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作者︰雁九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天倫(上)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章 天倫(下) 身體不舒服,今晚一更了。。。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一章 浮躁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二章 薄怒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君恩(上) 二更沒碼完,明天上午更新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君恩(中)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五章 君恩(下) 第四百七十六章 惱意 第四百七十七章 子孫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八章 窺視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九章 “添箱”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章 蛻化 堅持不住了,二更明天,羞愧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先手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二章 “年禮”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尋根(上)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尋根(下)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五章 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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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四章 宮宴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五章 團圓宴(上) 第四百九十六章 團圓宴(下) 正文已更,接下來是小九的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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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完畢,最後22小時,感謝與繼續求雙倍月票,(*^__^*) 。。。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九章 難關(四)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九章 人情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一章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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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章 “戰火”(上) 淚奔,地上畫圈圈,小聲求月票。。。。。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一章 “戰火”(下) 正文已更,今明更新計劃,外帶小聲求保底月票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二章 成長(上) 第五百四十三章 成長(下) 第五百四十四章 “驚喜”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五章 抉擇
第五百四十六章 “骨肉” 有點低燒,今晚無更,明天一起更。。。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七章 暖心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八章 側目(上)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天倫(上)
    天佑被祖父、祖母帶出京時,不過六、七個月,還是襁褓中的嬰兒,如今再次出現在曹面前,已經是滿地跑了。///com///

    “父親”也好,“爹爹”也罷,還沒叫上,這“壞人”的名號卻是要背負了。

    曹不由地哭笑不得,蹲下身子,摸了摸天佑的頭,道︰“天佑!”

    天佑被摸的發怔,半晌揚起頭來,看著李氏,臉上有些小迷糊。李氏已經擦拭了眼淚,好生哄道︰“這一路上,怎麼教你的?快喊父親。”

    天佑听祖母說了,這才不情不願地喚了一聲︰“父親。”

    到底是骨肉連心,曹听了,只覺得如天籟之音,眼前這個丁點兒大的小人兒,是他血脈的延續?

    這倒不是他偏心,忘了家里的恆生同天慧兩個。

    而是天慧是女兒,是用來疼惜的,而不是用來殷殷期盼的。恆生身世坎坷,曹對其,也是憐惜照拂要多些。

    對于天佑,則有些自己生命延續的感覺了。

    心中,竟然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種望子成龍之心。就仿佛中國傳統的父親,對兒子道,我這輩子不行了,你要好生有出息。

    心里想著,曹便伸出手去,想要將兒子拉過來抱抱。

    天佑避閃得到快,小身子一扭,泥鰍似的,跑到初瑜身邊,稚聲道︰“母親。”

    曹站在遠處,神情不由僵硬。

    這小子夠挑剔。同樣的父母,同樣是今天見面,這還有親有疏?

    曹碩原在曹寅身後,見他們相見完畢,上前幾步,到李氏面前躬身道︰“佷兒給伯娘請安!”

    “碩哥兒,你母親可還好?這是將娶媳婦了,可見是大了,你母親盼這一天可是盼了好一陣子了。^^首發君-子-堂^^”李氏的臉上多了些笑意。說道。

    曹碩才十六,有些臊得慌,低著頭應道︰“母親還好,在家里念叨大伯、伯娘多日。”

    李氏點點頭,道︰“我也念叨她,萬幸這就要再一塊兒了……”

    等曹寅同李氏洗漱完畢,換了衣裳,驛站這邊地酒菜已經擺上。

    曹已經拉了智然在一邊,問了他北上的緣故。

    實是沒什麼原由,只是曹寅往清涼寺。同主持辭別出來,正遇到才打寺外回來的智然。曹寅因念著他同兒子的交情,待他也有幾分親近,說了即將北上之事。

    智然早年曾隨師傅到兩淮游歷,但是卻從沒上過京城。他自己也是曉得,要是繼承了方丈師伯的位置,怕是往後想要離開江寧卻是不容易。

    念頭一生,智然就覺得心頭長草了似的,再也無法靜下心來,只想北上京城。見見世面。于是,他便往住持室,請求慧空方丈允許了。

    慧空方丈不是古板之人,對智然的請求也沒有拒絕,只是告誡他京城繁華,不可迷失本心。

    智然自小在清涼寺。對于這些清規戒律最是熟稔。自然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在慧空面前從頭到尾背誦了一遍。

    慧空听了,也覺得滿意,畢竟有個像這個聰慧地衣缽傳人也不容易,便給曹寅去信兒,將智然托付給曹。

    曹看著智然頭點的戒疤,心里萬分支持他出來見世面的。

    這個小和尚,從小喜歡吃肉,心腸又軟。十分有人情味兒。不曉得那慧空老和尚能看出他有悟性來?

    “京里好玩兒地地方多了去了,等天氣暖和了。咱們一同去轉轉。$君$子$堂$首$發$”說到這里,曹想起少時往事,不由地生出幾分童心來,問道︰“小和尚,還記得後山的麻雀麼?如今眼看見臘月,正是麻雀肥美的時候,想不想改日再抓一次試試。”

    智然的眉毛挑了挑,道︰“既是曹施主吩咐,那小僧自是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听說冬天的鵪鶉也好的,味道最是肥美,倒是也可一試。”

    瞧著小和尚一本正經地、滿臉慈悲地說這個,曹只覺得又回到少年時,看著小和尚不由地笑出聲來。

    小和尚被笑得莫名,看著曹,有些茫然未解。

    看著小和尚古井無波的眼眸,曹心里不禁生出錯覺,就好像眼前只是個滿臉慈悲的得道高僧。

    一時間,勸他還俗的話,曹無法說出口。

    酒菜置辦了兩席,初瑜侍候李氏在里屋用,曹家父子叔佷同智然在外頭。

    曹碩性格稍顯方正,見智然隨同入席,還特意往席面上看了。見有幾道素菜,他才松口氣。

    見到曹將一盤紅燒羊肉送到智然眼前的位置,曹碩還當堂兄是粗心疏忽。

    見到智然拿起筷子,落到那羊肉上,曹碩詫異不已,眼楮已經使勁看著那道菜了。莫非是用豆腐皮做地,看著像葷菜的素菜?

    只是看著看像肉菜了,還帶著羊肉的香味兒。

    曹碩心里糊涂,也伸筷子,從那盤“紅燒羊肉”夾出來一筷子,送到嘴里。

    他險些驚掉下巴,這明明是真羊肉?

    瞧著桌子上其他人都是見怪不怪的模樣,曹碩心里不由直犯嘀咕。既是這肉是真羊肉,那難道這和尚是假的?

    要不然的話,出家人怎麼如此?

    其實,早先時候,曹寅同曹瞧見智然不受清規,吃葷菜時,也是詫異的。

    只是,曹寅不是古板守舊之人。

    對于佛法典籍,這幾年他多有涉及。佛法從西方傳來,並沒有清規戒律這些條條框框束縛,也沒有出家人忌葷腥的旁證。

    在中國傳揚開後,佛家才漸漸地行成了各種形形色色的“清規戒律”。

    因此,曹寅對于智然不忌葷腥的事兒,並不怎麼當回事兒。

    不是有句俗話說地好,叫“佛祖心中坐,酒肉腸中過”麼,何必拘泥那些所謂的戒律。

    旅途枯燥,曹寅同智然兩個經常打禪論佛。

    就是自負有幾分才學的曹寅,在同智然打起機鋒時,也總是需退避三舍。

    智然論起經文來,尋常人真無法相比,卻是有幾分天賦。或許,這就是慧空方丈想要將衣缽傳給智然的緣由。

    曹打心里崇拜大伯曹寅,平素為人行事,也處處以伯父來要求自己。

    智然的淡定,曹寅的灑脫,落在曹眼中,就是不拘小節地名士。因此,對于智然吃肉地事兒,他自然只有支持的。

    里屋,擺的是炕桌。

    李氏抱著天佑,在炕里坐了。初瑜站在地上,給婆婆同兒子布菜。

    李氏見媳婦一直站著,道︰“就咱們娘幾個,還是坐下一塊兒吃吧。”說到這里,仔細打量了初瑜幾眼。

    去年春天見時,初瑜的身子因生產的緣故,顯得有些豐腴。如今,卻是清減得不行,下巴尖尖的,顯得人有幾分孱弱,

    想起孫女的眼疾,李氏心里亦是難過的不行。

    做祖母地尚且如此,那做母親地,心里更得多難受?

    初瑜見婆婆叫坐了,便側身在炕邊坐了,抬起頭看前面吃得香甜的天佑。

    天佑正吃個雞腿,察覺出初瑜看他,抬起頭來,歪著小腦袋,試探似地問道︰“母親?”

    雖說方才已經喊了,但是現下听到,初瑜仍有些感動,使勁地點了點頭。她地心中,有幾分感激,有幾分傷懷、

    感激老天爺,讓天佑平平安安地長到現在。傷懷的時,不曉得女兒何事能像天佑這般歡實亂跳。

    天佑見眼前這“母親”面上漸漸地流出難受來,低頭看了看碗中的雞腿。

    猶豫了好一會兒,天佑將自己盛了雞腿的小碗推到初瑜面前,奶聲奶氣道︰“母親,雞腿給你,你別哭鼻子了……”

    人間處處皆妄事,誰看假來誰看真。

    通州驛站的父子相聚、母子重逢,固然是溫馨,但是對于有些人來說,兒子無異于仇敵。

    就算曉得他不會這般愚蠢,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又如何?在想要削減八阿哥的勢力之時,這“斃鷹事件”正是送來個好借口,康熙自然是要借題發揮。

    這兩年,康熙的身體明顯不如以前,各種小毛病也漸多。在體力衰減的同時,他對皇子阿哥的防範日深。

    歷朝歷代,在皇家這“子奪父位”的例子還少了?

    溫湯行宮里,八阿哥看著手中的信,曉得了敬獻皇父的海東青出了變故之事。不知是因恐懼,還是因憤怒,他的身子不由地戰栗,哆嗦著嘴唇,臉上沒有半絲血色。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就算容不得他,也不能再等等麼?為何在他生母去世兩年的祭日,對他這個兒子發作,如此讓地下之人怎生安心……求月票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章 天倫(下)
    蹕東莊地方,聖駕行在。///com///Net

    外頭雪花飛舞,就听到西北風呼嘯而過,聲音帶著幾分淒厲。

    御帳內,卻溫暖如春,使人直覺得熱氣撲面。

    十六阿哥穿著大毛衣裳,站在十五阿哥身後,只覺得後背汗津津的、潮乎乎的,悶熱難擋。

    他低著頭,心里胡思亂想著,看來宮里傳出的皇父身子不舒坦是真的了,要不然怎麼會如此畏寒?

    聖駕年年冬天都出京的,御帳里的炭盆也好,每日用碳都好,都有固定的成例。

    這穿著厚衣裳站一會兒,就使人受不住,這明顯比每年熱多了。

    身上雖說發熱,但是听到康熙的冷哼聲,十六阿哥的心不由地有些發冷。

    “胤,系辛者庫賤婦所生。自幼心高陰險。听相面人張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覓人謀殺二阿哥,舉國皆知。他殺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無奈,將不可冊立之胤放出。數載之內,極其郁悶。”說道這里,康熙的音聲越發陰冷。

    接著,他又說起前幾日的“斃鷹”事件,道︰“自此朕與胤父子之恩絕矣。朕恐後日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仰賴其恩,為之興兵構難逼朕遜位而立胤。”隨著說話聲,他的視線落到站在諸阿哥之前地十阿哥身上。

    十阿哥只覺得渾身一激靈。先前想要為八阿哥辯白的話,一句也說不口,只是越發地低頭。

    他的手心,盡是汗。

    前面那人,雖是他的阿瑪,卻也是他的君王。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他怎麼能不怕?要是這“君恩”施到他身上。那豈不是冤枉?

    康熙微微地眯了眯眼,視線從十阿哥身上掃過,依此望向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道︰“特諭爾等,眾阿哥俱當念朕慈恩,遵朕之上命,始合子臣之理。不然,朕日後臨終時,必有將朕身置乾清宮。而爾等執刃爭奪之事。胤因不得立為皇太子,恨朕切骨,他的黨羽亦皆如此。二阿哥悖逆,屢失人心;胤則屢結人心,此人之險實百倍于二阿哥!”

    諸位阿哥原本還都俯首听著,見康熙連生死忌諱都顧不得。越說越大聲,已經是咬牙切齒,聲嘶力竭,沒人敢再站著,皆矮了身子跪倒。

    康熙說完這番話,眉頭不經意地皺了皺,臉上漲得通紅,左胳膊已經忍不住戰栗。

    魏珠在旁見了,曉得萬歲爺這是氣極了,身子怕不大好。但是也不敢冒大不韙,這個時候吱聲,只能暗自憂慮。康熙緩緩地轉過身子。背對著諸位阿哥,扶著御案,道︰“爾等,可記下了?”

    “兒臣記下了!”諸位阿哥齊聲道。

    “哼!記下就好,朕還沒聾沒瞎,自是心里有數,爾等好自為知,跪安吧!”康熙沉聲道。cc

    諸位阿哥齊應聲。起身躬腰退出御帳。

    十二阿哥素來怕是非的。但是想著皇父這般厭棄八阿哥,還是忍不住低聲嘆了口氣。

    身為帝王之子。就算對那個位置心有期盼,也是尋常。

    就是卑微如他,早年也曾做過春秋大夢,不過從不敢對人言罷了。

    想著這些,十二阿哥突然覺得尷尬。好不容易得了次隨扈的機會,卻踫到這樣地事兒,要是被人疑到自己身上,那豈不是冤枉?

    心里有了顧忌,他連話也倦怠說了,憂心重重地沖幾位阿哥拱拱手,低頭自己去了

    十阿哥的臉色則是木木的,他看了幾位小阿哥一眼,眼神有些復雜,嘴角添了一絲冷笑,甩了甩袖子,也回自己帳子了。

    這邊,只剩下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三個。

    十五阿哥向來是淡淡的,十阿哥的木然也好,十二阿哥的憂心也好,都沒有放在心上。

    風雪漸大了,他緊了緊領口,打了個哆嗦,對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道︰“趕緊回去歇著吧,仔細風吹了著涼!”

    一時間,眾人皆退場。

    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對視一眼,心里卻是無法平復,兄弟倆兒一道往十六阿哥的帳子去了。

    皇父等這個機會,怕是許久了。看著八阿哥如此得朝臣擁戴,他心里如何能不介懷?

    只是,皇父口口聲聲,讓諸阿哥尊“子臣之道”,他的心里可還記得,這些皇子阿哥不僅是他的臣子,也是他地兒子麼?

    良妃娘娘雖說出身罪籍,但是也曾得到萬千寵愛,如今人死燈滅,在皇父口中,就是“辛者庫賤婦”了。

    八阿哥出身雖比不得其他幾位年長阿哥,但是母親升了妃位,又是被惠妃娘娘養育,娶的妻子也是身份尊貴無比。

    如今,堂堂的皇子阿哥,卻是要打回原形,多年的苦熬都化為灰燼,還要被烙上“辛者庫賤婦所出”的烙印。

    難道,沒有皇父的臨幸,良妃娘娘能自己個兒生出孩子來?

    十六阿哥心里實是郁悶,因他生母王嬪娘娘是漢人,來自江南,在那些滿臣眼中,他地出身還比不得八阿哥。

    早年還有傳言,倒是他額娘是江南清倌人,李家送到皇父身邊嘗鮮的。

    十七阿哥見十六阿哥不吭聲,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十六哥,那兩只海東青,真是八哥哀思過度,為良妃娘娘不平送來地麼?”

    良妃薨時。正是“二廢太子“後不久,所以當初喪禮匆匆而就,康熙那邊也沒有謚號下來。

    十六阿哥瞧了十七阿哥一眼,道︰“這個說辭,你信麼?他打小就是隱忍之人,這些年惦記那個位置都惦記得要魔怔了,怎麼敢自己斷了自己個兒後路?他使人送海東青,是為了巴結皇父。哪里是為了找死?”

    雖說對于八阿哥,十七阿哥心中始終帶著憤恨,但是想著皇父說得那些惡毒的言辭,也多少生出些許物傷己類之感。

    不過,現下可不是感慨的時候。

    那海東青既不是八阿哥使人送來時就垂死的,那這是意外,還是有人動了手腳?

    能這般陰八阿哥的,會是哪個?

    這般不顯山不露水的背後捅刀子,實在是駭人。總要心里有個底,躲得遠遠得才好。

    想到這點的,不只是十七阿哥,還有十六阿哥。

    他突然想起曹曾隱晦的同他說起,十四阿哥並不是鐵桿地“八爺黨”,怕是有積蓄實力。取而代之之心。

    想到胞兄十五阿哥同十四阿哥素來親近,十六阿哥不由地手足冰涼。

    這個時候,他倒寧願皇父借題發揮,將怒火撒到八阿哥身上了;要不然仔細追查起來,萬一同哥哥惹上什麼干系,那豈不是滔天大禍?

    想到這些,十六阿哥止了腳步,對十七阿哥擺擺手,道︰“十七弟先回去,我想起還有事兒問十五哥。先往他那邊走一遭……”

    打太僕寺衙門出來,小滿送上來大毛披風。曹抬頭看了看天色,雪勢漸大了。

    雖說天氣陰沉,曹的心情卻是格外好。

    父母同兒子已經到京三日,如今在衙門中,真是生出歸心似箭之感。

    “家”,是個多熱乎的詞

    雖說也是回家,家里也有老婆孩子熱炕頭,但因是父母所在之地。這個“家”地分量又重了幾成。

    更不要說。家里還有那肉乎乎、彪乎乎的大兒子。

    這兩天,沒事摟過兒子。使勁悠兩下,已經成為曹的樂趣之事。

    天佑初還怕他,一被拉過來,就是裂嘴,要尋祖父、祖母做主的。等被他“蹂躪”了幾遭,小家伙也喜歡上這個游戲,對曹的態度也親近幾分,不如先前那般疏遠。

    時下,世人都講究“克己復禮”,自有規定的父子相處之道。

    這“抱孫不抱子”,是旗人地規矩。因此,曹寅對于曹整日逗弄天佑,就有些看不過眼,想要要訓斥兩句,又體恤他們父子久別重逢。

    他只好私下跟李氏嘮叨了兩句,李氏原還擔心因分開久了,孫子同兒子、媳婦不親近,巴不得見他們父子親熱。

    少不得她又勸曹寅兩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左右兒子向來懂事,不需要他們做父母的操

    就算待天佑親近些,也不過是使得父子之情更親些,又不是傷天害理之事。

    有些話,李氏只能在心里腹誹,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早年添了曹順時,曹寅對幼子地寵溺,也曾亞于如今地曹。

    除了孫子天佑、孫女天慧,對于干孫兒恆生,李氏也很是稀

    看著這壯壯實實的小牛犢子樣,並不比天佑小多少,小哥倆兒倒是一個伴兒,省得天佑兄弟一個單。

    說也奇怪,恆生雖說平素皮實得不行,沒有半刻安分地時候,但是在李氏屋子里時,卻很是乖巧老實。規規矩矩地坐在李氏身邊,露著笑臉,不吵不鬧地,給什麼吃什麼。

    這樣一來,李氏越發喜歡。

    這幾個孩子,加上田氏那邊的左成、左住兄弟,加上莊先生院子里的妞妞,每次來請安,就是一堆小腦袋。

    李氏這邊,卻只有高興地,對曹寅念叨了好幾次,孩子多,這是人丁興旺之相。

    不說李氏如何含飴弄孫,就說曹匆匆打衙門出來,將要到府門口,便見前面慢悠悠地走著兩人。

    這兩人都裹著厚厚的毛斗篷,頭上戴著風帽,在雪中也是信步悠然的模樣。

    曹認出其中一個是莊先生,那自不必說,在他身邊高了半頭的,就是小和尚智然了。

    雖說僧俗有別,但是智然同曹兩個都不是客套做作之人。

    曹直接使人在前院收拾了個小院子,給智然做靜室,請他落腳。

    智然也直接領受了,沒有尋思要找個寺廟掛單住著的意思。

    曹要往衙門當差,曹寅初回京城,忙不往的人情應酬。

    因智然來京城時為見見繁華世面的,所以曹就將他托付了個莊先生。

    兩人一老一少,都是豁達之人,倒是有幾分投契。

    听說,這兩天莊先生就帶著智然往前門听戲,看兩人身上的落雪,這是打前門步行回來。

    曹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小滿,自己往莊先生身邊去了,笑著問道︰“今天听了什麼戲碼?”

    “今兒是慶和班《救風塵》地開場兒,明天倒是熱鬧,是《單刀會》!”莊先生笑呵呵地回到。

    智然側過頭看曹,臉上也帶著笑模樣。

    智然身量同曹差不都,初到京城,也沒有太厚的御寒衣裳,因此曹便請初瑜尋了幾套他還沒有上身的新衣裳,送去給他穿。

    風帽遮住了他地光頭,加上身上的素緞袍子,映襯下來,真是個翩翩公子哥兒。

    曹見了,心里想著,是不是該尋個由子,好生勸勸智然。

    他原來受戒,只是為報師傅十數載養育之恩。

    如今他師傅已經圓寂多年,他自己個兒也漸大了,到底是繼續在佛門,還是回到塵世,也當好生思量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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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一章 浮躁
    安定門內,雍親王府,書房。///com///我_看書齋

    四阿哥看著手中的信,臉上陰晴不定,手腕微微有些發抖。

    戴錦在旁見了,心中帶著幾分詫異,這是隨扈的十七阿哥使人送來的,莫非聖駕行在有什麼變故?

    想到這里,戴錦的心里“砰砰”地跳了起來。

    通過粘桿處所知的消息,聖駕龍體自打入冬後便不太爽利。

    雖說歷朝歷代,過甲子的帝王不乏其人,但是在位五十余年的能有幾人?

    四阿哥已經看完信,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難過,重重地嘆了口氣,將信件隨手遞給戴錦,道︰“你看看吧!”

    戴錦躬身雙手接過,迅速掃過,越看眼楮越大,最後臉上已經是止不住的歡喜。

    這是十七阿哥的請安信,前面不過是問安見禮什麼的,最後兩句卻提到八阿哥使人送“斃鷹”、引得龍顏震怒之事。

    “恭喜四爺,八阿哥這下算徹底失了聖心,想要翻身,委實太難。”戴錦捻了捻胡子,帶著幾分竊喜說道。

    四阿哥的神色卻歡喜不起來,眉頭微皺,眼神深邃。

    八阿哥倒霉,固然值得高興,但是想著待皇子防範心越來越重的皇帝,四阿哥如何能歡喜?

    就是戴錦,想到此處,也有些沉重。

    思量了一遭,戴錦道︰“四爺,這眼看就是臘月初一,然後是臘八。除了部里的差事,是不是也打發做兩場法事?”

    四阿哥點了點頭,眉頭漸漸舒展開,轉了轉手腕上的串珠。道︰“听說曹家來了個和尚?”

    戴錦道︰“小的已經使人打探了,法號上智下然,同曹孚若同年,據說是曹孚若地少年之交,在江寧清涼寺受戒出家。”

    “清涼寺?”四阿哥聞言,覺得有些耳熟,好像曹每年使人送來的香就是這家寺院所制。

    想到這處,四阿哥不由覺得有些遺憾。

    如今。既是八阿哥失了聖心,那他這邊只能越發謹言慎行。

    要是曹寅沒在京城還好,曹家並不如眼下惹眼,還能請那位智然和尚來府里講講禪,如今卻是要避諱了。

    這時,就听門外有太監道︰“爺,福晉使奴婢來請示爺,道是晚飯擺在哪兒,還在西院麼?”

    因府中較受寵的側福晉年氏有了身孕。@@四阿哥這些日子多在年氏所在的西院用飯,所以福晉這樣問。

    四阿哥想起一事兒。正是要同福晉交代,便道︰“擺福晉屋子,我稍後便過去,讓福晉傳飯吧!”

    “!”那太監應聲退下。

    四阿哥站起身來。背著手左右走了兩步,方站定了身子,道︰“照你看,八阿哥這事兒,得利地是哪個?難道是老三使人動得手腳?”

    “三阿哥?”戴錦有些遲疑,道︰“三阿哥那邊雖說有些門人,多是士林眾人,死讀書的腐儒罷了。我看&書齋要是三阿哥能借勢。弄出這樣的手段。那卻也有幾分可怕。八阿哥既是使人往御前,用得必定都是心腹之人。對于這貢品海東青。自是上心,怎麼會輕易出了紕漏?還不曉得其中有多少不能見人的陰謀手段。”

    四阿哥聞言,不由皺眉,道︰“不是老三,難道還是我不成?”說到這里,想著自己要背負這個嫌疑,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四爺向來潛心佛事,只知勤勉辦差,哪里會有這般鬼蜮魍魎的手段?四爺且放心,別說萬歲爺是想要借題發揮,無需多查;就算是順藤摸瓜,一路查下來,也不干京中四爺之事。”戴錦道。

    四阿哥總覺得有些不對,但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

    就好像冥冥中有曾迷霧,使得這件事撲朔迷離,無法探查根本。

    八阿哥自己不可能送“斃鷹”,那海東青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問題?聖駕行在?途中?

    其中牽扯進來的,是八阿哥地宿敵,還是……還是皇阿瑪……

    想到後一種可能,四阿哥只覺得心中驚濤駭浪似的,扶著書桌半晌說不出話來。

    見四阿哥緘默不語,臉上突然慘白,戴錦心里唬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道︰“四爺?”

    四阿哥醒過神來,擺了擺手,道︰“給年羹堯擬信,就說年禮已經到了,那些蜀箋不錯,蜀繡、蜀錦福晉也喜歡。年氏如今待產,再過幾個月,他便做舅舅了!”

    戴錦一一記在心上,俯身應著。

    四阿哥揉了揉額頭,道︰“飯時了,我往福晉院子去,你也下去用飯去吧。”說完,大踏步出了書房。

    戴錦同四阿哥一道出來,目送四阿哥的身影遠去,才回自己的院子。

    他的腳步,不由地輕快起來。

    讀書人,誰沒有點兒志向,“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是幾多讀書人的理想。

    如今,四阿哥雖說實力不顯,但是距離儲位卻又更近一步。

    內院,正房。

    四福晉那拉氏已經使人擺好了飯桌,等著四阿哥回來。

    四阿哥一進屋子,便聞到飯香撲鼻,不由地往炕桌子上望去。

    因有四川新到的年貨,所以除了平日常吃的,還添了好幾道菜,有羊肉粉絲鍋子,老醋花生米,敘府陳年糟蛋,榨菜肉絲等等。

    四福晉親自投了毛巾,請四阿哥擦手。四阿哥擦了擦手後,去了鞋子,盤腿在炕上坐了。

    那拉氏側坐在對面相陪,用帕子托了筷子同調羹送過去。

    早飯用得早。四阿哥還真有些覺得餓了。

    他拿了調羹,從鍋子里盛了兩口熱湯,放在湯碗中,待稍涼些了。飲了一口,直覺得熱乎乎的,很是熨帖。

    再看那鍋子,粉絲在熱湯中翻滾,碧綠透明,看著就覺得很是勁道,同尋常所見不同。他指了指,問道︰“這是年羹堯送來地?”

    那拉氏笑道︰“正是呢。剛才我嘗了一口,不比內務府那邊分下來的差,往後爺想要吃素齋時,也能拿它添菜!”

    四阿哥點點頭,拿筷子夾了一口,送到嘴里。

    因自幼宮里養成地規矩,都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所以夫妻兩個默默地吃完。

    直到撂下筷子,漱了口。四阿哥才又開口道︰“傅鼐過些日子嫁外甥女兒,禮物預備了麼?”

    四福晉站起身。打發丫鬟們撤了膳桌。

    听了四阿哥的話,四福晉笑道︰“爺先前不是吩咐過一遭麼?已經預備下了,多是首飾料子這些物什,做添箱之用。傅鼐是咱們府的舊人。在爺身邊當差地時日就久,就預備了這些實在東西。他們家也沒有其他女孩兒,左右就這一回。除了首飾料子,還有一套銀器,銀爐、銀鼎、銀盾、銀瓶,雖說並不奢華,但勝在是內造的,樣式精巧。外面並不得見;四套磁器。都是“粉彩”的,沒選“青花”。“青花”太素,與喜事不搭,圖案也選的“牡丹富貴”、“麒麟送子”這些;剩下的,就是零碎的,兩方端硯、兩匣子“龍鳳筆”、幾匣松煙墨什麼的。”

    這些都是小物什,看著不招搖,但是添妝卻是得用的。

    四阿哥听了,也覺得滿意,點了點頭,將此事擱下不提。

    這邊地夫妻兩個說著賀禮,平郡王府中納爾甦同曹佳氏兩個用完飯,也說著賀儀。

    雖說是隔房地堂兄弟,但是這邊預備的大婚之禮也不好太輕了。兄弟兩個都是嫡子,倒也沒什麼可分出輕重地,都是一式兩份。

    這兩份禮下來,卻也是七、八百兩銀子。

    這眼看進臘月,辦喜事的人家多了去了,除了自家,這個貝勒府,那個國公府的,哪家走禮都不能落下。

    曹佳氏看著禮單,對納爾甦道︰“要不外頭都說年關難過,這可不是正是?哪年臘月正月的各種走禮同往宮里的孝敬,加起來不得萬八千兩的?幸好咱們還有幾處莊子,還有些進項能貼補貼補,要不單單靠爺地俸祿,這一年下來的窟窿就大了去了!”

    訥爾甦原本盤腿坐在炕上發呆,听了妻子地話,拄著下巴頦,挑了挑眉毛道︰“福晉,要是咱們府能升一升,是不是日子就能寬敞些、舒心些?”

    曹佳氏听了,不禁失笑,道︰“瞧爺說的,爺這是祖宗傳下的爵位,又不是朝廷里的官兒,還能升一升?”

    “和碩親王啊!”訥爾甦道︰“要是再升一升,我就是和碩親王,福晉就是和碩親王福晉。到時候,就算福晉進宮,能使福晉俯身下拜地,也沒有幾位了!”

    曹佳氏見丈夫說得認真,並不像說笑,搖搖頭,道︰“爺怎麼還念叨起這個來?做個和碩親王有什麼好?不過是比咱們一年多些個俸祿,帽子上多幾顆珠子罷了。太顯赫了,遭忌諱呢。不說別的,就說如今京里的這幾個鐵帽子親王府,哪家不是夾著尾巴做人?咱們這次一等的,比較起來,反而不惹眼,日子更自在呢。”

    訥爾甦听了妻子的話,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道︰“是了,還是福晉說得對。這俗話說得好,天塌了,有大個兒的頂著,還真壓不著咱這次一等的。不過是個帽子罷了,有什麼稀罕?等日後有機會披甲,去真刀真槍地給兒子們賺爵位。”

    曹佳氏鮮少听他說起這個,今日卻是有感而發,心里正納罕,訥爾甦已經岔開話,道︰“這兩日岳父、岳母初到,應酬多些,等明兒雪晴了,我陪你回去一趟,給兩位請安!”

    曹佳氏放下手中地禮單,臉上添了歡喜,道︰“正想同爺說這個呢,到底是爺心疼我!”

    曹寅坐在炕邊上,面上有些深沉。曹站在那里,卻是愣住了。

    雖說隱約記得八阿哥會倒霉,沒想到這一天來地這麼早,所謂的“斃鷹事件”已經發生。

    除了詫異這個外,曹還驚詫父親地消息渠道。

    按照父親所說,這“斃鷹事件”是十一月二十三,正好是曹寅夫婦到通州那日。今兒才二十六,距離變故發生,不過三天,這邊已經得了消息。

    姜到底是老的辣,就算沒有其他心思,既是北上京城,那曹寅也當有幾分倚仗吧?

    曹心里想著,曹寅已經抬頭望曹處望過來,帶著幾分質疑,開口問道︰“這海東青……這般手段,莫非是四阿哥……”

    “這……”曹沉吟了一會兒,道︰“四阿哥是性格隱忍之人,這般主動出擊,不像他平素的行事作風。再者說,這般做作,擔當的風險也不小,要是皇上追查起來,事情敗露,豈不是得不償失?”

    曹寅盯著兒子半晌,道︰“你很了解四阿哥?莫非,這個也是夢里曾出現過的?兒可否同我說說,還有什麼事兒。京城水深,總要你我父子心里都有底才好?”

    見曹寅一本正經地拿夢做托詞,曹實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有些話,就算曹寅不主動發問,曹也想著要告訴父親,也好小心一二的。

    他稍加思索,道︰“要是兒子記得不錯,八阿哥既然已經失了聖心,那十四阿哥許是要嶄露頭角……”薦票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二章 薄怒
    俗話說得好,“疑心生暗鬼”,有的時候,沒有證據,也能認定某事。///com///我看書^齋比如,眼下的九阿哥。

    他只覺得是火冒三丈,只覺得肺都要氣炸了,使勁地吐了口吐沫,罵道︰“這個混賬羔子,喂不熟的白眼狼!”

    誰是傻子、瘋子不成,敢上御前送待斃的海東青?

    饒是無知庶民,也曉得天威難測,更不要說他們這些自幼看著皇父臉上長大的皇子阿哥?

    哪些過錯能犯,哪些不能犯,這在他們心中時刻有個小人兒拿鞭子盯著。

    事關生死榮辱,哪個敢隨意處之?

    馮遣朝雖說是八阿哥的心腹,但是平素同十四阿哥也有往來,好像也受過其恩惠。想到此處,九阿哥只覺得真相呼之欲出,立時恨得牙癢癢的,嘴里咒罵不已。

    他真想立時進宮,問問十四阿哥,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兄弟相處二十多年,八阿哥是怎麼待他的,他自己那個同母哥哥又是怎麼待他的?

    就算是同胞手足,也不過如此罷了。

    但是,他強忍了。

    十四阿哥已經非同昔比,這幾年一直兼著部務不說,也甚得聖寵。

    “小阿哥麼?小阿哥!”九阿哥嘴角帶出幾分冷笑。

    委實沒有想到,這老十三倒霉,倒使得十四阿哥日益受到皇重視。許是那個時候,他便生出自立的心思。

    仔細想一想,這幾年他也算是耍乖賣好。

    雖說“一廢太子”後。因為八阿哥求情,挨了板子,最後還得了皇父親口稱贊,認為他這是“孝悌”之舉。

    九阿哥越尋思,心里越通透,只覺得說不出的悔意。早就瞧出十四阿哥有些不妥當,也跟八阿哥說了幾遭,卻總是覺得並不算大事,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實是悔之晚矣。

    只是,十四阿哥想得倒是美,難道他以為扳倒了八阿哥,眾人就會為他賣命不成?

    想到此處,九阿哥地神色漸漸平靜。

    不管是想做什麼,還能離了銀子不成?這銀錢握在他手中,是繼續支持八阿哥,還是同老十四談條件,那不還都是他自己個兒說了算。

    到底是意難平,九阿哥使勁地一拍桌子。震得手腕生疼。

    “龍生龍,鳳生鳳”,德妃是出了名的皮笑肉不笑,四阿哥又是喜怒無常的,他們怎麼就這樣輕信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曹寅听曹將話轉到十四阿哥身上,有些意外。

    十四阿哥是康熙二十七年生的,今年二十七,按年歲來說,不算小了。但是跟其他年長的阿哥相比。卻是沒有什麼資歷,也沒有開府,算是“小阿哥”。

    在朝臣眼中,十四阿哥向來黨附八阿哥,並沒有培養自己的勢力,也不在有實力爭奪儲位的幾位阿哥中。我^看書^齋

    曹寅微微地皺了皺眉。沉吟半刻。道︰“你的意思,是指八阿哥奪儲之心不死,轉為幕後,將十四阿哥推到台前?”

    是八阿哥推的,還是十四阿哥自己鑽營,曹就不得而知。所以,他搖了搖頭,道︰“這個兒子倒是不曉得了!”

    在“八爺黨”地幾位阿哥中。九阿哥熱衷商賈之事、銀錢之利。已經被申飭了數次;十阿哥是出了名的“莽阿哥”,近年來又是個病秧子。一年四季地“養病”。

    因此,在八阿哥遭到康熙厭棄後,能推到台面的,也唯有十四阿哥。

    要是這樣說來,那這“斃鷹事件”中,獲利最大的,豈不是十四阿哥?

    想到這點,曹寅看著曹,道︰“難道,十四阿哥有這般手段心機?”

    到底是八阿哥遭了暗算,被人在海東青上動了手腳;還是倒霉催的,那兩個猛禽自己個兒病倒了,這個誰也說不好。

    雖說曹寅同曹父子兩個都疑到十四阿哥身上,但是也只能是疑罷了,也拿不準。

    畢竟就算是那海東青被人動了手腳,也是機密之事,哪里好那麼證據確鑿的。

    這些皇家的事兒,實是復雜了些,曹寅同曹雖無心摻合,但是也防備幾分,省得不小心犯了忌諱,惹了禍患。

    父子兩個,正聊著,就听到“蹬蹬”地腳步聲起,隨即就听到小廝在門外道︰“老爺,大爺,二爺回來了!”

    “大伯在書房?”曹頌的聲音帶著幾分歡喜。

    他這幾日在暢春園當職,因同什的同僚請了病假,一個人值了兩個人的差事,不得空回城,今兒才挨到休沐。

    听到佷兒地聲音,曹寅不經意地皺皺眉,朗聲道︰“頌兒麼,進來吧!”

    “是!”曹頌恭敬地應著,挑簾子進了屋子。

    看到曹寅的那刻,曹頌挑了前襟,雙膝著地,行了大禮,道︰“佷兒給大伯請安!”

    曹寅見他穿著八成新的侍衛服,壯壯實實的,臉上多了抹慈色,雙手扶起,道︰“都是自家人,鬧這些虛禮做什麼?快起來。”

    曹頌扶著曹寅的胳膊起來,仔細地看了曹寅幾眼,見他頭上白發比去年春又多了不少,心中一酸,紅著眼圈道︰“大伯,身子還好康健?大哥在京中,時常牽掛大伯伯娘,就是佷兒,也想著能早日在大伯跟前盡孝!”

    曹寅的視線落在曹頌左手的小手指上,臉上卻只剩下責備。

    雖說戴了銀指套,看不見斷骨之處。但是想著堂堂男兒,竟是忘記了孝順之道,為了女子自殘軀體,這實不是能稱贊的舉動。

    曹頌見大伯看著自己的左手,忙縮回手來,將左手掩藏在衣袖中,帶著幾分忐忑地看了邊上地曹一眼,沒話找話,道︰“大哥。今兒雪大,那個大哥從衙門回來時還好吧?“

    曹點點頭,道︰“嗯,還好!”

    曹頌帶著幾分憨笑,抓了抓頭,小心翼翼地瞧了曹寅一眼,低聲道︰“大伯,佷兒想先去給伯娘請安!”

    “哼!”曹寅退後兩步,甩了甩袖子,看著曹頌道︰“這一年多沒見你。听聞你如今長出息了,都敢忤逆親長,姻緣大事,敢自己個兒拿自主了?”

    說到最後,曹寅已經帶著幾分惱意。

    曹頌見曹寅生氣,不敢辯白,立時跪下,俯首道︰“大伯請息怒,佷兒已是曉得錯了!”

    這說起曹頌地親事,曹寅才想起靜惠的出身。不僅僅是噶禮佷女,還是李家退親的姑娘。如此尷尬的身份,以後親戚往來,能有什麼好話?

    曹頌是二房長子,要支持門戶的,這長媳的人選也要選穩當地。

    見曹頌跪下。曹寅也懶得攙扶。繼續教訓道︰“為了一個女子,就鬧得家宅不安,這往後是不是還要繼續鬧騰?成親之前,私下往來,那董鄂氏已是失了婦道,哪里有資格做曹家大婦?”

    這話說得確是狠了,不僅曹頌變了臉色,曹也微微皺眉。少不得為靜惠辯白一聲。

    曹寅正是氣頭上。哪里听得進去?

    只是他向來自詡為君子,太難听地話也說不出來。

    曹頌心里敬大伯如父。實不願其對靜惠心生誤解,急忙忙地道︰“大伯,靜惠不是那樣地人,是佷兒妄自生了攀附之心,才鬧出後面的事端,不干靜惠什麼事?”

    曹寅掃了曹頌的手指一眼,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為她斷指來威逼慈親,她要是要臉面的,怎麼還會有面目入曹家的大門?”

    曹頌見曹寅對靜惠成見這麼深,還想要為其辯白,卻被曹給止住。

    曹拍了拍曹頌的肩膀,道︰“太太這幾日沒見,念叨了好幾回,你快去後院給太太請安。要是你嫂子也在,就說我在這邊跟老爺說話,一會兒回去。”

    曹頌饒是再憨,也瞧著哥哥為自己解圍,望向曹寅的目光帶了幾分祈求。

    曹寅陰沉著臉,擺了擺手,道︰“去吧,你母親也在,你要記得,什麼是長子當作地。”

    曹頌恭敬地應了,退了出去。

    曹寅怒氣未消,皺眉對曹道︰“你是當哥哥地,怎麼之前也不攔著些,任由他胡鬧?董鄂氏是你舅舅家退親的,往後讓你母親如何相處?”

    曹卻有些辯無可辯了,畢竟這門親事能成,確實有他地縱容。

    他心里有數,曹寅之所以對靜惠有成見,多是因李家的緣故。其實,就算說起之前來,也是李家不厚道,又干靜惠一個小女子有何相干?

    靜惠身子已是淒苦,曹可不願父親再心上誤解,往後相處起來使臉色什麼的,道︰“父親大可放心,靜惠性子柔和,行事乖巧,同母親必定是投契的。”

    听曹直呼董鄂靜惠其名,曹寅的眉毛擰成一塊兒,帶著幾分呵斥道︰“那是你未過門的弟妹,你是大伯子,怎麼好直接稱其閨名?雖說早年她在你們夫妻兩個身邊待過,彼此親厚些,到底要避些嫌疑。”

    曹被噎得一句話說不出,好懸沒有咳出聲來。

    這是哪兒到哪兒,從富察家那邊論起,不是表妹麼?怎麼就當不起叫名字,要避諱嫌疑了?

    曹寅似乎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掃了眼書案上幾封未開封的信札,道︰“你先回去吧,我還要看幾封信!”

    曹也有些意興闌珊,應了一聲,出去了。

    這父子之間原說得好好地,怎麼突然就擺起父親的譜來,實在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李氏正同兆佳氏說話,恆生同天佑在炕上擺動幾個小布老虎,初瑜侍立在旁,听著一邊听著長輩們說話,一邊照看著孩子們別從炕上掉下來。

    說了幾句家常,兆佳氏就有些忍不住。

    她抽了兩下鼻子,忙從荷包里摸出個鼻煙壺來,擰開來,擱在鼻子下嗅了幾口,方算是舒坦了。

    李氏不吃煙,也聞不得煙味兒,所以兆佳氏從東府過來時,便沒有帶煙袋鍋子,只尋了個鼻煙壺應急。

    李氏見了,不由有些擔心,道︰“這才多咱功夫,就吃了好幾口煙!我瞧著,弟妹這煙癮可比在南邊時大。這提神的物什,到底傷身子呢,還得有個度才好。”

    兆佳氏苦笑一聲,看了那鼻煙壺兩眼,道︰“又能有什麼法子,這孩子們大了,沒個省心的,要不是吃兩口煙頂著,怕早就躺下了!”

    這兩天,對兩門親事地牢騷,兆佳氏已經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遭。

    該寬慰的話,李氏已經都說了,只好說道︰“凡事想開些,只要孩子們平安,不是比什麼都好?況且二媳婦同三媳婦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這行事教養想來都是好的,弟妹也就別太挑剔了!”“大戶人家啊?嘖嘖,這滿京城,誰不曉得她家,確實是大戶人家呢!”兆佳氏撇撇嘴道。

    說起靜惠的出身背景,別說是兆佳氏,就是李氏心里也有些不待見。

    只是眼看著就要進門了,一家人這般隔閡也不是好事,她少不得又開口勸了兩句。

    蘭院外,曹見曹頌站在門口,道︰“大冷天兒,怎麼這里傻站著?不是要給你伯娘請安麼?”

    曹頌猶豫了一下,看著曹道︰“大哥,要是伯娘也惱了,那了怎生好……”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君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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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更沒碼完,明天上午更新
    脖子不舒服,看到月關大人的評論區有人推薦椅子,就百度大神了半天,二更才碼了一半,今晚不更了,請大家明早看,晚安。====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君恩(中)
    曹頤的二十一歲生辰,是在喋喋不休的爭吵中開始的。///com///我看書&齋

    老公爺的元配去世多年,沒有續娶,府里只有幾位姨娘。曹頤隨著這幾位,在內宅侍疾,忙活了半日,入夜方歇。

    因他們兩口子,是跟著內務府的屬官與御前侍衛來的。

    雖說沒有名旨,但是其中意味,不言而明。這幾位姨娘也乖覺,曉得是萬歲爺為老公爺選的嗣子、嗣媳婦,待曹頤也甚是巴結。

    她們專程收拾了靜室,做曹頤臨時休息之所。

    老公爺已是昏迷不醒,听太醫的意思,也沒幾日的光景,因此曹頤便隨同塞什圖留在這邊府里。

    第二天剛起身,曹頤便听婆子來報,道是本家的幾位太太奶奶來了。

    昨兒曹頤剛來時,便有幾位同輩份的奶奶在這邊。听諸位姨娘的意思,那些人是借口老夫人在世時留過話兒,要分府里的細軟。

    曹頤听了,甚是可笑。

    國公府雖說沒有嗣子,但是老公爺膝下還有個嫡出的格格,哪里有當娘的不把自己的妝裹留給親姑娘,反而要給佷兒媳婦的?

    今天既然是將長輩也搬來,那指定是見他們夫婦兩個入住國公府,心里急了,想要仗著輩分來壓人。

    想到這點,曹頤有了思量,使人打發人給塞什圖送信後,便不慌不忙地洗漱起來。

    因婆婆喜塔臘氏不喜奢華,曹頤身上也甚少用華貴的首飾。

    不過。今日對著梳妝台,她卻將帶來的幾款首飾挑貴重又不花哨地戴了幾樣。

    掃了一眼昨晚家里送來的幾套衣裳,曹頤選了件秋色的旗裝換上,再罩上姜色的比甲,同色的毛領。

    雖說顏色稍顯老氣,不花俏,但是看著倒是比平素端莊肅穆。

    看著曹頤臉上全無笑意,春芽在旁低聲道︰“瞧姑娘這個樣子,恍惚之間。倒是有幾分咱們家福晉貴人的派頭。”

    曹頤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道︰“這是出嫁前母親送的八寶鐲子,原在梳妝匣里放著,老太太竟使人送了它過來。到底是上了年歲的老人家,想要咱們在這邊定是不容易,需要好生收拾才能壓倒場面呢。要不然,讓那些人當咱們是上門討飯地窮酸。”

    夏芙道︰“怎地這般小瞧人?不說別的,就看昨兒那幾位奶奶的裝扮,也不比咱們府里氣派什麼。這府里的爵位,不是比老爺的高麼。怎會如此?”

    這哪里有什麼可比的?雖說宗室輔國公比民爵高貴,但是宗室排場大,應酬多,進項少,日子自是緊巴巴的。

    娘家那邊,有哥哥在,又什麼時候缺過銀子?

    想著自己豐富的嫁妝,曹頤的底氣漸漸足了起來。

    無欲則剛,她同丈夫只是奉命來侍疾罷了,又不貪圖這邊的浮財。ccNet心里自然是坦坦蕩蕩。

    那些貪鄙地嘴臉,雖說不耐煩見,但是她也曉得應酬也少不得。

    她對著鏡子,瞧瞧已經妥當了,才站起起身,帶著丫鬟婆子。不僅不慢地過去。

    內院堂屋。兩位四、五十歲的貴婦人坐在炕上,地上雁翅排列的幾把椅子上,坐著幾個少婦。

    這都是公府的近支,多是帶著爵位的人家。就是品級低的,男人也是奉恩將軍,所以這些人還真沒有將塞什圖夫婦放在眼中。

    加上侍立的丫鬟婆子,滿滿當當一屋子人。

    雖說眾人笑著,說著家常。但是眼神不時地往門口瞄去。耳朵也支楞起來。

    早知道會有外人橫插了一棒子,以前大家較個什麼勁兒。早些將東西分了不是更便宜?

    如今,說這些已經沒意思了。

    大家巴巴地過來,就是想要在老公爺沒有咽氣前,能劃落點是點兒,省得這邊爵位定下來,她們也無法再名正言順地上門搜刮東西。

    曹頤進門,撲鼻而來的就是各種頭油胭脂香,入目是滿屋子珠翠。同滿屋子珠翠相比這來,這邊的堂屋如同雪洞似的,寒酸地見不得人。

    除了炕氈、椅墊,還有兩個半人高地粗笨的膽瓶外,再無其他擺設陳設。

    不肖說,這自是這些近支奶奶太太的手筆。

    曹頤看在眼中,對這些堂嬸子、堂嫂、堂弟妹們,實生不出什麼親近來。

    見她進來,其他人都大咧咧地坐著,只有靠門口椅子坐著的少婦站起身來,微微地俯身,道︰“堂嫂!”

    “七弟妹!”曹頤上前,行了拉手禮,笑道︰“看著倒是比上次瞧著豐腴了,身子大好了?”

    這少婦是德茂的佷兒媳婦之一,奉恩將軍嵩賀之妻張佳氏。

    因嵩賀同塞什圖兩個年紀相仿,堂兄弟之間還算親近,所以連帶著她們妯娌之間往來也比別人多些。

    張佳氏入秋後身子有些不舒坦,曹頤曾經過府探望,所以今日這般問。

    “大好了,謝過嫂子惦念。”張佳氏小心翼翼地往炕上瞅了眼,小聲地回道。

    炕上坐著的兩個,東邊坐著地,就是張佳氏地婆婆,三等鎮國將軍德沛的夫人奇德里氏。

    奇德里氏抬著下巴,看著曹頤,等著曹頤上前進禮。

    不管如何,面上卻不好失禮,曹頤上前俯身道︰“給兩位嬸子請安!”說著,又沖椅子上坐著的幾個少婦道︰“還有各位嫂子安!”

    奇德里氏淡淡地應了一聲,道︰“是圖兒媳婦啊,你不在家里好生侍奉你家老太太。怎麼想著來這邊府里?有些東西,不是想要伸手就能撈的。”

    听著這酸話,曹頤實是無語得緊。

    她們這般齊聚,不就是因為得了他們夫妻兩個過府侍疾的消息?

    心里思量了一番,她面上露出幾分無奈道︰“還是嬸子疼佷兒媳婦,曉得佷兒媳婦家中是走不開地,但是又有什麼法子,萬歲爺的旨意,誰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違逆不成?佷兒媳婦如今也盼著老公爺早日好起來。我們爺也好交了差事。”

    一句話噎得奇德里氏說不出話來,皺著眉毛,道︰“你們奉你們的皇差,同我們也是不相干。我們這個是公府地家務,自有我們自己個兒料理。”

    這話說地倒是可笑,曹頤也不欲同她爭辯,笑著說道︰“既是這樣,那嬸子們先忙,佷兒媳婦往廚房看看,眼看就到了二遍藥的功夫。”

    奇德里氏哪里容她這樣抽身。不由抬高了音量道︰“這就走?把內庫地鑰匙撂下,不是說張德將鑰匙給你了麼?”

    張德是老公爺身邊的太監,是內宅總管。這些日子,他也是見天地被這些親族逼得沒法子。

    昨兒塞什圖夫婦跟著內務府的官差入府後,張德貴便將內外庫地鑰匙,都交給曹頤收了。就算怕近日人多手亂,有看顧不到的地方,丟了府里的財物,背了嫌疑。

    曹頤轉過身來,看著奇德里氏。笑著說道︰“這內庫鑰匙是張公公交給佷兒媳婦暫時保管的,等老公爺身子好些了,自然交還他老人家。”

    奇德里氏見曹頤並沒有謙卑之色,有些著惱,耷拉下臉,道︰“你這是跟我頂嘴麼?有點長幼尊卑沒有。看來是要好生學學規矩了!”說著。沖邊上侍立的老嬤嬤使了個顏色。

    那老嬤嬤年歲不小,身子卻是壯實,瞥了曹頤一眼,眼神中沒有半分崇敬,上前幾步,頗有不善之意。

    春芽同夏芙見了,忙護到曹頤身前。

    曹頤退後幾步,在門口站定。看著奇德里氏。面沉如水,道︰“夫人的好意。佷兒媳婦心領了。只是我娘家有父母,夫家有婆婆,還輪不到夫人來教我規矩!”

    平日親戚往來,曹頤通常都是不言不語,看著好脾氣的。

    奇德里氏原想著要嚇一嚇她,逼她將出鑰匙,早些分了東西了事,沒想到她還敢反抗,面上就有些下不來。

    奇德里氏從炕上站起來,冷笑道︰“論起宗家,我們是大宗,你們家是小宗;論起輩分,我是長輩,你是晚輩。在我面前,哪里有你指手畫腳的地方?好聲與你說話,你倒是拿起大了?我倒不信了,我這做嬸子的,還不能教教佷兒媳婦規矩?哼,忤逆親長,你就不怕一紙休書麼?這是什麼家教?”

    前面的話,還沒什麼,曹頤不過是當她犬吠;後面這一句,卻是使得曹頤惱了。

    她挺了挺身板,看了奇德里氏一眼,又看屋子里其他人。

    除了張佳氏帶著幾分不安外,其他人多是幸災樂禍地模樣。

    曹頤的心緒反而漸漸平息下來,瞥了一眼奇德里氏道︰“我倒是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失德的地方,丟了娘家父母的臉?看來這幾日,還真是要回娘家一遭,同姐姐、嫂子好好說道說道,省省自己的不足之處。”

    奇德里氏還想再說,就听張佳氏小聲說道︰“額娘!”

    奇德里氏見媳婦唯唯諾諾,皺眉剛想要訓斥她兩句,便見轉過身,對曹頤道︰“好嫂子,額娘情急之下失言,嫂子別同額娘計較才好。”

    見媳婦帶著幾分祈求,奇德里氏這方曉得自己一時說錯話。

    罵曹頤教養不好,不是連帶著將平郡王福晉同和和碩額駙曹都給罵進去了。

    曹頤已經是不耐煩應酬這些女眷,瞅著張佳氏滿臉賠情,沖她點了點頭,隨後對眾人道︰“諸位隨意,我先失陪了!”說完,轉身想要出去。

    她剛到門口,還沒出去,便听“啪嗒”一聲,簾子挑開,進來個橫眉豎目的半大小姑娘。

    這小姑娘穿著八成新的藍緞子旗裝,梳著個大辮子,青白了臉,看著屋內眾人,道︰“這是窮瘋了麼,見天的來,還讓人安生不安生?都給我滾!”

    後邊跟著丫鬟婆子進來,听著小姑娘這話,都唬了一跳,忙勸道︰“格格,噤聲,使不得!”

    小姑娘紅了眼圈,看了室內眾人一眼,道︰“哪里使不得?有些人不要臉面,難道我還說不得?是強盜麼,天天往別人家里劃落東西,連個花瓶兒、茶盞兒都不落下,比抄家的都干淨,是不是要逼得人去宗人府告上一狀,才肯安分?”

    奇德里氏同其他人被罵得臉上紅了青、青了白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小姑娘見了,冷哼了一聲,伸出手來,將南窗戶根下地兩個膽瓶使勁一劃落,摔了個粉碎。

    瓷片濺起,散落了半地。

    小姑娘仰著下巴道︰“來人,清地,這屋子臭死了,要灑水三遍,不,要十遍,總要去了這污穢之氣才好!”

    就算她鬧騰的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半大小姑娘罷了奇德里氏醒過神來,“咳”了一聲,道︰“玉格格,我們也不過是因你額娘的遺命,來取些物什罷了。你還小,大人的事兒,不好說話。”

    這小姑娘是老公爺的嫡女,小名叫玉瑞,今年才十二。

    玉瑞看著奇德里氏道︰“什麼遺命,不就是額娘生前提過要把嫁妝分一半給九哥將來的媳婦麼?九哥人都沒了,媳婦都沒影兒,嬸子便來做主了?”

    她口中地九哥,就是老公爺之前地嗣子,已經病故的嵩喜,也是奇德里氏的幼子。

    奇德里氏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做炕上一坐,從腋下抽了帕子,捂著眼楮,哭道︰“我可憐的兒……”

    玉瑞並不看她,轉過身來打量了曹頤一眼,道︰“倒是瞅著眼生了,你就是萬歲爺指過來的嗣媳婦,你也想分額娘的嫁妝不成?”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五章 君恩(下)
    雖說玉瑞說話硬邦邦的,不中听,但是曹頤哪里會同她計較?

    曹頤見玉瑞站在滿地碎磁片中,伸出手去,牽了她的手,將她引到一邊。///com///CcNet

    玉瑞見她不吭聲,還在納罕。等她醒過神來,忙縮回手,帶著幾分疑惑地看著曹頤,道︰“你怎麼不吭聲,是尋思什麼瞎話來哄我麼?”

    曹頤見她小刺蝟兒的模樣,不禁失笑,道︰“我有我母親給我置辦的嫁妝,不稀罕別人的東西。既是夫人先前留下的陪嫁,自然是格格的,誰還能奪了去不成?”

    玉瑞見她這般坦蕩,還有些不信。視線從她身上掃過,仔細打量了一番。

    看到她脖頸上帶著小拇指肚大小的珠子,手腕上亮亮閃閃的寶石鐲子,玉瑞的心里已經是有些信了,點點頭道︰“是了,你日子過得比我家好,就不會稀罕那些物件了。”

    曹頤被她盯了半晌,听了她這話,倒是真真松了口氣。

    實沒法子,這人啊,有的時候,不做賊也是心虛的。明明是清清白白的,要是被人誤會,豈不是慪得慌?

    這樣看來,方才這一番拾掇倒是沒有白忙,要不然的話,被玉瑞誤會,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解釋。

    曹頤心里想著,已經從袖子里摸出一串鑰匙,送到玉瑞跟前,道︰“內外庫的鑰匙都在這里,格格收著吧!”

    玉瑞卻是沒有伸手,看了看那鑰匙。又看了看曹頤,道︰“這是張公公交給你的?既是如此,那你就收著,省得擱我這里兒,就該有人欺負我年歲小,見天尋思如何哄我欺我了!”說到最後,掃了其他人一眼。

    雖說貪心,但是身份地位在這里擱在,又加上玉瑞方才將話說開。奇德里氏同眾人並不佔理。因此,雖說看著曹頤手上的鑰匙眼楮冒火,但是眾人也不好明搶,只能暗自著急,臉憋得通紅。

    玉瑞地話雖說帶著孩子氣,但是也在理,曹頤便將鑰匙收了,牽了玉瑞的手,道︰“將到老公爺二次用藥的功夫了,格格隨我往廚房去瞧瞧。可好?”

    自打生了孩子後,喜塔臘氏隔三差五地吩咐熬不補藥給曹頤滋補,這半年來她倒是豐腴了不少。

    玉瑞覺得小手被暖暖乎乎地拉著,在看她笑容可掬,透著幾分親近,便點了點頭。@@

    姑嫂兩個,不在瞧眾人,相攜出去了。

    內宅這邊的事情才了,前院卻要開始上演全武行。

    老國公有八個親佷子,除了病逝同早夭的。還有五個在世,出了這事是齊刷刷的都來了。

    這些人中,除了嵩賀比塞什圖小一歲,其他的都要大上十來歲。雖說他們都帶著長隨僕人,各個雄赳赳氣昂昂的,但是塞什圖因為是背負聖命。心里有底。我看書*齋並沒有放到心上。

    還是嵩賀,悄悄地將塞什圖拉到一邊,道︰“快使人望大木廠請簡親王過來做主吧,小心出大事兒。”

    塞什圖還有些不解,道︰“能出什麼事兒,還用宗令過來?”

    “那些個奴才身上帶著家伙呢,萬一有不開眼的……到底是份家產,逼急了這幾位哥哥那個是手軟地?雖說我是跟著勸阻的。但是一會兒。他們真鬧將起來,我怕自己個兒攔不住。”嵩賀小聲道。

    塞什圖拍了拍嵩賀的肩膀。道︰“好兄弟,謝謝你想著哥哥。”

    說著,他也尋了長隨過來,往簡親王府去。

    這幾位除了叔伯排行第七的嵩賀,剩下的是排行第二的嵩壽、排行第三的嵩祿、排行第五的嵩慶、排行第六的嵩樂。

    同女眷的話差不多,只不過這次倚仗地不是國公夫人的話,而是老國公的話。這兄弟幾個是一口咬定,那就是老公爺因這邊府里沒有兒子,早說過要將家產平分給諸佷。

    今天,他們便來分家產來了。

    庫房的鑰匙有沒有,有的話,交出來;沒有的話,也無需費事,直接卸了大門就是。塞什圖沒有親叔伯,也沒有兄弟手足,對于兄弟爭產這些個事平素只是當笑話听的,如今才是頭一遭得見。

    見諸位這般理直氣壯,塞什圖不禁都有些糊涂,莫非老公爺先前真說過這話,否則怎麼能這般信誓旦旦的。

    隨即,塞什圖便反應過來,不過是打著幌子罷了。

    老公爺臥床又不是一日兩日,要是真有此心,早就將家產分了,還能挺到現在,給萬歲爺上折子,請上面給選嗣。

    他們這般迫不及待,不過是怕上面讓塞什圖正式為嗣的旨意下來,什麼也撈不著,所以才巴巴地上門來。@@

    雖說塞什圖嘴碼兒沒有他們那般伶俐,信口雌黃都不臉紅的,但是也曉得個“拖”字決。

    他臉上也盡是恭順,使人給眾位沏茶。

    饒是如此,也看地嵩祿等人心頭火氣,就听嵩祿道︰“哎呦嘿,這就擺開主人的譜了?我們這些個親佷子都能充家主,倒是要勞駕你來待客了!”

    他在眾人中年級最長,四十多歲,蠟黃臉兒,骨骼精瘦,眼皮耷拉著,露出雙白眼仁兒多、黑眼仁兒少的三角眼。

    嵩慶也陰陽怪氣地說道︰“三哥說得是,這叫什麼佔什麼巢來著,就是黑老鷂子那個?”

    嵩祿將三角眼翻了翻,道︰“讀了那多年書,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那是鳩佔鵲巢。”說到這里,橫了塞什圖一眼,冷哼了一聲。

    塞什圖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他們話中的嘲諷之意?只是眼下這邊府里亂糟糟的,御前也沒有明確地旨意下來,他也沒有什麼可爭辯反駁地,便唯有笑著听了,裝糊涂罷了。

    嵩祿同嵩慶這般做作,不過是探塞什圖地底兒而已。如今見他並不硬氣,他們幾個就越發地蹬鼻子上臉,嘴里就有些不干不淨起來。

    塞什圖有些听不下去,“唰”地一聲從座位上起來。道︰“各位哥哥慢聊,弟弟是奉命來侍疾的,先少陪了!”

    嵩祿揚聲道︰“慢著,怎麼著,當咱們爺們是消遣不成?方才我說什麼了,庫房的鑰匙交出來,別礙著咱們搬家伙什!”

    塞什圖笑道︰“弟弟忘說了一句,庫房的鑰匙弟弟沒見著,哥哥們隨意。”說完,拱拱手。抬腿出去。

    嵩祿原是誠心想要激怒塞什圖,但是塞什圖不接招,他也沒有法子,便道︰“走,既然大伯病著,這府里沒人做主,那東西先就分了去,省得便宜了外人。”

    除了嵩賀,其他幾個都起身迎合。

    嵩賀猶豫了一下,道︰“三哥。大伯已經上了折子到御前,這侍疾的人也指派下來,這樣下去,會不會不太妥當?”

    “沒卵子的東西,瞧你那個熊樣,怕個球?老七你到底是哪伙的?方才叫見你膩膩歪歪地往塞什圖身邊湊?”嵩祿听了。還沒應聲。嵩慶瞪著眼楮說道。

    嵩賀被罵得沒話說,支吾了兩句,低頭不言語。

    嵩祿臉上陰晴莫辯,看了嵩賀兩眼,背著手出去了,其他幾個都跟上。

    嵩賀落在後頭,想要開口勸阻,人已經出去得差不多了。他了腳。沒有立時地跟出去。思量了片刻,叫著長隨出府去了。

    雖說嵩祿他們說著是卸庫房大門。但是哪里是那麼輕易地?都是兩層寸厚地生鐵大門,門鎖也是兩尺來長地大銅鎖。

    他們身上也帶著家伙事兒,不過是匕首蒙古刀什麼地,哪里是能撬鎖的?

    需要用地榔頭等物,吩咐府里的下人找,也沒有人敢應承。因此,這邊的進展極是緩慢。

    曹頤端來藥,摸著覺得碗不那麼燙了,遞給玉瑞。

    玉瑞看看床上闔眼躺著的父親,從曹頤手中接過藥,卻是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下。因手抖,藥汁也濺落出來。

    曹頤見她低著頭,肩膀一抽一抽的,伸手又將藥碗接過來,軟言道︰“我來吧,昨兒听說你身子不舒坦,要是難受就去歇一歇。”

    玉瑞的臉上露出幾分哀色,道︰“我不歇,我怕歇了醒了地,就再也沒有阿瑪了!”

    塞什圖在旁,見玉瑞如此,想起昔日喪父之痛,對她的憐惜便多了幾分。

    塞什圖將老公爺扶起,曹頤用調羹,一調羹又一調羹地喂藥。

    因老公爺昏迷著,不曉得吞咽,一口藥倒是要流了一大半。

    用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喂了小半碗下去,曹頤取了干淨帕子,將老公爺身上撒落的藥汁擦拭干淨。

    突然,遠遠地傳來“  ”地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頻繁。

    這時,就見張德拱著身子進來,道︰“圖大爺、圖大奶奶,格格,那些人……那些人開始砸前院庫房的鎖了,個個凶神惡煞似的,攔也攔不住。”

    塞什圖不由皺眉,實沒想到他們真有膽子做這個。

    玉瑞有些個受不住,小臉煞白,咬牙道︰“阿瑪生病,沒有跟前侍候,倒是搶東西到勤快,還不使人往步軍統領衙門報官!我這就去看看,他們的臉皮究竟有多厚。”說完,就要往外走。

    塞什圖忙道︰“格格暫且息怒,前院到底人多眼雜,他們的長隨不少帶著家伙事兒,要是亂起來可是不好。”

    曹頤听了,拉了玉瑞的手,道︰“好格格,前院是他們男人的事兒,讓他們男人去忙去?張公公已經說過,前院庫房都是大東西,登記在冊的,就算他們真搬了去,對著冊子也能尋回來。”

    玉瑞猶豫了一下,抬頭問道︰“你們……你們怎麼不攔著他們……你們不是萬歲爺指派來地麼?”

      ”的聲音漸大,隨後戛然而止。

    塞什圖心里盤算盤算時間,也該到簡王府那邊來人的功夫。倒是也不指望雅爾江阿屈尊過來,就是那邊來個頭面管事,也能震嵩祿他們一震。

    這時,就听到“啊……啊……”的聲音,床上的老公爺醒了……

    今日伊都立到京,往衙門這邊交接了差事。見他穿著厚厚的皮裘,滿面紅光,絲毫沒有旅途之苦地意思,曹同唐執玉都有些納罕。

    伊都立看出兩人地詫異,“呵呵”笑了兩聲,道︰“這不是趕上下雪麼?騎馬忒遭罪,到張家口便歇了兩日,換了馬車,路上就耽擱了些,這衙門里沒什麼要緊的事吧?”

    曹擺擺手,道︰“沒什麼事兒,到底是旅途勞煩,大人好生歇兩日再來就使得。”

    伊都立揉了揉肩膀,笑著說道︰“那感情好,連著坐了幾日馬車,這骨頭都顛散架了!”

    唐執玉又問起口外的一些事兒,伊都立大致地將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說了。

    曹在旁,見伊都立滔滔不絕的架勢,心里思量著是不是過去小瞧了伊都立。

    莫非,這是位勤快的主兒?在差事上倒是精心得很,同原來給人留下的那種散懶的模樣完全不同。

    臘月天短,伊都立回去一會兒,曹同唐執玉這邊也忙完了差事,落衙各自家去。

    剛進了曹府所在胡同,便進有個穿著身孝服地人跪在大門外,曹在馬上不由皺眉,這是誰家來報喪……證一更,二更盡力。再求月票顯得臉皮厚不,羞愧。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惱意
    德茂是塞什圖的堂伯父,按照本宗九族五服規矩,塞什圖當為其服小功,穿粗熟布做成的喪服。///com///

    康熙雖說命他回京侍疾,但是畢竟沒有讓他為國公府嗣子的旨意下來,塞什圖就先按小功的禮儀穿戴起來。

    喪事繁雜,處處離不了人做主。

    嵩祿他們兄弟幾個因奪產的事兒,被那日趕上簡親王雅爾江阿一頓訓斥,使人大棒子攆了出去。

    如今,這哥兒幾個雖說也披麻戴孝地過府奔喪,但是不過“哼哼唧唧”的,誰肯真心使力。

    嵩賀有心幫忙,但是也顧及到幾位哥哥的臉上,不好同塞什圖太過親近。

    紅白喜事,這白喜事的各種章程事務更繁雜,塞什圖哪里料理過這些個,忙得不行。

    幸好,曹家那邊得了信兒,曉得塞什圖在公府治喪,曹寅打發曹碩帶了兩個管家過來幫襯。

    曹碩歲數雖小,前兩年是經過父親的喪事兒的,對喪家的一些禁忌禮儀反而比塞什圖知道得多些,小聲提點著,也幫了不少忙。

    公府內宅,曹頤也忙,要預備招待上門的女眷,還要想著勸慰玉瑞格格。

    那天,老公爺醒來,見床邊是塞什圖夫婦同女兒,道︰“是你們兩口子,也算便宜……真是萬歲爺恩典……”說著指了指女兒玉瑞道︰“跟著哥哥嫂子……好生過日子,別哭,別讓阿瑪……別讓阿瑪……惦記……”

    就剩下這點骨血,德茂如何能不惦記,望向塞什圖同曹頤的目光便帶了幾分祈求。

    “伯父放心,佷兒同佷兒媳婦定當好生照看妹子。伯父還需安心養病才好!”塞什圖看出他的用意,忙近前說道。

    “好……好……好……”老公爺的目光漸漸散了,幾個“好”字說不出,便闔上了眼楮。

    玉瑞打那時開始,眼淚便沒有斷過。

    骨肉至親,哪里是誰過“不哭”,便能化解哀思的。先是嚎啕大哭,哭聲撕心裂肺,使得人不忍聲聞。誰勸也止不住;待哭得沒力氣了,就一下子一下子的抽泣著,鼻子紅紅地,看著甚是可憐。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像個孩子。

    曹頤規勸了幾次不得用,實是瞧著也心疼。怕她哀思過重傷了身子,便使人熬了參湯,親眼看著她喝下。

    不曉得是玉瑞哭累了,還是人參湯里安神的藥物起了作用。喝完人參湯後,玉瑞漸漸止了哭聲。沉沉睡去,再醒過來時。就少了幾分哭鬧。

    德茂病故的折子由宗人府遞上去沒幾日,聖旨便下來了,命塞什圖為承嗣之子,操辦喪事,同時賜下“陀羅經被”。

    所謂的“陀羅經被”就是黃綾子上印制紅色梵文,做裝裹之用,算是死後哀榮。

    塞什圖同曹頤兩個。便于靈前換了喪服。名正言順地做起孝子孝婦來。

    一個穩穩當當的不入八分輔國公,算是砸到塞什圖頭上了。

    覺羅府那邊的親朋故舊。都趕著上前巴結;就是老公爺那幾個佷子,也曉得聖旨已下,他們再鬧騰也沒用,雖說心不甘情不願的,但是也不像之前那樣事事掣肘。

    一時之間,國公府里甚是熱鬧,有點“喜喪”的意思。

    曹碩見這邊人手足了,同伯父說過,就帶著曹家的管家回來。因這個,還引得兆佳氏一番埋怨。

    因塞什圖地發跡,有不少人懊悔,為何不早些同那邊攀上關系。其中悔的要跳腳的,就是要數兆佳氏了。

    在沒人的時候,她不禁打了自己兩下嘴巴子,怪自己為何那般眼皮子淺,在曹頤出嫁前沒有將這個女兒認回來。

    既是老太君留下地婚嫁銀子中有曹頤的一份,那就算為了面上好看,要添些嫁妝,又能費幾兩銀子?

