时满场的官员个个憋得脸都红了,要不是怕君前失礼,只怕早笑翻了一大帮子。
一个芝麻小官儿竟然在自个儿眼皮底下做出当众尿裤子的丑事,顿时把康熙老爷子给气坏了,脸色铁青,手一挥,那句“拖出去砍了。”的话险些就此脱口而出。那小官儿面相忠厚,人却不傻,知道自个儿犯了君前失礼的大罪,再不解释,只怕这辈子都用不着开口了,情急之下大叫起来:“他们合起伙来整我!”
“嗯?”康熙老爷子脸色难看地巡视了一下底下的那些官员们。
“陛下,臣今日一早才得知圣驾将临,急忙赶来,可早上却喝了两碗稀粥,又等候了两个多时辰,实在是憋不住了,他们都是早就知道圣驾来幸之事,个个都只吃干的,自然能顶得住,微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履历?他们为何要整你?”康熙老爷子语气稍缓了些,可依旧寒得很。
那小官儿眼一红,脖子一梗,大声道:“微臣刘思远,康熙十五年二甲进士出身,康熙二十年任清河县令至今。微臣穷,没钱巴结上司,一向不得上司欢心,他们、他们合着伙来整微臣。”
康熙十五年进士出身的,到如今少说也能混个道台,最不济也是个五品知府,这哥们竟然当了八年的县令,却也少见得很,更有趣的是竟然还当着皇帝的面喊穷,康熙老爷子顿时来了兴趣,略一沉吟问道:“你既当了八年的清河县令,那朕就来考考你,清河有多少户,有多少田?”
刘思远不加思索地回道:“回禀圣上,清河全县共有13452户,男丁243660人,田5637倾,其中良田2312倾,耕牛457头,马408匹。”
刘思远答得虽快,康熙却没立刻表态,而是转向了山东巡抚钱钰问道:“属实否?”钱钰虽也算个能吏,但哪能记得下面县里的情况,可当着圣上的面却也不能说自己不知道,那不是显得自己无能吗?一个失职的罪名足可以将顶戴给摘了,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回道:“确实如此。”
康熙啥人?那可是一代圣祖,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一看就知道钱钰那老小子是在和稀泥,心里头根本没数儿,但也不点破,冷着声道:“朕决意临幸清河。”
临幸就临幸呗,却苦了那帮子官员:清河离着献县并不远,也就是几十里的地儿,康熙老爷子能乘御銮,胤祚是阿哥也能乘着马,可那些地方官儿却没坐轿的份儿,只能混在侍卫队中步行前往。这起子官员除了几个武官外大多是养尊处优之辈,平日里哪有走过如此多的路,到了地头,个个都软得像条蛇一般,若不是圣驾在,只怕早就趴倒在地了,好在此时天已近黑,康熙老爷子大手一挥,让这群官儿们都各自去驿站歇了。
说到清河就不能不提清河崔姓,清河崔那可是隋唐时期的四大姓,虽说现在已经没落了,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清河一带依旧是最有势力的大姓,在朝中也有几个崔姓的官儿,算是官宦人家,比起寻常土财主还是要高出不少,此次康熙驾临就是征用了崔家的园子。
胤祚自幼习武,骑射也没捺下,小身子骨练得挺结实的,但却从来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这一趟下来,也被颠得够呛,好容易安顿下来,梳洗了一下,正打算好生歇息一番,老爷子就派人来叫了,不得已只好跟着小太监到了康熙的房中。刚进门就看见老爷子正就着灯光看册子呢,忙一头跪下:“儿臣见过皇阿玛。”
“免了。”
“谢皇阿玛。”胤祚站直了身子,偷眼一看,老爷子正在看账册呢,想来是不放心手下人,自个儿查起清河县的账来了。
“小六儿,今儿这事你有何看法?”
“回皇阿玛的话,这刘县令看起来像个实诚人,若所说的属实,应该是实干之人,只是其人过于耿直,不擅迎逢,又发生了今儿的事,儿臣想,此人在这山东境内怕是干不下去了。”
“唔。”康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缓缓地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儿一早,你换身衣服,就由陈师傅陪着去民间走访一下。”
微服私访,哈,这个游戏咱喜欢。胤祚一高兴,白日里的疲惫转眼间都不见了,大声地应道:“儿臣遵命。”
四年了,四年来每日里习文练武,胤祚压根儿就没多少时间到民间走走,就算是偶尔偷溜出宫也是来去匆匆,得防着老爷子召唤呢,今儿个得了圣意,能随意在民间闲逛,那还不可着劲折腾起来,瞧,一大早就起了,照例练了会拳脚,紧巴巴地梳洗了一下,天还没大亮,就催着陈天远就上路了。
陈天远是走惯了江湖的老手了,那些所谓的易容化妆之类的小事情信手拈来,这一老一少妆扮成一主一仆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眼瞅着胤祚成了刚出家门的小少爷,至于陈天远自个儿却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仆人。
一个地方富不富先得看早集,治安好不好那就得看酒楼,至于乡间太不太平、收成好不好那可就得走访老农,胤祚前世那会儿当小公务员时没少干这等调查摸底的事儿,如今做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这不,直接奔早集去了。
哈,阿胶,好东西,补血上品,买了,给额娘及宫里的娘娘们都来上一些;唔,这件火狐狸皮子不错,给温宪小丫头做件围脖正好;耶,虎皮?好东西,回头让怡红整出一件虎皮大衣,让咱自个儿也威风一把;呵,豆腐花,来两碗先。胤祚口袋里有得是银票,在早集里上蹿下跳,蹦跶得起劲,东西买了一大堆,浑然一个血拼的家庭主妇,就可怜陈天远老爷子成了拎包的背客。
日上三竿,胤祚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两个身着衙役制服的税丁收税来了。胤祚假作闲逛,溜达着跟在税丁身后,看税丁如何收税。还不错,这两税丁对那些摆摊的都挺和蔼的,收税也顺利得很,压根儿就没起什么冲突,收的税也没超过大清律法的定额。胤祚跟附近的几个老农装扮的商贩闲聊了一阵,得知自打八年前刘思远到任以来,这些子税丁都没敢勒索钱物,说是一旦发现立刻撸了官服,刘县令也从来没有以任何名义加收过税款或是派过捐,是个与民无扰的好官。
不加税那很正常,毕竟加不加税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做主的事儿,但不派捐那可就难得了,这年头哪个当官的不是变着法子捞钱,各种名目的捐可多了去了,像什么衙门修缮捐,修缮学堂捐,连皇上寿诞都能搞出个寿诞捐出来,这刘思远不派捐,哪有钱做那些孝敬上司、应酬同僚的事儿,怪不得康熙十五年的进士才混了个县令,若不是康熙来巡查,刘思远只怕连这个小小的县令乌纱都不定保得住。唔,是个好官,就是长得寒碜了些。胤祚心里对这个刘思远生出了不少好感,打算回头为他说说好话。
任务算是完成了,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不能这么快就回去,总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蹦跶一把不是?时辰尚早,咱先到酒楼解决一下口福问题。胤祚寻人问明了清河最大酒楼的地儿,领着陈天远直奔酒楼而去。雅致的包厢,三、五碟精致的小菜,一壶美酒,爽很!遗憾的是那酒归陈天远享用,胤祚愣是没敢在师傅面前动酒,有酒虫儿也只能忍着。
别看清河县小,这明月酒楼也不大,可掌勺的水平却不低,做出来的菜味道有京城望月楼的七成水平,不容易,也算是打了回牙祭,咱正长身体的时候,得可着劲吃。胤祚正吃得开心,冷不丁包厢的门开了,冒出一人一头跪倒在地,口称:“奴才见过贝勒爷。”
啥?这就穿帮了?怎地冒出个程咬金了呢?胤祚愣了一下,险些被菜噎住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阁下认错人了吧?”
“错不了。”来人直直地跪在地上道:“奴才昨儿接驾时见过贝勒爷。”
接驾?能参与接驾的最少也得是七品官,面前这位看着虽有点眼熟,可一身便装,怎么看也不像个官儿,再说若是那些子官员见了自个儿向来是自称下官或是小臣之类,断不会自称奴才的,这家伙究竟是哪路货?胤祚满脸的疑惑,直盯着对方看,却没有开口说话。
“奴才凌育是太子门下,现任德州知府。”来人倒也干脆,自报家门了。
哦,是老二的门下奴才,自己算起来也是太子党,怪不得这小子自称奴才呢,唔,老二的面子得给。胤祚很是客气地站了起来,走过去扶起来人道:“凌大人多礼了,既是太子哥哥门下,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来来来,有什么事坐下说。”
凌育逊谢了好一番这才半边屁股落座地坐下,扭捏了一番,从袖子中取出一叠子银票说道:“贝勒爷来奴才治下,奴才没啥子孝敬的,这些个还请贝勒爷笑纳。”
唔,银票?好东西,咱喜欢,可这狗才平白送上门来,定是有所求,这银子扎手,再说陈师傅也在,这银子收不得。胤祚脸色一正喝道:“放肆!”还别说,胤祚这一板起脸来,还颇有些威严的样子,吓得凌育一个哆嗦,手中的银票没拿稳,顿时散了一地,也顾不得捡,慌得倒地便拜:“贝勒爷息怒,贝勒爷息怒,奴才没别的意思,就是一点儿心意。”
心意?扯谈吧你,这个狗才必定是有事相求,否则这许多银两早孝敬老二去了。胤祚冷着脸道:“说,你是怎地找到本贝勒的,又想着干些什么勾当?”
“贝勒爷息怒,奴才的手下瞧见贝勒爷一大早就出了门,怕贝勒爷在奴才的治下出事,就跟了上去,所以奴才才得知贝勒爷来了这明月酒楼。奴才寻思着可可里有事要求着贝勒爷,这才……”
靠,居然敢跟踪老子,娘的,这狗才好大的胆子。不过这事有些蹊跷,陈老爷子可是老江湖了,怎会不知道有人跟踪?胤祚有些疑惑地望向陈天远,陈老爷子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小酒,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表示知道有这么回事儿。望着陈天远那悠哉的样子,胤祚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没胆子跟师傅发火,悻悻了好久,才对着跪倒在地上的凌育喝道:“说吧,找本贝勒究竟何事?”
“这个,这个……”凌育估计是被吓坏了,蠕着嘴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胤祚不耐烦地喝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说,这就说,奴才就是想托贝勒爷在圣上那美言几句。”
“就这事?”胤祚才不相信就为了这么屁豆点大的事儿能送出那么多的银票。
“还有,还有就是想贝勒爷帮个忙,奴才手下的这个刘思远是个刺儿头,平日里就行事乖张,这回还君前失礼,奴才这是琢磨着想参他一本,还请贝勒爷主持个公道。”
靠,绕了半天,原来是这狗才嫌刘思远碍着他捞钱,想赶人走又没找着人家的错儿,想借自己的手去撸人家的乌纱帽来了,这狗才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一准是贪官的料,可这货又是老二的奴才,自己怎么着也得给老二留点情面不是?再说刘思远这回算是得罪了山东境内所有的官员,也不可能在这继续干下去了,哎,只是可怜了当地的百姓又得受罪了。胤祚心里头转得飞快,收起了怒容,微微一笑道:“本贝勒跟太子哥哥原就是一体,他的奴才也就算是本贝勒的奴才,这事儿好办,回头让刘思远调离就是了。”
“多谢贝勒爷成全。奴才这就告退。”凌育只求这刺儿头滚蛋,别妨碍自己捞钱就成,至于刘思远是生是死,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一激动磕了个头,起身就打算走人。胤祚呵呵一笑道:“慢着,将这一地的垃圾都带走。”
出了这档子烂事,胤祚顿时没了胃口,径直回了崔家园子,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向康熙老爷子汇报了一番,但却没说出凌育请托的事儿,这事儿关系到老二的面子问题,胤祚可不想当那个恶人,反正他不说陈天远也会说,恶人就让陈天远当去吧,谁让他今儿个坑了自己一回。
康熙老爷怜惜刘思远是员好官,倒也没追究他君前失礼的错儿,反倒将他调入工部任主事,连升了两级,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罢。
腰缠十万贯,乘鹤下扬州。自古以来扬州便是着名的烟花之地,多少才子名人在此地流连忘返,杜牧那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更是道尽了扬州的脂粉气,历代帝王下江南免不了到要来此地逍遥一回,隋炀帝甚至把老命都丢在这儿了。眼瞅着龙舟即将抵达扬州,胤祚心里头可是憋着把劲,早盘算着到了地儿得好生见识一下扬州的风光,只可惜这一回胤祚是过不了这个瘾的了。
清河事罢,康熙御銮驾临济南,遥祭泰山,紧接着又到剡城巡视中河,好生叮嘱了新任河道总督王新命一番,这才在前来接驾的两江总督傅腊塔、江苏巡抚赵士麟等大员的陪同下,放舟而下,直指扬州,只可惜船到半路突然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准噶尔汗葛尔丹起兵造反了,兹事重大,康熙老爷子连夜赶回京城,准备应战,南巡半途而止。
噶尔丹,清代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珲台吉第六子。早年赴西藏当喇嘛。康熙九年,其兄僧格在准噶尔贵族内讧中被杀。次年,噶尔丹自西藏返回,击败政敌,夺得准噶尔部统治权。康熙十五年,噶尔丹俘获其叔父楚琥布乌巴什,次年击败和硕特部首领鄂齐尔图汗,实力大增。随后又占据南疆,势力扩至天山南北。康熙十八年,达赖喇嘛赠以博硕克图汗称号。康熙二十七年进攻喀尔喀蒙古,并借口追击土谢图汗部余众,进军内蒙古乌朱穆沁,威逼北京。康熙二十八年二月游击将军库仑率军3000仓促迎战,全军覆没,库仑力战而死,战报传来,京城大乱,监国太子胤礽连夜八百里加急禀报正在南巡的康熙老爷子。
打战?咱喜欢,可惜轮不到咱上阵,得,让他们打去,咱想想看有些什么搞头?刚回到京城的胤祚满脸子的懊丧:遥想前世那会儿,他可是超级军事迷,啥子AK47、MIA!主战坦克之类的门儿倍清,没事干时,那些子《战争论》、《孙子兵法》之类的书可当成消遣来着,时不时地还幻想着哪天自个儿也能过把战争瘾,现在好了,战争是来了,可惜岁数摆在那儿,打战的事轮不到他,郁闷!再看到老大胤禔得了个参赞军机的差使,那一脸子的得意样,胤祚更是郁闷到家了,这不,正琢磨着怎地才能沾上战争的边来了。
这时代的兵器不咋地,除了红衣大炮还凑合,那些子大刀长矛、鸟铳简直就是垃圾,以咱的本事搞出些燧发枪根本没啥子难度,若是有合适的机械、钢材,就算是马克辛重机枪咱也能搞定,可惜的是老爷子向来不喜欢武器革新,说是什么来着,哦,有悖弓弩国家根本之道,头前火器奇才戴梓曾发明了名为“连珠琵琶”的火器,此乃世界上第一挺机枪,连发28发,结果怎样?流放三千里,咱还是悠着点为好。出谋划策?唔,这个貌似也轮不到自己,别说朝中名将众多,图海、费扬古一大帮子名将还靠着这个吃饭呢,就算咱出了策,只怕老爷子也没那个兴致去听,咱还是一边凉快去。
打仗打得就是后勤,可惜这块儿,咱就是出了大力也不见得讨好,这差事老二那货早已领命监管了,虽说这主儿压根儿就不是那块料,但有索额图这老狐狸扛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错,这也轮不到咱来操心。郁闷啊,郁闷,眼瞅着这么场大戏,咱咋就只有看戏的份呢?胤祚想了大半天了,也没个准主意,正懊丧呢,老爷子就派人来召了。
老爷子有召,那可怠慢不得,指不定是有啥急事儿。胤祚跟着来传口谕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赶到了上书房,照例是跪倒请安,可眼见着老爷子满脸的笑容,不像有急事的样子,而且那笑容怎地看起来有些子诡异,就像,哦,对了就像狐狸的笑,靠!老爷子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胤祚可是被老爷子黑了几次了,心里头七上八下地没个安生。
“小六儿,皇阿玛考考你,打胜战靠的是什么?”康熙老爷子笑呵呵地问道。
靠的是什么?这问题有点怪,老爷子好端端地问这个干啥?咱就不信老爷子自个儿不明白,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危险,肯定有埋伏。可老爷子既然问了,总得答呗。胤祚略一沉吟道:“靠的是主帅的正确决策和将士的英勇。”
“好,不错,看不出小六儿竟是知兵之人,除了这两样外,还有什么?”
“后勤。”胤祚话刚一脱口心中不由地就咯噔了一下:老爷子,你该不会惦记着咱的荷包了吧?
“对,就是后勤,这时节出兵青黄不接地,皇阿玛难啊!”康熙老爷子脸上现出一副担忧的样子。
老爷子,你太过分了吧,咱好不容易攒了点小钱,您老就整天惦记着,咋就不找其他哥几个要去,黑咱都黑成习惯了,我苦命的银子啊!胤祚肉疼得紧,可对着老爷子却不敢带到面上,一脸子激昂地说道:“皇阿玛放宽心,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儿臣义不容辞,决意捐出二十万两银子以充军用。”
“好好好,小六儿心系家国,皇阿玛甚是欣慰,不过……”康熙老爷子停了一下,似乎还有话要说。
不过个头,您老这不是嫌少吗?我的老爷子哎,您也太贪心了吧,二十万两银子若是打成银箔都足够贴满整个皇宫了,您老还是杀了我吧!这一回胤祚可就激昂不起来了,哭丧着脸道:“儿臣再多捐十万两。”
“好,平定了葛尔丹,算你一功。”康熙老爷子乐呵呵地说道。
苦命啊!费了老大的劲,好不容易积攒了百多万两银子,就这么被老爷子黑了几次,眼瞅着就要见底了,敢情咱就是为老爷子当搬运工来着,娘的,咱咋就这么背呢?从老爷子那出来,胤祚郁闷得要哭了,走起路来也有些心不在焉地,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六哥哥,你病了吗?”
病了?是病了,咱得心病了,老爷子太狠了,前世那些个黑社会最多只是收收保护费啥地,老爷子却是个抄家的老手,一来二去,咱的家底就没了大半,能不得病吗?冤,比窦娥冤多了,可这冤还没地方喊去。望着温宪格格那张满是关切的小脸,胤祚愣是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没、没事,六哥哥只是有点乏了。”
“真的?”小丫头一歪脑袋,满脸子疑惑。
“真的,六哥哥歇歇就好,咦,好香啊,咱们的小公主怎地成花朵了,要是引来蜜蜂蜇,那可就危险了。”胤祚忙着转移话题,有的没有的瞎说一气。
“六哥哥坏,人家好不容易央着额娘做了个香囊,六哥哥就笑人家,哼,不理你了。”
“别别别,六哥哥只是说个笑话,这香囊……”胤祚心里突然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可又抓不住,正思索间,温宪小丫头乐呵呵地说道:“这可是人家积攒了一年的桂花才做成的……”
“桂花?香?”胤祚口口喃喃地重复着,脑海猛然冒出了个名词——花露水,顿时一个激灵,撒开腿就跑,浑然忘了温宪格格还等着他回话呢,登时把小丫头气得够呛,小腿猛跺,嘴角翘得老高。
花露水,哈哈,花露水,咱咋忘了这疙瘩,嘿嘿,发了,老爷子让咱掏腰包捐军资,咱认了,不过咱还得找回来,这钱不能白捐。这年月还用艾草熏蚊子,效果差得很,蚊子没赶跑,人倒被熏倒了一大片,咱这花露水一登场那还不震了,哈哈,从军费里赚回来先。胤祚前世可是化学机械硕士,这花露水的配方那可是熟得很——薰衣草油08%、丁香油05%、肉桂油07%,酒精70%,其余就是蒸馏水。材料不难搞,工艺也不复杂,人手更是不缺,要整出个规模来也没啥子问题,眼瞅着飞走的钱即将飞回来,胤祚的心里美滋滋地,别提多爽了。
“小六儿,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康熙老爷子端详着手中的瓶子,望着内里的绿色液体直纳闷。
啥玩意儿?哈,捞钱得玩意儿呗,胤祚心里头可是得意得很,这可是他花了大半个月的试验才搞出来的高级花露水。就为了这一小瓶样品,可把侍卫海达给折磨坏了:这时代没天平、试管啥的,更没有其他测试仪器,要想搞出些东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得反复试验,那试验的小白鼠就是海达,愣是整得海达浑身青一块红一块,皮肤都过敏了,谁让他皮肤白来着,活该做了胤祚的小白鼠。
“回皇阿玛的话,这叫花露水,能驱蚊止痒,还有疗伤功能,是儿臣请教了太医院的医官们,好容易才整出来的。儿臣想皇阿玛就要去讨贼了,草原上蚊虫多,艾草、熏香又不管用,这才想法子弄出这事物来孝敬皇阿玛。”
“唔,小六儿有心了,皇阿玛生受了,不过这花什么的怎个用法?”
“回皇阿玛的话,这叫花露水,只需几小滴抹在身上,十个时辰内蚊虫都不敢近身,若是被蚊虫叮咬了,也只需在被咬处抹上一些,立刻就能止痒,如果受了外伤,用这药水抹一下,也能杀菌止血。”
“杀菌?”康熙老爷子疑惑地问道。
坏菜,又说漏嘴了,这年月还没人知道有细菌这么回事儿,靠,言多必失。胤祚慌忙改口道:“就是防止伤口感染化脓的意思。”
“哦。”康熙老爷子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事物造价如何啊?”