    如今可好,明明是二房地親生女,在外人眼中,都當成是長房的姑娘。

    雖說覺羅家那邊曉得實情,之前待她還算禮遇,但是李氏進京後,兩相往來卻是可著那頭。

    原本,對于二房有曹頤這個女兒,她心里還帶著幾分別扭;如今,卻是恨不得見人就想說道說道,她們家的姑奶奶如今就要成國公夫人了。

    曹碩不是話多的,被母親責備也只是不言語,默默听了。

    曹頌早回暢春園當差去了,因臘月中旬他要成親,所以與同僚換班,暫時沒有休沐。

    又趕上臘八了,莊頭來送年貨,東府這邊倒是也一通忙活。

    關外的野味山貨,都是曹那邊使人訂下地,分了一半倒這邊府。因此,對于莊頭送來的那些豬羊雞鴨等物什,曹碩來請示兆佳氏,是不是往西府分一半過去。

    兆佳氏聞言,思量了半天,但是也曉得總不好面上太過,畢竟幾個兒子地前程,都借了曹的力。況且如今這邊的房子,也是曹買的。

    “送吧,挑些莊子里的土產多送些,你伯娘打小在南邊,也算是能嘗嘗鮮兒。”說完,兆佳氏便想起曹同初瑜名下都有莊子,就是添加的那兩處公產,也少不得送東西上京,便道︰“不肖一半,送三成過去就行了,左右也用不了那些個。”

    曹碩听了,卻不肯邁步,猶豫了一下,說道︰“母親,二哥前些日子盤點奉天年貨時,說過莊子里的年貨到了,要送一半到西府。您看,這……”

    兆佳氏聞言,不由皺眉,道︰“那混賬羔子,我還沒咽氣呢,哪里有他做主地余地?”

    話雖如此,她罵是罵。罵完還是吩咐曹碩道︰“一半就一半吧,也不值幾個銀子,不送了倒顯得咱們小氣。”說到這里,想起前些日子收到山貨,道︰“那些山珍野味兒地,挑幾樣,往你大姐姐同三姐姐家送些,你帶著人親自跑一遭。”

    曹碩應了出去,兆佳氏看到只有在紫蘭在跟前。不見綠菊在屋里,問道︰“這丫頭又躲出去了?”

    紫蘭笑著回道︰“方才同奴婢一道來著,見三爺來了,往東屋做針線了。奴婢這就喊她過來。”

    兆佳氏一邊尋煙鍋子,一邊道︰“這才是老實人呢。不像那些個賤婢,見天就尋思往爺們身上爬。”

    主僕兩個說這話,就見綠菊挑了簾子進來,見兆佳氏摸了煙鍋,忙快行兩步。在炕梢取了煙荷包,

    裝煙。取火鐮點火,一氣呵成。

    兆佳氏點了點頭道︰“還是你伶俐,將來要是離了你,我還真是不知該如何?”

    綠菊紅著臉,道︰“瞧太太說的,奴婢是太太地丫頭,自是在太太身邊侍候。”

    兆佳氏笑著。吃了一口煙。道︰“大太太整日哄孫子、哄孫女呢,早先覺得孩子鬧得慌。如今還真有些惦記著抱大孫子……”說到這里,又伸出手來,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今兒是臘月初七,明兒臘八,再過八日就是正日子,再過七日就是過嫁妝。嘖嘖,我倒要看看,能過些什麼……”

    初瑜從韓江氏手中接過賬冊,大致翻看了一下。當看到這四個月的紅利五千余兩,就算同韓江氏六四分賬,也能剩下三千來兩,她不禁笑道︰“怎麼這麼些?這還不到半年,都快趕上一個莊子地進項了!”

    韓江氏穿著厚厚的毛衣裳,帶著圍脖同手套,捂得嚴嚴實實地,露出張瓜子臉,看著倒是比秋天時清減不少。

    听了初瑜的話,她淺淺一笑,道︰“誰說不是,看著不是什麼大本錢的買賣,利潤倒是豐厚得緊。加上是六個鋪子一起開業,內外城都鋪上了,點心走的量大,又接了幾個王公府邸的餑餑席,還有些正宗的南貨。京城南邊的官員多,買南味兒預備年貨的也不少。”

    初瑜撂下賬冊,仔細打量了她兩眼,道︰“你瞅著倒是比秋天時清減,想來忙活這幾個鋪面,也夠你糟心地。錢財畢竟是身外物,听大爺說,你也不是缺銀錢使的,也要多保重才是韓江氏微微欠身,道︰“謝過夫人惦念,小婦人還好,只是頭一年在京城過年,有些個不耐冬寒,如今只盼著天氣早些暖和些。”

    听她這麼說,初瑜想到李氏,帶著幾分擔憂,道︰“我家太太也是打小在南邊生養的,這些日子不耐煩出門,胃口也不香。雖說府里有南邊的廚子,但是也不曉得到底置辦些什麼,才能引得太太多吃兩口。你也是南邊人,可曉得什麼南菜味兒最好?”

    “江寧菜多河鮮,有些個菜,有菜譜,在京里也置辦不了材料。說起來,有道菜現下吃應該好呢,冬瓜盅,臘月里吃很是解油膩。”說到這里,韓江氏頓了頓,道︰“還有道小吃,鴨血粉絲湯,材料好尋,做起來也簡便,最是滋養潤肺地,天天吃也使得。”

    “冬瓜盅沒有吃過,要是南邊常見的菜,向來廚子也會做。鴨血粉絲湯麼,早年隨大爺往江寧去,還曾尋了老店去吃過,確實味道好。”初瑜點點頭,笑著說道。

    “哦,老店?可是夫子廟南街地唐記鋪子?”韓江氏帶著幾分好奇道。

    初瑜尋思了一會兒︰“就是夫子廟跟前兒,是不是唐記,卻是沒有留意。”

    韓江氏的神色有些悵然,道︰“他們家的鴨血湯是江寧城里頭一份,听說那鍋老湯,傳了好幾輩子,早年家父在世時,時常打發僕人去買上兩碗。”

    初瑜見她感傷,想著她父母夫君皆無,一個人孤零零的,大年下的,委實可憐,便道︰“听大爺說,你同我們家幾位姑奶奶都是舊友。既然都是京里住著,沒事走動走動也是好地,省得怪悶的。”

    韓江氏笑笑道︰“到底是身份有別,不好隨意上門攀附。要是什麼時候這幾位回貴府省親,小婦人倒是想請安,彼此見上一見。自打四十五年大小姐出嫁,二小姐上京,一別也八、九年地光景不得見。”

    韓江氏說地卻是不錯,曹佳氏貴為郡王福晉。曹頤也是準國公夫人,行動未必那麼自在。

    再者說,畢竟是少年之交,感情深淺不得知。誰曉得她們姊妹願不願見外人。

    初瑜雖是喜韓江氏品貌好,但是也不好替她們姊妹做主。因此便岔開話不提。

    說了兩句閑話,就見喜煙過到前院尋,低聲道︰“格格,姑娘醒了,許是要吃奶。正哭著呢。”

    初瑜听了,哪里還坐得住。站起身來,帶著幾分歉意道︰“閨女醒了,我得去瞧瞧,今兒就先少陪了!”

    韓江氏也跟著起身,將身邊隔著的小匣子送上,道︰“夫人,這是賬冊上列出的六成紅利。攏共三千三百五十兩。”

    初瑜點點頭。讓喜煙接了。

    喜彩原本侍立在初瑜身邊,因初瑜著急去看天慧。便吩咐她送韓江氏出府。

    待初瑜回到梧桐苑,葉嬤嬤坐在炕邊,抱著天慧哄著。奶子站在一旁,看著天慧“咿咿呀呀”的,面上也有些著急。

    初瑜剛生完天慧時,身子不大好,所以由奶子來帶天慧;待到初瑜身子好些,因心疼姑娘,就親自奶孩子,奶子反而形同虛設。

    初瑜進來,因身上帶著涼氣,也不敢直接抱孩子。

    喜雲侍候初瑜去了外頭的大衣裳,又使人端了熱水上來。

    初瑜換了件衣裳,又用熱水燙燙手,驅了寒氣,才小心地從葉嬤嬤手中接了天慧。她盤腿坐在炕上,解開衣襟,側過身奶孩子。

    天慧嘴里有了東西,止了哭鬧,使勁地吸允。

    葉嬤嬤已經站起身來,在初瑜身邊摸了摸天慧的小臉,道︰“瞧這力氣使地,這是真餓了。”

    初瑜道︰“一個時辰前才吃過,這丁點兒功夫,就餓成這樣了,看著倒是有些漸長胖了。”

    葉嬤嬤道︰“小孩子家,長得快著呢。大少爺同二少爺兩個,早先也是格格懷里抱著地,如今這一轉眼就滿地跑了!”

    喜雲想起一事兒來,道︰“奶奶,方才紫晶姑娘過來,見格格不在,就同奴婢說了兩句。說是給太太請安時,听著太太“咳”得動靜不對,要不要請太醫過來瞧瞧。說是太太沒在京里過過冬,許是覺得屋子燥,愛上火,怕是有痰癥。”

    初瑜听了,露出幾分擔心之色,道︰“早上給太太請安時,也听太太咳了兩聲,問過太太,只說是嗓子干。看來,是該請太醫過來瞧瞧,這可不是好耽擱的,你使人往二門傳話。”

    喜雲俯身應了,打發人往二門傳話,接太醫過來。

    說話間,天慧也吃得差不多了,初瑜將她遞給奶子,自己撂下衣裳,下地來。

    喜雲見她要出去,抱了件裘皮襯里地斗篷,給初瑜披上,道︰“這寒冬臘月的,最近府里又忙,格格進進出出的,也仔細帶了寒氣。小廚房已經使人溫了姜湯,一會兒格格回來,要先喝上一碗才好。”

    初瑜笑著點點頭,道︰“大廚房那邊呢?老爺同大爺都往衙門當差,這姜湯也要多預備些才好。”

    喜雲听了,忍不住拿帕子捂著嘴笑。

    初瑜緊了緊披風,出得門來,喜雲隨侍在後。

    見喜雲只是笑,不應答,初瑜帶著幾分疑惑問道︰“笑什麼呢?使人覺得沒頭沒腦的?”

    喜雲低聲道︰“老爺那邊,不用格格孝敬,自然有太太惦記著。格格整日圍著額駙轉,太太整日圍著老爺轉,奴婢是覺得老爺太太同額駙格格甚像呢!”

    初瑜听了,立時止步,微微皺眉,道︰“竟渾說!老爺太太是能拿來打趣兒地?要是讓額駙听了,指定要惱了。”

    喜雲說完,也省得失言。忙雙手合十,帶著祈求道︰“格格饒了奴婢這遭吧,確實不是誠心的。”

    不過話趕話說到這里罷了,初瑜曉得她不是多嘴之人,便道︰“這次算了,往後且記得,這個府里,要先敬老爺太太,要不引得額駙那邊惱。我也容不下地。別想著是王府出來的,就如何。就是太太房里的幾位姑娘,你們也當敬著幾分,萬不可拿大。壞了規矩。”

    喜雲使勁點頭,道︰“格格放心。奴婢自是省得,半分不敢逾越。”

    蘭院上房,李氏坐在炕上,哄著天佑同恆生解九連環。

    小哥倆“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中間摻雜著笑聲。倒是顯得很是熱鬧。

    李氏笑眯眯地瞅著,只覺得心里甚是熨帖。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含飴弄孫更有樂趣之事。

    見初瑜過來,李氏招呼她到炕邊坐下,道︰“天慧睡了?這兩天冷,實不耐煩出屋子,要不我倒真想過去瞧瞧她。”

    初瑜回道︰“剛吃了奶,睡了。”說著,伸手摸了摸炕。滾熱得緊。再看屋子里。南牆根兒下還擺著個大炭盆。

    這屋子,實是有些燥了。別說是上了年歲的老人家。就是年輕人住著,也容易上火。初瑜想著要不要收拾兩個大果盤過來,還能散香味兒,還能多些水氣。

    說話間,李氏已經咳了好幾嗓子。

    天佑與恆生見母親來了,都小猴似地過來,抱胳膊的抱胳膊,往懷里鑽地往懷里鑽。

    天佑的小手,還摸到初瑜的胸上。

    初瑜抓了他的小手,問李氏道︰“母親,媳婦已打發人接太醫了。母親早上就咳,還是媳婦疏忽,本應早上就去接才是。”

    李氏擺擺手,道︰“大冷天的,也沒什麼病,何苦折騰太醫?不過是有些嗓子緊,已經使人熬燕窩了,清清肺就好了。”

    听到李氏提到“清肺”,初遇笑著說道︰“剛想同母親提呢,方才來地那個女子也是江寧人氏,媳婦因母親這些日子吃飯不香甜,問了她兩句南味兒吃食。其中有道鴨血湯,听說最是潤肺的。媳婦使人往廚房去說吧,正好借著母親地光,也讓媳婦解解饞。“鴨血湯啊,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這可好呢,使人多做些。雖說不是精細菜,但是老爺早先也愛吃這個地。”李氏笑著說道。去,到了中午飯點兒。

    曹同唐執玉、伊都立說著話,天冷不耐煩動,尋思是不是打發人就近尋個館子打幾個菜回來。

    這時,就見伊都立地小廝面帶急色地進來,在伊都立耳邊低語了兩句,听得伊都立皺眉不已。

    雖說“非禮勿听”,曹同唐執雨都轉了身,沒有特意去听,但是因隔得近,隱隱約約地也听到什麼“鴨血湯”、“姨奶奶”、“動了胎氣”什麼地。

    伊都立听完,忍不住低聲抱怨道︰“不就是一碗湯,她要喝給她做就是,一堆老娘們,沒事兒竟閑膈肌。”

    說話間,他站起身來,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對曹道︰“大人,卑職家里……有些個俗務,得先回去瞧瞧,您看這……”

    曹同唐執玉也跟著起身,曹擺擺手,道︰“大人且去,左右衙門里也沒什麼差事,有我同唐大人在,足夠應承。”

    唐執玉也附和道︰“就是,伊大人放心回去就是。”

    “那老伊謝過二位大人了!”伊都立也是不放心家里,沒有再耽擱,沖兩人抱抱拳,帶著小廝出衙門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子孫
    落衙回到府中,便听門房報說,老爺已經回來了。///com///曹進了二門,便先往內堂來給父母請安。

    李氏剛好使人給曹寅送了鴨血湯,連帶著天佑與恆生小哥倆兒,都在炕桌邊喝湯。

    見曹進來,天佑與恆生兩個都老實不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放下調羹,小聲道︰“父親。”

    曹沖孩子們點點頭,隨後給父母請過安。

    曹中午不過胡亂地填巴了一口,聞著這香味兒,倒是勾起饞蟲來。因此,請了安後,他便笑著說道︰“母親怎麼想起吃這個?這可是好東西。”

    李氏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使人給他熱一碗來,道︰“還是媳婦想起來的,說听見我這兩日咳,曉得這個是潤肺的,便使人做了。”

    熱乎乎的老鴨湯,里面是綠豆粉絲同嫩嫩的鴨血,上面還放了鴨肝同鴨腸,加上碧綠的蔥花,看著就不禁使人食指大動。

    丫鬟遞上濕毛巾,曹擦了手,拿了調羹喝了一口,直覺得暖和到心里去。

    曹寅在兒子面前,原還扳著臉,隨後就見天佑拿不住調羹,將一塊鴨血落到桌子上。

    曹寅使筷子夾了,一本正經地對孫兒說教道︰“這雖不是米糧,但也是講過數道工序制成的吃食,怎可浪費?往後吃東西要仔細,不好掉了。”說完,將鴨血送到自己口中。

    天佑拿著調羹,听祖父說教,一時失神,又將一塊鴨血掉到身上。雖說祖父方才說的那些,他不大懂,但是也听出掉東西是不對的。因此,小家伙兒一害怕。小嘴一列,就要哭出來。

    曹寅已經顧不得說教了,忙側過身子,將落到天佑身上的鴨血拿掉,帶著幾分焦心道︰“這是燙著了?天佑別哭,來,祖父給瞧瞧。”

    他這一說,連帶著李氏都唬了一跳。忙上前來。

    曹也放下調羹看了,小家伙跪著,鴨血落到他的前襟上,只是蹭了油漬罷了,並沒有燙著。

    本只是虛驚一場,曹寅卻有些不放心讓他們兩個小家伙自己個兒吃了。

    他抱了天佑在懷里,讓李氏喂恆生,一人照看一個,哄著兩個孩子吃。

    這恍惚之間,曹不由地愕然。

    父親眼前這慈眉善目的模樣。同平日對他橫眉豎目,這簡直是恍若兩人似的。

    見曹詫異的模樣,李氏笑著說道︰“孫子就是你父親地命根子,沒見過這樣疼孫子的。這還算是好的,平日天佑一鬧,你父親還給孫子當大馬騎。”

    這幾句話,說得曹寅卻是有些下不來台,皺起眉。使勁地咳”了兩聲。

    天佑坐在曹寅腿上,听到他咳,用調羹盛了鴨血,送到他嘴邊,奶聲奶氣道︰“祖父,鴨血,知何(治咳)。”

    曹寅的眉頭立時舒展,將鴨血吃了,摸了摸天佑的腦袋,道︰“大孫子真乖。真孝順。”

    天佑只是笑。恆生有樣學樣,也盛了鴨血送到李氏面前。

    李氏也喜笑顏開,親了恆生一口,道︰“二孫子也乖,祖母都稀罕。”

    看著這二老哄孩子哄的,言談也帶著幾分孩子氣,曹的心里很是觸動。

    老小孩。小小孩。父母老了,脾氣也不如早先內斂。有時也跟孩子似的置氣。

    原本他還對曹寅有時莫名其妙地說教不滿,如今想通這一點,那點不滿也煙消雲散了。

    曹寅已經是將甲子地老人,李氏也是人過中年,往後在父母面前,還是多些耐心同包容才好。

    一碗鴨血湯喝完,曹又陪著父母說了兩句話,便起身回梧桐苑去了。

    因天冷,李氏也舍不得兒子、媳婦折騰,便吩咐他晚飯不用過來,跟媳婦在自己個兒院子吃。

    回了梧桐苑,初瑜這邊剛好要往蘭院。

    曹說了李氏的吩咐,初瑜便打發喜雲她們傳話擺飯。

    曹想起那鴨血湯來,問初瑜道︰“鴨血湯做了多少?要是廚房還有的話,裝幾份給莊先生、智然、紫晶他們送去嘗嘗,到底是南邊兒的東西,這麼偶爾喝上一次,著實解饞。”

    初瑜服侍他換了官服,笑道︰“這個無需額駙吩咐,早已經使人送過去了。雖說一口吃食不當什麼,難得今兒想起這個來。”

    “王廚子制的吧,到底是老爺太太南邊兒帶來的,做這個味道都快趕上江寧城里的唐記了。”曹道。

    “唐記?額駙那年帶初瑜去的夫子廟的那家,就是唐記?想來定是老字號,就是韓江氏也提到那兒了。”初瑜回道。

    見提到韓江氏,曹想起她之前打發人說今兒來報賬的事兒,問道︰“賬本送來了?四個來月了,多少進項?听說那邊兒生意不錯,如今尋親訪友不少人都時興拎兩包稻香村地點

    “我也剛要同額駙說此事呢,咱們這邊的六成利是三千一百五十兩,韓江氏今兒送來了。先前額駙不是提過,要給莊先生同魏管事分成紅利麼,那每份就是五百零二十五兩銀子,我已經都分出來,額駙看什麼時候方便,送過去。”初瑜道。

    曹點點頭,道︰“擇日不如撞日,一會兒用了晚飯,我就過去。你隨我一道去,溜溜彎,只當消食兒。”

    初瑜點頭應了,曹換好了衣裳,坐在炕沿邊上,側過身子逗了逗搖籃中的女兒。

    天慧許是白天睡多了,如今正精神,張著小嘴笑著,伸著兩只小胳膊來,胡亂夠著曹的手腕。

    看著女兒嘴里米粒大小的兩個白點,曹不由詫異出聲,忙將閨女摟在懷里,仔細看了。帶著幾分欣喜地說道︰“初瑜,天慧長牙了,下邊的,兩顆。”

    初瑜走到跟前,笑著說道︰“中午我便發現了,咬的我有些疼,听嬤嬤說再過些日子,門牙的兩顆也要出來了。不只長牙了。天慧也能坐著了,還能用手抓東西。”

    “是麼?”曹拉著女兒地小手,笑道。

    說話間,喜雲已經帶著人將飯桌擺上。

    曹抱著女兒,卻有些舍不得撒手,對初瑜道︰“方才在母親房里喝了碗鴨血湯,看著父親母親摟著孩子喂吃食,還有些看不慣,如今卻是盼著天慧能早些吃東西。到時,我見天兒給咱閨女做好吃地。”

    初瑜原吃過曹做的飯菜。雖說次數少,但是味道都是不錯的。

    听了這話,她笑道︰“雖說在旗的女兒家尊貴,但也是男女並重。額駙可倒好,這般偏疼女兒,小心天佑懂事後埋怨你這個做父親的。”

    曹挑了眉毛,道︰“小家伙敢,吃了豹子膽麼?小心我打他一頓屁股。”

    初瑜將筷子擺好。笑著說道︰“額駙就是面上凶罷了,也沒見你真舍得打孩子。”

    曹道︰“只是如今到底還小,還不到淘氣的時候。再大些,自然是要管教的。不只天佑恆生,還有左成同左住兄弟。小小子同小女孩不一樣,不能只是一味嬌慣。看著父親母親如今這個寵溺法,咱們還真得費心,給孩子們制幾條規矩,省得往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初瑜帶著幾分遲疑道︰“有老爺太太在呢。能輪到咱們管教麼?”

    曹搖頭道︰“你是沒瞧見父親寵孫子的模樣。慣得忒厲害,往後這樣可怎麼行?就算是我硬著頭皮,挨兩頓罵,該管教咱們還是要管教。”

    天慧往曹懷里拱了兩下,打了個哈欠。曹對初瑜道︰“我剛還填巴了,你先吃,我將閨女哄睡了。對付兩口就得。”

    初瑜摸了摸女兒地臉蛋。道︰“還是放在搖車里悠吧,這樣抱著。孩子也嫌硬呢。”

    曹實在舍不得,又親了兩口,才放回搖籃里,帶著幾分感觸道︰“咱們閨女真好看,跟小仙女似地,真是既盼著她早些長大,又盼著她慢慢長大。早先還不覺得什麼,如今才曉得,這孩子就是我地命根子,往後就盼著他們平安如意。”

    說出這樣的話,曹自己都覺得有些酸,忙訕笑了兩聲,道︰“吃飯吃飯,然後趁著天沒全黑,到前院溜達。”

    初瑜給曹布菜,淺笑道︰“額駙說的這個,正是我的心里話。原只以為當娘的,才會這般將孩子掛在身上,現下看來當爹的也是骨肉連心。天佑恆生還好說,天慧這邊兒,竭額附同我之全力,總要護她平安喜樂一輩子才好。”

    曹听出她話中的感傷,伸手將手覆在她地手面上,道︰“嗯,合當如此。不說別地,就算是為了女兒,你我也當長命百歲,為兒女遮風擋雨一輩子才好。”

    初瑜點點頭,夫妻兩個默默地用了晚飯。

    外面天色漸黑,也起了風。夫妻兩個,帶著帽子,披著大毛披風,捂得嚴嚴實實地出了屋子。

    曹一手提了一盞琉璃燈,一手牽了妻子的手,兩人也沒使人跟著,出了二門,先往莊先生地榕院去了。

    莊先生這邊已經吃了晚飯,坐在炕頭,哄著妞妞玩五子棋。憐秋與惜秋兩個,坐在炕邊,一個撐著沒纏好的絨線,一個拿著線 轆纏線。

    听小丫頭在廊下報,大爺大奶奶來了,憐秋姊妹忙起身相迎。

    妞妞正被莊先生下了個“連三”,已是沒有生機。听說曹夫婦來了,她立時丟了手中的棋子,站起身來。

    她向來親近曹他們兩口子,莊先生見了,不由有些吃味,捻了捻胡子,道︰“這哥哥嫂子竟是比老爹親了!”

    妞妞已經四歲,最是伶俐,摟住莊先生的脖子,道︰“爹同哥哥嫂子一般親,娘也親,姨娘也親。”

    一句話,哄得莊先生眉開眼笑。因還有初瑜在,不好太隨意,莊先生也伸腿下地。

    夫妻兩個已經挑簾子進來,先是給莊先生同兩位姨娘問過好,隨後曹才到炕邊,將妞妞抱了,道︰“好幾日沒見了,想大哥沒有?”

    妞妞扳著手指只是笑,扭過身子看著初瑜,帶著幾分害羞道︰“嫂子,湯真好喝啊,還想喝怎麼辦呀?”

    莊先生同兩位姨娘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家伙念叨“嫂子”、“嫂子”一下午,原來是惦記這個,真是個饞丫頭。

    初瑜摸了摸她的小辮子,道︰“往後廚房常做呢,妞妞想吃了,便打發人去廚房取,可好?”

    妞妞听了,臉上立時露出歡喜來,使勁地點了點頭,“咯咯”地笑道︰“好!”

    曹好笑地看了眼妞妞,道︰“這小叛徒,嫂子才送了兩回吃的,你便不覺得哥哥好了……”

    不是所有地孩子都能笑逐顏開,也不是所有的母親都能無憂無慮地照看自己的孩子。

    伊都立內宅,西側院,楊瑞雪躺在床上,神色有些哀傷。筠兒站在床邊,抓了母親的胳膊,仰著小臉,道︰“娘親,還疼麼?”

    楊瑞雪聞言,眼淚再也止不住,簌簌落下,伸手將女兒摟在懷里,回道︰“不疼,娘不疼,只是眼楮……只是眼楮進了沙子有些個磨得慌……”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八章 窺視
    曹府,榕院。///com///

    憐秋姊妹奉上茶來,將初瑜引到東屋去了。皆因再過些個日子,就是曹頌兄弟兩個的大婚,這邊也趕早兒預備了賀禮,她們請初瑜過去瞧瞧,幫著斟酌一二,也省得不夠體面拿不出手。

    左右不過是給莊先生同曹騰地方說話罷了。

    最近,隨著八阿哥的“斃鷹事件”,朝廷也有不少人事變動。

    文臣這邊,轉工部右侍郎常泰為左侍郎,以廣東巡撫滿丕為工部右侍郎,升內閣學士傅爾笏納為戶部右侍郎,內閣侍讀學士渣克旦為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

    武官那邊,升正黃旗滿洲副都統拜音布為正紅旗蒙古都統;正紅旗護軍統領騰額特為瓖藍旗蒙古都統;瓖紅旗蒙古副都統宗室納音圖,為正紅旗護軍統領。調正紅旗蒙古都統瑚世巴,為瓖藍旗滿洲都統。

    正藍旗蒙古副都統伯索納穆喇錫,為右衛左翼副都統;正白旗蒙古副都統溫普,為正藍旗滿洲副都統;正白旗漢軍副都統甦禾,為正藍旗滿洲副都統。

    文臣還好說,並沒有什麼明顯要發作“八爺黨”的跡象;武官這邊,卻是將正藍旗同正紅旗的都統、副都統都換了個干淨。

    諸位皇子中,分屬正藍旗的,有八阿哥、九阿哥同十三阿哥;分屬正紅旗的,有十阿哥、十五阿哥同十七阿哥。

    十三阿哥沉寂多年。十五阿哥同十七阿哥還沒有分府,不過在八旗掛名。

    康熙要防範地,自然是八阿哥他們。

    看來。昔日的“托合齊會飲案”已經使康熙杯弓蛇影,對兒子們已經疑到這個地步。

    不管那些個統領同副統領冤枉不冤枉,誰讓八阿哥有個“賢王”的外號來著,既然向來是好人緣,康熙自是不放心將京畿安危放在這起子人手中。

    說起此事,莊先生不禁咂舌,搖搖頭道︰“八阿哥顯赫一時,就算這幾年萬歲爺一直壓制。但是他在朝臣中地勢力卻只見增的,不見減損。誰會想到,會敗在兩只鳥身上。萬歲爺御極五十余年,乾綱獨斷,其間或有弄權之人,哪個下場好了?就算是親生皇子,也是臣下。天無二日,有些權威,萬歲爺不容人冒犯。”

    “十四阿哥就要發跡了,他向來待我有些不善。如今只能避著他了。”曹嘆了口氣,道。

    莊先生思量了片刻,道︰“要說在一廢太子前,十四阿哥還算小阿哥,如今也是將到而立之年,況且這幾年又得萬歲爺盛贊幾次。八阿哥隱退後,他取而代之,倒是也說得過去。只是……只是他要是真有這個心思,還能蟄伏多年,也真真可謂是好算計。萬歲爺稚齡登上帝位。打小就在各種算計中長大的。十四阿哥倘若是全無此心還好,要不然話,怕是會適得其反,求而不得。cCnEt”

    正是求而不得才好。要不然瞧他那一副小肚雞腸的模樣,還能有曹的好兒去?

    曹想到這點,笑著擺擺手,道︰“都是我不對,引得先生說起這些沒意思的。今兒過來,實是給先生送利錢來了。”說著,從荷包里拿出幾張銀票送上。

    “利錢?”莊先生倒是有些個奇怪,問道︰“妞妞娘往外抬錢了?不能啊。沒听說你缺銀子啊?”

    曹將銀票撂在炕上。道︰“不是抬錢,先前不是同先生提過一遭兒麼?想給先生置辦些產業。先生又不耐煩打理,我便私下做主,從稻香村勻了一成紅利出來,給先生添酒錢。”

    莊先生一輩子經歷繁華,對于這些身外之物並不放在心上。

    見曹說得認真,便也應了,道︰“既是你誠心,那我便收了,只當給妞妞攢下些嫁妝就是。”說到這里,自己個兒也笑了,道︰“都是被你們兩口子給拐帶的,如今憐秋她們姊妹兩個,也是看到什麼好物什,就惦記收起來,說是給女兒將來添妝用。”

    “也是其樂無窮,不是麼?”曹笑道。

    莊先生摸了摸胡子,道︰“如今,老夫的樂趣就是同小和尚搭伴往前門看戲。實是最近天冷得厲害,要不然地話,真是想見天兒去。”

    因還要往魏黑那邊去,曹同莊先生又聊了幾句,便與初瑜兩個從榕院出來。

    榕院在東路,魏黑所住的院子在西側院。

    夫妻兩人提著琉璃燈穿過中路院子,還沒到西側院,便听到幾分狂亂地犬吠。

    而後,便听到有腳步聲,吳盛帶著一隊巡邏的護院家丁過來。

    天色已經全黑了,因是月初,天上只有一道細細的月牙,發散並不明亮的銀光。

    初瑜被犬吠聲嚇得一激靈,被曹牽著的手也哆嗦了一下。

    曹也被這犬吠吵得心亂,握著妻子的手,站在那里,對趕來的吳茂道︰“狗的動靜不對,好好去看看,是不是外頭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他是想起昔日在李宅地作為,所以才這樣仔細問了一句。

    吳盛點頭應了,帶著家丁下去查看不提。

    少一時,就見吳盛回來稟告,道是一條狗倒地,其他沒有倒斃,但是瞧著精神也不大對勁。

    曹的腦子里,不曉得為何,突然閃出“肉包子”這幾個字。

    心里不由“騰”地一下,生出幾分擔憂來,難道是外人盯上了這邊府里?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曹是算計過別人地。自然也害怕別人算計到自己身上。他面上鄭重起來,對吳盛道︰“點了燈火,將外牆那邊好好看看。有沒有人出入的痕跡。前院各個院子,也用燈晃一遍,大年下的,小偷盜賊正猖獗,仔細進了賊。”

    吳盛躬身應了,就听到又有腳步聲漸進,是魏黑同鄭虎兩個結伴過來。

    想必也是听到了犬吠,察覺得不對勁。出來查看地。他們剛好听到了曹最後一句話,都道是極是。

    魏黑擔心真混進人來,勸曹他們兩口子回二門。

    要是真混進歹人,莫不成那二門的規矩還會束縛了壞蛋不成?

    曹讓魏黑先自去,他同初瑜兩個先往西側院暫等。

    香草原在燈下做針線,見他們夫妻來了,忙放下手中活計奉茶。

    曹擺擺手,道︰“別忙了,咱們才在先生院子喝了茶過來,還不覺得口渴。”

    香草見兩人不喝茶。便使小丫鬟,收拾了一盤干果擺上來。

    初瑜見炕邊放著個小肚兜,看著手工甚是精細,笑著問道︰“怎麼想起做這些個?莫非有了動靜?”

    香草與魏黑成親三年,一直盼著要孩子,但是卻始終動靜。

    就算初瑜,也听說過此事,還曾托人尋了王府的老方子,給香草送來。之前每次與紫晶出府禮佛時,也都約了香草同往。

    香草笑著搖搖頭。道︰“沒有。是今兒中午收了二叔那邊的信兒,道是十月初那邊又添了個小子。我正預備的這些也都是那邊兒地禮。”

    說話間,魏黑已經回來,對曹道︰“大爺。看了那段牆圍子了,好像是有人想進來,被犬吠聲嚇跑了。吳盛同老虎帶著兩隊人,一隊在府里搜,一對望外頭胡同里瞧去了。”

    曹點點頭,道︰“曉得了。咱們院牆不高,往後還要想個主意,弄個防御的法子才好。”

    魏黑道︰“大爺說得是。老黑剛才也尋思這個了。如今老爺太太也在府里。實是輕忽不得。”

    說起這個,氣氛有些悶。曹將話題轉到魏白添子這個話題上。

    魏黑听提起佷兒,面上立時多了幾分歡喜,道︰“老二挺能生啊,還望多生兩個。過兩年,要是我這邊日子冷清了,就接過佷子過來在身邊養……”

    屋子里一片沉寂,就听到大座鐘“嘀嗒嘀嗒”的聲音。四阿哥站在書案後,眉頭擰成個“川”字。

    書案前,站著戴錦,面上也多了幾分鄭重。他地旁邊,跪著一黑衣男子。

    “有人欲對曹家不利?”戴錦沉吟著,頗有些疑惑不解︰“曹家父子兩個本分低調,怎麼還會引起這些麻煩來?夜晚使人窺視,想必沒有安什麼好

    說完,他就有些後悔了。

    不說別地,就是今晚粘干處的人能正可好“守”的曹家外,就是四阿哥的手筆。

    雖說曹家父子平往來的人簡單,但是四阿哥是生性多疑之人,對某些事總想到正反兩面。

    曹家父子是真正的天子孤臣,還是暗地里另有其他勾當?四阿哥總是想要了解通透,所以才有了使人在曹府外常駐的緣故。

    沉吟了一會兒,四阿哥對地方跪著那人吩咐道︰“人手增加一番,繼續使人在那邊盯著。平素往來人口,也盡量調查出身份來。”

    那男子應聲下去,四阿哥問戴錦道︰“敢直接使人喚夜探曹府,是路過的小賊,還是其他人指示地?你怎麼看?”

    戴錦猶豫了一下,道︰“回四爺地話,奴才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其中玄機。如今八爺還被拘在湯泉,十爺在隨扈,只剩下九爺在京城。就算是同曹家有宿怨,也不好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

    四阿哥也是這樣想的,點了點頭道︰“要是老九聰明,現下就該好好休養,別再弄那些亂七八糟地ど蛾子。”

    就听“當當”地聲響,已經是亥初(晚上九點),曹對戴錦道︰“你先回去歇著,我這里還要處理幾個公文。”

    戴錦應聲下去,四阿哥坐在椅子上,沉寂了許久,才伸手提了毛筆,在公文下做了批示……

    覺羅氏坐炕上,摸索著孫女的頭發,面上露出幾分慈愛同感傷來。過了臘八,富察府就要使人來接了。

    十六是正日子,十五過嫁妝,這在這前,還有些新娘子保養得事兒,也要等著親戚朋友給添妝。

    靜惠拉著覺羅氏的手,看著祖母白發蒼蒼的模樣,眼楮一酸,留下眼淚來,道︰“祖母,往後孫女要是不在您身邊,您可怎麼好……”

    “傻孩子,誰家閨女沒有出閣的時候?祖母這些年不盼別的,就盼著你終身能有靠。如今總算是心想事成,就算是到了地下,祖母也能對你的阿瑪同額娘交差了!”說到這里,覺羅氏用帕子將孫女的眼淚擦了,接著說道︰“等你出嫁後,早點給祖母添個曾外孫,祖母就阿彌陀佛了,且不用擔心祖母這邊這些話覺羅氏說過不只一遭,靜惠听著,心里地不舍與惦記卻是揮之不去的。

    “今晚,孫女在祖母身邊睡,行麼?”靜惠小聲問道。

    覺羅氏見她可憐兮兮地,也有幾分不舍,道︰“想睡就睡,祖母覺輕,正好同我的好孫女嘮叨嘮叨為人婦的規矩同禁忌。做媳婦難,做長媳更難,想要熬出頭,怎麼也要立幾年規矩,等孩子大些,才能有說話地余地……”

    靜惠听了,臉上露出幾分恐慌。

    覺羅氏道︰“你也無需怕的,誰家的媳婦不是這樣過來的?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有的時候,我還能想起自己做新媳婦站得滿腳是泡的情景……”月票給新婦賀新婚,嗷嗷求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七十九章 “添箱”
    曹頌迎娶的正日子是臘月十六,今天是臘月十四,富察家請客為靜惠“添箱”的日子。///com///

    此時女子出嫁的妝奩,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攢妝”,是女子家長采辦制備的;二是“添箱”,是近親至友贈送。

    出嫁的前一天為“送妝”,前兩天便是“添箱”的日子。

    “添箱”這天起,女家就開始操辦喜事,已經置辦酒宴,招待親朋。

    給待嫁女子“添箱”的,多是女眷出面,有同族中的長輩,例如伯母、嬸母等等,還有平輩,嫂子、姐姐、妹妹什麼的。

    除了族人的,還有其他如外祖母、舅母、姨娘、姑母、表姐妹什麼的,也要根據各人身份地位不同,送些實用的物什。

    靜惠“添箱”的日子是早就定下的,傅鼐早已經將請帖送到親朋處,上書︰謹詹于臘月十四為甥女靜惠于歸之期,假寒舍敬治喜筵,恭請闔第光臨。

    靜惠是要嫁到伯爵府做媳婦的,做天子近臣曹寅的佷媳婦。董鄂族中,溫順公府那邊,曾壽使了夫人親自過來為堂佷女“添箱”。

    上行下效,自然也有不少靜惠的伯母、嬸子、嫂子什麼的過來湊趣。

    其中,族親中最顯赫的,還有三福晉與九福晉。她們一個是曾壽的同胞姊妹,一個是嫡親的堂妹,算是靜惠地堂姑母。

    雖說礙著身份所限。兩人沒有親自過來,但是一個使人送了一人高的繪著“同喜圖”的玻璃穿衣鏡,還有四箱子皮、棉料子;一個使人送了幾匣子金玉首飾。

    就她們兩人所贈地。就夠使靜惠多出幾抬嫁妝來。

    傅鼐不是糊涂人,自是曉得董鄂家這邊的親戚,如此大張旗鼓為靜惠“添箱”,不過是看在曹寅的面子。

    除了董鄂家,還有靜惠的母族伊爾根覺羅氏那邊,來給靜惠“添妝”的也不少。

    伊都立之妻親至,這個自不必說。還有同族的兩位堂姨母,十四阿哥側福晉同簡王府側福晉。也都使人送了不少物件過來。

    富察家族人,因傅鼐向來人緣好,府里又沒有親閨女,將外甥女當嫁女的規格操辦的,自然也來了不少人。

    除了這三家親族,就是傅鼐這邊地關系。其中,光是四阿哥府上,就提前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其他的人家,或多或少,也有敬儀送到。

    鬧到最後。連傅鼐同伊爾根覺羅氏都跟著咂舌。

    原本只是怕外甥女出嫁寒酸,想要幫著操辦,沒想到如今卻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來。

    初瑜雖說算是靜惠未來的大嫂,但是新人未過門事,她還是表嫂的身份,所以也應邀到這邊“添箱”。

    見靜惠的嫁妝富足,初瑜心里也稍稍安心些。

    就算對這個長媳心有不滿,看在嫁妝這般豐厚,兆佳氏應也不好太刁難才是。^^君子堂首發^^

    初瑜料想得不錯,次日兆佳氏看著滿屋子滿院子的嫁妝時。眉眼間都是藏不住的歡喜。

    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就是王府嫁女,這個規格也使得了。

    要知道,三間上房。有四十八抬嫁妝也能布置滿了。其他的衣服首飾,不說用一輩子,半輩子是夠使的了。

    兆佳氏一時不由地產生疑惑,並沒有听說傅鼐家這般豪富,怎麼為了外甥女置辦了這般豐厚地嫁妝?

    初瑜在旁看著,心下暗動,小聲說了幾句昨日富察家“添箱”盛況。

    听說好幾個皇子福晉給靜惠“添箱”,兆佳氏神色有些古怪。“嘖嘖”兩聲道︰“實沒想到。她家的親戚還挺有人情味兒。”

    嘴里這樣說著,她心里也算是曉得。大兒媳婦許是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微寒。

    再加上靜惠她是見過的,曉得是個老實不愛說話的姑娘,這樣想著,又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吃虧了。

    曹這幾年之所以這般風光,還不是因有平郡王府與淳郡王府兩處幫襯?兒子要是借著媳婦的光,同幾處皇子府都攀上關系,那豈不是前程似錦?

    兆佳氏越想越歡喜,臉上就有些藏不住,帶出幾分得意來。這,卻是看惱了一個人,那就是兆佳氏的大嫂吳雅氏。

    吳雅氏只有這如慧一個親閨女,嫁妝自然是預備了多年的。

    同曹家定親後,為了給閨女長臉,不在妯娌間被壓過一頭去,吳雅氏也沒少費心思。

    小到為擺設用的盆景、花瓶、茶葉罐,大到立櫃、八仙桌、幾案,都是精挑細選,華麗非常地。

    只是同富察家預備的比起來,失了大氣。

    不說別的,就是那帶硬木玻璃罩的如意,吳雅氏給姑娘預備地是翡翠的,富察家陪嫁的是柄整身白玉的。

    听說曹家往那邊下聘時,用得也是白玉如玉,吳雅氏對兆佳氏就有幾分埋怨。

    既然這邊是親佷女,不求你偏疼些,也不好如此分出高低上下來。

    兆佳氏正是滿心地意外之喜,只覺得神清氣爽,從來沒有過的體面,哪里還顧得上嫂子的臉色難看不難看?

    又有不少女客奉承著,兆佳氏就更有些暈乎乎了,心里隱隱有些慶幸。

    幸好當初一時心軟,成全了兒子,沒有想著什麼退親之事。要不然的話,現下“添箱”的親戚越多,那豈不是得罪地人越多?

    一下子得罪半圈兒王爺、貝勒。哪里還提什麼前程不前程地,保不齊什麼時候就叫人給折騰下來?著,但是畢竟還沒有分家。是曹家娶媳婦,所以喜棚還是搭在這邊府里。

    今年欽天監選出的京城衙門封印地日子是臘月二十二,如今還沒到日子,但是因臨近年下,各衙門也清閑起來。::Junzitang.com首-發君*子*堂::

    曹到衙門打了個轉兒,將手頭地差事料理了,回來操辦弟弟的親事。

    伊都立是曹頌的姨夫,靜惠的舅舅。兩頭兒佔著親戚。

    因旗人講究姑娘貴重,所以他還是往傅鼐家那邊幫襯去了。

    唐執玉曉得他們兩個都忙,也是將衙門的瑣事處理妥當,給他們勻出空來。

    與其說曹頌娶婦,還不若是說曹寅進京後的首次公開交際,往曹府去應酬的親朋故舊,自是不少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雖說禮部左侍郎不過是清貴職務,並不當什麼實權,但是架不住曹寅膝下有個好兒子、好女婿,誰人敢小瞧?

    這上門湊趣的。自然就是比過往來地人家又多了幾成?!

    外地進京候缺或者等著陛見地高官,既趕上了曹府的喜事,也沒有好意思吝嗇的。

    自打過了臘八,賀禮就源源不斷地送上門來。還沒到正日子,已經收了好幾間屋子的物什,金銀古玩也堆了一地。

    曹原本帶著弟弟們,在大門外迎客,讓這伙子送禮的人這麼一鬧,心里也有些忐忑。

    也沒有大肆張揚,為何會如此?

    京里人愛臉面。旗人家講排場的大有人在。就拿這辦喜事來說,“前五後四”辦九天的,也不算什麼稀奇的。

    曹家用的是“前三後二”攏共五天的安排,催妝前一日才成立賬房。搭喜棚。

    曹寅在客廳忙著待客,連莊先生平素不喜出面應酬地,都在偏廳陪著賀客說話。

    府里內外,都忙成一團,新郎倌卻是不曉得哪兒去了?

    曹半晌沒有看到曹頌,問曹碩道︰“你二哥呢,見了沒有?這嫁妝已經迎回來好一陣兒了,怎麼還不見他?”

    曹碩搖搖頭。道︰“一直沒見。好像還在東府那邊兒沒過來。”

    曹揉了揉腮幫子,笑了小半天。臉都酸了。見客人到得差不多了,曹對曹碩,道︰“走,先進去歇歇,也吹了半天風了。這小二,不會是昨晚高興地一宿沒睡覺,這會兒躲哪兒補覺去了吧?”

    說話間,兄弟兩個進府,往偏廳去了。曹卻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曹頌此刻正在東府東跨院的廂房里躺著。

    外頭看新娘子嫁妝的女眷已經隨兆佳氏往內院正堂去了,如今只留下兩個小丫頭看院子。

    廂房里,玉蜻穿了身水粉色的褂子,坐在炕邊上幫曹頌揉額頭。

    曹頌帶著幾分不好意思說道︰“昨晚喝了酒,半夜就有些睡不著,今天腦袋嗡嗡嗡的,鬧得人越發不安生。”

    玉蜻有些擔心,道︰“讓廚房那邊兒,給二爺熬兩盅補藥吧?明兒才是正日子,還要忙活一陣子,要是身子頂不住怎生是好?”

    曹頌笑著擺擺手,道︰“好好的,進什麼補藥,爺身子正壯實。”說到這里,伸手抓了玉蜻的手腕,皺眉道︰“倒是你,怎麼不曉得好生保養?別人冬天都長秋膘,你卻越發清減了。”

    玉蜻淺淺一笑,道︰“換季的緣故,不耐煩吃東西,等天氣暖和就好了,二爺不必擔心奴婢。”

    曹頌聞言,坐起身子,看著玉蜻,道︰“我同丑……我同靜惠提過你,就是不提,她先前也是曉得你的。她是性子好的人,往後……往後咱們三個好生過日子。過去你受地委屈,多是爺的不是。既是你的男人,往後定護你周全。”

    玉蜻听了這話,只覺得心里發燙,眼楮已經紅了。

    她強忍了沒有流淚,笑著點點頭,道︰“奴婢是二爺的丫頭,往後奶奶進來。也是奴婢地主子,奴婢只當同爺一樣的恭敬,這也是奴婢的本分。”

    曹頌看了看她臉上地疤痕。皺眉道︰“想哭就哭,這笑得比哭還難看。什麼本分不本分的,等奶奶進門些日子,就給你開臉。你服侍我這些年,我何曾拿你當丫頭待?”

    見曹頌有些惱意,玉蜻道︰“是奴婢失言了,二爺別惱,趁著離開席還有會子功夫。二爺再躺一躺吧!”

    曹頌已經翻身下炕,整整領子,袖子,道︰“不歇了,那邊兒府里還都是大哥同老三他們忙著,我也當去換換。”

    玉蜻也跟著下炕,听了曹頌的話,將擱在茶幾上的帽子拿來,給曹頌戴上。

    她個子矮,曹頌的個子高。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到。

    曹頌聞到她身上地淡淡幽香,想著兩人許久沒有同房了,伸手將玉蜻摟在懷里,俯下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廚房那邊兒地補藥還是叫人熬吧,咱們兩個一塊喝。你要養得胖乎些,要不爺抱著都膈手了。”

    因他咬耳朵說的,玉蜻只覺得頭皮發麻,臉上滾燙,輕輕地點了點頭,應道︰“嗯。”

    曹頌地臉上顯出歡喜。使勁地摟了摟玉蜻才放手,笑著說道︰“我往那邊府去了,不要忘了吩咐人熬補藥,晚上我回來喝。”說完。挑簾子,大踏步出去了。

    玉蜻站在門口,看著曹頌的背影,只覺得他渾身滿是歡喜,看來這門親事卻是合他的心意。

    按理來說,這樣的奶奶進門,她當慶幸歡喜才是,為何胸口像塞了團棉花。堵得人喘不上氣來……

    不只曹府那邊賀客盈門。就是傅鼐宅邸這邊,也是車水馬龍。只待入夜客人才漸漸散去。

    西側院,靜惠房中,丫鬟婆子已經打發出去,只有靜惠同伊爾根覺羅氏在。

    看著伊爾根覺羅氏將兩對合歡銅偶擺在炕上,靜惠立時羞紅了臉,腦袋垂得低低的,看也不敢看。

    伊爾根覺羅氏笑著說道︰“傻孩子,女兒家嫁做人婦,都有這麼一天,這夫妻周公之禮,是人倫大事,有什麼可羞臊的?

    靜惠坐在炕上,抓著前襟,並不吭聲。

    伊爾根覺羅氏從旁邊又拿了兩個冊子出來,都打開,平攤在外甥女的眼前,道︰“就算在害羞,也得看一眼,要不然明兒晚上洞房里再鬧出笑話來。”

    靜惠听姨母說得鄭重,忍著羞臊,抬起頭來,將那兩對合歡銅偶與畫冊都看了。少一時,伊爾根覺羅氏問道︰“可看明白了,心里曉得了?”

    靜惠紅著臉點點頭,將視線從畫冊上移開。

    伊爾根覺羅氏笑著說道︰“心里大概有數就行,省得明晚上被姑爺嚇住。這合合歡還是我當年出嫁時,你外祖母給我壓箱底的物什,傳了好幾輩子人了。今兒我將它們給你,等十幾二十年後,你就傳給你的閨女。”

    “姨母!”靜惠看著伊爾根覺羅氏滿臉慈愛,心里甚是感激,含淚道︰“外甥女的親事,使得姨母費心了,這些日子姨母見天兒地忙,眼瞅著都清減了。累姨母如此,實是不孝。”

    “大喜的日子,好好的,哭什麼?”伊爾根覺羅氏從腋下拿了帕子,為靜惠擦拭了,道︰“你是我的親外甥女,雖說不是打我肚子里出來的,但是同我自己個兒閨女有什麼分別?要是我袖手旁觀,只當不干自家事兒,那往後怎麼有臉見你額娘?”

    因提到靜惠的母親,姨甥倆兒都有些感傷,屋子里有些沉悶。

    伊爾根覺羅氏怕靜惠心里難受,忙轉了話,道︰“還要同你商量一件事,白天人多,還沒顧得上說。”

    靜惠听了,收了感傷,就听伊爾根覺羅氏接著說道︰“你六姨母除了給你送添箱的物什,還送來兩個大丫頭,說是怕你身邊的陪嫁人口不夠;除了她這頭,九貝子夫人那邊兒,也送了兩房下人。你舅舅听你舅母說你身邊只有一個大丫頭跟著,也選了兩個小丫頭送過來。加上咱們這邊之前打算的兩房人口,這陪嫁的下人就多了。到底是要正經過日子地,當初曹家大奶奶進門,還是王府格格,都有一定的成例。咱們這邊兒,不好越過她去……”

    靜惠听了家家都送人來,不由地帶了幾分擔心,道︰“姨母,舅舅這邊還好說。六姨母是隔房的,九貝子夫人平素同外甥女也無甚往來,這般送了物什,又送人口,實是令人受寵若驚。”說到這里,頓了頓,道︰“姨夫那邊怎麼說?”

    伊爾根覺羅氏道︰“你姨夫也是替你愁,到底是長輩所賜,不好辭,但是這伙子下人,同咱們家的家生子兒到底不一樣,說不得後頭有幾個主子,哪里好那麼使喚地?就算心里明白,你也只能收下,只記得長個心眼就好……”今天一更了,小九淚奔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章 蛻化
    臘月十六,曹頌成親的正日子。///com///我看書_齋

    府里內內外外,忙成一團。曹寅雖說是家長,但畢竟上了年歲,除了一些好友至親招待外,其他多由曹出面打理。

    直到熬到半夜,吃酒的賀客才陸續散去。曹頌也醉暈暈地,被人扶回東院,送入洞房去了。

    曹在府門外送客,被夜風一吹,腦子就有些沉。他身子一趔趄,差點跌了個跟頭。

    幸好小滿眼尖,上前一把攙扶住,道︰“大爺,地滑著,留心您呢!”

    曹揉了揉額頭,抬頭看看天上,月到中天,庭院里燈籠映襯著,還是紅彤彤地一片。

    曹方同其他幾個管事也在跟前,曹頌問道︰“老爺呢?剛才在席上,瞅著老爺也喝了不少。”

    曹方俯身回道︰“老爺方才有些醉了,已經使人扶回內院了!”

    曹伸了伸胳膊,笑著對眾人道︰“忙活了幾日,總算是完了一樁,大家也都辛苦了。等過兩天,將你們三爺的親事也辦完,大家好生歇兩天。”

    眾人自是都道是不累,因夜深了,見曹也露著乏色,曹方道︰“前院沒收拾的,由小的們帶人料理,大爺快回去歇著吧。”

    曹點點頭,轉身進了院子,走路也有些打晃。曹方見了,忙吩咐小滿跟上時光如水。歲月如梭。

    想起曹頌方才跪著迎客送客地情景,曹仿佛回到了四年前自己娶媳婦的光景。這一轉眼就是四年多過去了,真快。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這四年經地事太多,恍若隔世般,自己沒有熬白頭發也算難得。頭上帶著皮毛帽子,入手卻是毛絨絨的。

    弟弟們都娶媳婦了,往後佷子、佷女陸續出生,家里人口漸漸增多,這就是傳說中的興旺之相麼?

    整日里府里這點事,為何使人心生乏力?

    曹正胡思亂想著。就听到幽暗的午夜中若有若無地傳來琴聲。

    他不由地駐足,側耳聆听,卻是從西路院子傳來斷斷續續地撥琴聲。

    琴聲低沉婉轉,似乎能撫平人心的躁動,曹的臉上漸漸地有了笑意。能將古琴彈出佛音禪意的,除了智然和尚,還能有哪個?

    因這幾日忙著待客陪客,小和尚許久未見了。

    曹對小滿道︰“往二門傳話,就說我在智然師傅的院子坐一坐,一會兒回去。讓奶奶先歇著。”

    小滿應了,曹又道︰“夜已深了,傳完話,你便先回去歇著。”話音未落,就听到“咕嚕”地聲音。

    曹摸了摸自己個兒的肚子,這還是早上吃了兩個小花卷,晚上挨桌子陪客,沒怎麼吃東西。

    小滿道︰“大爺餓了?那大爺先往智然師傅院子稍坐,小的傳完話,再讓廚房那邊預備些吃食。cCnEt”

    曹點點頭。道︰“也別太折騰,有什麼現成吃的,送些過來就行。還有老爺那邊,要是太太屋子里燈還沒熄。也使人問問,是不是要吃些夜宵。”

    小滿有些不放心曹,想要尋人扶他,曹擺擺手,道︰“去做吧,我沒事兒,這才幾步道。”

    小滿這才去了,曹順著琴音。往西側院來。

    剛進院子。就听到琴聲戛然而止,曹有些意猶未盡。伸手叩了叩門。

    “進吧!”智然平靜無波地話聲傳了出來。

    曹進了屋子,智然盤腿坐在炕上,面前正是一架古琴。屋子里只有一桌兩椅,上有茶壺水杯,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擺設。炕上也只是圓木硬枕,同青布鋪蓋。

    雖說並不是頭一遭來,但是每次看到,曹還是覺得太簡陋,對智然道︰“家具擺設都是現成的,總要收拾得舒坦些才好。”

    智然將琴從眼前移到一邊,道︰“這樣就好。東西多了,看著亂。”

    在冷風里站了半日,曹身上也有些冷了,挑了衣襟,直接往炕頭坐了。熱乎乎的,他覺得身上立時舒坦不少,道︰“小六兒睡覺去了?”

    小六兒是曹家的小廝,智然來後,就被派到這院子照看。

    智然已經下地,听了曹的話,點了點頭,然後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倒了半盞清茶,送到曹面前,道︰“吃口茶吧!”

    曹接過,瞥了一眼炕上地古琴,笑著說道︰“怎麼想起彈這個來,尋常不見你弄這個,莫非小和尚入了紅塵,心亂了。”

    智然沒有反駁,給自己也倒了一盞茶,垂下眼瞼,看了看杯子中沉浮的茶葉,道︰“累,只是看著,已經是累了!曹施主,還記得清涼寺後山之趣麼?”

    怎麼能忘記?剛才曹在院子外就想起這個來著,自己來這個世界十數年了,最省心的就是清涼寺那兩年。

    他盤腿坐在炕上,看了智然一眼,道︰“原還怕你佛門清苦,想要勸你蓄發還俗,如今看來,還是我有些著相了。”

    智然放下茶盞,摸著手腕上的佛珠,臉上露出些迷惘之色來,緩緩說道︰“打臘八開始,在南城有不少廟宇施粥,不少孤老排了半條街,只為喝一碗熱粥……”

    曹見他有些如此,還以為是他佛心發作,點點頭道︰“嗯,家母同內子也往寺里布施了。要是小和尚也有此心,明天交代曹方就行。”

    智然搖了搖頭,道︰“不是為這個。小僧是心有所感……在清涼寺時,也曾見過貧家婦無力撫養親子,將孩子送到寺廟門口地……人人皆有父母。小僧的父母,許是也因生計所迫……不過,記得昔日師傅給小僧看過當初的襁褓,並不像是寒家所用之物。”

    曹聞言納罕,認識小和尚多年,還是頭一遭听他說起思念父母地話。只是這平白無故的,怎麼想起這個來?

    智然也看出曹心中所惑,道︰“小僧這兩日正看《西游記》。看到其中《認子》一節,不禁有些心亂了!”

    沒有誰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都是父母生養,想要弄明白自己地身世,也是人之常情。

    曹道︰“當年還在廟里時,我就曾問過你,想不想尋親生父母。你那時興趣了了,心里只有一個師傅。要不然的話,從那時尋起,總要有個結果了。”說到這里。頓了頓道︰“如今也不算晚,想要尋就尋吧。我明兒寫信給曹元,讓他留下幾個人幫你在江寧城內外打探打探。”

    智然听了,雙手合十,道︰“既是如此,小僧謝過曹施主了。小僧也別無他意,若是家境富裕還罷了,要是孤寒,送兩斗米也是好的。”換做其他人,總要少不得生出怨言。道是為何將自己丟棄雲雲,智然到底是寺廟里長大的,臉上地迷惘之色已經淡去,言語中無悲無喜。

    曹不由地生出幾分羞愧來。同智然相比,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妻兒,實算是有福氣。卻有地時候自怨自艾,說什麼“孤獨”,道什麼“寂寞”的,實是有些不知足了。

    智然的心里,卻想起一個人影來。難道自己就是那“江流兒”。那女子就是“殷氏”鳳燭嘀個不停,炕上的幔帳,也不停地要搖晃著,還伴隨著越來越粗的喘息聲。

    隨著“啊”地女聲,喘息聲立時熄了,半晌才听到曹頌道︰“……這,是不是我力氣大,弄痛了你?我……我只是太著急了,我……我不是成心地……”

    說話聲中,帶著幾分不安同忸怩。

    靜惠在曹頌身下,眼楮已經濕了,當從女孩兒成為女人的那刻,要說不疼那是騙人地,但是她卻沒有絲毫怨言。

    看到曹頌這樣不安,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畢竟始為新婦,她也是羞臊得不行。

    她沒有言聲,而是伸出胳膊,摟著曹頌的後背,就這樣緊緊地摟住,心里是說不出的甜蜜……

    同樣是東府,其他同曹頌相關的兩個女子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安枕,那就是兆佳氏與玉蜻。

    媳婦進門了,往後就指望抱孫子了,兆佳氏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難過,這自打到炕上,卻是嘆息聲沒斷過。

    折騰了半天,還是睡不著覺,兆佳氏坐起身子,問道︰“什麼時辰了?”

    兆佳氏沒睡,在地上值夜的翠菊也沒敢闔眼。听了兆佳氏的問話,翠菊摸了件衣裳披上,拿了火鐮將燈點了,舉著去看了座鐘,回道︰“回太太的話,將到丑初(凌晨一點)了,太太既睡不著,可要奴婢侍候太太吃煙?”

    兆佳氏聞言心動,剛想道好,想著明早媳婦奉茶,算是婆媳頭一遭見禮。要是吃煙後精神,越發睡不著,明早臉上不好看,再讓媳婦心里笑話了。

    因此,她便道︰“不吃了,有些口干,倒口茶吃就好,還是得早些歇著。混賬小子,也不曉得洞房了沒有?”最後這一句,卻是自然自語。

    綠菊還是女兒家,听了後面一句,少不得面上一紅,只做沒听見,倒了一盞溫茶送到兆佳氏手中。

    兆佳氏兩口吃盡,才覺得心里舒坦些,長吁了口氣,道︰“這娶媳婦也怪熬人的,早知道這般繁瑣,還不若將你二爺、三爺的親事定在一天,也能省不少事兒不是。要不然,三十兒前,就忙乎這個了。”

    綠菊將茶盞送回,道︰“太太不是說莊里送來的野鴨子味兒好麼,明兒讓廚房炖兩盅,奴婢瞧著太太吃那個倒是香。太太這兩日怪累地,奴婢看了都不忍,也當好好補補身子。”

    兆佳氏揉了揉肩膀,道︰“有什麼法子呢,誰會想到會有這些個女眷上門,還都是身上帶著誥命的,哪個都怠慢不得。雖說有大太太在,畢竟是咱們二房辦喜事,我壓根沒有歇氣的功夫。”

    雖說帶著些許牢騷,但是話音中也帶出幾分得意來。

    綠菊見她如此,奉承道︰“誰說不是呢,人來人往的,實是熱鬧。誰家辦喜事能有這般氣派,奴婢活了十多年都沒見過,都是太太有福氣。”

    兆佳氏听了,忍不住笑了兩聲,道︰“你二爺在御前當差呢,別看只是六品,外頭地官員哪個不敬上幾分?嘖嘖,不說別的,就說這些日子來送禮的官員,可是什麼品級的都有了。賬房那邊,還不曉得有多少禮金進項……”

    說到這里,她漸漸熄了話音,頗有些意興闌珊。

    曹頌的親事,由曹寅出面主持,算是公中操辦的。公中辦紅白喜事,有個章程就是誰接的禮,誰收著誰還禮。

    這幾日雖說賀客盈門,但是看在二房這邊的不過是兆佳府那邊地親戚,其他地多是曹寅父子的關系。

    雖說曉得人請走禮,不過是個“走”字,接禮也不是白接地,還得還禮;但是想著听管事說那邊府里來的外官不少,隨的禮金也都是動則數百兩銀子,兆佳氏的心里還是有些舍不得。

    歪下身子,躺在枕頭上,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幽暗中,一個身影躡手躡腳地走到庫房的油桶前,地從懷里摸出一個紙包,倒進油桶里……
正文 堅持不住了,二更明天,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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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子里已經有劇情,但是梳理不出來,就是困,想一直睡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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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先手
    因沒幾天就是小年,所以上街上置辦年貨的百姓越來越多。///com///我看&書齋

    這年貨中,點心餑餑是少不得的,給祖宗上供要用,走親訪友要用,家里女人孩子的零嘴也要用。

    稻香村的點心,在京城才賣了不到半年,但是油多糖多是出了名的。買上一包,在家里擱個十來天,拿出來仍是松軟甜膩,半點不變味兒。

    這點心鋪子都講究“四時三節”,端午、中秋、元旦都是點心鋪子銷售的旺季。

    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餅,元旦的年糕,只要是日子還過的去的人家,誰都要買兩包點心來過節。

    稻香村是八月初開業的,趕上了賣月餅的時節,皮薄大餡,也曾風靡一時。

    如今,進了臘月,這邊推出的年糕,也成了不少京城百姓想要置辦的年貨之一。

    說起稻香村的年糕,有豬油年糕與果仁紅、白糖年糕,其中賣得最好的是其中的豬油年糕。

    看著細膩白亮不說,按餡料分,還有玫瑰、桂花、棗泥、豆沙四種,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都能尋到喜歡吃的一種。

    既然是好東西,價格也不便宜,一斤要八十文錢。如今錢貴,八百文錢換一兩銀子,這八十文就是一錢銀子。

    尋常百姓,一年除了米糧銀錢,剩不下幾個銀錢,吃口點心那就是過節了。在旗地人家。每丁每月二兩的銀錢,也沒多少富裕來買點心吃食的。

    對于稻香村地點心,沒事買個一塊、兩塊解解饞還行。像那樣大包小包買的,沒幾個本地的街坊百姓,多是前門一帶聚居的官商富戶。

    今兒,卻是有不少老街坊、老鄰居都匯集到稻香村鋪子前。

    街頭老王見了,湊到隊伍尾巴上,帶著幾分好奇地問道︰“這排出半條街去了,這是鬧什麼ど蛾子?見天瞧著他們是巳初(上午九點)掛幌子,今兒都近午了。怎麼還沒開門?”

    排在他身前的街坊老趙回道︰“自然是遇到了好事兒,沒看到前面貼出的大紅紙告示麼,今兒正午開門,豬油年糕買一斤送半斤。數量有限,每人限二斤,銷完為止。誰不想撿個便宜,他們家的東西還不錯哪!”

    “哎呦嘿,那感情好,上個月買過半斤,我老娘同孩子們都愛吃這個。不行。得打發人回去將我家媳婦同丫頭也叫來一起排隊,多買幾斤,年下走禮也體面。”老王說著,睜了眼楮四下踅摸人,看到了老街坊,忙道︰“二大爺您這是遛彎呢?您要是回去,勞駕您喊一聲我家里的,讓她帶著閨女來前門尋我,謝謝您呢……”

    有老王這念頭地,指定不是一個兩個。

    畢竟如今是年下。過年時走禮,點心匣子是少不得的。轉載自我看�S稻香村的點心如今正時興,又是正經八百的好東西,誰不想佔個便宜?

    于是呼朋喚友的。這在稻香村門口排隊的百姓就越來越多。

    待稻香村“優惠”的消息傳開,附近的會館里住著的學子與商人,也有不少來湊趣的。

    街頭排到了街尾,連順天府地巡丁都驚動了。

    鋪子里原有兩個管事,帶著幾個小廝出來偶爾清點下人數,見了順天府的巡丁過來,反而松了口氣。

    外頭這些人,也使人擔心。要是一會兒開門時。大家一起往前擁,再踩傷人。可不是要出大事。

    那領頭的捕頭同這邊的鋪子管事也算是熟捻,上前笑著說道︰“陳管事,到底是財大氣粗,這說送半斤就送半斤,好大的手筆。別的我不管,待會兒你可以使人說說,給我留出二斤來,我也帶回家去給你嫂子打打牙祭。”

    陳管事躬身笑道︰“哪里還需大捕頭吩咐,我們大管事剛才還提到您呢,說是要趕上您帶人巡街,就勞駕鎮鎮場面,省得大年下的,人多再擠個好歹兒的。不怕出事兒,這不是怕麻煩麼?”

    那捕頭听了,道︰“不是听說伯爵府那邊正操辦親事麼?怎麼大管事不在府上侍候,還有功夫來這邊?”

    陳管事笑著說道︰“這攤兒雖說是我們大奶奶的生意,但多是由大管事出面打理。大管事的老爺子,那不必說,是南邊府里老管家;大管事家地小爺,也是打小在咱們大爺身邊當差,也是極體面。就因這,大奶奶也沒拿大管事當外人。”

    那捕頭听了,笑了兩聲道︰“既是大管事的吩咐,那還有什麼說的,左右一兩個時辰的功夫,我就帶著兄弟們在這一片轉悠。@@要是真出了事兒,衙門那邊也沒臉面不是。”

    陳管事道︰“那感情好,待小地一會兒去稟告大管事,讓他老人家來謝您……”

    同稻香村外的喜樂氣氛相比,鋪子里的氣氛是低沉中帶著幾許緊張的。

    畢竟既然做“酬賓”,需要的年糕數量就比平如要龐大得多,點心師傅們已經全心忙這塊兒了。

    內堂里,韓江氏坐在椅子上,因帶著面巾,看不出喜怒。

    曹方坐在一旁,臉上有些陰沉得怕人。如今,在這曹家操辦喜事的功夫,要是這邊鋪子真出了人命官司,影響買賣還是小事兒,這大過年的也是晦氣不是。

    心里惱歸惱,曹方看了韓江氏一眼,倒是有對韓江氏生出幾分佩服來。

    能防患于未然,將一場大禍事消弭于無形,也算是本事。

    早先還為大爺尋她做總掌櫃地不值。覺得她佔了大便宜,如今看來,這買賣鋪子還真需要有個掌舵地。

    韓江氏看著曹方所想。不緊不慢地說道︰“鋪子剛張羅,曹爺便提醒過小婦人,這點心吃食是入口地東西,半點輕忽不得。要不然地話,出了是非,再好地招牌也能毀于旦夕。”

    雖說從這邊鋪面開始張羅,曹方也在這頭,但是負責的是鋪面休整同人手安排方面。對于買賣上的事兒從來不插手,因此還是頭一回听韓江氏說這個。

    “怨不得從開業就養了十來條大狗,我還以為是護院用的,看來大掌櫃那時便防著外人這手。”曹方回道。

    韓江氏搖搖頭,道︰“外人畢竟是外人,想要使陰的,也傷不了根基。做買賣,最怕的就是內鬼,那才是防不勝防。要是鬧出動靜來,可是傷筋動骨。”

    兩人正說著話。就听到腳步聲,大踏步進來一人來。

    曹方見他手中拿著一張紙,道︰“都供出來了?可問出是誰指使的?”