哈哈,咱早就在等您老问这句话了。胤祚满脸子笑容道:“皇阿玛手中这瓶是儿臣特制的,加了麝香、蛇胆、牛黄等贵重药材,就这么个小瓶成本就得百把两银子。”
“嗯?这么贵?”康熙老爷子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贵?哈,当然贵,不过是卖得贵,别说这么小瓶,就是一大桶,那成本也超不过十两银子,若是不加那些子搞噱头的名药,一大桶连一两银子的成本都不用,不过这话咱自个儿知道就成。胤祚脸色一正道:“回皇阿玛的话,这瓶是特制的,是皇阿玛专用的,当然是贵了些,若是寻常人用的,儿臣可以用其它药材代替,这成本自然就降下来了,一瓶成本也就是一两银子左右。”
康熙没说话,不过却在房中踱起步来,好半会才开口道:“这事物,行军打战用得上,回头朕给你道旨意,你到兵部、工部去一趟,将这事定了,就按一两银子一瓶供货。唔,宫里也可以进点特制的。”
老爷子,你狠!早知道您老会叫咱成本价供应,咱早等着呢,嘿嘿,一瓶也就是三钱不到的成本,咱还有个七成的赚头,名声一打响,外头那些大富人家的女人们还不打破头抢着要,哈哈,发财了!胤祚心里头得意,面上却很是平静地回道:“是,儿臣遵命。儿臣还有个想头,想请皇阿玛指点一下。”
“啊哈,敢情小六儿是讨赏来了,说说看。”康熙老爷子乐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自打随皇阿玛巡视河工,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河工不但牵扯到延岸百姓的安危,更关系到槽运的安全,一旦河工有失,则不但百姓流离失所,更影响到朝廷南粮北调之大事。儿臣不懂河工运作,可心里头盘算着能不能通过海运来调粮,现如今杭州的码头是现成的,天津一带也备有一个码头,虽不大但也将就着能用,若是能造出大船,海运之策理应行得通。儿臣也就是个小小的念想,请皇阿玛指正。”
“海运?”康熙老爷子猛地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古以来这海运向来是对外贸易,从来也没有人考虑过可以用来南粮北调,一来是粮食虽说是朝廷的生命线,可毕竟价值并不算高,利润不大,若是运力不够,贩运粮食完全是件亏大本的事儿,可真要是有那个运力,商人们何不用来从事对外贸易;二来,数千年来糟运早已成为习惯,从来也没有人考虑过其实海运完全可以取代内陆河运;最主要的是海运的船队投资巨大,动用的人手众多,若不是掌握在朝廷手中,哪个君主能放心得下;再说大海无情,海运的风险要高过内陆河运,原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海运是有风险,但更大的风险是康熙老爷子的疑心。胤祚并不傻,也不是头脑一时发热,之所以在这个时节提出海运,却有着他自己的考虑:
其一,清帝国自建立以来一直是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对外贸易虽有,但贸易总额小得可怜,别说比不上宋朝那会儿,就算是比之明代都差了老远,随之而来的就是科技文明的全面失落。胤祚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总得做些什么来改变后世中华的凄惨命运,这时候中华文明离西方文明虽有差距但并不大,迎头赶上并不难,若是拖久了,再想追,那就难了,海运就是打开这道门的关键。
其二,海外贸易的利润是巨大的,大得胤祚想起来就流口水,能有个机会开展海外贸易,那是财源广进的事儿。
其三,胤祚被老爷子黑了几次,总算是学乖了,钱不能留手,若是手上钱太多了,老爷子总会设些法子从自个儿口袋里掏钱,钱多了咬手。再说钱也要滚动起来才能生钱,投资到海运上,回报率高不说,投资也巨大,在没大赚之前,老爷子就是想掏自个儿的荷包也不好下手不是?
其四,海运的开展需要大量的人力,若是由私人来干,老爷子必然封杀,可要是胤祚来干,老爷子或许有几分心动,毕竟胤祚的圣眷在所有的阿哥里算是最高的几个之一,当然胤祚此举也是存了个试探老爷子对他信任程度的心。
康熙老爷子沉思了许久,末了只是不置可否地说了声:“这事儿你先写个条陈上来。”
嘿嘿,老爷子没有立刻封杀,说明还是有点希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咱也要争取。条陈?不就是份可行性报告吗?这玩意儿咱当年可是常写来着。胤祚很是恭敬地道了声:“是,皇阿玛,儿臣先告退了。”
海运之事不急,要想写出份有分量的报告决不是件简单的事儿,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即便是条陈递上去了,留中不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胤祚却有把握这海运之事在不远的将来能成为现实。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这会儿国库虽不充裕,但三、四千万两白银还是有的,可等平定了葛尔丹,那时的国库可就得亏空几千万两了,再加上河工不利,到了真没钱的时候,老爷子必定会想起那份海运的折子来。至于该准备的东西却得事先搞定,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地没个准儿。
海运可以缓,花露水的现银可得加紧捞,这不,刚请到圣旨,胤祚立马领着刘明川直奔兵部大堂去了。兵部尚书李天馥虽忙得不可开交,可胤祚这么个当红的阿哥来了,怎么着也得恭敬地迎接一下,一番客套。胤祚刚将来意说了个头,李老倌儿立刻满口子承诺,就差拍胸脯打包票了。这也好理解,兵部武备司就专管着军需物资的采购,这采购得越多,回扣之类的油水就多,有个大家发财的机会,又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李老倌儿最后一句话却暴露出老狐狸的本色:只要工部那儿能验收合格,户部能拨钱,一切都不是问题。
敢情这老狐狸就只管坐着收钱,其它一切不管,娘的,这老倌儿真***不是东西。没辙了,原本打算让兵部出面跟其它两部协商来着,这回是泡汤了,得,还是咱自个儿去罢。工部尚书张英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愣是让胤祚难受了一回。
张英字敦复,又安梦敦,号乐圃、圃翁。清江南桐城(今属安徽)人。康熙初年进士,授编修,充日讲起居注官、侍读学士。十六年设南书房,首中入选,一时制诰多出其手。二十八年迁工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历充《国史》、《一统志》、《渊鉴类涵》、《政治典训》等书总裁官。后来的一代名相张廷玉就是张英的儿子,这父子俩都是多做少说的人物,那句“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就是这父子俩的座右铭。
胤祚又是出示圣旨,又是推介花露水的功能,忙活了半晌,就换来一句话:“知道了,此事去找虞衡清吏司主事刘思远办理即可。”话一说完就端茶送客,愣是没给胤祚留面子。没奈何,人家公事公办,没个错儿,就算想发飙也找不到借口,胤祚也只好怏怏地去虞衡清吏司找人。
“是你,那个尿——哦刘大人。”胤祚咋一见那张有些寒碜的脸立刻想起来这位的来历。这位刘主事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尿裤子县令。或许是想起了那回当着皇上的面出丑的事儿,刘主事那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两嘴唇嚅动了老半天也没蹦出个字来。
嘿,这哥们是实诚人,瞧那脸都红得像关公了,咱不逗他了,办正事要紧。胤祚轻轻地咳了一下,将来意道明,老刘头倒也爽快,收下了样品,表示将根据样品验货,工部算是没问题了。
总算是搞定了两个部,胤祚的心情好极了,若不是有刘明川跟着,怕在奴才面前失了威势,只怕胤祚早已哼上了小曲,不过胤祚高兴得太早了一些,到了户部,胤祚可是遇到大麻烦了。胤祚来户部可不是头一回了,光是来交割被老爷子黑的钱就两次了,一看到户部的大门,胤祚心里头可有些解气的感觉——吃了老子的给我吐出来,拿了老子的给我交出来,俺胡汉山回来了!
“贝勒爷,这事有些不太好办啊,最近户部的存银转不过来,您看是不是先赊着?”户部尚书马齐早就知道胤祚的来意,胤祚都还没开口呢,马齐就先说上了。
啥?赊账?靠!当老子是傻瓜啊,这赊着赊着,回头老爷子一句话,咱不是又得捐了一回吗?不成,赊账的话,咱宁可不做这笔买卖。胤祚眼珠子一转,笑呵呵地说道:“啊,是这样啊,本贝勒最近捐钱太多,也有些周转不过来,要不等户部啥时有钱了,本贝勒再开始生产如何?”胤祚话音一落,起身假作准备走人。
这花露水可是钦定的军需物资,若是就此没了,户部根本交不了差,马齐忙劝止道:“贝勒爷稍等,这银子呢,虽说紧了点,可凑一凑还是能挤出一些,就是不太够,要不您看这样成不:户部先拨三成的款,其余的以后再算如何?”
靠!唬谁啊,这老倌压根儿就没打算付余款,切,当老子是初哥呢。胤祚笑呵呵地说道:“这样也行,本贝勒就先交三成的货,其余等银子到了,再交货成不?”
“哎,贝勒爷这是说哪的话,下官想了想,还能再挤出一些,就五成吧?”
“九成。”胤祚一口咬死。
“五成五?”
“八成五。”
……
户部衙门都成菜市场了,争到最后,一大一小两菜贩子总算是在七成五上达成了一致,双方皆大欢喜,一派合作愉快的架势
说实话,在花露水军购上,胤祚其实并没赚到太多的钱,户部拨银30万两,经了几道手,落到胤祚手中时仅仅剩下25万多一点,扣除成本,也就只有不到五万两银子的赚头,以胤祚如今的身家,这么点银子实在算不上什么。之所以要做这笔生意,除了是康熙老爷子钦定的之外,更主要的是胤祚自个儿想与战争沾上点边儿,当然借机与各部联络一下感情,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康熙二十九年七月初,康熙老爷子御驾亲征了,十万大军分左右两路,分别由福全、常宁两位王爷为主帅,浩浩荡荡地杀奔乌兰布通。大阿哥胤禔捞了左军副帅的位子,骑在马上耀武扬威地,看得胤祚心里头直憋气,恨不得一把将老大拽下马来,自个儿蹿上马背。眼馋得紧,可也没辙,要怪也就只能怪自个儿生晚了些,得,不管了,咱赚钱去。
银子不是万能的,可没了银子那可是万万不能地,甭管有些人一副清高得不得了的样子,貌似一谈起钱就口称阿堵物,实际上见了钱,那眼里保准能射出光来。咱就是爱财的主儿,谁要想抢咱的钱,咱就跟谁没完儿。怨不得胤祚生如此大的气儿:老爷子前脚刚走,后脚刘明川就来汇报有人在几个厂子里下黑手挖人了。
头前胤祚就担心着这个,用的人都是些苦出身,快没活路的那种,就是要让他们感恩戴德来着。前世那会儿胤祚可是看多了挖墙脚的戏码,这年月又没啥子反不当竞争法之类的东西,也就只能靠着工人的自觉,让他们感恩总比让他们恨来得强吧?胤祚是阿哥,这不假,一般的商人还真不敢去挖胤祚的墙根儿,敢干这事的那来头绝对大得很,一查,得,这事儿就是老二搞得鬼。
这几年,胤祚的小生意赚得滋润,流口水、得红眼病的人那可是海了去的,若不是胤祚阿哥的身份压着,那扑上来的恶狼指不定有多少。年前就有消息:南方几个地方都有人办起了牙刷、牙膏厂,胤祚也没在意,牙刷那玩意儿技术含量低,是个人都整得出来,关键是牙膏的质量问题,咱老字号了,牙膏都换了几代了,别人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来。至于香皂,哈,没有咱的技术指导,就算让你在厂子里呆上一年半载地,你也搞不明白其中的奥秘,除非你能将咱的技术都偷了去,否则也就只有看着咱赚钱的份儿。
自打老爷子亲征之后,老二胤礽可是抖了起来,头上顶着监国太子这个金字招牌,朝中又有索额图这么个权相相呼应,其他捧臭脚抱大腿的可是多了去了,那眼中早就没了其他兄弟几个的影子,别说念着拿人钱财得替人消灾,这回连兄弟情谊都不顾了,愣是整得胤祚心口直发疼。
老二这手狠啊,相比之下,老爷子最多算个剪径的,捞几个鸡蛋就算了,老二这一招却是想连下蛋的母鸡都抱走。老爷子变着法子捞钱,那是不放心咱,一个十岁不到的阿哥手中有那么多的钱就像手中拎着根巨大的棒子的小儿,搞不好就砸到自个儿,那是出于爱护,这道理上说得通,可老二的举措就让人心寒了,先不说这几年自己孝敬的银子海了去,就算顾着兄弟的情谊也不该这么着,自己真真假假还算是个太子党。他娘的老二这家伙真不地道!胤祚恨得直咬牙,心里头的火一蹿一蹿地,恨不得一刀剁了胤礽。
老二这出手的时机选得好啊,老爷子不在,他最大,咱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出面搞事的人选也对,索额图的远方亲戚,明面上跟老二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要想攀咬到索额图都不容易,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混球背后站着的是老二。牙膏、牙刷地怕是保不住密了,这两样工序简单不说,开发的时间也久了,厂子里的人多少都懂点;花露水刚上,厂子里也就刘明川一个人知道全部配方,老二想搞到,估计不可能;香皂嘛,嘿嘿,除了咱自个儿外,就算刘明川也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就算将整个厂子交给老二去办,没多久也得停产。虽说老二挖了不少人,可真能到手的也就是牙膏一项而已,自己的损失其实并不算大,但问题是自己能忍得下来吗?
虽说这回儿厂子还不算太大,损失个牙膏项目也算不得什么,可问题是厂子得上规模,得研发新的东西,久了之后,那些配方、工艺啥的就不是秘密了,这回自己若是忍下来了,下一回老二再来上一次,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忍是忍不了的,老二那货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人,这回忍了,必然有下回,再这么忍下去,自己索性将厂子送给老二算了,何必费老大的劲来建厂。
若是自己出手反击又会如何呢?先不管胜负如何,自己这个假太子党怕是当不下去了,头前就已经得罪了老大,这回再得罪老二,其他哥几个虽说平日里也都有说有笑地,可毕竟跟咱都不是一伙的,咱在阿哥们中就成孤家寡人了。明枪易防,暗箭难躲,这起子阿哥都不是啥好鸟,打闷棍,下黑手那可都是行家里手,没了假太子党这么个名目,这接下来挨黑砖的可能性那可就大多了。哎,也怨自己着实太出风头了些,老二怕是将自己作为头号敌人来对待了。
老二那头还好应付,大不了咱就跟你来个争宠,还指不定老爷子会偏向谁呢,只是索额图却不好应付,这老狐狸在朝中可是根深树大,门生故吏多如牛毛,一旦闹将起来,自己必然吃亏,虽说索额图拿自己这个阿哥没辙,可动动手脚地,咱的生意就得要大受影响,明里暗里的刁难怕是少不了了。扳倒索额图?没那么简单,再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实现的,难道咱就得洗净了脖子挨刀不成?
胤祚心里头烦,在房中大步地踱来踱去,闹得一直跪倒在地的刘明川头都发晕了,突然,胤祚猛地一顿,眼睛一亮,想出了个妙计。
康熙二十九年八月初,乌兰布通前线激战正酣,后方京城依旧歌舞升平,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大体上是古已有之的传统了。除了有关前方战事的新闻外,京城中闹腾得最欢的就是“聚宝行”开业的事儿:一家小小的商行开业,居然引动了索额图、佟国维等朝廷极品大员上门道贺,据说连太子殿下都送了礼,开业那天,聚宝行门前冠盖云集,来的可都是些大官儿,可把聚宝行老板鄂尔泰给乐歪了嘴,光磕头都险些把额头给磕破。
唔,这个相亮得不错嘛,看样子老二背后还是有高人指点的,连造个势都有板有眼地,有趣的紧,生意还没做呢,这名号可就叫响了,不错、不错,不过嘛,话又说回来了,这会儿叫得响,到时倒下去绝对是更响,咱就等着看好戏得了。胤祚一脸子的轻松,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悠哉地拿着个苹果边啃着,边在摇椅上摇着。
胤祚这些天来平静得很,聚宝行开业还专程让刘明川上门道贺来着,红包可是给了不少,见了太子也是有说有笑的,仿佛被挖了墙角的不是自个儿,这令胤礽尴尬之余也不好说些什么,其他几个打算看热闹的阿哥们也失了望:私底下怂恿了半晌,也没见胤祚发飙,热闹没得看了,该干啥还都干啥去呗。
聚宝行虽说从胤祚的厂子里挖了些人,但牙膏、香皂这些可都是技术活儿,哪是那么容易整出来的,再说胤祚当初设计的就是流水线作业,每个岗位的人也就只是做些简单的工作,光是要把整条流水线上的人整合起来都是件费力的事儿。聚宝行忙碌了半天,香皂没整出来,废水倒是制造了不少,花露水更是全成了药酒,不过那酒估计也没人敢喝,忙活了半天也就是牙膏有了点苗头。
花了偌大的代价得了个牙膏,也算是有点价值了,那就可着劲生产吧,销路倒也好办,反正胤祚那头的模式照搬,经销商也现成,就拿胤祚的用着,没见胤祚有何意见,那些子经销商也都满口子应承——若是有了货就进。万事俱备,就等着出货赚钱了,别说鄂尔泰就连胤礽都在盘算着能赚多少钱,这钱又该如何花了。
第一拨货一出来,很快就被八方来商提空,银子到手了,胤礽乐滋滋地,连睡觉都能笑出声来,当即拍板:加大产量,打垮胤祚。于是乎,聚宝行快速地扩大规模,加班加点,可着劲地生产,就等着经销商上门提货了,不过,这一回怪了,除了一两个散户来提货外,其他那些大头都不见了踪影,别说上门提货,就是打招呼也没个回音,大量的牙膏堆积在库房中,根本没个销路,库房满了,运转资金也见底了,鄂尔泰要哭了,胤礽发急了,四下一打听,得,中计了,被胤祚狠狠地坑了一把。
早在聚宝行筹建的时候,胤祚就悄悄地扩大了产能,但并不立刻出货,甚至故意减少出货量,囤积了大量的牙膏,市面上的牙膏出现了缺口,那些经销商从胤祚这得不到足够的货,当然是很欢迎聚宝行的牙膏了,自然是抢着要货,可当聚宝行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胤祚出手了:首先将牙膏降价五成,其次采用搭增促销政策,一次性进货越多所得的搭增品越多,举个例子:一次性进1000盒牙膏,送五十盒,若是一次性进10000盒就搭增600盒;第三,所有进货一律要求现银,概不赊欠。
胤祚这么一搞,别说所有的经销商都吃得饱饱地,哪还有钱进聚宝行的货,就算是有钱也不会放着便宜货不进去进贵的货吧,再说市面上的牙膏也超饱和了,压根儿就臭大街了,牙膏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还有个使用时限问题,进多了货,那不是等着发霉吗?聚宝行没钱了,虽说胤礽家底雄厚,还能继续往里头倒钱,可他也不是傻瓜,牙膏这一门生意经胤祚这么一搞早已玩完了,虽说利润还成,可要是胤祚再次降价,那还不整死人吗?原本胤礽还堵着气,想要跟胤祚再拼一把,到末了却又出了档事,搅得胤礽头晕脑胀、鄂尔泰哭天喊地:
牙膏这玩意儿说起来制造并不难,只要有配方,以这时代的技术根本不是啥难事儿,但关键就在配方上,胤祚的牙膏中可是含了不少中草药,大体上都是些降火之类的东西,这东西本身无毒,可要是量放多了,那降火药可就成了泻药了。聚宝行挖来的人哪懂得这些,只是照着原本在胤祚厂子里时的老路走,那药量控制上可就没个准头了,于是那牙膏就成了泻药了。
泻药就泻药,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地,最多也就是有人刷牙时不小心吞了下去,拉个稀也就没事了,可赶巧一个老官员为了拍胤礽的马屁,愣是进了不少聚宝行的牙膏,每日用着,也就每日拉着,这稀拉着、拉着,就把老命给拉没了。拍马屁的把自个儿给拍死了,家眷可就不干了,愣是一纸诉状把聚宝行给告了。
顺天府尹孟良当然清楚聚宝行的背景,压根儿就不敢接这个案子,愣是想拖过去,可没想到那死者的儿子压根儿就是个愣头青,硬是跑到大理寺去鸣冤,连带连顺天府都给告上了,这回事情可就闹腾得大发了,满城风雨的,聚宝行的名声也就臭大街了,除了关门大吉哪还有别的出路。胤礽虽是太子,还带着监国这顶大帽子,可毕竟不是皇上,底下那几个阿哥还盯着呢,没奈何又是一大把银子撒出去,好容易才平息了这事儿。事情是了了,胤礽的名声也损了,哥几个笑话也看够了,都琢磨着等老爷子回京时给胤礽来上一道呢。
“有趣,有趣,这故事着实有趣得很。”听完马屁官员那愣头青儿子的汇报,胤祚鼓着掌呵呵直乐,手一挥,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事儿办的好,赏一千两银子,不过京城你是不能呆了,就到南方本贝勒的厂子去混混吧。”
没说的,那愣头青之所以如此强项,当然是胤祚在背后撑着腰,这一连串的动作打垮了聚宝行,可也得罪了胤礽,胤祚自个儿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接下来的斗争只怕会越来越烈,这与他想要当个太平王爷的初衷相违背,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着实是个头疼的事儿。
康熙二十九年八月中旬,清军与葛尔丹会战于乌兰布通,清军惨胜,死伤无算,就连大将佟国纲都战死沙场,葛尔丹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巧施缓兵之计,假称投降,连夜带心腹逃回了老巢,清军虽获胜可师老兵疲、粮草不济不得不退兵回朝,康熙的第一次亲征以惨胜告终。
老爷子回来了,放大假的日子也就结束了,阿哥们都老老实实地上着学,没事就躲各自屋里,那些子偷溜出宫快活一把的事儿别说干,连想都不敢想了——老爷子心里头憋着火呢,刚回来就寻个小事将老二胤礽骂得个狗血淋头,老三幸灾乐祸,想来个落井下石,结果被罚跪了一个晌午。胤祚也没讨好,就因为习字时写了个错别字,其实也就是写了个简化字,愣是被罚抄写十大张经文外带交十篇策论。几个大阿哥都被罚了,那些个小的,还不赶紧夹起尾巴做人?
老爷子那是借题发挥呢,打板子打的就是胤礽和自个儿,没说的,就是为了聚宝行的事儿,只有老三是自个儿讨打的。胤祚心里明白的很,不过明白归明白,该老实的时候还是得老实些,每日里除了上学、练武,胤祚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自个儿的小窝里,喝喝茶,弹个琴什么的,就是不想让老爷子有个发飙的机会,这不,又躺倒在摇椅上,拎着个小茶壶悠哉着呢,嘴里还不时地哼上两句。
唔,怡红这个丫头这些年出落得如花似玉,跟了自己五年了,算起来也有二十出头了,是该婚嫁了,这些年服侍自己,倒也贴心,没功劳也有个苦劳儿,在前世那会儿二十出头算是正当年,可在这个年代,那就是老姑娘了,再不嫁,只怕就嫁不出去了,嗯,是该为她好生寻门亲事。老爷子也真是的,现如今后宫早满满当当的了,还每年选秀女,真是个种马级的人物,宫女数千,能得宠的又能有几个,其他的就只能成为深宫怨女了,腐败啊,腐败。胤祚正有的没有的瞎想一气,猛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温宪格格略带着急的声音:“慢点,小禵子,别跑,小心摔跤。”
胤祚直起身来一看,猛打了个激灵。我靠,不得了,祸害来了,快快快,将好东西都收起来,宣纸、徽墨、端砚都藏好,茶具也换一套,对,就拿那套缺了一个嘴儿的拿出来就成,去,拿块破布将那台古琴也盖好……
胤祚这会儿恨不得变出个如意乾坤袋之类的玩意儿,将自个儿屋里的好东西都装起来,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最好自个儿也穿身叫花服啥的,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老十四那小东西来了。
胤禵,康熙第十四子,今年刚两岁多一点,是胤祚同胞老幺,属嘴甜心狠的典范,别看刚会走路,祸害起人来,那可是一套套的,每回胤祚去额娘那请安,都没少被这货敲诈兼勒索,好东西被搞走了不少,恨得胤祚直想拿根大棒子敲他的小屁股,无奈这货嘴甜,甚得乌雅氏的宠爱,到了底儿总是胤祚吃亏,头前好不容易整出来的虎皮大衣,还没威风几天呢就成这祸害的尿布片子了。
“六哥,您这是在干啥啊?”