    來人是曹身邊地長隨之一——趙同,對審人問人上有些長處,被曹打發過來給曹方做幫手的。

    趙同將手中的供紙遞給曹方,道︰“這小子雖說骨頭有些硬,但還是招了。說是豐潤齋的管事給了十兩銀子,讓他往這邊的東西里添些材料。這邊的東西平素都是庫房里鎖著,每次取貨的規矩,也是一個師傅帶著兩個伙計三人結伴。他沒機會下手。只有那半桶油是刷烤盤用的,擱在外頭,便動了心眼,將東西撒里面。”

    說到這里。他皺眉問道︰“豐潤齋也是點心鋪子?這般齷齪的手段,可不能容了,要不要拿著大爺的名帖,將這個小子送到順天府去?那樣地話,連蘿卜帶泥巴就都提溜上來了。”

    雖說早想過生意好了,同行會眼紅,但是也沒有想過對方敢拿下毒來探路,這不是尋常傾軋那麼簡單了。

    曹方冷哼了一聲。道︰“這可是瞧著大爺脾氣好。還是托大不將咱們府放在眼中?回去請示下大爺同奶奶,難道讓什麼阿貓阿狗都在眼跟前蹦?”

    韓江氏原听著。見兩人如此說,道︰“大管事稍安勿躁,這事兒不好輕易往衙門去。官司打得如何且不論,只這有人在鋪子里投毒的消息傳出去,污的還是咱們自己個兒的招牌。使壞的人是不是真是豐潤齋不好說,就算真是,對方用一個鋪子,毀我們六個鋪子,這官司打得也沒有甚麼意思。”“嗯,我曉得,我這就將這邊的情形回去稟告我家大爺,鋪子這邊,還勞煩大掌櫃料理。”曹方起身道。

    韓江氏隨著起身︰“大管事放心,因鋪子這邊有些貴,年貨點心讓其他鋪子分去不少。如今,正好借著這個空,將年貨多賣些。”

    曹方與趙同兩個出去,屋子里只剩下韓江氏一人。

    她坐了片刻,走到書案後,拿起賬冊與算盤,繼續核算起明年春所需的各項銀錢。等人外,就連平郡王夫婦、孫玨夫婦、塞什圖夫婦都在座。

    靜惠作為新婦,拜祭完祖先佛祖、灶神外,隨著曹頌來大堂拜見長輩,定名分,認大小。

    兆佳氏是婆婆,在堂上的太師椅上坐了,曹寅同李氏夫婦並排坐于另一側。

    靜惠穿著大紅色旗裝,頭上戴著絨花,映襯著一張小臉粉嫩白皙,顯得格外秀麗。

    兆佳氏早年見過靜惠,原是嫌她長得平平,今日瞧著,也較過去順眼幾分,受了兒子媳婦的“行雙禮”,掏出個瑪瑙鐲子放在茶盤上,充當送給媳婦的見面禮。

    曹寅與李氏因想起李鼎地緣故,對靜惠有些介懷。

    只是她已經進了曹家大門,就是曹家人了,他們作為長輩,就算不喜也沒有刁難的道理,也都接了茶喝了。

    這一圈下來,將用了小半個時辰,曹頌夫婦兩個行完禮,被送回洞房去了。那邊,還要其他繁瑣的禮儀要繼續。

    這邊府里,難得借喜事的緣故,大家湊到一起,這邊自然是要預備開席地。

    還不到飯時,幾位姑奶奶往隨兆佳氏一道,往李氏屋子里說話去了。訥爾甦、孫玨、塞什圖幾個,則陪曹寅在前廳這邊說話。

    塞什圖身上帶著重孝,不好參加婚禮,昨天並沒有過來。

    除了剛回京後,他來給曹寅請了一次安後,這大半個月來,曹寅還是頭一遭見他。

    見他清減許多,雙眼圈都是黑的,曹寅道︰“這白事也不是三五天能辦完的,也需好生保養身子,省得讓親家母擔心。我這邊才得了幾株關外老參,一會兒你們走時,帶兩株回去。”

    塞什圖听了,忙起身道︰“謝過岳父大人惦記,都是小婿不孝,使親長擔心了。”

    曹寅擺擺手,道︰“坐著說話吧,頭一次料理這樣的大事兒,能夠這樣,已經是不錯了。只是雖說年輕,身子也當保養。富貴繁華那是外物,身體好好的,才是最大的福氣。”

    塞什圖恭聲應了,重新落座。訥爾甦在旁道︰“听說前些日子還有人鬧騰,連簡王叔都驚動了,如今怎麼樣了,可用得著我去幫襯把手?”

    塞什圖笑著說道︰“王爺的好意,妹夫心領了,都是些誤會,已經說開了。”

    曹寅听了,點頭道︰“家和萬事興,吵吵鬧鬧的,總歸是讓人笑話,還是說和了好。”

    孫玨坐在另外一側,听著幾個人寒暄,心里很不是滋味兒。雖說之前還為自己升了從五品地員外郎歡喜,如今同塞什圖地驟然高位一比,卻什麼都不是了……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二章 “年禮”
    曹府,偏廳。///com///Cc

    曹听了曹方與趙同的回話,曉得竟然有人買通了“內鬼”,想要往點心材料里添砒霜,臉上很深沉。

    韓江氏是個商人,眼界有限。

    要是真是利益之爭,往里面放下巴豆粉,查不出來,效果還明顯。敢直接用砒霜,不將人命放在眼里的,怎麼會是尋常商人?

    要知道,“官”字兩張口,只要經了衙門,商賈之家就會有傾家蕩產的可能。當初李衛的生意,不就是一場官司脫手的麼?

    那些商人都是避諱打官司的,更不要說同曹家這樣的世代官宦之家打官司。那不是以卵擊石,傻子的行為。

    況且,要是行內買賣,也都曉得稻香村背後有王府、伯爵府的勢力,不是好得罪的。要不然的話,下絆子也不會等到這時候。

    要是韓江氏那邊真有了紕漏,沒有留意到這材料被投毒,那點心賣出去……

    想到此處,曹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思量了一會兒,問曹方道︰“那個豐潤齋是誰家的買賣?伙計是通過什麼途徑同那面接頭的?雖說不好經官,但是也不能這樣稀里糊涂的,總要將敵人弄清楚才是。你去尋任叔勇兩兄弟,想個法子,將兩處的口供對上一對。咱們,也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冤枉了哪個?!也不能白擔驚受怕一場。”

    曹方听出曹話中之意。猶豫了一下,問道︰“大爺,要是真有人朝咱們府來陰地。要不要先回稟老爺?”

    曹看著曹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曹方忙道︰“大爺,京城不比江寧,還不曉得多少雙眼楮盯著。小的總覺得對方使了這麼個不入流的法子,怕就是逼著咱們動彈。多做多錯,少做少錯,如今老爺剛到京城,要是事情鬧大了。怕牽扯到老爺身上。”

    曹听了,不由警醒。

    這暗事兒做多了,人就失了耐心,出了事兒都尋思直接解決。小里小氣地陰謀,每次都是被動反擊,下次仍是被逼到牆角。

    還是應跟父親學習陽謀之道,尋思如何布局,有防有攻,才是正途。

    自己還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曹方與魏黑不一樣。

    魏黑受師傅遺囑。留在曹身邊保護。按理來說,在曹平安長大**後,魏黑便算是完成對師傅的承諾,可以離開。

    繼續留在曹家,只是因兩人多年的情分,並不算是曹家下人。

    曹方,盡管在曹身邊當差多年,但是他效忠的是曹家,並不是曹這個少主人。

    不能說他不忠心,只是有些事兒。也不好讓曹方經手。

    雅爾江阿瞧著地上跪著那人,皺眉問道︰“好好的鋪子,怎麼同曹家扯上關系?捐卷銀子跑的那個包二什麼來路。要是信不著的人,也不會管到賬上,接手鋪子。”

    地上那人听了,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道︰“都是奴才豬油蒙了心,他是奴才第三房小妾的表兄弟,雖說平日有些小毛病,但是在買賣上也算精心。轉載自我看�奴才見他還得用。便讓他做了豐潤齋地掌櫃。”

    這些買賣營生上的事兒。雅爾江阿不耐煩听,擺了擺手。道︰“嗦什麼,撿緊要的說,爺沒空听你磨牙。”

    那人趕緊磕頭,道︰“是,主子。是這麼回事兒,之前包二就跟奴才磨嘰了幾次,說是稻香村的買賣好,要不要挖幾個師傅過來。

    奴才在爺身邊當差,曉得咱們府同曹府有些交情的,況且還是淳王府大格格的產業,不比尋常小戶。

    奴才便罵了他兩遭,讓他安心營生,想要師傅,也使人在其他鋪子劃落或是使人往南邊請去。

    今兒一早,稻香村就不對,沒有像往常那樣早上開門,中午才開門,賣了一下晌的年糕。他們的掌櫃,還有曹府的管事,都往稻香村去了。包二也不對,一直往街上轉悠,去稻香村跟前溜達,不知道瞧什麼。

    奴才得了消息,心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結果鋪子周圍,有人打探消息不說,包二那小子還跑了。不通順

    奴才扯了幾個伙計一打听,都說包二最近發了橫財,這幾日還跟幾個伙計炫耀過,說是賭場贏來的,道最近手氣旺,還要再贏。

    那小子地賭品,奴才是曉得的,向來是背到底的,哪兒有贏的時候。

    雖不曉得那小子拉了什麼屎,惹了什麼貨,但是奴才不敢隱瞞,才稟告爺,看是個什麼章程。省得丟了爺的臉面,那奴才就罪該萬死了。”

    雅爾江阿听了,臉色鐵青。

    任是誰,被算計到自己頭上,心里都不會痛快?想著不知是誰這樣使陰的,他的眼神有些陰冷。

    姥姥的,老虎不發威,這是將人當病貓了?

    “還不滾起來,裝可憐樣子給誰看?”他耷拉個臉,對地上那男子呵斥道︰“你是瞎了眼,什麼狗屁女人都往身邊劃落,就管不住自己個兒的褲腰帶?我記得,前年側福晉不是才給了你個丫頭做妾麼,怎麼又收起三房了?”

    地上這人叫富順,是雅爾江阿的奶兄,最是忠心耿耿地,換了其他人,出了這樣的事兒,也只會瞞著,哪里有主動找罵的?

    富順從地上起身,小聲回道︰“奴才這不是盼兒子麼,連著生了四個丫頭。就盼著個兒子,往後也能侍候小主子不是?同人口角起來,被人罵做絕戶。奴才實抬不起頭來。”

    雅爾江阿見了他這窩囊樣子,笑罵道︰“瞧你這熊樣,這女人還算什麼稀罕物?想生,就買個三個五個丫頭放屋里,弄些好藥,好好使勁兒,明年爺就給你兒子預備紅包。”

    “謝主子吉言,奴才定好生使勁兒。不辜負主子教導。”富順听了,忙跪下,磕了幾個響頭。

    說完閑話,雅爾江阿收了臉上地笑,道︰“曹是個會來事兒地,不會平白與這邊結怨。使人往稻香村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那狗奴才是往人家鋪子里下巴豆了,還是下砒霜了,要打听個清楚。要是對方瞞著。你就將咱們王府的牌子亮亮,讓他們傳話給曹拿主意。看他怎麼應對再說?”

    “!”富順應了,剛要同雅爾江阿說過幾日是老娘七十大壽,請主子賞臉去吃酒,就听外頭傳來腳步聲,隨後有人道︰“表哥在屋子里麼?”

    雅爾江阿听了這聲音,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訥敏麼,你不老實地陪著嫂子們,又淘氣地跑到前院做什麼?”

    “嘻嘻……表哥冤枉人。人家沒淘氣,是陪著表嫂過來地。”隨著清脆的說話聲,一個十二、三歲的圓臉少女隨著繼福晉完顏永佳進了書房,後面還跟著**丫鬟。**懷里抱著個兩、三歲大的小姑娘。

    這個圓臉少女就是雅爾江阿口中的“訥敏”了,是雅爾江阿的舅舅佐領蔡福地女兒,老姓西林覺羅氏。因早年沒了親娘,家里又添了繼母,便躲到王府來。

    明年是選秀之年,蔡福也指望能借上王府地光,便巴不得閨女留在這邊學學規矩,認識認識宮里地貴人。好在宗室里指門體面地親事。

    富順已經垂手退避到一邊。躬身道︰“奴才見過福晉、表小姐、六格格。”

    永佳點頭回禮,富順又沖雅爾江阿躬身。退了出去。

    “阿瑪!”那**懷里小姑娘看到雅爾江阿,滿臉歡喜,伸出手來要抱。

    雅爾江阿同這位繼福晉的感情平平,但是對這個嫡女卻是極為寵愛。因此,上前兩步,將女兒接過來,笑著問道︰“真兒換了新衣裳,這是要跟著額娘往姥姥家去?”

    真兒使勁地點點頭,笑著回頭看了眼母親,又看了一眼訥敏,轉回身摸著雅爾江阿的胡子,撒嬌道︰“阿瑪,阿瑪,姑姑也去,姥姥家有好吃的餑餑。”

    雅爾江阿听了稀奇,對永佳與訥敏笑道︰“怨不得這小家伙前兩日便搗鼓姥姥家如何的,這里是記得好吃的。”說完,對永佳道︰“定了明兒回去?”

    永佳點點頭,道︰“嗯,眼看就是小年,年底同正月里應酬多,還不曉得什麼時候得空。正好這邊預備了些年貨,妾身帶著真兒回去,也能陪阿瑪額娘說會子話。”

    看著永佳冷清的模樣,雅爾江阿心里頗覺怪異,道︰“岳父大人的身子如何了?善余一直在京外總不是個事兒,要不本王使人往兵部那邊打聲招呼,講他調到京城來?”

    言談之中,竟似帶著幾分討好。

    難得見他如此主動示好,永佳還有些受不慣。但是關系到大哥,她心里還是生出幾分惦念,俯身道︰“既是如此,就勞煩王爺。”

    訥敏原在旁听著,見他們夫妻兩個相敬如賓的模樣,不禁捂著嘴巴笑起來。

    雅爾江阿與她雖為表兄妹,但是大女兒都比她年長,只當她女兒待地。見她帶著戲謔,道︰“笑什麼?明兒這是不想出府了?”

    訥敏听了,也不怕他,抱了永佳的胳膊,笑道︰“表哥不讓去,敏兒便央求表嫂,表嫂最疼敏兒了!”

    真兒在雅爾江阿回來,用小手刮刮臉,道︰“姑姑羞,就知道跟額娘撒嬌。”雅爾江阿看著女兒的可愛模樣,只覺得滿腔晦氣一掃而空,“哈哈”笑了兩聲。

    真兒“咯咯”笑,訥敏也跟著笑,永佳垂下眼瞼,嘴角挑了挑。

    難道這就是所謂福氣,為何如同做戲一般,讓人看著熱鬧,心里卻是暖和不起來……

    送走幾位姐夫妹夫,曹松了口氣。

    訥爾甦與塞什圖兩個不需他擔心,都是有酒量了,況且塞什圖因帶著孝,換了茶水;孫玨的酒品,曹卻是領教過的,實在不敢令人恭維。

    畢竟是曹家的大女婿,多少還要看在曹穎面子,要是鬧出不愉快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曹在酒桌上,便留意著孫玨,真是恨不得搶了他的酒盅,讓他少喝兩口。

    偏生因大喜日子,曹寅同訥爾甦翁婿兩個頗有興致,孫玨這邊也是一盅接著一盅的陪著。

    曹見了,只好出面勸大家少喝兩盅。就算孫玨這邊沒什麼,曹寅畢竟上了年歲,這兩天又是接連宿醉,曹也擔心他喝酒傷身。

    眾人這才喝得慢了,邊吃便聊,也吃到這個時辰。

    回到內宅,曹先往蘭院看了父母。

    因女兒、佷女都回來,李氏也歡喜,吃了幾盅,臉上帶著些許醉意。

    曹進屋子時,曹寅歪在炕上,頭上擱著毛巾,李氏正問**孫子們的安置情況。

    見兒子進來,李氏忙笑著招手,道︰“听你父親說,你兩個姐夫都是能喝的,兒醉了沒有?已經使人做了解酒湯,送到你房里去了。”

    曹看了父親一眼,搖了搖頭,道︰“兒子沒醉,父親沒事兒吧?”

    曹寅只是眯眼倒著,並沒有睡,听到兒子問話,睜開眼道︰“我沒醉兒,你這兩日也乏了,沒事兒先回去歇著吧!”

    “是!”曹應聲,沖母親點點頭,出了屋子。

    初瑜坐在梳妝台前,看著上面擱著地項圈,眉頭輕蹙,眼中露出幾分疑惑來,喃喃道︰“鐲子,鐲子,項圈……”

    因身體原因,最近二更很困難。很多朋友勸九請假幾天或者是每天一更休息休息。九怕休息後思路斷了,不敢歇,目前保證一更,二更盡力,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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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尋根(上)
    初瑜坐在梳妝台前,想得很入神,連曹進來也沒有听見。///com///

    喜雲坐在外間炕邊的小杌子上打盹,見曹進來,忙站起身來,道︰“額駙。”

    初瑜听了喜雲的聲音,這才醒過神來,起身打里間出來,看著曹,有些欲言又止。

    如今正是寒冬臘月,曹也喝了好幾盅酒,又到外頭送客,見了風。屋子里溫煦如春,一冷一熱下來,他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初瑜忙起身,吩咐喜雲去喊人端熱水與醒酒湯。

    曹見她有些沒精神,道︰“既是乏了,早些安置就是,這幾日瞧著你兩個府的忙乎,也委實辛苦。”

    初瑜上前服侍曹脫了外頭大衣裳,笑道︰“從太太房里剛回來時,歇了一會子,也不大困了。”

    夜已經深了,曹洗漱完畢,便同初瑜進了臥房。

    梳妝台上,明晃晃地擺著只珊瑚項圈。曹瞅著眼熟,進前看了,還是大前年初瑜隨他去江寧時母親給的見面禮。

    項圈是以金瓖珊瑚,珊瑚分為八段,以累絲嵌珊瑚珠相隔,左右兩端是累絲嵌寶珠的鳳頭。項圈紅黃相映成趣,看著甚是華貴富麗。

    這個項圈因是李氏所賜,初瑜向來愛惜,很少拿出來戴。她還曾說過,要好生收起來,往後天慧出嫁,用這個給女兒添妝。

    曹往炕上坐了。指了指梳妝台那邊,道︰“怎麼想起尋了它出來?不過倒是襯現下地衣裳,看著很是喜慶。”

    初瑜往梳妝台跟前站了。摩挲了下那項圈,猶豫了一下,道︰“額駙,這個是內造的……有內造的印記……”

    炕上被褥已經鋪好,曹脫了靴子,倒在炕上,也覺得有些乏。

    听了初瑜地話,曹沒放在心上。隨口應道︰“嗯,內造的,就內造的,許是早年宮里賜下的,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別舍不得用。”

    “額駙,雖說內造的也有往宮外賜的,但是沒听說有這麼精致的。除了這個項圈,白天還見了姐姐帶著鐲子,也是內造的。听三妹妹同姐姐說起閑話。道是那鐲子是太太送地,說是太太昔日的陪嫁。”說到這里,初瑜頓了頓,道︰“那鐲子……初瑜見過一對差不多的……”

    曹原還沒有留意,闔眼在炕上養神,听到最後,卻是睜開了眼楮︰“哪里見過的?什麼人戴著?”

    “二貝勒嫡妻塔娜格格。==http://wwwjzicom首發==”初瑜思量了一會兒,說道。

    塔娜?康熙的外孫女兒,榮憲公主之女,初瑜的表姊妹。曹想起早年草原上收到的那盒金錁子。

    初瑜接著說道︰“那還是前些年的時候,宜妃娘娘壽辰,塔娜格格就帶了一對七寶鐲子。當時宜妃娘娘還特意夸了幾句。听塔娜格格所講,那鐲子是二姑母早年戴過的。”

    曹听了。直覺得心下一動。

    雖說內造之物,賜到宮外的也不少,但是同尊貴地公主賜一樣的東西,到底真相是什麼,實令人好奇的緊。

    就連自幼長在佛門的小和尚,看到街頭孤寡,都能想起遺棄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何人。李氏那邊,曉不曉得自己不是李家的女兒?

    見曹臉上並不由意外之色。初瑜覺得有些不妥當。

    不管這東西是宮里賜的。還是怎麼來的,關系到長輩。實在不好多言。

    項圈下墊著絨布,她將項圈仔細包好,梳妝台便取了個檀木匣子裝好,道︰“瞧我,真是糊涂了,平白說起這個來。”

    曹道︰“怪晚的,上炕躺著吧!”

    初瑜點點頭,對著梳妝台放下頭發,去了外頭的衣服,起身到炕邊。

    曹已經在被窩里,見妻子過來,掀了一個角,讓她進來。

    將妻子摟在懷里,曹道︰“就算心里有什麼疑惑之處,也別在母親跟前顯。”

    初瑜道︰“只是這麼一提罷了,沒事在母親面前說道這個做什麼?”

    曹撫了撫妻子地頭發,道︰“有些事情,我如今也弄不明白,一時半會兒也不曉得怎麼同你說。父親雖說看著嚴厲些,也是明事理的;母親向來性子好,你們兩個應能投脾氣才是。今日父親跟三妹夫說過一句話,家和萬事興,要是同長輩相處,有什麼磕磕踫踫的地方,你也別什麼委屈都埋心里。跟我說,父母大了,既要敬著,也要當孩子似的哄著,多些耐

    初瑜听著听著,覺得不對勁,仰起頭道︰“額駙這是感觸什麼?難道初瑜還是那種不孝順地媳婦不成?”

    曹笑了兩聲,道︰“我就這麼一說罷了。@君@@子@@堂@@首@@發@”

    他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遭,都說婆媳是天敵。早年老太君對李氏、兆佳氏兩個,雖說沒有打罵,但也是不假顏色。

    如今婆媳兩個相處的時日還短,沒有矛盾,要是時日多了,有些小摩擦也是難免的。

    听著曹寅微微打起鼾聲,李氏有些睡不著覺。想起日間兩個女兒說起七寶鐲子時,初瑜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李氏心里也不禁犯嘀咕。

    難道是媳婦見自己將好東西傳給女兒,沒留給媳婦,心里不自在了?

    不能啊,到底是王府里出來的格格,這些珍寶首飾向來是不缺的。況且看她平日所用的首飾,也就那幾樣,並不是那種喜歡打扮地性子。

    李氏有些想不明白了。將曹寅地被子掖了掖,尋思自己是不是多心了。麗地眼生丫鬟。靜惠原來的丫頭春兒不在近前侍候,曹頌有些奇怪。

    偏上這丫鬟收拾得俏麗不說,臉上還擦了不曉得多少粉,頭上抹了多少頭油,嗆得曹頌忍不住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靜惠穿著中衣,放下頭,垂下眼瞼,坐在炕里。

    听了曹頌的噴嚏聲。她抬起頭來,見不是春兒近前侍候,也有些意外,低聲問那丫鬟道︰“春兒呢?”

    那丫鬟俯身回道︰“春兒姐姐扭了腳,有些不便利,方才還央奴婢同主子說一聲,今晚怕是不能值夜了。”

    這才一會兒功夫不在眼前,就扭了腳?

    “多咱的事兒,傷得厲害麼?”靜惠問道。

    “天將黑的時候,陳嬤嬤會正骨。給看了,說無大礙,好生歇幾天就好了。”這丫鬟低眉順眼地回道。

    昨兒是洞房,新房不需留人侍候,今兒開始就要安排丫鬟在上房值夜,侍候房事。這樣的丫鬟,要麼是主子的心腹,往後預備份好嫁妝嫁了;要麼就要收到房里,在主子身上不干淨的時候陪姑爺睡覺。

    靜惠雖說平素不愛說話,畢竟也大家子出身。有些事情沒經過,但是也听過些。

    靜惠看了這丫鬟一眼,淡笑道︰“下晌飯用地早些,現下有些餓了。你出去問問,可有什麼現成的餑餑,拿些于我。”

    那丫鬟應了一聲,轉身挑簾子出去。

    曹頌見靜惠不應聲,以為她擔心春兒,湊到她跟前道︰“你也別太惦記,等明兒看看,要是不行。就請大夫來瞧瞧。”

    靜惠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道︰“爺。我陪嫁的這些下人,除了春兒是我身邊服侍的,剩下的都是外頭長輩賜的。品性不知,也不曉得當用不當用,還要請爺拿個主意才好。”

    曹頌道︰“這有什麼為難的,你留心些,看著那些當用,就留;那些不當用的,就打發到莊子去。左右都是當差,也沒有受下人鉗制的道理。”

    靜惠見他如此說,笑著點點頭,心下稍安。

    曹頌已經歪了身子,枕到靜惠的腿上,睜著圓圓地眼楮,直勾勾地瞅著靜惠。

    雖說大了幾歲,但仍帶著幾分舊日模樣,瓜子臉,丹鳳眼,小巧的鼻子。

    不管什麼時候看,都是低眉順眼的小女孩兒樣,看著讓人心里癢癢的,想要摟在懷里好好憐惜。

    曹頌的腦子里一幕幕的,打在江寧城外撿到靜惠起,到沂州城那個溫順著帶著幾分倔強地小啞巴,到京城那個遭遇變故的滿洲閨秀……

    靜惠被盯得滿臉羞紅,側過頭去,小聲道︰“爺瞅什麼?”

    曹頌長吁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靜惠的臉,小聲道︰“真是做夢一般,沒想到爺真娶了你做媳婦兒。打昨晚爺就不敢闔眼,怕睜開眼……這娶媳婦兒只是夢……”

    靜惠听他說得真切,心里也打著幾分激蕩,視線落到曹頌的左手時,卻不禁紅了眼圈。

    昨晚發現他左手不對,問他原由,只說是同僚比試之間誤傷。今早,從婆婆兆佳氏帶著譏諷的話語中,她才曉得了真相。

    雖說埋怨,但是也感激,實不忍心開口責備。

    她收回視線,低聲道︰“能嫁給爺做媳婦,是惠兒地福氣。往後……咱們好生過日子吧。”

    曹頌伸手,摟了靜惠的腰,翻身將靜惠壓在身下,啞聲道︰“這說的可不是廢話,爺費勁巴力地討了你來,可不就是為了好生過日子……還要學著大哥大嫂,早日開枝散葉才好……也省得母親看著伯娘哄孫子眼饞……”說到最後,聲音漸低。

    正待交項親熱,就听到外屋腳步聲起,門口有人回道︰“主子,奴婢去廚房問了,要了一碟子馬蹄燒餅,一碟芋頭糕來。”

    曹頌貼著靜惠的耳邊,低聲問道︰“真餓了,要先下吃,還是……”

    靜惠始為新婦,對男女之事也曉得些,見曹頌忍得難受,心中不忍,搖搖頭,道︰“不餓……”

    外頭那丫鬟沒听到里屋有動靜,提高了音量道︰“主子……”

    曹頌正火燒火燎地難受,哪里還能听她刮噪,扭頭帶著幾分不耐煩道︰“半夜地,叫喚什麼?東西撂了,滾下去!上房不留人侍候!”

    過了半晌,才听到撂簾子的聲音。

    曹頌已經將幔帳放下,春光無限,新婚燕爾,自是一番呢喃纏綿。

    吳雅氏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不住地唉聲嘆氣。

    穆爾泰被擾地不行,坐起身子,扣了扣耳朵,皺眉道︰“夫人吶,你這都嘆了一晚上氣了,不就是要個如慧添嫁妝麼?那就添好了,只是也別盡想著與富察家攀比。大外甥媳婦父母親族是滿洲大戶,同各個王府都有親,添妝的物什體面也是人之常情。嫁妝嫁妝,每家狀況不同,本沒什麼好比的。大外甥媳婦嫁妝再豐厚,也是沒爹沒娘的孤女,咱寶貝閨女還有咱們老兩口心疼。”

    吳雅氏搖頭道︰“老爺是男人,粗心,不曉得這些。對女子來說,這嫁妝的多寡,關系大了。出嫁的女兒不想要受婆家的氣,不受婆家鉗制,就得有副體面地嫁妝,省得被婆家人小瞧了去。”

    穆爾泰听了,哭笑不得,道︰“你這不是白操心!什麼婆家娘家地,那是如慧的親姑姑家。這親姑姑不偏疼自己個兒地佷女兒,還能給臉子不成?”

    吳雅氏听了,想要反駁一句,疼什麼,真疼的話,怎麼會曉得如慧身子不好,就臨時改口將老二娶變成了老三娶?

    只是她曉得丈夫就這一個同胞妹子,兄妹兩個感情好,心中雖說埋怨,也不敢當他的面說道……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尋根(下)
    臘月二十一日,聖駕回駐暢春園。///com///轉載自我看�S

    臘月二十四,大朝會,暢春園,箭廳。

    許是旅途勞乏的緣故,康熙看著比巡行前清減了,滿臉肅穆,越發地顯得陰晴莫測。

    不管是宗室王公貝勒,還是文武官員,站在隊列中,都少不得帶著幾分忐忑。

    “斃鷹”事件後,八阿哥挨了申斥不說,連帶著鄂倫岱、阿靈阿等人都被申飭為“結黨”,保不齊下次輪到哪一個。

    自從太子儲位不穩,私下里想要早些站隊,同八阿哥那有些瓜葛的文武官員多了去了。

    拔蘿卜**泥來,萬歲爺想要追究的話,還不曉得要有朝堂會有多少更替。

    讓人意外的是,不僅八阿哥沒有列在朝堂上,康熙也沒有提及這個兒子。這點倒是讓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越發沒底,這是不打算發作,還是要等著大發作?

    今天的朝會上,稍顯沉悶,說得不過是些官員升調。

    文官這邊,有左庶子黨阿賴為光祿寺卿,以福建陸路提督楊琳為廣東巡撫,升福建台灣道陳為偏沅巡撫。

    武官那邊,調正紅旗蒙古副都統雍吉納為正黃旗滿洲副都統;升護軍參領宗室勒特渾為正紅旗蒙古副都統;護軍參領覺羅伊敦為瓖紅旗蒙古副都統;護軍參領覺羅英柱為正白旗漢軍副都統;一等侍衛尼雅哈楚為正藍旗蒙古副都統。

    雖說每年年底官員更替是常見地。但是將身邊的護軍參領升為八旗副都統,卻是少不得讓文武百官臆測不已。

    不曉得萬歲爺防備的是八旗護軍,還是京畿八旗?

    曹寅與曹父子兩個。卻是心思各異,不與眾人同。

    曹寅站在文官隊列,俯首站著,心里很是激揚。下江南三十來年,終于能重新屹立朝堂上,怎能不懷著幾分激動?

    輕輕抬起頭,看著龍椅上老態漸顯地康熙,曹寅想著君臣五十多年的情分。心里也覺得酸澀。

    雖說他做了大半輩子的天子家奴,充當帝王耳目爪牙,沒有什麼成就,但是卻也見證了一代帝王的成長。

    稚齡時,那個帶著笑容不怎麼愛說話的帝王;少年時,因權臣轄制,百般隱忍的帝王;青年時,勢要削藩、一起風發的帝王;壯年時,北擊蒙古,捍衛疆土的帝王……還有今日。這已經老邁,卻是威嚴日盛地帝

    按照規矩,這百官是不能直視天顏的,要不就是大不敬。

    曹寅原是側頭偷看,不知不覺有些忘情,便抬了起來。

    康熙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著下面的百官,正好瞧見了曹寅。

    看著曹寅真情流露,康熙緊繃繃地神情,也漸漸地柔和了許多。

    君臣之間。相隔不過數丈,但是中間卻有兩人幾十年的光陰。CcneT

    那一瞬間,康熙仿佛也回到五十多年前,自己還是個剛登上帝王的稚齡童子。嬤嬤曹孫氏領著曹寅初進宮廷的情景。

    明明自己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還裝成小大人似的,賜下曹寅筆墨等物。

    想到這里,康熙的眼楮眯了眯,掩住了目光中的困惑。

    難道自己真地老了?最近一段日子,越來越愛回憶過去的事兒,從記事以後的情景,都仿佛像畫本似的。歷歷在目。

    對于眼跟前發生的事兒。卻是不自覺地恍惚,總是有些想不起。

    雖說做了一輩子帝王。獨一無二慣了,但是面對衰老與死亡,康熙心中仍帶著幾分畏懼。

    他不想成了一個衰老的帝王,喪事自己的權威,只能盡力地掩飾自己的變化。

    曹與曹寅不同,即便是入仕多年,他的腦子里也生不出“忠君”的念頭。

    他理解儒家教育下地那些年輕人對皇家的膜拜,卻不會去隨波逐流;他也能理解曹寅因“君恩厚重”對康熙的忠心不二,但是不願去“子承父業”。

    初瑜所說的話,再次印證了曹與莊先生之前地猜測。

    李氏,或許是裕親王福全的親生女,或許是龍椅上這位帝王的親生女。

    要說沒有好奇之心那是假的,自打曉得母親不是尋常的宗室女,而是皇室嫡支或近支後,曹也想過許多。

    甚至,見到康熙與十六阿哥時,曹都覺得有些異樣。

    這兩位,一個可能是他的外祖父或者叔外祖父,一個可能是他的親舅舅或者堂舅舅。

    李氏的身世都隱藏了四十多年,其中應有犯皇家忌諱地地方吧,否則康熙也不會委屈自己地女兒或佷女留在民間,最後指給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曹寅為繼室。@@

    這其中固然有信任曹家地緣故,是不是也能說明他對這個佷女或者女兒也有芥蒂,並沒有真心疼愛之心?

    太復雜了,曹覺得頭發發麻,還是簡單些好,還是簡單些好。

    有個李煦做舅舅,已經使得他頭疼了;他不敢想象滿朝的皇子阿哥或者裕親王那邊成了自己的舅舅,會是個什麼情景。

    這事兒得同父親好好梳理梳理,能最後瞞一輩子才好。就是對李氏來說,做李家的女兒,也比父親不明、被遺棄的身世好得多。

    世事真是能如人意麼?無從知曉。

    曹站在隊列中,心里就這樣胡思亂想著,面上卻是做恭順裝。

    熬了將近一個時辰。終于挨打散朝地功夫。聖駕起駕後,整個箭廳里的氣氛都不一樣了。

    因欽天監之前算定的封印日子,就是今天。所以這是年前最後一次朝會了。

    散朝後,官員們回衙門封了印,就開始放年假了,如何不令人雀躍。

    八阿哥如何,那個就等年後再操心。熬過了今天這個坎兒,大年下地,大家也不願去想什麼丟官罷職的事兒。

    畢竟不是吉利的,想想都使人覺得晦氣。

    他們歡快了。九阿哥見了眾人的神態,臉色黑得怕人。

    早先八阿哥沒出事前,這些人個個諂媚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八阿哥還沒有定論,他們就恨不得立時剖白干淨。

    就是見了九阿哥與十阿哥,他們也跟躲災似的,恭敬中透著幾分梳理,幾分假惺惺。

    只是如今不曉得皇父如何心思,九阿哥雖說不滿,也不敢像過去那般隨意。他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兄弟兩個一道出去。

    這些日子。雖說九阿哥與十阿哥兩下往來信件不斷,但是有些話卻不是能落到筆頭上的,總要問一問當時變故地場景,才能尋思出點什麼來。

    曹寅在朝會前就遞了請見牌子,散朝後便有內侍過來傳召。他轉過頭,看了兒子一眼,沖他點點頭,便隨內侍見駕去了。

    曹這邊,則是听王景曾說著巡幸途中的見聞,心里卻是有些不耐煩。

    這些事兒。前兒剛回京時,王景曾已經在衙門里滔滔不絕地說了小半天。如今這位大人不曉得怎麼像忘記似的,又念道一遍。

    唐執玉還是那副嚴肅模樣,伊都立卻是有些懶得應付。“咳”了一聲,道︰“曹大人,王大人,咱們這是一道回衙門?”

    曹點點頭沒有說的,王景曾也剛要點頭,就見十六阿哥笑著溜達過來。

    以曹為首,一眾人等都俯身道︰“十六爺。”

    十六阿哥笑著擺擺手,道︰“諸位大人不必客氣。你們曹大人爺先借用了。爺尋你們曹大人有些話交代。”

    曹曾做十六阿哥伴讀,兩人交好是眾所周知之事。

    不過十六阿哥這一說。眾人卻不曉得說什麼好了,還是曹開口道︰“諸位大人請先回衙門,本官陪十六爺說兩句話,便快馬回去,耽擱不了衙門封印的功夫。”

    眾人應了,同十六阿哥別過,又對曹抱抱拳,才相伴離開。

    十六阿哥看著眾人的背影,轉過頭見跟前沒旁人了,低聲問曹道︰“听說王景曾那個書呆子平素挺傲氣的,沒給你使臉子吧?你到底年輕面嫩,別讓人欺負了去?”

    曹搖頭,道︰“再年輕,也在衙門混了好幾年了,還不至于讓人欺負。”

    這箭廳外雖說不是人來人往,但是也有些沒出園子的官員三三兩兩說話,實不是說話的地方。

    十六阿哥便對曹道︰“隨我到我那邊溜達,剛好我在熱河廟里求了兩串佛珠,一個給我家大格格,一串是給你閨女求的……”說到這里,頓了頓,道︰“我曉得你不怎麼信鬼神,不過求個心安罷了。”

    曹听得心里熱乎,道︰“謝過十六爺了。鬼神之事,如今我也迷糊。心里雖告訴自己是不該信地,但是也盼著有佛祖顯靈出現。”說到最後,想到天慧,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十六阿哥見他如此,忙道︰“瞧我這大早上說這些做什麼?表姨母與姨夫能進京,兒子也回來了,應當看這些好的才是。對了,前兩天你家的喜事兒我沒趕上,後個兒的我卻是要去湊湊熱鬧。吃酒什麼的還罷了,主要是過去給表姨母請個安,問個好。”

    曹听了,道︰“嗯。母親也念叨了娘娘同十六爺好幾遭了。只是之前娘娘隨扈,母親想要請安也不得見。往後兩下都在京里,娘娘傳召也好,母親遞牌子請見也好,總有能見面的指望。”

    兩人邊走邊聊,說完閑話,十六阿哥壓低了音量,問道︰“孚若,八哥那兩只鳥兒,你覺得是誰的手筆?莫非,真是十四哥?他這次在京中,沒有隨扈,要是能這將手伸到御駕行營身邊,那本事不容小覷啊!”

    不管是不是十四阿哥,只要康熙不想深糾,那八阿哥這個黑鍋是背定了。

    曹思量片刻,道︰“做手腳的是不是他,沒有證據,這個也不好說;不過得便宜最多的,卻是他,這個應沒多久便會大家都曉的。”

    說到這里,曹不由地一愣。

    是啊,八阿哥倒霉,十四阿哥從幕後到台前,受益將是最大地。

    不過,這般**裸的受益,是十四阿哥布局謀求的?

    就算之前,不會有人將“斃鷹”疑到十四阿哥身上;十四阿哥將八阿哥取而代之後,朝廷上下,康熙與眾阿哥會生出什麼樣的揣測?

    是十四阿哥見康熙老邁,迫不及待想要積蓄自己個兒地力量;還是幕後另有其人,巧施手段,讓八阿哥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曉得為何,曹的腦子中閃出康熙那陰沉著臉的樣子。

    八阿哥倒台,“受益”最大的,還有康熙本人啊……書屋。

    康熙坐在炕上,看著地下曹寅躬身要跪,道︰“別跪了,坐著說話。”

    魏珠侍立在屋子里,听了康熙的話,立時搬了個鋪著軟墊的圓凳,挨著炕邊兩步外擺了。

    既是天子金口玉牙口諭,那曹寅只有先謝恩,隨後欠身坐了。他抬起頭看著康熙,嘎巴了嘎巴嘴,激動之下,卻是有些說不出話。

    康熙見他如此,也不禁有些動容,自嘲道︰“一年多沒見朕,是不是覺得朕老了?別說是你,就是朕自己個兒都有些不敢照鏡子。”

    曹寅忙搖頭,道︰“萬歲主子不見老,只是看著比去年春天清減了。奴才是歡喜,往南邊去了三十年,日日做夢回到萬歲主子身邊當差,終是回來了……”說到最後,不禁淚下。

    “到朕身邊當差麼?”康熙看著老淚縱橫的曹寅,口中沉吟著……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五章 鋪子
    曹家,東府。///com///

    看著西側院里擺放著富麗堂皇地的嫁妝盒子,就是看過了前些日子大兒媳婦的,兆佳氏也不禁睜大了眼楮。

    如果說先前長媳的嫁妝使兆佳氏意外與歡喜,看著佷女一抬嫁妝上擺放著十來塊土坯,另外一抬上擺放著兩塊新瓦時,兆佳氏的笑容卻是凝住了。

    十來傾地、兩處房產,要是換成別人家的姑娘陪嫁過來的,兆佳氏怕是心花怒放。但是,對方是她哥哥家,她向來知根知底的,心里就有些不落忍。

    她嫂子嫁進門時,也不過陪嫁了一處房產,那其他的房產與地應該是後置辦的,或者家里的產業。

    她哥哥雖說做了十來年外官,但是為人有些方正,並不是能撈錢之人。前兩年回到京城,人情往來靡費也不少。

    靜惠的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妝能不能讓富察家拮據不曉得,這如慧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卻是能掏光侍郎府的老底了。

    初瑜與靜惠站在李氏身後,也跟過來看嫁妝。

    靜惠看著滿院子的嫁妝,只是恬靜地笑著,沒有多想。初瑜到底年長幾歲,看著那土坯,心里數了數,十塊,十頃地,剛好比靜惠的陪嫁多兩頃。

    畢竟兩人進門的日子相差不了幾日,看著侍郎府那邊是不想被富察家比過去。

    要是這相比之心不熄。往後過起日子來,抬頭不見低頭見地,初瑜不禁有些擔心。她轉過頭。瞧了靜惠一眼,又覺得自己多慮了。

    靜惠本就是安靜性子,又是大戶人家出身,行事上尋不出半分差錯。

    就是冷眼旁觀,想要給長媳來個下馬威的兆佳氏,也尋不到時機來發作她。

    就算如慧進門,是個脾氣不好的,靜惠也不會與其針尖對麥芒。

    衙門已經封印。曹寅與曹父子兩個都在府中,來道喜地男客便在這邊府里。

    因前幾日剛辦了曹頌的婚事,這次除了新娘新郎不同,都是重演似的,倒是比之前規整許多,不比之前的手忙腳亂。

    曹每日里做的,就是帶著幾個兄弟接客、陪客。曹頌婚假還沒滿,年後才去當差;曹項國子監那邊也放假了,出了十五才開學。(junzitangcom首發)

    前些天曹頌娶親時,曹碩沒少里外忙活。很是出了一份力。

    如今輪到他自己個兒娶媳婦,卻是有些靦腆,不好意思太說話,只是笑著跟在哥哥們身後。

    虛歲十六啊,這點兒小歲數娶媳婦,曹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出什麼來。想當年,他娶媳婦時,也不過才十七虛歲罷了,比曹碩大不了多少。同曹碩的靦腆比起來。笑得合不攏嘴的曹頌更像個新郎倌。

    自打娶了媳婦進門,這十來天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在人前,曹頌就是滿臉收不住地笑。也不嫌臉酸。

    曹項在國子監上讀了兩個月學,個子高了些不說,也多了幾分儒雅之氣。站在哥哥們身邊,儀表堂堂的,看著絲毫不遜色。

    男客還不留意,有親戚家的女客瞧見曹項,少不得多看兩眼。

    十幾歲的年紀,才學人品都是出挑的。家里有閨女的難免上心。只是一打听。曉得是庶出,千般好也不顯了。只有讓人嘆氣的份。

    臘月二十五過嫁妝,臘月二十六正日子,曹整整忙活了兩日。

    雖說是弟弟成親,但是他也是打睜眼開始忙,入夜方歇。畢竟,來道賀的賓客中,多是看著曹寅父子的關系登門的。

    待二十六晚上,將最後幾桌賓客送走,曹也是覺得乏得不行。

    這放假地日子,過的比當差時都累人。應付著親朋,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半點也不能閃失,否則就要惹人笑話。

    從父母房里出來,回到梧桐苑後,曹直接歪在炕上,不想動彈了。

    初瑜見了,甚是心疼,投了濕毛巾,侍候他擦了臉,道︰“這兩日瞧著額駙累壞了,明兒好生歇一天。”

    曹擺擺手,道︰“歇不得,明兒還要往完顏家走一遭,听說老伯爺如今身子不大便利。還有簡王府那邊,也要親自過去一趟。”

    這大年下的,要是登門,自然不好空手。

    初瑜坐在炕邊,思量了一會兒,道︰“額駙,完顏老伯爺那邊,家里有新得的老參,送過去幾株過去做禮可好?簡王府那邊,都是按照往年的例預備的,額駙既要親自過去,那再加厚兩成?”

    曹伸了個懶腰,對初瑜道︰“小湯山那邊的地契收到什麼地兒了?尋出來瞧瞧。$君$子$堂$首$發$”

    初瑜听了,一時也想不起,回頭看喜雲。

    喜雲道︰“房契地契都在一處,在炕箱里面的一個匣子中收著。”

    炕上的一對箱子都是上鎖的,初瑜听了,起身進了里屋,取了鑰匙過來。她親自開了箱子,取出只梨花木匣子。

    匣子上也是上了黃銅鎖,打開來,里面厚厚地,盡是房契、地契什麼的。

    初瑜翻看了下,尋了半打地契出來,送到曹面前。

    因那邊原是荒山,當初買入時,都是一兩銀子、二兩銀子一畝買進的,其中有的地方,甚至只用了五錢銀子,一頃地也不過是五十兩。如今,內務府在那頭修建行宮,這五、六年地功夫,地價就翻了近十倍。有泉眼的地界。更是有價無市。

    曹家當年買進地溫泉地,這些年連賣帶換的,還有送的。也出手了大半,零零散散地,還剩下幾塊不挨著的莊子。

    曹家將剩下的幾張地契都看了,挑了張十來頃地地出來,又挑了一張同十七阿哥別院挨著地地契。

    剩下的幾張,他遞還給初瑜收起,道︰“這兩張,我明兒要拿去送禮。”

    完顏家地還好說。有永慶、永勝的交情在,加上老伯爺萬吉哈身子不好,需要溫湯休養也說得過去;簡王府那邊,平素兩府走禮只是平平,別說比不過平淳王府去,就是比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處也減等。

    這次,送個莊子做年禮,卻是有些重了。

    初瑜想起昨兒听公公婆婆說起,塞什圖襲爵地旨意已經下來,恍然大悟。道︰“額駙這是不放心三姑爺那邊,想托簡王叔照看些?”

    “也不只是這個,昨兒簡王府送年禮過來,其中有座前門的鋪面。曹方使人問過了,那邊鋪面大,地界好,市價也值個六、七千兩。這王府只有收禮的,何曾有大方往外送禮的時候?咱們這邊的回禮,自然不好太輕了。因亂糟糟的,東西還在前院賬房那邊收著。明兒叫人給你送過來。”曹說得有些口干,站起身來,到桌子前倒了杯溫茶喝了。

    初瑜聞言,不由詫異。這禮委實太重了。

    親王的年俸才一萬兩銀錢,這一次送禮,就是年奉的一半。就是往宮里孝敬,也沒有送這麼重的。

    曹看了座鐘,時辰不早,洗了腳,解了乏後,夫妻兩個去里屋安置。

    躺在炕上。說起明兒送禮的事兒。初瑜還是有些迷糊。曹猶豫了一下,將鋪子里前些日子發生地事兒對初瑜說了。

    听說竟有人往稻香村投毒。她唬得睜大了眼楮;听到韓江氏防範得力,化解危局,初瑜的臉上也露出幾分欽佩之意。

    這前後因果明白了,簡王府送鋪子的用意就明顯了。不管同他們有沒有瓜葛,畢竟涉及他們鋪子的人,他們不願同曹家交惡,便將鋪子送了,算是彌補嫌隙。

    簡親王雅爾江阿可不是大度之人,昔日同太子有了紛爭,兩相爭斗了多年。

    這份重禮確實收得燙手,回絕的話好像是給臉不要臉,收下又顯得拿大了。

    初瑜嘆了一聲,道︰“還是額駙思量的周全,說起來咱們這回禮比鋪子還值錢些,往後怎麼說起來,咱們這邊也挑不出錯處來。”

    簡王府鋪子掌櫃跑了的事兒,曹也听說了。

    簡王府同曹家平素也有往來,還算友好,沒必要做這種事兒;再說,要是真有什麼不經意惹下的仇怨,憑著雅爾江阿的身份地位,連太子都不放在眼里的,怎麼會屈尊向曹示好?

    換做其他買賣人家卷進來,還可能涉及到同行相爭,想要砸稻香村地招牌。但是使的是砒霜,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地利用簡王府的人,對方到底在圖謀什麼?

    憑著稻香村的銷量,加上年底客人暴增,要是真如了對方地願,將摻了砒霜的點心賣出去,那就不是一戶兩戶的問題,還不曉得有多少人會死于非命。

    大年下的,天子腳下,發生這樣的大案特案,那將會引起多大的雷霆。

    就算曹寅父子倆兒簡在聖心,曹寅少不得要落在治家不嚴的罪名,曹這邊一頓申飭是最輕的。就是初瑜,也少不得要有宮妃傳進宮里,教教規矩。

    即便不能傷筋動骨,也是重重一記耳光。

    夫妻兩個說到此處,彼此看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到底,是誰?

    人際往來,有親近地,有遠些地,不小心接下仇怨的人也有,但是隱藏在暗中伺機而動地黑手,卻是讓人心里不舒服得緊。曹見初瑜沒了笑模樣,有些後悔,道︰“瞧我跟你嘮叨這些做什麼,平白讓你跟著擔心,放心吧,外頭有我呢。”

    初瑜听了,忙道︰“額駙就是要說才好,兩個人,終是比一個人有主意。要不我這什麼都是稀里糊涂的,有心想做額駙的助力也做不好。額駙,往後有什麼,還是都同我說吧。”說到最後,已經帶出幾分懇求之色。

    曹見她這般急切,心中一軟,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兆佳氏又一次失眠了,二媳婦進門,她的心事卻了大半,本當歡喜才是。但是,她卻是皺著眉頭,胸口堵堵的,只覺得透不過氣來。

    雖說她沒有過去賬房那邊,但是也听這邊的管事提及,那隨禮的人海了去不說,關鍵……關鍵還有簡王府送的一座鋪子。

    別的還好說,這鋪子卻是兆佳氏惦記了好久的。

    早在江寧時,她便尋思過弄兩間鋪面,賺些胭脂錢。但是曹荃不上心,她又接連的生孩子,不得空,就不了了之。

    到京城後,是置辦鋪子還是置辦莊子,她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覺得莊子出息穩當,才買了兩座莊子。

    稻香村的買賣,如今火得不行。白天吃席的女眷,還有念叨起的,道是稻香村的餑餑如今金貴,想要買的話,得排隊才行了,排晚了就沒了。

    左右京里吃餑餑的人家多,也請兩個南邊的師傅,成立個“桂香村”、“菊香村”也好啊。幾年下來,四姐與五兒的嫁妝就能攢出一副來。

    媳婦進門,都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這姑娘出門子,豈能少了?

    況且如今還有國公府那邊,往後要是走禮也不能寒酸了,總是需要銀子開銷。

    雖說公中辦喜事,都是誰收禮,誰接著,誰還,但是畢竟是二房的喜事。那些金銀什麼的且不說,她這做嬸子的,厚著臉皮,要個鋪面,應該不礙吧……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六章 情情
    雖說也是見禮敬茶定名分,但是因馬上要到年底,各家各府不如之前那樣功夫寬裕。///com///cCneT因此,等曹碩帶著如慧過來給大家見過禮後,曹家已經出閣的幾位姑娘並姑爺就沒有久坐,各自家去了。

    曹昨兒已經使人將拜帖送到簡王府與完顏家,今兒送走姐夫妹夫後,便也帶著長隨小廝出了府。

    曹寅這邊,則是在前院待客。

    侍郎府那邊的客人來吃“梳頭酒”,對方來了四人,按照規矩,要開四席,一人一席面,這邊則是出兩人作陪。

    曹項與曹兩個還小,不能上席,曹寅、曹頌、莊先生,還有曹家的幾個近親做陪。

    曹碩則是跟著新娘子,去新房里進行婚禮的最後一項。過程就是小兩口回到洞房,在炕上臉對臉坐著,將長衣下襟搭起來,上面放上一塊包袱皮,然後將新娘子進門時抱著的寶瓶取來。

    寶瓶里裝的是大米、小米混在一塊兒的“金銀米”,還有食指長的金銀如意。將這些倒在包袱皮上,不過是美好的祝福,使得新人有財、有福氣。

    這個禮,按理是由全福女人主持。

    初瑜是兩人的堂嫂,又是上邊父母公婆都在,下邊女兒雙全,所以便隨著兩人過去成禮。

    回到東府後,這小兩口便有些不對勁。

    如慧地臉上沒有笑模樣了。冷冷地瞥了丈夫一眼;曹碩這邊,也沉著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眉頭擰成一團。

    初瑜在旁看著,心里也犯嘀咕,難道這小兩口成親第一天就起了口角?

    只是這個時候,也不是說這些的事情,初瑜便笑著招呼兩人上炕去做。

    如慧看了初瑜一眼,想要說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炕;曹碩也頓了頓。長吁了口氣,也跟著在如慧對面坐了。

    這氣氛實是有些詭異,絲毫不見新婚地歡喜,倒像是兩個仇人似的。

    如慧側過臉不看曹碩,曹碩也低下頭,不去看如惠。初瑜滿心疑惑,近前將兩人的衣襟搭在一塊兒,上面鋪了包袱皮,退到一邊,讓丫鬟將寶瓶遞過來。

    不經意間。初瑜瞧到曹碩脖頸後兩條鮮紅的血檁子。她唬了一跳,差點啞然出聲,強忍了,轉開視線。

    如慧的陪嫁丫頭已經將報寶瓶遞過來,初瑜接過來,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將寶瓶開蓋,將里面的米啊小如意啊倒在包袱皮上。

    當看到如慧右手染得通紅的寸長的指甲,初瑜地臉上不由地一紅。

    到底是過來人,曉得洞房是怎麼回事兒。莫非是新娘子疼了,忍不住抓了新郎倌一把?

    小兩口打架,向來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外人也不好隨意出來相勸。==

    既是禮成。初瑜便沒有多留,笑著對兩人道︰“三弟,三弟妹,忙活了好幾天,想必你們也乏了,先歇著,嫂子先過去了。”

    曹碩听了,忙起身下炕。衣襟上橫著的包袱皮落在炕上。傾出不少米來。

    “勞煩大嫂了,大嫂慢走!”曹碩躬身道。

    初瑜道︰“都是自家人。外道什麼?”

    如慧看了一眼炕上散落的米,也伸腿下地,道︰“大表嫂慢走!”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捂著嘴巴,支吾道︰“大……大嫂……”

    初瑜拉了拉她的手,笑道︰“往後就是一家人了,你且安

    原想要悄悄告訴她一聲,這夫妻之道,就頭一遭疼,第二次就好了,但是畢竟年輕面嫩,也怕自己想左了,初瑜便沒有多事,讓夫妻兩留步,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回西府去了。轉載自我看�S

    初瑜走後,曹碩看了如慧一眼,轉身想要出去,便听如慧道︰“要往哪去?不叫你的丫頭來拜見主母麼?”

    丫頭們早在廊下侍候著,曹碩猶豫了一下,抬高了音量道︰“添香、藏香你們進門吧!”

    如慧的**陶嬤嬤侍立在如慧身邊,見如慧說話這般硬邦邦的,不禁擔心,小聲道︰“姑娘……”

    如慧恍若未聞,在堂上的椅子上坐了。

    少一時,便有四個丫鬟低頭進來,都穿著雪青色的衣裳,頭發樣式也差不多。

    曹碩“咳”了一聲,對如慧道︰“她們幾個就是平素侍候我地,打東頭起,是添香、藏香、留香、隱香。”說完,對四人道︰“還不快些給奶奶請安。”

    眾人就等著曹碩這一句,听了這話,四個人身子都矮了下去,道︰“奴婢給奶奶請安!”

    陶嬤嬤已經拿出之前預備好的紅封,送到如慧面前。

    如慧沒有接,也沒有叫起,打量了眼前的四個丫頭一遍。除了第三個有些顏色外,其他的都相貌平平,前兩個年歲看著也不小了。

    她挑了挑眉毛,臉上顯出幾分自嘲之色,問道︰“東廂是哪位住的?我的丫頭想要留在跟前住著,能不能給勻個地兒?”說話間,她的眼神不由往排在第三站著的那個叫“留香”的丫頭望去。

    留在廂房的,是自幼侍候慣地大丫頭,還是要留著收房的?

    令人意外的是,听了如慧的話,留香還是低頭不語,倒是站在最東邊地添香上前一步,小聲道︰“那邊是奴婢的屋子,奴婢自是听奶奶的吩咐。”

    如慧見她相貌平平、年歲又長,生出的提防之心早已雲散。她猶豫了一下。尋思是不是該給丈夫身邊地大丫環留些顏面。

    曹碩在旁,听如慧要添香騰屋子,已經是忍不住。站起身來,看著如慧道︰“添香在我身邊服侍多年,我也離不開的。你要是想要房子,西廂的幾間不是都空著,何必折騰她?”

    如慧听他話中盡是維護之意,臉上有些掛不住,橫眉豎目,冷笑道︰“好一個她。她是誰,誰是她?我這還沒說什麼,竟使得你心疼了?貴府地規矩,是要主子遷就奴婢不成?郡王、國公做姐夫,郡主格格做嫂子,你好大地面,這就瞧不起我這小門小戶出來地,誠心要我沒臉了?”說到最後,聲量越來越高,臉上氣得煞白。

    曹碩听她說話夾槍帶棒。胡攪蠻纏的,皺眉道︰“這叫什麼話?又不是沒有其他屋子,我這也是好說好商量地,又干姐夫、嫂子他們何事?”

    “什麼話?人話你听不懂麼?”如慧白了臉站起身來,指了指添香道︰“一個丫頭還比我金貴了,我讓她騰個屋子也是罪過不成?”說到這里,想著昨晚曹碩的動作並不生疏,不禁有些生疑,看著添香道︰“莫非,我這眼跟前站著的不是丫頭。而是位姨奶奶?”

    曹碩看了眼被嚇得退了一步的添香,對如慧道︰“她是我地屋里人,我原想過幾天跟你說的。”

    如慧不過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卻曉得這般內情。她只覺得身子有些發軟。胸口堵堵的說不出話來,身子不禁有些打晃。

    陶嬤嬤見她不對勁,忙上前扶住,帶著幾分擔憂,想說句“姑娘別惱”,也不好當姑爺與丫鬟的面說自家小姐嫉妒,容不下人。

    如慧怒極而笑,看著曹碩道︰“怨不得不叫騰屋子。原來是姨娘住的。好啊,好啊。曹三爺好大的能耐。我這屋子小,怕是容不得你這尊大佛,還是找你的體己丫頭去,當誰稀罕麼!”說完,冷哼一聲,進了里屋,連見面禮也顧不得。

    陶嬤嬤看了看手中的錢封,了腳,追了過去。

    自打昨晚洞房,夫妻兩個就有些拌嘴。

    曹碩早就領教過妻子的脾氣,不願意鬧出什麼笑話來,心里雖說著惱,也是忍了又忍。

    不過,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如慧耍了半天臉子,又是當著丫鬟婆子的面,他也有些受不住。

    只見他臉上紅了白,白了紅,對添香幾個擺擺手,道︰“你們先下去吧!”說完,他也起身出去了。

    還沒走到門口,就見如慧抱著行李鋪蓋出來,往曹碩身上一摔,道︰“曹三爺,別忘了您地鋪蓋,仔細晚上受了風!”

    “要不得啊,姑娘,這……”陶嬤嬤追出來勸道。

    如慧看也不看曹碩,轉身進去了。

    曹碩見她這般撒潑,看著散落一地的被褥,直氣得渾身發抖,使勁地攥了攥拳頭,對丫鬟道︰“將行李送到……”說到這里,卻止住了。

    如慧既如此發作,他原想說將行李送到添香屋子里,但是想著媳婦兒剛進門,母親又是護著娘家佷女的,要是將添香牽扯進來,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因此,說道︰“將行李送到前院書房去!”說完,便大踏步地出去了。

    如慧坐在里屋炕上,听到曹碩的話,嘴角牽著冷笑,道︰“慣會裝模作樣,給誰看?”

    陶嬤嬤听到曹碩的腳步聲漸遠,到門口看看外頭的丫鬟也都退出去,皺眉對如慧道︰“姑娘,到底是要一起過日子,沒地剛成親就這般發作的?就算姑太太是婆婆,也容不得這般鬧騰?”

    如慧揚起下巴,道︰“容不得,又如何?莫非她還要休了我去?誰稀罕來,既然她巴巴地想要我做媳婦,那我就好生地給她做做媳婦看!”

    陶嬤嬤听她這意思,不僅是發作了丈夫,連對兆佳氏也置了心氣,帶著幾分嗔怪道︰“姑娘,不管原來老爺太太多疼您,您這畢竟是進了別人家的門,做了別人家的媳婦?要麼奉承婆婆歡喜,轄制丈夫;要不學那聰明地。將丈夫籠在手心中,婆婆那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您這樣的,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個兒……”

    如慧听了不耐,使勁一劃落,將原本擺放在炕桌上地如意掃落到地上。

    只听“ 當”一聲,那如意落到上,碎成了幾塊。

    這如意是如慧地陪嫁,這成親第二天就碎了,實是不吉利。

    “哎呦,哎呦……”陶嬤嬤看著著急。說不出話來。

    如慧已經紅了眼圈,道︰“憑什麼要我一直受委屈?不過是曹家,難道是皇宮禁苑不成,要我去逢迎,要我去籠絡?既是求了我來,我倒是要看看,我那位疼我的親姑姑,要怎麼應對我……”

    廊下,紫蘭駐足許久,猶豫了一下。轉身離去。

    曹親自上門送回禮,雅爾江阿渾身熨帖了不少。雖說使人

    將鋪子的房契、地契送到曹家,但是他心里也有幾分不痛快。

    他是鐵帽子王,身份高貴,性子也帶著幾分傲氣。昔日太子沒被廢前,使他沒臉了,他都能記恨多年,可見卻是好面子的。

    如今,曹家也算是識趣兒。這誤會解開。往後還是尋常交往就是。

    兩人賓主落座,不過是朝野上的閑話,應酬了幾句。

    曹雖說年紀大了,不如前幾年清秀。但是文質彬彬的,看著也使人心生親近。雅爾江阿本就有幾分愛男色的,待曹便帶著些許熱絡。

    換做其他人,曹還能客氣應付。這雅爾江阿地毛病,他是知道地。對方這臉上笑意一出,眼神往他身上一劃落,他就有些後背發寒,坐不住了。

    面上不動聲色。他心里卻琢磨著怎麼起身告辭。

    剛好。見王府這邊有管事來尋雅爾江阿稟事兒,曹便起身道︰“王爺既是忙。那晚輩便先告辭了,改日再過來給王爺請安。”

    雅爾江阿原想開口留他再坐會兒,不過听那管事低語幾句,卻是隱隱地變了神色,對曹道︰“原想留你在這邊吃酒,卻是有些個俗務,今兒本王就少陪了,往後咱們再好生親近親近。”說完,喚管家過來,送曹出去。

    曹看了看茶幾上擱著地匣子,跟著管家出去了。

    看著曹出去,雅爾江阿的臉子立時耷拉下來,對旁邊地管事道︰“包二死了?多咱功夫的事兒?”

    旁邊的管事正是他的奶兄富順,就听富順回道︰“主子,听順天府那邊的仵作說,這人死了怕是有功夫了,只是因寒冬臘月的,尸體凍成了坨兒,也說不好到底是什麼時候死地。”

    “殺人滅口麼?哼,本王倒是好奇了,這到底是哪位的手筆?一石二鳥,想要渾水摸魚?”他眯了眯眼楮,臉上多了幾分森冷,對富順道︰“多帶些人,給爺去查,包二常去的賭場,還有認識的人,總要將那給銀子的人尋出來不可。既是算計本王,不將本王放在眼中,總要使他曉得本王也不是吃素的!”

    富順受雅爾江阿倚重,料理王府的一些產業,出了這樣的紕漏,心里也憋著火。听了雅爾江阿的吩咐,“”了一聲,下去挑人手去了。

    客廳里只剩下雅爾江阿一個人,他看了眼曹方才敬送的禮,上前將錦匣打開了,里面分成幾個小格子,里面裝了不少成色地珍珠,上面還有一張紙。

    雅爾江阿將那張紙取了,見是小湯山的地契,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語道︰“滴水不漏啊,這小子,還算懂事兒。”

    小湯山的地,有不少在曹家手中,也並不是秘密。宗室里听過十六阿哥,跟曹家換莊子的人中,有個就是簡王府地本家。

    他又抓了那把珠子,大的有小拇指蓋大小,小的看著也精致得緊。

    他看了眼地契,又看了眼珍珠,心里想到女兒,臉上浮出笑意。讓珍珠哄閨女去,地契麼?听說萬吉哈身子不爽利,要是修個溫泉莊子休養,不知會不會好些?

    想到這里,雅爾江阿心里有些不自在,自己可沒有討好福晉的意思。只是到底萬吉哈是自己的泰山老丈人,自己這些年也沒什麼孝敬的,意思一下,也不算什麼……票,小九感謝各位了。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七章 舊緣
    直待騎馬離簡親王府遠了,曹緊繃的神經才算放下來。///com///CcnEt

    雅爾江阿人前也帶著幾分王者氣派,看著說話行事並異處;人後,人後還是少見為妙……

    不知為何,他想起完顏永佳。當年那個喜歡穿著紅衣的少女,如今在王府內院,面對這樣一個丈夫,是“舉案齊眉”,還是“意難平”?

    想起初入京城的日子,少年好友,如今已經是星散。

    曹嘆了口氣,催馬前往完顏家。

    進了胡同,還沒到完顏家門口,遠遠地就瞧見門口站了不少人。曹凝神望去,其中翻身上馬的,穿著常服的短須男子不是十四阿哥,是哪個?

    對于這位十四阿哥,曹始終懷著提防之心,想要退避已是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上前。

    十四阿哥騎在馬上,也看到曹過來,微微地挑了挑嘴角,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了永勝一眼,道︰“你們兩家的關系倒好?好深的交情!”

    永勝俯身道︰“曹額駙同大哥是少年相交的老朋友,大哥雖不在京中,但是曹額駙受大哥之托,也來探望過阿瑪幾遭。”

    十四阿哥听提到永慶,神色一僵,對永勝道︰“嫡長子不能繼承家業,本就是不合規矩之事,如今他出京,與你也算便宜。”

    永勝听了,神色一黯。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又合上了,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曹已經到眼前。翻身下馬,甩了甩袖子,給十四阿哥見禮︰“請十四爺安!”

    十四阿哥騎在馬上,“嗯”了一聲,笑著對曹道︰“起吧,听聞你們家最近喜事連連,要說聲恭喜了,喜事辦得熱鬧麼?”

    十四阿哥雖說沒有分府。但同曹家也是有人情往來。

    曹頌與曹碩地親事,十四福晉也使人預備的禮物送來。

    眼前,不過是沒話找話罷了。

    曹俯身道︰“謝過十四爺了,托各位爺的福,喜事張羅得還算體面。”

    俗話說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應酬了兩句,十四阿哥也有些不耐煩,沖曹點點頭,道︰“莊王府老王爺不舒坦。皇阿瑪讓我過去探望,我先行一步,你們倆兒先聊著。”

    曹與永勝都躬身相送,十四阿哥催馬,帶著侍衛長隨去了。

    曹地腦子里,還想著十四阿哥走前那一句“莊王府老王爺身子不舒坦”。他口中的“老王爺”,就是八大鐵帽子王之一的莊親王博果鐸。

    博果鐸是康熙的堂兄,年紀比康熙還年長好幾歲,無嗣。他的幾個佷子為了爭奪嗣子之位,如今正鬧得不亦樂乎。

    不曉得小十六與莊王府的關系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看來,也當提醒下十六阿哥,沒事也多往這位莊親王那邊請請安什麼的。

    雖說在已知地歷史上,莊親王的鐵帽子爵位最後是砸到十六阿哥身上。但是隨著曹的到來。歷史細節已經有不一樣的地方,誰知道十六阿哥會不會受到蝴蝶翅膀的影響。

    永勝見曹看著十四阿哥背影沉思不語,猶豫了一下,喚道︰“孚若?”

    曹這才收過神來,轉過頭,問永勝道︰“前幾日家里剛得了幾株老參,昨兒原想著讓你直接帶回來的,你離席早。我也沒顧得上說這個。”說著。從小滿小手接了個藍布素緞包裹遞了上去。

    “這……又勞煩孚若破費,上次送來的。我看_書齋還沒有用完。”永勝接了包裹,帶著幾分感激道。

    曹道︰“曉得你們家也不缺這些個,只是多少是是心意。只要世伯身子康健,這些東西多預備些總是好的。”

    也不好在門口說話,永勝叫來管家,吩咐他帶著曹的長隨、小廝到偏廳吃茶,自己個兒前面領路,請曹到客廳坐了。

    待下人送上茶水,堂上只剩下永勝與曹兩個時,永勝皺眉道︰“孚若,怎麼你同十四爺的過節還沒解開?瞧著他近日很是得意,到底是皇子阿哥,小心他尋機會發作你。”

    發作麼?曹不曉得為何,想起稻香村地“砒霜事件”來。隨即,他心里又質疑這個猜測。

    如今是八阿哥完敗,十四阿哥蓄勢待起的時候,他的心思應放在如何討好康熙歡喜,拉攏“八爺黨”舊人上,何必來招惹老實巴交的曹家?

    “我會避著些,倒是你這邊,是不是同十四阿哥太近了?如今局勢未明,可不是站隊的時候。”曹端了茶盞,飲了一口,語重心長地說道。

    “那有什麼法子,怎麼也要看在福晉面子,有些關系剖白不干淨。”永勝嘆了口氣,道。

    說起這個,實是令人郁悶,曹轉了話,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地契,起身送到永勝身前,道︰“這個,你收著。入冬便想著給你送來的,忙著家里的事兒,一亂就給撂下了。”

    見是小湯山的地契,永勝頗感意外,問道︰“孚若,這……”

    “雖說地界不大,剛好其中有個好泉眼,修個小莊子,給世伯休養用,正便宜。”曹回道。

    這兩年,京城的權貴在小湯山修建溫泉莊子的不是一戶兩戶地,永勝自然也曉得那邊的地價不菲,忙起身道︰“這個禮著實重了,收不得。孚若那邊家大業大,開銷也多,留著這塊地做其他使喚也好。”

    曹擺擺手。道︰“我既是送來,你收著就是,還客氣什麼?雖說如今那邊地價升了。當初我們府買下時,都是極便宜地,也沒使幾個銀錢。@@善余兄每次來信,提起老伯爺來,都是帶著幾分愧疚與惦記。你一個人,忙著差事,還忙著府里,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我這不過是看著你們兄弟地情分,近些心力,且收著,別再推脫了。”

    永勝看了看那地契,又看了看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孚若這般說,那我就愧受了,往後再尋機會謝孚若吧!”