“没,没干啥,啊,六哥正打耗子呢,头前看见一只大耗子跑进布底下,六哥正找呢。”胤祚正忙着藏东西,没曾想老十四一头撞进了屋,顿时满脸子尴尬地瞎说一气。
“真的,在哪?”胤禵那双大眼立刻冒出光来,探着头就想转入衬布地下,忙地胤祚一把抱起小家伙,哈哈笑道:“来、来、来,老十四,今儿个六哥给你讲故事去。”
“不听,不听,我就要看耗子。”小家伙在胤祚怀中可着劲地扭来扭去,可人小力弱,哪能挣脱得出,顿时小嘴一瘪放声大哭起来:“六哥欺负人,回头告诉额娘去,呜呜……”唬得胤祚手忙脚乱地哄着:“啊,六哥回头给你买冰糖葫芦成不?”
“不要。”
“要不买万花筒?”
“不要。”
……
胤祚接连说了七八样小玩意儿,胤禵都嚷着不要,小脸蛋上糊满了泪水,整一个水做的小人儿,搅得胤祚没辙了,只好说道:“那你要啥?说吧。”
“我就要布底下的东西。”小家伙这回乐了,兀自满是泪水的脸上布满了得意的笑。
“真的?不后悔?”
“嗯。”小家伙可着劲地点头,一副至死无悔的样儿,逗得一直在看热闹的温宪笑得合不拢嘴。
“好,东西归你了。”胤祚满脸懊丧地说道。
小家伙一听乐坏了,贼笑嘻嘻地滑下胤祚的怀抱,撒开两小脚丫直奔那大衬布而去,刚一揭开衬布,顿时傻了眼:偌大的衬布下就只藏着个茶壶儿,还是缺了嘴儿的,压根儿就是件废物,小家伙嘴一撇,顿时就想哭,可一想到自个儿的承诺却又哭不出来,那小模样儿登时惹得胤祚与温宪一通好笑。
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胤祚早知道老十四不是啥好鸟,这小家伙精得很了,故意做出藏好东西的架势,果然将胤禵骗得个七晕八素地,心里头那个得意就别提了:老十四是谁?将来的大将军王啊,嘿嘿,咱耍个小计,算是免费教了他一课,嘿嘿,爽!
胤祚正得意呢,不曾想小东西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了起来,屁颠屁颠地捧着那个破茶壶儿跑到温宪格格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姐,你看,六哥送给额娘的东西,咱们走吧,我都等不及了,这好东西可得赶紧交给额娘去。”
靠!晕,这小东西还真***狠!胤祚顿时满脑门子黑线:这么个破茶壶儿送给额娘,亏这小东西想得出来,他***,算你狠!没奈何,胤祚只好拿出些玉佩、小金元宝之类的东西换回了那破茶壶,心里头别提多歪腻了:老爷子的种,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胤禵得意洋洋地捧着一大堆好东西自个儿跑院子里玩去了,胤祚让怡红去盯着点,这才有时间问温宪的来意,胤祚心里头明白温宪此来必定有事,果然,温宪是来传话的,传的是乌雅氏的话,话不多就一个字:“潜。”却让胤祚陷入了沉思之中……
康熙老爷子从根子上来说是个好色之徒,属种马级的高手,后宫里少说也有个三、五千的粉黛,个个都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之辈,能从这么多的美女中杀出条血路来成为妃子的却并不算多,而能有子嗣的就更少,到目前为止,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出头一点而已。乌雅氏在皇宫里众多美女中就相貌而言,最多也就是个中人之资,出身也不算高贵,只不过是副后佟佳氏的一名侍女,可现如今已名位德妃,夭折的不算,现在就有三子三女,在所有的妃子中算是最得宠的一个了。乌雅氏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并不是靠姿色来的,那可都是靠心智拼杀出来的。
胤祚对这位额娘可是敬重得很,心里头明白后宫之事极为复杂,乌雅氏不可能将事情说得太明白,也不可能当面说,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温宪的嘴来传话,乌雅氏既然传了话,那就意味着危险的临近。自打来到这个时代,自己一直是顺风顺水,就算是偶有挫折也都算不得什么严重的事儿,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和老爷子的宠爱,也可以算是霸道横行了,前头打倒了大阿哥,这回又削了太子的脸面,着实太过出风头了些,唔,手上的钱也太多了些,这所有的一切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现在考虑谁会对付自己,又会如何对付自己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该怎么做。胤祚心里头清楚:这一次老爷子表面上对自己和太子是各打五十大板,可实际上还是偏向太子多一些——此事原本就是太子挑起来的,自己不过是不得不战而已,再说自己也没做得太过分,至少现如今大家面子上还是很亲热的,可就是这样,自己还是被罚了,可见在老爷子的心中太子的分量还是重于自己啊。
潜这个字,意思可就多了去了,乌雅氏究竟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呢?是“潜晦”将自个儿隐藏起来,不做出风头的事儿?不对,就目前自己的情况来看,再想“冥然众人矣”已经来不及了,头上那顶“神童”的帽子实在太过耀眼了,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改变众人的看法,自己注定是挨打的出头鸟。又或是“潜居”?是让自己少出宫,没事就躲在宫中?不过自己要照顾那摊子生意,这一条只怕也做不到。难道是叫自己“潜逃”?那更不可能,天下虽大,自己这个阿哥却又能逃到哪去?再说自己也没落到要逃跑的窘境啊。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叫自己“潜行”,也就是说要自己建立一套班底,敢情额娘说的竟然是“龙潜于渊”?
自打来了这朝代,自己压根儿就没打算争大位,向来没考虑过班底的事儿,门下包衣奴才也就只有刘明川一个而已,刘双成、海达跟了自己五年,都没考虑收入门下,更别说收其他人了,现如今要组个班底还真是件伤脑筋的事儿。这些年老二收了不少奴才,可大多是些捞钱的货色,没几个上得了台面的;老八那一伙就更有趣了,啥人都要,只要是个官,哪怕是九品的末流人物都收入门下,看样子打算以多取胜;老三、老五、老七现在可算是连成一气了,门下清客一大把,不过都是玩文字游戏的篾片相公,压根儿就没啥大用;老四?这货精明,到如今也就只收了年遐龄、赵明义两个门下,这年老儿的大儿子年羹尧可是未来的利害角色,自己见过几次,端地了得,小小年纪文武都有两把刷子。
别人不知道,自己却是清楚得很:康熙老爷子还能活个三十年,时间还长着呢,这班底之事却也不算太急,宁缺勿滥,这一点就该跟老四学学,不过未雨绸缪,提前有个准备也是好的,门下的奴才嘛还是养熟了的好用,总比临时找些人来摇旗呐喊强得多,可该从哪入手呢?朝臣?不妥,老爷子眼尖,这会儿在朝臣中动手脚,老爷子必然起疑心,没地讨打;地方官儿?咱也没认识几个,再说那群龌龊官儿自己也看不上眼。
头疼!头疼得紧。胤祚闷着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愣是没想出个好主意来,可心里头也明白,甭管争不争大位,就算为自保也得有自己的嫡系人马,要不啥时来事了,就靠自己一人如何能担得起来,可这班底该如何建立却又是件烦心的事儿,既不能让老爷子起疑心,又得找到有用的人才,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嘿,有了,咱咋忘了这个碴呢?胤祚眼里头猛然一亮,想起了鹿鼎书苑。说起来也好笑,胤祚出钱搞了这么个书苑,除了开山门的那一天在书苑里露过面外,就再也没去过,这都两年了,还不知道自己这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究竟花得究竟值不值。现有的官员胤祚不想用,那自己培养出来的嫡系总还是跟自己亲一些吧,若是从院生中选取些有潜力的千里马加以培养,那用起来顺手不说,忠诚方面也能放心许多。
这主意不错,该给额娘回个话。胤祚抬起头来,刚喊了声:“温……”就顿住了——天早都黑了,眼前那还有温宪的影子,倒是怡红听到声响,忙跑了过来,低声道:“主子,九格格早走了,走前吩咐奴才不得打扰主子,奴才……”
咦,怡红这丫头说话咋只说了一半,吞吞吐吐地搞啥名堂?胤祚脸一板道:“还有啥事?”
扑通,怡红吓得跪倒在地,语带颤音地说道:“主子,十四爷走前将主子的古琴也带走了,奴才不敢阻挡,请主子处罚。”
厄,胤祚登时傻了眼:我靠!好你个老十四,吃拿卡带要,还真***五毒俱全,这哪是啥大将军王,纯粹一土匪来着,着实太黑了些。
京城的金秋十月是极美的,但更美的是香山的红叶,风过处,掀起层层波澜,如同夏日里的晚霞般绚丽,更兼有丛丛的秋菊四下里盛放,点缀出漫山的秋景。香山原本就是京城里附庸风雅之人踏秋的首选,自打两年前鹿鼎书苑在此开山门之后,香山更是成了名士的必去之所,就算是外地来游学的才子来了京城怎么地也得设法进鹿鼎书苑听堂课——冲着一代清官郭琇的面子是一个理由,但更重要的是书苑背景深厚,来此讲学的都是北地的大儒,就连翰林院的大人们也时常来此客串一把。
书苑外红叶似火,书苑内诵声阵阵,郭琇老爷子心里头别提多惬意,眼瞅着这书苑由一个空壳子变成了北地读书人的圣地,心里头自豪啊。唔,手里的西湖龙井可也是好东西来着,胤祚这小贝勒爷还真是有心了。郭琇端起小茶壶就着嘴儿来了一口,可还没咽下去,猛然瞅见一个熟悉的人儿正对着他笑呢,顿时一口气没喘过来,那茶猛地就喷了出来,好一顿狠咳,老半晌才消停,慌忙上前见礼:“老朽给贝勒爷请安,今儿个是啥风将您给吹来了?”
啥风?东风呗,咱可是借东风来了,呵,这郭老爷子两年没见,说起话来也风趣了,看样子这两年过得很舒坦嘛。胤祚呵呵一笑道:“郭掌山好悠闲啊,今儿个本贝勒闲着没事,就来转转,不欢迎?”
“贝勒爷说那的话,这书苑原本就是您的,想啥时来就啥时来,头前老朽还想着贝勒爷呢,赶巧贝勒爷就来了。”郭琇笑呵呵地回道。
“西湖龙井?老爷子可真能享受啊。”胤祚原本就好茶,手里又有钱,喝的都是好茶,对茶可是个行家,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小茶壶,掀开盖子一看便知晓这茶是极品。
“呵呵,这是刘明川刘掌柜派人专程送来的,说是贝勒爷赏的,老朽还没谢过贝勒爷呢。”郭琇笑呵呵地一拈胡须道:“贝勒爷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事需用得着老朽的,尽管开口,老朽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办到。”
郭琇这话摆明了是打算向胤祚效忠,倒不是为了胤祚让他当了个书苑的掌山,而是认定胤祚将来必定大有作为——郭琇虽挂了冠,可毕竟混了十几年的官场,眼珠子毒着呢,消息也算得灵通,胤祚这两年所作的事儿,郭琇心里头有数儿,在他看来众多的阿哥中胤祚的资质绝对是排在最前列的几个,虽说指不定哪片云会下雨,可他郭琇现在已经在胤祚的船上了,也只能跟着走下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就用不着明说,郭老爷子这么一提,胤祚心里头就有数了,不过在胤祚看来郭老爷子岁数大了,能帮着自己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再说书苑这也离不开郭琇的主持,胤祚略一沉吟道:“本贝勒听说郭掌山的大公子郭璞已经来京,可是打算参加开春的会试?”
“是啊,犬子现下也在书苑内就学,这孩子脾气犟,不过文章倒还看得过去。”一提起自己的爱子,郭琇脸上满是自豪的神采。
“那好啊,会试后,本贝勒再见见他。”
胤祚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无论郭璞中与不中,出仕的事儿就包在自个儿身上了,郭琇一听便明白了,虽然他为人刚直,不屑为自己走门路,可事情关系到自己儿子的前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说阿哥用自己人,原本就是大清朝的惯例,倒也没违反大清律,郭琇自然是不反对的,笑呵呵地说道:“如此,老朽就代犬子多谢贝勒爷了。”
“唔。”胤祚也没多客套,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一副随意的样子问道:“现如今书苑内有多少学子,明春参与会试的又有几人?”
胤祚的样子虽随意,可郭琇心里头却明白得很:敢情这贝勒爷是打算拉大旗、立山头了。嘴角一弯,含着笑道:“书苑内共有学子三百多人,大体上都有春试的资格,其中颇有些人才,又以秦浩、施之皓、游曳、林轩毅力四人最为杰出,号称鹿鼎四杰。贝勒爷可要见见?”
见是要见的,不然咱大老远跑来干啥子,不过见之前总得先看看他们的文章再说。胤祚摆了摆手道:“此事再议,本贝勒想出个题,考考那些个学子,不知方便否?”
“此小事耳,贝勒爷请出题吧。”
“好,就以‘先之劳之’为题吧,时间为一个时辰。”胤祚所选的这个题目并不难,出自于《论语》,意思是做在老百姓之前,使老百姓勤劳,换句话说就是以身作则。
胤祚一句话说得轻巧,可整个书苑却是好一番鸡飞狗跳地,正在讲学的各个老夫子都停了课,又是忙着布置考题,又是忙着阅卷,忙活了老半天,总算是从四百多份卷子中筛选出二十来份佳作,送到了郭琇的办公室内。
唔,郭璞这文章还过得去,典用得不错,言也有物,就是遣词造句上还不够老练,过于朴实了些,就文章而论,这一科要想进三甲怕是有些难度,看来自己还真有得忙了。胤祚首先查了一下郭璞的卷子,心里头并不是很满意,从文字间可以看得出郭璞为人方正有余变通不足,这一点跟郭琇挂冠前很有些类似,没经历一番历练只怕难堪大用。
胤祚又接连看了十几份的卷子,可全都是些华丽词藻的堆砌,空洞无物,心里头着实有些生气: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砸下去,就得到这么个结果,是个人都会生气,还亏得郭老爷子夸耀了半天,这些狗屁文章实在是可笑之至。胤祚心里头烦得很,随手一拨那些卷子,原打算就此打住,突然一张卷子跃入了眼帘:好字!这手颜体怕是比自己还要强上三分!仔细一看卷子,心里头大为激动:这主儿字不但写得好,文章也堪称上品,字里行间显示出此子阅历颇丰,文采飞扬间又不失朴实。“好!”胤祚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击节叫好。
“山林朝市两茫然,红叶黄花自一川。野水趁人如有约,长松阅世不知年。”一青衣青年凝望着满山的红叶,口詀了一绝。
“好,好诗!历河兄这诗道尽了香山美色,却让我等面对美景无从吟起,眼前美景道不得,憾事,憾事!”
“是啊,早知道就不该让历河兄起头。”
……
香山顶,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松树下,四、五个学子随意地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大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架势。这几个学子正是鹿鼎学院最出风头的鹿鼎五杰,除了郭琇所说的秦、施、游、林之外,最后那个是郭璞,郭琇虽以自己的儿子为豪,可在胤祚面前却没好意思说得太过分,因此没有提起自己的儿子也是五杰之一。
大江南北数十书苑,历史渊远的不在少数,若是以历史底蕴而论,鹿鼎书苑压根儿就排不上号,可鹿鼎书苑却有四大优势是其他书苑所不能比的:首先是掌山郭琇的名声,虽说郭琇的学识水平可能比不上白鹿书苑的王士禛,也比不上桐城学派的方苞,但一代清官的名头可是摆在那儿的,那可是半个包龙图啊;其次,书苑不但束修(工资)极高,而且学术风气开放,无论是哪派大儒均可以来就教,因此吸引了众多大儒来此;第三,地处京师,赶考方便;最重要的是鹿鼎书苑完全免费,读得好的还有一笔高额的奖学金可拿;如此一来自然是吸引了众多学子的关注,可想要入学却也不是件易事儿,得通过考试,凡能入学者还都得有两下子才行。
秦浩,字之戌,山西太原人;施之皓,字明义,山西太原府人;游曳,字明廉,京城人氏,其父在吏部任侍郎,算是官宦子弟;林轩毅,字历河,金陵人;郭璞,山东即墨人;这五人来鹿鼎书苑虽时间不一,可却一见如故,时常在一起品文论诗,恰巧笔头上都算还行,就这么着被称为鹿鼎五杰。这不,今儿个胤祚下考题,课都停了,这五人又照老例上香山顶论文去了,正聊到开心处,半山腰里冲出个人来,气喘吁吁地嚷道:“林、林、林历河,掌山有、有请。”
鹿鼎书苑占地极广,足足有百亩方圆,四栋三层的楼房围成了一圈,郭琇的办公室恰恰好就在书苑的正中央一栋二层的小楼中。林轩毅来鹿鼎书苑虽不到一年,却也没少到郭琇的办公室,光是领奖学金就来过两次,更别说平日里郭琇还时不时地召见、面谈,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虽不知今儿个郭老爷子召唤究竟有何事,却也丝毫不紧张,到了门口,整了衣衫便行了进去。
“学生林轩毅见过掌山大人。”林轩毅恭敬地拱手为礼,待抬起头来却发现室内不止郭琇一人,其身边还侍立着一个少年郎,衣着虽简朴,可却隐藏不住满面的富贵气,不由地好奇心起,暗自推演了一下少年郎的面相,却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从面相上看这少年前额宽且厚实理应是富贵之极,可额头的正中却有道极浅的霉纹,应是早夭之相,但人中却又不短,眼中有神,又明示此人福寿非浅,实在是奇怪之极。正疑惑间,郭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历河,今日的文老夫看过了,写的不错,叫你来是有个问题要考考你。”
林轩毅忙收回探寻的目光,恭敬地回答道:“请掌山大人出题,学生勉力就是了。”
“好,某地仅有甲、乙两村,甲村之人总言真,乙村之人话皆假,一日,一旅者到访,遇某丁,问曰:‘尔是何村之人?’答曰:‘甲村。’,后又有某丙路过,旅者令某丁问某丙是何村之人,某丁问后,回报旅者:‘其曰是甲村之人’试问:某丁是何村之人?为何?”郭琇一拈胡须笑呵呵地问出了问题。
郭琇话音刚落,林轩毅立刻接口道:“某丁是甲村之人。理由如下:无论某丙是何村之人,其都会自陈是甲村之人,某丁若是乙村之人,其回旅者时应称某丙是乙村之人,故此,某丁只能是甲村之人。”
“好!”喝彩的却不是郭琇,而是一直冒充侍从的胤祚,不用说,这道题是胤祚所出,虽不难,可要在短时间内找到问题的关键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林轩毅能如此迅速地得出答案,足见其推理能力极强,胤祚心里头对林轩毅的评价又高出了不少。
“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林轩毅对胤祚十分好奇,不由地拿眼再三打量胤祚。
“呵呵,先生大才,不妨猜猜看。”胤祚笑呵呵地回道。
“学生林轩毅见过贝勒爷。”林轩毅一鞠到底,腰是弯了,人却没有跪下。
呵,这小子猜出了咱是谁,居然还敢不下跪,嘿,该不会是蒙一下吧?胤祚笑呵呵地说道:“何以见得在下是贝勒?”