    曹點點頭。道︰“這樣才好,咱們做兒女地,還能盼著什麼,唯有父母康健、妻兒平安罷了。”

    嘴里這樣說著,他心里思量的卻是別的。

    給完顏家的這塊地契,同十七阿哥的別院挨著,與十六阿哥的莊子也不遠。永勝是個脾氣爽快的,要是同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接觸接觸,指定是投脾氣地。

    這樣一來,萬一將來十四阿哥倒霉時。四阿哥要發作其相關地親朋故舊,完顏家也算是多了層保護傘。

    血緣是無法割舍的,雖說完顏永慶被逐出伯爵府,分戶另居。但是他心中最惦念地,不是妻兒,還是這邊年邁的父母。

    每次給曹來信,他都要念叨上一番,生怕弟弟妹妹那邊報喜不報憂,請曹留心幫襯下他兄弟,對老爺子的狀況留意些。

    永勝听了曹的話,神情中露出些許矛盾與掙扎來。沉默了一會兒。道︰“孚若,我想個法子托人將大哥調回京城吧?嫂子那邊帶兩個孩子不容易。阿瑪身子骨又是如此,額娘也是想起大哥就要哭上一鼻子。”

    雖說親情難舍,畢竟離京下去磨練是永慶自己的主意,作為朋友便只有支持的。

    因此,曹听了永勝的話,道︰“善余兄上次來信時提起,到明年五、六月天氣暖和了,要接妻兒過去。這回京的事兒,還是先听听善余兄地意思吧!”

    永勝握了握拳頭,抬頭看著曹道︰“孚若,你也信外頭人那些話,以為大哥無奈離京是因為我貪戀這父祖爵的緣故麼?”

    如今,推崇禮禮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才是世人典範。

    永慶作為長子嫡孫,早就被外人視之為伯爵府的未來當家人。雖說後來有了變故,永慶被驅逐出完顏家,但是畢竟劣跡不顯,讓人無法將他同“逆子”聯系到一起去。

    長子被驅逐,次子在府里支撐門戶,這外頭的閑言碎語便少不了。加上伯爵府幾個庶子年數漸大,從中推波助瀾,這閑話就越說越廣。

    一只手,五個指頭,還有長有短。

    疏遠了大的,偏疼小的,做爹娘的固然有不是,但是那個小的指定也是不省心的。

    就像大家抬頭看天時,不會注意到大片的藍天,而是會看到上面地烏雲似的。世人眼中所見的,所想探究的,也是人心險惡。

    仿佛只有瞧著別人都髒了,自己才能干淨似地,背後里講究永勝的難听話得有一籮筐。

    曹以往也听說過,卻是沒有興趣探尋。

    人的感情很奇怪,就算是一家人也一樣。比如萬吉哈老爺子,無論如何不肯原諒永慶,不許他重新回到伯爵府。但是在病榻上,不管見到誰,他開口閉口都是提到不在身邊的大孫女,然後拐彎抹角地打探永慶的近況。

    听著永勝話中的悲憤之意,曹搖搖頭,道︰“別人不曉得其中隱情,我還不曉得麼?這伯爵傳到你身上,也不過是一等子,年俸四百來兩。就算不承襲這個,你是郡主嫡子,也能混個騎都尉、雲騎尉的爵。一里一外,相差不過二三百兩銀子,有什麼好稀罕的?繼承伯爵府這邊,唯一地好處,便是子孫多承襲幾輩子。那是百年、數百年地後的事兒,誰有那個閑心,會操心那老遠去?”

    永勝听了,長吁了口氣,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誰稀罕麼?每年這點子俸祿,夠干什麼用?不過是個虛名好听罷了,別人稀罕。我卻是不稀罕。大哥也有幾分不厚道,當年最早提出下去撈軍功、撈資歷地,還是我。卻讓他尋了機會。給用了,留下我留在這邊應付這些狗屁親戚不說,還要背著個惡名。”

    曹笑道︰“你只當在京里磨練心性了!都是小人嚼舌頭,你不理睬,過幾日也就沒動靜了;你別回音兒,要不他們樂不得應對,就是不能拉你下馬,也要潑你一身泔水。”

    “這可真應了那句有容乃大了!”永勝笑著說道︰“莫非我還是個宰輔之才。如今這就算是修身養性了!”

    一句話,驅散了方才的沉悶,說得兩個人都笑了。

    萬吉哈喝了藥睡著,曹隨著永勝給福惠郡主請了安,陪著說了幾句閑話,便先告辭了。

    永勝親自將曹送到大門外,才拿著人參同那地契進了內院,交給母親。

    福惠郡主看了匣子里的老參,道︰“前兩天你妹妹也帶回過一些,成色倒是同這個差不多。”

    說起永佳來。娘倆兒都緘默。

    過了半晌,福惠郡主意興闌珊地將匣子擱下,嘆了一口氣,道︰“都是額娘地不是,是額娘耽擱了你妹子。早年你阿瑪就說過曹是良配,我嫌棄曹家門第低,曹爵位低,便拖啊拖啊的,不肯松口。待到我見了曹,覺得這小伙子不錯。卻是讓七阿哥那邊搶先了。要不然的話,如今你妹子,又是另外一種光景。”說到最後,眼圈已是紅了。

    永勝見母親感傷。忙勸道︰“干額娘什麼事兒,當時咱們家在孝期,哪好說得上這個?不過是有緣無分罷了!永佳那邊,畢竟有了真兒,是個招人稀罕的,听說王爺也極寵愛。”

    福惠郡主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淚,搖搖頭。道︰“女兒再好。又有什麼用?總是嬌客,遲早要成為別人家的人。總要有個兒子傍身才使人心安。”

    永勝道︰“永佳才多大點兒歲數,王爺也正值壯年,額娘別擔心這個,說不定明年就多了個小阿哥出來,在額娘身邊喊姥姥。”

    福惠郡主道︰“那感情好,我日日燒香拜佛,如今不過是求著你們阿瑪康健,你們兄妹幾個日子順心罷了。”

    “額娘就放心吧,永佳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她又是皇家指婚的親王嫡福晉,誰還好給她氣受?”永勝笑著,將地契送上,道︰“額娘還是想想修個什麼莊子,明年咱們就往那邊過冬。其中有大泉眼,對阿瑪身子也有好處。李相這兩年就泡這個,七十多歲的人了,听說如今比前兩年還硬朗。”

    福惠听著心動,接了地契,道︰“真地?那感情好,早前就听別人嘮叨溫泉的好,我還沒留意。要是真能治病,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了……”房。

    永佳接過雅爾江阿遞過來的地契,帶著幾分疑惑道︰“小湯山?”

    雅爾江阿已經坐在炕邊,拿那匣子珠子逗閨女了。

    真兒睜著圓滾滾的眼楮,看著匣子里的珍珠,伸手就抓了一把。她手小,珠子又滑,哪里抓得住,稀稀落落地落到炕上,四處亂滾。

    真兒笑著,將手中剩下的珠子送嘴里送去。

    雅爾江阿唬了一跳,忙抓了女兒的小胳膊,道︰“好閨女,這個可不是吃的。”

    真兒被攔住,還有些不樂意,嘟囔個小嘴,道︰“阿瑪,吃……”

    雅爾江阿將真兒抱在懷里,轉過身來,問永佳道︰“這兩天是給真兒敗火?怎麼餓成這樣,見面就要吃的?”

    王府的“敗火”,就是使小孩子餓上幾頓。

    永佳搖了搖頭,道︰“按頓吃呢,只是她這些日子愛吃甜食,怕蛀了牙,不敢多給她零嘴兒。這見天地使人看著呢,要不然的話,見了什麼,都要往嘴里送。”

    雅爾江阿听了,捏了捏真兒的臉蛋,道︰“沒想到,本王還生出個小饞丫頭來。這貪吃的模樣,倒是快趕上本王小時候了。那時王府的嬤嬤且厲害,說句敗火就是三、五頓不給吃的。我餓得不行,換了小太監的衣服,就廚房里尋吃的去。那真是見什麼都往嘴里送,連生蘿卜都要咬上兩口。”

    雅爾江阿難得有說這些話的時候,永佳默默地听了。

    雅爾江阿說完,自己也笑了,看著炕上的珠子,對永佳道︰“曹送來地珠子,原想給真兒玩的,如今看來卻是不妥當了。你收起來,留著賞人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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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八章 相爭
    永佳原在炕邊收拾炕上散落的珠子,將珠子一顆一顆地拾起,放回到匣子里。///com///cCneT

    听到“曹”兩字的時候,她的動作頓了頓,看了一眼擱在炕沿上的地契,道︰“王爺,這個也是曹額駙送的禮?是不是重了些,府里的這回禮怎麼預備?”

    永佳平素只教養女兒,很少過問王府的瑣事,所以並不曉得王府名下的一處鋪子已經易主的是事兒。

    雅爾江阿笑著擺擺手,道︰“不用操心回禮,你同伊爾根覺羅氏說一聲,往後曹家那邊有什麼喜事兒,走禮再厚上兩成就行了!”

    永佳“嗯”了一聲,垂下眼瞼,繼續撿炕上的珍珠。

    雅爾江阿看著恬靜的永佳,想起一事兒,道︰“對了,听說早年岳父在江寧為官,你大哥也是因這個緣故與曹有些交情。那曹家的幾位姑娘,你熟也不熟?”

    永佳遲疑了一下,道︰“曹家大姑娘與二姑娘只是吃過兩頓飯,三姑娘因平郡王府寶雅格格的緣故,早年倒是有些往來。”

    “三姑娘?就是嫁了奉恩將軍的那位?那就是她了,如今兩口子剛接手國公府,還不曉得能不能鎮住場面。年後有空,你過去溜達一趟,讓那些不開眼的瞧瞧,也算是賣曹家一個面子,總也不好白收曹的禮。”雅爾江阿說道。“是!”永佳隨口應了。手上地珠子已經撿得差不多。

    雅阿江阿原是臉上帶著笑模樣,瞧著妻子始終是這般冷冷清清的,並不像其他福晉妾室似的逢迎自己。心里不曉得為何有些不是滋味兒來。

    他挑了挑眉毛,道︰“前些日子佟氏身子不好,本王好久沒往那邊歇了,今晚本王往那邊去。”說話間,暗自打量永佳地神色。

    永佳將小湯山的地契折好,放進珍珠匣子里,將匣子蓋了,說道︰“曉得了。那王爺的晚飯也要擺在那邊麼?一會兒便使人吩咐廚房那邊。”

    雅爾江阿看著永佳波瀾不驚的神情,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將女兒送到她懷里,皺眉道︰“往後再說吧,我還有些其他事兒,先回書房了!”說完,摸了摸女兒的頭,轉身出去了。

    真兒看著父親挑簾子出來,掰著手指頭,帶著幾分不安。轉過頭看母親。

    永佳將女兒放在炕上,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柔聲道︰“你阿瑪要忙,真兒要乖啊。”

    真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奶聲奶氣道︰“額娘,那阿瑪晚上回來麼?”

    永佳搖搖頭,道︰“晚上,你阿瑪也忙……”

    雅爾江阿走到外間,並沒有立時出去,而是放緩了腳步。

    听永佳柔聲細語地哄孩子。與同在他跟前兩個樣兒,他不禁皺眉。

    難道他走了,她就那麼歡喜?他在跟前時,也不見有笑模樣。肅穆地跟什麼似的。雖說身為親王福晉,應當端莊些,但是這端莊得也委實有些過了。

    待听到閨女問話,永佳的應答後,他卻是心里怪怪的。

    難道,不是福晉性子冷淡,不愛不親近他,而是心里嗔怪他……這麼一想。他身子就輕了幾分。嘴角微微上揚,挑簾子出去了。

    變了臉色地不只是雅爾江阿一個。還有曹府內院的兆佳氏。

    听見初瑜笑著說到簡王府的鋪子是年禮,不是曹碩喜事的隨禮,她的神情一僵,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半晌,兆佳氏方笑了兩聲,道︰“甭管是什麼禮,這畢竟是入了咱們家了。ccnEt嬸子也惦記多些進項,就厚著臉皮跟佷媳婦兒開口了。”說到這里,又轉過頭看著李氏,道︰“嫂子,如今兩房分灶,那邊就小二有些進項,上下小一百口,哪里夠嚼用呢。這整日里,我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真是想尋個賺錢的營生,貼補貼補家用。”

    李氏听到兆佳氏說得可憐見地,就看了下初瑜,神態中帶著幾分詢問之意。不過是個鋪子,要是二房想要用,去用就是。這分灶之事,曹夫婦早已對曹寅夫婦提過的,李氏倒是也曉得。只是府里的賬目與產業,原在初瑜的手中收著。

    李氏進京後,初瑜雖說要將鑰匙與賬冊交給婆婆,但是李氏沒有收。

    畢竟年歲大了,又忙著看孫子,李氏也不耐煩這些瑣事,便仍讓媳婦這邊管家。

    雖說瞧著李氏的意思,是想應承兆佳氏地,但是這鋪子畢竟是簡王府的舊產,中間還牽扯其他的。

    初瑜不好隨意做主,便道︰“大爺今兒往簡王府回禮去了,要不等大爺回來,問問干系再說。”

    雖說初瑜說的是實在話,但是落在兆佳氏耳中,卻盡是推托之意。

    她皺了皺了眉,就有些按耐不住,帶著幾分心氣道︰“哎呦,多大點兒事兒,還要哥兒拿主意?你們兩口子,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哄我麼?要是舍不得將鋪子勻給我使,直接言聲就是,何必這般不干脆?”

    靜惠是新媳婦,侍立在兆佳氏身後,听到婆婆說出難听的來,面上著實尷尬。所以,她只能眼觀鼻、鼻觀心,頭垂得低低的。

    這話里不只嗔著初瑜,連曹也怪罪上了。

    初瑜心下不快,但是在婆婆面前,也沒有她多話的余地,她便轉過頭看哄天佑與恆生小哥倆兒游戲,沒有再接話。

    李氏在一旁,卻是有些听不過去,笑著問道︰“什麼白臉、紅臉地?听這意思。倒是他們小的沒做好,惹得弟妹你這做長輩的惱了!有什麼不對地,跟我說。我來訓他們!”

    雖說對曹兩口子有不少不滿,但要是讓兆佳氏一條一條地說他們夫妻的不是,一時還真說不出。

    就拿曹頌娶媳婦的事兒來說,雖說曹兩口子瞞著兆佳氏固然不對,但是歸根結底還在曹頌自己個兒身上。

    況且還在長媳面前,也不是拿這個說事兒的時候。

    兆佳氏思量了一遭,笑著說道︰“別地不說,就說佷媳婦兒外頭的鋪子用的掌櫃。府里什麼能干的尋不出來,我們那邊閑著地管事也不老少。卻請了個外頭的,這還罷了,要是能干的男子也好說,畢竟那麼大一個攤子,也得尋個懂行的不是。偏生是個小寡婦,這哪里有正經人家女眷拋頭露面地?哥兒雖說心慈了些,總是要曉得些忌諱才好,這到底與名聲上不好听。況且,這與小寡婦相關地事兒。哥兒也不是第一遭了,府里還有個田氏,奶奶般的養著,兩個孩子佷兒般地待。不過是個師爺的外甥女兒,怎麼就這大的譜?往後,等小二家里地,小三家里的有了,那才是正經的親佷子呢!”這一番話,卻是不僅說了曹,連帶著韓江氏、田氏都講究上了。

    初瑜耷拉下臉。看著兆佳氏,眼中露出幾分憤慨來。

    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為了二房那幾個小兄弟,額駙操了多少心。如今落不下好來不說,還要挨兆佳氏的講究不成?

    還將韓江氏與田氏牽扯進來,要是外人听了,見兆佳氏做親嬸子的都這般說,還不定要嚼出什麼難听的話來。

    今天,屋子里雖說沒有外人,但是靜惠是新媳婦,過門才十來天。

    兆佳氏先是說初瑜。然後說曹。這往後讓兄弟妯娌之間如何相處?

    初瑜還沒等開口,就听李氏正色道︰“弟妹。這話可不能隨意說。兒是男人,不礙什麼,那兩位都是正經人家的女眷,又是寡婦身份,要是真傳出難听的來,這不是禍害人麼?兒的人品,別人不曉得,我這當娘的卻是敢拍胸脯地。這可不是因為在媳婦跟前,就是當著外人,我也敢說道說道的。他自幼跟著老太太學佛,在女色上慣不上心的,要不的話,也不能一個屋里人都沒有。”

    兆佳氏被李氏頂得無言反駁,听到“屋里人”那一句,想著曹頌那不爭氣地,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剛好天佑與恆生兩個玩著幾只布制的金魚,因誰多誰少發了口角。

    天佑在南邊時,曹雖說也是半大孩子,但是哪里會與佷子計較,都是哄著他的。

    恆生在府里,雖說年歲比左成、左住兄弟兩個小上大半年,但是在游戲時卻頗有統帥之風。也不吃獨食,但凡有吃的,玩兒的,都是公平地分給每個人。

    天佑被祖父、祖母溺愛,還不曉的相讓,見那幾只金魚可愛,便伸手都攬到自己這邊。

    恆生看了,卻是有些愣住了。

    待反應過來,他便沒了笑模樣,指著那金魚道︰“一人一半!”

    平素恆生都是嘻嘻哈哈的,天佑對這個兄弟兼小伙伴也帶著幾分親近;如今見他臉上沒了笑意,也覺得稀奇,越發得意地將金魚都劃落到自己身邊,搖了搖頭,道︰“我的!”

    恆生听了,使勁搖著小腦袋,道︰“母親給,兩人地,一人一半。”

    進京這些天,天佑很是親近母親,听了恆生這話,立時反駁道︰“給我一人兒地,母親,母親也是,我一人兒的。”說到最後,揚起小下巴,帶著幾分得意。

    恆生見天佑吃獨食兒,心里不忿,伸手就去夠天佑身邊地金魚。

    天佑哪里肯給,伸手去推恆生,剛好撞到恆生的鼻子上。

    恆生只覺得鼻子一酸,小家伙已經怒了,“嗷”地一聲,撲到天佑身上。

    天佑哪里經過這個,已經是唬得愣住了,也不曉得還手。

    眾人听了恆生地喊聲。覺得不對勁,轉身往炕里望去。

    恆生已經騎在天佑的身上,天佑小嘴一咧。就要哭出來。

    李氏與初瑜還沒等如何,兆佳氏已側過身子,抬起胳膊,一巴掌將恆生扇到一邊,罵道︰“沒規矩的野崽子,這是向誰揮拳頭?不知好歹地東西,這真是分不清好歹的小白眼狼。”

    這一下子,不只是嚇住了恆生。連天佑也嚇得青白了臉,坐在那里不敢言聲。

    恆生虛歲兩歲,實際才還不到一生日半,小小的身子被甩到炕上,挨了巴掌的小臉立時腫得通紅,想哭也不敢哭,可憐兮兮地看著初瑜,神色中盡是惶恐。

    饒是初瑜脾氣再好,眼下也怒了。

    她摟了恆生在懷里,怒視兆佳氏道︰“二太太請慎言。恆生與天佑一樣,都是大爺與我的孩兒。就是有調皮的地方,上面有老爺、太太,中間還有大爺與我,實不勞煩二太太管教!”

    李氏見天佑也唬住了,將孫子抱在懷里,摩挲了兩下,口中哄道︰“摸摸毛,嚇不著;摸摸毛,唬不著……”

    當著媳婦的面兒。被初瑜這般數落,兆佳氏臉上有些掛不住。

    她站起身來,黑著臉道︰“既然你們偏疼抱來的,那我還真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我倒是不曉得。這外頭隨便撿來地野孩子,就能比咱們自己府的長孫尊貴?許他動手打我的寶貝佷孫兒,就不許我這做叔祖母的幫著,難道還要上下都恭敬了他不成?”

    初瑜听她一口一個“抱來的”、一口一個“野孩子”,忙捂住了恆生的耳朵,皺眉看著兆佳氏道︰“二太太,不過是孩子口角罷了,不至讓二太太費

    雖說在李氏心中。在天佑與恆生之間。到底多疼天佑一些,畢竟是血脈相依的親孫子。又是在眼跟前長大的。

    不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對恆生也生出幾分真心喜歡來,覺得是個懂事可人疼的孩子。

    她已經從平王福晉那里听說初瑜難產時太醫地話,曉得媳婦往後怕是難再有身子。又曉得兒子是專情的,如今多個恆生,給天佑做伴兒,也算是便宜之事。

    如今,見恆生紅腫了小臉,躲在初瑜懷里想哭又不敢哭的情景,李氏心里也不落忍。

    再加上兆佳氏這話里夾槍帶棒的,話說得實在難听,李氏便道︰“是啊,不過是小孩子打架,哪里能當得真!”

    兆佳氏見她們婆媳兩個一唱一和,將自己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心里也是火得不行。又想到媳婦在自己身邊,就越發地沒臉。

    她冷哼一聲,道︰“哼,看來,這倒是我的不是!是我自己不曉得自己的斤兩兒,惦記了不該惦記的,說了不該說的了,討了你們的嫌!”說完,便轉身出去。

    靜惠見了,忙沖李氏與初瑜兩個俯俯身,才快步地追了兆佳氏出去。

    恆生想來是嚇壞了,當著兆佳氏地面兒也不敢哭,直待她挑簾子出去,才“哇”地一聲哭出來。

    天佑瞧見弟弟哭了,也跟著一咧嘴,“哇哇”地哭起來,便哭還邊同李氏道︰“祖母……叔祖母,好怕人……”

    兆佳氏剛好走到廊下,見只有媳婦跟出來,初瑜也不相送,越發地著惱。加上听到孩子的哭聲,她直氣得眼楮要冒出火來。

    听著兩個孩子哭,李氏與初瑜婆媳兩個忙活得手忙腳亂,哄了半天才好。

    李氏已經吩咐丫鬟,將消腫的藥膏送來。

    初瑜用簪子挑了,用手指給恆生涂上。

    恆生雖說止了哭聲,但是眼楮紅紅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天佑看著不忍心,將炕上散落地那幾只金魚都攏到一起,推到恆生跟前,道︰“二弟別哭了,這些,都給你玩兒。”

    恆生哽咽著道︰“哥哥……也喜歡,一人……一半……”

    天佑點點頭,將金魚推到恆生跟前一只,拉一個到自己跟前一只,卻是七個,最後剩下個單蹦兒。

    他猶豫了一下,將最後一個推到恆生跟前,道︰“弟弟疼了……”

    恆生抽泣了兩聲,搖搖頭,道︰“不疼……三個旋兒,大將軍,不怕疼……”拜求了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八十九章 綱常
    中午時分,本該晴空萬里,老天卻開始轉陰。///com///我看_書齋到了吃下晌飯的時候,外頭稀稀落落地灑起雪花來。

    蘭院,上房,氣氛沉寂得怕人。

    雖說恆生已是破涕為笑,同天佑兩個在炕上玩起了七巧板,但是那紅腫的小臉,卻格外刺眼。

    曹寅坐在炕邊,眉頭皺成個“川”字。曹的臉上,卻是越來越難看。

    又是說三道四,又是打孩子,兆佳氏這是想做什麼?

    就算上了年歲,倚老賣老,曹可以不同她計較,卻是不會讓孩子們跟著受委屈。

    思量了一回,曹的神色慢慢恢復平靜,轉過身來,對曹寅說道︰“父親,兒子是長房長子,二叔沒得早,兒子多操心照看些弟弟也是應當的。小二大了,且不說他,小三他們幾個小的,往後兒子能拉扯的地方,也會拉扯。”說到這里,頓了頓,道︰“雖說家和萬事興,但是有些人遠些還好,近了反而容易心生怨尤,還是……分家吧……”

    曹寅听著前面的,還不禁點頭,听到最後一句,卻是愕然。

    李氏與初瑜原帶著丫鬟在布置飯桌,听了曹的話,也都不禁怔住。

    見他們父子兩個要說正經話,婆媳兩個對看一眼,抱著天佑、恆生,帶著丫鬟婆子下去。曹寅醒過神來。臉上已是添了些許惱意,道︰“這叫什麼話?她畢竟是你親嬸子,雖說今兒她不當動手打了恆生。有了錯處,到底也是你地親長!”

    曹抬起頭來,臉上露出幾分疲憊,道︰“父親,前些日子,剛有人往稻香村里加砒霜。那邊的點心鋪子,正好在前門大街,每天數千斤的點心。要是真讓人得手。在天子腳下,毒死個幾十或者上百地百姓,父親與我,就算萬歲爺在護著,還能有這份太平麼?”

    曹寅听了,不由動容,道︰“砒霜?可查出是誰的操手?”

    曹搖了搖頭︰“兒子也想不出,幸好韓江氏早就有先手,沒有釀成大禍。”

    曹寅長吁了口氣,道︰“這事兒你當早與我說。只是這個同你二嬸那邊……”

    曹揉了揉額頭,道︰“父親,我累了,外頭的明槍暗箭,已經使人心力憔悴,半分也不能行持差錯;回到府里,還要再讓兒子為二太太的發作費心思麼?兒子不求什麼,只求家里太平些。以二太太的脾氣,父親瞧著可是好相與的。曹頌他們是二太太的兒子,受她生養之恩。受著這些也沒什麼。兒子就不必湊趣了,該做的我做了,無愧于地下地二叔就是。”

    曹說話的動靜不大,語氣卻甚為堅定。曹寅還想開口說點什麼。想起兒子十五、六就往京城,這些年吃了不少苦的,心里也生出幾分不忍。

    他嘆了口氣,沉吟半晌,道︰“容我想想看……”

    東屋里,李氏坐在炕邊,猶豫了一下,問道︰“兒這是早就有的念頭。還是今兒剛生出的?你心里。是不是……也樂意分家……”

    初瑜聞言,抬起頭來。回道︰“母親,大爺心里是當二太太長輩敬的,因二弟同二太太頂嘴,大爺還惱過。只是,類似今兒的事兒,並不是頭一遭。雖說以往沒有打孩子,但是難听的話也不少。夫唱婦隨,大爺決定什麼,媳婦只有听從的。要不若,下次二太太言語上再不客氣,媳婦就怕要忍不住。”

    李氏嘆了口氣,道︰“二太太人不壞,就是壞在那張嘴上,向來是不會讓人的。”

    初瑜低下頭,沒有再言語。

    這時,有丫鬟過來報,道是老爺讓擺飯。

    婆媳兩個起身,又回到西屋里。

    見飯桌擺好,曹便請父母落座,自己個兒先回梧桐苑。李氏對初瑜擺擺手,道︰“這邊不用留人,你也先回去吧!”

    初瑜听了,沖二老俯俯身,隨著曹回去。

    飯桌上有雞蛋羹,曹寅給天佑、恆生每人盛了,讓兩個小家伙吃去。

    見曹寅板著臉,李氏怕他嗔怪兒子,道︰“弟妹卻是有些過了。我問過媳婦了,在咱們進京前,這樣地口角已不是一遭兩遭。瞧著兒,為堂弟們也算是費心,在弟妹跟前卻落不下半點好,怨不得孩子們心灰。”

    曹寅搖了頭,道︰“就算再有不是,也要看在幾個佷兒佷女的面上,幾個小的還年幼。”

    李氏思量了一回,道︰“老爺,不說別的,就是今兒弟妹上門討要鋪子的勁兒,往後指定還少不得。不是我偏疼自己的兒子孫子,如今那邊府里也算是富足,吃穿嚼用也都有進項。要是還這樣攪和在一塊兒,固然是老爺心疼佷兒們,但是也沒有老讓兒子、媳婦受氣的道理。”

    曹寅听李氏口口聲聲,都是向著兒子的,心里不禁有些困惑。

    莫非自己這個做爹的不夠格,讓兒子支撐門戶不說,還不曉得體恤兒子,他不由地緘默了……

    直到回了梧桐苑,曹仍是余怒未消,去了外頭的衣裳,對初瑜道︰“往後,你也別太恭敬她。我看&書齋要是再有這樣地事兒,你也厲害點兒。別擔心母親那邊,母親是通情理的。”

    初瑜服侍曹更衣,帶著幾分羞愧道︰“還是我的不是,顧著听兩位太太說話,沒看到孩子們起了口角。”

    曹擺擺手,道︰“都是小小子,在一塊兒,哪有不打架地!只是天佑體格看著也很結實。還是不如恆生壯實,他比恆生大將近一歲,卻打不過做弟弟地。”

    初瑜听提到兒子。也點頭道︰“是啊,天佑有些嬌氣了。等明年開春天氣暖和了,還是多讓孩子們在院子里玩耍,估摸會好些。”

    “多個小兄弟,也是天佑的福氣。”曹說道。

    初瑜遲疑了一下,問道︰“額駙,真要分家麼,老爺怎麼說?”

    曹點點頭。道︰“分!要不頭上頂著這樣地祖宗,你我受些委屈還沒什麼,孩子們,田氏那邊都要跟著受拖累,可怎麼好?老爺說要想想,不管如何,這次我都會勸下父親。畢竟小二、小三都成親了,也得給小二個支持門戶的機會。左右這樣隔牆住著,分家了,難道就不是我兄弟了?只是堵了那位的嘴。省得老是給這邊添堵……”

    兆佳氏的發作,使得西府諸位都覺得添堵,她自己個兒卻是渾然不絕。

    她只覺得在媳婦面前丟了顏面,又覺得李氏婆媳仗著身份,不給自己臉面。因此,回到東府後,仍是憤憤難平,只覺得委屈。

    要是丈夫還在世,要是自己兒子出息爭氣,又何必要低三下四地看人臉色。

    想起恆生來。她心中也是狐疑不已。

    收做養子,還通過八旗都統,將恆生落籍。要是這小崽子真是如他們所說的是孤兒,何必這般大張旗鼓?

    去年八月份的生日。那孩子就是前年十月到十一月其間懷上地。

    對曹來說,當時還在孝期。

    恍恍惚惚地,兆佳氏想起一件事來。隱約記得長子前年冬天上京後,好像曹也上京過。

    當時,正是初瑜做月子……想到這里,兆佳氏不由地瞪大了眼楮,莫非恆生不是撿來地,而是曹地私孩子?借口是孤兒。抱回來養在自己名下?

    初瑜是要在丈夫面前裝賢惠。才會視如己出吧?對曹寅與李氏來說,不管誰生的。兩個都是孫子,疼疼也是人之常情。

    兆佳氏越琢磨越是這個理兒,心下越加憤憤難平。怎麼還能期望佷兒孝順?連親叔叔的孝都不守,更不要說她這個寡婦嬸子?

    就是曹寅同李氏,也是平素說得好听,遇到點兒什麼事兒,還不是偏疼自己的兒子、媳婦?

    兆佳氏越尋思,心里越是堵得慌,忙吩咐綠菊裝煙。

    靜惠侍立在旁,原是要上前服侍,見喚了綠菊,便止了腳步。

    看著靜惠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兆佳氏也是心煩,擺擺手,道︰“親家來吃酒的也差不多走了,你們爺也當回來了,回去侍候吧!”

    靜惠輕聲應了,俯俯身,退了出去。

    兆佳氏待靜惠出去,嘀咕道︰“看著就是福薄,看來得尋個道士好生給瞧瞧,別再克了誰去!”

    綠菊在旁听了,心里苦笑,真不曉得太太到底要尋個什麼樣的媳婦。

    瞧著二奶奶的行事氣度,就是雞蛋里挑骨頭,也不好說出什麼不好了,太太這邊卻仍是掐著眼楮看不上。

    要不是二奶奶嫁妝豐厚,娘家那邊好像甚有助力,還不曉得太太要怎麼發作。

    正思量著,綠菊便瞧見簾子挑開,紫蘭在向她招手。

    綠菊見兆佳氏歪在炕上,闔眼吃著煙,便躡手躡腳地出去。

    待出了屋子,走到廂房下,綠菊笑著問道︰“什麼事兒,這般神神秘秘的?”

    紫蘭見左右無人,方小聲回道︰“大事兒,我正要尋你給拿個主意呢,看是不是稟知太太。”

    早間兆佳氏怕三奶奶新娘子靦腆,陪嫁來地人又初到府里,身邊怕有照看不周的,讓身邊的大丫環去照應一下。

    原本是想打發綠菊過去的,自打兆佳氏說要將她配三爺後,綠菊便避開那邊,所以兆佳氏便派了紫蘭過去。

    听了紫蘭的話,綠菊心里有數,說的就是西院洞房的事兒了。

    “什麼事兒?剛才瞧著大奶奶回去。只是都好,並沒有什麼異色。”綠菊問道。

    紫蘭小聲回道︰“都好什麼,大奶奶走後沒一會兒。三奶奶就將三爺趕出來了。三爺也像是帶著心氣,使人將行李送到書房去了。”

    綠菊听了,唬了一跳。

    自古以來,都听說新娘子靦腆地,哪里有過成親次日便將夫君轟出來的?

    就听紫蘭又道︰“不曉得什麼緣故,听著三奶奶的意思,像是對太太也置氣呢。我倒是有些不曉得該不該回太太了,要是說錯了話。使得主子們有了嫌隙,那我可不是大罪過!要是不回,過後太太曉得了,追究起來,我也是滿身不是。我這可是替你頂缸,你得幫我想個主意才好。”

    這些事兒,卻是叫她們這些做奴婢地為難。

    就算是實話實說,要是婆媳真有了什麼嫌隙,說不定火氣就要撒到她們身上,怨不得紫蘭為難。

    稍加思索。綠菊道︰“鬧出這樣的大事兒,瞞是瞞不住的,該回還得回。只是含糊些,說到這個意思就行,其中細節都省了。左右太太曉得了,也要尋三爺、三奶奶相問的,讓主子們自己去說理就是,咱們少跟著摻合這個,省得擔了干系。”

    紫蘭听了,連連點頭。道︰“還是你機靈,我都在外頭打轉了半天,也沒理出頭緒來。嗯,就按你說地辦。”

    說話間。兩人又回到上房。

    剛好兆佳氏吃了幾口煙,覺得有些口干,要水喝。綠菊給紫蘭遞個眼神,讓她端水送上前去。

    兆佳氏接過茶盞,吃了兩口,隨口吩咐道︰“吩咐廚房那邊擺飯,也不曉得那只野鴨子炖得如何了。”

    “是,太太。奴婢這就使人傳話!”紫蘭回道。

    兆佳氏原還當是綠菊。听是紫蘭的聲音,抬起頭來。道︰“你回來了,三奶奶那邊如何?可說了下晌飯想吃什麼?早上叫廚房炖的紅棗雞湯使人送過去麼?”

    紫蘭將茶盞送回到地上的八仙桌上,面上帶著幾分猶豫,道︰“太太,三爺往書房去了!”

    “書房?”兆佳氏听了,有些不解,道︰“這叫什麼話,好好地新郎倌不在新房,怎麼跑書房去了?

    紫蘭低眉順眼道︰“奴婢也不曉得,只是听說三爺吩咐人往書房送了炭盆,說是要讀書。”

    兆佳氏哭笑不得,道︰“這傻小子,就算著急看書,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這冷落了新娘子,可怎生是好?”說到這里,搖了搖頭,道︰“使人將他給我喊來。還得讓老娘操心這個,這個笨蛋兒子。”說到最後,卻是自言自語。

    紫蘭應聲出去吩咐人去了,綠菊近前看了看兆佳氏的煙,見吃得差不多了,問道︰“太太還要再吃一鍋麼?”

    兆佳氏將煙袋鍋子送到綠菊手中,道︰“不吃了,收了吧,再吃一會兒吃不下飯去。”

    在西府,送走了親家客人,帶著兩個弟弟回到這邊,曹頌便听管家的說起,曹碩到書房來了。

    曹頌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打發兩個小地回去,自己往書房去。

    曹碩拿著本《論語》,坐在書桌前愣神,連曹頌進來,也是渾然未覺。

    曹頌看到書房暖閣里擺著大紅鋪蓋,走上前去,看清楚是龍鳳被褥,不禁皺眉,道︰“老三,這是怎麼回事兒?”

    曹碩這才醒過神,站起身來。

    瞧著哥哥站在暖閣前看著自己個兒地行李鋪蓋,他的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不曉得該如何應答。

    畢竟,新婚次日,便被媳婦兒趕出來不是什麼光彩事兒。

    “支吾什麼,問你話呢?”曹頌等得不耐煩,道︰“總不是叫你媳婦兒給攆出來了吧?”曹碩滿臉羞慚,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緩緩地點了點頭。

    曹頌見果是如此,想起自己那位表妹兼弟媳的脾氣,對弟弟也生出幾分同情。

    不過,他口中卻盡是責怪之意。道︰“瞧你那沒出息地模樣,叫你出來,你便出來?七尺高地漢子。還能叫個小娘們給轄制了?既是做人家媳婦,哪里還能跟當姑娘似的,任性妄為?你可不能慣你媳婦兒這個毛病?”

    曹碩听了,小聲回道︰“她不是身子不好麼?舅舅、舅母之前也同弟弟說過幾遭,叫弟弟讓著她些……”

    “就算要讓,也沒有這麼讓地道理,這不是叫人看笑話?就是母親那里,也有你受的。再說。這兩口子剛結婚,就分房也不吉利……”曹頌皺眉道。

    兄弟倆兒正說這話,就听到門外有人道︰“三爺在麼?太太請三爺過去說話。”

    來傳話的,是兆佳氏房里的小丫鬟,名字叫紐扣。

    曹碩听了,看了哥哥一樣,目光中露出幾分祈求之色,道︰“哥,我……”

    “行了,走吧。我同你一塊兒過母親那邊去。”曹頌想起弟弟的親事,也有自己推波助瀾在里頭,心中生出幾分愧疚。

    早就曉得如慧是個爆炭脾氣,不是好相與的,自己為了迎娶靜惠,還慫恿母親將如慧說給弟弟。如今看來,自己這般自私,實是不配做兄長。

    要是弟弟同如慧小兩口能和和美美還好些,要不然話的,這豈不是自己造下的孽?

    曹頌隨著哥哥往內院去。也是覺得頭皮發麻。添香地事兒,原還想過些日子再稟告母親,看來今兒要是究起來,未必能瞞得下。

    兄弟兩個。沉著臉,心思各異地進了內院正房。

    兆佳氏抽了一袋煙,已經平復了心氣,問曹項與曹兩個來喝會親酒的都是什麼人,席面熱鬧不熱鬧什麼的。

    曹項與曹垂手答了,卻是有的清楚,有地沒留意。

    等明天次子與佷女“回門”,這邊就能拆喜棚。喜事這就算都辦完了。

    想著這二十來天。數不清的客人,還有源源不斷的賀禮。兆佳氏有些意猶未盡。

    她看了兩個小的一眼,一個轉年十五,一個轉年十四,再過兩年,也是將說喜事的年紀。

    要是再說上兩門妥當的親事,那她可就念阿彌陀佛了。

    說話間,見曹頌與曹碩進來,兆佳氏故意板了臉,皺眉對曹碩道︰“都這大人了,還要事事提點你不成?就算著急讀書,也不在這丁點兒功夫。還不快回新房好生陪著你媳婦兒。明天要回門呢,委屈了新娘子,仔細你舅舅不給你酒吃。”

    曹碩見母親只提讓自己回新房,只字不提別地,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開,面上不禁露出迷惘之色。

    就算是再偏疼佷女,也不敢縱然她如此吧?怎麼一句責怪那邊的話也沒有?還是因自己收添香在前,母親為了安撫那邊,才吩咐自己退讓地?

    兆佳氏見曹碩如此,笑罵道︰“還愣著做什麼?真還讀成了書呆子不成?我是盼著你好生念書,往後光耀門楣,卻也盼著你們早點給我添個大胖孫子。”

    曹碩紅著臉,低著頭不言語。

    大過年地,曹頌也不願家里鬧出笑話。

    況且正如母親所說,明天弟弟弟妹還要回門,因此,他便對曹碩道︰“既然母親吩咐,你就收拾收拾書房,還是回自己個兒院子去。”說話間,沖曹碩使了使眼色。

    曹碩應聲,從兆佳氏屋子退出去,在院子里遲疑了一下,還是回書房整理行李去了。

    少一時,曹碩抱著行李到西跨院。

    西跨院上房里,如慧哭累了,重新洗了臉,正在外間歪著。陶嬤嬤坐在炕邊的小杌子勸了半晌,勸得口干舌燥,也不見姑娘說出軟話。

    想著明天地“回門”,陶嬤嬤嘆了口氣,道︰“姑娘,就算不為了自己個兒的將來籌劃,也要想想明兒,要是老爺太太曉得姑娘、姑爺剛成親就鬧口角,還不知要怎生惦記。為了籌備姑娘的親事,太太的頭發都白了不老少,姑娘就忍心還讓太太操心?”

    如慧發了一通火,已經去了不少心氣。

    听到提到自己個兒的父母,她心里有些放心不下,道︰“嬤嬤,明兒額娘要是問起,咱們別說這樣沒用地還不行麼?”

    陶嬤嬤皺眉道︰“好姑娘,太太是過來人,姑娘與姑爺好不好,太太還瞧不出來麼?何需要問老奴?”

    如慧聞言,坐直了身子,面上帶著幾分不安,使勁地攥了手中的帕子,小聲嘀咕道︰“嬤嬤,那該怎麼辦?總不能我去請了他回來?”

    “姑娘終是曉得不妥當了!”陶嬤嬤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好姑娘,往後別這樣,總要給姑爺留點臉面與余地才好。小兩口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合,膈肌兩句也沒什麼。老奴舍了這張老臉,過去請姑爺回來。”說著,便站起身來。

    如慧拉不下臉,想到廂房里住著的添香,心里也堵得慌,側過身子,道︰“嬤嬤別去,倒顯得咱們理虧似的,明明是他小小年紀,私德不檢點。”

    陶嬤嬤听著如慧說話地口氣居高臨下,勸道︰“姑娘,雖說您同姑爺是嫡親的表姊弟,畢竟如今做了夫妻,姑娘說話還要綿和一些才好。”

    雖說曉得陶嬤嬤是好心,但是听了半晌的嘮叨,如慧也有些耳朵生繭。她往炕上一躺,用袖子蒙了眼楮,道︰“我就是這幅模樣了,他家又不是不曉得!要是嫌我說話硬,廂房不是還那綿和的麼?”

    看著自己姑娘這副不懂事的孩子心性,陶嬤嬤實是懸心。

    這要是鬧到姑太太跟前兒,也落不下什麼好。只是如今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還是先將姑爺請回來,將明兒“回門”的事兒應對過去,再說別的。

    她剛要挑簾子出去,便听到廊下小丫鬟道︰“三爺!”

    隨著說話聲,就听到有人進了外屋。

    陶嬤嬤臉上露出歡喜來,如慧在炕上,也听到了,將袖子從眼上挪開,看著門口發呆。

    進來地,正是曹碩,手中還捧著行李鋪蓋。

    他在外間頓了頓,也不看炕上地如慧,抱著被子,直接進里屋臥房去了。

    陶嬤嬤見如慧還躺著不起身,心下著急,疾步走到炕邊,小聲道︰“姑娘,可不能讓老奴白嘮叨,剛才都說什麼來著?為了明兒……”

    如慧咬了咬嘴唇,神色有些復雜,看了陶嬤嬤一眼,起身也隨著進里屋去了……

    陶嬤嬤還有些不放心,側耳聆听里屋的動靜,生怕這小兩口一言不合,再起什麼口角。

    謝天謝地,除了鋪床地簌簌聲,並沒有其他動靜……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章 “招蜂”(上)
    平素琉璃廠客人就多,這到了年跟前,更是車水馬龍,行人如織。///com///cC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曹碩帶著媳婦兒“回門”去了,曹府里的喜棚已經拆了。

    智然進京,已經有一個來月。曹先前在衙門當差,封印後這幾日還忙著府里的事兒,始終脫不開身。智然多由莊先生陪著,他作為老友,也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得了空,曹便到前院尋了智然,同他出府來溜達。

    原是想著去西山看雪的,畢竟在“燕京八景”中有“西山霽雪”這個景兒。只是,剛進臘月時下了幾場雪,到中下旬反而少了。

    加上最近天氣晴好,地上的殘雪也化得差不多。

    就算山中氣溫比京城低些,但是沒有新雪,想來景致也是有限。因此,曹與智然就沒有出城,只在城里尋地方逛了。

    出府前,曹到榕院去請莊先生同往。

    莊先生昨天稍微喝多了些,宿醉,正難受,便沒有出來,讓曹與智然兩個自便。

    城里的景致,莊先生已經帶著智然去過不少。曹問了大概,曉得琉璃廠還沒有去過,便帶著智然到了琉璃廠。

    已經叫管家請裁縫給智然縫制了冬衣,所以智然沒有再穿曹的衣裳。他穿了身青色的僧衣,外邊罩著同色的連帽風衣,看著甚是清爽。

    風衣雖說看著是細布材質,里面包著卻是上好的皮料,因此極是暖和。

    曹穿了素緞袍子,外邊罩了毛皮馬甲,看著也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曹只帶了小滿、魏黑、張義、趙同他們幾人,騎馬出來。馬匹都停在街口,使人看了。一行人,溜溜達達地逛起了琉璃廠。

    看著街上不少有帶孩子出來置辦年貨的。曹想起府里的幾個孩子。因外頭冷,孩子們年歲小,不敢**來。這次出來,卻是要給他們買些玩具回去才好。

    天慧還小,妞妞是小姑娘。還好說,其他幾個小小子。眼看就要到淘氣的年紀。

    他的眼楮,除了看看道路兩側書法大家提地匾額外,就落在那些賣雜七雜八小物什的小攤子上。

    智然到底是出家人,對于古董字畫不過一掃而過,更多的將視線落在佛像、念珠,還有些古舊地經文上。

    小滿在街頭用二十個銅板。買了一小包糖瓜,從曹、智然讓起。

    曹與智然都不愛吃甜的,笑著擺手;魏黑幾個看著糖瓜鮮亮可愛,便一人拈了一個,送到口中。

    小滿捧著剩下的糖瓜,從中挑了個綠色兒的吃了。說起來,小滿也是魏黑看著長大的。

    見他這麼大了,還帶著孩子氣,魏黑笑道︰“轉年你就十九了。公子是你這個年數,都當爹了。你老子沒嘮叨你,讓你早點娶媳婦生娃娃?”

    說起娶媳婦地事兒,小滿紅了臉,笑著說道︰“急什麼?張爺、趙爺這都二十好幾了,才尋思要說親。cCnEt我呀,還想多自在幾年!”說到最後,瞧著張義與趙同。搖了搖頭。道︰“好生生的兩人,就要被栓在屋子里了!”

    張義听了好笑。拍了他腦門一下,道︰“這叫什麼話?沒听說娶了婆娘,就不能出屋子地。倒是你,老實交代,是不是還是童子雞?跟哥哥說,哥哥哪天帶你消遣去,保不齊還能賺個小元寶回來。”

    一句話,說得魏黑與趙同都笑了。

    小滿臊得滿紅臉,使勁地挺了挺胸脯,揚著下巴,道︰“沒得這般瞧不起人,我跟著大爺走南闖北的功夫比你還久了,什麼沒經過?就是秦淮河上的花酒,當年也曾喝過。”

    張義斜著眼打量他兩眼,只是不信。

    小滿被氣得沒法子,眼珠子一轉,笑著說道︰“看來,張爺是堂子的常客,這我倒是要同喜雲姐姐好生顯擺了。”

    張義同喜雲的親事已經定了,只是因年前府里忙著操辦曹頌、曹碩的婚事,顧不上他這頭兒,已經請人尋了日子,將喜事安排在元宵節前。

    听了小滿地話,張義神色一僵,左手捏了捏右拳,“嘿嘿”笑了兩聲,道︰“滿爺,看來,咱們哥倆兒當好生親近啊!”

    小滿已經側身轉到魏黑的身後,探出頭來,笑著說道︰“張哥要是想比劃,我就請魏大爺或是鄭爺幫襯,看看到底是厲害!”

    張義見他尋到靠山,拿他沒轍,佯裝作揖道︰“滿爺饒了小的這遭吧!小的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小滿見他服軟,正暗自得意,就听他後面說道︰“……再也不敢笑話滿爺是童子雞了!”

    小滿氣得直跳腳,瞪了張義一眼,快走幾步上前,對曹道︰“大爺,不得了了,張義發春了,滿口子沒正經話!”

    曹與智然並肩在前,听著眾人逗小滿,並沒放在心上。$$

    見小滿說不過張義,他止了腳步,轉回頭,笑著對張義說︰“你別得意,小心有人給你究後賬!”

    張義“嘿嘿”笑了兩聲,道︰“大爺放心,別說是還沒過門,就是過門,也沒有女人騎在男人頭上的道理不是!”

    曹見他話雖說得硬氣,但是他面上卻露出些許不安來,笑著搖搖頭沒有再言聲。

    小滿見張義如此,心中不忿,沖他做了個鬼臉,道︰“既是張爺不怕,那明兒我就告訴喜雲姐姐去!不只堂子里的熟姑娘,還有賣餛飩的那個小寡婦!”

    張義忙笑道︰“小滿兄弟,哪兒能那麼不厚道啊,咱們爺們說話,咋能往娘們耳朵里傳?”

    曹見他們拌嘴,不在理會他們,對魏黑道︰“魏大哥。難得咱們街上溜達一趟,別忘了給嫂子買上些東西,到底是大過年的。”

    魏黑點點頭。笑道︰“曉得了,公子。老黑也正尋思,要是看到鐲子、簪子什麼的,買兩件給她。一年到頭地,她也不容易……”話未說完。他卻是變了臉色,急道︰“公子。小師傅……”

    曹見魏黑神色不對,忙轉過身尋智然,卻不在跟前,已經走出十幾步遠,而且為了避閃疾馳的馬車,摔倒在路邊。

    曹忙疾步上前。張義與小滿他們也顧不得拌嘴,緊隨其後。

    就听到“哇哇”地哭聲從智然的身下傳來,原來方才馬車疾馳過來時,剛好有個孩子在馬路上。智然看到了,將小孩子拉開,卻是自己避閃不急,差點被馬車撞了。

    那孩子不過四、五歲,從地上爬起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地上一灘殷紅地血跡。曹唬了一跳。

    那孩子站起來,渾身剩下,除了沾了土外,並不見傷處,那這血自然是智然身上的了。

    智然見那孩子哭得厲害,將他方才掉在地上的半拉火燒撿起來,吹了吹上面沾著地土,送回到那孩子手中。

    那孩子接過半拉火燒。看著智然被血滲透地袖子。哭得越發大聲。

    孩子地母親原在不遠處地攤子上買春聯,因不識字。正央求著商家給念其中地幾副,沒留意孩子不見了。

    待听到哭聲,她才曉得不對,急沖沖地過來,就見兒子對著個年輕和尚哭。

    她忙竄上前來,將兒子護在身後,狐疑地看著智然,問道︰“你這大和尚,好生生的為啥欺負小孩子,羞也不羞?”

    智然淡淡一笑,不屑辯解。

    還是旁邊看熱鬧的行人看不過眼,七嘴八舌,這個道︰“這位大嫂,怎麼不曉得好歹?要不是這位師傅幫著,你兒子就要被車撞了。”

    那個說︰“救了你家小子的性命,還不趕緊磕頭。”

    這婦人被說的一愣一愣的,緩過神來,看著地上那攤血,也是駭得不行。她蹲下身來,仔細看了孩子,問了有沒有疼地地方。

    見兒子卻是沒傷著,她也就曉得自己方才失禮了,忙要俯身謝智然。

    見智然半袖子血跡,這婦人訝然出聲,摸了摸荷包里辦年貨的兩吊錢,這個“謝”字到了嘴邊,卻是說不出來。

    曹看著智然的胳膊,擔心他的傷勢,也懶得理會別人,道︰“這是蹭著了?快,咱們找個大夫看看。”說完,想起肇事的馬車來,轉頭向四下里看去。

    因這邊看熱鬧的多了,將馬路給堵住,那馬車也被滯留在此處。

    鬧市疾行,誰家的馬車這麼猖狂?

    看著一眾侍衛長隨簇擁下的朱輪馬車,曹心里有些納罕,這是哪個王府的,看著甚是眼熟啊?

    他心里卻是覺得晦氣無比,既是身份有別,看來想要直接給智然討回公道怕是不能了。也不能白吃了這個虧,總要給這人點教訓才行。

    正思量著,曹就听見有人上前俯身道︰“曹額駙,我們王爺請曹額駙近前說話。”

    果不其然,車里坐著地是位王爺,卻不曉得是哪個王府的?

    曹轉身對魏黑道︰“看看就近的醫館,先給小和尚尋個大夫再說。”

    魏黑應了,曹對來人道︰“請問車上是哪位王爺?”

    來人俯身回道︰“我們主子是鐵帽子郡王,名諱卻不是我們做奴才的能說的。”

    大清朝的鐵帽子王爺有幾位,其中郡王品級的只有平郡王與順承郡王。看來,車里是順承郡王穆布

    怪不得曹瞧著這馬車眼熟,前幾年時疫時,穆布巴乘坐這輛馬車想要闖城門來著,正好被曹遇上。

    說話間,曹已經跟著來人,走到馬車前。

    穆布巴伸出一只手,挑了車簾,正目不轉楮地往人群里看著,連曹到眼跟前也沒有留意到。

    曹見穆布巴眯著眼楮,面上神色有些不對勁,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將將地落在智然身上。

    這時,就听到車里有人說道︰“好王爺,這又是瞧上哪個?巴巴地舍不得放眼!”

    穆布巴恍若未聞,還巴著脖子望著。一條胳膊已經攀到他肩膀上,就听有人嗔怪道︰“王爺……”

    曹在馬車前,想起車里這位王爺地“赫赫大名”,再听著這同車男子拿腔捏調地說話,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要起來了。

    小和尚生地俊俏,這他是曉得的,卻是也沒想到會被男人給盯上。

    之前莊先生私下里笑談,不能再帶小和尚去前門听戲,省得鬧出是非,曹還當是玩笑話。如今看來,說不得真遇上什麼不開眼的。

    曹的心里只覺得惡心,卻是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打了個千禮,道︰“小的曹給王爺請安了!”

    听到曹的動靜,穆布巴才瞧見他到眼跟前了,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叫人打了車簾,笑著說道︰“是小曹啊,這也好陣子沒見你了,怎麼也不往本王府上多轉轉?”

    從臘月二十四大朝會至今,不過三、四天,哪里是好陣子,不過是沒話找話罷了。

    曹也虛應了兩句,尋思找個話茬趕緊走人,離這位王爺可是要保持距離才好。

    穆布巴同曹寒暄兩句,也有些心不在焉,指了指智然那邊,問道︰“本王瞧著,小曹同那位小師傅倒是親近,那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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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一章 “招蜂”(下)
    穆布巴前面的寒暄,雖說陰陽怪氣的,但是曹還能受著。///com///CcNet

    出仕已經好幾年了,要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點還練不出來,那早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不過,穆布巴語氣曖昧地提到小和尚時,曹心里卻是生出幾分不耐煩。

    穆布巴好女色也好,喜男色也罷,本不與他想干,也輪不到他來操心。不過,要是想將主意打到小和尚身上,那可委實令人惡心了。

    曹不是大度之人,本性有幾分護短。家人與朋友,是他不容外人觸及的底線。

    他淺笑著,狀似無意地回道︰“那位少年高僧是家父的方外之交,正等著萬歲爺傳召,過些日子許是要往宮中講禪。”

    這卻不是信口胡說,曹寅先前曾同曹提過,說智然要是想留在京城的話,就想法子同康熙那邊贊上一贊。

    要是能陛見一次,智然出來後不能說是“身價百倍”,起碼尋一座寺院做個主持,不在話下。

    曹剛听說時,還覺得甚是可笑。這方外之人,也擺脫不了世俗權力規則。

    听說是曹寅的方外之交,穆布巴心里有些為難。畢竟曹寅是天子心腹之臣,雖說只是個伯,比不得自己個兒這鐵帽子郡王尊貴,但是如今聖眷在屬,也不好輕易得罪。

    待听到後面那句,曉得是宮里要傳召的,他心里才升起的小火苗兒就熄了一半。

    他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笑著說道︰“怪不得本王瞧著那位小師傅覺得心里肅靜,原來是位得道高僧……”說到這里,就瞧見智然正往這邊打量。

    除了眉目清秀于常人外,看著還恍惚地覺得有幾分面善。就仿佛前世見過一般。

    穆布巴眯著眼楮,心里竟生出幾分感傷來。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雖說瞧對了眼,卻終是有緣無份罷了,這如何能不叫人心生唏噓?

    穆布巴心里難受,臉上也變幻莫測,嘆了口氣。轉而安慰自己,就算不能做什麼。能多見兩面,養養眼也好。

    想到這些,他便對曹道︰“今日之事,倒是怪本王的不是了,也不曉得那位小師傅有沒有傷著。日後,小曹得空。也帶著這位小師傅,往本王府里……講講禪……哎,講講禪……”

    說到最後,他又忍不住望向智然。====

    那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哪里是他尋常相伴的戲子優伶能比的?

    越看,越是放不下。

    想著康熙已經老邁,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曹寅要是識趣地,也不該為了個和尚得罪自己才是這樣想著,穆布巴心中立時愁雲散盡。臉上又堆了歡喜模樣,挑眉道︰“說起來,本王小時候在宮里還曾跟著令尊學過騎射,也算是半個弟子。CCneT這眼看過年了,本王也當給昔日的師傅拜個年才好,少不得卻是要登門討擾了!”

    這不過片刻功夫,穆布巴的表情都夠一出戲碼了。

    曹在旁,都有些看愣了。實不曉得眼前這位心里到底在琢磨什麼。這是怎麼練就地。變臉變得這麼快?

    原是搬出曹寅與康熙兩個老的來,省得穆布巴真惦記上小和尚的。沒想到他倒是順桿子往上爬,攀起交情。

    曹哭笑不得,心里惦記智然的傷勢,也沒心思再應付他,便道︰“即使如此,那今日就別過,改日再給王爺請安。”

    “這就走……”穆布巴往曹臉上看了兩眼,還生出幾分不舍來,道︰“什麼王爺,不王爺的,听著怪生疏地,本王同你姐夫都是一個老祖宗,說起來咱們也是親戚,不是外人。”

    照這麼說起來,滿京城的黃帶子、紅帶子還都是一個老祖宗。親戚沒有這麼論地,曹也只是笑著听了,兩下別過。

    張義已經在接口尋到了間醫館,只是曹沒有回來,眾人便還在原地等著。

    待曹回來,一行人才往醫館去。

    智然只傷了胳膊,腿腳倒是沒什麼,所以也不用人攙扶。

    剛才被救的那個孩子已經止了哭聲,見智然走了,瞧了瞧手中的半拉火燒,掙開那婦人的手,追了上去,拉住了智然的披風。

    那婦人唬了一跳,忙追上來︰“鎖兒,不許無禮!”

    智然不解,轉過頭看,看著這孩子,問道︰“小施主,為何拉住小僧?”

    那孩子臉上的淚還沒抹淨,小臉鬼畫魂兒似地。看著智然染了血跡的胳膊,他將手中的半拉火燒遞上︰“給你吃這個,可香了,吃了,就不疼了!”

    智然原想搖頭,讓這孩子自己吃去。

    但是見孩子稚嫩的神情中,滿是擔憂之色,他還是用沒有受傷的胳膊舉到胸前,做了個諾,道︰“那小僧就謝過這位小施主了!”

    看到智然肯收下這半拉火燒,這孩子臉上才顯出歡喜模樣,墊著腳尖,將那半拉火燒遞上。

    那婦人見智然滿臉慈悲,滿心羞慚,將荷包里預備置辦年貨的兩吊錢捧出來,送上前,道︰“這位師傅是為救小婦人的兒子傷的,這些不能報答救命之恩,添個藥錢吧!”

    這回,智然瞥了一眼那婦人已經干癟癟的荷包,卻是沒有收,指了指手中地火燒,道︰“女施主務要掛懷,小僧已是收過了謝禮。阿彌陀佛。”說完,又沖那個小男孩點點頭,便轉身走了。

    那婦人看著手中的兩吊錢,拉著兒子跪下,沖著智然的背景,磕了幾個頭……

    這邊的醫館店面不算大,店堂里面卻看著甚是潔淨,坐堂大夫白發白須的。看著也像是有些資歷的。

    智然的狀況卻是不大好,為了護住那孩子,他是胳膊肘先著地地。整個右小臂血肉模糊,還有斷骨處。

    在清洗傷處,包扎上藥時,看著智然神色淡然,那大夫也不禁佩服。

    曹早已沒了逛街地興致。打發張義快馬回府,將曹寅地馬車趕來。

    曹寅地馬車。里面地座位是曹費心琢磨出來的,座位下墊了厚厚的棉氈,多少能起些減震效果。

    智然的傷處收拾完,大夫又給開了兩個方子,曹在這邊將藥給抓了。

    老大夫甚是負責,還專程將醫囑寫了一頁紙。對曹道︰“傷筋動骨一百天,除了要好生休養,以形補形,骨頭湯……”

    說到這里,想著病患是個出家人,老大夫連忙搖頭,對曹道︰“罪過,罪過,小老兒失言了。只是。這人分僧俗,藥材卻是不分地。瞧著這位客人像是家資寬裕,前門仁濟堂里有虎骨膠、龜甲膏,這兩味補藥,輔以參湯,作為滋養之物,就足夠了。”

    曹見老大夫如此盡責,心里也甚是感謝。叫小滿掏銀子將藥資並診金奉上。

    原想要多付些。但是老大夫為人方正,不肯多收。

    曹將藥房打量一遭。雖說也看著標著人參、鹿茸這樣的名貴藥,但是也不好掏錢買。

    這藥材不必別地,自己買了,這邊需要用的病患買不到,豈不是耽誤事?

    最後,看著櫃台上擺著幾壇子“三鞭酒”,曹便叫人搬了一壇。大過年的,送到榕院那邊,權當是孝敬莊先生了。

    少一時,曹家的馬車已經到了。

    曹同智然一起上了馬車,乘車離開琉璃廠,返回曹府。

    看著智然眼觀鼻,鼻觀心,嘴唇一張一合。曹少時在清涼寺里住了兩年多,對佛經這也曉得一二,見智然如此,問道︰“是念《藥師經》還是《觀音治病真言》?”

    智然道︰“《藥師灌頂真言》。”

    “南無薄伽伐帝,殺社,窶嚕薜琉璃,跋喇婆,喝也……”曹口中念出幾句,正是《藥師灌頂真言》的內容。

    智然的臉上浮出笑意,看著曹道︰“師傅生前就曾說過,曹施主有慧根,要是皈依佛門,定會習得高深佛法。別說是上有年邁雙親,下有嬌妻弱子,就算是單蹦兒一個,曹對于出家也沒有興趣。

    偶爾看看佛經,只當修身養性,整日瞧地話,生活未免太乏味。

    想到這里,曹道︰“我羨慕你的大自在,卻也沒法子放下自己的小自在,這輩子只能這樣熬了。”

    “阿彌陀佛!”智然收斂了笑意,面色肅穆地打了個諾,道︰“曹施主少年通透,為何如今卻想不開了。入世也是修行,只要心里有佛祖,骨肉天倫也是歷練。”

    “小和尚誤會了!我並沒有道苦之意。”曹笑道︰“世外有世外的清淨,俗世有俗世的熱鬧,雖說糟心了些,但是能守著父母妻兒平安過日子,也是大福氣,我當惜福。”

    智然似懂非懂,笑著點點頭,目光中卻露出迷惘之色……不住,連身邊伴著的那個叫敏倌兒的戲子也打發下去。

    總不好這麼束手,他想了半晌,喚了管家,道︰“趕緊地,去府里的庫房瞧瞧,什麼佛像、念珠、香爐什麼的,撿好地,給爺挑出四色禮來!”

    雖不曉得是往哪府送禮,但既是王爺要得緊,那管家也不敢耽擱,立時應聲下去挑揀去了。穆布巴吩咐完畢,一**坐到炕邊上,伸手摸了摸光腦門,口中道︰“曹寅啊,曹寅,本王給你面子,你也要給本王面子才好……”

    李煦的信到了,曹寅坐在椅子上,打開瞧了。

    信中除了說了些江南政局外,還有文氏與高氏兩位老太君的近況。

    高氏老太君還好,比曹寅大不了幾歲,不到七十,還算是硬朗;文氏老太君卻是八十多,將到九十的年紀。

    江南雖說繁華,但是有些名貴藥材卻不若京城齊全。李煦在信中提及此處,請曹寅幫忙尋些好藥材備用。

    曹寅心下有些納罕,李家父子雖說不在京城,但是卻有心腹管家在這邊。一些人情往來,親戚走禮,都有管家出面。

    雖說買藥並不是什麼大事兒,對曹寅來說,不過是吩咐一聲,使兩個下人去料理,但是李煦的相托,多少帶了幾分刻意。

    思及此處,曹寅臉上不禁苦笑,搖頭自然自語,道︰“何須如此!”

    又想到之前李家送來的禮單,也是豐厚得很,曹寅嘆了口氣,心情也是復雜。

    憑著兩家的交情,鬧這些,倒是顯得虛了。與其托他尋藥,還不若托他查查李鼎的死因。

    雖說李煦並沒有再此事上開口,但是曹寅卻有探究地心思。

    畢竟在京城權貴眼中,江南曹李兩家“連絡有親,一榮俱榮”,那對李鼎下死手地人,同數次謀算曹的,會不會是同一個?

    想到李鼎暴斃京城,至今真凶未現,曹寅不禁生出幾分後怕。

    自己膝下就只曹一子,這些年也是幾經生死,幸好老天保佑,平安至今,要不然,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怎不叫人斷腸?

    總不好如何被動,既然幕後之人對兒子有殺心,他身為父親,總不好含糊過去。

    他地忠心,是獻給總角之交的帝王,並不是效忠于宗室皇族。主持江南通政司數十年,他並不是心慈之人,自有幾分狠厲。

    不管是誰,哪怕是王爺阿哥,想要殺他的兒子,就是他曹寅不共戴天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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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二章 遞話(上)
    回到曹府,曹還是不放心,請了太醫又來給看過,才算放心。///com///CC

    過了臘八,如今已經算是年節里,不只尋常人家嫌忌諱不願請大夫上門,連帶著大夫也不願出診。

    幸好太醫是曹家常請來的,曹預備的診金可謂是豐厚,倒是沒有什麼說頭。

    莊先生雖說年長,但是同智然算是半個忘年交,听說他傷了胳膊,忙趕過來探望。

    因之前張義回來取馬車時,已經通稟了曹寅那邊,所以曹寅也是曉得的。听說他們回來了,也到前院客房來。

    一時間,站了半屋子人,都惦記智然的傷情,少不得帶了擔憂之色。這大過年的,又是傷筋動骨,多遭罪。

    智然只是帶著淺笑,看不出來有什麼痛楚之處。

    前門仁濟堂的虎骨膠、龜甲膏方才已經打發人買來,已經使人去煎了藥,送上來。

    許是其中有什麼安神的東西,智然喝了就有些個犯困。眾人見了,在智然屋子里說了幾句話便出來。

    曹講了上午變故的緣由,听說遇到的是穆布巴,莊先生的眉頭不由地皺起來。

    猶豫了一下,他對曹寅父子道︰“大人,大公子,關于順承王爺,老朽還有些內情要稟之。”

    “哦,既然如此,安豐兄咱們書房說話!”雖說這些年不在京城,但是對于順承郡王穆布巴的“嗜好”,曹寅也是有些耳聞。

    今天。智然又是傷在王府的馬車下,曹寅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曹听了。回想穆布巴看著智然時地神情,好像甚是歡喜。原只當是他好色無度,僧俗不分,瞧見小和尚生得好,心里就癢癢了。這其中還有什麼內情麼?

    說起來,今天並不是穆布巴頭一次見智然,之前還有一回。是在前門的戲園子里。

    那還是在臘八前,莊先生帶著智然去前門地戲園子听戲。

    也不曉得那位鐵帽子郡王抽什麼風,竟然來個輕車簡從,帶著幾個長隨在戲園子看戲來了。

    別人進戲園子,都是往台上瞧,穆布巴可好,眼楮像是不夠使喚了似的,台上、台下的劃落。最後眼楮就黏在台下听戲的智然身上了。====

    莊先生坐在智然旁邊,有些察覺,便不動聲色地望過去。

    雖說穆布巴不認識莊先生,但是莊先生在索額圖府上為幕僚時,卻是見過他的。

    瞧著那讓人作嘔地眼神,再想想這位王爺的“偏好”,莊先生只能選擇退避三舍。沒等台上的戲碼落幕,莊先生就同智然兩個出來,繞了好幾個胡同。才將後邊跟著地尾巴甩掉。

    這以後,前門的戲園子莊先生是有些不敢帶智然去了,去的話也挑些小會所、小茶館這樣的地兒。CcneT

    今天穆布巴既是與曹打了罩面,曉得智然在這邊府上,說不定會有什麼動作。

    曹听了,是哭笑不得。這要是緣分的話,也可謂是“孽緣”。

    曹寅是自幼熟讀聖賢書的儒家君子,對于這種有悖綱常之事自是無法接受。更何況是牽扯到自家府上的客人。

    莊先生說完。曹將他與穆布巴的對話也大致說了一下。

    曹寅听他推出宮里來,點了點頭。道︰“萬歲爺對佛道之流只是平常,但是太後她老人家卻是禮佛地。年後尋個機會,看能不能請萬歲爺傳召智然。”

    幾人正說著話,大管家曹忠親自來報,道是順承王府使管事來送禮,已經請到偏廳,要不要請大爺過去應酬?

    這離方才琉璃廠相遇,還不過個把時辰的功夫,這位王爺還真是不叫人省心。

    曹看看曹寅,道︰“父親,您看……”

    曹寅皺眉道︰“沒法子,總不好得罪,你就是應付兩句。禮物要是推不掉的話,就立時使人預備相應的回禮,省得落得口舌。天子腳下,有御史盯著,就是他一個郡王,也不能使先禮後兵這樣的法子。”

    曹應聲下去,剩下曹寅與莊先生兩個面面相覷,搖頭不已。

    雖說穆布巴是郡王,但是因品性不端,被康熙申飭過幾次,在朝堂上並沒有什麼權勢。因此,曹寅不過是覺得有些麻煩,並沒有什麼畏懼之意。

    有兒子過去應對,在他看來,就差不多了。

    因此,他遲疑了一下,對莊先生問道︰“安豐兄,鄙人內佷李鼎去歲京城暴斃之事,這邊可有什麼風聲?”

    蒼蠅雖說吃不了人,但是惡心人。莊先生摸著胡子,還在思量怎麼解決順承王府的事兒,畢竟那位王爺“聲名遠播”,沾了一點,也夠讓人喝上一壺的。

    听曹寅轉了話,他的手僵了僵,臉上現出不解之色,道︰“大人,怎麼會想起此事?今年春天順天府衙門與步軍都統衙門都使人查了,因隔得日子久了,並沒有查出什麼來。”

    曹寅皺眉道︰“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竟然有這般膽大妄為之人,實是令人著惱。”

    莊先生垂下眼,點點頭,道︰“確實如此,卻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今春海子里撈出地尸首可不是一具兩具。這其中錯綜復雜,一時也讓人思量不到。”

    曹寅用手敲了敲桌子,看著莊先生道︰“安豐兄,別的還好說,倘若此事你那邊有所獲,請務必告之于我。李鼎橫死,曹三番五次遇險,這幕後之人不揪出來的話,我實是無法安枕。”

    莊先生“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道︰“大人還請稍安勿躁,大公子回京這一年來。也在探查幕後之人。”

    曹寅點點頭,端起茶盞,飲了一口,道︰“雖說他平素看著穩當,到底還年輕。我怕他有些事情思量不清楚……”接過禮單,叫人給管家封了厚厚的銀封。

    那管家口舌也伶俐。絮絮叨叨地請安問好不說,還一口一個“我們王爺如何念叨額駙”、“我們王爺如何不放心小師傅”。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穆布巴就差拿著大喇叭滿世界宣告,自己賊心不死了。

    曹笑著听了,應付了兩句,就見張義過來回話,道是夫人有事請大爺過去說話。

    曹听了,為難地看了看那王府管事。起身道︰“家母相傳,今兒就少陪了。”

    那管事忙起身,道︰“額駙去忙,奴才也算完了差事,這就回王府復命去。”

    曹告了罪,叫管家送那管事地出去。

    他並沒有回內院,那不過是之前就交代張義說得說辭罷了。他拿著禮單往書房去,才出了偏廳,就見曹頌打外頭走來。

    曹頌邊走邊回頭看向大門口。看著那王府管事的背影,面上有些疑惑。

    見了曹,他快步上前,道︰“哥,真不夠義氣,出去逛也不記得叫弟弟一聲?怎麼回事,听說智然叫馬車給踫了?對了,方才大管家介紹說那人是順承王府地。他們家怎麼同咱們家有往來了?”

    這問了好幾個。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講清的。

    曹看了他,想起兆佳氏留在恆生面上地巴掌印。腦子里突然想起一個笑話。

    就是那個父親教訓兒子,爺爺拿著拐杖打父親地,說“你打你兒,我打我兒。”

    兆佳氏打了他的兒子,難道他還真能在幾個堂弟身上找還回來?

    不過想想罷了,眼前這個也是他看著長大地,就算早前氣得再厲害,也不過踢了幾腳罷了。

    “怎麼不陪新娘子,舍得出來了?”曹問道。

    曹頌摸了摸頭,笑著說道︰“靜惠在母親身邊侍候呢,我也插不上話,就出來尋哥哥。明兒祭祀用的東西,是今兒就開始預備,還是明兒早起後預備?”

    曹止了腳步,看看曹頌,道︰“二弟,同哥哥說說,你有沒有想過分家的事兒?”

    曹頌聞言,不由怔住,臉上現出幾分不安之色,半晌方小聲問道︰“哥,這是大伯地意思……”

    曹搖了搖頭,回道︰“不是父親,是我的意思。其實,去年分灶後,兩房都不走公中賬目,同分家也沒什麼區別。不管如何,我都是你哥哥,你們也都是我兄弟,這點你記得就好。”

    曹頌握了握拳頭,臉憋得通紅,眼中多了些許痛苦之色,抬頭問道︰“哥哥,可是母親……可是母親又說了什麼不中听的話……”

    曹拍了拍曹頌的肩膀,道︰“你這是做什麼?不過是個名份罷了,難道分家後,我就不是你哥哥了?二太太那邊,我還是老話,我這個做佷子的能挑她、惱她,你這個做兒子的卻只有孝敬的份兒!明兒過年,這些話你心里有數就好,什麼話等出了十五再說。父親想得多些,到時候未必會同意分家。你是二房的頂梁柱,說不得到時還要你出來說兩句。”

    曹頌听了,紅著臉點了點頭,再沒有之前地歡喜。

    曹見了,搖搖頭,道︰“瞧你,還有點擔當沒有?我不就是十五、六就進京,當了京城府里的家了。不過是當個家罷了,往後老爺也好,我也好,你有什麼不對的,該罵還是要罵的。你有什麼不曉得的,也來問我就是。”

    曹頌臉上擠出笑來,點了點頭,喃喃道︰“曉得了,哥哥。那啥,我想起還有點兒事沒辦,這……這先回去……”說完,也不待曹應答,轉身疾步出去。

    因走得太久,他自己絆了自己個兒一下,身子一趔趄,差點沒摔倒。

    曹看著他這失魂落魄的離開,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午後,在老太君的院子里,初見曹頌的情形。

    那個虎頭虎腦地小男孩,拍了拍胸脯道︰“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收回來的,那成了什麼?就是特意買給你的,你身子本不好,再悶出病來可怎麼辦!”

    而後,兩個小男孩,彼此摸了摸對方的光頭,“哈哈”地傻笑著……

    原本在曹心中,“分家”不過是個形式,是名正言順地堵了兆佳氏的嘴,省得她擺起譜來,在府里指手畫腳。

    對于那幾個年幼的堂弟、堂妹,就算不看在曹寅的面子,他也會盡量照看地。

    看了曹頌這副傷心難過地模樣,曹的心里也生出幾分不忍來。只是孩子總有要長大地時候,曹頌也該學著有些擔當。

    他嘆了口氣,隨意翻了翻手中的禮單,也有些意興闌珊。

    書房里,曹寅與莊先生還等著曹回來。見他神色有些不自在,曹寅皺眉問道︰“怎麼?那邊遞過來什麼難听話了?”

    曹搖搖頭,將禮單送上。

    曹寅打開看了,上面先是兩幅前朝文人大家的字畫,隨後是佛像佛珠這些,在以後是些珠寶玉石等物,個頂個兒都是貴重之物。

    曹寅搖了搖頭,將禮單遞給邊上的莊先生。

    莊先生掃過一眼,頷首道︰“大人,大公子,看來,這位王爺倒是上心了,這送大人的禮,送智然的禮,送夫人、少夫人的禮都齊全了。這份單子,總要值個兩三千兩。”

    曹寅哭笑,實不能理解穆布巴的執著,對曹擺擺手,道︰“叫人按照這單子,先預備回禮吧……”“支持月票”吧,拜求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四章 遞話(下)
    曹頌白了臉,回到東府,直接往兆佳氏所在的內院正房去。///com///ccnEt到了院門口,他卻是止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而是轉身先回東側院了。

    祭祀在西府,年夜飯也在西府,兆佳氏這邊實用不上預備什麼。

    不過是她擺著婆婆的譜,樂意看著媳婦在眼跟前站規矩罷了。

    少一時,曹頌打發丫鬟過來,請了靜惠回去。

    媳婦走後,兆佳氏盤腿坐在炕上,不由地耷拉下臉子,對紫蘭、綠菊兩個抱怨道︰“這可不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大白天的,能有什麼事兒,還不是怕媳婦立規矩,累著了……”

    她卻是冤枉了曹頌,曹頌使丫鬟將靜惠喊回去,確實有事兒詳詢。

    作為新媳婦,靜惠自打三日“回門”後,便在兆佳氏身邊立規矩,左右不離的。要是兆佳氏在西府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靜惠應曉得。

    靜惠沒想到丈夫會問起這個,神色有些猶疑,不曉得該如何說。婆婆昨天說的話,有些實是難听,叫人學不來。

    見靜惠如此,曹頌心里有數,曉得是真的有什麼了,不禁嗔怪道︰“就算母親有什麼不妥當,你既然曉得,也當告訴我一聲才好。讓我這般稀里糊涂的,算是什麼事兒。”

    這些口舌是非,靜惠雖說不願理會,但是想著昨兒初瑜氣得滿臉煞白的模樣,她也有幾分擔心。道︰“大太太雖沒說什麼,但是嫂子好像是惱了!二爺得空,還要去賠個情才好。”

    曹頌听得沒頭沒尾,急得不行,起身拉了靜惠在炕邊坐下,道︰“快跟我說說,母親到底說什麼。連向來好脾氣地嫂子都惱了?”

    靜惠想起昨兒恆生被打後的可憐模樣,心中也生產幾分不忍。

    恆生雖不幸為孤兒,但是卻得曹夫婦善心收養,視為己出,也算是他的福氣。

    婆婆那一巴掌,加上之前那些夾刀子的話。實是傷人。

    靜惠稍作遲疑,將昨兒的情形大致說了。

    听說母親又打人又罵人的,曹頌已經是怔住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他才晃過心神來,臉上已經是鐵青一片。他握著拳頭使勁地捶了炕沿一下。站起身來,就要往出去。

    靜惠見他神色不善,連忙拉住,道︰“二爺,明兒過年,實不好說這個……”

    曹頌止了腳步,使勁地腳,嘆了口氣,道︰“母親到底是怎麼尋思的?為了忙活我同老三地親事。大伯、大伯母都熬得清減了,嫂子也是忙里忙外地不得空。這半點兒好沒落下,還受的這番吃噠,怨不得哥哥心寒!”“大哥也曉得了?”對于曹,靜惠懷著敬畏之心,如何是對親長般。

    曹頌點點頭,沒有說別的,又退回到炕上。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自己到母親身邊說上兩句,又惹得她惱怒,使得全家人不消停做什麼。CCNET

    還是哥哥說的對,熬過了十五,還是得分家。

    哥哥嫂子還是隔房的,母親說話都不留絲毫余地,靜惠……想到這里,曹頌有些不放心。道︰“母親這些日子。有沒有為難你?”

    靜惠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曹頌滿心的煩躁。看到自己左手地指套時,卻是漸漸平靜。

    “子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不管如何,也是他的生身之母。正如哥哥反復教導的,哥哥嫂子能惱,自己卻沒有惱的余地。

    只是,為何胸口這樣堵得慌,使人難受。

    胸口堵得慌,一口氣沒上來的還有吳雅氏。這姑娘“回門”,吃了酒席,娘倆就回房說起悄悄話。

    這幾日,吳雅氏都沒睡好覺,就怕閨女在婆家吃苦。

    曹家如今也算是顯貴,保不齊有什麼規矩家法是難應對地。加上兆佳氏是那個秉性,要是閨女受氣了,她可是不依。還有洞房的情形,女婿看著有些老實得過了,性子是寬厚,還是木訥……

    別的還好說,如慧含糊答了;听母親絮絮叨叨問起洞房的情形,她到底有些面嫩,支支吾吾的不曉得如何應答。

    想起住在廂房的丈夫通房,如慧覺得有些委屈,側過身子道︰“阿瑪、額娘都看走了眼,還說他是老實人。老實什麼?通房丫頭早有了,就瞞著這邊!”

    吳雅氏听了,甚是意外,道︰“不能啊,之前去量屋子預備嫁妝時不是使人打探過了麼?就是你姑母那兒,也是口口聲聲說沒有的!”

    如慧手里拿了顆花生,使勁捏碎了,連里面的仁兒一起都扔了,低頭道︰“所以才說他奸猾,不過看著老實罷了。====”

    雖說吳雅氏嘆氣,但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也沒有丈母娘干涉女婿屋里人的道理。

    她拉了姑娘地手,道︰“大戶人家子弟,成親前屋里有兩個丫頭也不算什麼。你是做正房的,不能太縱丈夫,也不能管得太嚴。年輕人,誰沒有幾分心氣。你要曉得,他是你終身的指望呢。雖說比你小兩歲,到底是你丈夫,往後這奸猾不奸猾的話少說,額娘瞅著女婿不是那樣的人。”

    如慧還想要抱怨,但是見吳雅氏鬢角已經添了白發,不願母親再為自己操心,便抿了嘴唇,不在言聲。金魚胡同,十三阿哥府。

    明兒三十,要忙的事情多,四阿哥怕不得空。便今兒過來見十三阿哥。

    因為十三阿哥沒有封爵,又是遷出宮來開府的阿哥,所以除了開府時分到地產業外,這些年每年拿個閑散宗室的祿米。

    閑散宗室,是按照四品官地待遇來的,年俸一百來兩銀子,另有祿米一百來斛。

    一個皇子府。內外少說也有百十來口人,一百來兩的俸祿,這不是兒戲是什麼?

    四阿哥原是擔心十三阿哥錢不夠使,讓他這邊缺銀錢了,往那邊王府賬上去支。

    十三阿哥這邊因有曹每年送來的珠廠紅利,日子過得倒算舒心。

    四阿哥听了。心里頗覺怪異。

    前些日子剛得了消息,曹收了雅爾江阿一座鋪子,送了那邊一塊溫泉地;今兒想想,曹同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幾個,也多有人情往來。

    雖說這幾個都是奪嫡無望的小阿哥。但是曹這般,算不算是長袖善舞?

    十三阿哥見四阿哥神色有些嚴肅,想起一事兒來,拍手吩咐人下去預備。

    四阿哥見十三阿哥神秘兮兮地,不曉得鬧些什麼,也不揭破。

    少一時,就有內侍送來兩只樣式別致的茶盞。四阿哥看看幾案上早有的茶盞,端起新送來地,笑問道︰“十三弟。這茶盞看著像是洋貨,怎麼,是得了新茶了?”說著,打開茶盞,嗅了一下,道︰“歐羅巴地咖啡!”

    十三阿哥笑道︰“四哥還記得?是了,早年有傳教的給皇阿瑪進奉過,咱們都嘗過地,還記得十哥當時苦得碎了茶盞!”

    不過十來年的功夫。恍如隔世一般。

    四阿哥正怔住那里,陷入沉思,就听十三阿哥繼續說道︰“四哥,還要有事兒求您呢!”

    四阿哥醒過神來,擺了擺手,道︰“什麼求不求的,咱們兄弟,還說這些個?十三弟有事。只說就是!”

    十三阿哥點點頭。道︰“既是四哥這般說,那老十三就不外道了。是這麼回事兒。弟弟這不是閑著也是閑著麼,瞧著曹給他媳婦支起的那點心攤不錯,也有些心動。正趕上曹前幾日來,提了想在京里弄間禮品鋪子。他們父子兩個如今都在朝,行事有所不便,便要將這門生意讓給我。本錢我倒是不缺,只是宗室里蝗蟲多了,我這又不是能嚇唬住人的,要是誰能來仗腰子沖大爺,那這鋪子也開不了兩天。這不,弟弟就惦記著借借四哥地光。本錢弟弟這邊都預備了,只借四哥一個名兒就行,正好也能給幾個佷兒添些筆墨銀子。”

    “曹又惦記做買賣?”四阿哥听了,不由皺眉。

    稻香村生意好,他是曉得的。

    就是四福晉那邊,也不止一次贊過大格格好福氣,尋了個能干的額駙不說,就是賺花粉銀子,也賺得滿京城無人能及。

    大格格不過是女眷,雖說這鋪子掛在她的名下,但是明眼人誰不曉得,這是曹在背後操手。

    士農工商,士農工商,曹這算不算有些不務正業?

    十三阿哥听出四阿哥話中有嗔怪之意,怕他誤會曹,忙道︰“四哥別誤會,曹是不摻合的,只是他提到京城人情往來繁雜,每年需要置辦的各色禮品不老少,有時候還需要使人專門去南邊采辦,實是不便宜。再想到其他府中,也多是這個情景,才覺得這門生意不錯。他又無心于此,便同我說了。”

    說到最後,他嘆了口氣,道︰“我曉得他是怕我手上緊,將這賺錢的生意送到我手中。只是我在府里有些呆得膩歪了,也想尋點什麼活計,動彈動彈筋骨。”

    听了十三阿哥的話,四阿哥生出幾分不忍。

    他眉頭松開,點了點頭,道︰“沒別的,還是那句老話,十三弟用人也好,用銀錢也好,直接打發人到那邊說一聲就行。”十三阿哥聞言大喜,道︰“那弟弟就謝過四哥了!說起禮品鋪子,賺不賺銀子,還都靠後,弟弟就是想趁著這個便利,弄些洋茶盞、洋茶來。不肖說,往後有什麼洋和尚,洋佛像什麼地,弟弟也給四哥留著。就是嫂子們用的花粉,孩子們耍的玩具,多弄些來,也是好的。遇到稀奇的,也可……”

    他原想說,也可“孝敬皇阿瑪”,但是話到嘴邊,改口道︰“也可賣個好價錢,賺幾個茶錢!”

    四阿哥淡笑不語,將手上的茶盞送到嘴邊,飲了一口咖啡。

    苦,真苦,帶著香氣的苦。

    曹這些年經手的事兒,四阿哥也都曉得個七七八八。要不是他出自曹家,身上做著正經的堂官,倒是更像個商人。

    少年聰敏,卻不用到正地方去,四阿哥心里多少有些遺憾。

    想著如今朝廷局勢變幻,曹呆在冷衙門,從不摻合權利傾軋,這算不算未雨綢繆?是本性不喜熱鬧,還是有份好眼力?

    四阿哥地心中,不禁生出幾分疑惑……與恆生兩個玩七巧板的,突然之間,鼻子卻是癢癢得不行。

    “阿嚏,阿嚏,阿嚏……”曹側過身子,重重地打了好幾個噴嚏。李氏與初瑜在炕桌邊,定年夜飯的食譜。

    听了曹的動靜,李氏忙起身,抹了一把兒子身上的衣服道︰“是不是頭晌出去穿得薄了,風吹著了?大過年的,千萬別害病!”

    初瑜遞過帕子,神情中也**幾分擔憂來,

    曹接過帕子,擦了鼻子,笑著對李氏道︰“只有母親還將我當孩子,不曉得是哪個念叨我,耳朵直癢癢,就打了幾個噴嚏,無礙的。”

    “到底是出去了,身上保不齊也存了寒氣,還是要喝碗姜湯驅驅寒!”李氏還是不放心,喚丫鬟去取小廚房備好的姜湯。

    曹雖曉得自己沒什麼,但是看著母親與妻子都不放心,就端起姜湯喝了。

    天佑與恆生兩個,見父親皺眉喝東西,只當是苦藥湯,都從荷包里掏出蜜餞來,送到曹嘴邊。

    曹看著兩只肉乎乎地小手,只覺得心里甚是熨帖……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四章 宮宴
    臘月二十九,按照往年的舊例,賜朝正外藩科爾沁、奈曼、鄂爾多斯、嵩齊忒、扎魯特、烏朱穆秦、翁牛特、喀爾喀、巴林、阿霸垓敖漢、土默特、甦尼特、阿祿科爾沁、喀喇沁王、貝勒、貝子、公、台吉等及內大臣、大學士、上三旗都統、副都統、尚書、侍郎、學士、侍衛等宴。///com///CcneT

    宴席設在太和殿,曹家父子伯佷三人,聯袂赴宴,也算是曹家的體面。

    雖說京城權貴,父子同朝為官的也不算稀奇事兒,但是像曹家父子這樣同為堂官的,卻是並不多見。

    年方弱冠的三品堂官,後邊再靠著曹家幾十年的聖眷,真真是前程似錦。

    但凡在京中這幾年,年年的賜宴,曹都出席的,也無甚稀奇。曹頌卻是第一次參加賜宴,興趣了了,並沒有什麼雀躍之色,看著倒是穩重幾分。

    曹寅雖說回京不過一個來月,但是六部堂官也沒有幾個敢怠慢他。

    女兒為鐵帽子福晉,兒子為和碩額駙,帝王心腹、天子近臣,曹家興盛三代而不衰,榮寵可見一般。

    就算是大學士、尚書,這些品級比曹寅高的,彼此問候起來,也甚是客氣。

    民爵,除了幾家開過元勛與後族外,能升到伯的,也算是顯位了。

    曹這邊,還是每年的老規矩,同昔日侍衛處的同僚坐了。

    說起來,離開侍衛處已經五、六年,不少同僚已經出去做官。

    幸好納蘭富森在,去年一起去外蒙古的其他幾個侍衛也在,眾人一席坐了,說起話來,也不算太無聊。

    言談之間。眾人說起最多的還是曹的養子恆生。曹的親生子天佑,因跟著祖父母之前在江南,提及的人反而少了。

    從外蒙古到張家口,恆生與眾人同行了大半程,當時也是從這個懷里到那個懷里地。那般健壯又不怕生的小家伙。大家怎麼會不喜歡?

    中秋節前,恆生抓周時,不過侍衛都送了賀禮過去。其中赫山剛好今年添了個閨女,說笑間提起,往後兩家要做親家。

    不過是玩笑話罷了,旗人女子要選秀,所以不興娃娃親那套。岳父不好認,尋思要做小家伙干爹的,也有好幾位。

    今天提到恆生,就有人自告奮勇要做小家伙的騎射師傅了。

    曹只是笑。听過就算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就算恆生要啟蒙。也得再過三、四年,倒是在做的各位,說不定就要放出去做副都統、將軍什麼地。

    畢竟,侍衛是升遷的捷徑,尤其是御前當差的乾清宮侍衛。

    通常情況下,一等侍衛放出去。都是為八旗副都統;二等侍衛放出去,多為總兵或者參領。

    曹昔日的兩位上司,述明與德特黑就是先後放出去做副都統,已經不再宮里當差了。我_看書齋

    十年二十年後,這些人就是八旗中的都統、副都統。

    除了在御前當差的緣故外,也有他們各自出身世家大族的緣故。

    曹還記得早年剛入侍衛處當差時,不少侍衛曉得他是包衣出身。眼中的不屑。

    隨著曹家地位的升遷,這些年曹家容寵依舊,不少世家大戶卻是受到廢太子與八阿哥的牽連,也不如過去風光。

    對于曹,就算早先沒有什麼交情地,如今他們也要過來敬上一杯酒。述述昔日同在宮里當差的交情。

    世情如此。曹也不是目下無塵之人,自然也是樂呵呵地與眾人寒暄。

    既是別人惦記著用他。他也惦記著保不齊有用上誰地一天,這就是所謂人際關系。同在京城住著,又是年數相差不大,往後指不定哪個就出人頭地了。

    別人算計的時候,他的心里,也自有思量。

    還記得去年賜宴,還有人提起李鼎,今年已經是時過境遷,再也無人記得還有那麼一人。

    人心,現實如斯。滿眼繁華,卻是讓人生不出什麼暖意。與其他人寒暄過後,曹坐在納蘭富森身邊,抬起酒壺,給納蘭富森滿上。

    納蘭富森還不到四十,體態有些發福,發辮里已經有白發絲

    雖說已經熬成一等侍衛,但是因為沒有家族扶持,他始終沒有得到外放的機會。京城的各種閑話中,就有不少關系到昔日權臣明珠府的。

    納蘭富森雖說已經人到中年,兒子也不小了,但是在納蘭家仍是不尷不尬地存在。

    曹起先也納罕,既是如此,納蘭富森為何不早早分家,各過各地,何必非要依附家族,去看他叔叔的臉色?

    納蘭富森曾說過一遭,不外乎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其中還有什麼嬸母的撫育之恩什麼的。

    雖說是相交好友,但是畢竟是納蘭家事,曹也沒有多嘴的余地,只能心里抱怨納蘭府如今的當家人揆敘短視。

    畢竟是親佷子,扶持一把,做個助力,不是甚好。費勁心思巴結攀附八阿哥那邊,又有什麼用?

    除了曹寅、曹、曹頌,李氏與初瑜,一個是誥命伯夫人,一個是和碩格格,也按照品級裝扮,往宮里給太後與宮妃請安。

    誥命女眷沒有賜宴,除了請安外,不外乎侍立,陪著各宮主位說兩句話什麼地。李氏算是王嬪娘娘的親眷,給太後與眾妃請安後,也得機會到王嬪娘娘這邊小坐。

    初瑜則是被十六福晉請到阿哥所,看小阿哥、小格格去了。

    因眼見就過年,往宮里請安的命婦也多,李氏在王嬪娘娘那里也沒坐多咱功夫,說了沒幾句話。

    其間,陳貴人听說李氏到了,還專程過來探視。

    這位陳貴人。就是二十一阿哥的生母,杭州織造孫家的外甥女。

    說起來,她原還叫李氏一聲“表舅母”,如今已經進宮,這稱呼李氏已經是不敢應了。

    男人們在前朝吃酒。女眷們卻似走馬燈似的,忙乎了半日,直到午後,才從宮里回來。

    回到曹府,李氏忙將旗裝與花盆底換下。

    這些年在南邊,李氏雖說也往來應酬,但是畢竟不比京中。而且,以她地身份,需要立規矩說話地時候也少。

    初瑜早想到此處,怕婆母累著。在之前制鞋時,都建議選得矮底兒地。

    饒是如此。回到府外,李氏還是念叨腿酸。

    初瑜見婆婆乏,怕孩子們鬧,叫烏恩她們領著天佑與恆生去東屋玩去了。

    李氏換了軟底鞋,歪在外間地軟榻上,一邊敲著腿。一邊笑著對初瑜道︰“到底上了年歲,這站了半日,身子就有些受不住,老了!”

    初瑜拉了個小杌子,坐在炕沿邊上,給李氏捶腿,道︰“太太看著年輕呢。看著像是將三十的人,保養得比宮里的娘娘還好。”

    李氏嘆了口氣,半闔眼道︰“咱們做女人的,都不容易;做了人家媳婦,更是艱難。早年我心里也是放不開地,沒事就容易瞎想、瞎琢磨。等後來有了顏兒、兒姊弟兩個。心里就沒別的了。只有他們兩個。這樣一來,心里倒是敞亮不少。有什麼煩心事兒。多想想兒女,也就顧不得了!”

    婆媳兩個難得說說知心話,初瑜只是靜靜听著。

    早听說過婆媳關系不好相處,李氏與初瑜卻是特例。早年婆媳兩個隔得遠,難得見面一次,不過是客客氣氣。

    這次上京,因天慧的眼疾,李氏生了憐憫之心,對于媳婦甚是和顏悅色。

    做婆婆的慈愛,做媳婦的恭順,這婆媳兩人,相處得也算是彼此舒心。

    說話間,就听小丫鬟報,道是梧桐苑的喜雲來請大奶奶回去。

    李氏听了,睜開眼來,對初瑜擺擺手,道︰“想來是府里的瑣事,你趕緊回去吧。也早點將這身行頭換了,怪乏的,仔細晚上腳疼!”

    “是!”初瑜笑著起身,問道︰“將到下晌飯了,大爺同老爺在宮里用了,太太要是不嫌鬧,媳婦來陪太太吧?”

    李氏笑著道︰“正是要兩個人用才好,一個人吃飯,也沒什麼滋味兒。听說前兩天叫暖棚那邊送小青菜了。要是有油菜心的話,晚上添道香菇油菜。”

    初瑜應了,又道︰“太太,除了油菜心,前兩天送來的還有巴掌大地小菜瓜,也是嫩得出水似的,用素油炒了,最是爽口地。”

    李氏點點頭,笑道︰“也添上,大年下的,又是接連辦喜事,整日里雞鴨魚肉,胃口都膩住了,吃這些清淡的最好。”說到這里,想起一事兒,道︰“對了,在江寧時,天佑愛吃用菜瓜做的小煎餅,讓廚房那邊一會兒也做一盤,給孩子們吃。”

    初瑜應了,俯俯身出去。

    喜雲在外堂等著,隨初瑜一道回梧桐苑。

    初瑜有些奇怪,道︰“紫晶尋我?可知道什麼事兒,怎麼不往太太屋子里說?”

    喜雲搖頭,道︰“奴婢也是不曉得,只是瞧著紫晶姑娘這月來,除了找格格說話,輕易不在人前露面。格格……”說到這里,她不禁壓低音量,道“格格,紫晶姑娘是不是同太太有什麼不愉快……怎麼倒像是避著那邊……”

    初瑜原沒留心,听喜雲這般一提,想想這一個來月,除了最初往李氏屋子請安外,紫晶沒有踏進過蘭院一步。

    一個老太君身邊得用丫頭,一個是當家太太,兩人都是通情達理,性子溫婉的人,彼此之間,能有什麼不愉快?

    初瑜想到這里,搖了搖頭,道︰“許是紫晶以為太太要當家,怕犯了那邊忌諱,就退避三舍了。這可不是想多了,就是太太說起她來,也只有夸的。”

    說話間,主僕兩個回到梧桐苑。

    紫晶站在炕邊,看著搖籃,哼著兒歌,哄著天慧。听到初瑜回來地動靜,她轉身見禮。

    初瑜點頭回禮,請紫晶坐了。

    天慧精精神神的,不哭不鬧的,初瑜伸手摸了摸女兒的小臉,而後笑著對紫晶道︰“姐姐尋我,什麼事兒?”

    紫晶遲疑了一下,道︰“有件事兒,見大爺與奶奶都沒提,奴婢怕疏忽了,所以想起來多嘴一句。”

    初瑜道︰“我還年輕,肯定有顧不及的地方,姐姐想起了,正當提點才是。”

    紫晶回道︰“奶奶,明年是太太就四十五了,按照老一輩說法,是暗九年,正月里要尋寺廟做場法事去去厄的。”

    “啊!”初瑜聞言,不由得訝然出聲。

    上了歲數的長輩,“明九”、“暗九”雖不是整壽,卻也是大日子。這些日子忙著辦喜事與預備過年地事兒,但是將這個給忘了。

    初瑜臉上多出幾分感激來︰“多虧姐姐提點,我同大爺還真是忘記這茬了。是了,正當使人去尋座干淨的寺廟才好。”

    “大爺不信鬼神,對這些不留意是有的;奶奶這些日子,沒半個閑兒,也當好生保養才好。”紫晶笑著說道。

    初瑜道︰“反正是謝過姐姐了,要是紫晶姐姐不提點我,我忘了這個,太太不是挑理的,但是也顯得我這做媳婦的太不盡心了……”到有人提九是專職,,才想起失業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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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五章 團圓宴(上)
    次日,就是臘月三十。///com///cCNet

    同去年的冷清不同,今年兩房人口齊聚京城,真是闔家團圓的氣氛。

    曹寅領著子佷,在前院擦拭祭器。李氏、兆佳氏帶著初瑜她們幾個小妯娌,在廚房忙乎祭祖的食材。

    靜惠與如慧都是新媳婦,穿著紅色旗裝,頭上帶著絨花,看著很是喜慶。

    不在一起比較不覺得,兩人站到一塊,相貌上就分出高低立下來。一個高挑,一個嬌小,一個杏核眼,一個丹鳳眼,怎麼看,如慧的相貌也要俏麗上三分。

    兆佳氏冷眼旁觀,心里也帶著幾分得意。

    雖說她這長媳看著使人挑不出錯來,但是顏色平平,看著也不鮮活。真不曉得兒子是犯了什麼病,就是瞧對了眼。

    挑剔歸挑剔,兆佳氏對長媳婦還是有幾分滿意。

    “恭順”二字,就使得兆佳氏熨帖不少。就說那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雖說稍顯木訥無趣,但是看著很是懂得規矩,使人省心不少。

    這站著比較,靜惠比不上如慧;但是在廚房動起手來,如慧卻是遠不如靜惠了。

    靜惠早年寄人籬下,雖不用為衣食擔憂,但是女紅廚藝都曉得的。初瑜這邊,有的時候為了曹,也沒少親自下廚。

    她們小妯娌兩個一動手,就能看出些章程來。

    如慧這邊,卻是不成。

    雖說出嫁前,女紅、廚藝都是有嬤嬤教導過,不過是知道個皮毛罷了。讓她親自動手,卻是連菜刀也拿不穩。

    與其說她幫忙,還不夠搗亂的,切出的菜碼也是不成形狀。根本無法上盤。

    兆佳氏在旁,臉上卻是青了紅,紅了青的。隨即心里思量,不過是過年走個過場。家里又不需要媳婦下廚房做飯。

    就說她嫁到曹家這些年,也不過是過年準備祭品時濕濕手罷了。

    能干的,自是勞碌命;不能干的,說不定是有福氣。

    人心就是如此,她瞅著自己佷女順眼,缺點也就是優點了。

    初瑜與靜惠本就相熟,干活時也搭得順手,言談中透著幾分熟稔與親近。

    退到一邊的如慧,只能做做遞遞盤子地活。看著兩位嫂子,神情有些僵硬。

    雖說初瑜看著不錯了,但是生天慧時傷了元氣。李氏怕她累著,道︰“左右還有半天功夫,不忙在這一時半刻。慢點兒干。”

    初瑜笑著道︰“媳婦不礙事,倒是太太起得早,想來也乏了,這邊有我們幾個小的,太太與二太太先去歇歇吧!”

    李氏搖搖頭,道︰“我們不過站著,還沒怎麼動手,哪里累了?”說到這里,想起一事兒,問道︰“對了。我^看書^齋早上听說往廣化寺送香油錢,這……做什麼法事?”

    初瑜回道︰“今年是太太四十五,也算是整壽,使人送些香油錢,在那邊點幾盞長明燈給太太祈福。”

    李氏有些意外,笑著點了點頭,道︰“難為你記得,可不是麼。這轉年就四十五了!”

    兆佳氏在旁。卻是不禁皺眉,心里添了幾分不自在。她與李氏同齡。說起來還要年長幾個月。

    今年不只是李氏的“暗九”年,也是她的。

    要是不提這話茬還想不起來,提起這個來,她想到自己個兒。看看兩個媳婦,想著自己沒了老公,兒子媳婦也沒記得,竟似連給自己做“法事”度厄地人都沒有,她也有些心酸。

    李氏瞧見兆佳氏神色不對,想起兩人同齡,笑著對初瑜道︰“你嬸子也是今年整壽呢,叫人將那邊的香油錢再送一份,這個……就書你兩個兄弟媳婦的名

    “是,曉得了!”初瑜笑著應了,下去使人說了。

    兆佳氏看著初瑜的背影,心里有些個泛酸,對李氏道︰“嫂子好福氣,娶了個這麼個賢惠貼心的好媳婦。叫不曉得知道了,還當是女兒呢,哪里瞧出是媳婦來。李氏見靜惠、如慧垂首站著,看著有幾分不自在,笑著對兆佳氏道︰“弟妹這不也福氣到了,這麼一對好媳婦。等日後老四與小五也娶了媳婦,那我就要越發羨慕了!”

    兆佳氏撇撇嘴,沒有再言聲……房

    喜塔拉氏穿著藏青色的旗裝,頭上梳著兩把頭,手里拿著串檀香佛珠,端坐在炕上,看著比平日肅穆。

    塞什圖與曹頤都是穿了一身青,站在地上,臉上露出幾分擔憂。

    “額娘,還是同兒子媳婦過去吧!”塞什圖的聲音帶著祈求。

    “是啊,額娘,還是過去吧!要是您不過去,媳婦就搬回來侍候您!”曹頤待丈夫說完,也跟著說道。

    “胡鬧!”喜塔拉氏听了,使勁地攥了攥珠子,皺眉說道︰“既是聖命,你們過去就是。我這孤老婆子,過去做甚?我還沒那厚面皮,借著你們的光,卻做太夫人!”說到這里,看了看西面炕上供著的神龕,道︰“再說,逢年過節地,你們阿瑪靈前,也得有人給上柱香不是。”

    塞什圖看著母親,心里難過,說不出話;曹頤听了,近前道︰“額娘,既是如此,那媳婦就留在這邊侍奉額娘。”

    喜塔拉氏拉著她的手,讓她在炕邊坐了,摩挲摩挲她的手背,道︰“傻孩子,那邊府里,正是需要你做內當家,咱們這邊院里,沒什麼可讓你操心地。住的又不遠,不忙的時候,沒事兒家來就是。”

    曹頤猶豫了一下,道︰“額娘,就算不遠。媳婦同爺不能在額娘身邊盡孝,心里也擱不下。既是額娘不願進公府,要不這樣,轉年在公府近鄰尋套院子。額娘權當體恤我們,搬到那邊。要不然地話,大爺同媳婦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喜塔拉氏看了兒子媳婦一眼,點了點頭,就有些松口了,道︰“等尋到房子再說,你們兩個,快下去預備吧。一會兒這邊祭祀完,還要早些回公府去。”

    老人家的心里,也是舍不得長孫。不過作為一個母親。她也不忍心直接同兒子、媳婦說,讓他們將長子壽兒留在這邊。

    塞什圖見母親松口,喜逐顏開。使勁點點頭,道︰“嗯,兒子這就下去預備……”祭祖宗,就是帝王之家也不例外。

    各個王府地皇子皇孫,福晉側福晉,都是一大早進宮,也參與宮廷祭祖之事。

    八阿哥還是“閉門養病”,八福晉卻仍是盛裝打扮了,往宮里給太後、眾妃請安。

    同眾位阿哥一道站在乾清宮里。九阿哥與十阿哥的臉色都不太好,帶著幾分陰霾,絲毫沒有過年的喜氣。

    八阿哥並不是頭一遭受到申飭,早在“一廢太子”時百官舉薦後,他也受過申飭,最後還是不了了事。

    “斃鷹事件”一出,三阿哥心里原本高興著,如今卻是有幾分忐忑。雖說皇父罵得難听。但是並沒有下一步發落。

    八阿哥長袖善舞。加上其妻族安王府昔日余威,使得朝野應和著的不在少數。

    有些人見風使舵。有些人則是還不放棄“擁立之功”地美夢。

    四阿哥還是一張冷面,看著肅穆得很。他的心里,則是想到了多年不能入宮的十三阿哥,對于八阿哥地榮譽,他反而不太放在心上了。

    “聖心難測”,上月發作了八阿哥,誰曉得皇父下個月發作哪個,又是什麼名號?

    正如戴鐸信中所說,他能做的,就是埋頭做事,“友愛”兄弟,做個“恭順”的兒臣。

    貌合神離,說得就是這些天家手足。

    不管心里如何想,兄弟之間說起話來,多是溫煦得很。當然,性子耿直的十阿哥除外。只是他如今面色陰郁,言語不多,除了同五阿哥、九阿哥說說話,其他人都是愛理不理的。七阿哥掃了眼彼此寒暄的三阿哥與四阿哥,覺得有些礙眼,轉過身來,同十二阿哥說話。

    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小聲說著話,心里卻是想著,今年又是選秀之年,後宮前幾年新進地貴人都生了阿哥,要是今年能趕上後宮冊封,不曉的額娘地品級能不能升上一級。

    雖說後宮之中,十六阿哥生母王氏名份為“貴人”,但是一向供給早已經是“嬪”待遇。後宮往來,眾人也都是以“王嬪”稱之。

    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王氏也不敢拿大,就是遇到剛冊封地貴人,也要以平禮見之。

    如今,她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十六阿哥希望自己地額娘能過地順心些,不必再這般小心行事。

    貌合神離也罷,心懷怪胎也好,對于站在殿里的那些兒子,康熙實生不出親近之心。

    他坐在東暖閣里,沒有立時出去,而是坐在炕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同長孫弘說話。

    弘機靈雖機靈,但是早年的性子有些跳脫。這幾年,經歷的事兒多了,他看著也沉穩許多。

    看著長孫,想著被拘謹的二阿哥,康熙眯了眯眼,想起逝去多年的發妻,心里生出些許淒涼。

    兒孫滿堂,卻感覺不到團圓之意,這人世間,最孤獨的,就是帝王。轉眼,忙過了半天,到日暮時分,曹家上下齊聚祠堂,拜祭了祖宗。

    繁瑣的祭祀禮後,天色已經盡黑了,眾人回蘭院吃年夜飯。

    前院眾僕,與後院的丫鬟婆子,除了身上有差事的外,也都在前後院吃席。

    蘭院上房,西側間里。

    地下擺了屏風,屏風里設了炕桌,坐著女眷;屏風外是地桌,則是曹寅帶著子佷團坐。

    天佑與恆生兩個還小,由**抱著,跟在祖母身邊。

    按照規矩,李氏、兆佳氏面前,是沒有媳婦地座位的。只是李氏心疼初瑜,讓她在炕邊坐了,然後笑對兆佳氏道︰“弟妹,大過年的,兩位佷媳婦兒也忙了大半天,這規矩明兒再立,先讓她們松泛一晚。”

    靜惠還沒什麼,如慧那邊,兆佳氏見她精神不足,也有些不放心,怕是做新媳婦累壞了。

    听了李氏的話,她心里雖樂意,面上還是忍不住說道︰“還是嫂子心疼她們,倒顯得我是個壞婆婆了。”說著,對她們兩個道︰“還不快謝過大太太慈愛?”

    靜惠與如慧沖李氏俯俯身,道︰“謝過大太太。”

    李氏被兆佳氏前面一句話嗆得無語,只是大過年的,也不好與之計較,便對兩個佷媳婦笑笑,叫丫鬟給她們端凳子。天佑與恆生,一個三歲,一個兩歲,多少記得點事兒。

    雖說恆生臉上的巴掌印已經消了,但是看到兆佳氏的那刻,小家伙仍是不由地一哆嗦。

    他拉住天佑不撒手,將小身子藏在李氏身後,不敢去看兆佳氏。

    天佑拉住弟弟的手,望向兆佳氏,也帶著幾分畏懼與提防,蹭到李氏身邊,奶聲奶氣道︰“祖母,壞人來了,打弟弟……”

    一句童言,不禁使得兆佳氏變了臉色,連屏風外地曹頌也怔住了……淚奔求月票,五月會更努力地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團圓宴(下)
    炕上的一桌,李氏居中而坐,左首是兆佳氏,右首是四姐兒、五兒姊妹兩個。///com///

    五兒右邊,挨著炕邊坐的是初瑜,李氏對面的空地上,放著兩個圓凳,依次是靜惠、如慧。

    天佑、恆生小哥倆兒為了避開兆佳氏,就都在跑到李氏身後。

    听到天佑說有壞人那一句,四兒還不解,側過頭來,小聲問道︰“天佑,哪兒有壞人?”

    天佑听到姑姑問話,從李氏身後探出半張小臉,帶著幾分提防望向兆佳氏……

    兆佳氏動手打恆生的事情過去三天,這期間誰也沒有再次提及。

    曹與初瑜夫妻倆兒心里惱是惱,但是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分家,就不願再提此事。

    畢竟還要看在曹寅、李氏面上,要是變現出太多不滿來,讓曹頌他們跟著難堪不說,也讓長輩們跟著擔心。

    曹頌則是臊得有些坐不住,只覺得臉上滾燙。

    恆生雖不是親佷兒,曹頌平素也是疼的,心里對他與天佑並沒有什麼分別。說起來,因天佑先頭在南邊的緣故,他瞧著恆生反而更親近些。

    打恆生,打得不只是恆生,其中還有曹夫婦的臉面。

    曹頌想著哥哥嫂子平日的關懷照顧,自己卻是沒有半分回報不說,上面的母親還這般。他只覺得羞愧難當,不敢抬頭看曹。

    曹碩同曹項倆兒渾渾噩噩,听著里面天佑奶聲奶氣的說話,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緣故。

    曹最是機靈,這兩日往來這邊府里,雖說伯父伯母沒有說什麼,但是恆生臉上的巴掌印他是見了的。

    私下。曹問了李氏一句,但是李氏含糊過去,並沒有說明白。

    曹心里雖說納罕,但是也沒有想到母親身上。只當是孩子調皮,惹惱了嫂子,使得嫂子動手了。

    听到天佑說起,他卻覺得話頭不對。就算再調皮,天佑也不會直接這般沒規矩,管初瑜不叫“母親”,而是叫“壞人”。

    打孩子的不是堂嫂,那是哪個?

    答案,顯而易見。

    兆佳氏听了天佑的話。本就有幾分惱,見了小兄弟兩個手拉手避到李氏身後,越發覺得礙眼。

    還是兩個奶娃娃。**J首發**要是沒有人教,怎麼會說出什麼“壞人”這樣的話?

    兆佳氏冷笑一聲,斜眼看著初瑜道︰“我倒是不曉得。我怎麼竟成了壞人了?這倒是要辯白辯白,沒得讓小孩子埋怨我,這不是折我地福祉?”

    初瑜也沒想到天佑與恆生兩個還“記仇”了,見兆佳氏語氣不善,她笑著說道︰“童言無忌,二太太請不要放在心上。李氏已拉了天佑,板著臉教導道︰“沒規矩,不許再渾說,這是你叔祖母,還不給你叔祖母磕頭。討個紅包。”

    天佑小臉緊成一團,狐疑地看看兆佳氏,還是不肯叫人。

    李氏沒法子,摸了摸恆生的頭發,道︰“乖孫子,別學你哥哥,快喊人。”

    恆生看著耷拉個臉的兆佳氏,小臉煞白。瞪著滴溜溜的黑眼楮說不出話來。

    初瑜說得含糊。兩個孩子又是這番模樣,在兩個媳婦面前。兆佳氏實在覺得擱不下臉。

    “怎麼著,我這做叔祖母,還不能教訓教訓晚輩?這麼個撿來地東西,我肯教訓他,是他的福氣。莫非,我這還管教出錯了,成了大罪人了不是?”兆佳氏扯著嗓子說道。

    靜惠是曉得內情的,听著婆婆與嫂子口角,只是低頭不語;如慧卻是才听說,見婆婆凶神惡煞的模樣,看著被唬得臉上發白的天佑與恆生,臉上多了幾分憐惜。

    初瑜臉上已經收了笑,她同丈夫當成親生骨肉待的養子,兆佳氏一口一個“撿來的”,往後恆生懂事了,該多難過。

    李氏脾氣雖好,也覺得兆佳氏說得有些過了,皺眉道︰“弟妹,大過年的,他們兩個小呢,還不懂事,你同他們計較什麼,這眼看就要開飯了!”

    兆佳氏原等著初瑜賠情,見初瑜放下臉子,她心里越發著惱。

    加上李氏這些話,里里外外都是維護孫子的意思,兆佳氏就有些忍不住,硬邦邦地頂嘴道︰“孩子小,可有人不小了?要是不懂事,怎麼這丁點兒地孩子,就曉得記仇了?怎麼著?瞧著這小哥倆兒的意思,還想要再我臉上找補回來不成?”說到最後,語調越發高昂。

    李氏被頂得沒話說,初瑜也實在懶得與之胡攪蠻纏,婆媳兩個便都止了話音。

    兆佳氏見她們婆媳沒動靜,只當她們瞧不起自己個兒,心里火氣越來越大,眉頭越來越緊,真想立時掀了桌子,起身出去。@為二房弟弟們所做。也當得起“仁至義盡”四字。

    費盡心力。換不來一聲“好”不說,還盡是嘲諷之詞。

    曹寅的神情很是肅穆。眉頭緊皺,只是兆佳氏到底是婦道人家,他也沒心情與她扯皮。他使勁地“咳”了兩聲,道︰“夫人,時辰不早了,使人開席吧!”

    李氏听兆佳氏“巴拉巴拉”說個沒完,心里也有幾分惱了。

    只是在晚輩面前,又是吃年夜飯地時候,要是兩個老的再拌起嘴來,豈不是讓孩子們笑話?

    听了曹寅地吩咐,李氏正合心意,忙喚身邊地大丫環繡雀出去傳話,上菜開席。吩咐完,李氏低頭看兩個孫子,見已經帶著圍嘴兒,就將恆生抱到腿上,道︰“好孫兒,還跟祖母坐。”說完,抬頭看了看初瑜,道︰“我看恆生,你喂天佑。他們小哥倆兒不小了,過了年也當掐奶了。”

    因天佑這一年多沒在初瑜身邊,李氏怕他們娘倆兒有隔閡,尋了機會,便讓他們多親近。

    恆生听了李氏的話,才放開哥哥地手。

    天佑也乖覺,蹭過來,倚著初瑜地胳膊坐了。

    初瑜瞧著兒子乖巧懂事,還曉得護著弟弟,心里頗為欣慰,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雖說初瑜沒言語,但是天佑好像也看著母親是夸自己的意思,“嘻嘻”笑著。

    五兒自幼在初瑜身邊長大,這兩年兆佳氏進京,才在初瑜身邊的功夫少些。即便如此,小孩子還是打心眼里親近初瑜。

    見初瑜摩挲天佑,五兒扭過頭望過來,面上就帶著幾分羨慕。

    雖說名份上是小姑子,但是初瑜心里講五兒也是像閨女似的疼的。

    見她巴巴地望著,初瑜便放開天佑,伸出胳膊摸了摸五兒的頭,笑著說道︰“誰給五兒梳的頭發,真是好看呢?”

    “常嬤嬤!”五兒扳著手指頭回道,美滋滋地看著初瑜,臉上帶著幾分歡喜與親近。四姐兒在旁,見妹妹跟嫂子說話,也湊過來,道︰“常嬤嬤手可巧了,還會其他花樣。”

    雖說是兩代人,但是畢竟年齡相差不過兩三歲,天佑對這兩位小姑姑還產生不出畏懼來。看著母親同她們說話,他也不肯閑著,伸出手去,學著初瑜的模樣,要摸四姐兒的頭發。

    四姐比他大兩歲,個子高些,他個子矮,哪里夠得著?

    天佑伸手過去,沒有抓到頭發,卻是一把就抓在四姐兒地下巴上,抓出兩道白印兒來。

    小孩子手上能有什麼勁兒,四姐兒只是笑,還伸出小手來抓天佑的胳膊。

    兆佳氏被曹寅的咳聲止了話頭,冷眼旁觀李氏婆媳。

    見五兒與四姐兒都樂意同初瑜親近,她心里就犯嘀咕,只覺得大房太會籠絡人,也不曉得安得什麼心思。

    待看到天佑一把抓到四姐兒臉上,兆佳氏卻是蒙住了。

    雖說沒抓出血檁子,但是也實是令人後怕。小孩子不曉得輕重的,要是抓花了相,那女兒別說是選秀,終身都要耽擱。

    想到這些,兆佳氏覺得頭皮發麻,“唰”地一聲,坐起身來,指了天佑,對初瑜怒喝道︰“還不快抱了去,誰家的規矩,佷兒敢往姑姑臉上抓?你這當娘的,怎麼管教的?”

    這一嗓子,卻是唬得初瑜有些愣神。

    她側坐在炕邊,並沒有留意到天佑與四姐兒方才的動靜。

    兆佳氏見初瑜不應聲,只當她是故意地,心里地火苗“簌簌”地往上躥,咬牙道︰“還是你誠心的,我打了你兒子,你就指使你兒子來打我閨女?怨不得小孩子家家地,就曉得記仇,卻不知做父母的怎麼管教的?”

    初瑜回過神來,已經明白了狀況。

    听到兆佳氏口無遮攔,越說越沒譜,她也有些忍不住,打炕上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兆佳氏。

    說她還好,她還能忍耐,兆佳氏牽扯到額駙或者孩子們身上,那初瑜委實顧不得在公公婆婆面前裝賢惠,也想要發作一番。

    兆佳氏見初瑜神態不對勁,嘴角生出絲冷笑來。不是慣會賢惠麼?倒是要看看,她還怎麼個賢惠法兒?

    初瑜還沒開口,就听屏風外曹頌暗啞的聲音傳來︰“大伯,分家吧……”
正文 正文已更,接下來是小九的嘮叨
    這兩天情緒有些低落,原來還沒留意,突然發現自己是失業者,沒有保險金,沒有穩定收入,對父母也沒能進什麼孝心。///com///我看書_齋

    看著大家忙著事業與愛情,九的世界是什麼?

    碼小曹這本書,是我人生中最辛苦、又最充實的一段日子。

    九原本是個懶人,也沒有什麼毅力,但是如今卻覺得自己成長了,勤快了,呵呵,請叫俺勤快九,堅強九。首'發

    從看到評論區的罵人帖子會哭,到如今看到追到郵箱里罵的留言會笑,嘎嘎,小九成長了,精神粗了不少。我^看書^齋

    就算是惡言,就算是辱罵,同一個讀者能持續三、四個月罵下來,這算不算小曹的魅力,跟狼煙兔子學一句,嘎嘎,狂甩兔尾巴。

    感謝感激那些幫助九的人,每一位,都是感激。x首x發x

    不管彼此相伴的時間多久,你們的出現,在九心中,只有感激。或許感謝沒有掛在嘴邊,但是骨子里銘記,

    感謝訂閱的每一位,“衣服父母”,這四個字說起來,大家可能會覺得惡心肉麻,但這是大實話。

    無數次被辱罵,盯著屏幕心里說不上滋味兒,但是沒膽量回嘴,小九就是這樣的虛榮的膽小鬼。怕回言了,被人攻擊人品不好,怕被借題發揮,使得大家由厭惡小九到厭惡小曹這本書。上個月,編輯夸獎小曹這本書了,說小眾能有這個成績,很不錯了。

    當然,他說的是月票成績,網站15名。編輯還說,再熬幾個月,再給申請二次封推。

    淚奔,這個月,九就掉鏈子了,身體一直不好,更新量也不如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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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七章 分產(上)
    屋子里鴉雀無聲,只听到夜風吹打窗欞的聲音。///com///我看&書齋

    兆佳氏神情愕然,胳膊微微發抖,伸手扶住了眼前的黃花梨高束腰雕花炕桌,嘴巴張得可塞進去一枚雞子。她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地響,半天緩不過心神來。

    到底是今日提起了,李氏與初瑜婆媳對視一眼,神情之間甚是無奈。

    靜惠的頭垂得更低,握著帕子,做俯首狀。雖說嫁進來不過半月功夫,但是她也瞧出婆婆不是好性子,說話太傷人心。

    如慧是有些反應不過來,懷疑自己莫不是听錯了。她抬起頭,看著婆婆兆佳氏,又看了李氏,也被眾人的沉重氣氛感染,臉上沒了笑模樣。

    雖說婆婆鬧得有些過了,但是如今二房的子女還年幼,沒有那個能當家的,怎麼就提到“分家”這話茬?

    自己那個二伯子,是不是太魯莽了?

    四姐兒、五兒幾個小的,雖說還不懂事,但是也能看出大人臉色不好來,都閉著嘴巴,不再調皮嬉鬧。

    屏風外,曹寅听了曹頌的話,轉過頭來,看著曹頌。見佷兒傷心萎靡、雙眼黯淡,他心里也有幾分不落忍。

    地下擺放的是一張鐵力噴面大圓桌,曹寅居中而坐,左首依次是曹、曹碩、曹,右首是曹頌、曹項。隨著說話聲,曹頌已經從座位上起身,抬頭看了看曹寅,又瞅了瞅曹,臉上擠出幾分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他挑了衣襟,沖曹寅跪了下去。道︰“父親去世這幾年,多蒙大伯照應我們,使得大伯與伯娘費心了,佷兒代母親與兄妹們。給大伯與伯娘磕頭了。”說到這里,就听到“咚咚”的聲響,已經叩首三次。

    叩首完,他又轉身向北,隔著屏風給李氏磕了三個頭。

    曹頌已經跪下,曹碩兄弟哪里還坐得住,也都跟著起身。

    雖說對于曹頌所說“分家”二字,這幾個小的還有些渾渾噩噩的,臉上帶著幾分不解。但是動作上卻都跟著哥哥跪了下去。

    “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曹寅看著滿地的腦袋瓜兒,想起去世地弟弟,站起身來,想要是攙扶佷兒們起來。

    曹站在曹寅身邊,皺眉看著曹頌臉上的痛苦之色,心里有些後悔。不該估計顧忌太多,縱容兆佳氏如此。使得弟弟如今這般為難。@@

    但是,卻也不得不說,“分家”這兩個字從曹頌嘴里出來,算是最恰當的。

    曹上面的有曹寅,曹寅就算要處理家事。也要顧及外頭地風評,否則欺負“孤兒寡婦”,一個“不義”的名聲就要背負了。曹之前所說是被兆佳氏鬧得頭疼,同父親說要分家,但是心里也想著勸曹頌開口。

    如今曹頌這邊沒用他再說什麼,便主動提及此事,曹卻是輕松不起來。只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不曉得該說什麼。Cc

    門外丫鬟婆子已經在等著開席,听到屋子里動靜不對,誰也不敢進來。

    初瑜猶豫了一下。叫**丫鬟將四姐兒、五兒領出去,天佑、恆生也抱了下去。又悄悄使人吩咐外頭的丫鬟婆子,讓她們先退出上房。

    原本在屋子里侍立的下人,也一個未留,盡數打發了出去。

    兆佳氏狠狠地盯著初瑜,臉上陰晴莫測。

    初瑜也不看她,只是在炕邊站了,留心屏風外的動靜。靜惠與如慧也跟著起身。侍立在兆佳氏旁側。

    初瑜雖說平素看著好脾氣。但是不言不語地繃起臉來,也有幾分皇家格格的威嚴。兆佳氏盯了幾眼。撇了撇嘴巴,心有不甘地收回視線。

    靜惠眼觀鼻、鼻觀心,神色未變,心里卻是難受萬分。

    自打曉得兆佳氏在西府大發淫威,丈夫兩晚上都沒睡好覺,半夜起來也是忍不住嘆氣。

    早在靜惠剛進門時,曹頌就將這些年受哥哥嫂子的照顧,都一一說了,還再三交代靜惠往後要多敬著哥哥嫂子。

    雖說不是同胞兄弟,但是丈夫卻是將堂兄當手足兄長來待的,如今說出“分家”地話,最痛苦的應是他。

    如慧是被初瑜的氣勢鎮住了,從沒想到這個向來溫婉的堂嫂還有這肅穆的時候。不過也對,雖說作了曹家媳婦,到底是王府格格,骨子里的金貴是不能抹去的。

    一時間,如慧生出幾分羞愧。

    她站在靜惠地下首,低下頭,尋思自己這幾天在人家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

    屋子里,只剩下兩房的主子們,屋子里的氣氛越發壓抑。

    李氏在屏風里,听著這“咚咚”的磕頭聲,臉上露出幾分不忍,搖頭嘆氣道︰“這是怎麼話兒說地,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兆佳氏的臉色慘白,瞪著屏風,身子有些發顫,耳朵上帶著的幾個素樣式的耳鉗子隨著顫抖。

    她長吁了口氣,尖聲道︰“老二,你眼里還有我麼?我還沒咽氣呢,二房的家什麼時候由你當了?”

    曹頌跪在屏風這邊,恍若未聞,抬起頭來,看著曹寅,道︰“大伯,如今佷兒也成親了,實沒臉面再勞煩大伯同哥哥操心,還是分家吧,佷兒也當擔些事兒了,還請大伯成全了佷兒的孝

    曹寅已經走到他跟前,俯身攙了他的胳膊,道︰“先起來,有什麼話,起來說!”

    曹頌卻是紋絲不動,仰頭道︰“大伯,佷兒曉得大伯心疼我們,只是佷兒也想要歷練歷練,分了家也能早日支撐門戶,總好過一直這麼靠著大伯與哥哥過活。”

    曹寅沉吟著。還沒有說出話,就听屏風里如慧道︰“太太?”

    兆佳氏撫著胸口,使勁地喘著粗氣,看著已是氣得狠了。

    听到長子一口一個分家”。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從炕上下地,“噠噠”地饒過屏風,看著曹頌呵斥道︰“大年下的,你抽得哪門子的瘋?渾說什麼,還不給我閉嘴!”

    曹寅看見兆佳氏面目猙獰地過來,皺了皺眉,叫曹與曹碩收了地上的屏風。

    曹頌還跪在地上,看著兆佳氏道︰“分家不是正合母親的心意麼?往後也不用再生口角。母親也可以好生管教我們兄弟。”

    “放屁!”兆佳氏漲得滿臉通紅,指了曹頌道︰“誰……誰想過要分家來著……你幾個兄弟還小,正需要你大伯同你哥哥教導,分什麼家?你胡唚什麼……不分!”

    因心里著急,她話上就有些不利索。

    曹碩與曹項兩個面面相覷,實想不到哥哥為何會臨時發作。

    曹心思聰敏,見堂兄一直沒言聲。堂嫂又是不拘言笑,隱隱地覺得有些害怕。

    他疾步走到曹寅身邊,拉了曹寅地衣袖,說話已經是帶了哭腔,道︰“大伯……大伯……您不管我們了麼……”

    曹寅看看個子已經到自己耳下的小佷子。見他面露惶恐之色,面上露了幾分溫煦,道︰“傻孩子,別哭,你哥哥只是說分家罷了。就是分家了,你不還是我的佷子麼?”說到最後,心里也是拿定了主意。

    對佷兒們的照看,他能做地還是會做,但是“家和萬事興”是老理兒。

    兒子支持門戶,已經是辛苦。回到家里,再也不停地吵鬧,實在辛苦。

    他身為父親,不能庇護兒子,處處都要兒子擔當,已經是羞愧。何必為了虛名,還要讓兒子跟著累心勞神。

    人在做,天在看。

    即便分家。曹頌他們。仍是他地佷兒,該照拂地地方。自然是少不得。就算到了地下,他也不會愧對兄弟就是。

    曹听著曹寅的話已經沒有轉圜余地,扭過頭去,看著李氏,喃喃道︰“伯娘……”

    李氏瞧著曹難過,心里也不是滋味兒。但是看著始終沉默不言地兒子與媳婦,她只是紅了眼圈,嘆了口氣,沒有說旁的。

    兆佳氏不是傻子,曹頌嚷著“分家”還不能算數,曹寅嘴里說出“分家”,那卻是不容置疑的。

    她有些站不住,身子一搖,險些一趔趄。

    曹碩正好在她身後,見母親不對,忙上前一步扶住。

    兆佳氏看著曹寅,又瞅了瞅李氏,嘎巴嘎巴嘴,卻是有些不曉得說什麼好。

    地上的曹頌,听到曹寅松了口風,長吁了口氣,鄭重地叩首,道︰“佷兒謝過大伯成全,佷兒並無所求,如何分家……也任憑大伯安排……”

    曹寅的心里也有些沉重,點了點頭,道︰“曉得了,等過了十五,請你岳父與舅舅過來做中人吧!”

    自古已來,兄弟分家,多由母家或者本家族長做中人見證。

    雖說如今涉及長房、二房分家,但是曹荃已經去世,曹寅地舅舅孫文起之父早已去世多年。雖說還有孫文起,但是遠在杭州,也是鞭長莫及。

    曹頌的岳父,說得卻是傅鼐了。

    靜惠雖說沒有改姓,但是在出嫁前,伊爾根覺羅氏還是讓她改了口,只當是女兒出嫁。

    傅鼐是曹家的姑爺,過來給兩房分家做見證也算便宜。

    至于另一個中人,請兆佳氏的哥哥穆爾泰去,則是為了公正,省得落下口舌。

    “是!佷兒曉得了!”曹頌應道。

    曹心里嘆了口氣,近前將他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曹頌笑笑,卻是看不出歡喜來。

    這不過片刻功夫,分家的事情就這般塵埃落定,兆佳氏猶在夢中,還有些不敢相信。

    外頭傳來打更聲,已經是二更天了。

    李氏輕咳了一聲,道︰“老爺,有什麼話,等年後再說吧,天不早了,先開席吧!”

    曹寅點點頭,對曹碩道︰“扶你母親去坐。”說著,拍了拍曹的手背,道︰“咱們也坐吧,忙活了半日,大家也累了,先吃飯!”

    兆佳氏被攙到炕邊,神情木木地,已是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鬧成這樣,怎麼大過年的,好好地會扯到“分家”上?

    兆佳氏驚詫莫名,看著對面神色莊重的初瑜,心里生出幾分畏懼來。難道是自己打了她的養子,她就攛掇大家“分家”?

    不管平素多麼威風,這一刻兆佳氏覺得心酸不已。

    直到現下,她才不得不承認,二房這些年始終依附于長房,人情往來也好,吃穿嚼用也好,半點沒有用她自己個兒費

    收起的屏風沒有再擺開,反正都是至親骨肉。

    初瑜見屋子里消停了,走到門外,吩咐丫鬟婆子們開席。

    因太晚了,天佑與恆生兄弟倆兒熬不住,已經在東屋睡了。就是四姐兒與五兒兩個,也是哈氣連天地。

    雖說年紀小,卻是也能覺得氣氛不對頭,兩人都是用小手捂著嘴巴,不敢發出聲音。

    兆佳氏見“分家”的事情已經成定局,反而漸漸地平靜下來,挑著嘴角,沒有再言聲。

    真真是“食不言寢不語”了,滿桌子的豐富菜肴,送到口中,卻是味如嚼蠟般。這頓飯,吃得大家都沒有胃口。

    雖說已經備了煙花,但是誰還有心情去放,直叫下人在大門外放了鞭炮。

    隨著鞭炮聲,新的一年到了……

    直到回到東府,兆佳氏才憋足了力氣,給了曹頌幾巴掌,冷笑道︰“傻瓜蛋子,你以為咱們能分什麼?無論如何,南邊的珠場要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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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分產(下)
    曹頌站在那里,看著兆佳氏,神情有些木然。///com///cc

    “啪啪”的耳光聲落在跟進來的其他人耳上,卻是滋味兒各不相同。

    除了四姐兒、五兒歲數小,熬不住夜,已經被**領下去安置外,二房剩下的幾個兒子、媳婦都在屋里。

    靜惠見婆婆動手,丈夫臉上多了巴掌印,擔憂中帶著幾分關切,想要上前勸阻,心有顧慮,又止了腳步。

    如慧則是有些唬住了,雖說早年听母親念叨過姑母性子不好,但是她也沒有見著過。

    不管是嫁進來前,還是嫁進來後,姑母都是待她和顏悅色的。就算在靜惠面前嚴肅些,如慧也只當她是擺婆婆譜,立規矩。

    她的心里,還曾尋思是不是母親受了姑母什麼氣,記仇了,隨意背後說這些。

    今晚這幾個時辰的功夫,如慧像是看大戲般,見識了姑母的“威風”。

    只是她到底是新過門的媳婦,婆婆在自己面前動手打大伯子,這小嬸子也不好入眼。

    听著這響亮的巴掌聲,她只覺得嘴巴子發麻。她將身子使勁往丈夫身後靠了靠,看著門口,尋思要不要找個由頭出去。

    兆佳氏惱怒之下,卻是顧不得媳婦在不在跟前。

    連打了長子好幾個耳光,只覺得掌心被震得生疼,卻也無法平息她心中的怒火。

    曹碩看著哥哥這般窘迫,有些看不過眼,蹭上前兩步,攔在哥哥身前,小聲道︰“母親……”

    兆佳氏最後一巴掌掃到曹碩的下巴上,她皺眉。剛要罵次子,看到神情各異的兩個媳婦,才反應出自己失態。

    她使勁地喘了兩口氣,在炕邊坐了。看著兒子與媳婦們,心里亂作一團。

    曹碩回過頭去,看著曹頌,有些擔憂︰“哥,您……”

    曹頌滿臉紅腫,搖了搖頭,嘴角牽著笑來,道︰“沒事兒,天兒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安置吧!”

    後一句話,他卻是對著眾人說的。

    曹項與曹兩個,都齊刷刷地看向曹碩。

    曹碩見母親怒氣未平,怕她與哥哥再起爭執,心下躊躇,不曉得該不該出去。

    兆佳氏仰起頭,使勁地瞪了曹頌一眼。CcNet對曹項與曹道︰“你們兩個小的先回去!”說著,對曹碩道︰“你都娶媳婦了,不算小了,留下來說話吧!”

    曹碩應了,曹項與曹兩個看看哥哥們。也都板著小臉,退了出去。

    綠菊與紫蘭瞧著主子們有話說地模樣,忙下去端茶。

    因兆佳氏沒吩咐,靜惠與如慧妯娌兩個也都束手站著,沒有退出去。

    兆佳氏瞧著兩個媳婦,皺皺眉,道︰“讓他們鬧騰的,晚上飯也沒吃好。你們去廚房瞧瞧,有沒有現成的餑餑,熱兩盤子過來。”

    雖說是借口打發她們下去。但是半夜三更的要吃東西,還是有些折騰人。

    曹碩站在哥哥身邊,望向妻子,怕她臉上不好,引得母親生氣。

    許是這晚上變故太多,使得如慧也懂事不少,竟然臉上沒有半分不愉地隨著嫂子往廚房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兆佳氏母子三人,兆佳氏寒著臉。指了曹道︰“你這傻子。你說,是哪個攛掇地你?”說到這里。眯了眯眼楮,恍然大悟,道︰“是了,定是曹!你打小就听他的,這回指定也是他攛掇的你說的!這混賬羔子,最是奸猾,打他一小我就開出來了。當年,弄林下齋就藏了心眼,如今這公中又哪里拿得出手的產業,都在他小子名下。==”

    曹頌看著母親還是喋喋不休,眼楮多了痛苦神色,道︰“母親,這一筆賬一筆賬的,您心里沒數麼?大哥的產業,萬歲爺賜的,十六爺贈的,嫂子陪嫁地,哪里佔了什麼公中的產業?相反,祖母留下的莊子,大哥賣了買山地,往公中添了兩處祭田,一座莊子,這些,母親不曉得麼?”

    兆佳氏被噎得沒話說,想起來舊事,咬牙道︰“這不是得了便宜賣乖是什麼?早年老太君只說是小莊子,留給的長孫,也不算什麼。好家伙,這到了京里,我方曉得,哪里是什麼小莊,是個百十頃地的大莊子,這不是偏心是什麼?同樣是孫子,你們每人只得了幾千兩的婚娶銀子,曹卻是得了萬畝良田。他要是不置辦共產,他好意思麼?”

    見兆佳氏振振有詞,曹頌覺得心累,看著她道︰“母親,不管祖母是不是偏心,那莊子是留給大哥的私產這是毋庸置疑。咱們在南邊時,就算是為了還虧空,變賣了公中產業,但是日子過地仍是松快。家里上下將近百口,靠父親那百八十兩的俸祿過活麼?還不是靠著大哥賺的銀子。到了京里亦是,哥哥嫂子可有虧待的地方?怕母親手頭緊,就給置辦了莊子供花銷。大哥到底欠我們什麼?母親這般折騰,又是為了什麼?”說到最後,語調里已經是帶了些許悲憤。

    兆佳氏被一連串的“什麼”給問怔住了,反過神來,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渾話,既是沒有分家,那公中花銷又算什麼?你大伯不善理家,將祖宗地產業敗掉了,我這還沒有抱怨,難道大房倒是要抱屈不成?曹是長子嫡孫,家里的頂梁柱,借借他的力不是應當的?”

    曹頌听了母親的歪理,想著這些年兄長在京城的苦熬,實是有些無語。

    他站起身來,道︰“母親,珠場是大伯當年置辦的產業,就算用了公中銀錢,理應分給我們股份,有之前的那個莊子,也該頂了吧?要是還不行的話,兒子這個侍衛缺,大哥往侍衛處幾位大人那里,也送了六千兩銀子。還有這個月,兒子同老三的婚事,花費了公中賬目地銀錢,也有幾千兩。要是還不夠的話,母親就想想三姐姐那邊,本是父親的女兒,卻是由伯父、伯娘、大哥給置辦的嫁妝,這些是不是也該著補過來了?”

    兆佳氏的眼楮瞪得滾圓,仰著脖子,道︰“哪兒這麼算賬的?你這大傻子,還真是往外傻,不往里傻,沒個賺錢的進項,你同你兄弟們日後嚼用什麼,喝西北風麼?”

    “母親喝了西北風麼?”曹頌側過頭來,看著母親,臉上帶著幾分懇求︰“家里三處莊子了,每年進項也是數千兩,怎麼還不夠使?母親,您是非要再鬧騰下去麼?您就不能給兒子們留點兒臉面,您讓我們怎麼有臉見伯父他們?”