“理由有三:其一,书苑是贝勒爷所开,贝勒爷出现在此原也不是什么奇事;其二,贝勒爷虽一身平服,但面上的富贵气却是遮不住的;其三,能抢在掌山大人前头说话的,其身份必然高于掌山大人;综合上述原也不难猜出贝勒爷的身份。”林轩毅潺潺而谈,丝毫没有半分的拘束。
靠!这小子还挺有傲气的嘛,有意思。胤祚心里头也知道像这种有才华之人,大多都是一身的傲骨,正所谓恃才傲物,要想收服这种人难度极大,不过正因为难度大,才有挑战性,而这种人一旦归心,那就能做到士为知己者死。
收服之事并不急于一时,胤祚也没打算今日就令其归心,但给此人留下个深刻印象却是必须的。胤祚略一沉吟道:“林先生的字不错,文也上佳,不过今日之文,却有两处疏漏。”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到文章的优劣自然是自个儿写得好,若是旁人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儿当着面说自个儿的文章有疏漏定然是勃然大怒,可林轩毅却没有丝毫动气,只是微笑着一拱手道:“请指教。”
“指教谈不上,阁下之文如下:‘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胤祚张口就来,一口气将全文都背了出来,接着笑呵呵地说道:“其疏有一:倦乎者无,‘无倦’(1)属后句虽与本题相关但并不是题意所示,略有离题;其疏二:先忧后乐者鲜乎(2),鲜字恐有不妥,本贝勒以为改为贤字更佳。”
林轩毅愣了一下,这才再次行礼道:“多谢贝勒爷指点,学生惭愧。”
胤祚呵呵一笑道:“不必客气,今日得识先生实乃三生有幸,时辰不早了,本贝勒得先行一步,待先生金榜题名之时,本贝勒定邀先生一醉。告辞了。”话音一落,胤祚逍遥而去。
注释(1)无倦的意思是不懈怠,此语出于《论语》,是胤祚所出的题目《先之劳之》的下文,八股文讲究的是紧扣题目,不得多言也不得少言,“无倦”一语虽是本题的下文,但在文中出现却有离题的意味在内。
(2)先忧后乐出自于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胤祚走得倒是潇洒了,却把烦恼留给了林轩毅。林轩毅自幼游学天下,算得上见识多广,加之又是个七巧玲珑之人,哪会看不出胤祚的拉拢之意。按林轩毅的本心只想当个办实事的清官儿,压根儿就没打算为哪个阿哥服务:天子的家事不是那么好参与的,一旦卷入其中那就身不由己了,搞得好,算是从龙之功,却也得防着主子卸磨杀驴,搞得不好那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胤祚虽是惊鸿一现,可表现出来的风采和学问却是林轩毅平生仅见,说心中不佩服那是假话,可若说就此投靠了胤祚,却又有违平生志愿,再者,胤祚虽来去匆匆,却绝不会就此消失不见了,想来还会另有谋划。林轩毅心里头既不愿得罪了胤祚,又不愿卷入其中,着实有些烦闷。林轩毅原本就是个慎言之人,如此一来,话就更少了,旁人或许看不出,可其余四杰却都若有所觉,只是不方便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过了十数日,趁着立冬的日子,众人提议到城中望月楼一乐,算是冬令进补,顺便让林轩毅开心一下。
望月楼,那可是京城第一名楼,能踏入其中的非贵即富,没消费个千儿八百的别想出门,到望月楼买醉对于其他学子来说是可望不可求的事儿,可却难不倒秦浩与游曳,这两位一个是山西巨贾之子,一个是吏部侍郎之子,手上有钱不说,门路也广得可以,不但能进望月楼,还谋得了一个不小的包厢,一行五人在包厢中饮酒唱诗却也颇为热闹。俗话说得好:酒饱思淫欲,这伙子人虽非好色之辈,可叫个歌女来唱个曲儿却也是佐酒的佳事儿,再说望月楼就靠着歌舞、姑娘出色,要不光酒水也用不了多少银两,这大节日的来一趟不容易,怎么着也得潇洒一回不是?这不,秦浩刚吩咐一声,侍立在包厢外的小厮立刻请来了一位歌女。
但听楼板轻响,一位二八佳人款款而入,一身青衫,手中一面琵琶遮住了半边脸,低着头对众人福了一下,坐在一张小几子上,手指轻拈琴铉,朱唇微启,一首曲儿响了起来:“……恰便似桃片逐雪涛,柳絮儿随风飘;袖掩春风面,黄昏出汉朝。萧条,满被尘无人扫;寂寥,花开了独自瞧……”却是一首昭君出塞,曲调幽怨缠绵,如痴如梦,让人听了不免跟着有些神伤。
望着歌女那张清纯的小脸,听着这熟悉的曲调,林轩毅心里头一阵迷茫,不由地想起了早逝的妻子:这曲调,这神情实在是太像了,婉儿当年临去前唱的正是这首曲儿,八年了,婉儿你在那边还好吗?林轩毅一口喝下了杯中的残酒,拿起筷子轻轻地打着节拍,慢慢地跟着哼唱起来,眼中升起了一层的薄雾。
“他娘的,嚎丧啊!”随着喝骂声,一个锦衣绸缎的汉子撞开了包厢的门,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了。这汉子身材高大,满脸的横肉都冒着红光,浑身的酒气,看样子是喝高了,来撒酒疯的。
“徐怀义?今儿个又喝高了吧?”这货游曳识得,是刑部尚书徐乾学的孙子,才学没半分,为人差到极点,整日里跟索额图的小儿子索萨、京城九门提督鄂伦的三儿子鄂昆泰混在一起,号称京都三恶少,仗着父辈的庇佑尽干些没屁眼的勾当。
徐怀义眼一斜,认出了游曳,虽知其父是吏部侍郎,却也没多大在意,骂骂咧咧地道:“娘的,爷们今儿个有贵客,尔等竟然在此唱这些子鸟歌。”“呃。”徐怀义打了个酒嗝,指着那个歌女道:“小丫头还挺俊的嘛,来,到爷房里唱个曲,让爷们爽上一回,这事就算了,要不然,嘿嘿,就别怪爷不给面子。”
“混帐!”林轩毅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哟嗬,你是哪沟里冒出来的货,敢跟爷拍桌子,不想活了吗?”徐怀义一卷衣袖冲了过去,只是酒喝得多了,脚下却不是太稳,一个不小心拌了一下,登时一头栽倒在地,把鼻子都磕出血来,那副窘样顿时惹来了满屋子的笑声。
“好!好!好!爷今儿个跟你们没完!”徐怀义摔了一跤,酒也醒了大半,自觉丢了面子,恨恨地放了句场面话掉头出了包厢。
“各位公子,都是小女子不好,惹出了祸事,小女子在此赔罪了。”歌女抱着琵琶福了一下,打算就此离开。
“慢着。”林轩毅柔声说道:“此事怪不得姑娘,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子姓乔,没个名字,大伙都叫我乔姐儿。公子您要小心,那恶客不是个好东西,奴家告退了。”
“乔姐儿,她也姓乔,太巧了些。”歌女早已走了,林轩毅却还没回过神来,嘴中兀自喃喃地念叨着。
经徐怀义一闹,众人都没了喝酒的兴儿,收拾一下,会过账便打算就此回书苑,刚出了望月楼,正打算叫辆马车,突然看见徐怀义领着三、五个衙役围了上来。徐怀义手指着林轩毅道:“就是他,就是他酒后发疯,打了本公子。”
一个班头模样的衙役一抖手中的锁链,冷着声道:“朋友,你犯事了,跟本班头走一趟吧。”
“慢着。”游曳忙拦在头里,“我等是鹿鼎书苑的学生,家父是吏部侍郎游学英,本人可以作证林兄并未动手打人,是徐怀义自个儿摔倒的。”
“鹿鼎书苑?”那班头对游曳的父亲是吏部侍郎根本没反应,反倒是对鹿鼎书苑有些怵头,拿眼看着徐怀义,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鹿鼎书苑又怎地?鹿鼎书苑的人就可以随意打人了吗?刘班头,还不将人拿下,别忘了索爷的交待。”
刘班头苦笑了一下道:“各位,抱歉了,今儿个这位兄台只怕是得跟在下走了,事情究竟如何,到顺天府大堂上自然见分晓。请吧。”
游曳等人虽都有功名在身,可却没应付过这种场面,顿时都有些不知所措,林轩毅却一脸的平静,整了整衣冠道:“清者自清,在下这就跟班头走一趟。”
眼瞅着林轩毅被衙役带走,游曳等人顿时急红了眼,打算一块儿到顺天府去为林轩毅壮个气势,做个证人,倒是秦浩冷静,止住了众人的冲动,低声吩咐了几句,鹿鼎众人立刻分开行动——郭璞雇了辆马车赶回鹿鼎书苑找自家老爷子商议,游曳回自个儿家求父亲出手相助,施之皓跟着衙役到顺天府做个见证,秦浩自个儿去福源记找刘明川报信。
游学英官不算太大,也就是从二品官衔,但位置显要,那可是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的干活,牛得很,为人倒也算廉正,一听说自家儿子的同窗出了事,也没多说二话,立马亲自出门活动去了,然而没过多久就转了回来,也不解释,只是下令将游曳软禁在家,不许他再参与此事,也不许游曳再到鹿鼎书苑上学。
郭琇一听林轩毅出了事,登时急得满头大汗——林轩毅可是胤祚看好的人选,真要是陷在顺天府,三木之下焉有完人,在胤祚那儿可就交待不了了。郭老爷子立刻急急忙忙地领着郭璞赶往顺天府,同时派人骑快马向胤祚报信。
秦浩的父亲是山西巨贾,包下了福源记山西、陕北两省的经销权,身为少掌柜的秦浩与刘明川也见过数次,算得上是熟人,到了福源记,没费什么口舌就见到了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刘明川,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诉说了一番。刘明川是个老江湖了,一听事情牵涉到鹿鼎书苑的学生,立刻省得此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敢怠慢,一面叫人拿自己的片子去顺天府看着,不能让林轩毅吃了亏,另一面自个儿立刻赶往刘双成的家,让刘双成进宫去通知胤祚。
顺天府尹按官衔是正三品,若是在地方上算得上是大员了,蛮可以威风八面的,可在京城这天子脚下,压根儿算不上什么,京城里头大官海了去了。顺天府尹明面上是管理着京城的治安,实际上顺天府能管的仅仅只是那些平头老百姓,遇到稍硬一点的人物就不是顺天府能撼得动的了。历任顺天府尹的很少有能熬过四年任期的,不是被人给撸了帽子,就是自个儿辞了官,要不就是寻门路调走,唯独只有孟良这货干满了四年,靠的就是不管事,尤其是不管大事儿。
眼瞅着任期将满,升迁在即,却出现了这么档事儿,真是令孟良头皮发麻,心里头烦得很:头前徐怀义等三人拿着索额图的片子说是徐怀义在望月楼被几个来京赶考的书生给打了,要顺天府出面主持公道。孟良也没多想,只道是外地来赶考的书生不知道京城三恶少的名头,起了争执,双方动了手,徐怀义等人多半吃了点亏——徐怀义面上的青瘀和鼻头的鲜血就是明证,这三恶少大约是想捞回面子,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这么地派出了衙役将人犯带了回来。
人倒是带回来了,可麻烦也就跟着来了:人刚带到,孟良原本打算先给人犯个下马威,惊堂木一拍,衙役们高声呼威,那句“来啊,将人犯的功名革了。”的话将将出口之际,拿人的刘班头一路小跑地上前,就着孟良的耳边说明了人犯是鹿鼎学生一事,顿时惊得孟良背心里直冒冷汗,心知自己上了恶当,现下里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的人物了:一边是索额图,背后站着的是太子,另一边是当红的六阿哥胤祚,这两边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得罪了谁都没他孟良的好日子过。
人都已经抓来了,不审是不行的,可真要审下去,就算给孟良两个胆,他也不敢下判词,人一急就容易犯病儿,这不,咱们孟大人脸色一变,当场“心脏病”犯了,捂着心口直喊疼,当然,临“晕倒”前,没忘了给自个儿的师爷打眼神使暗号。孟大人“病”了,这案子也就审不下去了,师爷一边忙着指挥众衙役扶持孟大人到后堂歇息,一边下令将人犯暂且收押,过后再审,却忘记了林轩毅是有举人功名的,没革了他举人的身份是不能将之收监的。
到了后堂,孟大人的“心脏病”倒是好了,可心病却犯了,满头大汗地在堂中踱来踱去,愣是想不出个双方都不得罪的准主意,倒是师爷想得明白,就说了一个字——拖。孟良于是彻底“病”了,告假文书直接发到中书省,宣称自己重病在身,需要调养,请假月余。孟大人既然病了,当然就没法子见客了,来访的郭琇、索额图派来的门人都见不到这位“病重”的孟大人,大伙都没辙了,各自回去寻自己的主子忙活去了。
后院都起火了,胤祚却还蒙在鼓里,无论是刘双成还是郭琇派的人都没见着胤祚,此刻胤祚正忙着喝酒呢。今儿个是立冬,自然是进补的好时节,不但要补,还得大补,做人嘛,总不能亏了自个儿,难得胤礽这抠门请回客,总得将送的礼吃回来不是?就得可着劲地吃,憋足着劲喝。胤祚放开的肚皮猛吃猛灌,啥好吃的都不放过,熊掌、鱼翅、海参啥的尽往自个儿那里拨拉,还不时地跟边上的兄弟们嬉笑一番,忙得不亦乐乎。
胤礽今儿个不知咋地心情特好,居然在毓庆宫摆下了宴席,招待几个大阿哥,除了那些还没进学的小屁孩,从老大胤禔到老十二胤祹都招呼来了,一伙子兄弟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其乐融融,浑然一幅兄弟和睦的气势,嘴里头兄弟来,兄弟去,亲热得不得了,若是不知道底细的人见了,保准被这伙子阿哥的兄弟情份感动得鼻涕眼泪直流,若是知道底细的,只怕心里头只打鼓——一伙子鸟人凑一块儿,没事都能整出事来,更何况这伙子人都巴不得边上的哥几个出门被马踏,睡觉被枕头蒙,最好天上下场冰雹赶巧砸死其他人,就剩自己一个。
酒也饱了,饭也足了,这天也眼见就要黑了,哥几个都醉醺醺地各自回屋去了,胤祚酒一上头,走起路来直晃,看啥都是旋转的,累坏了一旁护持的小太监李达,好容易颠颠倒倒地回了阿哥所,还没进门,就见刘双成快步迎了上来,大声道:“贝勒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出大事了。”啥?出事了?还是大事?胤祚一个激灵,汗出了一身,酒立刻醒了不少,脸一沉道:“慌什么,进屋说去。”
好你个老二,这手背后捅刀子玩得狠啊!娘的,咱就说老二这抠门今儿个怎会大方了一把,果然是宴无好宴,这酒喝着就觉得不地道。胤祚喝了碗醒酒汤,再听刘双成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心里头的火噌地就冒了出来,在书房中踱了一阵,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气,对刘双成仔细地叮嘱了一番打发了出去,自个儿回房休息去了。
说是休息,胤祚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多少睡意,和衣躺在床上不住地思考着:今儿这事肯定是老二搞的鬼,是对聚宝行一事的反击,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儿,但问题的关键是老二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又为何冲着鹿鼎书苑而去,自己这些年来其实并没有关心过鹿鼎书苑的事儿,也就是前些日子去过一趟而已,还有,今儿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细节上有哪些问题,他娘的刘双成,只知道个大概就跑来报信了,真是个混球。事情绝对不会仅仅是徐家小子状告林轩毅那么简单,这背后肯定还有一篇大文章,只可惜眼下线索太少,实在是看不透问题的关键,娘的,不管了,先睡吧,明日还得上朝呢。
胤祚是睡着了,可这夜里没睡着的人那就多了,得了“重病”的顺天府尹孟良就是一个,这会儿可怜的孟大人都急红了眼,心里头直懊恼不该没查清楚那个学子的底细就去抓人,这回倒好,引出了天大的事儿,不但索额图索大人派人来了,就连郭琇都杀上门来。索大人是权相不假,要撸了自个儿的乌纱帽就只是一句话的工夫,那个“郭一本”“郭大参”又岂是好惹的主,连明珠、高士奇都敢参的人,还会怕自己这么个小知府?至于两造背后的主儿就更不用说了,那都是金枝玉叶,动动嘴皮子,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别说乌纱帽,只怕性命都不见得保得住。拖得一时算一时,可也没法子久拖,那两边都不会答应拖下去的,遗憾的是该怎么办孟良的心里头一点底都没有。
林轩毅也是一夜没睡,倒不是因为监牢里头环境太差睡不着,相反,他所住的牢房可是一个单间,紧靠着监狱的门口,位置算是整个监牢中最好的了,被褥也全是新的——他刚到牢房,刘明川的伙计就来了,不但送来了崭新的被褥甚至还有酒菜、银两,也给那些个牢头看守塞了大把的银子,那些个牢头都像孝敬爹娘般将林轩毅供了起来,别说打骂,就连说个话都得陪着笑脸儿。
林轩毅想了很多,最开始他以为是胤祚设套子,想让自己屈服,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虽说只跟胤祚见过一面,但从印象上来看胤祚的气魄不小,不会傻到玩出这种捉放曹的把戏。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被人陷害了,问题就出来了:究竟为何要陷害自己,而不是旁人,陷害自己又有何益处?又是谁要陷害自己?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林轩毅怎么也想不明白。
其实这也情有可原——林轩毅虽说智商过人,可并不清楚宫中那些阿哥们之间的恩怨,当然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但有一条他是清楚的:暗中的对手所要打击的真正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胤祚,之所以选中了自己,也一定与胤祚有关,从这一点就可以推断出暗中的敌手在鹿鼎书苑中一定有埋伏,而且这个暗桩应该是与自己极为相熟之人。林轩毅将整件事情从头过了一遍,突然间笑了起来,虽然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陷害自己,但却已经大致知道那个暗桩是谁了。
今儿个的早朝散得晚,早过了用午饭的时间,胤祚也没啥子胃口,刚一散了朝立马出了宫,直接向城西的小串子胡同奔去。早些年,胤祚为了出宫有个落脚的地方,特意在那儿买下了一个园子,不算大,也就是个三进院落外带一个幽静的后花园,地点倒也不错,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儿,胤祚身边的几个侍卫都知道这园子,昨儿个胤祚就已经吩咐刘双成将刘明川、郭琇父子都请到园子中,此刻众人早已等得有些急了,一见着胤祚都迎了上去。
郭璞毕竟年少,憋不住话,还没等胤祚落座就着急着嚷道:“贝勒爷,您可要要救救历河兄啊,他真的是冤枉的。”
哎,这傻小子还真是缺乏历练,沉不住气儿,林历河冤不冤的,咱心里能没数吗?这事是冲着咱来的。胤祚心里头虽然有火,可也不能当着郭琇的面发,只好苦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待胤祚一坐定,刘明川立刻上前汇报情况:牢中的门路都打通了,酒菜、银两断不了,不会让林轩毅吃苦头的,只是顺天府尹那里别说递不进银子,连面都见不上,据说是病倒了,不过根据府内的家丁透露,孟良并没有病,只是躲了起来,既不敢审案也不敢会客。再有就是今儿一早街面上就传出了谣言:六阿哥纵容门下弟子闹事,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许多人都给打了,据说连索额图的公子都被打得吐血了。
***索老狐狸这主意出得损,跟老子玩起贼喊捉贼来了,娘的,众口铄金,得想个法子将谣言给灭了,要不咱的名声可就臭大街了。胤祚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想了想又看向了郭琇。郭老爷子拈了拈胡须道:“今儿一早老朽就进监牢看过历河了,一切都还好,他没受啥苦,临别之际,他托老朽给贝勒爷传一句话:‘说了也白说’”
啥?说了也白说?我靠,还不说白不说呢,这小子究竟说的是啥东东,咋有头没尾的。胤祚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也搞不明白这话究竟说的是啥,没奈何,只好叫郭璞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述说一番。胤祚将事情的经过反复地掂量了一番,突然间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过来,飞快地下达了几条指令:第一、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昨夜从望月楼赎出来的乔姐儿。第二,立刻发动商行和书苑的全部力量进行反宣传,就称京城三少作恶多端,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被鹿鼎书苑学子制止后,竟然行凶伤人。第三,令刘双成立刻到鹿鼎书苑将鹿鼎五杰中的其余三人控制起来,不让他们有跟外界接触的机会。第四,将京城中最有名的讼师找来,准备打官司。
胤祚这一头忙得不亦乐乎,太子那头也没消停,于是乎京城上下谣言漫天飞扬,光望月楼事件就有了数十种版本,说啥的都有,沸沸扬扬,好生热闹,不过由于京城三恶少名声实在是太臭了些,而郭琇头顶上清官的大帽子又太亮了些,因此总的说来舆论导向还是偏向鹿鼎书苑这一边,只是这塘子水都被谣言给搅混了,谁也看不清那里头究竟暗藏着怎样的杀机。
天子脚下出了这么件事,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们可就有事干了,这不,今儿刚一上朝,佥都御史萧遥前就冒了出来了,一头跪倒在大殿上,高声道:“臣佥都御史萧遥前有本上奏:兹有鹿鼎书苑生员行为不轨,当众殴打官员……臣奏请圣上明察。”紧接着山东道御史贾隆也跟着上了一本,同样是弹劾鹿鼎书苑,不过那罪名可就大了去了——谣言惑众,聚众图谋不轨,请求封了鹿鼎书苑,追究有关人员的错失。
接连两个御史弹劾鹿鼎书苑,这可不得了,大殿之中立刻嗡嗡声大作,诸臣工纷纷或是相互打探事情的真相,或是讲述自己听来的传言,浑然忘了这儿是金銮殿,简直跟菜市场有得一比。康熙老爷子心中有气,脸一板,冷哼了一下,声不大,可诸臣工立马安静了下来。
“胤祚。”老爷子的声寒得紧。
“儿臣在。”胤祚忙出列跪下。
“你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就是老二搞的名堂吗,您老爷子自个儿还不清楚?娘的,老子早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回连御史台都用上了,***,这是打算将咱往死里整,索额图,老子跟你没完。胤祚心里头暗恨,脸上却平静得很,略一沉吟道:“回禀皇阿玛,鹿鼎书苑虽在儿臣名下,不过此书苑乃是儿臣奉旨承办的,更兼有郭琇为掌山,儿臣以为鹿鼎书苑断不至于聚众图谋不轨,更不会乱造谣言,儿臣以为那些罪名都是妄加之词,置之一笑可也。至于所谓的当众殴打官员,则更属没影之事,儿臣已调查过此事,事情的经过儿臣已写在折子上,烦请皇阿玛过目。”胤祚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折子高举过头顶。
康熙接过司礼太监高英年递上的折子,并没有打开来看,只是随手搁在桌上,双眼闪过一道厉芒,随即很是平和地说道:“索额图。”
“臣在。”索额图原本就站在文官的最前列,此刻听到康熙的召唤,立刻上前一大步,躬身回答。
“朕听说你儿子索萨被人打了,可有这事?”
“回皇上的话,微臣并不清楚这事。”索额图推了个干净。
这话答得可真够巧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可能是有这件事儿,但咱不知道,所有的事都跟咱没关系。老滑头!胤祚心里头暗自感叹:这帮子官员个个都是人精儿,没哪个是省油的灯,要跟他们斗还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稍有个疏忽,只怕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索额图推说不知道,康熙老爷子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冷笑,突地喝了声:“徐乾学,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徐乾学被康熙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一大跳,忙一头跪倒在地,花白的胡子颤抖了老半天才回道:“臣、臣略有所闻,老臣的三孙儿怀义前些日子浑身是伤地回家,曾向老臣提起过这事儿,说是被人给打了,具体是怎么回事,老臣并不清楚。”
这回倒好,一个是保和殿大学士,一个是刑部尚书,都宣称自己不知道实情,全然一副无辜的样子,就仿佛这场闹剧是胤祚一个人在玩似的。眼看着康熙老爷子即将勃然大怒,大阿哥胤禔跳了出来,“皇阿玛,儿臣以为兹事重大,须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有人打算蒙蔽圣听就当严惩不贷。”
老大这货自打参了回战,立了点小功,这会儿可算是又抖起来了,这话说得有趣,查个水落石出,娘的,这蠢货是打算坐山观虎斗,打起了渔翁得利的算盘来了,全没听出老爷子是打算和稀泥,将这事儿就此揭过去的意思,还真是蠢到家了。胤祚心里头狠狠地鄙视了一把胤禔。
康熙笑了,不过却是被气得笑了,以康熙老爷子的精明如何看不出今儿这事完全就是太子一党在玩手段,可老爷子明白归明白,却也没法子去追究太子的过失——太子是储君,动太子容易伤国本,除非是打算换太子,否则根本不能追究太子的错儿。康熙原本打算在大殿上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不曾想胤禔却跳出来插了一腿,这回好了,当着诸臣工的面,不彻查是不行了,怎么着也得查出个名堂来了。康熙冷着声道:“传旨:顺天府尹孟良年老多病,特准其回家养老,着翰林院学士朱天保接任顺天府尹,限三日内查清此案。”话音一落起身向后宫而去,司礼太监高英年立刻高呼:“退朝。”
孟良不到四十五,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哪来的年老多病,只不过是抓人的时候太莽撞,人抓来了又称病不审案,试图拖延,这回好了,一道旨意下来,让他回家吃自个儿去了,孟良成了此案的第一个牺牲品。
朱天保,字右江,康熙24年进士,现任翰林院学士,正四品官衔,如今任顺天府尹算是放了实缺,连升了两级,不过他怎么也乐不起来:眼下这个案子看起来简单,背后的牵扯实在是太大了些,一个不小心,前任的下场就在眼前摆着呢,只可惜圣命已下,也只能抖擞精神准备明日开庭了。
京城里的百姓比不得别处,绕了几个弯子都能和朝中的显贵搭上个边儿,个个都是消息灵通之辈,一早就知道今儿个顺天府要审个大案子,天都还没亮呢就早早地到衙门口排队去了,就为了抢个靠门口的位子,也好听个明白。到了天亮时分,顺天府衙早就被围得个水泄不通了,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来啦。”顿时整个人群都沸腾了起来……
来了,谁来了?当然不可能是胤祚来了,身为阿哥得避嫌,这会儿胤祚正悠哉地躲在阿哥所里喝着茶呢,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也不怕对方翻了天去,胤祚乐得自个儿在一旁逍遥。来的当然也不可能是索额图,身为大学士,他同样也得避嫌,这会儿正在毓庆宫内跟太子商议着事情呢。
这会儿来的是两伙人:一伙子是郭琇打头,领着鹿鼎书苑的几个学生,后面跟着一个身着白衣,面白无须,手拿折扇的讼师,满脸子的笑容,边摇着扇子边向围观的人众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钟大口,钟讼师”的惊呼声,这家伙就是京城两大名嘴之一的钟赢;另外一伙就是京城三恶少和他们的一些长随跟班之类的人物,其中也有位讼师装扮的人物,一身的黑衣,面色也是黝黑得像个老农,同样拿着把折扇摇着,人群中的欢呼声也不小“刘大嘴,刘讼师来了。”这黑炭团般的人正是京城另一位名嘴刘胜。
“哇塞,钟大口对刘大嘴,这回好看了。”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噪杂的喧嚣声,立马有人开出了赌盘,赌的就是究竟是钟大口吞了刘大嘴,还是刘大嘴吃下了钟大口,赌注转瞬之间就已经积累到数千两银子之多,开出的盘面是10赔12刘大嘴胜。钟、刘两位在京城打过的官司没一百也有八十,其间两人曾交锋多次,互有胜负,不过此次的庄家看好刘大嘴胜,原因很简单——三恶少的背后是索额图,就势力而言要远强于鹿鼎书苑的郭琇。
“升堂。”随着一声大吼,衙役们拄着杀威棒齐声拉腔拉调底高呼“威武。”新任顺天府尹从后堂转了出来,刚一坐下,立刻一拍惊堂木道:“带人犯。”多半会,林轩毅带着枷锁被押了进来,不过可以明显地看出那副枷锁是临入大堂前才加上去的。
朱天保猛拍了一下惊堂木道:“跪下,报上姓名,籍贯?”
林轩毅还没开口,钟大口站了出来道:“慢着,在下有事要请问朱大人。”
“讲。”
钟大口嘿嘿一笑道:“请问大人可曾移文学政革除在下当事人的功名?”
“不曾,不过……”朱天保原本想说这是上一任应该做的事,与己无关,可钟大口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大声道:“那就对了,前任府伊也不曾革除在下当事人的功名,按大清律法第三十条,凡有功名在身之人可以见官不跪,第三十一条又规定在未革除有功名之人的功名之时,不得将该人收监,也不得动刑,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两条吧?”
“本官……”朱天保刚开了个口,钟大口又接着说道:“前任府伊草菅人命,罔顾大清律法,大人理应不会如此吧?”
“去了枷锁。”朱天保无可奈何地下了令。
“慢着。”这回跳出来的可就是刘大嘴了,刘大嘴猛摇着手中的折扇道:“大人,该嫌犯当众无辜殴打朝廷命官,已经犯了大清律第一百四十七条,按律当处斩首之刑,如此凶恶之徒岂能轻纵,大人应该当即革除该犯之功名,并加以严词追供,明证法典。”
“大人,刘讼师此言乃是栽赃之词,不可轻信,按大清律第一百五十八条,栽赃者应以原罪处罚。”钟大口立刻反唇相讥。
……
叽叽歪歪对歪歪唧唧,两讼师各自背条文找依据,唇枪舌剑,大战方酣,衙门外的百姓听得兴高采烈,叫好声不断,可身为主审官的朱天保却被搅得头晕脑胀。若是让这两大嘴巴再这么折腾下去,别说三天,哪怕是三年,这案子也没法审完,可康熙老爷子下达的期限就只有三天,朱天保听得火起,猛地一拍惊堂木道:“都给我住嘴!”趁着两张大嘴巴发懵的片刻工夫,朱天保飞快地下令:“来人,为受害人验伤。”
两仵作领着徐怀义进后堂验过伤势,出来后大声宣布:“胸口青瘀两处,呈圆形,疑是拳击所致,背后青瘀一处,呈脚印状,大腿处瘀伤一处,疑是倒地后翻滚的擦伤,鼻头破损一处,疑是被重物击打所致。”
“大人。”这回是刘大嘴首先冒了出来,一脸子义愤填膺的样子道:“在下之当事人乃是七品候补知县,身为朝廷命官,却被人无辜殴打致伤,大人可得主持公道啊。”
“大人,请允许在下盘问受害人。”钟大口笑呵呵地摇着扇子,满脸子的轻松。
“准了。”朱天保点了点头。
“谢大人。”钟大口对着朱天保拱了拱手,接着满脸堆笑地走到徐怀义身边道:“徐大人,在下想请您复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好。”徐怀义一脸义愤地道:“当时在下与几个朋友在望月楼饮酒,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女子的哭叫声,在下怀疑是有人图谋不轨,就冲了进去,恰好看见犯人正打算对一名歌女动粗,在下就奋不顾身地上前阻拦,结果却被该犯打成重伤。”
“啧啧啧,徐大人说得真是动听,钟某都有些感动了,敢问徐大人事发之时,可有其他人在场?”
“有,在下的两个朋友也看到了此事。”
“哦,那他们是跟你同时进的包厢?”徐怀义话音刚落,钟大口立刻紧追不舍。
“这个……”徐怀义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他们是听到在下的呼救声才进入包厢的。”
“嗯,很好。”钟大口点着头道:“这也就是说事发当场贵友并没有第一时间在场了,对吧?”
“大人,我反对,钟讼师这是在诱供。”刘大嘴一见形势有些不利,立刻跳了出来。
朱天保还没来得及开口,钟大口立刻说道:“大人,我的话问完了。事发现场究竟如何除了当事人,就只有鹿鼎学子在场,其余人等的口供都不足为信,在下想请鹿鼎其余学子作证,不知可否?”
朱天保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秦浩、郭璞先后站了出来将徐怀义如何闯入包厢,如何寻衅闹事,又是如何自己摔跤的事都叙述了一番,这两人都是才子,口才都还不错,说起徐怀义的惨样来活灵活现地,引得围观的百姓爆笑如雷,就连朱天保自己都不禁莞尔。
眼瞅着形势不利,刘大口再次跳了出来大声道:“大人,在下有些问题想问一下对方证人。”
“准。”
“谢大人。”刘大口摇着折扇慢慢地踱到鹿鼎众学子身前,突然回身面对着朱天保道:“大人,这些鹿鼎学子都在事发现场,想来证言是有些可信度的了,那么在下想请其中一位作证可成?”
刘大口此言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大哗——请对方的证人为自己一方作证,这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儿,那些押刘大口胜的百姓登时破口大骂起来……
别说围观的百姓不知道刘大口在玩什么把戏,就连主审官朱天保也满脸的疑惑,愣是搞不明白鹿鼎一方的证人如何会做出对三恶少一方有利的证词来,呆了好半会,看了看踌躇满志的刘大口,又看了看满脸子胜算在握的钟大口,好容易才定了定神道:“准。”
“谢大人。”刘大嘴得意地笑了,手中的折扇摇得更是起劲,猛地转过身去,啪地一合折扇,指着施之皓道:“这位学子贵姓啊?”
施之皓别说回答,面上连个表情都没有,刘大嘴一连声问了数次,施之皓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刘大嘴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的细汗。郭琇哈哈大笑着说道:“刘讼师,小徒姓施,名之皓,字明义,陕西西安府人,原本是个伶俐人,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这几日突然得病,除了吃喝拉撒,其他的都忘记了,别说讲话,就连别人的话他都听不懂了。”
听闻此言,刘大嘴猛地一惊,手上的折扇都拿不稳,啪嗒一声落了地,脸上的汗水如同瀑布般流淌下来。京城三恶少乃至于太子之所以敢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挑起偌大的事端,所凭借的正是施之皓这么张底牌——试想一下,如果施之皓作为鹿鼎一方的学子,在公堂之上突然做出对鹿鼎一方极为不利的证词,鹿鼎书苑想赢这场官司只怕就难了,鹿鼎书苑输了官司还是小事,胤祚可就得倒大霉了,一个纵容之罪就足以圈养的了。
先前林轩毅所说的那句话——说了也白说,谜底就是个皓字,指的就是施之皓,此人正是太子一方埋伏在鹿鼎书苑中的暗桩。胤祚既然猜出了谜底,自然是不会让施之皓能有发挥作用的机会,但为了迷惑太子一方,又不能不让施之皓出庭,不过下药让施之皓变成个呆子却也是件简单的事情。手段是狠了些,可为了自保也就顾不上许多了,再说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肮脏的,胤祚前世那会儿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更别提来这朝代多时,早已明了宫廷之争的残酷。
刘大嘴说不出话来了,钟大口可就得意了,乐呵呵地说道:“大人,本案还有一个关键所在:那就是歌女乔姐儿,该女子正是头前徐大人所称的被欺辱的女子,大人何不听听这女子本人是怎么说的?”
朱天保可是两榜进士出身,康熙老爷子钦点的顺天府尹,当然是有几把刷子的,哪会不知道歌女乔姐儿才是本案的关键,自打朱天保一接任顺天府,就已经派人去望月楼拘人了,只是派去的衙役到了地头才知道乔姐儿已经被人早一步赎走了,具体是何人赎的,望月楼根本不知道。别说朱天保,就是太子那儿也曾派人去赎乔姐儿,不过都迟了一步。这会儿歌女总算要露面了,朱天保立刻明白事情的真相也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了,不由地一拍惊堂木高声道:“人呢?”
“在这儿。”随着堂下人丛中传来一声回应,人群里一阵涌动,三、五个大汉拥簇着一个戴着蒙面纱斗笠的女子进入了大堂。那些子大汉到了堂口就自觉地停了下来,蒙面女子独自一人走上堂去,跪倒在地,揭开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清纯的脸儿,来人正是乔姐儿。
“小女子乔姐儿见过大人。”
“慢着。”朱天保还没发话,早已急红了脸的刘大嘴赶紧插口道:“大人,此女来历不明,不见得就是那个在场的歌女,还请大人查明再审。”
刘大嘴此言是打算拖延时间,由顺天府派人去望月楼带证人,这一来一回就得不少时间,今日的审讯也差不多进行不下去了,熬过了今日,回头再做打算。刘大嘴的算盘是打得不错,不过钟大口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刘大嘴话音刚落,钟大口立刻出言道:“大人,望月楼事发那天当值的三掌柜及几个伙计都已在门口候着,这些人可以证实乔姐儿的身份。”
“传。”朱天保立刻同意传证人入庭,人群中再次涌动起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领着几个小厮走入了大堂,证实了乔姐儿的身份。
钟大口乐了,刘大嘴的脸却黑了,黑着脸的刘大嘴急急忙忙地说道:“大人,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再审,在下请求休庭,择日再审如何?”
事到如今,以朱天保的智慧又如何不知道案情即将大白,太子一方败局已定,只是再审下去必然得罪太子一党,可就此停手不审不但要得罪六阿哥,而且在康熙面前也无法交待,三日的期限是钦定的,绝对无法拖延,况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向太子一方,名声受损事小,郭琇这个“大参”可正在边上看着呢,这会儿停了审,指不定回头自个儿就被人给参了。审与不审都是件头疼的事儿,朱天保举棋不定,一直沉吟着不开口。
郭琇乐呵呵地看着朱天保的窘样,拈了拈胡须,招手叫过一个衙役,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个衙役飞快地跑到朱天保身边,就着耳朵说了四个字:“只审不判。”
只审不判?朱天保眼珠子转了几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真谛——审是奉旨行事,那是不得不审的,可判决嘛,这权力就交给康熙老爷子自己去玩得了,毕竟两边都不是他朱天保可以得罪得起的。一拿定了主意,朱天保立刻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官奉旨查案,没有什么时间晚不晚之说,证人乔姐儿快快将事情经过讲来。”
“是,小女子遵命。”乔姐儿轻启朱唇,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与秦浩、郭璞所言并无出入。这会儿不但刘大嘴脸黑了,那三个恶少的脸也全都煞白一片,堂下的百姓更是对三恶少破口大骂起来。朱天保再次猛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道:“本案事关重大,本官这就进宫请旨,两造人等暂且收押。”
一只小蝴蝶煽动翅膀,到了末了却可能引起一场大风暴,同样,一场看起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案子却引发了朝堂的大地震。朱天保刚进宫禀明案情没多久,康熙的圣旨就下来了:候补知县徐怀义行为不轨,居心叵测,革去顶戴,永不叙用;鄂昆泰、索萨助纣为孽,削去世袭职位,罚银千两;刑部尚书徐乾学家教无方,削职为民;佥都御史萧遥前、山东道御史贾隆蒙蔽圣听,着革去原职,发配乌苏里台军前效力;九门提督鄂伦教子不严,罚俸一年,调任四川提督。这一道圣旨下来顿时将太子一系的人马打得个落花流水,虽说索额图没有受到处分,但也被康熙老爷好生斥责了一番。
太子一系的人倒了霉,胤祚那头也没占到太大的便宜:鹿鼎书苑收归国子监掌管;鹿鼎学子林轩毅行为乖张,革除功名,永不叙用;鹿鼎书苑掌山郭琇曾有功于国,为吴江县令时,政绩显著,且有胆识,复起用为湖广总督;六阿哥胤祚御下不严,着罚俸三年。
娘的,打赢了官司却输了结果,这板子挨得冤。胤祚心里头明白老爷子这一手的用意——釜底抽薪,是再一次严厉警告他们兄弟俩不要闹家务打横炮。说实在的,鹿鼎书苑被收了也就收了,最多也就相当于每年多捐二十万两银子给老爷子当零花钱,胤祚原本就没打算指望着鹿鼎书苑成为自个儿的黄埔军校——老爷子眼睛亮着呢,想在老爷子的眼皮底下玩蒋介石那一套根本行不通。至于罚俸三年,切,就那点子钱不过就是几百块香皂而已,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起复郭琇却将之调出中央,说白了就是在断胤祚的手脚,让他没了闹家务的智囊,不过胤祚原本就没打算将郭琇当成自己的智囊,这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反倒为郭琇得到重用而高兴。真正让胤祚闹心的是林轩毅无辜受罚,还是永不叙用的处罚,这罚实在是太重了些,胤祚原本打算将林轩毅培养成朝中的嫡系,也计划好了如何提携林轩毅,如此一来,这算盘就落到了空处。
老爷子这一顿乱棍下来,看起来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胤祚却明白:老爷子心里头亮堂得很,对太子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不满意到极点了,若是太子再不加以收敛的话,只怕毓庆宫就要换主人了,老爷子这次之所以没有在圣旨上提到太子,只不过是因为念旧罢了,是看在死去的孝诚仁皇后的情份上不忍心而已。至于自己嘛,虽说得宠,可也还没到能超过太子的地步——这整件事情自己一方都是被迫应战的,虽胜了可跟败了也没多大的区别。打今儿个起,跟太子之间就是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厮杀了,眼下的麻烦是自己还真没有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手头无人,光靠当打一,哪天有个闪失就一切都得完蛋,而今之计还是夹起尾巴做人为妙。
康熙二十九年十二月庚已,京城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这场雪来得迟,可却来得凶,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仅仅半夜的工夫,京城上下就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或许是落雪的缘故,清晨的街头行人少了许多,但街头玩雪人的孩子却多了不少,倒也喧闹成一片。在纷飞的雪花中,三辆马车在一群兵丁的护卫下驶出了崇文门,直望南边而去。
“贝勒爷,天冷了,早些回吧。”郭琇低声地劝了一句。自打郭琇升了湖广总督的大任,光是领圣旨,吏部办手续就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京中旧故的饯行又盘缠了半月,今儿个总算是启程赴任了,胤祚不放心,硬是送郭老爷到了城外的十里坡。
“嗯。”胤祚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接着又说道:“郭大人此去一路珍重,林历河就托付给您了,望大人多加提携。”
这时代的读书人大多以出仕为目的,哪怕是再清高的读书人也是想当官的,虽说他们想当的是清官,可说到底还是要当官,若是满腹才学却不能为官那就叫怀才不遇,是一个读书人最大的悲哀。林轩毅虽说是个阔达之人,可受了冤枉之罪,被康熙老爷子一棍子打死,心里头的难受就可想而知的了,虽然胤祚百般挽留,又是将乔姐儿赐给他,又是令人送宅子,都无法减轻其内心的痛苦,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托付给郭琇,让他暂时离开京城这伤心之地。
别离总是痛苦的,胤祚来这朝代这么久,交往最深的就是郭琇了,算得上是患难之交了罢,这会儿就要分手了,心里头不免有些不舍,可惜就算是再难舍,也终有分手的时候,胤祚站在雪地里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默默地上马离开了。胤祚刚走不久,马车队中就冒出了个人来,这人正是躲着不见胤祚的林轩毅。
“历河,别怪老夫说你,六阿哥在所有的阿哥中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了,他敬重于你,可你连告别一下都不肯,这未免太过了些。”郭琇有些不悦地说道。
林轩毅微微一笑道:“老师,这是您的心里话吗?以您老的智慧难道看不出现在并不是学生介入的最佳时机吗?”