    “啊……氣死我了,你這不孝子,你是要生生氣死我啊……”兆佳氏被曹頌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才撫著胸口,高聲叫道。

    曹頌听著這尖銳的叫聲,只覺得頭痛欲裂,皺眉大踏步出去了。

    曹碩看著哥哥地背影,遲疑了一下,也隨著俯首出去。

    屋子里空曠曠地,只剩下兆佳氏一人。

    兆佳氏只覺得胸口發緊,喘不上氣來,抓著前襟,臉上現出痛苦之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仰著脖子,闔眼,“嗚嗚”地哭出聲來,邊哭邊拍炕道︰“曹荃啊,你這死鬼,為何去得這般早,單留下我單蹦兒一個在這世上苦熬,兒子大了,也給我使臉子。我怎麼不早點嘎 咽氣,也就如了他們的願了……嗚嗚……曹荃啊,你這死鬼,任由你地好哥哥好佷子欺負我啊……”

    越說越傷心,她哭得撕心裂肺,只要把丈夫去世這幾年的苦處都哭出來。

    曹頌與曹碩站在院子里,听著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小哥倆兒臉都緊緊的,沒有吭聲……與初瑜在地上的椅子上坐了。

    屋子里的氣氛有些沉悶,李氏看著丈夫,又看看兒子媳婦,嘆了口氣,道︰“既然老爺不開口,那我就先嘮叨一句。錢財不過是身外物,就算要分家,到底是至親骨肉,千萬別傷了和氣才好。”

    曹見李氏憂心忡忡的,勸慰道︰“母親放心,就是不放心兒子,也當曉得父親不會虧待佷兒們。”

    李氏遲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復雜,對曹道︰“你們到底是晚輩,長輩有什麼不是,也別太記仇。二太太只是說話不中听,有時候脾氣暴了些,並不是壞心之人。”

    曹點點頭,心里很無奈。

    平日相處,李氏也有過怪罪兆佳氏的時候,只是念著她的好,每次都容忍。

    要不是這樣,早端起長嫂的譜來,也不會使得兆佳氏這般跋扈。

    這些都是後話,提及無益,不說也罷。

    曹寅沉吟半晌,方抬頭對曹道︰“說起來,公中的產業實沒什麼了,除了祖上留下的古董字畫,就是南邊的珠場同京里你添的這幾處祭田。珠場太招搖了,容易惹眼。按照我的意思,將那邊的本錢折算折算,給二房那邊添兩處莊子,你瞧著可妥當?”說到這里,又看看初瑜,道︰“媳婦,你也是家里人,你同兒兩個合計合計,願不願這麼分?”

    曹不是愛計較之人,初瑜在錢財上也向來不小氣。

    既是曹寅這般說了,小兩口自然點頭稱是,別無二話。

    分家,不過是徒省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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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九十九章 拜年(上)
    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初一。///com///CCNET

    按照每年的慣例,康熙先是率諸位、貝勒、貝子、國公、內大臣、大學士、侍衛等,詣皇太後宮行禮。隨後,御駕至太和殿,舉行新年的首次大朝會。

    親王以下文武官員、外藩王及使臣等,上表朝賀,停止筵宴。

    接下來,是順天府進春。

    一套大禮儀下來,將到巳初(上午九點),曹寅父子才從宮里回來。

    李氏與初瑜婆媳已經穿戴一新,梳著兩把頭,穿著旗裝,頭上遍插珠翠,看著甚是精神利索。

    初瑜發髻上的兩只蝴蝶玉簪甚是華麗,上面是玉色的蝴蝶,底下是玉花、翡翠葉形。蝴蝶、花、葉中間都點綴了紅寶石,看著很是鮮亮。

    再呼應頭上別的石榴絨花,看著整個人喜氣不少,曹也不禁多看了兩眼。

    初瑜以為丈夫看的是頭上的簪子,小聲道︰“是太太早上給的……”

    有一句話,她卻是咽在肚子里沒有說,那就是這簪子也是內造之物。金瓖珠玉寶石,隱隱地有幾分皇家氣派。

    曹見母親與妻子關系融洽,心里甚是高興,低聲道︰“母親真是疼你這媳婦啊,小心姐姐與三妹妹曉得了,埋怨母親偏心。”

    初瑜只是笑,沒有應聲。曹寅坐在炕上,同李氏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時而轉過頭來。逗弄炕上玩耍的兩個孫子幾句。

    李氏端坐在另一側,嘴里同丈夫應答著,一手搖著天慧地搖車,一邊瞄了瞄地上的座鐘兩眼。

    說話間。就听到廊下丫鬟道︰“啟稟老爺、太太,東府幾位爺、姑娘、奶奶來了!”

    曹寅聞言,“咳”一聲。正了身子,道︰“進來吧!”

    隨著說話聲。曹頌帶著兄弟、妹妹、媳婦、弟婦一干人等進了屋子,站了半地。

    眾人見了曹寅與李氏,卻是沒有急著拜年,而是口稱“大伯”、“伯娘”地俯首站了。

    曹寅點了點頭,問曹頌道︰“你母親怎地沒過來?”

    曹頌低頭道︰“回大伯父,母親身子有些不舒坦,剛喝了藥發汗,所以沒出來。”

    曹寅與李氏對視一眼。神情都有些無奈,卻也是並不意外。

    夫妻兩個起身,點供上香。

    闔家上下,向西牆供奉的“祖宗板子”行了一跪三叩之禮。就連襁褓中的天慧,也由初瑜抱著執禮了。

    禮畢,曹寅夫婦兩個重新落座,曹頌等人才齊刷刷地跪下,叩頭拜年。

    不外“吉祥如意”、“壽比南山”這樣地吉祥話,李氏拿著早已預備好的荷包,里面裝著各色金銀錁子。笑著依次遞給佷兒、佷媳婦兒、佷女手中。cCNet

    曹頌等人起身,又給曹夫婦拜年。

    因是平輩之間,倒是不需要跪禮了。

    初瑜也是帶著笑意,將已經預備好的荷包,遞到眾人手中。

    這個時候,有個不成文地禮節,就是官員們元旦互相拜年。不過是為了逢迎上司、連絡同僚罷了。

    基本上都是置辦宴飲,官員都齊聚團拜。

    曹與曹頌兩個都有職在身。也要出去“團拜”的。不過在那之前。曹還需要同初瑜兩個帶著孩子往東府給兆佳氏拜年。

    給兆佳氏拜年後,曹要往岳父家拜年。然後去參加太僕寺與侍衛處地“團拜”。其他的親戚朋友,則是排在初二以後。

    不只曹與曹頌兩個要出門,就是曹碩幾個小的,也都穿戴一新要出門。

    曹碩是要往岳父家,曹項與曹去外祖父家、舅舅家,兆佳府與侍郎府兩處都要到的,其他的親戚朋友則可以排在初二以後。

    曹頌與曹碩兩個是新女婿,今年頭一遭給岳父家拜年。李氏這邊,少不得叮囑幾句,又問了問禮物預備的如何,什麼的。

    曹寅前腳兒接受完佷子們的拜年,後腳兒二門就有人傳話,平郡王訥爾甦、三姑爺塞什圖來給曹寅夫婦拜年了。

    曹寅與李氏一道到前院,接受了女婿們地拜年。

    因王府與公府那邊事情多,訥爾甦與塞什圖也沒有久留,走了個過場,就匆匆離去了。訥爾甦往母族親眷家去了,塞什圖少不得再到東府打個過場,才離去。

    女婿們走後,曹寅便換上吉服,出府去參加宴飲去了。==有禮部的,有江浙會館的,還有正白旗的。

    一天的功夫,要跑好幾個地上,時間也是緊巴巴的。

    少一時,曹寅同佷子們先出門,曹也同初瑜帶著孩子們往東府拜年去了。靜惠與如慧妯娌兩個,卻是被李氏留下來說話。

    李氏是不放心兆佳氏,怕她心里置氣,在曹夫婦過去拜年時說出什麼難听的了。

    就算是晚輩,沒有頂撞長輩的道理,但是要是在新媳婦面前的話,也怕曹與初瑜兩個臉上擱不住,越鬧越僵。

    人少些,就算有口角,也不當鬧大發了,讓新媳婦笑話。

    李氏叫兩人坐了,又使丫鬟送來點心吃食,笑著對她們說道︰“大過年的,也不能出門子,怪悶乏地,得空便來這邊院子里坐。新媳婦不容易呢,早年我剛嫁給老爺時,也是帶著幾分忐忑。熬了這些年,才算是過來了。”

    年下習俗,講究“忌門”,就是過年時,初一到初五,誰家里來了婦女或小姑娘。那就是沖撞了喜慶,一年就要不吉利。

    大過年的,男人雖說四處拜年,女子卻是要被束到初六“忌門”結束。才能走親訪友。所以,李氏才對兩個佷媳婦兒說悶乏。

    像靜惠、如慧來這邊府,初瑜帶著孩子去東府。這還算是自家內,不算是串門子。因此沒有那些個忌諱。

    靜惠只是笑著听著,如慧抬起頭來,看了看李氏的面容,又看了看她搭在炕桌上白皙地右手,贊道︰“不是佷媳婦兒奉承,大太太好年輕呢,想來是省心的,不比我姑……”說到這里。調皮的吐吐舌頭,笑了兩聲,繼續道︰“不比我們太太,看著好像甚是糟心。”

    進門不到十天,如慧改口還有些不便。

    雖說如慧說得直白,但是卻也帶著幾分真是所想。

    李氏嘆了口氣,道︰“你們年數還輕,不曉得做父母的難處。等過兩年,你們添了兒女,就曉得了。那可是操不完地心。你們太太比我有福氣,兒女多,所以思量地多些,需要操地心也多些。你們做媳婦地,即使進了門,還要恪守孝道才是。”說到最後,話音中已經添了幾分正色。

    靜惠與如慧忙站起身來,束手應了。

    這邊李氏淳淳教導。東府地兆佳氏。看著曹、初瑜一家,臉上都能刮下白霜來。

    不過是個儀式罷了。左右為地是不失禮。

    曹與初瑜兩個也只做未見,曹牽了天佑與恆生兩個,初瑜抱著天慧,一起拜年。

    天佑與恆生還帶著幾分不自在,但是來時,曹與初瑜已經哄了一路,也肯安分听話。

    兆佳氏穿著藍色旗裝,頭上雖說沒帶絨花、珠翠等物,但是也是好幾支素金簪子。雖說臉上覆著粉,但是仍是隱隱地露出疲態,想來是休息不足的緣故。

    塞什圖前腳才走,她正在炕上思量著這國公府的爵位傳到女婿身上,到底是什麼品級,往後外孫子就是小公爺了。

    別的不說,這“抓周”禮她卻是不能預備的少了。

    雖說曹頤同李氏親,待她只是平平,但是她才是孩子正經的外祖母,這個誰也改不了。

    听說親家太太那邊因兒子過繼的緣故,不願搬到國公府去做老封君,還留在舊宅里。那往後,要是兩家走動,她可是正經的親家太太……

    想著與庶女不尷不尬地關系,兆佳氏扶著額頭,心里也有些直迷糊。難道自己個兒真錯了?這保不齊誰是個有福氣的。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當初三姑娘就這麼被認回二房,八成是要在南邊做親的,哪里還能到京里做國公夫人?

    這樣說起來,她當年的冷情,也算是成就了庶女。這樣想著,兆佳氏的心里就熨帖不少,舒坦了許多。

    看著曹一家人來拜年,她牽了牽嘴角,想要譏諷兩句。說起來,三姑娘不親二房親長房,也有曹這個哥哥縱著的緣故。

    不過,看著曹笑容寡淡、眼神清明,她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她心里也是嘀咕,大過年的,這是來拜年來,還是來做什麼?

    為何使人覺得這小兩口恭敬有余,親近不足,透著幾分疏離。莫非,真是為了她打了恆生的緣故惱了,心里埋怨她這個嬸子?

    這也委實太沒度量了些,身為晚輩,怎麼能如此?

    她“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里的痰,沖侍立在側地綠菊點了點頭。

    綠菊將準備好的荷包用托盤送上前,兆佳氏這才伸手,虛扶曹與初瑜道︰“都起來坐吧,難為你們,還能過來瞧瞧我!”說話間,掃了曹腳邊的恆生一眼,皺了皺眉。

    曹與初瑜禮數到了,也懶得計較兆佳氏的陰陽怪氣,待兆佳氏的荷包送出,便起身告辭出來。

    兆佳氏原還想要再白扯兩句,話卻是被堵到嗓子眼里,不得機會說。

    在他們走後,兆佳氏少不得要了一袋煙,跟身邊的兩個丫頭嘮叨一番。

    不說曹家幾個小的,往岳家的岳父家,往母家地母家,曹寅已經是騎著馬,到了西單牌樓這邊地酒樓。

    禮部的“團拜”酒會,就定在這邊。

    兩位尚書、四個侍郎,下邊地司官也盡數到場。除了禮部上下官員,開席前,竟還有位大人物翩然而至。

    那就是分管禮部事務的兩位阿哥之中的三阿哥,穿著常服,滿面溫煦地同禮部諸人打著招呼。

    到曹寅時,三阿哥顯得格外熱絡些,笑著說道︰“還記得曹大人早年未出京時,曾教導過本王騎射。同其他阿哥相比,本王臂力不足,曹大人還曾專門為本王做了腕帶。如今想起,已經是過去將三十多年矣。”說到最後,頗為感觸地搖了搖頭。

    曹寅面上陪著笑,心里也卻感嘆不已,莫非,三阿哥沒見八阿哥的前車之鑒,還想弄籠絡人心這一套?

    酒樓外,幾個人影陸續散去……

    听說四阿哥回府,戴錦頗為納罕,迎了出來,帶著幾分疑惑道︰“四爺,您早上不是說打佟府回來,要往西單牌樓那邊去麼?”

    四阿哥擺擺手,道︰“我原想著大年下的,看看戶部的諸位大人,不過路上得了消息,三阿哥也往那邊去了。還是避避嫌疑的好,沒地為了一頓飯,再驚動了皇阿瑪。”

    戴錦听出四阿哥的話中之意,要是阿哥們都往六部官員的酒宴湊,少不得又引起有心人的關注,使得萬歲爺顧忌。

    現下,聖心未明,實不是拉攏人心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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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章 拜年(下)
    東江米巷,淳郡王府。///com///

    雖說是大過年的,幾位福晉也臉上帶著笑意,但是屋子里的氣氛卻有些壓抑,實看不出歡喜來。

    尤其是側福晉納喇氏,神情最是僵硬,整個人清減了,看著像是老了幾歲。

    大阿哥弘曙半月前添了個嫡子,因胎里弱的緣故,自打落地開始,便沒有斷了湯藥。

    如今,雖說小阿哥還沒有滿月,但是听著太醫的意思,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

    納喇氏盼這個孫子,盼了好幾年,如今還沒在手里抱熱乎,就這樣,如何不難過?

    畢竟是王府的長孫阿哥,就是淳王福晉這個嫡祖母也有幾分不落忍,卻也是別無他法。現下,只能四處請醫問藥,盼著點兒指望。

    見額駙曹單蹦兒來拜年,沒有領外孫子過來,淳王福晉與側福晉納喇氏都有些惦記。

    待曹給眾人拜年後,淳王福晉忙開口問道︰“小哥倆兒呢?怎麼沒帶回來?”

    恆生雖說不是初瑜所出,但是之前曾跟著初瑜回過王府兩次,淳王福晉對這個干外孫兒也很稀罕。

    對于天佑那個親外孫,那更是不必說。

    曹回道︰“因想著他們兩個初六跟初瑜回來,今兒便沒領過來。”

    淳王福晉聞言大喜,這初六通常是出門子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雖說原來她也掐著手指頭盼著,但是因曹寅夫婦這些年頭一回在京里過年,初瑜做媳婦地。自然也忙得多些,所以心里也沒太大指望。

    如今听曹的意思,大格格初六歸省,幾位福晉都帶出幾分歡喜。

    就是七阿哥聞言。原本緊繃的神情也舒緩了些……

    執禮完畢,曹受了各位長輩們的賞賜,隨同七阿哥到前院書房說話。

    七阿哥自己坐了。指了把椅子,讓曹也坐。道︰“前幾日你使人送來地藥材,已經給你佷子用上了。大過年的,難為你費心。”說話間,帶著幾分疲憊。

    曹見他如此,心里也頗覺感傷。

    在淳王府幾個小舅子中,因弘曙年長,同曹接觸最多,兩人關系尤為親厚。(君&子&堂&首&發)對于這個心地良善。性子敦厚的小舅子,曹也是一向來當親弟弟待地。

    記得天慧滿月時,弘曙還說讓曹不必擔心女兒的將來,可以給他做媳婦。

    前些日子,兒子剛落地時,弘曙也是歡喜地不行,親自過去給姐姐、姐夫報喜。在曹面前,還念叨了一番做阿瑪地感觸。

    這不過半月功夫,卻是波瀾迭起,好好的一個孩子。眼看就要保不住了……

    七阿哥說完,才覺得不對。大過年的,說這些做什麼,只讓人難受罷了。

    他揉了揉額頭,對曹道︰“你父母還好?原想著正月里設宴請他們過來,如今府里事兒多了些,也顧不得這個,你待我跟親家問聲好吧!”

    曹應了。七阿哥又問了幾句他年節的安排。

    听說太僕寺那邊有“團拜”。七阿哥瞅了瞅擺在書案上的座鐘,道︰“既是忙著。就先回去。大格格同孩子們,王府初六會派人去接。要是你府里有什麼事兒,不便宜了,那就打發人過來說一聲。”

    “曉得了,岳父,那小婿就先回去,過兩天再來給岳父請安。”曹見時間不早,也就順勢而起,同七阿哥別過。

    七阿哥剛要使人喊管家,好送曹出去,就听到門外小廝回稟,弘曙回來了。

    弘曙看著倒是沒什麼變化,笑著同姐夫見過。

    他在外頭跑了半晌,將岳父家與舅舅家都拜過了,才回來。

    曹要往西單牌樓去,同弘曙說了兩句,便沒有再久留,出得王府來。

    弘曙親自送他出府,想著小阿哥的情景,曹拍了拍弘曙的肩,道︰“凡是想開些,心里難受,就來尋姐夫,姐夫陪你好生喝兩盅。”弘曙苦笑著點了點頭,道︰“到底是姐夫疼我,我也實是沒法子了。大過年的,使得阿瑪、額娘們都跟著不安生,實是我福薄地罪過……卻是只能硬撐著,人前還得帶著笑臉,要不然我露出點什麼來,博爾濟吉特氏那邊怕是就要熬不出。早先還不覺得,生了這個孩子,才曉得當父母委實不易。真是半夜睡覺也不安生,就怕早起听到小阿哥不好的消息……”

    養兒方知父母恩,說得就是如此。^^首發君-子-堂^^

    曹兒子、閨女都有了,做了好幾年“父親”,這心里也牽掛得不行。況且還有天慧這檔子事兒,將心比心,他自是能曉得弘曙的傷心。

    事關生死,骨肉天倫,再多的安慰都是虛的。

    除了嘆息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外,曹只能陪著弘曙唏噓了。

    打淳王府出來,曹瞧瞧天色不早,便催馬往西單牌樓去。

    這邊的酒樓是伊都立定的,早先曹也曾來過,一找便找到了。

    酒樓中里,王景曾、伊都立、唐執玉同太僕寺眾屬官早已經到了。眾人已經落座,喝著茶水,說著閑話,就等著曹來開席。

    見曹終于到了,眾人皆起身,甩袖子拜年的,拱手的,行什麼禮地都有。

    伊都立臉上添了幾分歡喜,忙招呼小二過來,預備開席。

    曹見眾人都到了,帶了幾分羞愧,抱拳沖眾人賠了個不是,道︰“家事俗事纏身,耽擱了。實對不住各位大人。”

    眾人陪著笑,口里道“大人客氣了!”

    王景曾跟著眾人起身,迎接曹,心里卻是帶著幾分不情願。

    唐執雨笑著。沒有應聲。只有伊都立同曹最為熟稔,笑著對曹道︰“大人,可不能空口白牙地賠不是。罰酒三杯是少不得的。還要……”

    說到這里,他正好看到酒樓大堂上拱著的財神像前地供品餑餑。便道︰“還要拿出些實在東西來讓大家沾沾過年的喜氣才好。稻香村的餑餑,每人五斤,大家伙說可好啊?”

    最後一句話,他卻是沖著堂上同僚問道。

    京官窮,低品級的京官更窮。

    低品級、又是清水衙門地京官,收入少,開銷大,又沒有什麼“冰敬”、“炭敬”這些東西。有些還不若尋常百姓殷實。

    對于稻香村地點心,有些人還真是只有听聞,未曾吃過。

    听了伊都立地話,自是有不少人湊趣,就听到一片應和聲。

    曉得幾位主官都不是刻薄地,還有人笑著問道︰“換了元宵或者盒子菜成不?正好元宵節應景煮湯圓、吃肉啊!”

    不管是稻香村地餑餑,還是肉鋪地盒子菜,都要初六才開市。在家里留上幾日,剛好能過個好節。

    伊都立笑著望向曹,道︰“哈哈。既如此,大家就多敬咱們曹大人幾句,不成也就成了!”

    曹自是無話說,笑著沖眾人點點頭,道︰“元宵有,盒子菜也有,雖說我想要聊表心意,但要是冒失失地到顯得小瞧了各位。這樣。我想個法子。看看能不能從衙門帳上找些福利銀子出來。衙門里一份,我個人敬送一份。只是十五前衙門還沒開印,到時候是送到諸位大人宅上,還是大家往衙門里自取,這個還請諸位大人自便。”

    眾人聞言,一片叫好聲。

    只有王景曾在旁,頗有受到冷落的感覺,心里不是個滋味兒。他听著“稻香村”煞是耳熟,想著好像是曹郡主夫人的產業,皺眉就不禁皺起。

    其他的官員,原本還有端著架子,不願受長官禮的。如今听了這番安排,也覺得里子面子都有了,臉上也添了幾分真心歡喜。

    熱熱鬧鬧中,太僕寺衙門的元旦宴席開始了……

    傅鼐與伊爾根覺羅氏坐在堂上,笑吟吟地看著曹頌。伊爾根覺羅氏道了幾句家常,隨後問起靜惠的近況來。

    初六雖說是出嫁女回門的日子,但是靜惠是新媳婦,正是在婆家立規矩地時候,伊爾根覺羅氏也不好說使人去接外甥女兒。

    不過,話說回來,靜惠是臘月十六出閣的,到了正月初三,是“雙九”,到正月十六是住“對月”。

    這樣一算,就算初六那天不能接,也不過是遲個幾日,伊爾根覺羅雖說想外甥女,但是想到此處,心里也就不急了。

    “姑爺,剛可好是過了元宵節,就是你們住對月的日子,到時候使人去接靜惠回來可好?除了這邊府里,方家胡同老太太怎麼也要回去看看。老人家畢竟八十來歲了,惦記孫女呢。”伊爾根覺羅氏說道。

    曹頌听說是正月十六,想起大伯所過的正月十五後分家的事

    猶豫了一下,他抬頭道︰“岳父,岳母,正月十六怕是不行,住對月的日子要往後推些時候了。”

    伊爾根覺羅氏聞言詫異,帶著幾分不解道︰“為何要推後?你們府上又不是就靜惠一個媳婦,忙得走不開。”

    曹頌沒有回到伊爾根覺羅氏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岳父,岳母,過了元宵節,我們家分家,到時候忙活活的,怕是一時顧不上住對月,所以小婿說看能否延遲些。伊爾根覺羅氏已經是愣住了,傅鼐也是滿面驚詫,半晌方問道︰“這叫什麼話?是說的分家麼?”

    曹頌擠出笑模樣來,故作輕松地點了點頭。

    傅鼐抓著椅子把手,眉頭皺起,問道︰“怎麼好生生地鬧起分家來?可是你們兄弟有什麼淘氣的地方,惹惱了你大伯?還是……還是你大伯想要省心,借口你們兄弟成親了,提出分家……”

    曹頌听著前面,還琢磨是不是該點頭。

    待听到後邊,牽扯到曹寅身上,他忙使勁地擺擺手,道︰“岳父切莫誤會,是小婿提及分家地。成家立業,成家立業,我已經二十一了,總不好這樣靠著大伯過一輩子。”

    傅鼐听到這里,神情稍稍平復下來,搖了搖頭,道︰“話說的沒錯,只是太魯莽了些。京城不比江寧,水深著呢,你冒冒然分家出來做家主,掌握不好分寸,輕則是破財免災,重則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過。”

    說到這里,他看著曹頌道︰“正好我明兒要過你們家去,要不我同你大伯說說,將分家的事兒緩緩再說。總要等你兩個小兄弟都成親了再說,才更妥當些。”

    曹頌見傅鼐自說自話,忙起身道︰“謝過岳父操心,只是到底是小婿家事,總不好太勞動岳父。小婿再三央求後,大伯已經點頭,還提過要請岳父同小婿的舅舅為中人。小婿沒別的求的,只求岳父為中人見證時,幫著分個公平才好。”

    “公平?”傅鼐喃喃道,臉上現出古怪來︰“不能啊,你大伯不是那種人啊,哪兒會虧待你們兄弟幾個?”

    曹頌使勁地搖搖頭,道︰“岳父誤會了,小婿不是怕大伯虧待,而是怕大伯因憐憫我們兄弟,偏心向著我們。這些年,本就已經受大伯照看量多,怎麼能厚著面皮在多佔什麼?”

    听了曹頌這番話,傅鼐不覺有些動容,對曹頌點了點頭,道︰“不貪錢財,曉得感恩,靜惠沒有嫁錯人……”底月票了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章 分產(上)
    城南,松樹胡同,程宅,西側院。///com///CcNet

    韓江氏坐在窗前,左手捧著賬冊,右手撫著算盤,飛快地算著。她穿著青色洋鼠皮的褂子,頭發盤了發髻,上面只別了一只青玉簪子,看著甚是素淡。

    若不是烏鴉鴉的濃發下,露出一張粉面與雪白的脖頸,但看這身打扮,實瞧不出是個妙齡女子。

    她的神色鄭重,掃一眼左手的帳幕,右手的手指已經在動了。

    滿屋子靜寂,就听到“啪啦”、“啪啦”的算盤珠子響。

    在“啪啦”聲中,窗外的天色漸漸地幽暗下來。

    韓江氏渾然未來覺,還是全神貫注地算賬。

    她的貼身丫鬟小喜、小福聯袂走了進了,見自家小姐如此,只能彼此無奈地對視一眼。

    小喜快走兩步,將方桌上擺放的琉璃盞燈罩取下,點了火鐮掌燈。

    小福則是將韓江氏擱在一邊的紫金手爐捧了,試了試,已經不怎麼熱乎。

    她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帶著幾分嗔怪道︰“姑娘,這都算了兩個時辰了,仔細傷了眼楮。”

    韓江氏自幼失母,這兩個丫頭都是打小服侍她的,倚為心腹,平不已尋常婢子待之。

    她忙得沒工夫抬頭,道︰“就要完了,還要一盞茶的功夫。”小喜、小福見她如此,便坐在炕邊的小杌子里打絡子,都是屏氣凝神的。生怕擾了她。

    少一時,就見韓江氏長吁了口氣,道︰“三千四百六十兩。”隨著說話聲,合上了左手邊地賬冊。

    小喜同小福見她算完,忙站起身來。一個喚人倒熱湯。一個將已經換好炭的手爐送上,道︰“姑娘先暖暖手!”

    韓江氏揉了揉已經有點僵硬的手指,接過了手爐,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道︰“真暖和,還是你們兩個曉得疼我。”

    這一笑之下,韓江氏卻是如春花爛熳,同平素不拘言笑的形象截然不同。

    就是同為女子的小喜、小福。也不禁看呆了。

    小福“嘖嘖”兩聲,道︰“姑娘還是當多笑笑,可是比板著臉好看多呢。”

    小喜猶豫了一下,道︰“姑娘……姑娘也不小了,總不好……就這般整日里守著銀子過日子……”

    雖說身為丫鬟,說這些已經是逾越,但是小喜還是忍不住想嘮叨一句。

    若是別人家,為了生計,這般在銀錢上計較還好說,她家姑娘最不缺地就是銀子。雖不能說百萬家資。但是十萬、八萬兩銀子當是有地。

    別說是一輩子,就是幾輩子的嚼用,都夠使了。孤零零的一個,也不成親,這般拼命為了什麼?

    小喜沒有明說,但是韓江氏也听出他話中之意。轉載自我看�S

    她面上笑了笑,道︰“這種悠哉日子有何不好?我又不是不能養活自己個兒,何必巴巴地再找個男人,看人家的臉色過活?”說著,轉過身去。看著窗外,道︰“起風了,看來又要下雪了……”

    打正月初一開始,這雪就稀稀落落地下個沒完。停上兩日,過兩日便又陰了,一直下到了正月十五。

    昨兒元宵節,雪晴了一天,這到十六晚上。又開始下上了。

    韓江氏是南邊人。最是畏懼冬寒不過。

    小喜聞言,挑簾子出去。見外頭確是飄飄灑灑地下起雪花來,轉回來,對韓江氏道︰“姑娘說得是呢,又開始揚雪花了,奴婢喚人來,再添個炭盆吧?”

    韓江氏緊了緊身上的衣裳,點了點頭……

    兆佳氏沒有坐在炕上,而是坐在靠門口的椅子上。她的對面,坐著眉頭緊皺的工部侍郎穆爾泰。

    雖說坐在門口,但是兆佳氏有些燥熱,只覺得渾身地不自在。

    她心里暗自嘀咕著,是不是兩個炭盆的緣故,看來,一會子要叫紫蘭、綠菊她們撤下去一個炭盆了。屋子大,一個炭盆有些冷,但是也能省下些炭。

    吃穿用度,往後也當好生算計,要不然的話,寅月吃了卯糧,豈不是要讓大房那邊看笑話?

    說起來,之前的分灶也有好處,那就是曉得了這些開銷用度。要不然的話,直接分家,還有些叫人不適應。

    畢竟,這些年來,她沒有為銀錢操心過,所做的不過是將得了的銀子,緊緊地攥在手心里,使勁地攢著私房。

    這半個月來,兆佳氏心中未嘗沒有悔意。

    別的不說,就說幾個小的,往後做學問也好,出去當差也好,都是拋費。四姐兒與五兒兩個,往後預備選秀,也需要銀子。

    要是不分家的話,這都是公中地,如今卻是要二房自己擔著。

    雖說分家後,自己不用再看大房的臉色,能做個當家太太,但是想起這里外得失,也使得她肉疼。

    不過,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曹頌又是鐵了心的分家,長房那邊也趁機應允了。兆佳氏饒是臉皮再厚,也無法再捧著笑臉,巴結過去。

    分家,就是今晚。

    她娘家哥哥——工部侍郎穆爾泰,還有曹家老一輩的姑爺傅鼐,兩人作為曹家分家的中人,都到了曹府。

    不同的是,傅鼐去了西府,見曹寅去了;穆爾泰則進了西府,來見自己的妹子。

    雖說兆佳氏素來跋扈,性子不好,但是對于娘家哥哥。還是有幾分畏懼。

    屋子里沉寂得怕人,兆佳氏有些個坐不住,只覺得口干舌燥的,便端起幾上茶盞,喝了大半

    曹頌帶著幾個兄弟在外堂候著。屋子里只剩下兆佳氏兄妹兩個。

    穆爾泰看著兆佳氏。嘆了口氣,帶著幾分埋怨,道︰“這不是糊涂是什麼?曹家的體面,盡在長房。親家大老爺同大爺又都是厚道人,待頌兒他們兄弟也是沒話說。由他們父子照拂,什麼心都不用你操,這不是你地福氣麼?好生生地,大過年又鬧這些個。”

    正月初六那日。吳雅氏打發人來,接了閨女歸省。從如慧口中,穆爾泰也曉得了曹家長房、二房要分家的前因後果。

    兆佳也是大族,穆爾泰最是曉得親族的重要,尤其是在仕途的提挈上。

    要是沒有伯父瑪爾漢地余蔭,他考績平平地,不降職就不錯,更不要說是升做京官。

    所以,他是反對妹子與佷子提分家的。

    二房雖說曹頌已經當差,但是下邊還有五、六個小的。哪里那麼容易撐起門戶來?

    他當天就叫了曹頌過去,好一番苦口婆心地勸說,想讓其收回分家地話。

    曹寅為人,他是曉得的,溫和君子。要是佷子們不提“分家”這話茬,曹寅不會開口才是。

    曹頌曉得舅舅好意,但是想著母親地脾氣,與其在一處膈膈肌肌的,傷了大家地情分;還不若早點分家,也少讓大伯與哥哥操心。

    說來說去。他還是在富察府那邊的老話,自己身為二房長子,也該有些擔當。

    大伯已經是年近花甲之人,身上又有宿疾,要是還讓其一直為二房佷子們操心,也委實不孝了些。

    曹頌已是二十一歲,差事有了,媳婦娶了。已經是大人。

    穆爾泰勸不住他。也只當嘆息再嘆息了。

    雖說是親舅舅,到底是外人。有些話也不好說過。況且,曹寅既是請了傅鼐與他做分家的中人,那他心里也曉得,就算是分產,曹寅也不會虧待了佷子們。

    雖說曉得曹家長房、二房“分家”已經成定局,但是穆爾泰心中對妹子卻少不得有幾分埋怨,忍不住抱怨兩句。

    兆佳氏听出哥哥話中的責備之意,心下覺得冤枉得不行。

    天地良心,要說她自己個兒,可是從沒想過分家的念頭的,還不是曹頌那個大孽障捉出來的?

    兒子大了,自己說也不听,又能有什麼法子?再說,瞧著長房的意思,正是巴不得要分呢,她也不好熱臉卻貼那邊的冷**。

    妹子的脾氣,穆爾泰最是清楚不過地。

    見她事到如今,還是不以為然的神色,穆爾泰搖了搖頭,懶得再說其他的。

    就听到門外曹頌道︰“舅舅,時辰差不多了,咱們該過去了吧?”

    穆爾泰瞅了瞅地上的座鐘,已經是酉正二刻。

    他站起身來,彈了彈衣袖,對兆佳氏正色道︰“雪琴,听哥哥一句,今晚不管親家怎麼分產,你都別言語。”

    兆佳氏見哥哥起了,也跟著起身。

    听了這話,她卻是不解,挑眉道︰“哥哥,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您來做中人,正應向著我們才是,難不成還讓我們吃虧不成?”

    “糊涂,真真是婦人之見!”穆爾泰見她渾渾噩噩的,分不清輕重緩急來,使勁腳,道︰“雪琴,想想你幾個兒子的前程?你再惦記是不是要撕破面子,多分銀子?不說別的,就說小二的差事,那是花銀子也沒地方使的。要不是曹是和碩額駙,又同皇子們交好,同侍衛處地幾位大人也有往來,你以為會平白落到小二身上?”

    兆佳氏被訓得沒了主意,使勁地攥了帕子,抬起頭來,帶著幾分祈求道︰“哥哥,您得替妹子做主啊。這邊不比長房就曹兄弟一個,他們兄妹好幾個呢,要是銀子不夠使,往後這上下百十來口過日子……”

    “頭發長,見識短。要是你不要幾個兒子的前程,你就盡管爭去。”穆爾泰見妹子冥頑不靈,也失了幾分耐心,道︰“大伯從尚書位兒退下多年了,如今我也不算好過。我雖有心提挈外甥們,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是真將長房父子得罪光了,那往後就是想要掏銀子給頌哥兒他們幾個奔前程,也找不著門路。這些話,我盡說了,剩下的,你自己個兒掂量吧!”

    說完,穆爾泰挑了簾子出去。

    兆佳氏的臉上陰晴莫測,跟著哥哥身後出去。

    四姐兒、五兒兩個是閨女,靜惠與如慧兩個是媳婦,都不用過去。曹頌帶著三個兄弟,隨同母親與舅舅到西府。案上放著幾個賬冊,里面是公中一些祖產的名冊。不外乎幾處房產,還有古董字畫、家具擺設、金銀器皿等物。

    早年,為了還虧空,公中的幾處田產與鋪面都變賣了,只剩下幾處房產。

    這邊的老宅是祖宅,這個按例是不分地,由長房住著。那邊還有兩處宅子,一處在甦州,一處在杭州。

    東府地宅子,雖說是曹做主添置的,但是從公中帳上使地銀子,也可以歸入公中。

    還有海澱的園子,當初修建時,雖說多有淳郡王府幫忙,但卻是以曹府的名義修建的,不能算是曹的私產,說是公中產業也說得過去。

    除了這幾處房產,就是太湖的珠廠了。當年曹寅是花費公中的銀錢置辦的,也算是公中產業。

    今晚“分家”,要分的家產,就是這幾處宅子、珠場與登記在冊的古董字畫、家具擺設什麼的……了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二章 分產-續(下)
    李氏是當家太太,曹是長房嫡子,母子兩個坐在曹寅下首,心里滋味兒各不相同。///com///CcnEt

    對于二房,其實他們心里原都沒什麼,能照拂的地方,也盡數照拂。

    李氏雖惱兆佳氏的魯莽,但是心里多少也有些同情。沒了丈夫,孩子又多,需要操心的地方又多,身子也大不如前。

    不過兩、三年的功夫,兆佳氏好像老了十來歲似的,已經顯出老態來。這一點,同李氏在一處,越發明顯。

    雖說妯娌二十多年,兩人有過明爭暗斗,有過口角是非,但是也有過相互扶持的時候。

    當年,曹被拐走的時候,兆佳氏盡心盡力照看李氏;曹荃病故後,李氏則是陪著兆佳氏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

    在南邊時,也跟現下是的,隔府住著,但是因沒有分家,就算是中間牆隔著,大家還是一家人。

    這眼跟前,卻是要“分家”了,往後再往來,雖不能說外人,但是也不算自家人。

    李氏的心里,多少有些唏噓,說不出是傷感還是其它。

    曹這邊,之所以打定主意分家,是不喜歡家里吵鬧的氣氛。在外頭忙活差事,已經是不容易,回到府里,再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實是令人膩煩得緊。

    他不喜歡太吵鬧,也不願委屈了妻兒,去應對兆佳氏陰陽怪氣的臉。

    按照這個時代的算法,長房與二房是至親。

    這至親也好。外戚也好,畢竟不是生身父母,少了那份骨肉天性地包容。

    古往今來,比比皆是,所謂親戚。有的時候。還真是遠了“香”、近了“臭”。

    因為關系親近,反而失了客氣,失了面上的應酬,各種矛盾也就都擺在眼前了。

    趁著兩下還沒有撕破面皮,分家正好,省得往後傷感情。

    傅鼐坐在一側的椅子的,端著茶盞,心里也是思量不已。

    曹頌那邊口口聲聲拜托他。不希望大伯這邊吃虧,要公正地分產。但是在傅鼐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偏著二房這邊。

    這倒不是他因靜惠地緣故,向著自己親家,而是覺得二房孩子太多了,往後花銷大,多些浮財也是好的……

    傅鼐正思量著,就听門外有管家道︰“老爺、太太,二太太與舅老爺等到了……”

    曹寅听了,從座位上起身。李氏與曹亦是。

    隨著曹寅開口請進,門口的簾子被下人挑起,穆爾泰與兆佳氏並肩進來,曹頌帶著幾個弟弟相隨。

    因下雪的緣故,幾人身上都帶著了雪花,一進屋子,帶著幾分寒氣。雖說外頭已經黑了,但是祠堂里點了好幾盞燈,照得如白晝般。

    先是曹寅、傅鼐等人與穆爾泰彼此見禮,隨後。轉載自我看�S曹寅請穆爾泰在傅鼐旁邊的椅子上落座。

    曹寅居中獨自坐了,左首是李氏、曹母子,右首是兆佳氏、曹頌等人。

    兆佳氏瞧見了曹寅手邊的賬冊,思量著哥哥方才的話,只覺得心亂如麻,渾然沒有頭緒。

    曹看了看曹頌,見他精神尚好,頗覺欣慰。這不過半月功夫。曹頌說話辦事已經較之前沉穩不少。

    這種變化。固然是因家里變故,逝了天真所致。但是對曹頌來說卻是有益無害。

    他畢竟是在宮里當差,禁忌頗多。之前的性子熱血是熱血,卻是有些魯莽,有失穩重。

    這也算是一種成長吧,雖說這種成長讓人心里發酸。

    曹頌神情從容,見哥哥看自己,露出真心實意地笑意來。

    曹頌當“分家”是好事兒,使得大伯與哥哥不必再為二房的瑣事操心,自己負起應盡的責任。

    曹碩、曹項、曹三兄弟,卻是心思不同,想法各異了。

    曹碩心里,是不願分家的。

    雖說上面有兄長曹頌,但是曹碩卻沒有依靠哥哥的想法。在他心中,哥哥還是個大孩子,大伯與堂兄才像是家長,能庇護家人平安。

    盡管不願,但是哥哥提出,母親鬧騰,這上下也沒曹碩開口的余地,他也只有默默接受。

    如今,到了分家之日,見大伯、堂兄仍溫煦如故,他不禁有些恍惚。這是真要“分家”了,往後的日子卻是有些不曉得如何了,要是這是夢多好。

    心里對“分家”存了畏懼之心的,不僅僅是曹碩,還有曹項。

    他是二房庶子,處境尤為尷尬。

    沒分家的話,上面還有大伯、堂兄教導;分家的話,想著嫡母平素地嘴臉,他就有些個無助。

    雖說入國子監讀書,但是他卻沒有資格參加今春的進士科。要待三年後,或者參加鄉試靠舉人,或者是直接結業,參加進士科才行。

    其間,還有好幾年的功夫。

    他只盼著能出人頭地,讓生母的處境好些,也讓綠菊不白等他一場。

    沒有了大伯與堂兄的照拂,他這幾年能熬出頭麼?

    與曹碩的畏懼、曹項的不安不同,曹的心里只有傷心。

    他從沒想過“分家”二字,雖說不是大伯、伯娘的親兒子,但是也將兩位當父母般敬愛、依戀的。他心中也隱隱地有好強之心,努力地做學問,想要得到伯父地贊賞。

    以往的日子,多麼無憂無慮;往後,卻是要成兩家人了,他如何能不傷心難過?

    這“分家”的事兒出來,他已經偷偷哭了兩次鼻子。實是難過得不行。

    為了不“分家”,他在母親與兄長面前央求了好幾日,卻都沒有收效。

    想著往後自己出入這邊府就算“客”了,再也不方便每日來給大伯、伯娘請安,曹就覺得心口堵得慌。鼻子發酸……

    兩房當家人與男丁都以到齊。曹寅環視了下眾人,道︰“子孫繁衍,另戶別居,這不算什麼大事兒,家家戶戶都有的。就算不在一起過了,也是至親骨肉,這是毋庸置疑。”

    說到這里,他對曹頌他們幾個道︰“按照時下規矩。當年你們祖母去世後,兩房就當分家地。只是我只有你們父親一個兄弟,兩房人口,就拖延至今。如今,頌兒,碩兒你們都娶了媳婦,到了開枝散葉的時候。這人口多了,也沒必要非拘在一起。”

    曹頌等人已經起身,垂手听了。

    待曹寅說完,曹頌點頭道︰“大伯說得在理。佷子們都省得。佷兒既提起分家,將其中都仔細想過了。大伯待我們兄弟的照顧,佷兒們片刻不敢相忘。只是大伯到底上了歲數,佷兒們又漸大了。萬沒有做佷子的,要大伯操心一輩子地道理。佷兒們有親伯,天佑、恆生也當有親祖父。往後,待佷兒們出息了,定當好生孝順大伯與伯娘。”

    想必這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地,說得很是懇切。

    听到其中那句“佷兒們有親伯,天佑、恆生也當有親祖父”。曹寅不覺地有些動容。

    卻不是為了兩個孫子,而是想到兒子身上。

    回想這些年,同兒子相處地功夫少不說,平日里同兒子也不算親近。說起來,還不若待二房幾個佷子親切。

    思及此處,曹寅實是汗顏。

    他看了一眼妻兒,心里生出幾許愧疚之心,對于“分家”地感傷也就淡了幾分。

    他點了點頭。沖曹頌他們兄弟擺擺手。道︰“別站了,坐下說話吧!”

    曹頌等人應聲坐了。曹寅將手邊的幾本賬冊拿起,示意曹頌接了,念給兆佳氏听。

    前面的房契地契還好說,後頭的各種字畫擺設什麼的好幾冊,哪里還一一念及?

    曹頌便多是將開頭結尾念了,什麼字畫若干軸,家具若干套,金玉器皿若干件什麼的。

    兆佳氏支起耳朵听著,生怕漏下什麼。

    待曉得連帶她現下住著的東府,公中還有四處房產,兆佳氏地心里添了幾分歡喜。

    她早先沒經手過公中總賬目,所以不曉得甦州與杭州還有房產的事兒。至于海澱那邊的園子,她原以為指定要落在曹名下的,沒想到卻是歸到公中了。

    那些個古董字畫、金銀器皿什麼的,兆佳氏都沒怎麼留心。

    早年她听丈夫提過一道,祖上留下的物什,十之**都變賣了還虧空了,剩下的能值幾個銀錢?

    她最關心的,就是太湖的珠場。

    雖說對于賣房子還虧空啊,還是往廣州販賣珠子,她都不知曉,但是她卻是只曉得一樣,那就是珠子值錢。

    原本她還擔心大房會尋個什麼由頭,將珠場給劃到公產之外,不參加分家,听到也位列名冊,心里越發歡喜。

    “珠場一座,地契、房契,總作價兩萬四千兩”,兆佳氏心里默默念叨著。

    曹頌念完賬冊,看了眼母親,雙手捧著,又送回曹寅身邊的案上。

    曹寅看看兆佳氏,問道︰“弟妹,公中所能分地財產都在此處,還是按照時下的老規矩,除了這座祖宅外,其他都平分。古董字畫等,都平分外抓鬮。南邊的兩處房產亦是。東府的宅子,直接歸到二房,不分,算是補了祖宅這半拉。海澱的園子,是淳王府那邊幫著修建的,有王爺福晉們顧念女兒的意思在里頭……你看這樣,那邊的園子作價,讓兒他們出個小莊子換下,園子不分……公中還有田莊三處,兩處留作祭田,不分,一處地契收在弟妹手中,若是不分的話,可以抵海澱的園子……”

    有娘家哥哥在,兆佳氏也並不擔心在分家上吃小虧。她一邊听曹寅說話,一邊點頭,不是說“嗯,就按大伯說地辦”,就是道“大伯的這個分法妥當”。

    她的心里,關注的就似乎那珠場,畢竟那才是能出錢的產業。

    珠場卻是放在最後的,曹寅的意思,因遠在太湖,二房又沒有經營人手,所以珠場不分,只對半作價,也是由長房這邊出個小莊子給二房,算是補這塊兒。

    傅鼐與穆爾泰坐在一邊,也都留神听著這邊“分家”的章程。

    听了曹寅這番提議,兩人都覺得甚是妥當。這樣一來,那些浮財先不算,二房就得了一處南邊地房產,兩處京里地莊子。

    南邊的房產先不說,變賣也好,或者留著以後用也好。京里地莊子,卻是好進項。只要不大手大腳,兩處莊子的進項,足夠一家人嚼用的。

    兆佳氏的神色卻是慢慢地沉了下去,別的還好說,珠場可是她惦記了半個月的。

    只是給個小莊子,就將公中最值錢的產業劃到大房名下,哪有那麼好的美事?

    她剛想搖頭,說不願這麼分,腦子里又想起哥哥方才告誡的話。

    思量了一番,她抬起頭來,道︰“大伯,別的弟媳婦我都當從命,別無二話。只是您也看見了,二房人口多,吃穿用度,哪里都要費銀子。珠場……珠場要是不分的話,我也不要莊子,就將京里的稻香村鋪子分給我兩間吧……我之前也問過了,雖說都是佷媳婦使人打理,但是只有三間鋪子是佷媳婦的陪嫁,另外三間鋪子,是咱們家後添的……”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三章 序幕
    祠堂里一片寂靜,雖說之前曹寅曾想過兆佳氏許是會有什麼扯皮的地方,但是並沒有想過她會開口提點心鋪子。///com///CCneT

    稻香村的那幾間鋪子,既不在公中賬上,自也沒有分家的余地。如今,將不是公中的產業提出來,倒好像是長房這邊隱匿了似的。

    兆佳氏說完,抿了抿鬢角,用眼楮打量曹寅與曹父子的反應。

    曹寅的神色有些僵硬,曹微微皺了皺眉頭,又舒展開來。

    不說曹家上下人等的反應,就是傅鼐與穆爾泰听了兆佳氏的話,覺得很是不對勁。

    稻香村的生意是好,牌子如今也響亮,可是誰不曉得那個是曹家長房長媳——淳郡王府大格格的買賣。

    分家分家,分的是祖上與公中的產業,這佷媳婦兒的嫁妝與私產怎麼也並不到公中去。

    傅鼐哭笑不得,原還看著親家這邊孤兒寡婦的,尋思幫忙多分些。這……這現下看來,哪里需要他操心,做這個好人,這親家母自己個兒好算計啊。

    穆爾泰則是在心里嘆了口氣,看來剛才自己去東府白說了,妹子太沒眼力件了。就算是惦記銀子,也當曉得那些是能提的,那些不能提。

    再說,曹寅這邊的分法,已經很是妥當了,並沒有虧待二房之處。只是畢竟是曹家分家,他同傅鼐只是見證,也不好冒然插口說什麼。

    曹寅看了兒子一眼,見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心里不由地嘆了口氣。

    兒子雖說對這個嬸子並不算親近。但是平素也算是恭順了,待幾個堂弟也沒話說。兆佳氏這般算計,怕是要惹惱了他。

    自己上了歲數,往後能照拂二房佷兒們的,還要靠兒子。

    曹寅不願因分家的緣故,使得兩房人傷了和氣,因此“咳”了一聲。直言道︰“二弟妹。點心鋪子是你佷兒媳婦的私產,並不在公中賬冊上。”

    兆佳氏見曹寅沉吟許久,似乎還看顧曹地臉色,心里自以為明白過來。

    她臉上帶笑,對曹道︰“哥兒,後面那三處鋪子雖說是咱們府二管家出面張羅的,但若

    是掛在佷兒媳婦名下,嬸子倒是也沒話說。只是這幾年莊稼收成不好。莊子出的息少,去年

    就是因大旱租子減了幾成。要是有個鋪面。手中有些活錢。這不是便宜麼?要不然的話,趕

    上年成不好,這一家人還要喝西北風去不成,要不這麼著,珠場那邊不分就不分,莊子我也

    不要,兒哥幫我置兩個鋪面,實是不行,手中現成的給我兩處也好。再將點心鋪子的人手

    借嬸子幾個。也支起一攤來。豈不是正好?”

    這番話說出來,倒是顯得兆佳氏讓步許多。但是曹怎會答應?

    兆佳氏怕莊子受旱澇影響,想要兩處鋪面,這也沒什麼。CcneT按照珠場作價,尋城里繁華地界買兩處就是。

    只是瞧著她的意思,並不是指望鋪子收租子,而是也惦記點心生意。

    別地不說,這入口地買賣,沒有妥當的人看著,一包砒霜下去,這官司就且打去,哪是那樣容易的?

    只是瞧著兆佳氏興致勃勃的模樣,看著惦記這點心鋪面也不是一日兩日,一句話兩句話也勸不明白。

    曹正思量著該怎麼說,能使兆佳氏熄了這個念頭,就听曹頌起身,道︰“大伯,佷兒記得清楚,之前在江寧時公中曾有兩個鋪子,在二房這邊收租子。前年上京,母親變賣了這兩個鋪面,所得銀兩並未歸到公中賬上。這兩處估摸著,也能抵珠場的那半拉了,所以大伯不必再分這一塊兒。”

    “你……”兆佳氏見兒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死盯著他,說不出話來。

    曹寅平素並不在家事這塊兒上心,這還是頭一遭听說此事。他看了兒子一眼,見兒子也是懵懂,便轉過頭望向李氏。見李氏點頭,他心里有數,看著兆佳氏道︰“弟妹,既是如此,那這塊兒撂下不分如何?”

    一時間,眾人視線都落到兆佳氏身上。

    兆佳氏只覺得滿嘴冒酸水,坐在那里,手腳都有些發抖了。

    她使勁地靜了靜心神,臉上露出幾分淒然來,看著曹寅道︰“那照大伯的意思,除了那些浮財,就是分給我們兩座宅子,一座莊子麼?”

    曹寅原打算讓曹再給二房置辦一處莊子的,因兆佳氏轉到鋪子上,這才說岔開了。

    見兆佳氏如此神色,在看著曹頌下手坐著的幾個佷兒,曹寅心中一軟,道︰“二房人口多,拋費大,再多些產業總是好地,南邊的兩處宅子,都歸到二房吧。====弟妹是打發人變賣也好,還是收租子也好,都隨意。”

    兆佳氏雖說心有不足,但是話說到這般,也只能點點頭了。

    要是再掰扯下去,就要說起之前地物什了。畢竟,前年從江寧北上時,二房也佔了不少東西。

    她心里到底有不甘,不就是甦州點心麼?難道沒有長房地人,二房還撐不起個鋪子來?

    兆佳氏心里發狠,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爭口氣,也要開間鋪子來,名字就叫“稻香春”。

    這京里人家吃餑餑的,也斷沒有大房開了鋪子,二房就退避三舍的到底。

    讓人失望的是,到底沒有要來簡王府送來的前門鋪子。她已經使人打听了,正經的鋪面,比前門的“稻香村”鋪面還規整,早先也是賣餑餑的。

    不知是鋪面地問題,要是能借著鋪子。搭上簡王府地關系,那不是便宜。那邊府里的側福晉,是靜惠地姨母。說起來,兩家還是正經的姻親。

    饒是兆佳氏這樣的婦道人家,也曉得簡親王雅爾江阿的大名。是鐵帽子王爺不說,還是宗人府地宗令,專門管王爺貝勒地。那是什麼樣的體面。

    不提兆佳氏心里的小九九。曹寅見她點頭,就按照之前所說的,做了兩個鬮,讓曹、曹頌兩個抓鬮。

    每個鬮代表一個賬冊,分的是古董字畫這些。

    曹頌瞅了瞅那兩個鬮,抓了抓頭,笑著說道︰“哥哥先來。”

    曹拍了拍他的肩膀,揚了揚下巴。道︰“別嗦了,拿個!”

    曹頌這才伸出手去。將靠近他這邊的這邊紙鬮拿了。雙手遞給曹寅。

    曹寅打開,上面書了個“甲”字。他拿起對應的賬冊,遞給曹頌,道︰“一會兒開庫房,按冊子取東西吧。”

    曹頌道︰“是,大伯。”說著,雙手接了賬冊退下。旁邊已經預備好筆墨紙硯,曹寅口述分家緣由,曹代筆。寫下一式兩份地分家契約。

    寫了分家的緣由。曹又在後邊將幾處房產、地產注明。

    眾人皆是屏氣凝神,屋子里只听到曹揮墨地聲音。

    兆佳氏看著曹俯首寫字。想起一件事兒來。早年听丈夫嘮叨過好幾次,說是公中虧空,公中虧空地。

    別的不說,接駕的情形,兆佳氏在江寧時也見過。

    那排場,就是用銀子堆砌出來的。

    滿眼的熱鬧繁華,花團錦簇,不說別的,管布置接駕所用的園子,就是遍植花木。听說,有的一株花木,就要幾十兩黃金不止。

    曹家的進項有限,雖說這幾年沒有念叨虧空了,但是萬一那天翻起舊賬來,可是夠人和一壺地。

    想到這里,兆佳氏擠出幾分笑,對曹寅道︰“大伯,雖說賬上地浮財都分了,但是不是該添上一筆。這既是分了家,往後賬上再有什麼外債,不與二房相干系。要不然的話,這往後糾巴起來,豈不是沒有滋味

    公中賬上,並沒有什麼外債,戶部那邊地虧空也在前兩年全部還清。

    所以,曹寅並沒有想到債務這塊兒。

    不過,既是兆佳氏提及,曹寅便點點頭,示意曹加上。

    少一時,兩份分家契約書寫完畢,長房曹寅蓋了印鑒,二房曹頌身為長子,就是未來的家長了,簽字畫押。

    而後,曹將兩位契約送到傅鼐與穆爾泰手上。

    兩位在中人的後邊,書了自己個兒的名字,這份契約就算完成。

    明日,還要拿著這個契約,到正白旗都統那邊報備。二房分家出去,就是“另戶”了,在八旗那邊都要有所變更備案。

    分家完畢,兆佳氏還有一肚子的火沒處撒,便起身別過眾人,帶著兒子先回去。

    曹寅坐在椅子上,望著佷子們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分得公正,兩房也都是太太平平的,但是分家到底不算是好事。傅鼐與穆爾泰兩個婉拒了曹寅留酒的提議,告辭回去了。

    曹寅父子將兩人送出府去,待兩人騎馬離去,才轉回府里。

    夜風雖說漸歇,但是雪勢卻不見小。雪花落到人的臉上,涼絲絲的。

    曹寅沒有直接回內宅,而是帶著兒子到了書房。

    父子兩個,相對無言,過了半晌,才听曹寅道︰“骨肉相連,即便分了家,他們兄弟幾個也還是我的佷兒,是你的弟弟。”

    曹見父親臉上露出頹廢之色,心里頗為不忍。

    這一點,曹寅倒是不會懷疑兒子,也能相信兒子定會言出必行。

    他嘆了口氣,轉開話題,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說過前門稻香村那邊的事兒麼,這兩日得了消息,簡王府那邊的管事暴斃了。雖說已經在順天府那邊立案,但是沒有什麼線索,眼下也說不好是誰做的。”

    這人顯然是被滅口了,這並不稀奇,若是留著活口,那才算是稀奇。

    曹思量一回,抬頭問道︰“父親,兒子之前的幾次結怨父親也都曉得,您看想要致兒子于死地的有哪個?”

    曹寅搖搖頭,道︰“這個說不好,且等等看,對方既是想要動你,總會露出馬腳來……”

    同曹寅父子的感懷不同,兆佳氏的心情要復雜得多。

    她的手里緊緊地摟著那個浮財冊子,揚著脖子,疾步地走到前面,隱隱地帶著幾分亢奮。

    曹頌他們兄弟幾個,則顯得沒精打采得多。

    曹頌的臉上失了歡喜模樣,帶著幾分迷茫。雖說之前說得信誓旦旦,但是這真分完家,他也有些沒底。

    進了東府,曹頌並沒有跟著兆佳氏回內院,而是同幾個弟弟留在前院廳上。

    他猶豫了一下,抬頭對幾個弟弟道︰“分完家了,往後就不能凡事都指望大伯與哥哥,咱們也當爭氣才好。”

    曹碩與曹項垂手應了,曹仰起頭看著哥哥,卻是再也忍不住,眼圈已經紅了,哽咽著道︰“都是二哥的不是,誰要分家,誰稀罕分家……”說著,也不待曹頌說話,快步奔了出去。

    曹頌皺眉不語,曹碩怕哥哥惱,忙到︰“哥,小五最親近大伯、伯娘,所以心里難受也是有的,您別同他計較……”

    曹頌點點頭,看著院子,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多了……

    韓江氏捧著手爐,坐在炕桌邊,手里捧了本書。小喜在旁邊抻著繡線,小祿纏線。主僕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犬吠,在靜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明天中午前,小九巴巴求保底月票了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四章 初晴
    听到犬吠聲,韓江氏放下手中的書,側耳聆听。///com///cCneT

    小喜、小祿兩個放下手中的活計,望著窗戶的方向,面上**幾分擔憂之色來。

    過了半晌,犬吠聲慢慢止了。

    小喜撫了撫胸口,帶著些許不安道︰“姑娘,這都好幾晚了,奴婢听著心驚肉跳的。畢竟不比南邊,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是啊,姑娘,奴婢也覺得不對。還是尋個地方避避吧,要是出了閃失,到時可沒地方吃後悔藥去。”小祿也附和著。

    韓江氏還沒言語,就听到爆燈花的聲音,屋子里的突然轉為幽暗。

    說起來,夜半犬吠這樣的事兒,對韓江氏來說,並不是頭一遭遇見,也不算陌生。

    早先在江寧時,韓氏、江氏族人有惦記錢莊的,軟的不行,想要來硬的。

    韓江氏雖說年歲不大,但是心里也不怕。一是門戶緊,護衛多,心里有底;二是街坊四鄰熱心,有點動靜半條街都出動了。

    到京城後,她的膽子卻不如過去大了。

    稻香村掛在郡主格格名下,還有人敢直接投砒霜,將性命視為兒戲;這邊的宅子,犬吠了數次,卻是四鄰緊閉,生怕受到什麼牽連。

    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越是京城富庶之地,人情越是薄如斯。

    雖說心里有些發 ,但是韓江氏面上卻是不顯,對兩個丫鬟道︰“不礙,有鄭管事在前宅守著呢。”

    她口中的“鄭管事”,既是曹府的鄭虎。

    此刻的鄭虎,正坐在前院的偏廳,與任叔勇兩個吃宵夜。兩碗熱乎乎的湯圓。吃的身上熨帖。

    听到犬吠聲,任叔勇放下手中的湯圓碗,看著鄭虎道︰“鄭爺。又來人了,要不要使小子們戒備起來。”

    鄭虎搖了搖頭,道︰“不用,偷雨不偷雪。不過是踩盤子罷了。就算想要鬧出點動靜,也要等過兩日雪化了。”

    任叔勇還是有些不放心,猶豫了一下,道︰“鄭爺,除了晚上,是不是白天也要留意些,瞧著這兩日門外晃悠地人比之前多了不老少啊。”

    鄭虎點點頭。道︰“任兄弟說得是,江家的護衛雖說有幾個看著強壯的,但是身手並不出眾。==加上都是南邊來地人。要是真遇到點什麼狀況。未必能應對。明兒,我就回府一趟,同大爺說知。看是不是加點人手在這邊……”

    “啊……這……爺……”看著丈夫背後鮮紅色的血檁子,靜惠詫異地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疼的緊,情急之下,眼淚已經出來了。

    “嘿嘿,不讓你瞧。你好偏瞧。不待掉金豆子的。爺皮糙肉厚,這些實不礙事。一丁點兒也不疼,真地。”曹頌笑著寬慰道。CcneT

    瞧著他滿臉煞白,額頭隱隱地冒著冷汗,哪里像是不疼的?

    看著手指粗的血檁子,靜惠忙下地,去多寶格里取了瓶雲南白藥。

    在這府上,能出手打曹頌的自沒有別人,只有婆母兆佳氏了。只是到底是親生兒子,怎麼舍得下這狠手?

    饒是靜惠脾氣再好,見丈夫被打成這個模樣,心里對婆婆也有些不滿。

    “怎麼會引得婆婆這麼大的心火,可是分家不妥當?”靜惠思量片刻,問道。

    听到“分家”二字,曹頌臉上的笑容凝住,帶著幾分惆悵地嘆了口氣,道︰“沒什麼不妥當的,往後咱們好生過日子就是……要是母親往後有什麼氣人地地方,或者說了難听的話,你也看我的情分,別同母親計較。”

    靜惠坐在曹頌身邊,挑了些藥來,給曹頌上了。

    听曹頌這般說,靜惠低聲道︰“爺且放心,恭順二字我還是曉得地,自然會恭敬孝順太太,不會有做忤逆地媳婦。”

    曹頌趴在炕上,喃喃道︰“恭順也好,孝敬也罷,也不是要你一味委屈。要是有什麼委屈的,盡管同我說……我……”

    他又能如何?正如哥哥曾說過的,不管母親如何,也是他的生身之母,也只有受著的份兒。

    想到這些,他只覺得胸口像塞了一團棉花,堵得人喘不上氣來。

    他有氣無力地倒在床上,眼楮酸澀難擋,很想要高喊一聲。

    “爺……”靜惠見他不對勁,帶著幾分關切,俯首問道。

    曹頌心灰意懶,只覺得一口濁氣無法發泄。見妻子粉面近前,他一把拉了靜惠,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爺……”靜惠被曹頌的舉動唬的怔住。

    曹頌已經雙手並動,拉開靜惠的前襟,俯身下去,在她脖頸上下使勁地親吻著。

    燈還沒熄,被褥還沒鋪,靜惠滿臉通紅,想要勸丈夫先起身。

    曹頌的聲音卻似帶著些許悲鳴,靜惠只覺得自己地脖頸間濕呼呼地,滾燙滾燙的。

    她心里嘆息一聲,將規勸地話咽了下去,伸手輕輕地攬了丈夫的腰,輕輕地回應他……了早飯,同父親一道出門,過了西單牌樓才分開,各自往衙門去。

    從年前“封印”開始放年假,今天方“開印”,是新年里頭一次開衙。

    到了衙門中,見到的上下屬官,雖說初一聚會時見過,但是見了曹,仍是少不得請安問好。

    雖說過了一年,但是衙門里眾人看著並不與去年有什麼不同。

    王景曾仍是邁著方步,說話慢聲斯理的,還是喜歡悄悄地打量人;伊都立不管什麼時候相見,都是一副笑面,好像天天有喜事似的;唐執玉手上常捧著公文,老黃牛的模樣。

    曹自己個兒。則是盡心將自己的職責做好。

    越是主官,擔待的責任越重。差事辦好了,不出紕漏。他心里也穩當。

    說到底,他始終懷了畏懼之心,很是沒有安全感。

    一個大男人,要說沒有安全感。听起來好像有點扯,但卻是實情。

    京官輕省,每個缺恨不得好幾個官補了,活少人多,含糊過去最是省力氣。不過,費心力的地方卻是絲毫不少。

    尤其是曹這樣的堂官,同下邊各司其職地司官還不同。

    司官遇到什麼事兒。上面有堂官扛著,下邊有屬員背黑鍋,處事圓滑些。極易脫身。堂官卻是最容易讓御史給盯上。

    芝麻綠豆大小的事兒。也能弄得沸沸揚揚的。

    尤其是曹這種少年權貴,更是御史口中地“肥肉”了。

    要是能尋個機會彈劾,那些人才不會顧忌所謂的皇家親信,他們追求的,就是“不畏權勢”這“美名”。

    曹雖不是愛虛名之人,但是也不願意被人抓了小辮子,留下什麼隱患。加上他本來也是有責任心之人,將當官當成是正經工作做的,所以也算是盡職盡責。

    將到午時。曹處理完手上地文案。摸了摸發酸的手腕,起身溜達了兩步。走到門口,向外望去。

    雖說不過半日功夫,但是因天氣晴好,地面上的積雪已經漸漸消融,地面上現出些水漬來。

    康熙五十四年啊,八阿哥會如何,準格爾那邊有沒有動靜?大將軍王十四阿哥的發跡,是什麼時候?

    曹皺眉微皺,心里尋思著,卻是也不盡知曉。

    未來,他知道的歷史,就是十四阿哥出征與四阿哥上台了,細微末節卻是完全不知。

    曹寅沒死,他沒有死,蝴蝶的翅膀已經使得歷史發生了些許變化。

    這些變化,會影響歷史進程麼?

    要是在保命的情況下,促使歷史往良性方面發展呢?並不是尋思屠日霸美,而是以一中國人地良心,為子孫後代造些福祉。

    作為一個男人,不求聞達于天下,只求無愧于天地間。農耕社會,封建政局,這個社會生產力發展到現下的產物,並不是他想要改變便能觸動的。

    擔心,在已經保住性命地情況下,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混日子麼?

    曹的視線,落到甬道邊的麻雀身上。

    就算是只麻雀,也活得歡實,為了果腹,每日里不曉得飛多少個地方。

    自己雖說衣食無慮了,難道說就要做個混吃等死的,那樣的人生委實無趣了些。

    都說“飽暖思淫欲”,看來說得確實有些道理。

    只是在曹身上,思的不是“淫欲”,而是一個男人,當做些什麼。

    今年是康熙五十四年,平安度過未來七年,平安混到雍正朝後,難道自己還要混到乾隆朝麼?

    不是說自己高尚,也沒有佛愛世人的慈悲心腸,只是不想白活這一輩子。

    除了活命,也得有點其他追求吧,要不然生命委實太乏味。

    鴉片,鴉片……曹眯了眯眼,茫茫中好像是看到了方向。

    這時,就听見有人道︰“大人,尋思什麼呢,這麼入神?”

    卻是伊都立的聲音,曹抬起頭來,笑笑道︰“沒想什麼,坐得身子酸了,活動活動筋骨。”

    伊都立道︰“瞧著大人伏案一頭晌了,身子不酸才怪。這雪化時節,天兒陰冷陰冷的,大人,中午咱們吃白肉鍋子去?”

    曹剛要點頭道好,就見唐執玉疾步打外頭進來,手里拿著公文。

    見了曹,唐執玉快走兩步,進前道︰“大人,御前發下地公文,請大人過目。”說著,俯身將手中地文書遞上。

    曹伸手借過,打開看了。

    原來,是理藩院上了折子,提到今年蒙古地方雪大。因為朝廷的牧場所在張家口、古北口、喜登峰這三處,都在蒙古地界。要是雪大成災地話,對于牧場來說,也堪稱是沉重打擊。

    所以康熙了下手諭,命各處派遣善于馳驛的司堂官往口外清點倒斃損傷,勿得隱瞞。

    雖說今年立春早,但是如今還在正月里,京城就已經夠冷了,更不要說是塞外蒙古。這趟差事,又是要求速度的,想要乘坐馬車溜達一圈,想是不能。

    曹看了身子骨孱弱的唐執玉,又看了穿著官服里套了厚厚棉衣的伊都立。

    伊都立最是機靈,見曹臉上稍顯沉重,問道︰“大人,可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這個時節……”

    曹將公文遞給伊都立,伊都立看過,“呵呵”笑了兩聲,道︰“大人,這次下官就不自動請纓了。您也曉得,下官是最不勁凍的。年前那次,手腳都起了凍瘡,直到現下,也沒徹底好了。”

    說著,他將公文遞給臉上帶著懵懂神色的唐執玉,道︰“這叫什麼事兒?一年到頭沒消停,咱們太僕寺倒還成了忙衙門了。”

    唐執玉看了公文,稍作思量,抬頭道︰“大人,要不下官去吧?口外下官去過,也算是熟門熟路!”

    別說聖命所說的疾馳,就是正常行軍,每日幾十里,這個季節往蒙古去,也不是唐執玉這個南邊人能受得的。

    曹搖搖頭,道︰“還是本官去吧,去年半官家事耽擱,衙門里也多是有勞幾位大人,已是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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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五章 將行
    既是定下要出差,曹就將手頭的事情梳理清楚,將衙門的事物托付給王景曾、唐執玉等人。///com///Cc

    最初听說曹要出差口外,王景曾還有些納罕帶著幾分好奇,畢竟這是苦差,未必要曹親往的。他卻是不想想,曹不去,剩下的這幾位主官誰是能吃得這份苦的。

    他神情帶了幾分遲疑,似乎有話要說,但是掃了眼邊上的唐執玉與伊都立,合上了嘴巴,又沒有言語。

    熬到下午,將要落衙的功夫。

    王景曾猶豫再三,湊到曹面前,開口道︰“曹大人,這……大人去口外的話,二月聖駕巡幸畿甸……衙門里,哪位大人隨扈……”

    曹見他神情中透出幾分扭捏,心里有些無語。

    讀了半輩子聖賢書,眼前這位怎麼還不省得伴君如伴虎?

    不過,心里想想,他也能理解。

    王景曾出身學士府,又是正經的科班出身,心里估計也惦記著封閣拜相,做帝佐之臣。

    這太僕寺是清冷衙門,一年到頭,除了隨扈的功夫,也鮮少有能在聖駕前露臉說話的機會。

    想到這里,曹道︰“既是本官出京,王大人坐鎮衙門,王大人到時安排就是。”

    王景曾听了,卻不甚滿意,微微皺眉道︰“曹大人,這若是伊大人與唐大人兩個都想去,該如何決斷?要不,還是大人決斷吧?”說到最後,臉上難掩希翼之色。

    曹見他沒完沒了,心里嘆息一聲。

    這王景曾也人到中年,怎麼還不明白“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的道理?

    他心里惦記著隨扈,便以為別人也同他一般想法。既是心里想去,又怕人說他以權謀私,還想要從曹這里得個名正言順。

    這不是就是所謂的。既想做婊子,又想要立牌坊麼?

    曹的神情有些僵住,看著王景曾道︰“那依照王大人的意思。該如何安排?”

    王景曾沒想到他會將問題又推給自己。目光閃爍,**些許尷尬來,道︰“曹大人自當有妥當的安排。”

    到底是同衙為官,見他如此。曹也不欲多說,隨意道︰“還是王大人看著安排吧,本官並無二話。”

    王景曾听了,神色立時舒緩下來,點了點頭應下。$$

    待他出去。伊都立笑著進來。看著王景曾的背影,低聲問曹道︰“是為二月隨扈的事兒來的吧?”

    曹點點頭,就見伊都立撇了撇嘴巴,道︰“就知道他會如此,這早上听說大人要出京後,他便是火燒**似的,有些坐不住了。”

    曹听了,只是笑笑。就算心里腹誹,他也甚少將人地是非掛在嘴邊。

    伊都立說完。神情中帶了幾分不好意思。道︰“這樣的差事,說起來。大人本不必親往,派到下屬身上才妥當。cCnEt只是下官實是畏了塞外苦寒,加上家中妾室臨盆在即,實是不好出去……”

    曹見他如此,笑著擺手道︰“大人不必說這個,我在京里拘得緊,出去一趟只當散心。不說別的,就是疾馳驛站這條,依照大人目前這富態,也頗為不易。”

    伊都立訕笑兩聲,道︰“呵呵,上了歲數,心寬體胖!”

    已經使人在吏部辦了出京手續,除了曹親往,還有兩個太僕寺地年輕司官。挑得都是精騎射地滿員。

    說好了明日在西單牌樓匯合一起出城後,曹便打衙門出來。

    回到府里,剛進院子,就見鄭虎迎了上來。曹止了腳步,問道︰“怎麼?程宅那邊又有動靜了?”

    鄭虎點點頭,道︰“回大爺話,這幾日已經有好幾次犬吠了,白日里也有人探頭探腦,想來是沒按什麼好心。只是正趕上這兩日雪大,估摸著是怕現了行跡,要等雪化。”

    魏黑跟在曹身後,听了這些,也不由地皺眉。

    對方三番兩次地使陰手,這邊卻是還不曉得敵人底細,實是太被動。

    這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明白的,曹同鄭虎、魏黑進了偏廳,仔細追問了幾句。

    雖說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但是這般鬼祟,又是在稻香村鋪子出事後,出現在程宅的,所以曹也有些不放心。

    韓江氏雖說平素好強,也不過是個小女子罷了。

    萬一真有個閃失,不管是看在死去的文繡面上,還是程夢星面上,曹心里都會不安。

    鄭虎雖說也有幾分武力,早年在太湖珠場也有護院經驗,但是畢竟在京里呆地年頭短。京城衙門或市井的道道,並不怎麼熟悉。

    想要這里,曹便使人去喚了張義過來,交代他明日不必跟著出京,讓他挑幾個身手好的,留在府里呼應鄭虎。

    要是有需要往經衙門的地方,請示過老爺與莊先生後出面料理。

    張義是京城府里的家生子,在曹身邊當差地年頭也久,平素里有幾分小機靈。

    張義應了,隨後問道︰“大爺,既是小地不跟大爺出京,又要留人手盯著程宅,那大爺身邊的人手豈不是不足?”

    這幾年因莊先生多次提點,曹每次出行,身邊的長隨侍衛人數也不敢少帶。張義,是京城隨曹出門的人手之一。

    曹道︰“人手不擔心,實不行從老爺身邊的人手中選兩個出來暫用也好。只是原本打算正月里,給你與趙同兩個辦喜事,這因分家的緣故,拖到現下還沒定日子。要不這樣,趙同也留下,你們在二月里選個好日子,讓大奶奶幫你們好生操辦操辦。”

    張義听了,忙搖頭道︰“大爺切莫如此,身邊總要留人侍候。趙同雖比不得魏爺與任老四身手好,這打個前站。安排下行程瑣事最是妥當的。再說了,這到嘴的鴨子還能飛了不成,小的們不著急。總要等大人給操辦。喜事才熱鬧。”

    曹見他說得真情實意,笑了笑道︰“好,等我回來,定給你們好生操辦操辦。”

    張義笑道︰“那敢情好。那小地可是後者面皮等大爺地紅包了,要是少了,仔細小的灌大爺酒。”

    一句笑鬧,驅散了方才屋子里地沉寂。

    魏黑要下去挑明日帶著的人手,張義也往管家處使人預備曹等人預備地馬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曹與鄭虎兩個。

    雖說鄭虎平素沒有說想要認妹妹的話。但是對楊瑞雪卻始終惦念著,曾開口向曹問了好幾遭。

    曹想起方才伊都立所說的“妾室將臨盆”地話,算算日子,說得差不多就是楊瑞雪了。他稍作思量,對鄭虎道︰“听伊都立今兒提及,楊氏將臨盆了。你若是……”

    他原想說鄭虎想要送東西地話,就打著曹府的名帖去,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多事。保不齊節外生枝。再牽扯出其他的來。因此,他便改了口道︰“你若是不放心的話。我叫大奶奶關注著那邊府里,有什麼消息也好早些告之你。”

    鄭虎听提到楊瑞雪,神情有些古怪,伸手摸了摸後腦勺,道︰“大爺,小地妹子原不是要年前進京麼,這回估摸著要拖到二月間了。小的向來是沒主心骨的,楊氏那邊,小的雖說心里念及骨肉親情,但妹子那邊,指不定還有其他話。若是妹子肯認她,小的沒話說;要是妹子不肯認她,小地也不願讓妹子傷心。要是那樣地話,還求大爺在不費事的狀況下,照拂楊氏一

    說話間,他眼中露出幾分祈求之色。

    曹心里,實不願鄭家兄妹同楊瑞雪扯上瓜葛。楊瑞雪身上牽著李家秘辛,要是糾巴起來,指不定有什麼麻煩。

    但是這些話,他又不好直接當鄭虎說。

    鄭虎心里惦記著骨肉親情,要是曉得楊瑞雪的處境尷尬或者有不妥當,只會跟著懸心。

    人心就是如此,寬厚之人,待人以誠。

    就算當年那個提起拋妻棄子的生父咬牙切齒的鄭虎,也從來沒有遷怒過楊瑞雪這個異母妹妹。

    只是他性子耿直,向來都是倚仗妹子為主心骨。如今雖說娶妻生子,兒子都已經兩三個,但是他還是很依賴妹子。

    曹點點頭,將話題轉開,讓鄭虎那邊也仔細些,到底要護的是個女子,名聲、身子都不能有閃失,越發要精心才好。

    鄭虎使勁點頭應了,沒有在這邊多駐留,回去瞧了眼媳婦、兒子,便往程宅那邊去了。

    曹出了偏廳,想著是先回內院更衣,還是先尋莊先生說話,就見曹寅打外頭回來。

    曹給父親見過禮,提了明日口外出差之事。

    曹寅看著院子甬道兩側尚未消融的積雪,不由地皺起眉頭。這個時節去塞外,不是受罪是什麼?

    不過,畢竟是公事,也沒有因天氣不好,就簡慢怠工的道理。

    曹寅點了點頭,道︰“叫你媳婦兒多預備兩套厚衣裳給你,省得你母親惦記。”

    曹應了,原想要再說程宅那邊的事兒,但是見曹寅隱隱地露出乏色,便沒有開口。

    曹寅回內宅去了,曹直接往榕院這邊來。

    莊先生已經吃過晚飯,如今正同智然兩個圍著火爐煎茶吃。

    見曹進來,莊先生忙伸手招呼他在炕邊坐下,倒了一盞茶給他,道︰“今兒老朽同和尚兩個親自從西山背回來地泉水,你吃一口嘗嘗。”

    曹笑著接過莊先生遞過地茶盞,說道︰“先生與小和尚好興致,這是踏雪尋梅去了?”

    西山雪景是出名的,“西山霽雪”是燕京八景之一。除了風景優美,西山寺院林立,香火繁盛,平素里游客、香客絡繹不絕。

    听了曹地話,智然手里也端著茶盞,含笑不語,莊先生面上露出遺憾之色,道︰“真別說,老朽到了西山,見了峰嶺瓊聯、旭日照輝的美景,還頗為遺憾。要是這山上植些紅梅,那豈不是錦上添花,恍若人間仙境一般?”

    曹已經將茶盞送到嘴邊,還未入口,便覺得清香撲鼻。他低頭飲了一口,確實同尋常所喝的茶不同。

    除了茶的清香,隱隱地還帶著幾分甘甜。

    曹點點頭,道︰“好茶,好水。”

    莊先生帶著幾分得意,道︰“是吧,到底是活水,吃著甘甜。現下看來,要是厭倦了京城繁華,往後在山里修個宅子住下,做個農夫也是人間樂事。”

    曹道︰“要是先生惦記,也非難事,只是妞妞最是喜歡熱鬧的,先生也不怕拘了她?”

    莊先生溫言,使勁拍了拍腦門,道︰“是了,兒女是債,老朽一時心熱,倒忘記了這個小祖宗。這兩日還一個勁地磨人呢,叫人帶她出去看四姑娘與五姑娘兩個去。”

    曹吃盡杯中茶,撂下茶盞,道︰“先生,口外暴雪成災,明兒我要帶人過去一趟,怕是要月把的時間方能回來。小和尚這邊,就先托先生了。”說到這里,很是抱歉地對智然道︰“小和尚,原還說多陪你拜幾家寺廟,這下卻是要等到下月了。”

    智然合十道︰“曹施主且忙,勿以小僧為念。年前曹施主不是領小僧往十三皇子府上講經麼,前些日子那邊送來帖子,請小僧得空過去說禪。這位皇子心性天然,倒是有幾分佛像。小僧這幾日,正好往那邊走走。”

    莊先生摸著胡子,沉吟了半晌,神色慢慢轉為鄭重……大家猜猜,小曹在塞外會遇到啥,暗箭,美女,還是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六章 難關(一)
    次日,曹醒來時,窗外還是漆黑一片。///com///

    摸出懷表,看看時辰,將到寅正(凌晨五點),曹伸了個懶腰,從炕上起來。

    初瑜已經起身,在外間查點曹所帶之物。大物件昨晚便收拾好,使人送前面去了,如今這邊都是小隨身所帶的荷包、匕首等物

    听到里屋的聲音,初瑜進來服侍曹更衣。

    收拾完畢,喜雲、喜彩已經帶著人布好飯桌。

    雖說早起沒有食欲,但是待會要騎馬,也是個體力活,曹便吃了兩個金銀饅頭,半塊肉餅,又喝了一碗粥,吃了個十分飽。

    到東屋看看在搖籃中睡得正香的天慧,看著女兒紅撲撲的小臉,要不是怕驚醒了,曹真想要好好親上一口。

    他在心里估摸了下時日,這次往口外,少說也要二十多天,多說就要一個半月、兩月了。

    天慧如今已經會爬了,到時候說不定都開始蹣跚學步。

    出了梧桐苑,曹與初瑜兩個一道往蘭院請安,喜雲、喜彩兩個拎著琉璃盞在前面照亮。

    夫妻兩個該說的,該囑咐的,都盡說了,現下就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初瑜見風大霜重,還是有些不放心,止了腳步,打發喜雲回梧桐苑再包兩件毛衣裳送到前院。

    曹見她如此。道︰“不是都包了兩件麼,夠了,就這幾天冷罷了。”

    初瑜道︰“額駙,我早先听說,蒙古那邊冷,要到了四、五月間才雪化。額駙又是要趕路。要是凍著了,可不是遭罪。”

    曹緊了緊領口,沖妻子點點頭,沒有再說別地。

    到了蘭院,上房已經掌燈。

    听到院子里動靜。就見一個丫鬟挑了門簾出來,笑著說道︰“大爺,大奶奶到了,老爺太太等了好一會子了。”

    曹與初瑜兩個進了屋子,曹寅坐在炕上。李氏迎到門

    看到曹,李氏伸手摸了摸兒子身上的衣服,帶著幾分心疼道︰“這大冷的天,不是折騰人麼?”

    “母親,您就放心吧,兒子都這大了,會照看好自己個兒的。”曹一邊說著。一邊扶著母親進了屋子。同初瑜一道給曹寅請安。

    兒行千里母擔憂,此話說得不假。

    就算曹已經二十二,但是在李氏心中,仍是帶著惦記,少不得又不勝其煩地問了初瑜幾句。(君'子'堂'首'發)

    曹寅坐在炕邊,上下打量了兒子幾眼,最後落到他的雙膝處,道︰“冬天騎馬,傷的就是腿。記得多裹層皮子。”

    “是。兒子曉得了,已經再里面綁了護膝!”曹應著。

    這並不是他頭一遭冬天出門子。康熙四十九年曹寅病重時,曹就是從京城疾馳江寧地。

    前院,魏黑、趙同、任季勇他們帶著一干侍衛長隨,站在大門里,已經收拾好馬匹行李,就等著曹出來。

    小滿使勁地腳,抬起手來呵了呵氣,抬頭對魏黑道︰“魏大爺,咱們上次打張家口回來,用了好幾天。這回去,就算急著趕路,也得三、四天吧?”

    魏黑道︰“京城到張家口四百來里地,就算快馬,也得兩天的功夫。看這兩天下不下雪,要是不下雪,可勁兒趕兩天路,後天就能到張家口了。”

    兩人正說著話,就听大門響,門外傳來曹頌的聲音︰“魏大哥與小滿麼?哥哥在?開門。”

    小滿與魏黑听了,忙上前將左門的門閂開了,進了的正是一身侍衛服侍地曹頌。

    曹頌進了院子,打量一遭,沒見曹,神色訕訕的,看著魏黑道︰“哥哥呢?起這麼早,哥哥是往園子朝會去麼?我剛好今兒過去當值,正好一路過去。”

    說完,他曉得自己想左了。

    如說現下還早,但是往暢春園朝會的話,通常都要在丑正(凌晨二點)打西直門出城,才能趕得上。

    “公子往口外出差,今兒起身。”魏黑回道。

    “口外,蒙古?”曹頌听了,看著地上尚未消融的積雪,不由地皺眉︰“大哥是主官,這怪冷的,咋不交代別人去?”

    話音剛落,正好曹過來,打量了曹頌一眼,道︰“這是當值去,巳初(早九點)那班地?”

    “嗯。”曹頌應著,神情帶著幾分扭捏。

    雖說隔府住著,但是曹已听人說了,曹頌昨兒白天出去一天,傍晚十分才醉酒而歸。

    他拍了拍曹頌的肩膀,道︰“再過兩天,是你生日,哥哥趕不上了。已經給你預備了禮物,在你嫂子那邊收著……”說著,頓了頓,從隨身所帶的荷包里抽出幾張銀票來,塞到曹頌手中︰“請同僚也好,還是同他們吃酒也罷,只是有些節制,到底是大了,別叫你媳婦兒跟著懸

    曹頌手里拿著那銀票,猶豫了一回,還是送回曹面前,面色復雜道︰“哥,已經分家了,這……”

    曹擺擺手,道︰“哥哥給你過生日的錢,磨嘰什麼?”說著,看看天色微明,道︰“走吧,一道出城。::Junzitang.com首-發君*子*堂::”

    兄弟結伴,先到了西單牌樓,同太僕寺的兩個屬官匯合,隨後一道出城。

    出城後,曹頌往暢春園去,曹則是往西北方向,順著官道,望著一眾人等往沙河方向去。雖說穿著厚厚的皮裘,腿上也綁了羊皮,但是快馬奔起來。曹仍是覺得寒氣往身上鑽。

    不過這冷風之下,但是激得人腦子清明了不少。

    因天色才蒙蒙亮,官道上靜寂無人,只有曹等一行地馬蹄聲響。

    眾人快馬加鞭地,速度倒是比平素快得多,到了中午飯食時。已經是過了沙河,到了南

    還沒到南口驛站,就見前邊十來個官差,在圍著一隊貨物翻看。

    曹瞧了,不由得納罕。這也不是關口,怎麼會在路上檢看貨物?

    有個商賈打扮地人,沖著那為首的小校,點頭哈腰地,不曉得在說些什麼。

    雖說納罕。但是曹也沒心思去尋根究底,帶著一行人往南口驛站來了。

    驛丞得了消息,已經迎了出來。

    曹雖說出城早,但是並不是第一撥到這邊的官差。听這驛丞的意思,兵部那邊派出地司官納蘭大人比他們還早一步到抵。

    “納蘭大人?”這個姓氏倒是耳熟,不曉得同納蘭府那邊有沒有瓜葛,曹隨意想著。

    曹他們要檢點的是太僕寺兩翼牧場的損失。兵部那邊則有八旗牧場。

    中午打尖。只是吃飯換馬,略作小憩罷了。

    過了午時,休憩完畢,曹喚人牽馬,準備繼續趕路。

    還未出驛站,就見有個披著大氅的男子帶著長隨侍衛打另外一側過來。

    兩下一打量,卻是個熟人。

    那人三十來歲的年紀,留著小胡子,身子微微有些發福。許是長期皺眉地緣故。眉心刀刻一般。嘴角有些向下,看著帶著幾分狠厲之色。

    看到曹地那刻。那人的神情凝固,盯著曹,好像是化成石像般。

    曹也有些怔住了,真沒想到事隔多年,會在這里遇到此人。

    他,就是納蘭富森地族弟,曹初入侍衛處時的同僚納蘭承平。

    當年遭遇貴山地那場變故,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

    曹因禍得福,從外班侍衛調到內班,進而有機會遇到十六阿哥,成為皇子伴讀;納蘭承平卻是搬起磚頭砸了自己的腳,被除了侍衛缺。

    听說,納蘭承平後來求了納蘭府那邊,謀了外缺出京去了。

    這一晃兒,已經是六、七年的光景。

    看來,那位兵部派出巡檢牧場的司官,就是納蘭承平了。

    納蘭承平的嘴角動了動,臉上似笑非笑的,看著甚是古怪。

    他看著曹好半晌,才執了個下官禮,道︰“兵部車駕清吏司主事納蘭承平見過曹大人。”

    兵部車駕清吏司,掌全國馬政及驛傳等事。兵部員主事,正六品官。

    六年前,曹初進京,見到納蘭承平時,他就已經是正五品地三等侍衛。

    當年同他差不多地侍衛,要不升了二等侍衛,要不就放出去做官,前程都是不可限量。

    納蘭承平因為是從侍衛處除名出來的,仕途艱難。雖說厚著顏面,巴結族叔揆敘,但是熬了這些年,熬回京里,也不過是個六部主事。

    平素大朝會時,納蘭承平也跟著排班,但是卻填居末位。所以說他調回京城幾個月,曹並未曾同他打過照面。

    對于納蘭承平這個人,曹已經是忘得差不多。

    但是對于納蘭承平來說,他如何能忘記曹?

    轉內班,為伴讀;調六部,就司官;赴地方,任道台;回京城,升堂官。

    什麼叫青雲之路,在京城中,短短六年功夫,從正五品侍衛升到從三品堂官,這個速度有幾人?

    更不要說,抬旗,娶郡主,成了皇親國戚,處處得風光得意。

    想到這里,納蘭承平使勁地咬咬牙,直咬得牙根疼。

    曹見他見禮,還禮見過,卻不曉得應付什麼好。這算不算冤家路窄?說起來,當初那筆帳,他還沒有同納蘭承平算過。

    如今,瞧著納蘭承平難掩陰郁神色,曹心里也是犯嘀咕。

    到底是誰算計誰,瞧著納蘭承平的架勢。倒是將自己當成是受害人一般,這豈不是顛倒黑白?

    曹才不會有那個心思去開解納蘭承平,“話不投機半句多”,招呼過後,曹與納蘭承平帶著隨從侍衛各自散去。

    魏黑是曉得當年緣故的,回頭看了看納蘭承平的背影,對曹低聲道︰“公子,那小子神色不對,咱們也得防備些,等出了張家口,人就少了。”

    曹听了,心不禁往下沉。

    雖說身上都背著官職,算是朝廷命官,但是誰會曉得納蘭承平怨憤之下會有什麼舉動?

    他點了點頭,道︰“一會兒看看能不能繞道,跑到他們前邊去,先出張家口……”房。

    “青花山高水長圖大盤,珊瑚紅地留白梅花紋盤,粉彩福壽紋盤,粉彩雙鳳紋盤……”綠菊捧著賬冊,挨個的念著。

    兆佳氏則是一樣樣地過目,瞧著花色艷麗的,就留在外頭,其他的叫紫蘭帶著兩個丫頭收到箱子里,一箱箱的上鎖。

    這是三間地庫房,其中半拉地界裝地都是昨兒從西府庫房分過來的物什。昨兒入庫時,雖說已經清點了一遍,但是兆佳氏仍是不放心,怕是人多手雜地,遺漏下什麼。

    今兒早早起了,帶著幾個心腹丫鬟,重新地將這些精致小件清點封箱。

    家具屏風那些大物件,丫鬟們抬不動,兆佳氏也讓綠菊對著賬冊清點好,心里才算是放心。

    出了庫房,兆佳氏將鑰匙收好,回到屋里,上炕盤腿,松了口氣,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另外一件卻是要尋大兒媳婦了,她心里想著,打發綠菊去請靜惠過來。

    少一時,靜惠隨著綠菊過來,沖兆佳氏俯了俯身,道︰“太太!”

    兆佳氏臉上卻是難得的歡喜模樣,指了指椅子,道︰“坐下說話吧!”

    這卻是靜惠進門一月,兆佳氏頭一遭叫坐,靜惠不由地有些忐忑,挨著椅子邊坐了,就听兆佳氏笑著說道︰“媳婦,我記得你陪嫁里有座鋪面,在什麼地界來著……”來碼字,明天恢復二更,小聲求月票,並祝福大家每一位都順心如意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七章 難關(二)
    靜惠听了婆婆的問話,微微一怔,隨即道︰“回太太的話,在鼓樓前大街那塊兒。///com///cCneT”

    “鼓樓那塊兒,好地界啊!”兆佳氏一邊說著,一邊摸了自己的煙袋鍋子,道︰“這家里用的煙絲兒就是在鼓樓煙袋斜街的鋪子里買的。對了,這鋪面多大,幾間的門面,幾間的後樓,倉庫、賬房什麼的可寬敞?”

    見婆婆如此興致勃勃,靜惠心里頗覺怪異。

    她的陪嫁,除了各府添妝的那種華麗擺設外,還有姨母伊爾根覺羅氏用私房為她置辦的一個八頃地的小莊子同這間鋪面。

    用伊爾根覺羅氏的話來說,那些擺設物品、衣服首飾不過是賺體面,手上總要有些進項,這腰里才松快些,不用為了幾個小錢犯難。

    靜惠不是魯鈍之人,瞧著兆佳氏兩眼放光的神色,多少猜到些緣故。

    她稍加思量,恭順地回到︰“媳婦沒去看過,只曉得挨著茶葉莊子,坐東朝西,門面有三間。”

    “才三間?”兆佳氏听了,面上稍有不足。

    別的不說,初瑜前門那邊的稻香村鋪面是七間的門臉房,這她是曉得的。之前出門逛親戚的時候,她曾特意讓車夫繞道到那邊看過。

    那鋪子甚是體面,買點心餑餑的客人絡繹不絕,看著實是令人心動。兩相一對比,這三間的鋪子就顯得有些束手束腳的。

    雖說有心要用媳婦的鋪子做買賣,但是到底是嫁妝,兆佳氏心里思量著。該怎麼開口,就听到靜惠接著說道︰“……如今那邊是家綢布店,簽了五年地契。好像是個山西商人,去年還曾往那邊府上送過禮……”

    兆佳氏聞言,不由地皺眉,道︰“這誰家租房子,一回租五年的?明兒打發人過去同那人說,讓他們退了租。這鋪子,我有大用場,到時候賺了銀錢,給你分花粉錢。”

    靜惠說出之前的話。雖說是實情,但也有幾分為了堵住兆佳氏地嘴。

    兆佳氏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脾氣,面前坐著的又是自己個兒的兒媳婦,哪里會有那些顧忌?該開口。依舊開口。

    靜惠實在有幾分為難,整日間在兆佳氏面前立規矩,听她念叨了好幾個月的稻香村。就算是再笨拙,也看出兆佳氏是眼紅稻香村鋪子賺錢。====

    如今這剛分家兩天,兆佳氏就開口要鋪面,打算做什麼生意,那不是顯而易見?

    雖說長房,二房分了家,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曹”字,要是婆婆真巴巴地開了間差不多的點心鋪子。那讓外人看笑話不說。就是他們這些小的,也不好意思見堂兄、堂嫂。見之前的話沒有,兆佳氏仍是開口,靜惠臉上現出幾分為難之色,小聲道︰“太太,要是換作尋常商賈還罷了,想要提前收回鋪面,不過是賠上人家幾月的租子;如今這鋪子地商人,好像背後有王府的門路……”

    說到最後。轉載自我看�靜慧的聲音漸低。只覺得胸脯里“撲騰”、“撲騰”的,小心肝要跳出來一般。她只覺得臉上滾燙。忙不著痕跡地低頭,掩蓋自己地失態。

    “王府的關系……”兆佳氏聞言,心里遲疑了。

    雖說曹家有幾分體面,但是在宗室王府面前,不過還是奴才罷了,硬不起腰子來。

    她的臉耷拉下來,只覺得意興闌珊,沖靜惠擺擺手,道︰“出去吧,使人同廚房那邊說聲,晚上我這邊悶個鴨子,鹵個鴨肫。”

    靜惠起身應了,低頭退了出去。

    兆佳氏將煙袋鍋子送到嘴里,就著涼颼颼的玉石煙嘴吧唧兩口,卻是裹不出煙兒來。

    綠菊在邊上見了,忙近前裝煙點煙。

    大兒媳婦的鋪面用不得,如慧陪嫁的兩處房產,一處是宅子,一處是鋪面。

    只是要是使如慧的鋪面,嫂子那邊最是嘴碎,說不得說出什麼不好听的來。兆佳氏猶豫著,心里拿不定主意……

    兆佳氏在這邊一門心思算計著怎麼淘換個鋪面,早些將點心攤子撐起來,心里隱隱地覺得好像拉下什麼事兒,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兆佳氏卻是忘了一件大事兒,那就是明兒是已故輔國公德茂的“七七”,國公府那邊要出大殯。

    西府李氏與初瑜婆媳,正在為明兒國公府的喪禮地事兒商議。之前三七送地是禮金、五七的時候送的餑餑桌子。

    按照京里的習俗,這白份子與紅份子不同。白份子只是過長,不能隨意攀比,要不然的話,會被視為“攀”別人,要不就是“撅”別人。

    在通常都是按照兩家往來,門第高低不同,視情況決定份子錢。要是交情好的,再另送若干。

    國公府嗣子塞什圖是曹家的女婿,這份子錢不能送太多,只有二十兩,外送卻是不少,有三百兩銀子。

    五七那天送的餑餑桌子,是稻香村那邊制的。都是十三節地桌子,共有四桌。每節碼餑餑兩百塊,每桌就是二千六百塊,碼起來足有半房子高。

    管這四桌餑餑桌子,就值一百多兩銀子,這就是白喜事奠禮中地大宗了。

    份子錢與餑餑桌子都送過了,明兒除了曹府這邊設路祭外,李氏婆媳兩個還打算要親自往國公府送殯。

    定下明兒出府的章程後,初瑜吩咐人下去預備冥錢、香燭等奠禮。

    婆子兩人,說完這些,都有些緘默。

    雖說外人看來,曹頤是長房地養女,並不曉得同二房的牽扯。但是婆媳兩個心里有數。兆佳氏到底是曹頤嫡母,越不過去她。

    李氏遲疑了一下,對初瑜道︰“還是打發人往東府去問問。瞧瞧二太太到底是什麼章程,看要不要一道過去,巳時發引,咱們總要早些過去,幫襯你三妹妹一把才是。”

    分家已經兩天,兆佳氏沒有來這邊府里。

    早先被兆佳氏借過去用的常姑姑與羅姑姑已經回到這邊府邸,到底是長房地人,也沒有分家後還留在二房的道理。

    再說,她們兩個是請來做供奉的。每年四十八兩銀子地供養,外加四季衣服。

    就算是她們舍不得四姐兒與五兒兩個,兆佳氏瞧著銀子這塊兒,也不會留她們。

    其實。初瑜這邊並沒有計較這幾個錢。

    就算是長房掏銀子,留在那邊府里教養兩位小姑子,這邊還能有什麼說頭不成?

    偏生兆佳氏心里有著提防,生怕自己被算計了銀錢,這分家後一天沒敢多留,立時打發回這邊府來了。

    為了這兒,兩位姑姑面上都帶著幾分尷尬,連帶著初瑜都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對兆佳氏有些不滿,但是既然婆婆吩咐,那初瑜也是無二話。打發身邊的喜彩往東府走一遭。

    還不到晚上。屋子里卻漸漸幽暗起來。

    李氏抬頭望了望窗外,皺眉道︰“像是陰天了,不是要下雪吧?”

    李氏這般一說,初瑜也有些不放心。只是怕婆母惦記,她面上也不顯,安慰道︰“大爺動身大半天功夫了,早已出京百里,就算京里陰天,想來也無礙的。”

    李氏微微頷首。道︰“借你吉言。要是那樣就好了,這天怪冷的。再趕上下雪,那可太遭罪了……”

    南口到八達嶺的官道上,曹與魏黑等人策馬而行。

    雖說天色放陰,太陽被遮住,不如中午時暖和,但是因快馬疾馳,倒是也不使人覺得冷。曹穿得多,額上已經起了薄汗。

    前面就是居庸外鎮,今晚就在這里打尖兒落腳。

    到了驛站外,還未下馬,曹就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魏黑抬頭望了望天,面上帶著幾分憂慮,道︰“公子,瞧著這烏雲夠厚的,要是入夜不起風,保不齊要下場大雪。”

    曹下馬,點了點頭,道︰“要是那樣的話,說不定要在路上耽擱了。關里下還好,只希望關外少下些。”

    中午在南口驛站打尖時,听那邊的人提及,說口外的大雪有三尺深了。要是那樣地話,別說是牲畜,就是人也受不了。

    太僕寺的牧場還好,要是有牲畜死亡,不過是皇家用馬緊些。八旗牧場那邊,卻是朝廷的主要馬源。

    如今已經是五十四年,離西北叛亂不曉得還有多咱時間,要是因馬匹的緣故,使得戰爭時間延長,勞民傷財,最後吃苦地仍是大眾百姓。

    進了驛站,趙同去與驛丞打了招呼,除了給曹準備上房外,還特意讓人熬了姜湯送來。

    雖說他們是快馬疾馳,但是在晚飯時節,兵部納蘭承平一行人也到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出京往張家口,都要走這條官道。只要到了張家口外,曹他們往太僕寺牧場,兵部往八旗牧場,這才能岔開道。

    因留了心思,魏黑便使人盯著那邊,省得對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不過,因還沒有到蒙古,對方又跟著兵部其他官員,想來也不會這個時候動什麼手腳,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進了屋子,曹去了外頭的大毛衣服,小滿已經從驛站廚房那邊取了姜湯送來。

    曹端了一碗飲盡,只覺得身上舒坦不少,但是噴嚏卻是不停。小滿在旁見了,遞上毛巾,笑著說道︰“瞧著大爺下馬就開始打噴嚏,指定是太太與大奶奶念叨呢。”

    曹接過毛巾,擦了擦鼻子,只覺得右眼皮跳個不停。

    雖說有句俗話,“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但是曹卻是不怎麼信的。他揉了揉額頭,估摸著自己可能是昨晚歇得晚、今早又起得早的緣故……府。

    十三阿哥親自將智然送到大門外,看著天色暗黑,道︰“小師傅,看著天色,像是要下雪了,讓人駕車送里回去吧?”

    智然搖了搖頭,道︰“無須勞煩,小僧同十三爺在方寸間博弈半日,正想活動活動筋骨。”

    十三阿哥臉上帶著幾分笑模樣,道︰“好久沒下棋下得這樣暢快了,小師傅要是不嫌棄我這邊粗鄙,還要多來才是。”

    智然雙手合十道︰“但有所命,敢不從而?十三爺若是待客,小僧自當不請自來。”

    “哈哈,不請自來更好,實沒想到,我閉門多年,還能交到小師傅這樣靈秀的方外之友,實是幸甚。”十三阿哥溫言,不由地擊掌叫好。

    智然見他臉上散去陰郁之氣,心里也是寬懷,微微頷首,轉身離去了。

    十三阿哥看著智然飄然而去的背影,臉上卻漸漸地失去了笑模樣。

    自己還是個膽小鬼罷了,听到小和尚提起西山諸寺時,明明也心動了,卻是沒有勇氣出城。

    智然走到路上,想著初見這位十三皇子時他目中的陰霾,出身高貴又如何,還不若他這個和尚生活得隨心自在……

    正想著,他已經走到路口,就感覺“踫”地一聲,像是迎面撞到什麼東西。

    還沒等醒過神來,就听到有男子悲呼道︰“哎呀,了不得了,撞死人了,我的親娘啊……”最後24小時雙倍月票,大家,保底沒投地,請幫幫忙吧。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八章 難關(三)
    雖說有些陰天,但是畢竟是傍晚時分,加上又是十字路口,所以隨著那男子的呼喊聲,立時就引起行人的主意。///com///轉載自我看�S

    開始有看熱鬧的行人,往這邊湊了過來,興致勃勃的圍觀。

    智然退後兩步,凝神仔細看倒地的老嫗。看著她滿臉皺紋,花白頭發,佝僂著身子,在地上呻吟,他心里嘆了口氣。

    雖說生于寺廟,長于寺廟,但是早年他也曾跟隨師傅到兩淮游方化緣,有幾分眼界。

    只是這樣的街頭把戲,雖說沒有親身經歷過,但卻是听過見過的。

    不過,這通常都是市井無賴用來欺詐錢財的手段,用在一個和尚身上又有什麼用?

    出家人出門,身上有幾個帶銀錢的?就算有幾個銅板,也不好詐上一遭。

    “哎呦,哎呦……”那老嫗閉著眼楮,渾身抽搐,使勁呻吟著,面上都是痛苦之色。

    智然見那個喊娘的男子只是跪在老嫗面前哭喊,任由老嫗躺在殘雪上,多少有些不忍。

    他想要上前去攙扶,剛走出一步,卻是被人給伸胳膊攔住。

    雖說智然不曉得姓名,但是這人卻看著眼熟,認出是曹府之人。

    來人正是曹府的張義,見智然臉上露出這般神情,他抱了抱拳,道︰“法師,暫退幾步,小心有詐,還是交給小人處理吧。”說著,引智然避開人群,退了出來。

    說話間,附近又湊上來兩個青壯男子。對智然抱拳執禮,而後站到張義身後。

    瞧著這做派,想來也是曹府的家丁護院。

    智然神色從容。止了腳步,靜觀其變。卻是因看熱鬧的人多,將前面遮了個嚴實,瞧也瞧不真切。

    張義側耳聆听,不曉得什麼緣由,剛才還呻吟不已的老嫗已經沒了動靜,他近前兩步,透著人牆看那老嫗,卻是在地上如挺尸般。不再言語。

    他心里驚魂不定,面上還不顯,思量著該如何應對。

    地上那男子哀嚎了幾聲,見路人圍過來差不多了。就起身往智然這邊撲過來,邊撲邊道︰“你這惡僧,你還我娘親命來……”

    因張義等人護在智然身前,那男子哪里撲得過來?

    他被攔住後,使勁掙扎著,一不留神鬧了個**蹲兒,不由地吃牙咧嘴,模樣甚是狼狽。

    他一骨碌地翻身起來,沖著看熱鬧地眾人道︰“過往的大爺們,你們可得替我做主啊。這惡僧撞死了我娘親。可憐我的老娘啊……”說著。“踫踫”地磕頭,鼻涕眼淚都出來了。

    旁邊看熱鬧地,有看不過去的,有架秧子起哄的,七嘴八舌地指責起智然來。Cc

    “哎呦嘿,小和尚看著面向不錯,怎麼這般歹毒,撞了人,還想要白撞不成。這還沒有王法了沒有。”一人道。

    另外有人接口道︰“就是。就是,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這沒听說和尚犯法不礙事的。”

    “瞧這細皮嫩肉的,看著就使人身上燥。哪兒像個出家人?”有人“嘿嘿”笑了兩聲,說出的話中滿是輕佻。

    曹家其他兩個護院听得火起,張義卻恍若未聞,眼楮直勾勾地望著地上那一動不動的老嫗,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智然也瞧出不對來,繞過這兩個護院,走到那老嫗跟前,俯身察看。

    那老嫗的脖頸後都是血跡,臉色已經轉為灰白。

    智然伸手去探了探那老嫗的鼻息,已經沒氣了。

    他神情肅穆起來,雙手合十,瞅著那地上嚎哭地男子,臉上看不是喜怒。

    那男子“娘啊”、“娘啊”的嚎叫著,揚起頭來,剛好與智然的眼神對個正著。他怔了一下,移開目光,又撲到那老嫗的尸首上,嚎啕大哭。

    圍觀地路人也覺得不對的,這個道︰“娘啊,真真撞死了人!”

    那個說︰“趕緊報官啊,別跑了這和尚,大家吃掛落。”

    說話間,眾人已經將智然團團圍住,望向智然的目光也將他當凶手般。

    原本有些老成的,瞧著有些不對,覺得這老嫗母子兩個像是“踫瓷”的,如今卻是迷糊了。

    這要是“踫瓷”的,不會舍了性命,況且對方又是個穿著簡樸的出家人,不是什麼商賈富戶那般有油水的?

    遠遠地,就見有巡捕營的兵丁過來。

    張義的心沉了下去,真出了人命地話,看來是不能避開衙門那邊。

    方才地情形,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那老嫗自己撞到智然身上,隨後還在地上呻吟。因圍觀的路人遮住他的視線,過後的情行沒有看到。

    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這老嫗怎麼就咽氣了?

    他是奉了莊先生之命,待人暗中保護智然的,如今卻出了這樣的紕漏。他皺了皺眉,心里驚疑不定,這是誰下的套,目的何為?

    眼下,這巡捕營地兵丁將到,也不是尋思這些地時候。

    張義轉身,對隨從中的一人交代道︰“老唐,你立時回府,找莊先生,將這邊地詳情仔細說過先生,請先生拿主意。”

    那個叫老唐的應聲去了,張義快步往前,站在智然身前,同那幾些巡捕營的兵丁抱了抱拳……站在屋檐下,仰起頭看了看天色。

    雲重風輕,看來又要下雪了。

    想著往張家口趕路的曹,莊先生在心里算了算路程,沙河。南口,今晚該歇在八達嶺吧?

    年前就听過消息,說是蒙古雪大。死了不少牛羊。

    不過是百姓或者蒙古王爺的損失,暫時同朝廷扯不上瓜葛,京中人听了,也不過是一笑了之,沒有幾個放在心上的。

    既是能驚動御前,使得康熙能親下旨意,派人下去察看,那想必朝廷牧場這邊也損失慘重。

    滿清入關六十余年,馬政這邊卻處于萎靡狀態。簡直是一年不如一年。

    馬場原本就有不少欺上瞞下地黑幕,馬匹數量很是有些水分。如今又遇到雪災,還不曉得要倒斃多少良駒。

    西北不太平,朝廷本就沒有銀子。如今這馬匹要是銳減的話,那朝廷武力這邊越發艱難。萬歲爺最是要強之人,如今還不曉得斃了不少戰馬,才能捅到御前來。

    正尋思著,就見院門口疾步行來一人,正是同張義一起護著智然的府里侍衛長隨唐海。

    “先生,不好了,智然法師被巡捕營地給帶走了……”唐海著急,抱了抱拳算是見禮,而後直言道。

    莊先生的神色轉為鄭重。道︰“到底怎麼回事兒?不是往十三阿哥府了麼。怎麼又成了往衙門去?”

    唐海勻了口氣,將方才十字路口的所作所為都對莊先生講述一般。

    莊先生皺眉皺起,臉上黑得怕人……

    臉色難看的不止莊先生一人,還有順承郡王布穆巴。

    順承王府門口,他黑著臉下了馬車,一干長隨侍衛都下馬來。

    布穆巴下了馬,也不說進府,黑著臉轉過頭,看著身邊一個管事打扮的。伸手就是一鞭子。

    鞭稍滑到那管事臉上。使得他臉上立時多了一道血檁子,就听布穆巴罵道︰“混賬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不是說找兩個踫瓷的,刁難刁難小和尚,而後本王出面麼?怎麼找了個草包,倒地就沒命了?”

    那管事臉上火辣辣的生疼,卻也不敢去摸。

    听出布穆巴話中的不滿之意,那管事立時跪下,磕頭道︰“爺,奴才冤枉啊,誰會想到那人會尋個這老嫗來踫瓷

    布穆巴本來是心煩意亂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他只是想尋個機會,同智然打個罩面,做個相交好友,誰會想到能連累智然牽扯到命案上去。

    他正惱著,听了那管事還敢喊冤,上前給了一腳。那管事身子打了一趔趄,狠狠地摔倒地上。

    布穆巴懶得再看他,喚了兩個其他管事,打發他們往都統衙門那邊打探消息。商議明日地行程安排。

    京城離張家口四百來里,如今已經走完一百五十里。按照這個速度,明天應該能到張家

    在張家口稍加修正後,曹就是要出關往太僕寺兩翼牧場去。

    兵部眾人這一路總是能踫到的,總是要過了張家口,才能省心些。

    魏黑想起納蘭承平目光中怨毒,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道︰“公子,要不然打發人回京,讓再送幾個身手好的過來。”

    曹揉了揉額頭,道︰“府里得用的總共就這幾個,就是現下送信,再過來都要是幾日功夫了,到時候咱們差不多到已到了牧場。”

    魏黑還是有些不放心,猶豫了一下,道︰“公子,到了張家口還是好生打探打探吧,看看有沒有去口外地商隊,要是能搭上同行,路上也穩妥些。”

    雖說覺得麻煩,但是曹也曉得魏黑說的都是好意,便點了點頭,道︰“嗯,魏大哥,曉得了。”

    魏黑見曹應允,長吁了口氣,緊繃繃的神情放松幾分。

    同驛站的另外一個院子中,納蘭承平的心情卻輕松不起來。

    他坐在桌子前,看著手中的信箋,冷哼了一聲,微微地眯了眯眼,神情神情莫測。時而哀婉,時而森冷,看著甚是淒然。

    看完信箋,他望著桌子上的燈盞跑神,怔了有半盞茶的功夫,才嘆了口氣,拿下燈罩,將手中信箋點著了。

    看著信箋燃盡,他站起身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補服,使勁地握了握拳頭……

    服侍當值回來的曹頌更衣梳洗,用罷晚飯,靜惠打發丫鬟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夫妻兩人。

    想到下午對婆婆兆佳氏說謊,靜惠地臉就有些臊得慌。實也沒有法子,雖說都是一家人,沒有什麼舍得舍不得地,但是因怕抹了曹與初瑜的面子,她是反對婆婆開點心鋪子的。

    鋪面卻是租出去不假,也是簽的五年契約,但是對方卻沒有什麼王府的關系,不過是富察府一個管事的老鄉。

    靜惠怕兆佳氏繼續糾纏,才扯了謊,來將事情岔開來的。

    只是,瞧著兆佳氏的意思,還是要繼續開點心鋪子的意思,靜惠心里不免有些著急。

    在她心中,對曹與初瑜是敬愛有加地,自然不希望有什麼讓他們難堪地地方。只是她嫁過來這些日子,冷眼旁觀,也瞧出婆婆對自己吹毛求疵,不太友善,所以一句不肯多說、一步不肯多走。

    這點心鋪子的事兒,要是二房真開了,還不曉得外頭怎麼嚼舌頭,靜惠如何能繼續緘默下去?

    思量了一回,她將兆佳氏打算開點心鋪子地事兒,對曹頌講了一遍。

    曹頌正摸了荷包過來,尋思將早晨哥哥給的銀票讓靜惠收好。听了靜惠這番話,他卻是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功夫,曹頌才嘆了口氣,使勁地錘了下炕,瞪著眼楮,說不出話來……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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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九章 難關(四)
    鼓樓東大街,順天府衙門,正堂。///com///我看&書齋

    雖然外頭已經是暮色沉沉,又飄起了雪花,但是堂上卻是燈火通明。大堂之前,高懸金字匾額,上書“清正廉明”四個大字。

    匾額下,坐著神情肅穆的順天府尹王懿。

    看著躺下跪著的苦主,再掃了眼邊上橫放的尸首,王懿不由得皺眉。

    剛才仵作已經驗看了尸身,老嫗別處無傷,只有後腦撞擊鈍物,流血而亡。

    看著堂下所跪的和尚,雖不能說是法相莊嚴,但是容貌俊朗,看著並不像大奸大惡之人。

    傍晚十分,又是步行,就算是路口能有沖撞,又能有多大力道?

    王懿的心中未曾沒有疑惑,要是騾馬、車駕撞壞了人還算常見,這人撞人撞出人命來,豈不稀奇?

    眼前擺著尸首,旁邊還有拳頭大小、染了血漬的石塊,加上邊上作證的行人,都是一口咬定看到和尚撞人了。

    王懿思量了一回,拍了拍驚堂木,喝問道︰“和尚,本官問你,這路口撞人之事,可否屬實?”

    智然溫言,抬頭瞧了瞧旁邊的尸身,雙手合十,點了點頭。

    那自稱是死者兒子的男子叫黃大魁,跪在一邊,雖說不敢哭天搶地,但也是耷拉個腦袋,滿是傷心的模樣。

    見智然點頭。並不辯解,黃大魁立時抬起頭來,祈求道︰“大人,大人啊,這賊和尚認了,大人可得為小民做主啊。可憐地老娘啊,活到八十,沒享幾天福,就這樣沒了,讓小民這做兒子的可如何是啊?”

    “拍拍”就听兩聲驚堂木響。王懿扳著臉,呵斥道︰“住口,不許大聲喧嘩!”

    隨著他說話聲音。兩邊的衙役也動著“威嚇棒”。口稱“威武”。

    黃大魁被唬得一激靈,跪坐在原處。

    王懿仔細觀看黃大魁神色,見他哭是哭。眼淚一把一把的,卻像是缺了什麼似的。

    是了。雖說傷心,但是卻缺血性。

    根據他方才交代,他今年已經三十,昌平人士,在京里打零工為業。

    王懿稍加思索,看著黃大魁道︰“你老娘到底多大歲數?要是八十的話,老人家為何陰天上街,又是步履匆匆。”

    他一邊問著,一邊察看黃大魁神色。

    黃大魁聞言。不慌不忙地磕頭。道︰“回大人的話,小人老娘將奔八十。今年七十一。後日小人房山的外甥聘婦,小人尋思同老娘一道往姐姐家。家貧沒有錢雇佣馬車,母子兩人便尋了南城的幾位同鄉,看看有沒有明兒去房山的,好搭個順路。沒承想。這喜事兒還沒參加,小地老娘就……就……青天大老爺啊,您要替小人做主啊……”

    這一番話,說得也算清楚,只是他說得越是順溜,王懿則越是生疑。Net

    他將黃大魁去過的人家問過,又問了他外甥姓甚名誰,住在房山何處,叫書吏一一記了。

    張義在大堂外旁听,心里也漸漸地放下心來。原是怕府尹刁難,智然熬刑,怕出什麼閃失,沒法跟大爺與莊先生交代。

    雖說出了人命官司,但畢竟不是毆斗殺人,是過失殺人。

    跟在曹身邊多年,他也有幾分見識,更不要說他的伴當趙同整日里念叨《大清律》,對審訊情有獨鐘。

    《大清律》上,有“戲殺誤殺過失殺傷人”這一條,若是過失殺傷他人,比照斗殺傷罪處理,許犯人以銀贖罪。

    雖說曉得這黃大魁來路有些不對,但是無奈人證物證俱全,智然又是親口承認撞了人,這“過失殺人”地罪名怕是跑不了了。

    這律法上涉及殺人地有七種,即,謀殺、劫殺、故殺、斗殺、誤殺、戲殺、過失殺,統稱“七殺”。

    “過失殺”是“七殺”中量刑最輕的,就算是情實,也不過是比照“斗殺傷罪”處理,允許以銀贖罪。

    黃大魁的身份尚未核實,這堂下跪著地和尚的“牒度”也沒有隨身攜帶,還要兩相核實後,再做下一步定奪。

    王懿想到這些,神情漸漸舒緩,拍了拍驚堂木,吩咐人將兩人帶下去關押,隔日再審。

    這邊剛退堂,曹府已經來人了,卻是莊先生親自來地,送來了智然的“牒度”。

    听說是曹府來人,王懿還以為是管事下人,見來的老者卻是身穿蟒緞的,見了他也不行跪禮,不由地詫異,道︰“這位老先生怎麼稱呼?在何處為官?”

    莊先生拱拱手,道︰“鄙人姓莊名席,隸屬正白旗包衣第五參領第三佐領,現下並未出仕為官,只是承蒙祖上容恩,萬歲爺賞了個雲騎尉的爵。”

    雲都尉是正五品的爵位了,王懿若有所思地看了莊先生一眼,招呼他看座。

    莊先生從容坐了,王懿遲疑了一下,道︰“莊老先生拿著禮部曹大人的拜貼,敢問這……”

    莊先生微微頷首,道︰“曹大人家蒙萬歲爺恩典抬旗前,曾為鄙人旗屬長官,鄙人如今暫居曹府,添為西席。”

    雖說與曹家並無交情,但是同朝為官,曹家父子這兩年又是聖寵在眷,所以王懿對曹家的事情也知曉些。

    曹寅只有一子,就是太僕寺卿曹,曹雖有長子,也不到啟蒙的年紀。

    眼巴前兒這位莊先生既是曹府地西席,那就是曹地老師?

    是了。早年曹寅並未上京,曹家只有曹一人在京,這些年卻是平步青雲,並未見有什麼過失。

    雖說御史那邊捕風捉影地彈劾了幾次,都是因空**來風,沒有真憑實證,被萬歲爺駁回。

    曹年紀輕輕,就能行池不差,想來就有眼前這位“西席”地功勞。

    王懿科班出身,生性耿直。平素最是瞧不上那些權貴。但是對于曹家父子,他卻是沒有什麼惡感。

    曹寅有詩才,為人又溫煦儒雅;曹年紀輕輕就高居顯位。卻是不驕不燥。加上品行方正,口碑甚好。

    至于那些清流早些年攻擊曹寅是“國之蛀蟲”地鬼話,王懿是半分不信的。

    入仕將近三十年。他也算是明白了許多,不再像初出茅廬時那樣熱血。

    曹家不過是為皇帝南巡買賬罷了。曹家既背負了污名,那皇帝就沒有勞民傷財的過了。

    既是曹的老師親自過來,想必這和尚也是曹府看重之人,莫非是要尋私?想到這里,王懿不由地有些皺眉。

    要是想鬧什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自己網開一面的話,那這老先生怕是要失望了。

    這時,就听莊先生說道︰“大人。智然法師之事。許是另有隱情……”

    王懿聞言,佛然不悅。剛想要斥責莊先生慎言,就听他說道︰“智然法師是從十三皇子府講禪歸來……”

    王懿听牽扯到皇子,將斥責的話咽了回去,皺眉听莊先生接著將下去講下去……

    莊先生從順天府衙門回到曹府時,已經是戌正(晚上八點)時分,曹寅早已在書房等了。

    見莊先生進來,曹寅忙起身問道︰“夏清,如何了?王懿是什麼意思?”

    “大人且放心,這走路撞死人,本就蹊蹺。王懿也生疑了,明日差役派出去,總會查些蛛絲馬跡出來。”莊先生道。

    曹寅卻是絲毫輕松不起來,思量了一回,道︰“夏清,這卻是要借助你之力了,總要打探些緣由才好。否則的話,這樣的陰謀算計怕是要應接不暇。”

    莊先生點點頭,道︰“這個不勞大人吩咐,在下已經使人去查那幾位證人的底細去了。據張義所講,那老嫗倒地時還呻吟出聲,看著並無大礙地模樣。丁點兒功夫,就暴斃身亡,保不齊是有人渾水摸魚。”

    曹寅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眼窗外,黑乎乎的一片。

    “夏清,我本以為如今各方角力方歇,能消停兩年,沒想到還有人尋上門來。別的還好說,兒那邊,我卻是有些放心不下,已經安排人出京,以防萬

    莊先生心里也是惦記,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才各自散去……

    十三阿哥听了管事地回話,臉上黑得怕人,嘴角不禁生出一絲冷笑來。

    迎面撞來個老太太,自己個兒倒地,就能氣絕身亡,多麼拙劣地把戲,哪個會相信?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幕後之人想要對付的是哪個?是他,這個落魄的老十三,還是戰戰兢兢地曹家父子?

    可憐智然一個出家人,受這無妄之災。

    原來,智然從這邊出去不久,天上就開始飄雪花,十三阿哥見了,便打發管事帶人騎馬去追,給他送防雪的斗笠。

    待那管事追上時,剛好目睹了老太太迎面往智然身上撞。

    那管事剛想要出面,就見張義等人出來,護著智然,便在一邊旁觀。除了不曉得那老嫗後腦勺地傷處是怎麼來的,這管事也算是目睹了全部經過。

    而後,他打發別人快馬報了這邊府里外,自己則往順天府衙門听審。

    十三阿哥越想越惱,只覺得心頭火起,再也忍耐不住,高聲吩咐道︰“備馬,爺要出府……”

    遠在居庸外鎮驛站的曹,並不曉得京城的變故,一夜無話,睡到天亮。

    用罷了早飯,喂好了馬匹後,一行人再次動身,順著官道往張家口方向。雪勢漸大,看著並沒有要停的意思,

    中午是在懷來打的尖兒,打尖兒後繼續其行,日暮時分,一行人到達距京城三百里的雞鳴驛。

    這里,距離張家口只剩下百里距離,明兒要是早些出發,中午就能到張家口了。

    毫不意外的,在這邊的驛站中,曹等人再次踫到了兵部眾人。

    看著納蘭承平陰郁地面孔,曹心里也生出幾分別扭來。雖說他自己個兒心懷坦蕩,但是誰曉得這怨恨在納蘭承平心中扎根多深,也要生出幾分提防來。

    梳洗完畢,晚飯已經上來。曹到桌前一看,不由莞爾。

    烤羊腿、蔥爆羊肉片、酸菜羊肉鍋子、炙羊腰、白水羊頭肉、醬羊肝、鹵羊肚,另外有一碗炖鴨子,一只燒雞。

    雞鴨不算地話,差不多就是一桌全羊筵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小滿道︰“隔壁都是什麼菜?要不要分幾道過去,省得你們不夠吃。”

    小滿笑著說道︰“大爺,不用,同這邊差不多,就是少了羊腿、羊腰和鴨子。小的問過了,這邊驛站廚房里,別地不多,就羊肉多呢。今兒我們要得急,有幾個費火候的沒上。要不然,還要再多出半桌子來。”

    這邊留了魏黑、趙義兩個,任季勇與小滿到隔壁屋子吃去了。

    主食是饅頭與糯米飯,曹就著饅頭,熱乎乎地涮了兩盤羊肉,吃著也是胃口大開。

    吃飽喝足,他才想起一件事來,這官員往返驛站,招待規格都有定例,多少銀子的伙食,都是自有章程的。主官什麼檔次,隨從人員什麼檔次。

    這滿桌子的羊肉,可是比之前的驛站菜肴豐富多了。同樣的銀錢規矩,卻多了這些菜,說明什麼?只能說明羊肉不值錢了,羊肉多了。

    口內沒有牧場,這羊肉自然是從口外來,口外的雪災,到底重到什麼程度……啊,嘎嘎求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零九章 人情
    北小街,國公府邸。///com///我看&書齋

    今天是已故老公爺德茂的出殯的日子,塞什圖與曹頤夫婦,從天未明就開始忙活,準備發喪;天亮後,迎接宗親客人;巳時發喪出城,直到日暮送喪的隊伍才返回城中。

    這忙忙活活下來,塞什圖與曹頤也都是筋疲力盡。

    不過好在大事已畢,不用再繼續熬了。

    曹頤服侍塞什圖更了衣,隨後叫人擺飯,夫妻兩個一道用晚飯。

    這些日子見天的陪客,整日里雞鴨魚肉,吃的人堵得慌了。塞什圖原沒什麼食欲,尋思填巴一碗對付一口就行。

    沒想到,飯桌擺好,竟然是包飯。

    包飯,也就飯包,說白了,就是用白菜心包著老粳米飯吃。吃的時候,用小鴿子或者野雞崽子肉切丁,與香菇炸醬,吃的時候拌在飯里,再撒點蒜末,點些香油,味道最是美味。

    塞什圖見是上了拍好的白菜心,果然是食欲大振,盤腿上炕,立時拿了一片擱在手心里,包了個飯包,三口兩口地吃掉,又伸手去拿另一片。

    他一邊包飯,一邊笑著說道︰“怎麼想起吃這個來?卻是好東西,這是野雞崽子香菇醬吧?卻是下飯的好東西,額娘早先也最愛吃這口兒的。”

    曹頤見他吃得香甜,臉上也露出笑意,親自盛了一萬羊肉粥送上,道︰“爺慢著些,仔細吃快了不克化。”說到這里,嘆了口氣,道︰“因是老公爺出殯。大格格哭了好幾日,听**說,好幾頓了,都是不動筷子。說也愛吃包飯,我便使廚房預備了這個。想著爺這兩天吃的也少,這邊也預備了這個。

    塞什圖用空著的手接了粥,喝了兩口,長吁了口氣,道︰“舒坦,這下子卻是暖和到心里去了。今年也是邪門。這都過了元宵節了,還冷得怕人。”

    曹頤掃了窗外一眼,卻是黑漆漆的,哪里能看到什麼?

    “是啊。瞧著這樣,這場雪要下到明兒去。”曹頤轉過頭來,一邊給自己盛粥。一邊說道。

    夫妻兩個吃著包飯,就著幾道小菜,喝著羊肉粥,一頓飯倒也吃得津津有味兒。

    待夫妻倆兒吃完,春芽帶了幾個丫鬟撤了桌子。就見夏芙進來稟道︰“爺,奶奶。張公公求見。”

    塞什圖聞言,擺擺手道︰“請他進來。”

    這張公公是已故老公爺使喚過的舊人,是國公府地大管家。塞什圖與曹頤兩個不好怠慢,對這老公公帶著幾分敬重。

    張公公進了,先是給兩個兩位請安,隨後將賬冊雙手奉上,俯首道︰“爺,奶奶,這是這場喪事兒的人情往來。五七之前的冊子奴才已經奉上。這是近半個月的。cC”

    “張公公坐下說話,今兒事兒多。想來你也乏了。”塞什圖揚了揚下巴,示意春芽將賬冊接了遞給妻子,又指了指椅子,道。

    兩位新主子過來操辦婚事已經一個半月,張公公雖說曉得他們夫妻和善,但是也不敢隨意,讓了兩三遭,才挨著椅子邊坐了。

    他的神情卻是有些恍惚,心事重重的樣子。

    曹頤接了賬冊,卻是沒有立時翻看,而是擱在手邊。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張公公,笑著說道︰“公公且放寬心,你侍候了老公爺一輩子,是府上的功臣。就算爺降級襲爵,府里不好留公公,這養老的事兒也會先安置妥當。”

    原來,老公爺德茂身上的爵位是奉恩輔國公,是入八分的。

    入八分地公與不入八分公的區別,除了朱輪、紫韁、寶石頂、雙眼花翎、牛角燈、茶搭子、馬坐褥、門釘這八種禮制上的東西外,還有就是能不能用太監。

    京城黃帶子、紅帶子那麼多,有資格用太監的,卻只有奉恩輔國公以上地府邸才可以,要不就是僭越,會受到宗人府處置的。

    在順治六年重新分封諸王,確定宗室分親、郡王至奉恩將軍十二等爵。除了睿、禮、鄭、豫、肅、莊、克勤、順承八王,因佐命殊勛,世襲罔替之外,其他親王、郡王則世降一等,有的至鎮國公延世,有地至輔國公延世。

    要是旁支分封的話,則是降至奉恩將軍,迨世次已盡,不復承襲。

    按照規矩的話,這邊國公府是宣獻郡王嫡支本家,降襲四代後應已奉恩輔國公的爵位傳承。==

    不過,規矩是規矩,到底是降級承爵,還是襲輔國公爵位,還要都要康熙的安排。有地王府,降一級或者降兩級襲封,也是常有的。

    要是降級襲封,這邊就是不入八分公府,那張公公就不能繼續留在府里當差了,所以他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曹頤想到此處,才說出這番話寬慰。

    張公公听了,感激涕零,起身給塞什圖與曹頤磕頭。

    塞什圖見他顫顫悠悠地,忙叫春芽扶起,嗔怪道︰“這是做什麼,何至于此?老公爺既已發喪,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有旨意下來。還是奶奶那句話,無論如何,公公別為養老犯難。”

    張公公不住口的道謝,用袖子抹了抹眼淚,道︰“老奴八歲入宮,十來歲分到這邊府里,在這府里待了四十來年,想著要去外頭,這心里也是犯怵。如今只盼著萬歲爺仁慈,將這爵位原封賞了爺,也能滿足了老奴的私心。”

    塞什圖點點頭,道︰“借公公吉言,這前院後院的,也一時離不了公公,公公還需多操心才是。”

    張公公放下袖子,道︰“爺放心,但凡老奴還在府里當差一日。自然打足了精神,半分不敢怠慢。”

    又說了幾句閑話,因天已不早了,所以張公公便沒有多耽擱,退了出去。

    等他出了屋子,塞什圖轉過身,對曹頤道︰“看著不言不語的,卻是個有主意的。這些日子,多虧他幫襯著,這府里才安穩。是個妥當人。”

    曹頤道︰“是啊,這份忠心可嘉。要是能留在府里,倒是叫人省心不少。”

    說話間,曹頤已經拿了賬冊。上面記錄的都是各府隨地份子錢。都是“某某府”、“某某爵”送的奠儀幾何這樣地。

    翻到了倒數第二頁時,曹頤地神態卻是有些僵硬。

    塞什圖瞧著不對,有些不解。問道︰“怎麼了,可是賬目有什麼不對?”

    曹頤搖了搖頭,似笑非笑,說道︰“賬目沒問題……怨不得二太太今兒說話底氣十足,同幾位貝子夫人、國公夫人滔滔不絕的。原來是隨了大份子……”說著,將賬冊送到丈夫手中。

    塞什圖低頭看了。除了禮金二十兩外,還有外送五百兩,確實是不少。

    不過,這禮送得卻不算妥當。

    曹家長房在京,給地禮金是二十兩,外送三百兩。曹頤名義上是長房的姑娘,二房的佷女,這二房的禮金本不該越過長房才是。

    否則兩相一對比,倒顯得長房待姑娘、女婿不厚道。

    這其中關系到妻子的傷心事。塞什圖也不好多說什麼。合上賬冊,道︰“你也別太在意。二太太那邊剛分家,許是人情往來這邊不上手,疏忽了。”

    別人不曉得兆佳氏地性子,曹頤卻是清楚的。

    最是愛財如命的主兒,連妾室、庶子的月錢都能扣下一半,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半花。這樣地兆佳氏,會慷慨地送來五百兩銀子,要是說沒有目的,那誰會信?

    曹頤心里生出一陣厭惡,不過想到曹頌,嘆了口氣,不想再與其計較。

    不過,這送禮送得不妥當,對長房卻是失禮。

    要是讓不曉得內情的人知道,指定以為兩房有什麼不對付,才會這樣攀比著送奠儀。

    看來,明兒要打發人將曹頌叫過來說道說道。二太太行事有些不著調,他做長子地,總要挑起二房的門戶,省得讓曹家成了笑話。

    曹頤看著賬冊,心里想著。

    雖說她對兆佳氏這個嫡母實生不出親近之心,但到底要看在幾個弟弟妹妹的情分上,不好對那邊不管不顧。

    況且,雖說娘家長房、二房分家,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曹”字,要是鬧出什麼不妥當的,丟的還是曹家地臉面,連累曹寅父子的名望……府,不過一天功夫,但是莊先生這邊卻得了不少消息。

    那個苦主黃大魁確實是昌平人士不假,但是卻沒什麼正當職業,說是打零工,但是訊問之下,又說不出所以然來。他隨口說了幾處地方,一打听,也不過是做了三五日地勾當。

    通過走訪得知,這黃大魁的老娘不是頭一遭“挨撞”了,只是原來撞得是車,這次撞的是人。

    一個不學無術、游手好閑的光棍,加上個愛“撞”人的老太太,這母子兩個怎麼看都不像善類,應該就是市井中“踫瓷”而為生的。

    如今,案子就卡在一處,那就是老嫗是怎麼死的。

    要是真因與智然想撞,倒地觸石頭而亡,那智然的“過失殺人”罪還是免不了。只是據順天府捕快在案發地查看,那是青石板路。

    雖說有積雪,但是也甚是平坦,並沒有見其他石塊等物。這致人以死地的石頭,顯得有些唐突。

    是這老嫗運氣不好,倒地撞到附近唯一地石頭;還是有人渾水摸魚,在眾人不留意時,動了手腳?

    就是順天府衙門那邊,也覺得出不對來,順天府尹王懿正在挨個地問當時的路人,看其中是否有什麼異樣之處,目前好像還沒有什麼頭緒。

    曹寅揉了揉額頭,說道︰“夏清,你怎麼看?如今八阿哥受挫,其他皇子都是偃旗息鼓,不見硝煙,這幕後之人,何苦拿曹家做筏子?”

    莊先生道︰“在下亦是不解,這三番兩次針對大公子地事件到底是因何緣故。說起來,這些年,大公子在京里得罪的人家,都是數得過來的。這般緊逼不舍,周密布局的卻想不到是哪個。”

    曹寅的面色有些沉重,心里算著兒子的行程,生出幾分惦記來。

    就听莊先生接著說道︰“對了,有消息說十三阿哥昨兒晚上出門,往四阿哥府上去了,許了得了智然出事的消息。”

    曹寅點點頭,道︰“嗯,確實如此,今兒四阿哥還曾到禮部,向我詢問了大致緣由。我還想著他怎麼會關注這些個,想來是十三阿哥托得他。”

    莊先生聞言,有些皺眉,道︰“怪不得今兒四阿哥府派出不少人來,也是在北城這片出沒。只是,這是曹家的事兒,要是他出頭,兩相里卻是有了嫌疑,鬧到萬歲爺面前不好辯白。”

    這點,曹寅倒是不太擔心。

    君臣相交五十年,也不是那麼好產生嫌隙的。

    他心里思量著,是四阿哥這番舉動,是真愛護弟弟,受了十三阿哥的請托出力;還是順手推舟,要送份大人情給曹家……

    兒子對這位四阿哥向來不同,他所提過的夢里,新皇……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一章 迷途
    曹正月十八從京城出發,第三日中午到抵張家口。///com///要去的太僕寺左翼牧場,出了張家口,還要再往北走三百里才到。

    這三百里的路途中,沒有大的地方,只有兩個充作臨時落腳點的小驛站。

    曹他在張家口歇了半天,置辦了不少干糧。

    還沒有到口外,但是這邊的天氣已經比京城冷不少。就算曹穿著大毛衣服,也是不禁覺得寒氣逼人。

    因這次是快馬疾馳,眾人的行李帶的都不多,曹怕口外天氣更寒,這一去卻是要十天半月才能回轉,所以便讓小滿帶著兩人去城里買毛皮衣裳。

    待小滿他們從城里回來時,同行的卻是還有個熟人,那就是簡王府的外管事崔飛。

    這並不是頭一遭在張家口遇到崔飛,去年四月曹初任太僕寺卿,同唐執玉兩個往牧場去時,就曾在這里遇到過他。

    上次見他,不過是面上應對;這次見他,曹卻是帶著幾分歡喜。

    簡王府在沂州有個大的燒鍋莊子,常年往口外販酒的。听說,還往蒙古夾帶私鹽,這個就不是曹所關心的。

    既是長跑口外,那對蒙古的情形指定曉得些。

    待崔飛請完安,曹便問起他口外的情形。

    崔飛听了,搖頭不已,帶著幾分唏噓道︰“曹爺,小的為何滯留張家口,連年都是打這邊過的,還不是因為口外雪災。這路上的積雪三尺厚,真是舉步維艱,原來想在年前多賣些酒,卻是滯留在張家口。幸好天冷得邪乎,喝酒御寒的人多。慢慢地賣著,等開春許會好些。”

    說到最後,他自己不由地苦笑。道︰“小的也就這麼一說,不說別的,最近往張家口逃荒過來的牧民可是不少,這城里地米價已經漲了好幾成了。就算熬到雪化,那些死了牲口的老蒙古,怕是要喝西北風過日子,哪里還有東西換酒喝?”

    清朝的一尺同後世地一尺相差不多,別說是積雪三尺,就是積雪一尺半,不管是對于牧場。還是蒙古人都是致命的天災。

    這個時候,還沒有“圈養舍飼”這麼一說。不管是朝廷牧場,還是尋常的蒙古百姓,都是放牧的形式。

    雪厚,將牧草都深埋了,牲畜吃不飽,活活餓死也不算稀奇。$君$子$堂$首$發$

    雖說沒有親眼所見,但是崔飛也沒有蒙人的必要,曹听了,心里唏噓不已。

    這不是屋漏連逢隔夜雨麼?本來西北這兩年就蠢蠢欲動。眼看就要到了要用兵的時候。國庫里沒有銀子,這塞外的馬場,又遭遇了大雪災。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是想要發兵平叛。這關山萬里,要是戰馬不足的話。那一切都是空談。

    隱隱記得十四阿哥是康熙五十七、八年的受命出征的,直到康熙駕崩時還在西北,這期間少說也是三、四年地功夫。

    傾全國之力,去平叛一個部落,卻打了三、四年,不曉得是不是缺馬的緣故?