“哈哈哈……”郭琇暴发出一阵大笑,手指着林轩毅道:“你啊,就是个滑头,不过,你那点小心思只怕瞒不过六阿哥,这位六阿哥别看年纪小,那心思深得连老夫都琢磨不透,后生可畏啊。好了,上路吧,到了任上可有你忙的时候。”
一场官司下来,太子一系损失惨重,暂时不敢再次出手对付胤祚,而胤祚原本就没打算跟太子较真,他早就知道太子成不了大气候,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当然最主要的是胤祚此刻也没有足够的能量去打击太子,双方都沉了下去,大面子上却还都维持着兄弟和睦的假象,只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交手会是什么时候,又会是怎样一个结局,或许那就是一战定生死的时刻。
四月的阳光热辣辣地烘烤着沙漠,蔚蓝的天空中连一丝云都没有,空气在阳光下颤抖出阵阵水状的波纹,八百里瀚海沙漠死一般的沉寂,就算是号称沙漠之舟的野骆驼也不敢在这正午时分跑出来撒野。一群黄羊悠然地在胡杨林中憩息,除了几只年幼的小羊不安生地跳跃着嬉戏之外,数百只成年黄羊安静地趴在树荫下反刍,突然,担当警戒的黄羊不安地鸣叫了起来,头羊快速地立起身子,竖起耳朵,双眼紧张地注视着远处的一个大沙丘。
一阵沙尘从沙丘背后扬起,紧接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出现在沙丘顶上。是人类,还带着武器。头羊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不再迟疑,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率领着黄羊群转身冲出了胡杨林,向着林边草原的深处逃去。那群骑兵早已发现了亡命飞奔的黄羊群,但并没有试图追赶或是堵截,相反,这支骑兵中分出十余骑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那片不大的胡杨林仔细地搜查了一番,接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长官的骑手低声对身边的一位骑士吩咐了一声,那名骑手转过马头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热,真***热。胤祚一身的盔甲被阳光一烤,简直就像呆在蒸笼里一般,虽说在这沙漠上已经行军了一个半月,可胤祚依旧没法子习惯这种酷热,心里头直感叹:当兵打仗这碗饭确实不太好吃。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康熙发兵十万,分东、中、西3路进击: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统兵九千组成东路军,越兴安岭,出克鲁伦河,侧击准噶尔军;由抚远大将军费扬古统兵四万六千人马组成西路军,由归化(呼和浩特)、宁夏越过沙漠,沿翁金河北上,切断噶尔丹退路;振武将军孙思克率绿营兵一万自陕西出发配合西路军出征;康熙老爷子自率三万四千人组成中路军,出独石口(今河北省赤城北),经克鲁伦河上游地区北上,切断噶尔丹退路,与东西两路军夹击噶尔丹军。
胤祚作为成年阿哥中两个知兵的阿哥,此次也奉命随驾出征,跟着康熙老爷子的中军一道讨伐葛尔丹。老爷子之所以带上胤祚,一来是担心自己不在京中,胤祚又跟太子闹家务,尽管胤祚这些年来夹起尾巴做人,表现得如同个五好青年似的,可老爷子还是放心不下,他算是看明白了:每回小六和哥几个闹家务,到了头来,总是别人吃亏,这回干脆把胤祚带在身边,也省些事儿;二来嘛,也是想给胤祚个出头的机会,展示一下知兵阿哥的能耐。老爷子的心思胤祚心里却是有数的,不过能出征倒也遂了胤祚的意,这货前世那会儿就盼着天下大乱,也好玩个打仗之类的勾当,这会儿算是趁心了,只是从二月到四月,走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仗没打过一次,沙尘倒是吃了不少,却让胤祚有些开心不起来。
“报。”一名游骑从大军的前列快速冲来,到了康熙的马车前甩镫下马单膝跪下,大声道:“禀皇上,我大军前锋已出瀚海,前面就是图拉,前军统帅图海请皇上训示。”
一听大军即将走出八百里瀚海沙漠,康熙登时来了兴致,一掀马车上的明黄色布帘,站了出来,面带微笑地下令道:“传令图海立刻拿下图拉,不得放走一人一骑。”
“皇阿玛,儿臣未经历过战事,想借此机会到前军观摩一二,请皇阿玛恩准。”胤祚在马上抱拳行了个军礼。
“唔。”康熙微笑地看着自己这个六儿子,十六岁的胤祚身材高大,常年的习武更是令其显得极为彪悍,除了嘴唇上的绒毛显示出胤祚的年幼外,完全就像一位久经沙场的军中大将。康熙老爷子一挥手道:“好,去吧。”
“得令。”胤祚心头狂喜,放开马蹄子,领着十余骑贴身卫士跟着前头的传令兵追了下去。
不容易啊,咱到这朝代都熬了十年了,好不容易捞着回仗打,怎么着也得折腾一番。观摩?毬!老子也得尝尝见血的滋味,那些个阵前斩将的把戏咱也耍耍,也不枉咱费了老大的劲穿越一回。胤祚心里头甭提多得意了,马冲得飞快,转眼间就赶上了那个传令兵,一路喜笑颜开地来到了前军。
“全军出击。”前军统帅图海眼一瞪,大声下令。前军将士立时按照预定部署分成数路向前方不远处的一群蒙古包围了过去,胤祚刚一拉缰绳也打算随军发起冲锋,图海发话了:“六阿哥稍安勿躁,就随老夫观战得了。”
观战?观个屁战,老子是来打仗的,看别人玩刀片子,咱站一旁算个啥事儿?胤祚正打算不理会图海的话,领着自己的亲卫队冲上前去,数十骑图海的亲卫就围了上来。卫队长大声道:“图帅有令,贝勒爷乃千金之躯,不得犯险。”厄,这死老头管得还真紧。胤祚瞅了瞅围着自己的数十骑人马,再看了看紧绷着脸的图海,心中虽有气可也无可奈何,虽说以他此时的武功,完全可以轻松击败这群骑兵,可违抗军令的罪名却不是他能担得起的,再说图海也是一番好意,胤祚也只能悻悻地收紧了缰绳,慢慢地踱到图海身边,看着前军将士冲杀。
图拉与其说是个小镇子,不如说是个牧民的聚集地,草原上的牧民都是游牧而生,很少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图拉之所以有这么多牧民在,只是因为蜿蜒的克鲁伦河支流流经此地,形成不少大小不一的海泡子(湖泊),水草肥美,吸引来了不少的牧民在此放牧,当然,这些牧民都是葛尔丹的手下。
在图拉定居的牧民本就不多,也就是千余出头,其中成年能战之士就更少,加之根本没想到清军竟然能穿过八百里瀚海沙漠这道天险,压根儿就没有采取任何的防范措施,等发现清军骑兵已经发动攻势时,再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但这些蒙古牧民着实勇悍,面对着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清军,没有人跪地求饶,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牧民都奋起抵抗,就连妇孺也大声呐喊着、厮杀着,只可惜人数太少不说,事起突然也没能有效地组织起来,不过片刻工夫就在清军大队骑兵的围攻下全军覆没了。
战争,这就是战争?眼看着众多的生命就这么轻易地倒在自己眼前,胤祚心里头一阵抽搐,耳听着战场上传来的阵阵惨叫声,再看到清军骑兵大队挥刀砍杀,连孩童也不放过的场面,胤祚心中沉甸甸地,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康熙三十五年四月中旬,攻占了图拉的清中路军并未继续向前进发,而是在图拉驻扎了下来,除了因刚走出八百里瀚海沙漠,军心疲惫急需休整之外,更主要的是等候预定数日内将会抵达的西路军费扬古部前来会合。不料,三日内接连传来了两个坏消息——西路军由于沿途草地多为噶尔丹焚毁,不得不绕道而行,因此行军速度赶不上中路军,最快也得五月中旬才能抵达图拉,而东路军也因山高路远未能如期到达预定地点,这就形成了中路军孤军突进的不利态势。
此时中路清军与葛尔丹军力基本相当,但葛尔丹手下全是骑兵,而清军仅有一万五骑兵,其余的是步兵;葛尔丹以逸待劳,清军长途奔袭,战场态势对清军极为不利,该如何决断,众将士与随军大臣议论纷纷,意见无法得到统一,康熙老爷子也有些举棋不定,只得在图拉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领侍卫内大臣、一等公佟国维作为随军的最高官员第一个站出来道:“皇上,我军孤军深入,敌军以逸待劳,恐战不利,臣恳请皇上暂且在此驻扎,等候费扬古大军前来,再行讨贼事宜。”
“不可!”前军统帅图海站了出来:“禀皇上,我军骑兵少而步军多,机动不利,若是在此驻扎,一旦消息走漏,贼若是乘虚来犯,断我粮道,则我军必然处于被动局面。臣以为不若皇上率后军先撤,臣自愿率前军前往讨贼。”
“不妥!”中军副将伦熙大声道:“图帅虽勇,但我骑军兵少,若是全军出击尤未敢轻易言胜,仅靠前军更是事不可为,徒损兵力耳,为臣以为全军先后撤以待来年方可确保无虞。”
大阿哥也站了出来道:“皇阿玛乃万金之体,不可涉险,儿臣以为此次讨贼事恐难为,还请皇阿玛三思,儿臣自愿为后卫,掩护大军后撤。”
众大臣议论纷纷,大体上都是以撤军为主题,即便是有人提议继续出战的也都坚持康熙必须先撤离以保证安全。康熙老爷子皱紧了眉头,双眼始终盯着摊在桌面上的大幅地图没有发话,良久之后,突然问道:“明珠,你这个行军大总管怎么看?”
明珠自从罢了大学士之后,虽还是很得康熙的宠信,但权势早已大不如前了,为人也低调了许多,在公开场合已经很少发言,此次出征被任命为行军总管,负责全军的后勤工作倒也干得不错,至少粮食、清水等供应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原本像这种军事会议他是不打算开口的,只是老爷子问了,他也不能不回答,只好上前一步道:“微臣以为众大人说得都有理,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为上,讨贼一事也不急于一时。”
“唔。”康熙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接着又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胤祚,开口问道:“小六儿,你怎么看?”
嘿,总算是轮到咱表演的时间了,也不枉头前咱作了那么多的功课,光是这号地图咱可都翻烂了好几张。嘿嘿,朝堂议政容易得罪人不说,指不定还惹出老爷子的疑心,咱不开口,这军事上要再没有表现,圣眷可就危险了,哈,看咱来上一场大戏。胤祚心里头美滋滋地,脸上却平静得很,大声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此时我中路军不能退,贼兵不知我大军已经渡过了大漠天险,也不知道我军的虚实,无论我军在此地设防或是后撤,时日一久,贼定会知晓我军动向。一旦如此,若是我军驻守,敌军可断我粮道,陷我军于不利,倘若我军此刻撤走,则西路军因粮道原本就不畅,一旦遭受敌军袭扰,只怕会是损兵折将的结果。综合上述,儿臣以为我军非但不能撤,还得快速向前行军,打贼兵一个措手不及。”
“胡扯!小六欲陷皇阿玛于不利,此言该斩。”大阿哥首先跳出来反对。
康熙老爷子没有理会大阿哥,双眼紧盯着胤祚道:“具体说说这仗该如何打?”
“是。”胤祚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着地图上的各个战略要地道:“其一、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现我军在暗,敌军在明,根本无从知晓我军虚实,我军可虚张声势,假作十万大军,每到一地多设营垒以迷惑敌军。其二,贼酋葛尔丹此刻正位于巴颜乌兰,其大部骑兵分散,身边仅有两万余众,若我军兵贵神速,发兵直指北孟纳兰山则敌军根本无法集中全力应战,我军兵力要胜过敌军一筹,即便正面作战也大有胜算。其三、敌军曾惨败于我军,在军心上原就畏惧我军,现如今我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贼军慌乱之下只有逃窜一路可走。其四、孙子曰:围三阙一,现我东路军已经堵死贼军北孟纳兰山以东的逃路,若是我军大张旗鼓地兵分南北两路作出围歼的架势,贼军在慌乱之中必定无法探明虚实,唯有向西逃窜,我军乘机掩杀,必可伤其大部,而我西路军正好可以以逸待劳,在敌军逃窜途中设伏歼灭敌军余部。”
康熙听完了胤祚的话,并没有立刻表态,在大帐内来回踱着步子,众大臣也都凝神静气不敢开口打断康熙的思考,大帐内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以你之见,费扬古应该在哪里设伏为好?”康熙突然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胤祚仔细地再看了一遍地图,手指着土拉河上游的昭莫多道:“就在这儿,昭莫多。此地是一座长满密林的小山,三面靠河,正是设伏的理想地形,当年明成祖大败蒙古军时就曾在此地设伏。”
“嗯?”康熙老爷子立刻俯下身子,双眼紧盯着昭莫多,良久之后大笑着说道:“好!就是昭莫多,此仗若是成功,当去一心头大患。”
康熙猛地站直了身体开始下令:“图海。”
“臣在。”图海昂然出列。
“你即刻起率前军从额尔德尼拖洛海进击,限五月八日前抵达北孟纳兰山,沿途多设营寨,号称四万大军。”
“臣,遵旨。”图海领了将命立刻出营准备。
“明珠。”
“微臣在。”
“西路费扬古部粮草转运困难,你可先将中军粮草留一半在此地,转运西路。”
“是,微臣这就去办。”明珠也领命而去。
“众将听命,随朕出征,兵发北孟纳兰山。”
众将轰然应诺。胤祚再次站了出来道:“皇阿玛,儿臣愿前往西路传递密令。”
“嗯?”康熙老爷子皱了下眉头道:“战场凶险,你还是跟在朕身边好了。”
跟您老身边哪有仗打,咱等了这么多年,不就为了捞回战争过把瘾,眼瞅着一场打落水狗的大戏怎能错过。胤祚大声道:“皇阿玛,此计既然是儿臣所出,儿臣愿往西路协助费大帅。”
大雨过后的草原泥泞不堪,一脚下去准溅起一片稀泥,着实不是行军的好时机,而此刻一只庞大的军队却艰难无比地在泥水间行进着,无论是官还是兵,个个都是一身的泥水,面上都带着疲惫不堪的神色,只是迫于上命不得不跋涉向前,士气早已低落到了极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一位花白胡须的将领在数十骑亲卫的簇拥下正默默地注视着这支困顿中的军队,面上虽然平静,可眼中却闪动着焦虑的光芒,这员老将正是西路军统帅费扬古。
费扬古,时年四十九,满洲正白旗人,顺治帝爱妃董鄂氏之弟,内大臣三等伯鄂硕之子,参与过平定三藩之乱,立有大功,升任领侍卫内大臣,列议政大臣,是清朝康熙年间的名将。此次奉诏率西路军四万六千人由归化出征,与路途上又先后会合了振武将军孙思克、西安将军博霁的绿营兵万余人,全军上下共有五万七千人,乃是此次出征的主力部队,原本预计四月中旬与康熙老爷子的中路军在图拉会师,可没想到葛尔丹实行坚壁清野,沿途草地多为噶尔丹焚毁,不得不绕道而行,迁延至今离图拉还有半个多月的行程,导致中路军处于孤军深入的不利境地,费扬古心中的焦急着实难于言述,就算遇到这样的大雨天也不肯停下行军的脚步,恨不得顷刻间就赶到图拉。
一名游骑突然从队伍的前方快速地冲向费扬古所在的小山包,口中不住地嚷嚷:“急报,急报,圣上来使已至前军。”费扬古忧心圣驾的安危,立刻纵马下山,领着亲卫队急速向前军方向赶去。待赶到前军,费扬古一看见胤祚不由地愣了一下:康熙派六阿哥前来,说明此事关系重大,莫非是前来问罪的?迁延时日,贻误战机,这个罪名可是大得很,足够掉脑袋的了,饶是费扬古素以沉稳著称,此刻心中也不免有些揣揣。正疑惑间,胤祚骑在马上大声道:“圣上密诏,费扬古接旨。”
费扬古当即跪下,双手接过胤祚手中的密旨,谢了恩,这才拆开细看,一看之下,心头狂喜,大声下令道:“全军停步,就此安营扎寨,各军统帅安顿之后到中军大账听候调遣。”费扬古身后立刻冲出十余骑到各军传令不提。
费扬古刚转过身,胤祚早已下马,单膝跪地大声道:“末将爱新觉罗;胤祚参见费帅。”费扬古哪敢生受胤祚的大礼,慌忙跳开一步道:“六阿哥,您这是干嘛,莫非要折死老朽不成?”
“禀大帅,军中只有将军没有六阿哥,末将奉命前来听候调遣。”胤祚正色答道。
费扬古久在京中任职,跟胤祚也算是熟识,只是从未深交,他对胤祚可是了解的很,知道这主儿能文能武,在所有的阿哥中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那份密旨中提到由胤祚出任西路军副帅一职,老费原本就在担心这位六阿哥不好管,也管不起,心里头正打鼓呢,此刻见胤祚很是上路,心里头也甚是安慰,忙上前一步扶起胤祚道:“六阿哥远道而来,请先去安歇,待点将鼓响再议军事如何?”
虽说为了传旨连续奔波了十余日,不过以胤祚自由习武打熬出来的体魄还是能承受得起的,只是费老爷子一番好意却也不好推却,胤祚微微一笑道:“末将遵命。”领着自己那支数十名的骑兵小队安排宿营地去了。
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强不强,从营寨的安排中就可以看出些端倪来,胤祚的营垒自然有亲卫队去忙乎,他自个儿却在营中闲逛起来。西路军人数不过六万,组成却复杂得很:有京师的八旗兵、大同的守备兵、右卫兵、西安的绿营兵,还有察哈尔及喀尔喀的蒙古骑兵,这些士兵来路不同,出身不同,原本的统属也不同,生活习性更是天差地别,要想将这么群乌七八糟的人马整合成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儿。
胤祚闲逛了一圈,便发现不管是哪来的队伍,此时所立的营寨都完全一致,各支军队的行动都快得很,没多长的时间,栅栏、鹿角、甚至瞭望楼都建了起来,心里头对费扬古着实佩服得很:费老头还真是个名将,这帮子丘八大爷在他手下不过才两个半月,居然调教得如此了得,不容易啊,要是换成咱来干,只怕赶不上费老头的水平呢,咱还真得跟老费多学着点。
三通点将鼓毕,众军统领齐聚中军帐篷,胤祚身为六阿哥又是西路军副帅,自然是高坐帐下第一个位子上,依次进帐的诸将大多是外臣,没见过胤祚的面,也不知道胤祚的身份,见到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年轻高坐上首,心里都有些许的不解,更多的是不服,不过费扬古治军极严,就算心中有所不满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各自按着官衔、爵位排定座次坐好。
费扬古高坐上首,环视了一下众将,高声宣布道:“圣驾已至克鲁伦河,沿途毙敌无数。”原本肃然而坐的众将闻言个个面露喜色,各自起身高呼:“圣上英明,百战百胜。”一时间帐内群情激昂不已,费扬古一挥手道:“众将听令。”帐中诸将各自起身应诺。费扬古大声道:“圣上有旨,令六阿哥胤祚任西路军副帅一职,诸将上前见礼。”诸将这才明白那个高坐第一位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六阿哥胤祚,忙各自上前报家门见礼。胤祚笑呵呵地起身回礼,以他超人的记忆力立刻记住了诸将的名讳官衔,跟这群丘八大爷们倒也有说有笑,打成了一片,丝毫没有端起阿哥或是副帅的架子,倒也博得了众将的好感。
眼瞅着帐内一派将帅和的场景,费扬古心里头暗自感叹:这位六阿哥还真是会做人啊,年纪轻轻,本事不小,人又随和,着实不易。待众将寒暄已毕,费扬古猛地站起身来道:“圣上有旨。”众将立刻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聆听圣训。
“圣上有令,我西路军务必于五月十二日前赶到昭莫多。”
啊?费扬古此话一出,帐中诸将都傻了眼:今儿个已是五月初二,离着昭莫多还有八百多里的地儿,道路艰难,骑兵还好说,可步兵、炮兵、辎重后营如何能赶得到,眼下粮草不济却又是个大麻烦,在这茫茫大草原上一旦没了粮草,整支大军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众将苦着脸不敢应诺,喀尔喀蒙古骑兵统领硕岱来自草原,对这一路的行军路线并不陌生,第一个站出来道:“大帅,此一路而去都是荒原,少有人烟,我大军无处补给粮草,这又该如何是好?”
主管后勤辎重的西安将军博雯也站了出来道:“大帅,我军中现有粮草仅够五日之用,下一拨粮草最快也得三日后才能运抵,时间上来不及啊。”
火器营统领阿迪哈更是来气,大声嚷道:“大帅,末将属下尽是炮兵,哪能及得上他们骑兵四条腿跑得快,日行三十里都已是极限,如何能在十日内赶到地头?”
……
有人带了头,各营统领都乱糟糟地诉起苦来,一时间大帐内就跟菜市场没啥子区别。胤祚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挥了挥手道:“诸位将军莫急,粮草一事圣上已有所安排,圣上已令明珠大人将中军粮草划拨了一半,已转运到了萨博堆,正好在我军行进路上,我军五日内即可抵达。”
费扬古紧接着说道:“诸位,这可是圣上的恩典,圣上宁可苦了自己也没忘记咱西路军,诸位若是再不奋力,对得起圣上的厚爱吗?”
众将纷纷跪地谢主龙恩。费扬古环视了一下众将道:“我命令:诸军即刻起准备五日的干粮,抛去其余辎重,炮兵留一半的火炮在此,调集辎重营所有骡马,务必将剩余火炮运抵昭莫多。由前锋营硕岱为先锋,由博雯将军任后卫,收拢掉队军士。今日天色已晚,在此休息一夜,明晨出发,众将都去准备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西路军长途奔袭自有一番辛苦暂且不提,且说康熙老爷子的中路军大张旗鼓地兵分两路直扑北孟纳兰山,噶尔丹没想到清军来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康熙帝会御驾亲征,当他在北孟纳兰山远远看见康熙的御营和连绵的清军营寨,不禁大为震惊,于是下令全军将庐帐、器械全部抛弃,乘夜西逃。康熙抓住战机,除留一部兵力在巴颜乌兰地区搜剿葛尔丹残余外,亲自率精锐骑兵连续追击3昼夜,直至拖诺山(巴颜乌兰东)。噶尔丹军在清军追击下,一路向西逃去,许多老弱和辎重被迫遗弃,至特勒尔济(今乌兰巴托东南)时,兵力仅剩万余人。
清西路军费扬古部经过十昼夜的艰苦行军,总算是在五月十二日下午赶到了昭莫多,不过全军上下能赶到的仅剩下不到三万人,其中骑兵只有一万五,剩下的都是步兵,人马困顿,战力大减。费扬古一代名将,当然明白此时不宜主动出击,立刻下令全军暂且在密林中休整,除派出游骑前去侦察葛尔丹军的所在外,为避免暴露己方的行动,还派人到后军传讯,令后军收拢队伍,不得再向昭莫多靠近。
夜幕降临之时,派出去的探马回报:葛尔丹大军约一万三千余人,全是精锐骑军,大营离昭莫多仅有三十里地。形势陡然严峻起来——以三万不到的疲兵要想正面击败葛尔丹的骑兵都很有些难度,更何况想要全歼,费扬古立刻召集众将议事。这一次费扬古没有给众将发表看法的余地,直接下达了作战命令:次日一早,前锋营统领硕岱率400骑兵前去葛尔丹大营挑战,务必激怒葛尔丹,将其引到昭莫多;大将库索达率京师步兵、西安绿营、察哈尔蒙古骑兵共五千人马在昭莫多以东依山列阵;右卫都统策凌率右卫军、大同军、喀尔喀蒙古兵共九千人马沿河列阵,堵住葛尔丹的过河之路;振武将军孙思克率五千绿营兵在昭莫多山头列阵;费扬古亲率一万精骑密藏于昭莫多对面小山的密林间,等待战机;全军即刻起做好准备。
设伏昭莫多原本就是胤祚的提议,此刻见费扬古如此布置,心中不由地大为佩服——葛尔丹不来便罢,只要来了就跑不了了。以胤祚的眼光也很容易就看出这场伏击战的关键之所在——扼守山顶的孙思克部正是全局的关键,只要山顶在清军的掌握之中,随时可以趁葛尔丹后撤之时杀下,依仗山势而下,骑军将势不可挡,必能冲垮葛尔丹的军阵,因此葛尔丹若是来此,必定先抢攻山顶,一旦山顶失守,清军将被切割成两段,葛尔丹军将居高临下,反客为主,到那时纵使费扬古的骑军出动,也无法挽救战局崩溃的局面,最多只能与葛尔丹战个平手,而无法做到击败葛尔丹,更不用说全歼葛尔丹军。
“大帅,末将请求留守山顶。”原本按计划,胤祚将随费扬古隐藏在密林之中,只是胤祚自己却不乐意:咱大老远来一趟不就是想过把战争瘾,躲在密林中玩偷袭固然也爽得很,可手下没兵,玩起来也没劲不是?
“嗯?”费扬古不由地愣了一下,心里头知道胤祚看出了这场伏击战的关键之所在,问题是胤祚是阿哥,还是个得宠的阿哥,费扬古可没胆子让胤祚去冒险,要是有个好歹,费扬古拿什么去跟康熙老爷子交待。“六阿哥还是跟本帅身边好了。”费扬古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可把胤祚给急坏了,大声道:“费帅,末将身为西路军副帅,不能丢了我爱新觉罗家的脸面,还请大帅恩准。”
胤祚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费扬古也没了法子,再说费扬古早已从密令中得知此次战役的设计者正是这位六阿哥,沉吟了一下道:“注意安全。”话音一落,大步离开。
孙思克,字荩臣,时年五十四,汉军正白旗人。清朝康熙时期的绿营名将,在平定吴三桂之乱时,立有大功,与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合称为“河西四汉将”,其父正是明末有名的战将孙得功。在西路诸军中孙思克的部队是地位最低下的一支,可也是训练最有素的一支,出征时一万人,经过如此艰苦的长途行军,到达昭莫多还能有八千多人,算得上西路军中战力最强的部队,此次费扬古让他驻扎山顶,也是看中了他手下这支绿营兵的战斗力。原本孙思克还有些高兴得到最硬的一块骨头,可一听说六阿哥也要留守山顶,登时犹如一盆水当头浇下一般,心里头直发凉。
对于这位随和的六阿哥,孙思克可是没少听说过他的事儿,那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若是六阿哥在他的护卫下有个闪失,孙思克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可胤祚是阿哥,还是西路军副帅,孙思克就是想反对也没辙,只好客客气气地将胤祚迎到营里,心里头不断求神保佑这位阿哥别弄出啥搞怪之事。
孙思克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胤祚,只是胤祚此刻也懒得多说什么,反正这会儿天也黑了,为防止惊动三十里外的葛尔丹大军也没法子点火把挖战壕、修工事,所有的事情都得到天亮后再说,再说胤祚这二十多日的连轴转下来,早已累得够呛,安排自己的亲卫队守夜,自个儿钻入帐篷,倒头就睡着了。
大战在即,说不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流矢可不长眼,压根儿就不会理睬你是小兵还是阿哥啥的,挨着了,你就只好认命,就算是沙场老将在战前都会没来由地心悸不已,更何况是胤祚这么个新兵蛋子。别看胤祚人前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自个儿心里头还是有些发毛,这不,天都还没亮了就起了,原打算打坐一下,练会儿武当内功,可怎么也入不了定,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没个准儿,不得已,索性走出帐篷,假模假样地打算去巡视一下军队,随便让自个儿头脑清醒一些。
昭莫多原就是个小山头,五千多绿营都窝在山头上,除了中军处胤祚与孙思克的两顶帐篷周围没躺人外,五千人马各挨个地躺倒了一地,早已是拥挤不堪,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压根儿就走不出去,又谈何视察,不得已只好回帐篷躺着,在半梦半醒间迷糊着,好容易熬到天刚蒙蒙亮,正打算去寻孙思克讨论一下防御安排,孙老倌自个儿就找上门来了。
“贝勒爷早啊,这是下官昨夜画的防御图,请贝勒爷指正。”孙思克满脸子堆笑地递上了副地图。
敢情咱昨儿个睡得香甜时,这老爷子忙得团团转,惭愧,惭愧,得,赶紧观摩一下孙老爷子的大作。唔,还别说,这孙老倌画的地形地势图还真像回事儿,这山是山,水是水的,连等高线都有了。胤祚边看着孙老爷子的图,边随手在地上折腾着,就着洗脸的水,不多会就搞出了个模型来,顺手从怀中掏出张纸,撕扯、撕扯,就着模型布起阵来,这一老一少面对着沙盘演练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搞定了山顶的防御公事。
“贝勒爷这手模型打哪学的,妙得很,若是今后行军打战都能整出个模型来,这仗就好打多了。”孙思克一眼就看出这沙盘实在是行军打战的至宝,着实偷学了一招。
打哪来的?哦,貌似前世那会儿打网上搞下来的,不过这话总不能明着说吧。胤祚呵呵一笑道:“没啥,就咱自个儿琢磨时凑合着整出来的。”
“贝勒爷高明,下官佩服。”孙思克这话倒也不完全是恭维,胤祚刚才在排兵布阵上确实有两手,跟孙思克的布置相整合倒也将整个山顶工事变成了死亡陷阱。
“贝勒爷,您的银票……”孙思克突然冒出了一句半截子话来。
啥?银票?胤祚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随手掏出的纸张却是张银票,还是张千两的,顿时有些心疼:咱钱是多,可也不能这么花不是?晕啊!嘴上却道:“啊,没事,没事,打完了仗,圣上那自然会有大把的赏银,哈哈哈……”
“那是,那是,贝勒爷您先歇着,下官这就去部署一、二。”孙思克着急着去部署兵力,胤祚也没多客气,毕竟时间不等人,多准备一点,守得也就稳当一些,笑呵呵地道:“行,您老先去,本贝勒随后就到。”得,赶紧把碎银票都收拾好,回头让人裱糊一下,指不定还能用。正忙着呢,帐篷外冒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来,“爷,您该用早膳了。”
靠,好你个刘耀,胆敢取笑你家主子,嘿,瞧咱咋收拾你。胤祚脸一沉道:“小妖,去把地上的银票子给你家主子收拾好了,打完这一战,那些就是你的赏银了。”
刘耀,刘双成的长子,现任胤祚的亲卫队长。前些年,胤祚已将刘双成、海达二人收入了门下,都放出去当官了,刘双成官运不错,加上胤祚的帮忙和他三弟刘明川的银子支持,这会儿已经是福建水师提督,堂堂正二品的大员了,虽说水师在清廷军队中没啥子地位,可好歹也算是方面大员了罢;至于海达,官运就差了许多,到现在也就是广州宣撫使,才五品而已,除了他没有个有钱的弟弟之外,胤祚对他也没怎么上心,无他,胤祚早已猜出海达是康熙老爷子安在自个儿身边的钉子之一。
刘耀比胤祚大两岁,脾气好,一身家传的武功也练得不错,平日里总喜欢说笑,跟着胤祚也有四年了,甚得胤祚的欢心,得了个外号叫“小妖。”这会儿看见满地的碎纸片成了自个儿的赏银,也不气,乐呵呵地道了声:“谢赏,爷不知道咱自幼就学过裱糊,原打算靠这个谋生来着,嘿,发了,爷的赏咱多谢了。”脸上还故意露出一副贪婪无比的样子,惹得胤祚顿时大笑起来,原本因大战在即而有些紧绷的心情倒也放松了不少。
没说的,孙思克手下的绿营兵手脚真是麻利,前后不到两个时辰,那些个防御工事就差不多齐备了,若是换成那伙子京师八旗,指不定这回儿还乱成一团呢。陷坑、鹿角、火炮位、檑木、滚石、骑兵出击通道、战壕样样俱全,胤祚绕着不大的小山包转了一圈,愣是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唔,不错,有这样的手下,这仗满可以打的。胤祚正得意呢,突然听到一片哗然声:“来了,来了!”回头一看,远处烟尘大起,看样子来的人马多了去了,忙一定神,抽出腰间的宝剑,大吼道:“众军听令:各就各位,全军戒备!”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绿营将士立刻刀出鞘,箭上铉,凝神戒备,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烟尘起处。
片刻之后,前锋营统领硕岱领着两百余骑冲过了昭莫多,也不停留,直接奔向右阵库索达那里,随后追赶而至的葛尔丹大军眼看前面有埋伏,在离山二十丈处停了下来,一阵人吼马嘶之后,排出了四个整齐的方阵,上千游骑分散在阵外游移,防止清军左右两翼的偷袭。
一时间战场静了下来,除了偶尔传出马打响鼻的声音外,战场上一片死寂,空气中充满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压抑得很,令人有种止不住的恐惧……
正当其时,清军两翼摆出了防守阵形,队伍前列大炮一字排开,接下来是弓箭手和盾刀手,骑兵则排在了最后,遥遥地对葛尔丹军形成了半包围之态。虽说清军两翼都采取守势,骑兵也都没骑在马上,可一旦此刻葛尔丹军试图后撤的话,清军两翼随时可以转化成攻势,配合从山顶冲下来绿营骑兵,足可以将葛尔丹军的队列冲垮。若是如此,葛尔丹军必将受到重挫,军队的伤亡之重不是此时的葛尔丹所能承受得起的;若是葛尔丹军前去攻打两翼,则清军中路一冲,葛尔丹军依旧难逃一败,唯一的生机就是攻占山顶,反客为主。葛尔丹是打老了仗的,怎会看不出清军此阵的奥妙,压根儿不理会两翼的清军,只是分出两个不大的方阵,监视着清军两翼的动态,中军主力在昭莫多山下依次排开,准备发起攻击。
唔,那老小子就是葛尔丹?满彪悍得嘛。大战在即,别人紧张起来了,胤祚反倒放松了下来,这会儿竟然还有工夫评点一下葛尔丹的样貌,也算得上初生牛犊了罢。胤祚没见过葛尔丹,这时代也没啥子摄影机之类的玩意儿,当然也没法子瞻仰一下葛尔丹的威风,要张签名照啥的,之所以能认出葛尔丹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一面帅旗地下聚集着一堆的大汉,都围绕在一个花白胡须、四方脸的壮硕老头身边,一脸的彪悍,咋一看还真有点“王八”之气。
山脚下一阵号角声起,两百余蒙古劲卒在一员百夫长的率领下,驱着战马向山头冲了上来,到得山脚处,一声唿哨,同时滚蹬下马,任由马匹四下逃散,众蒙古军卒呼啸着向山头冲去,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冲到了陷阱区。尽管不断有士卒掉入陷坑,或是被暗藏的兽夹子夹伤,但这群蒙古汉子极为勇悍,根本不理会伤者,继续全力向清军阵地发动冲击,一路上拼力破坏鹿角等防御措施。
“放箭!”孙思克猛地一声大喊,顷刻间箭下如雨,眨眼间射倒了数十人,余下百余名蒙古劲卒依旧狂冲不止。
昭莫多只是座小山,高不过百米,山顶虽说平坦可也并不算开阔,根本无法容得下五千名士兵布阵,因而清军在山上布置了两道防线,一道在山腰处,另一道则在靠近山顶的位置,两道防线之间也仅仅只有二十来米的距离,山腰那道防线离山脚不过七十米远。如此短的距离只容得清军射出一轮箭雨那群蒙古兵便已嗷叫着冲到了清兵的阵列前,为首的那名百夫长浑身是血,面目狰狞,身上还插着两只羽箭,狂吼一声,飞身而起,卷成一团,左手盾牌立在胸前,右手大刀狂扫,狂野地撞向了林立的枪阵。
“杀!”五、六名清兵同时出枪一阵攒刺,瞬间封锁了那名百夫长的前进通路。就在枪林与盾即将正面相撞的瞬间,那名蒙古百夫长突地一声狂吼,声如雷响,人在空中,猛地一沉,手中的大刀横扫,一下子将迎面袭来的五、六柄长枪都扫到了一边,接着落地一个翻滚,拼着肩上挨了一枪,硬是冲入了人堆之中,其余百余名蒙古勇士也紧随着杀入清军阵中,霎那间,兵器的撞击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群蒙古兵人数虽少,可全是勇悍之辈,顿时将清兵的阵列搅得乱成一团,就在此时,原本聚集在山下的葛尔丹军中军方阵也开始动了起来,三千多士兵同时下马,摆开阵形向山顶发起了冲击。
守山的清军人数上比进攻的葛尔丹军要多一些,训练也算得有素,可问题是清军长途行军了两个多月,又急行军了十昼夜,原本十成的实力目下也就只剩下三成了,也就是靠着地利才能有得一拼,真要是让葛尔丹军冲乱了阵型,形成了混战,没了地利这仗就难打了。眼下那百多名蒙古敢死队还在阵中折腾着,葛尔丹的大队人马眼看着也要开始加速了,胤祚恨不得自个儿提着把剑去前阵将那名正大砍大杀的百夫长给砍了,不过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这会儿胤祚可顾不上那一小伙子蒙古兵了——按原先的定计,胤祚负责的可是后阵,尤其是火炮营的控制。这时节的大炮可不是后世那种一拉膛就能响的,得先装上火药,再从前面装上炮弹,然后点燃火绳,这才能将炮弹射出。威力不大不说,装填还麻烦得很,五分钟能发射一次都叫快的了,为了搞明白这些火炮的参数,胤祚可是曾在兵部武备司那儿混了好久。
这会儿葛尔丹大军一发动,胤祚可就打起精神头来了,暗自估计着距离,看看差不多了,高声下令:“开炮!”
山顶处一共布置了十二门大炮,两侧的六门炮率先点火发射,六发子母弹急射而出,呼啸着落在了葛尔丹军的两翼,顿时炸出一片血花。惨叫声中,葛尔丹军一阵混乱,不少士兵都向着没挨炮的中央聚拢,可不曾想山顶上另六门炮开了火,弹着点正是葛尔丹军的中心地带,横飞的弹片顿时扫倒了一大片,紧接着葛尔丹军所在的地方突然发生了一阵大爆炸——地下埋藏着的炸药被炮弹引爆了,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伤到多少人,可那爆炸的气势却令葛尔丹军的冲锋阵型顿时乱了起来,有的直直地向上冲锋,有的被大炮打傻了眼就站在原地发懵,有的却忙着向后退。
痛打落水狗原就是人的本性,眼瞅着葛尔丹军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孙思克根本不理会自己的阵型中还有一小群蒙古兵正在捣乱,手中的钢刀一举,大声高呼道:“冲下去,杀!”三千多绿营兵呐喊着冲了下去,迎上了正乱成一团的葛尔丹军,两军在山坡上展开了一场激战,厮杀声、呐喊声、惨叫声响彻云霄。
打战打的就是气势,一支军队没了气势,哪怕人数再多也不顶用,葛尔丹军混乱之中如何能挡得住顺着山势直冲而下的清军,纵使有个别悍勇之士拼死抵挡,终究是兵败如山倒,几个照面之后,潮水般向山下退去,清兵在后狂追不舍,从山腰直杀山下。就这么杀着、杀着,眼瞅着清军大队即将随着败军冲入葛尔丹的中军方阵了,一直稳坐在帅旗下的葛尔丹猛地挥了下手,霎那间早已准备就绪的蒙古骑兵同时弯弓放箭,箭雨如蝗般覆盖而去。
蒙古骑兵当年之所以能横行天下,靠的就是骑射的本事,这一通箭雨下去,霎那间遮断了败军的后队,无论是紧追而来的清兵还是奔逃得慢了些的败兵,全都倒在血泊之中,清军大队见势头不对,迫不得已只能撤回山腰。
正当孙思克忙着追杀葛尔丹军时,胤祚可也没闲着,眼瞅着那数十名蒙古死士还在跟一群清兵纠缠不清,胤祚顿时来了兴致,满心欢喜地打算自个儿拎把剑下去开开荤。说实话,胤祚自打六岁开始跟陈天远习武到现在,那苦可没少吃,十年了,虽说还没到大成境界,但对付些小杂鱼还是不成问题的,在京中没事干时,常乔装打扮一下到市井间找那些所谓的“大侠”们过过手,至于上人家武馆踢场子的事也是干过的,就是没动过真格的,这回有了那么多的肉靶子,心里头不发痒才怪。
胤祚盘算得虽好,可有人动作却比他更快,还没等胤祚动身呢,身后站着的孙耀便大吼一声:“亲卫队跟我来。”一下子越过了胤祚,领着二十几位高手就这么冲入了战团。靠!***这小妖,抢生意啊,娘的,这回又没戏了。胤祚恨得牙痒痒的,可也没辙,小妖来上这么一手,当然是不想胤祚冒险,这是人家侍卫的职责,没得话说,胤祚无奈之下也只好悻悻地将宝剑收回鞘中。
能跟在胤祚身边当亲卫的,那可都是选了又选的精锐,个顶个的好手,都是打老了仗的人物,更别说几个领头的还都是大内侍卫出身,尽管那些子蒙古兵凶悍,也没个招架之力,不过几个照面,连个渣都没剩下。小妖乐得合不拢嘴,他可是斩下了那个蒙古百夫长的头,这会儿正提着血淋淋的头颅炫耀呢,胤祚没好气地窜了过去,给了他一脚,笑骂道:“小兔崽子,美了你啊,还不扔了,留着当夜壶啊。”
“嘿嘿,爷,咱留着领赏呢。”小妖满脸子的得意。
“赏你个头,滚一边去,爷看着闹心。”
小妖笑嘻嘻地手一扬,将那颗狰狞的头颅扔到一边,跟那伙子亲卫吹牛去了。
“贝勒爷,接下来的仗不好打了。”孙思克一脸忧心地说道。这老爷子喊杀时倒是身先士卒地冲了,可就是年级大了些,腿脚也不太利索,跑了半天也没到第一线,回来得倒也挺快的。
唔,是不好打了,刚才那仗可以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虽说宰了五百多准格尔兵,可自己也折了近三百人,损失惨重啊;再说这些子工事原本就是临时搭盖,这么冲杀了一阵,那些子陷坑啥的早没了影子。炮弹是还有不少,不过每次葛尔丹军冲锋的时候,仅能发射一到两次,一旦两军混战,那些子大炮就成摆设了,葛尔丹军吃了一回亏,再想靠大炮来个出其不意可就难了。可不好打也得打,只有把葛尔丹军拖疲了,才能为费扬古创造出一击必杀的战机。胤祚心思动得飞快,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他也没什么出奇致胜的法子了——这是打死仗,没啥子计策好使的,打的就是一口气势儿,只能咬着牙打下去。
山脚下,葛尔丹军阵中一阵号角声响起,三千多准格尔士兵再次排开阵型向山腰处逼来,为首一名黑大汉,足足有两米高下,手持一柄巨大的狼牙棒,立在那儿就跟一扇门神似的,凶恶得可以。这货胤祚倒也识得,出征前做过不少功课,对葛尔丹手下几员重要战将心中还是有数的,面前这位正是葛尔丹手下第一大将,号称草原第一勇士的策丹猛,这货的威名在草原上可是牛得很,用来治个小儿夜啼啥的一准灵验。
葛尔丹大军在策丹猛地率领下缓步向前,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外竟听不到一丝的杂音,着实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尤其是策丹猛那张黑得跟李逵有得一比的脸,更是让人看得心悸。靠!玩心理战啊,娘的,这回手中要是有把重狙,一枪就能崩了这小子,要不来把三八大盖也行。胤祚郁闷得很,可也没招,此刻距离远了点,弓箭射不到,大炮倒是能够得着,问题是大炮那精度压根儿就没个准,用来打面还行,打点就没谱了。
这一回葛尔丹军并不急着冲锋,就这么不急不慢地走着,脚步声却越来越响,清军阵中气氛一片压抑,不少士兵握枪的手都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仗都还没开打,士气就没了,呆会儿葛尔丹军一冲,那还不得全都完蛋?胤祚心里头暗自着急,估算了一下距离,命令手下那些火炮手调整一下跑位,大吼一声:“开炮!”十二枚子母弹呼啸而去,准确地砸在葛尔丹军中,炸开了一片血花,残肢断臂四下飞溅,只是这一次葛尔丹军虽乱却不慌,依旧向上逼近,到了离清军阵列四十米左右,策丹猛与孙思克几乎同时高呼“放箭!”这哥俩算是想到了一块,空中的箭羽密得就像下雨般,顷刻之间,双方都被射倒了一大片。策丹猛手中的狼牙棒狂舞,拨开那些射向他的羽箭,高呼一声:“杀!”率先发起了冲锋,那庞大的身躯冲起来就像坦克一般骇人。
“放滚木!”孙思克大声下令,数十根巨木顺着山势而下,向着葛尔丹军压了过去。策丹猛首当其冲,一根粗约一米的巨木正对着他滚滚而下,策丹猛冲得太快,已经躲不开巨木的横扫范围,眼瞅着就要被巨木扫中,策丹猛狂呼一声,手中那柄巨大的狼牙棒向前猛地挥击过去……
“轰”地一声巨响,原本是横着向下滚动的巨木,竟然被策丹猛一击之下,变成竖的了。巨木本身已是千斤开外,再加上向下的冲力,这力道少说也有两千出头,居然被策丹猛一击给打了出去,纵使是楚霸王也不过如此,一瞬间双方加起来万余人都有些看傻了眼。片刻之后,葛尔丹军呼声大作,士气高昂地再次冲了起来,策丹猛手举着那柄巨大的狼牙棒更是冲在了最前面。
“杀!”十几名绿营兵眼看这位凶神已冲到了面前,同时出枪攒刺,试图杀策丹猛一个措手不及,不料策丹猛仅仅是冷冷一笑,手中的狼牙棒一个横扫,顿时将十余支红缨枪全都震上了半空,那十几名攻击的士兵个个虎口开裂,双臂巨震不已,发了声喊,同时向后逃了开来,清军的阵型被撕开了一个缺口,葛尔丹军疯狂地随着策丹猛杀进了清军队列之中。
眼瞅着自家阵型将被冲破,孙思克急了,大吼道:“上!拦住他!”手下两个参将奔了出来,一刀、一枪同时向着正狂杀不已的策丹猛冲了过去。这哥儿两也算得骁勇之士,往日里在万把人的绿营里也属头两号人物,手底下还是有些真功夫的,只可惜命不好,遇到了策丹猛这么个杀星,手中的刀枪刚出手呢,就叫策丹猛给磕飞了,两颗大好的头颅也被人一棒子敲成了烂西瓜。
将是兵的胆,军中最强的两名高手一个照面就没了,那些子绿营兵顿时胆寒起来,尽管孙思克声嘶力竭地狂吼:“顶住!顶住!”,还是不停地向后撤。眼瞅着这仗就要输了,胤祚也急了,抽出腰间的宝剑大吼了一嗓子:“两军相逢勇者胜,杀!”领着原本守卫在第二条防线的千余名士兵冲了下去。
刘耀一看胤祚亲自冲锋了,立时急红了眼,大吼一声:“爷,那货就交给咱来杀。”
靠!你个傻小妖,就你那两下子,一上去还不立马玩完。胤祚可不想失去这么个亲卫队长,手一伸,一把拎住跑得飞快的小妖,手中一用劲,将刘耀整个人向后抛去,也不去管小妖落在人丛中是否会受伤,运起武当内功,一个燕子三抄水,整个人如同飞鸟般冲天而起,向着战团中扑去,手中长剑一领,斜斜地指向策丹猛的前额。
胤祚这一剑来得极为凶悍,正在厮杀的策丹猛察觉到了剑上的杀意,不敢怠慢,手中的狼牙棒一个横扫,试图将飞身空中的胤祚扫落下来。这一棒威力巨大,别说是被扫个正着,哪怕是被擦个边,都不是胤祚能承受得了的,眼看着狼牙棒即将击中胤祚,策丹猛的嘴角都已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突然间胤祚在空中轻轻一扭腰身,整个人突然间又拔高了三尺,那根巨大的狼牙棒带着强烈的呼啸从胤祚的脚底下滑过,胤祚的剑势不变,依旧直指策丹猛的额头。
此刻策丹猛的狼牙棒扫空,再想收回来防守已是不及,但见策丹猛开声吐气,猛然一声大吼,身子一沉,右手松开兵器,飞快地击出一拳,拳势沉稳,隐隐笼罩住胤祚的胸腹之间,只要胤祚不变招,那一剑固然可以击中策丹猛,但自己也要挨上一拳,最后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
哼,想玩狠的?咱不奉陪,胤祚手中的长剑一点狼牙棒的棒端,原本急快的前冲之势,突然猛地一个停顿,接着身形一闪,人在空中一个变向,已到了策丹猛的身侧,手中的长剑一招“仙人指路”猛地刺向策丹猛的咽喉。策丹猛大惊之下,猛地一个侧身,好歹是躲过了胤祚这必杀的一剑,但肩头却被长剑划出一大道血口。
可惜!就差一点!要是咱的内功已然大成,这一剑就能要了这家伙的狗命。胤祚心里头直叫可惜。刚才那一个回合,胤祚已经是全力发挥了,无论是武当纵云梯身法还是手中的乱披风剑法都已经发挥出他现有的全部实力,只可惜内功上离大成还有一线的距离,在最后的关头,出剑的速度还是慢了一些,被策丹猛躲了过去。
策丹猛死里逃生,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握紧手中的狼牙棒,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问道:“我,策丹猛,你,谁是?”
靠!还玩什么来将通名,搞什么东东?胤祚冷冷一笑道:”杀你的人。”手中的长剑一立再次攻了上去。策丹猛闻言大怒,手中的巨型狼牙棒舞成一团凶狠地迎了上去。这两大高手一交战,边上那些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双方士兵立刻退到了一旁,空出了老大的一块场所,谁也不想遭到池鱼之殃。
胤祚施展武当轻功,身形漂浮不定,根本不与策丹猛硬碰,偶尔出招便逼得策丹猛狂退不止;策丹猛手中的巨型狼牙棒舞得飞快,护住全身,不敢给胤祚近身的机会,场上的局势僵持住了,胤祚虽然占据主动,但一时间也拿策丹猛没办法。
葛尔丹眼看着策丹猛陷入僵局,眉头一皱,转向了一边,对着一位骑在马上的喇嘛装束的中年人说道:“丹增活佛,您看那小子是什么来路?”
中年喇嘛微微一笑道:“武当内堂弟子,唔,有点意思,武当内堂弟子竟然投了军,有趣,有趣。”
“活佛,您看是不是……”葛尔丹试探地问了一下。
“小僧只负责保证可汗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小僧一概不问。”中年喇嘛一口回绝。
葛尔丹显然拿这个喇嘛没办法,看了看山腰处的激战,下令中军后续部队跟上,争取一举击溃孙思克部。葛尔丹军中再次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一千多士兵再次下马冲向了战场。
自打胤祚抵挡住了策丹猛,清军已经稳住了阵脚,与进攻的葛尔丹军杀得难解难分,相比于刚开始时的被动,此时已算得上势均力敌,但并没能占据上风,可若是那一千多葛尔丹军再加入战局,形势对于清军来说那就艰难了,胤祚在激战中偷眼看见葛尔丹军的调动,心里头不由地急了起来,大吼一声,不顾策丹猛的棒招凶狠,手中的长剑一立,向策丹猛扑了过去。
虽说策丹猛力大无穷,招式凶悍,但论起真实的功夫来,还是胤祚要高上一筹,毕竟武当内家功法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货色,也不是人人都能修炼得了的,之所以久久无法拿下策丹猛,一来是胤祚实战经验不足,二来是策丹猛实在是太凶悍了,势大力沉不说,还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胤祚不想两败俱伤,指望着耗尽策丹猛的体力,好一击必杀,却没想到这傻大个力大无穷也就罢了,还后劲十足,简直机器人一个,这会儿葛尔丹的援军又要发动了,再不解决策丹猛,整个战局只怕就要糜烂了,不得已,胤祚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杀!”胤祚一声怒吼,一招“长虹射日”猛地杀向策丹猛的胸口,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往无前的气概;策丹猛原本就为打不着胤祚而气闷不已,此刻见胤祚不要命似地扑了过来,不惊反喜,抡圆了手中的巨型狼牙棒一个“横扫千军”迎了上去。剑短棒长,若是双方都不变招,胤祚的剑根本递不到策丹猛的胸口就得被击飞,眼看着双方即将接触的一瞬间,胤祚脚尖猛地一点地,人已腾空而起,如同大鸟般掠过横扫而来的狼牙棒,手中的长剑依旧凶狠地直指策丹猛的胸口。
策丹猛个虽大,却不傻,一招击空也没乱了手脚,双手猛地一振,原本横扫的棒式瞬间变成了上撩,若是胤祚坚持要刺出剑招,固然可以击中策丹猛的胸膛,但这一棒也足以将胤祚击成肉泥。
嘿嘿,还来两败俱伤这套打法,老子早就等着你了。胤祚手中的长剑突地一沉,一招“四两拨千钧”轻轻地一拈,将急速袭来的狼牙棒卸到一旁,同时借力一个纵身窜到了策丹猛的身侧,左手一挥,一掌击向策丹猛的腰间。胤祚这一掌看起来轻描淡写,其实内里所隐含的力道之大,就算是块石板都足以击碎,更何况策丹猛虽凶悍,但毕竟是血肉之躯,这一掌之下顿时将策丹猛庞大的身躯打得一个趔趄,脚步虚浮地倒退不已,口中狂吐鲜血。
胤祚可不想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身形一闪,再次扑了过去,手中的长剑一领,斜斜地抹向策丹猛的脖颈之间。这一剑已是胤祚全身功力之所聚,实在是太快了,电光火石间便已杀到策丹猛的身前,策丹猛此刻脚步虚浮,根本无从躲起。既然躲不过,索性就不躲,策丹猛狂吼一声,不理会胤祚的杀招,出拳如风,直击胤祚的胸口。
若是胤祚不变招,固然能将策丹猛斩于剑下,只是他自己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问题是胤祚不想再这么拖下去了,好不容易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若是就此退开,一切又得从头再来,时间耗不起。胤祚猛地开声吐气,前冲的速度瞬间加快了不少,剑锋准确地划过策丹猛的脖子,顿时一颗斗大的头颅飞了起来,血猛地从策丹猛的胸腔喷涌而出,溅起漫天的血花,策丹猛高大的身躯在原地晃动了一阵才不甘地轰然倒下。
胤祚是胜了,不过却是惨胜,虽然因为最后时刻加快了出剑的速度,导致策丹猛击出的最后一拳失去了位置,力道也没使足,但却结结实实地打在胤祚的左肩头上,尽管有盔甲罩着,胤祚依旧被击得向后一个倒翻,落地之后站立不稳,踉跄着倒退不已,好在临挨拳之际,胤祚及时使出了武当绝学——沾衣十八跌,卸开了大部分的拳力。饶是如此,策丹猛临死拼命的一拳却不是那么好挨的,胤祚立时受伤不轻,整个肩头都肿了起来,已无再战之力,只能先退回山顶。
胤祚与策丹猛这仗打得惨烈,孙思克可是始终担着心思——真要是胤祚有个三长两短的,就算这场仗打赢了,只怕孙思克也没个好果子吃,此时见胤祚砍下了策丹猛的脑袋,总算是放心了不少,高喊着:“策丹猛死了!策丹猛死了!”他身边的那些亲卫也跟着高呼起来,清军士气顿时为之一振,而葛尔丹军却士气为之一挫,这一来二去,葛尔丹军便有些抵挡不住了,且战且退地向山下撤去,清军士气大盛,蜂拥着向山下杀去,可惜刚追出没多远,葛尔丹军的援兵就到了,双方再次绞杀成一团,激战了良久,清军退回了山腰,葛尔丹军也没趁势进攻,同样撤回到了山脚下。
这一场恶战从日上三竿一直打到了正午时分,双方都死伤惨重,葛尔丹军折了大将策丹猛不说,还死伤了千余人,而清军同样也死伤了八百余人,谁也没占到便宜。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很有些吃力了,不过相对来说,守山的清军绿营要相对困难一些,毕竟他们是长途奔袭而来的,虽说士气还行,可体力却成了一个大问题,对此,胤祚与孙思克两位主官也没有什么法子,只能吩咐官兵们趁葛尔丹军进攻的间隙赶紧啃些干粮补充体力。
胤祚伤得不算太重,没损到骨头,但左肩膀却疼得厉害,完全使不上劲,虽说已服下了武当秘制的伤药,可一时之间哪能好得利索,不得已只好吊着绷带趁着战间的休息四下里走动,为那些绿营将士们打气。还别说,胤祚身为阿哥,又是苦战受伤的英雄,就这么在官兵中转了一圈,士气鼓动起来了不说,还博得了官兵们的尊敬,所到之处都是崇敬的目光,恭敬的言辞,着实令胤祚陶醉了一回。
从午时三刻到末时,葛尔丹军又发动了几次规模不算太大的进攻,都被清军击退了,除了丢下一地尸体外,一无所获。眼瞅着就要到黄昏了,可费扬古的伏兵却始终没有没有动静,胤祚心里头焦躁不已:一旦到了天黑,葛尔丹军趁夜色逃走,那就追之不及了,就算葛尔丹军不逃,再发起一次攻击的,以山顶守军目前的状态怕是抵挡不住了,一旦葛尔丹军占领了昭莫多,战争的主动权就落到葛尔丹手中了,那时葛尔丹是走是守都由不得清军了。
末时三刻,山脚下一阵号角响起,原本一直稳稳定在中军的葛尔丹帅旗突然向前移了,葛尔丹打算亲自攻山了,原本因屡次失败而士气有些低落的葛尔丹军登时沸腾了起来,个个如同吃了春药般高呼不止,潮水般向山顶发起了冲击……
葛尔丹帅旗一动,胤祚就明白葛尔丹这是要发动总攻了,眼下山顶上的还有可战之力的士兵已经不足两千五了,大都带着伤,守怕是守不住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动用最后的预备队——三百名早已等待得有些不耐烦的骑兵了。胤祚侧着头看着身边的孙思克道:“孙大人,本贝勒带骑兵出击,这里就交给你了。”
三百骑兵冲阵,那可是件危险的活计,九死一生怕还是说少了,一旦陷入乱军之中,有死无生才是真的。孙思克打了一辈子的战,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死命地拉住胤祚,哀求道:“贝勒爷身上带着伤,还是下官去吧。”
嘿,这孙老倌还是挺有心的,不过就那把老身子骨,只怕还没冲到山下就得颠散架了,这仗要是打输了,就算咱自个儿能杀出重围,只怕也免不了吃排头的下场,还不如搏它一把,试试自己的运气。胤祚一把将吊着手臂的绷带扯了,假作一脸轻松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孙大人莫非是打算与本贝勒抢功不成?哈哈,好了,看本贝勒杀他个七进七出。”轻轻地推开孙思克,回身招呼藏在山后林间已修整了一日的骑兵在山顶空处列阵准备出击。
胤祚虽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其实肩膀上的伤依旧疼得厉害,上马拉缰绳时手一直颤抖个不停,但硬是挺住了,右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咬着牙大吼道:“骑兵出击。杀!”率先纵马而下,向着刚冲到山腰处的葛尔丹军杀了过去。
头前无论形势多么吃紧,胤祚始终都没有动用这三百骑兵,这帮子骑兵可是憋着一股子劲,这回算是找到发泄的地方了,个个凶神恶煞般地嘶吼着,从山顶如同瀑布般冲了下去。葛尔丹军显然没想到山顶上居然会冒出这么股骑兵来,顿时有些乱了手脚,相互拥挤着试图躲开骑兵的冲击线路,只是骑兵来得太快了,葛尔丹军根本无法闪躲出个空档来。
“杀!”一马当先的胤祚手中的长剑猛地一个横扫挡开迎面刺来的几支长枪,接着一个下劈,砍倒了一名吓傻了的准格尔士兵,胯下的骏马撞飞了两个挡道的,一路冲了下去,手起剑落,血花四溅,很快就杀出了葛尔丹军的冲锋队列,来到了山脚下的平原上。
此刻,葛尔丹的中军剩余的四千多士兵都已下马投入了进攻,原本中军所在的位置便空出了一大片,露出了后军的方位,冲刺中的胤祚眼尖,看出了葛尔丹军后阵是辎重和妇孺之所在,一冲下山,丝毫不降低马速,大吼道:“跟我来!”领着残余的两百五十多骑兵向着葛尔丹后军冲了过去。
原本一直跟清军两翼相对峙的葛尔丹军两翼骑兵,眼看胤祚领军杀向后军,顿时有些慌乱,立刻全都飞身上马,各自分出数百骑斜刺里杀向胤祚一行,试图拦截住胤祚的疯狂冲击;与此同时,葛尔丹后阵的骑兵也都纷纷张弓搭箭,准备给胤祚等人一顿迎头痛击,而原本投入攻击的葛尔丹中军也分出了数百人下山打算堵截胤祚的归路。
这会儿前有虎、后有狼,左右还有一群劫道的,四面的出路都被封死了,胤祚算是尝到走头无路的滋味了,没辙了,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高举着手中的长剑大呼道:“跟我来!”拼尽全力地催动胯下的骏马杀向葛尔丹的后军所在。
两百米,一百米,眼看着就要进入葛尔丹军后阵的箭程之内了,突然葛尔丹军后阵一阵大乱,哭爹叫娘声四起——守候已久的费扬古终于出击了。葛尔丹军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阵中的胤祚那队骑兵身上,阵型的调动出现了混乱,老辣的费扬古立刻抓住这个难得的战机,九千养精蓄锐已久的骑兵冲出了密林迅速地杀向葛尔丹军的后阵,与此同时,清军两翼也发动了攻势,骑兵、步兵全都冲了起来,狂野地从两翼包夹葛尔丹军,整个战场顿时乱了起来。到了此时,葛尔丹军已是溃不成军了,兵找不着官,官顾不兵,人人都只顾着逃窜。
清军别的将领都领着千军万马杀得过瘾,胤祚却有些不走运——等他从乱军之中杀出之时,能跟在他身边的骑兵也就仅仅只剩下百骑不到了,其他的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就是被乱兵冲散了。此刻葛尔丹军早已乱成了一团,蜂拥争相逃命了,胤祚却没有立刻再次冲入乱军之中,而是领着人马撤到了战场之外。并不是胤祚怯战,也不是体力不支要打退堂鼓,胤祚这是打算抓大鱼呢,一心惦记着要擒下葛尔丹,若是杀入乱军之中又如何能找到葛尔丹的踪影?
百战百胜不过是江湖传说,当不得真,但凡领兵打仗之将帅都会有吃败仗的时候,不同人有着不同的应对方式,从大体上可以分成三类:第一种人是懦夫:一旦吃了败仗立马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别说顾不得手下的士兵,就连心腹之人也不管了,自个儿逃命为上,这种人基本上属于历史的泡沫,垫底的料,成不了大气候;第二种人是英雄:若是吃了败仗,一心想着将所有的手下都带走,其结果就是一个都带不走,即便是该人独自突了围,也会因内疚或是啥的,自个儿了结了,这种人是英雄没错,但却不是成大事之人,楚霸王项羽便是其中最出名的代表;第三种人是枭雄:士兵可以不要,老婆可以丢掉,但谋士、大将却都得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人属于打不死的小强,刘邦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人物。
在胤祚看来葛尔丹也是枭雄,葛尔丹若是想逃,绝不会是独自逃窜,也不会混在败军中逃窜——那样做在清军优势兵力的追杀下根本难得逃脱。葛尔丹不逃则罢,要逃必定会避开败军,从清军掩杀而来的方向逃跑,可供选择的方向只有两个——清军的左、右两翼,至于究竟是哪个方向,胤祚也没法判断,所以胤祚在赌,赌葛尔丹从右侧逃走,没别的原因,仅仅是凭着直觉而已,领着手下不足百骑的人马径直来到战场右侧候着。
还别说,真叫胤祚给蒙对了,混乱的战场上约摸二十余骑的一小队人马突然间从右侧战场杀了出来,凶悍得很,见神杀神,佛挡杀佛,顷刻间就杀出了重围,沿着土拉河逃窜而去。胤祚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打头的那个一身士兵服的花白胡须老头正是葛尔丹,立刻大吼一声:“跟我来!”领着手下急速追了上去。
路遥知马力,这话一点都不假,逃的一方骑的都是好马,那速度快得很,胤祚手下那帮子骑兵追着追着就落下了——不是人没劲,实在是马不行了,没追出多远就叫人家撇下了一大截,到了末了,也就只有胤祚领着手下那十几个亲卫还能凑合着跟上。双方一前一后狂奔了数十里地,这会儿轮到葛尔丹一伙的马出问题了——双方都是好马,不过胤祚这方的马可是在林子里休整了一天没动弹,这会儿体力自然好上不少,而葛尔丹一方的马可是在烈日下暴晒了一整天,到了这会儿,马力就有点抗不住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双方的距离不断地缩短着,转眼间就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之类,胤祚一心想捉活的,没打算让手下放箭,问题是葛尔丹可不会那么客气,你不射咱射,蒙古骑射原本就闻名天下,一通乱箭射了过来,虽说没伤着人,却逼迫得胤祚等人一阵子慌乱,距离再次拉开了一些。
靠!***,欺负咱肩上有伤拉不开弓是不?不给你点颜色,你还以为这会儿还是成吉思汗年代啊,就你们会骑射是不?咱大清也是骑射传家来着。胤祚回过头吼了声:“小妖,给我射他娘的,干死他们。”
刘耀的武艺在胤祚看来只是一般,不过他的箭法却着实了不得,百步之外射个杨柳叶啥的还是没问题的,在大内侍卫中那可是头一号的人物,这会儿听到自家主子下了令,毫不犹疑地张弓搭箭,一个连珠三箭发了出去,箭若流星,转瞬间射倒了三人。
“好!再来!”胤祚心头大乐,高声下令再射。刘耀也没客气,再次三箭齐发,不过这一次却一无所获——逃兵中一个喇嘛装束的人出手了,不过是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三支箭不知怎地就落到了这喇嘛的手中。
好精纯的手法,好厉害的内家修为。胤祚的心猛地一沉,想起了陈天远曾经提到过的一个神秘门派,心中暗道不妙,可要他在这个时候放弃追击,却又有所不甘。正犹豫间,那喇嘛爆发出一阵狂笑,突然从坐骑上一跃而起,一个翻身如同夜枭般划空而过,向着胤祚等人扑了过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老子拼了。胤祚看了眼喇嘛的身法就知道自己还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拼了,大吼一声:“杀!”脚下用力一踢马蹬,人借着马的冲势也飞身而起,手中的长剑缓缓地划出一个圆圈,罩向了迎面扑来的喇嘛。
胤祚一出手就是武当不传之秘的太极剑法,这一招“自成方圆”施展开来,潇洒自如,颇有些宗师的味道,怎奈那喇嘛只是简单地左掌如刀一立,右掌结了个手印,遥遥地指向圆心的破绽处,便逼得胤祚不得不变招“玄鸟划沙”,长剑一领,右手一缩,剑势含而不漏,剑尖直指对方的胸口檀中穴。哈哈大笑声中,喇嘛的左手刀掌一斩,立刻封死了胤祚的攻击路线,若是胤祚不变招,等若将剑身送到对方手中,以喇嘛刚才接箭的手法而论,控制住长剑根本不成问题,到那时喇嘛的右手法印一发,胤祚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双方即将在空中相遇,胤祚大吼一声,再次变招,手一抖,长剑猛地一颤,一招“梅花三弄”三朵剑花瞬间罩向喇嘛的咽喉、胸口、小腹。喇嘛笑声不断,突然间在空中一个停滞,双手各结一个法印轻轻地向外一送,一股大力喷薄而出,顷刻间与胤祚的剑花撞在了一起,爆发出一声巨响,两人各自被震得向后飞退,不同的是胤祚落地不稳,踉踉跄跄地又倒退了四、五步才算是稳住了身形,那喇嘛却稳稳地站在地上,但并没有趁势追杀,而是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胤祚。胤祚的亲卫队一看自家主子吃了大亏,顾不得追杀葛尔丹等人,各自勒住缰绳,将那名喇嘛围了起来。
好厉害的秃头,娘的,这老家伙是啥时冒出来的,靠!到手的大鱼就这么飞了。胤祚心里头暗恨不已,可也明白就凭自己这么点人手别说拿下这喇嘛,能从人家手里全身而退就算是幸事了,挥了挥手示意亲卫队退后,自个儿走上前去,笑呵呵地说道:“久闻密宗大手印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敢问大师可是来自白塔寺?”
“呵呵,小伙子这手剑法耍得不错嘛,你是武当那位道长的门下?”喇嘛一开口竟然是标准的官话,倒是令胤祚有些惊异,愣了一下才道:“这很重要吗?”
“嘿嘿,不说没关系,小僧自然能试得出来,接招。”喇嘛身形一闪,一招大手印拍向胤祚的胸口。掌未至,一股庞大的劲道便袭了过来,胤祚不敢怠慢,立刻展开武当纵云梯身法闪到一边。
靠!这老贼秃,说动手就动手,也不先通个名报个姓,娘的,一点都不讲江湖道义。这会儿胤祚倒是记起江湖道义来了,却全然忘了自个儿斩策丹猛时也没讲过道义,当然,这年月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义。胤祚心里头暗骂,手上却不敢怠慢,一手太极剑法紧紧地守住门户,试图跟对方游斗,只可惜彼此的武功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不过三、五招之后,胤祚的身法就施展不开了,被喇嘛的大手印逼迫得手忙脚乱,防御的***越来越小。
妈的,欺人太甚,老子跟你拼了。胤祚眼瞅着守不住了,将心一横,剑法一变,不再理会喇嘛的攻势,剑光霍霍,强行展开反攻,一路“横天三十六剑”使得虎虎生威,一招快过一招,转瞬间刺出三十六剑,剑剑不离喇嘛的要害大穴,只可惜都是差之毫厘,三十六剑下来连喇嘛的衣角都没伤着。看着喇嘛脸上那贼嘻嘻的笑容,胤祚顿时心头火起,猛地手腕一抖,长剑脱手而出,如同一条蛟龙般射向喇嘛的胸口,接着身形一闪扑了上去,右掌并指如剑,连点喇嘛的六大死穴。
喇嘛哈哈一笑,左手一引,将急射而来的长剑引偏,右手一个手印轻轻拍出,手势虽缓却隐隐然封死了胤祚的剑指,不得已,胤祚只好换指为掌,同样是轻飘飘地击出一掌,这正是武当绝学——绵掌,掌势虽柔和,内里所含的威力却是极大,喇嘛手印不变,两只手掌很快便贴在了一起,爆出一声“波”的轻响,胤祚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倒退了数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上,杀了他!”刘耀一看胤祚吃了大亏,立刻高呼一声,领着亲卫队纵马杀了上来,喇嘛哈哈大笑着身形一晃动,人已跃起,接连几个纵身落入道旁的丛林中,几个闪动就消失不见了,唯有留下的一句话却在原地回响着:“小僧丹增,施主请代小僧向陈天远大侠问安。”
此刻的天色有些暗了,亲卫们生怕胤祚有危险,不敢追入丛林中,团团地围在胤祚的身边。片刻之后,胤祚脸上的红潮退了下去,眼中闪过一道厉芒,突然间大笑了起来,亲卫们摸不清头脑,只好跟着傻笑。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胤祚究竟在笑什么的话,只怕会一头栽下马来——哈哈,发了,咱的内功终于大成了,美女们,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