    崔飛見曹沉吟不語,躬身問道︰“曹爺這是要往口外出差,那可得好生預備預備,不說別的。這深色兒的亮紗要扯上幾尺。要不然雪地里眼楮受不了。年前小的曾冒著雪往最近的部族送過酒,就傷了眼楮。養了好幾日才緩過來,好懸沒瞎了。”

    曹謝過他的好意提醒,又說了幾句話,叫人送客。

    除了給眾人添置了皮毛衣裳與毛氈靴子,小滿還買回來不少已經硝好的軟皮子,給大家做綁腿護膝用。

    次日,雪住天晴。

    出了張家口,魏黑便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但是到了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原上,他反而有些放下心來。除了湛藍湛藍地天外,入目便是雪白,好像天地間的萬物都消失了似的,連道路也變得模糊起來。

    天地之間,只有他們這幾個小黑點,往北方疾馳而去。

    道路兩側的積雪,不說是有三尺厚,總有一尺有余。就是道上,馬匹跑起來也顯得有些吃力。

    天亮從張家口出發,直到將午,估摸著也沒行出幾十里去。怨不得崔飛沒法販酒出來,這樣地道路,要是馬車的話,指定也跑不了多久。

    這馬跑不起來,身子就活動不了,人就失了熱乎勁。

    就是曹,坐在馬背上,也覺得手腳有些發麻。他將韁繩交到左手,右手從前衣襟里掏出懷表來,打開看了,已經是午初二刻(上午十一點半)。

    曹勒了馬韁,招呼眾人小憩。(junzitangcom首發)

    雖說買來地吃食都跟在牛皮口袋里擱著,並沒有凍冰,但是也都是涼透的。

    就著涼牛肉,啃著涼燒餅,就這水袋里的涼水,吃得真是艱難。

    幸好听了崔飛的話,曉得塞外冷,除了水袋外,大家都帶著酒囊在馬上。喝上兩口烈酒,這身上倒是暖和不少。

    打過尖兒,眾人再起翻身上馬,如今大家伙就盼著早點到途中的小驛站,喝碗熱乎粥了。

    又走了十數里外,到了岔路

    因雪大,往來行走的人又少,這邊的路面不如先前的顯眼。

    曹見了,不由地有些擔心,這騎馬騎著騎著要是沒有道兒,可怎麼辦?這大雪甸子上,連個問道的人都沒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不曉得是新雪覆蓋,還是大風吹了沉雪過來,道路已經被完全覆蓋了,看不出什麼痕跡。

    這放眼望去,盡是白茫茫地,連個坐標也沒有。幸好太陽西沉,看著日頭,心里也估摸出大致地方向。

    張家口到太僕寺左翼牧場所在的哈喇尼敦井中間三百里,曹曾往返過一遭,記得路。

    途中有兩處驛站。一處是出張家口百里地地方,另外一處,在一百八十里的地方。

    按照曹的記憶。從這個岔路口往右邊這條道走,有二十多里就能該到那口外小驛站了。因此,他也沒有慌亂,照著大致的方向前行。

    這一走就是將近兩個時辰,已經是金烏西墜,日暮時分,估摸著怎麼也得行出有二十里,卻仍沒有看到驛站地影子。

    曹覺得有些不對勁,“吁”了一聲,勒住馬韁。凝神四望。雖說他心里不想承認,但是放眼看去,前方並沒有任何建築的樣子,也看不到人煙。

    大家,好像是迷路了。

    魏黑抬頭看著天色,面上也帶著幾分沉重

    原本碧空如洗的天上,不曉得何時卷起濃雲。起風了,而且風越來越大,使得濃雲漸漸漫天。

    風聲漸漸尖銳起來,呼嘯而過。刮得人臉生疼。

    好像是瞬間,天空一下子黑了起來,“嗚嗚”地狂風卷起漫天雪花,暴風雪來了……制新衣裳了,李氏叫人將庫房里擱著的幾匹好料子找出來,想著給府里的女眷裁衣裳。

    因此,叫了初瑜,婆媳兩個商量著分料子。

    天佑與恆生小哥倆兒對坐著,中間擺放著幾個泥人,正玩得不亦樂乎,“咯咯”地笑個不停。

    這旗人家過活,最重一張面兒這什麼時候。換什麼衣裳。用什麼料子,都是有講究的。半點不能差錯,要不然就要惹人笑話。

    有句老話,叫“寧可穿破,不可穿錯”,要不然的話,就要被人當成“二五眼”、“半瘋

    正月里,是乍暖還寒的時候,要穿灰鼠、銀鼠、珍珠毛皮的衣裳。

    二月則是早春時節,漸暖了,則要穿“納綢”,就是兩層綢子中間絮了極薄的棉花或者駝絨。

    今兒李氏叫人尋的好料子里,就多是綢料子的,還有兩匹內造地細布。

    除了婆媳兩個留下幾匹綢子與那兩匹細布自用外,其他的就挑揀著顏色,往莊先生那邊的院子送了兩匹,往田氏處送了兩匹,紫晶處送了一匹。前院幾個體面的管事,每家也都留出一匹。

    剩下幾匹料子稍差些的,給蘭院與梧桐苑兩處的頭面丫鬟。

    分派完畢,丫鬟們抱著料子,往各處送去了。

    李氏摸了摸炕上留著的一匹料子,帶著幾分感嘆道︰“二太太最是喜歡穿這海棠紅的衣裳,早年間,恨不得一年四節都是這個色兒。”

    初瑜見婆婆神色不對,想起昨兒在國公府兆佳氏略顯張揚的模樣,不曉得該說什麼好。

    李氏說完,好像也曉得自己失言,搖了搖頭,笑道︰“瞧我,說這些做什麼?”說著,看了看窗外,道︰“天擦黑了,老爺怎麼還不回來?想來這兩天衙門事兒多,回來了也多是留在前院。”

    初瑜看著炕上的細布,想起丈夫最愛穿棉布內衣。這兩匹細布,剛好可以裁兩套新地。

    雖說京里天氣漸暖,听說蒙古那邊冷得很。初瑜心里沉甸甸的,覺得惦記得緊。

    听了婆婆的話,她轉過頭望向窗外,听著寒風敲打窗欞的聲音,只覺得心里跟著緊……

    她正皺眉不已,就听到“撲通”一聲,恆生從炕上咕嚕下來。

    初瑜唬得大驚失色,險些要魂飛魄散,想要伸手去攔,哪里攔得住?

    恆生已經從炕上翻了下來,那一瞬間,初瑜不禁合了眼楮,不敢去看。

    李氏也看到不對,不禁叫道︰“我地小祖宗啊,這……這是捉什麼ど兒呢?”

    初瑜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凝住了,睜開眼,見到恆生在地上直直地站著。

    這時,就听到“咯咯”地笑聲起,天佑奶聲奶氣的回道︰“祖母,孫兒,弟弟,翻跟頭……”說話間,脖頸著炕,也要往下翻。

    “哇哇……母親……母親……”恆生剛才雖說雙腳著地,沒有磕著摔著的,但是畢竟是不到兩生日的幼童,倒地是唬得不行,曉得怕了。這不,醒過神來,小嘴一咧,就哭出聲來。

    這一哭之下,卻是也使得初瑜安下心神,忙從炕邊起來,奔到恆生跟前。

    她蹲下身子,摸了摸恆生的小胳膊,又摸了摸恆生的小腿,見確實毫發無傷後,才長吁了口氣。

    “哇……哇……”恆生見母親到了眼跟前兒,立時撲到她懷里,大聲啼哭起來。

    初瑜見恆生臉色青白,曉得他唬得狠了,伸出手來,摩挲著恆生的後腦勺,好聲哄道︰“沒事兒了,不怕,不怕,咱們恆生要當大將軍呢,不怕了……”

    天佑坐在炕邊,雙手扶著李氏的胳膊,看見恆生哭得厲害,也團起小臉,仰頭問道︰“祖母,弟弟……弟弟哭了……”李氏想了想方才的情形,不禁一陣後怕。

    這丁點兒地孩子,要是不是雙腳先落地,那……想想都使人一激靈。

    她拉下臉來,扳正了天佑,問道“怎麼回事兒,是你叫弟弟翻跟斗地?”

    天佑看出祖母不快,點了點頭,小聲道︰“是孫兒,瞧著,能不能,比左成快呢……”

    “你這孩子,變著法兒的淘氣……”李氏心里著惱,唬著臉上道︰“要是摔了你弟弟,看你祖父不用鞭子抽你……”

    天佑見弟弟哭得可憐,祖母與母親兩個又都變了臉色,也覺得出不對來,小臉一耷拉,也跟著哭出聲來……票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二章 凍骨
    肆虐的暴風雪整整地刮了一夜,到次日天明雪勢方歇,小風仍是“呼呼”地吹著,只是沒有昨晚那樣凌厲。///com///

    驛卒哈著白氣,牽著老馬從煙燈吐驛站里出來。踩著沒膝的積雪,看著眼前白茫茫地一片,好像天地之間再也沒有活物了似的。

    驛丞裹了好幾層皮襖,抄著手跟在外邊,抬頭瞧了瞧天色,道︰“周兄弟,這可怪遭罪的,趕緊動身吧,將黑能到張家口就不錯了。”

    “娘的,賊老天,凍死個人了。”驛卒吐了口涂抹,落到了雪地上,瞬間成了個小冰坨。

    他沖驛丞擺擺手,拉下帽簾,緊了緊馬上的郵包。馬鞍兩側,一邊是文書,一遍是壓得實實的牧草。

    著也是沒法子的事,積雪厚,路上馬匹吃不著草,只能提前預備。

    驛卒翻身上馬,嘴里吆喝著,往張家口的方向而卻。

    因路上積雪,馬根本就跑不起來,這驛卒心里祈禱著,今兒可別在下雪,還是讓他平平安安地到達張家口。

    天明出發,到了中午,驛卒也不過行出三十多里地去。

    他坐下的馬匹卻是打著響鼻,有些走不動了。這姓周的驛卒坐在馬上,用手搭了個涼棚,眯著眼向前面眺望。

    前面不遠處,有個小土坡,看著倒像是能背風的地方。

    這驛卒催馬過去,在山坡後下馬。

    他解開馬鞍邊上系著的牧草包,想要拿出草料來喂馬。因壓得實成,他使勁地拽了兩下,才拽出一束來。

    他摸了摸馬身,將草料往馬嘴邊送去,卻是不由地瞪大了眼楮。

    那馬正低頭,嘴里咀嚼著黑乎乎的東西,看著有些奇怪。

    黑呼呼的,連帶著半塊皮肉。這……驛卒不由地打了個寒戰,拉了馬韁。將馬驅到一側吃草。

    馬嘴下邊,雪地里凸起一物,正是被撕下頭皮的一具凍尸。

    驛卒唬得退後一步,卻是險些絆倒,從積雪里又甩出只連著身子的胳膊來。

    饒是這驛卒有幾分世面,也被嚇得一激靈。

    他握著腰間的制刀,連帶著刀鞘在跟前的雪地里胡亂劃落了幾下。倒斃的凍尸不是一具兩具,足有五、六具那麼多。

    附近還有兩具倒斃的馬尸,塞外苦寒,沒有馬匹代步。||首-發www.Junzitang.com||那簡直是兒戲。其他地馬匹,可能是在暴風雪中與這些人走散了。

    看這幾個死尸都是穿著皮毛衣裳,身上也帶著制刀,都是青壯,驛卒不由地有些納罕。

    難道這些都是軍中的人,到塞外公干,要不然地話怎麼這個時節到這邊來?

    雖說剛才唬了一條,但是眼下驛卒的眼楮卻不禁有些發亮。

    他四下了眺望。白皚皚的雪原,除了他自己個兒。不見半個人影。

    他使勁地搓了搓手,嘴里嘀咕著︰“嘿嘿,有便宜不佔王八蛋,這趟苦差事倒是沒有白來。”說著,俯下身子,在那幾個人身上翻著。

    一連翻了幾人,荷包里不過是些碎銀子與銅板。

    驛卒一邊往荷包里送銀子,一遍嘀咕道︰“娘的,看著光鮮。卻是窮鬼。”

    翻到最後一人身上。荷包卻是沉甸甸。驛卒心中大喜,忙將荷包打開。這一看之下,臉卻是僵住了。

    整整一荷包的金餅子,他用手掂掂,少說也有五、六十兩。

    驛卒有些不敢置信地掏了個金餅子送到嘴里,使勁地咬了一下。金燦燦的金餅子上,立時多了兩枚牙印。

    一兩金,十兩銀,這就是能換上五、六百兩白銀,夠他干半輩子的了。

    驛卒恍若夢中,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使勁地打了自己個耳光,生疼生疼地,這才確信自己沒有做夢……

    氈包里,曹盤腿坐在東側的羊毛氈子上,看著中間地上的簡易灶台。

    說是灶台,不過是個鐵條支起地架子,上面吊著兩只鐵鍋。底下是石頭搭的小灶坑,里面是燒著的是干牛糞、干羊糞。

    一只半大鐵鍋里正煮著茶,濃濃的茶香布滿了帳篷。另外一只更大些,則是早起放進的大塊羊肉,還沒有開鍋,但是肉味也出來了。

    這氈包看著不大,但是除了牧民巴圖家的老少三代女眷外,如今裝了曹一行十二個人,也不算太擁擠。

    鐵鍋旁邊,一個健壯的蒙古婦人麻利地往兩個灶里填著牛糞。

    氈包的正北邊地氈子上,坐著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穿著藍色棉地蒙古袍,手中拿著個黃銅轉經筒,笑眯眯地看著大家。^^君^^子^^堂^^首^^發^^

    老太太身邊,依著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穿著亮粉色的蒙古袍,頭上戴著尖頂帽。

    在曹一干人中,只有曹與小滿會說蒙語。

    小滿側身圍在灶前,用個鐵鉗子串了兩只燒餅在灶邊烤著。

    少一時,燒餅被烤得焦香四溢,小滿看了看曹。

    曹向老人家待的地方示意,小滿起身,彈了彈燒餅上的浮灰,拽下兩只熱乎乎的燒餅,彎下身子,雙手遞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見了,忙搖了搖頭,用蒙古說道,請客人們自用,無須客氣。小滿指了指灶台邊上的牛皮口袋,用蒙語告訴老人家,還有不少了,大家一起吃。

    老太太听了,這才笑著接過,遞給邊上的小孫女一枚燒餅。

    小女孩接了,笑嘻嘻地看了邊上與老太太說話的小滿一眼,轉過身子吃燒餅。

    那蒙古婦人已經將茶鍋里地茶葉渣子濾出,將茶水里撒了一捏鹽,倒了半筒羊奶,又燒了一個開,奶茶就熬好了。

    那蒙古婦人拿了一疊粗瓷海碗,先盛了一碗。雙手端到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沖她擺擺手,咕嚕咕嚕地說了幾句蒙語。

    曹听出是禮讓客人之意。忙俯身道謝,用蒙語道︰“老人家,您先用,多謝您地容留之恩,佛祖與長生天會保佑您老健康長壽的。”

    老太太見曹禮貌有加,也就沒有再謙讓,滿臉親切地請他們也不要客氣。只當是在自家一般。說完這些,老人家招呼那婦人給大家倒奶茶。

    那蒙古婦人應了,用海碗盛了奶茶,從曹敬起。

    雖說看著這家牧民地氈包與打扮。不過是個尋常的牧民之家,但是蒙古人向來重禮,曹也不好怠慢。

    那婦人是老太太的媳婦,小女孩的母親,是個三十來歲地健碩婦人,性子看著也甚是爽朗。她雙手奉茶,口中用蒙語說道︰“遠方的客人,請你飲一碗草原地佳釀。願那高飛的蒼鷹,保佑您旅途平安。”

    他微微欠身。雙手接過奶茶,口中用蒙語道謝。

    其他人,雖說听不懂蒙語,但是也都是有樣學樣,雙手接了奶茶。

    那婦女又端上來兩大盤子奶豆腐,擺在大家跟前。

    伴著這熱乎乎的奶茶,咬上兩口奶豆腐,整個人好像都暖和過來。

    就听到咕嚕咕嚕的滾肉的聲音,屋子里漸漸地彌漫著肉香。

    昨天下午。在暴風雪時。曹等人幸運的遇到了牧民巴圖,隨著巴圖來到他們家的蒙古包。

    因天晚了。昨晚沒有炖肉,只熬了奶茶,端了奶豆腐來招待眾人。大家地晚飯,就是燒餅就奶茶,還有些熟食。

    如今聞了著撲鼻而來的肉香,卻是將大家肚子里的口水都勾出來了。

    大家都不禁去瞄肉鍋,曹卻是望向氈包門口處。

    魏黑嫌氈包里氣悶,跟著牧民巴圖出去看牲口去了,已經去了有小半個時辰,還沒有回來。

    少一時,就見門口的氈簾挑起,進來個十五、六歲地蒙古少年,懷里抱著一只奄奄一息的半大小羊。

    他是巴圖的兒子,名字叫那日松。

    雖說進了氈包,看見客人們後,他臉上仍帶著憨厚的笑容,但是卻是難掩眼中憂色。

    那蒙古小女孩已經從祖母身邊起身,飛快地奔到門口,摸著哥哥懷里的小羊,面上現出難過之色。

    那日松後邊,魏黑與巴圖相繼進來,懷里也都抱著奄奄一息的小羊。

    巴圖將小羊放在一邊,沖客人們笑了笑,開口問那婦人肉炖得怎樣了。

    那婦人打開鍋蓋,用筷子扎了扎,肉已經爛了。

    巴圖搓了搓手,“嘿嘿”笑了兩聲,用蒙古對那老太太說,請客人們開飯。

    那老太太看著幾只已經爬不起來的小羊,笑著也有些沉重,隨即轉了轉手中的經筒,慈愛地邀請曹用飯。

    曹起身謝過,回頭招呼著眾人,圍著老人家坐了。

    魏黑已經回到曹身邊,說道︰“公子,為了給咱們騰地方,他們家地羊凍死了大半,咱們得補償一下才好。還有咱們的座騎,凍死了三匹。”

    昨晚,曹等人隨著巴圖回到氈包時,暴風雪已經很大了。

    為了怕凍死牲口,巴圖地家人將家里所養的二十多頭羊都趕進氈包里避寒。

    曹他們一行十來人,這氈包里都是羊,根本沒有人能落腳的地方。巴圖毫不猶豫地帶著兒子,將羊都攆到外頭的圈里。

    因去年冬天雪大,這牧草就不夠吃,這些羊都已經夠孱弱的,哪里還經得起暴風雪的摧殘?

    這不,一晚下來,卻是凍死了大半。

    巴圖擦了手,坐在老太太右手邊,爽朗地招呼著大家,臉上絲毫沒有懊惱與後悔的模樣。

    對于牧民之家,這幾十頭羊,就是全家老小的生計。

    為了幫助陌生的客人,他們雖說損失慘重,但卻仍是熱情依舊。

    多麼樸實地民族,曹地心中很是感動。

    在京城整日里鉤心斗角的,面對這些善良質樸地人,實是讓人不禁生出親近之心。更不要說,眼前這其貌不揚的蒙古漢子,也算是大家的救命恩人。

    想著昨晚鬼哭狼嚎般的狂風肆虐聲,就是在氈包里,也讓人生出寒意來。

    連馬匹這樣的大牲口,都凍死了;要是大家沒有遇到巴圖,那會是什麼情景,實不敢想象。

    婦人拿了兩只小盆大小的海碗,盛了炖熟的羊肉,送到老太太與客人們跟前。

    巴圖拿出腰間的蒙古刀,先隔割了一塊羊肉,送到老太太碗中,隨即請大家隨意享用。

    曹用蒙語謝過,隨即招呼眾人開動。

    眾人出門,身上多帶著短刀,割了半個巴掌大小的肉塊,沾了鹽巴吃,倒也是滿嘴流油,津津有味兒。

    有的,不慣用肉做主食的,則是請女主人幫忙盛了半碗肉湯,就著燒餅吃。

    這一頓飯,卻是吃得賓主盡歡。

    曹他們昨兒偏離驛站,走到這邊來,跟巴圖一打听,才曉得離煙燈吐驛站還有三十多里地。

    巴圖去那邊賣過羊皮、買過鹽巴,所以熟悉這段路。

    見曹他們都是異族人打扮,曉得不是草原上的,巴圖擔心他們再次迷路,便自告奮勇地要送他們過去。

    雖說曹不好意思再麻煩這個熱心漢子,但是眾人缺少坐騎,對路況又不熟,只有厚顏請巴圖幫忙。

    巴圖跟母親與妻子交代幾句,便去外頭套車去。

    曹看著氈包里那匍匐在地的小羊,悄悄解下隨身所帶的荷包,趁著大家沒留意,掖在老太太擱轉經筒的架子後頭……票。嘎嘎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三章 出手
    少一時,巴圖套好了兩駕勒勒車,進來招呼客人們出發。///com///

    巴圖的妻子已經給大家的水囊里裝滿了奶茶,還問丈夫要不要帶些奶皮子、奶豆腐。

    巴圖笑著點頭,巴圖的妻子尋了個皮口袋,裝了奶食,遞到小滿手中,用蒙古話說著些祝福他們旅途平安的話。

    小滿謝了接過,曹起身同巴圖的母親道別。

    老人家隨手拿起轉經筒,跟著起身送客。巴圖的女兒,名字叫其木格。

    小姑娘眼尖,一把從筒架後拿出了曹剛掖在哪里的荷包,送到曹面前,嘴里用蒙語說著,客人落下東西了。

    曹微笑著接過,看著巴圖的母親,遲疑了一下。

    巴圖家為了安排他們避暴風雪,死了二十多頭羊,生計出現問題,理應這個時候,好好感謝。

    但是蒙古人最愛面子,招待每一位路過氈包的客人是他們的傳統。會接受禮物的饋贈,卻不會接受金銀,要不然就會覺得受到侮辱。

    看著老人家洞察世情的雙眼,曹遲疑過後,還是將荷包暫時先收回袖子里。

    他先是褪下手腕上帶著的一串菩提子手串,雙手送到老太太眼前,道︰“善良的老阿媽,請接受客人的饋贈吧,別讓客人的心里帶著遺憾上路。”那手串中間,有塊拇指大的雕花珊瑚。白白的菩提子配著血紅的珊瑚,看著甚是醒目。

    老人家見曹滿臉誠摯,笑著點點頭,接過了曹的禮物。

    曹又叫小滿從行李里取了一雙簇新的鹿皮靴子,送給巴圖的兒子那日松。

    那日松看看父親,見父親點頭,接過了靴子,向曹謝過。

    蒙古人的風俗,是視口朝上之物為吉祥物。在各色禮物中。除了哈達與五畜之外,靴子就是蒙古人最喜歡的禮物了。

    曹隨扈來過幾次塞外。加上也有蒙古好友,所以曉得這個。

    大的小地都送完,曹彎下腰,從靴子里抽出把匕首來。

    雖說這匕首看著平淡無奇,沒有像時下流行的那樣瓖金包銀地,但是卻是精鋼所制,甚是鋒利。

    他將匕首雙手遞到巴圖面前。用蒙語道︰“大恩不言謝,草原上這個救命之恩,我定永生銘記。=君-子堂-首-發=這個匕首是我隨身用的,不是做我的答謝。而是饋贈蒙古朋友的禮物。”

    巴圖听著前面,還笑著擺手,听到後邊,這憨直的蒙古漢子卻是不曉得該如何拒絕了。

    他“呵呵”笑了兩聲,還是痛快地接了曹的禮物,同時將自己隨身所帶的蒙古刀取出,回贈曹。曹鄭重接過,在腰間掛好。

    他這才從荷包里摸出兩錠五兩地銀元寶。遞到巴圖面前道︰“咱們這一行,都是爺們。也沒有能送大嫂與其木格的見面禮,要是不嫌寒磣,巴圖大哥就收下這個給大嫂與其木格打對手鐲子吧。”

    雖說蒙古人沒有收客人銀錢的道理,但是曹送了一圈禮,使得巴圖不由地有些迷糊了。

    待醒過神來,這蒙古漢子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情急之下,磕磕巴巴地說出一句漢話來︰“銀子地……不要……”

    曹也搖頭,道︰“不是給巴圖大哥花銷的。也不是用這個來糟蹋大哥的熱心。這是給其木格打首飾用的,總不好讓她白叫我一天叔叔。難道。巴圖大哥不將我當朋友?”說到最後,已經是皺眉,帶著幾分惱意。

    雖說曹平日不愛多說,但是他的嘴碼子是在京里練出來的,巴圖這憨厚的蒙古牧民哪里抵抗的住?

    這要是不收,倒是要得罪客人。

    雖說心里覺得不太好,但是巴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下了,轉手遞給妻子收好。

    全家上下,收了曹這些禮物,巴圖有些不好意思,跟妻子低聲咕嚕咕嚕兩句。他妻子到了一邊,從木箱里翻出個包袱來,笑著遞給曹。曹見巴圖夫妻兩個殷切地看著自己,也不好不收,就接了過來。隔著布,摸著軟軟地,大概是什麼毛皮。

    這大人之間,禮物送來送去的,其木格瞪著圓圓地眼楮看著。

    雖說小姑娘只有十來歲,但是蒙古人早婚,省事得早。她也瞧出來阿爸阿媽受了客人地重禮,尤其是最後的銀子,是專程給她與阿媽的。

    小姑娘想了想,從自己的脖頸上摘下一條皮鏈來,底下有顆狼牙。

    她上前去,不容曹拒絕,將狼牙項鏈直接塞進了他的荷包,而後笑嘻嘻地跑到祖母身後看著。(君&子&堂&首&發)

    曹怎麼好意思收小姑娘的禮,剛想要從荷包里拿出來,小姑娘已經是撅起嘴巴,一副要哭的模樣。

    曹沒有法子,只是笑著謝過。

    小姑娘這才笑逐顏開,攙著祖母出氈包,同阿媽、阿哥一同目送曹等人離去。

    眾人中,凍死了馬匹的四人,上了巴圖所駕的勒勒車。

    雖說是兩駕勒勒車,都是馬匹拉著,但是卻只有巴圖一人趕車。後邊地馬韁系在前面地車上,不需要人操心。

    路上積雪一尺多深,因勒勒車是高輪馬車,所以拉起來速度也不算慢。

    到了太陽偏西的時候,一行人就到達煙燈吐驛站。巴圖不放心家里,沒有久留,將曹他們送到這里,又用帶來地兩頭凍羊換了兩包鹽巴,半包茶葉,就先駕車回去了。

    這邊的驛站簡陋,不過是套兩進的院子。前一進左右都是馬棚、車棚,中間的屋子左邊驛丞住了,右邊充當倉庫。

    後一進,三面都是一溜房子,攏共有二十來間。

    不只房子簡陋,這邊的人員也不過一個驛丞,一個廚子。兩個馬夫。

    雖說簡陋,不比口內驛站。但是好歹有屋子安置,還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

    眾人在雪地里跑了兩天,如今也能這般,已是知足了。

    驛站設在這邊,就是聯系八旗牧場與太僕寺牧場的。曉得是太僕寺衙門的長官到了,這驛丞也甚是殷勤。

    魏黑一直留意著納蘭承平等人的動靜,八旗牧場在太僕寺牧場西邊。

    過了煙燈吐後。往東北方向走是太僕寺牧場,往正北與西北方向,則是分布著八旗牧場。

    問過驛丞,兵部的官員是昨兒下午到地。今兒早上已經往牧場去了。

    魏黑在心里盤算那邊的人手,要是沒有暗中跟著地,兩下里差不多。

    同行的有位郎中,是納蘭承平的長官,多少會使他有些顧及。只要這路上沒事兒,等到了太僕寺牧場,就不用再提防了。

    雖說這邊廚房簡陋,晚上送來的除了一碗肥雞。一碗燒羊肉外,剩下的就是白菜豆腐粉條這些。但是眾人吃得也是香甜。

    不管怎麼說,這用奶食與肉做主食,大家都是不適應,還是吃這樣的飯菜,使勞乏了數日的眾人胃口大開。

    吃罷飯,沏了一壺濃茶,曹與魏黑說起昨晚地驚險與巴圖的好客。

    雖說來過草原幾次,但多是暖和的時候來,這暴風雪還是頭一遭遇到。

    不說別的。就說昨晚那刮了一宿地白毛風。要不說遇到熱心腸的巴圖,他們這一行人在雪原上連個避風的地方也找不見。還不得凍死幾個。

    煙燈吐驛站距離前面的三棵樹驛站有八十里,這段路程還好說,天明動身,下午也差不多到了。

    三棵樹驛站到太僕寺牧場卻是有一百二十里的距離,還是要看天氣,要不然的話,遇到風雪路上耽擱,又會發生昨日的驚險。

    到了天色將黑未黑的功夫,驛站這邊又來人了。

    這驛站院子小,小滿出去到前院給曹端熱水地時候,與他老子迎面踫了個正著。

    除了曹方,後邊還跟著七、八個健碩漢子,除了張義,其他的都面生。眾人都是單人雙騎,從驛站門口進來。

    曹方看到小滿大喜,立時開口問道︰“大爺在這兒?”

    小滿點了點頭,有些不敢確信,揉了揉眼楮,高聲問道︰“爹,您怎麼來了?這是……”說到這里,看著跟在父親身後地漢子們,面上甚是疑惑。

    曹方已經翻身下馬,顧不上回到小滿的話,問道︰“大爺在那間屋子?快帶我去見大爺!”

    小滿見父親催得急,也不敢嗦,轉身引著父親往後院去。

    卻說驛丞正在屋子里喝酒,听到院子里喧囂,出來查看。

    見這行人都是雙騎,驛丞以為是哪個衙門的,忙上前去招呼。

    張義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塞到驛丞手心中,道︰“我們不是哪個衙門的,是曹大人的私屬,路上耽擱了,才到罷了。”

    驛丞偷偷掂掂,估摸有十來兩銀子,立時滿臉堆笑,領著眾人去馬棚系馬。

    沒有品級又如何,宰相門房七品官,這權貴家里的豪奴,比芝麻綠豆官可是有分量多了……

    曹見了曹方、張義,也甚是意外。

    他的心里不禁“咯 ”一下子,想到曹寅與李氏,立時站起起來,問道︰“你們怎麼來了,可是府里出什麼事,老爺太太身子可好?”

    曹方與張義先給曹請了安,隨後曹方俯身回道︰“大爺,是老爺使小的們追過來的,老爺太太身子還好……”

    听著前面,曹剛要松口氣,便听曹方又道︰“……只是智然師傅有了麻煩,小地們出京時被拘去順天府了……”

    說到這里,他將智然被拘拿地原由說了。

    曹听罷,使勁地攥了攥拳頭,心中生出怒氣來。

    智然是方外之人,到了京城,平素往來的不過那幾個,又何曾得罪誰了?

    雖說曹方只是講述了大概,但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瞧出其中不對來。

    看來,有人在幕後操手,目標就是曹家,說不定就是他曹,要不然曹寅也不會巴巴地打發曹方帶著幾個平素並不露面地護衛出來。

    他恨不得立時飛回京城,尋找蛛絲馬跡,將背後那人拽出來,省的這般沒完沒了的,叫人鬧心。

    卻是空談,這身上的差事沒完,他如何能回京?

    京城還有曹寅在,曹對自己這位老父親也頗為信任。不過,雖說他心里明白,有曹寅與莊先生在,必定不會讓小和尚受了什麼委屈,但是還是忍不住懸

    小和尚自幼在佛門長大,不知人間疾苦,這番磨難,對他來說,實是太重。

    不說別的,要是“殺人”這一條罪孽落到實處,那叫一心向佛的小和尚如何自處。怕是他自己個兒就要想糊涂了,心魔橫生……

    二堂客廳,王懿看著坐著飲茶的四阿哥,心里有些犯迷糊。這位王爺素來冷面,也沒有什麼好人緣,平日里只埋頭苦干的主兒,今兒怎麼想到往順天府來?

    城里這幾日,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兒,衙門中除了一個寄住曹府的和尚“撞人案”外,其他的都是雜七雜八的。

    這位冷面王爺向來有佛名,听說最是虔誠的,莫非因為這關了個和尚,就愛屋及烏地管起別人的閑事兒來……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四章 忠言
    雖然對面坐著的是皇子阿哥,但是王懿早年做過上書房侍講,同四阿哥說起來,還有師生情分。///com///轉載自我看�S

    因此,他倒是不卑不亢地坐著,神色未變。做了多年御史,心里嘀咕是嘀咕,但是面上已經是半點不顯。

    他沉吟了一會兒,開口問道︰“王爺此來,可是有什麼指教下的?”

    四阿哥放下手中的茶盞,臉上看不出喜努,道︰“指教不敢當,只是受人之托,想要問一問正月十八那天的出家人撞人一案進展如何?”

    王懿聞言,不由地皺眉。

    他是科班出身,心中存了忠君報國之念,一心要做個明臣。早年擔任給事中的時候,就不為權勢,彈劾過當時正任九門提督的托合齊。

    雖說當時沒有參倒,並且他還受到牽連申飭。但是康熙五十一年托合齊“會飲案”發後,舊事重提,當年的彈劾又被翻出來。

    王懿因而得以升任大理寺少卿,不到一年的功夫,又連升兩級為順天府府尹。

    在王懿心中,自然是對皇帝的榮寵感激涕零。

    自到順天府任上後,他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全部心思撲到衙門這邊,一心要不辜負聖恩。

    天子腳下的父母官是那麼好當的,這兩年想要在順天府指手畫腳的官員權貴也不是一個兩個。

    王懿挺直了腰桿,雖說心里已經想到四阿哥的來意,但是听到他親口說出還是有些隱隱地失望。

    他一心要做忠臣,自然是愛惜羽毛。對于那些上門來“指教”的權貴官員,也就只能是不假顏色。

    今日登門的是四阿哥,他親自帶過的學生。他心里多少有些期待四阿哥不參合這些事兒。

    他先是“咳”了一聲,隨後沉聲說道︰“這幾日衙門正搜集證據,擇日審訊。其中具體細節,下官卻是不便透漏。”

    換作其他官員,就算不想回答,也要掂量掂量這皇子親王的分量,將話說得軟和些。

    王懿卻是頗有風骨,硬邦邦地給來了這麼一句。

    換了別地阿哥,見了王懿這又臭又硬模樣。指定要惱了。

    四阿哥只是不經意地皺皺眉,隨即立時舒展看來。

    他抬頭看著王懿,緩緩地開口道︰“王大人不便透漏,那本王也不好壞了規矩強求。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本王會往皇阿瑪處請旨。旁听此案。”

    王懿的心里“咯 ”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這案子查了兩日,越查越是疑點重重。

    那個黃大魁壓根不禁查,查下去,不過是個游手好閑的地痞無賴。這所謂的“撞人倒斃”案,也不像表面上這樣簡單,似乎另有真凶。

    這番做作,卻是讓人費解,實想不到去陷害一個出家人的目的為何。我看*書齋

    畢竟是“過失殺人”,就算罪證確鑿。最後定案了,也能用銀錢贖罪,並不算大事兒。

    要是目的是為了曹家。那又是為了什麼?

    這幕後之人,布下這個局,這目的實是令人費解。

    這智然和尚是暫住曹家,並不是曹家子佷,就算是惹下干系,這也牽扯不到曹寅父子頭上。

    四阿哥意外地插手,倒是使得王懿警醒,這其中不會又摻和著皇子奪嫡、諸阿哥角力吧?

    答案。卻是無從知曉。

    四阿哥已經站起身來,稍作思量,開口道︰“王大人,本王今日只有一句忠告,那就是請大人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但求除惡務盡,還真相于大白。”說到最後。已經是滿臉鄭重。

    四阿哥這幾句話同別人說。是“忠告”;落到王懿耳中,卻是覺得受到輕蔑。立時心疼火起。

    他臉上青白不定,強壓抑心中的怒火。

    難道他是徇私枉法之人麼?他上任一年有余,什麼時候畏懼過權貴,亂斷過案子?

    王懿靜了靜心神,跟著起身,拱手肅容道︰“謝王爺提點,下官既然承蒙萬歲爺提拔,執掌順天府銀印,這查案破案自是下官地分內之事。定不會讓死者含恨,亦不願讓生者蒙冤,否則不勞王爺說,下官也無顏再戴頭上這頂烏紗。”

    四阿哥听了,道︰“既是王大人如此說,那本王就等著最後的開堂了。”說完,便沒有多待,大步出衙門去了。

    王懿將其送出衙門外,看著暮色中四阿哥騎馬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他沒看見的是,四阿哥騎在馬上,嘴角卻不禁微微上翹。

    有個王懿出頭,那些個小人就要無所遁形?這一趟順天府,卻是沒有白跑,剩下的就是明兒尋個由子請旨了……

    听了莊先生這兩日收集的消息,曹寅實是哭笑不得。

    竟有順承郡王布穆巴使地干系,莫非這個斷袖王爺,真是燻心,安排了這個局,讓智然去鑽?

    仔細想想,卻是不對。

    布穆巴就算想要尋由子親近智然,也不會真弄出人命官司來。

    莊先生也想到此處,沉吟了片刻,道︰“這局中局,不是那麼好設的。要是順承王府沒有其眼線,也不會這般利用時機。”

    曹寅點點頭,不溫不火地說道︰“確實如此,夏清,要是那位是沖著曹家來的,那還要想個法子,回報一下方好。來而不往非禮也,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雖說曹寅說得甚是平靜,莊先生卻听出其話中之意。對于這樣隱匿在暗處,對曹家充滿惡意的人,他已經是無法繼續容忍。

    莊先生遲疑了一下,原想要勸兩句。讓曹寅等等看,等順天府那邊的案子判了再說。

    話到嘴邊,想到曹這些年大災小難不斷,莊先生將規勸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跟在曹身邊六、七年,兩人名分是師生、為幕主與幕僚,實際上他心中早已將曹當子佷待。

    對于幕後黑手,他心里也是不滿到極點。

    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他與曹寅雖說只有兩人,但是還不頂三個臭皮匠麼?

    趁著這個時機,順藤摸瓜,將幕後之人糾出來也好。

    對方既兩次三番的折騰曹家,那想來也是恨意已深,不好化解。

    這樣地敵人。哪里還有緩和的余地?

    早點兒揪出來,能反擊反擊,不能反擊則也要多做提防。

    想到此處,莊先生抹了抹胡須,斟酌著道︰“既然大人有此心,那在下自然是贊成。只是對方這般鬼祟,不敢直接對這邊發難,怕也是心有顧忌。他要是不再動手腳,卻是不好查。”

    曹寅想起一事兒,抬頭問道︰“對了。夏清,兒出京前,跟我提了一句點心鋪面地狀況。說是那邊已經使人守株待兔。那人要是謹慎之人,也不會想著這個時候發難。說不定得意忘形之下,再接二連三的算計。”

    莊先生也想到此處,轉過頭看了看窗外,道︰“就算要動手腳,為了不留痕跡,多半也是要等到雪化,總算還有些日子。也夠這邊預備預備……”

    此刻,說到點心鋪子的,不只是曹寅與莊先生這邊。在曹家東府,兆佳氏同曹頌也在掰扯點心鋪子。

    聖駕昨兒從暢春園回宮,曹頌不用跑暢春園那邊,頭晌當值後,便出宮來。

    這剛一出宮門。曹頤打發來地人就迎了上來。打千見禮,道︰“二舅爺。小的給您請安了,我們奶奶請舅爺過府。”

    听說姐姐請自己過去,曹頌心里還有些納罕。

    正月十九,國公府出殯時,他雖說因當值沒有過去,但是前一晚卻是已經去打了招呼。

    隨即,想著過兩日是自己生辰,曹頌恍然大悟。

    他打發個長隨去告之家里,自己跟著公府的僕人往國公府去了。

    待到了北小街的國公府,果不其然,曹頤拿出了給曹頌早已于預備好地生辰賀禮。

    兩雙千層底的鞋,兩雙襪子,幾匹衣服料子,還有一頂紅里黑緞子的帽子,前面綴了塊拇指大小的翡翠。

    曹頤摸了摸那衣服料子,帶著幾分愧疚,笑道︰“我原想著給你制身衣裳,加上鞋襪、帽子,湊成一套。正趕上這些日子忙活殯禮地事兒,實是不得空。鞋襪縫得了,衣服卻是沒有裁。看來,還是要勞煩弟妹了。”

    曹頌听說這兩雙鞋子是姐姐親手縫制的,捧在懷里,已經是樂得合不攏嘴。

    听到最後,見曹頤面上帶著不自在,曹頌忙道︰“對弟弟來說,這兩雙鞋就已經是厚禮了,衣服年前制了許多,足夠穿了……”說到這里,看了看那幾匹衣服料子。

    雖說是男人,但是畢竟是在織造府長大,對衣服料子瞄了一眼,曹頌便看出是上等料子,價格不費。

    想到這里,他便指了指那料子道︰“三姐姐,這個還是留給姐夫。你們換了府,開銷大著,別為弟弟拋費。”

    曹頤笑道︰“這是我早先為你預備地,你姐夫要守孝,不能穿帶色兒的衣服,留下來也用不上。你還是拿回去,往弟妹幫你拾掇。”

    曹頌听說姐姐之前就預備了,嘴巴裂得更大,瞅了瞅那衣服料子道︰“怨不得是弟弟最稀罕的寶藍,倒是叫三姐姐為弟弟費心。”

    曹頤打發人叫曹頌過來,除了送壽禮外,還有就是想告訴他兆佳氏隨份子的事兒。好讓他勸勸兆佳氏,省的兩房之間鬧出嫌隙來。

    看著曹頌像個孩子似地,這般歡喜,曹頤地話在嘴邊轉末末,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思量了一番,她還是決定將隨份子的事兒瞞下不說,省得曹頌難堪。

    不過,有件事兒她卻是不能不提醒曹頌,那就是兆佳氏好像甚是關注長房那邊地點心鋪子。

    就算來公府送殯那天,兆佳氏與其他夫人的寒暄中,也多次探問到各府是不是常買點心餑餑什麼地。

    “二弟,二太太那日曾提過,將來保不齊也要開間點心鋪子,這話是戲言,還是……”曹頤開口問道。

    曹頌的笑容凝滯在臉上,眼中現出絲痛苦之色。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額頭,小聲道︰“三姐姐放心,弟弟會攔著。雖說分了家,到底要顧忌大嫂面子,自家人鬧出笑話,豈不是讓哥哥嫂子難做?”

    曹頤見曹頌心里明白,點點頭,道︰“說地是啊,總歸是至親骨肉,還需彼此扶持才是。”

    提起這些爛糟糟的家務事,曹頌也沒有之前的興致,與姐姐家常了幾句,便告辭回去了。

    東府這邊,兆佳氏早已派人在二門等著曹頌。

    明兒是曹頌生日,國公府那邊指定是預備壽禮,她心里癢癢的,想看看曹頤能給兄弟預備什麼。

    這不,曹頌回到家,剛進二門,邊連人帶東西一塊請到兆佳氏屋子里。

    見只是鞋帽布料,兆佳氏不禁有些失望,撇了撇嘴,“嘖嘖”了兩聲,道︰“三姑娘倒是會過的,平素好像疼你這個兄弟,不過是拿一張嘴兒哄人罷了。”

    曹頌心里本就郁悶,听了母親的話,更是無語。

    他沒有接母親的話茬,而是開門見山地問起點心鋪子的事……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平
    曹府,東院,正房。///com///CcnEt

    兆佳氏盤腿坐在炕上,用胳膊肘拄著炕桌邊吃煙。曹頌坐在西邊椅子上,靜惠則是在東邊侍立。

    兆佳氏听到兒子問起點心鋪子,放下手中的煙袋,撇了靜惠一眼,隨後帶著幾分得意,對曹頌說道︰“正想同你說這個呢,你兄弟媳婦兒陪嫁過來的鋪子在東四牌樓,听說位置甚佳。我尋思著,咱們也開間餑餑鋪子。人活一世,吃穿二字,這做吃食的生意,我覺得有譜。”

    曹頌見母親如此神態,不由皺眉道︰“母親,府里又不缺銀錢,折騰這個做什麼?讓不曉得的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是故意要掃嫂子的顏面。”

    兆佳氏雖說這些日子見天琢磨怎麼賺銀子,但是心里也多少有些顧慮。

    雖說如今大房、二房分家,她樂得自在,不用再仰人鼻息,但是兒子們的前程,畢竟還要靠著長房的曹寅父子照拂。

    這居家過日子,處處都需要銀錢。尤其是分家後,往後婚喪嫁娶、人情往來,都要自己操辦,這用銀子的地方多了去。

    雖說有幾個莊子,每年能有些進項,但是到底有些手緊。

    兆佳氏如今寡居,也沒有別的念想,就盼著兒子早些出息,女兒長大嫁個好人家,自己好做安心享福的老封君。

    這年頭,缺什麼都行,就是不能缺銀子。

    要是這一身寒酸,就算是去逛親戚,也是惹人厭的。

    況且她長這麼大,過得都是富足日子,向來是大手大腳慣的。這兩年,沒了丈夫,她心里有些沒底,瞅著銀子就越發的親近。

    偏生又愛面子。就算心里想著節儉,但是在吃穿用度上,她也不肯委屈了自己個兒。加上曉得稻香村的生意好,她就一門心思尋思要做買賣。

    听了兒子的話,兆佳氏尋思了一會而兒。抬起頭道︰“要是怕哥兒媳婦多心,那咱們去同她先知會一聲?正可好從她鋪子里借些人手過來,省得咱們再沒頭蒼蠅似的亂找。”

    曹頌听了,連忙擺手,道︰“母親,您可千萬別介!不說別的,就說東四牌樓那邊。就有嫂子的點心鋪子。您就算想要做生意,也要避諱些吧。賺不了幾個小錢,倒是惹人笑話。”

    兆佳氏已經張羅了一段日子,同如慧那邊也打了招呼,如何肯就這樣罷手?

    她將手中的煙袋鍋子往炕桌上一撂,皺眉道︰“這叫什麼話?難不成兒媳婦開得餑餑鋪子,我就開不得?就算她鋪子生意再好,還能將四九城地生意都包圓了,做啥要避諱?我可是應承了如慧,要分她二成做鋪面租金同花粉錢。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不成?早先沒分家時,因兒哥媳婦是個格格。我這做嬸子的也只得恭敬著;這如今都分家了,為甚還要瞧她的臉色過日子?”

    曹頌見母親一意孤行,搖頭道︰“母親,兒子也大了,外頭地事兒也沒有老讓母親操心的道理。我^看書齋且等等看,明兒我叫熊仁去東四牌樓那邊看看,說不定能尋到什麼賺錢的買賣。”

    兆佳氏皺眉道︰“這可不是孩子話?這做買賣是這容易的?我早先也尋思過綢緞莊,比這餑餑鋪子體面。不過貨物珍貴。又壓本錢,還得專門使人往甦杭進貨,太費周折。”

    曹頌說了半晌,見母親仍是如此,使勁地握了握拳,道︰“不管怎樣,這餑餑鋪子不能開。要是母親實在想做吃食生意。就開飯莊子或者茶館。這吃飯喝茶的人,怎麼也不會比吃餑餑的人少。”

    兆佳氏猶豫了一下。還要開口說話。

    曹頌已經拿定了主意,不讓母親開點心鋪子,怕她再嘮叨,就轉了話茬,道︰“弟妹呢,怎麼不在母親跟前立規矩?”

    兆佳氏隨口說道︰“你表妹身子不好,是我吩咐她不用整日過來的。”

    靜惠從未在曹頌身邊抱怨過什麼,但是成親一月來,每天天不亮,她便起來,到兆佳氏身邊侍候;一直熬到夜深,才能回自己屋子。

    曹頌雖曉得這是規矩,但是瞧著媳婦小臉熬得瘦了一圈,也是不由地心疼。

    “不患寡而患不均”,曹頌原想開口請母親也多照看些靜惠,但是話到嘴邊,卻又止住了。

    因隱瞞著靜惠地身份定下親事,已經使得兆佳氏惱得不行。

    靜惠的嫁妝還算體面,富察家那邊也真當了親閨女待似的,這“作單九”、“作十二”、“作雙九”都使人送了禮來瞧靜惠。

    尤其是做“雙九”的時候,甚是隆重,還專程使人來接了靜惠與曹頌過去吃酒。

    兆佳氏看在眼中,心里算是舒坦了不少。雖說平日對靜惠不親近,但是也沒有刻意刁難。

    就算是有什麼埋怨的,她也不過是背著靜惠,單獨同曹頌嘮叨兩回。

    曹頌算是怕了母親,不願她多心,怪罪到靜惠頭上,所以替媳婦求情的話也咽下,道︰“母親,等過兩天,我送靜惠回岳父家住對月吧,前幾天在三姐姐府上踫到岳父,岳父還提及了此事。”

    兆佳氏听了,猶豫了一下,道︰“後兒是你生日,大後天的話,是不是太趕了?到了二十六,就是你兄弟媳婦回娘家的日子。”曹頌道︰“听岳父的意思,岳母已經念叨了幾回了。我們成親在老三他們頭里,也沒有在他們後邊住對月的道理。就定在大後天吧,明兒使人告知那邊府里。”

    听著丈夫與婆婆說話,靜惠始終是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地站著,半點沒言聲。

    兆佳氏掃了媳婦一眼,心里有些不舒坦,實見不得她這番規矩樣子。

    這番規矩是夠了,但是木頭樁子似地,沒有半分伶俐樣。看著也使人覺得悶。

    說也奇怪,早先兒子沒說親時,兆佳氏心里盼著找個初瑜這般脾氣品貌的,溫順賢惠,使人省心。

    待靜惠進門。樣樣守禮,使得人挑不出差錯來,兆佳氏卻是不稀罕了。

    她還是覺得媳婦要爽利大方些才好,要不然這樣整日低著頭,也不曉得其想些什麼。

    只是兒媳婦這般“規矩”,兆佳氏是愛面子的,自然生怕被小瞧了去。也端著架子,有板有眼地做起婆婆來。

    現下,曹頌既提起要回送媳婦回富察家“住對月”,兆佳氏也想不出理由攔著,便不情不願地點點頭,道︰“嗯,就這樣吧……”

    話說出口,兆佳氏便有些後悔。

    這一個多月以來,家務瑣事都交代靜惠,她不過是翻翻賬冊。吃口煙,日子甚是省心。

    想到這個,她又道︰“……左右親家離咱們家不遠。往後走動起來也便宜,不必非要住滿月。住個四天或者六天的,便回來吧……”微顫抖的左手,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雖說不願承認,但是他卻無法欺騙自己個兒。

    所謂的“萬歲萬歲萬萬歲”,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這世間哪里有不死的帝王?

    康熙終究還不死心,伸出手去,抓炕桌上地御筆。

    摸到筆桿的那刻,他的心不由地提起來,全部精神集中在眼前這尺長地御筆上。

    別說是拿起,就是連合攏手指,連抓住筆桿都不能。

    康熙沒有放棄。用右手握著左胳膊。盡量讓自己的左手使上力氣。

    不過是徒勞罷了。

    折騰了好一會兒,他額上已經滿是薄汗。左臂也筋疲力盡,無力地垂了下來。

    康熙地心里說不出的悲憤,微微地闔了眼楮,像是老僧入定似的,一動不動。

    過了半晌,他才睜開眼楮,已經是收去了之前的沮喪,回復帝王的威嚴。

    炕桌地右上角,擺放著一個已經閱過地折子,是內大臣傅爾丹方才送來地。

    盯著那折子,康熙原本威嚴地臉上露出絲嘲諷來。

    少一時,就見魏珠躬著身子進來,俯首道︰“回稟萬歲爺,十四阿哥同二貝勒到了,在門外等候著。”

    康熙沒有立時叫見,而是開口問道︰“魏珠,朕問你,近日九阿哥可是又往你外宅子送了禮?”

    魏珠雖說名分上是乾清宮副總管太監,但是因總管太監自梁九功獲罪後一直出缺,所以他實際上已是御前最得用的內侍。

    這幾年,巴結魏珠,給他送禮的人不可勝數。

    魏珠是從小太監做起的,親眼見證了梁九功的失勢,心里自然是加倍小心。

    外頭的事兒,件件回稟皇帝主子;御前的事兒,卻是甭管是金子銀子,還是親王皇子,也肯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這番“忠心”,康熙自然受用。

    他身為帝王,高高在上,所能看到的、听到的,也是有限。

    魏珠從外頭听來地官員緋聞、市井閑磕,稟到康熙耳中,倒是也讓他覺得新奇有趣。

    因此,他便讓魏珠放開手腳,該收禮就收禮,該吃請就吃請。同時,還有個用意,那就是借著魏珠這顆試金石,讓那些心懷叵測的人自現行跡。

    魏珠听了,連忙跪下,回稟道︰“回萬歲爺,元宵節前九阿哥使人往奴婢那邊送了五千兩銀子。奴婢在宮里當差,並不曉得此事,昨兒才得了外頭的消息,正思量著請示萬歲爺,這銀子收不收呢。”

    “五千兩……”康熙沉吟著,道︰“同年前九阿哥給你地,加起來足有一萬兩……”

    九阿哥的爵位是固山貝子,年俸銀一千三百兩。

    “真是讓朕見識了,手足情深麼?”康熙瞧了瞧自己的左臂,想到自己已經老邁,阿哥們卻是正值青壯,心里不由地煩躁起來。

    他微微皺起眉,抬起右手,沖魏珠擺了擺,道︰“傳他們兩個進來。”

    “!”魏珠應著,起身退了出去。

    乾清宮外,十四阿哥與弘皙兩個,已經是等得有些心焦。

    二阿哥雖說被圈進,但是弘皙卻因康熙的寵愛,移居在阿哥所。不管對兒子如何惱,康熙對這個皇長孫卻仍是溫煦如昔。

    弘皙年過弱冠,已收起年少輕狂,變得謹言慎行起來。

    這些年的變故,也使得他明白了,一切都是虛的,只有祖父的榮寵是真的。

    只有登上那把椅子上地人,才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榮辱。

    不管心里盤算什麼,弘皙的臉上半分不顯,浮著謙卑的笑意,低聲同十四阿哥寒暄。十四阿哥應付著,心里也是猜測不已。

    年前年後,每次到御前請安,他多半都能看到弘皙在。

    雖說皇父待他也是溫煦,但是同對長孫那種慈愛卻是不同。

    想著弘皙平素賣乖,給康熙磨墨啊,捏背什麼的,十四阿哥心里實是膩歪得很。

    天家無父子,就有祖孫了?

    弘皙所圖的是什麼,皇父這般作態,所為何來?

    是感念元後情誼,對廢了兩次的二阿哥又生出憐憫之心,愛屋及烏關心長孫;還是因年歲大了,想要親手再調教出一個儲君?

    昔日,明太祖在太子過身後,二十余子不立,立了皇孫,引發了“靖難之役”;皇阿瑪,您要是生了這個念頭,就不怕重蹈覆轍麼……

    十四阿哥想到此處,望向弘皙地目光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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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六章 制衡
    望著進來的十四阿哥與弘皙,康熙的心中,不可遏止地生出一股妒意。///com///

    挺拔的身姿,濃密的須發,二十多歲,再也回不去的青壯年數。

    十四阿哥是二十七年生的,今年二十八;弘皙是三十三年生的,如今二十二。

    四十年前,當自己個兒二十二時,在做什麼?康熙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那年,“三藩之亂”已經是第三年,戰爭形勢不容樂觀。

    年末,二十二歲的帝王立了皇子胤為太子,遣官告祭天地太廟社稷,頒詔朝野,加恩肆赦。

    立一歲半的嫡子為太子,除了為了悼念死去的發妻,主要還是情勢所迫。

    戰敗的折子不斷,康熙心里已經有了御駕親征的準備。

    在太皇太後與滿朝文武的百般阻攔後,康熙始終未能如願……

    等到了十四阿哥這個歲數,三藩之亂已經平定,他第二次做鰥夫,太子就傅,以大學士張英、李光地為師……

    沉思間,就見十四阿哥與弘皙已經跪下,道︰“兒臣(孫兒給皇阿瑪(皇瑪法)請安。”

    康熙收回思緒,視線從十四阿哥臉上掃過,落到弘皙身上。

    太子就隨他,弘皙肖似其父,容貌同康熙也有幾分相似。

    想著已廢的太子,康熙望向弘皙的目光就變得柔和起來。

    他心里嘆了口氣,沖兩人擺擺手,道︰“平身吧,坐下說話。”

    十四阿哥與弘皙應聲起身,魏珠忙帶著個小太監,送兩只凳子過去。

    十四阿哥與弘皙老實地坐了,康熙思量了一回。對十四阿哥道︰“听說八阿哥病了。明兒你領兩個太醫,代朕過去瞧瞧他。

    十四阿哥甚是意外,在袖子中的手已經緊緊地握成拳頭。

    自打去年十一月“斃鷹事件”後,八阿哥受了好一番申斥,過後一直“抱病休息”。

    如今,皇阿瑪卻是想起他來,莫非是李光地那老家伙倚老賣老,又在盛贊八阿哥為“賢王阿哥”,使得皇阿瑪變了初衷。

    看著十四阿哥神情有些不自在,康熙心中的陰郁卻似好了許多。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就算是骨肉天倫,也不是能想熱乎就熱乎起來的。

    應付了兩句,康熙便對十四阿哥揮揮手,道︰“跪安吧,別忘記朕交代給你的差事。^^首發君-子-堂^^”

    十四阿哥應聲起了,心里卻是有些狐疑不定。看了弘皙一眼,退出屋子。

    屋子里除了康熙,只剩下弘皙一個,魏珠等內侍已經被康熙打發出去。

    屋子里一片靜寂。康熙看著自己的長孫,沒有言聲。

    弘皙只覺得自己地小心肝“撲通”、“撲通”地,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為了掩飾那一絲慌亂。他仰起頭來,滿臉誠摯地說道︰“皇瑪法,孫兒瞧著您清減了。現下正是冬春交替之時,使得人困乏,要不容孫兒盡盡孝心,陪皇瑪法出去溜達溜達?”

    康熙的臉上露出笑意,瞅了弘皙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從炕上下來,道︰“走吧。”

    弘皙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見康熙應允。半響才緩過來,忙起身應道︰“孫兒遵旨。”

    祖孫兩個。一前一後出了乾清宮。

    守在暖閣外的魏珠見萬歲爺要出去,忙抱了件披風跟上。

    康熙系了披風,讓魏珠遠些跟著,自己則是帶著弘皙大步流星出了乾清門。

    出了乾清門,他腳步緩了緩,左拐進了景運門。

    弘皙看著祖父挺得直直的後背,心情甚是復雜。

    要是祖父沒有這樣“老當益壯”,那他的阿瑪還會在做了三十余年皇太子後被罷廢麼?

    不知不覺,他隨著康熙走進一處宮苑,卻是不禁神色大變。

    這空蕩蕩的,沒有半絲鮮活的地方,正是已經閑置三年的東宮毓慶宮弘皙在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曾以為自己會是這里未來的主人。如今,卻已經是滄海桑

    在弘皙愣神的功夫,康熙已經穿過祥旭門,進了毓慶宮地第二重院子。

    弘皙連忙跟前,腦子里卻已經是空白一片。

    康熙止了腳步,抬頭看了看第二進正殿上懸掛的匾額,不由地嘆息一聲。

    這邊的宮殿,是康熙十八年在舊宮的基礎上,為皇太子修建的。

    這一聲嘆息,落到驚疑不定的弘皙耳中,卻仿若是天籟之音似地。

    他的眼楮立時明亮起來,強壓抑住心中的狂喜。

    皇瑪法這般感懷,是不是對阿瑪存了不忍之心?四十多年的父子親情,豈是說抹殺就能抹殺地?

    晚霞漫天,紅光蔽日,就算是至高無上的帝王,也要日落西山之時。::Junzitang.com首-發君*子*堂::

    這天下,總要傳承下去。

    他卻是忘記了,那被圈了七、八年的素有“勇武”之名地大阿哥、那從最得寵的皇子到落魄的閑散宗室的十三阿哥,也都是皇帝的兒子。

    康熙確實在感懷,卻不是為了二阿哥,而是為了自己個兒。

    早就曉得,皇帝是“孤家寡人”,坐在那把椅子上,這臣子萬民都匍匐在他的威嚴下。

    稚齡登基的帝王,對于常人的親情,心里多少存了念頭吧?

    因這個緣故,他才能打心里恭敬孝順嫡母大半輩子,重視這份“母子之情”;才能在想起元後時,難過的徹夜難眠,就是放不下那份“夫妻之義”;寵愛幾個年幼地阿哥,疼惜弘皙這個長孫,心里也是盼著自己能享受“天倫之樂”。

    卻是如夢似幻。帶著帝王地面具。已經分辨不出那些是真心,那些是刻意。

    帝王榮寵,有時會成為嫉妒的靶子,要預備迎來各方地暗箭……

    在京里什麼消息傳的最快?

    毫無疑問,自然是宮里地消息。宗室王爺、文武百官,但凡有點權勢地,誰的“眼楮”是瞎的、“耳朵”是聾的?

    生死榮辱都系于皇帝身上,對于御前的風吹草動,眾人當然格外關注。

    到了掌燈時分,那些“手眼通天”的人家。差不多都得了消息,“申正二刻(下午四點半),萬歲攜長孫弘皙出乾清宮,至毓慶宮,酉初三刻出”。

    這一夜,卻是有多少人輾轉反側。多少人思慮重重,多少人游移不定,多少人心生怨尤……

    京城是非,卻是暫時與口外奔波的曹無關。

    經過了兩天的跋涉後。正月二十三晚,曹這一行人,終于到抵位于哈喇尼敦井的太僕寺左翼牧場。

    外哈喇尼敦井這邊的左翼牧場。方圓六百里;位于齊齊爾罕河右翼牧場,方圓四百里。

    用了五、六天地功夫,曹才將兩處牧場的幾個牧點都巡視清點過。

    這里牲口的折損,要比曹想象中的還嚴重。

    成年騾馬、騸馬倒斃數達到兩成,這兩年新孳生的小馬則因缺少草料,加上暴雪冬寒,折損過半。

    太僕寺牧場如此,那八旗牧場,有的比這邊還靠北。只怕雪災會更明顯。

    牧場賬冊同實際牲畜數。有幾家是相符地?

    就是太僕寺這邊,曹也是心知肚明。實際牲畜處與賬面上,本來的缺口也有近一成。

    這一成,由察哈爾都統、兩翼牧場總管、太僕寺各級官員瓜分,這也是太僕寺衙門的慣例。

    雖說對于這樣行為,曹心里反感,但是也沒有想著去改變。

    左右又不是佔他的便宜,何必費力不討好,將上下人等都得罪了?

    與其他牧場相比,太僕寺牧場還算是體面地。听說八旗牧場那邊,吃馬匹“空額”的,有達到二三成的。

    如今,凍斃地牲畜有兩成,加上之前的空額,實際上太僕寺牧場里的馬匹尖減了三分之一。

    要想再恢復到雪災前的牲畜數量,怕是需要三、五年的光景。

    太僕寺牧場如何,其他八旗牧場,牲畜的數量,能剩下賬面的五成已經是不錯。

    朝廷牧場的牲畜,由國家掏銀錢飼養,多是膘壯毛長,尚且如此,何況那些尋常牧民?

    像巴圖家那樣,倒斃了牲畜,生計困難的,不曉得有多少人。

    現下還好,有凍肉能果腹,待到過兩個月,凍肉吃盡,饑荒不可避免。

    雖說漠南蒙古被朝廷視為內蕃,但是並不代表朝廷能視蒙古人為子民,要不然也不會有滅絕人性地“減丁政策”。

    “減丁政策”,就是限制蒙古各部人口地滋生。

    在各部人口達到一定上限的時候,就要超出地丁口進行屠殺。

    為了保持朝廷“仁義”的面孔,直接“屠殺”的時候並不多,多是以戰爭時,驅使蒙古八旗為前站或者挑撥蒙古內部爭斗為主。

    經過幾代人的聯姻,如今掌握蒙古各部大權的諸王貝勒,多是愛新覺羅氏的外甥兒、外孫。

    他們是貴族,每年受到皇帝的賞賜與召見,過著日益奢靡的生活,自然不會擔心自己被“減丁”。

    曾經稱霸草原的蒙古人,就這樣磨去了狼的血性,成為忠心于滿清朝廷的順民。

    坐在燈下,想到蒙古人的處境後,曹拿出其木格送的那枚狼牙,尋思想個什麼法子,幫助巴恩一家度過難關。

    至于其他的蒙古人,曹卻是生出無力感……

    只要能堅持過小半年,熬到六、七月,水草肥美,草原上生機勃勃,野兔在草叢中跳躍,黃羊在歡實的奔跑就好了。

    就算熬不到六、七月,畢竟是牧民,與侍候莊稼的農民不同,還有牲畜可以宰殺,勉強活著應不成問題。

    雖是餓不死,卻是失了去謀殺的牲畜,要是還想活命,便只有賣身為奴了。

    那些蒙古貴族,除了自己驅使這些奴隸外,有的時候還私下買賣部分人口到關里。

    京城的人市兒上,一個青壯蒙古奴隸不過十來兩銀子,孩童價錢減半。

    蒙古人力氣大,性子憨厚,好驅使,一般的在旗人家都願買兩個回家使喚。

    在那凍死健馬的暴風雪中,要是沒有巴圖的熱情與慷慨,曹一行許就是要喪身塞外了。

    雖說只在巴圖家歇了一晚,吃了兩頓飯,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救命之恩。

    曹的為人行事,是不求聞達天下,但求無愧我心。這活命大恩,自然牢牢記在心上,尋思要好生答謝才是。

    曹正想法子,就听門外有人道︰“公子,歇了麼?”是魏黑的聲音。

    “沒呢,魏大哥快請進。”曹放下狼牙,一邊應著,一邊起身開門。

    魏黑拎著一個皮囊進來,舉到曹面前,笑道︰“這兩日公子見天在外頭跑,小心染了寒氣,還是喝兩口酒驅驅寒、解解乏再安置。”

    “那感情好,正好同魏大哥喝兩盅……”說到這里,曹看看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只是夜深了,別折騰廚房那邊了,咱們就著肉干喝。”

    說話間,他招呼魏黑在桌邊坐了,又將裝肉干的口袋取了,擱在桌子上。

    魏黑已拿了兩只青瓷茶盞,滿滿地倒了兩杯酒,一杯送到曹面前,一杯自己個兒端了︰“公子快喝兩口,方才這酒囊擱在老黑那屋炕頭烙了半天,正熱乎著。”

    曹笑著端起,送到嘴邊,飲了一口。熱乎乎的酒水順著喉嚨咽下,燒得人火辣辣的,只覺得渾身立時暖和起來。

    “好烈的酒!”曹倒吸了口氣,瞅著杯中酒道。

    “是啊,這是崔飛在張家口販賣的酒。別說,雖是王府的買賣,倒是不吭人,這酒地道,沒有兌水。怨不得他們家生意好,听說每年販酒剩下的銀子,就有數萬兩。”魏黑喝了一口酒,說道。

    “每年數萬兩銀子麼?簡王府,家資很是富足啊……”曹沉吟著,臉上漸漸露出笑意,方在積在心頭的憂慮已然煙消雲散……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七章 罪孽
    正月二十九,在清點完兩翼牧場牲畜倒斃的數目後,曹將這邊的情形如實寫了折子,察哈爾都統與兩翼牧場總管聯名,使人送往京城。///com///我&看書齋

    同日,曹帶著太僕寺屬官、長隨啟程返京。

    此刻的京城,卻是風起雲涌,變幻莫測。

    正月二十七午夜,在城南松樹胡同發生一場大火。起因是十來個蒙面歹徒,闖入民宅,欲行不軌。在被發現後,這伙人想要放火抽身。

    正趕上晚風來急,這火勢蔓延,無法遏制,整整燒了一條街。

    因是子夜時分,夢酣之時,人們沒有警醒。待發現火勢時,已經是情況危急。死在這場大火下的百姓,將近三十口,傷者百余人。

    漫天的火光,轟動了四九城。

    那伙歹徒,雖說放了火,但是也沒能如願,仍是被這邊的護院家丁給逮個正著,直接扭送到順天府。

    這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竟然有這樣殺人放火爆徒,自然是震驚朝野。

    飯莊茶館,街頭巷尾,官員百姓,議論紛紛。

    順天府的王懿,卻是暗暗叫苦不迭。

    這所謂的十來個歹徒,都是青壯,剛進順天府時,雖說帶著些恐慌,但是也很快就鎮靜下來。

    看他們個個穿得溜光水滑的,又是有所倚仗、底氣十足的模樣,哪里像是亡命之徒?、

    這一頓夾棍下來,沒有幾個能熬住刑的,七嘴八舌地供認了身份。

    這一行十人,是溫郡王府的家奴。

    待問及私闖民宅,所謂何來,這些人卻是任憑再也不肯開

    他們是王府的包衣奴才,生死都在王府那邊。招認了王府。是怕官府這邊深究,也是怕被王府那邊給舍了。

    要是再多說一句的話,就算他們能出了衙門,也逃不過王府的責罰。因此,為了小命兒,誰也不肯多說一句。

    前些日子的“黃大魁訛詐案”已經牽著到一個王府,現下這“私闖民宅案”又要牽扯到王府麼?

    王懿雖說自由風骨,但是對于這樣棘手地案子,也是心里發 。

    昔日托合齊為九門提督,權勢赫赫。王懿彈劾起來,卻是沒有絲毫顧慮。

    因為托合齊與他一樣,是臣子。

    這臣子有了逾越的地方,皇帝有幾個能容忍的?就算一時不計較,總有清算的時候。

    宗室王爺貝勒卻是不同,只要不是謀逆大罪,通常都死不了。經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就算他們犯了什麼大的罪過。多是奪爵,由兒子或者兄弟承繼。京城的宗室,除了莊親王府與幾個國公府外,多是太祖一脈。轉載自我看�S

    就想這溫郡王府,就是同顯親王府同出肅武親王豪格一脈,

    溫郡王府的主人,是貝勒延綬。

    他初襲爵時,襲的是郡王爵位,因早年參合進明珠同索額圖黨爭,所以被降為貝勒。

    王懿看著這樣王府豪奴。想著那無辜葬身火海的數十百姓,臉黑的像鍋底灰。

    要是沒有人主使,這些刁難怎敢如此放肆?

    兢兢業業兩年,避著是是非非,萬事不摻和。一心想要做個好父母官,如今地縮手縮腳是為了什麼?

    思慮過後,王懿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

    就算是宗室王爺。只要是犯了國法,照樣是天網恢恢。

    想著前幾日,四阿哥來訪時的“忠告”,王懿的臉上露出冷厲之色。不用別人激他,既然身在其位,庇護這方百姓的平安就是他的職責。

    在這個位置,一言一行,都有人看著。

    別說憑他的本心,就是想要將歹人繩之以法;就算他想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可能饒過他?

    將他放在京畿父母官地位置。不就是讓他成為皇帝的刀,震懾地方。平定京畿麼?

    若是他想要脫了干系,那簡單,只要將這些王府家奴往步軍都統衙門一送,剩下的,就要九門提督隆科多去頭疼。

    只是那樣做的話,他有何面目再見京畿百姓?那樣做的話,他就不是張懿、趙懿,不再是有著錚錚鐵骨的王懿……

    理藩院大街,溫郡王府,內堂。

    溫貝勒延綬手里拿著鞭子,使勁地沖跪在地上的兒子揆惠身上抽去。

    揆惠被抽得正著,吃不住痛,身子一趔趄,不禁“哎喲”一聲哀嚎起來。

    延綬原是氣喘吁吁的,見兒子窩囊的樣子,越發心頭火起,揮起鞭子,又是幾鞭子。

    盛怒之下,延綬用足了力道。

    揆惠避散不及,臉上立時多了道血檁子。他還來不及喊疼,又是一鞭子下來,忙抱住了腦袋。

    他的夫人侯佳氏听說兒子被丈夫叫過來,擔心是兒子又惹事兒,惹人生氣,便巴巴地過來。沒想到,走到門口,卻听到兒子地叫聲。

    侯佳氏忙推門進來,見了兒子在地上連滾帶爬的狼狽模樣,哪里還忍得住,眼淚已經出來了。

    見丈夫還在動手,侯佳氏忙伸手拉住了丈夫的胳膊,帶著哭腔哀求道︰“貝勒爺息怒,就算兒子有什麼不是,咱們說他就是。我生了三個,只站下這一個,要是他有個萬一,我也不要活了……”說著,已經是“嗚嗚”地哭出聲來。

    揆惠活了二十多歲,頭一遭進父親這般生氣,也是唬得不行。

    听到母親哭聲,他才捂著受傷的半邊臉,膝行到延綬身前,道︰“阿瑪,兒子曉得錯了,阿瑪別氣壞了身子。”

    自己這個兒子。雖說平素行事大大咧咧,但卻是孝順。

    子不教,父之過。就算他有什麼不檢點的地方,還是自己向來嬌慣所致。

    要是自己能狠下心腸,早些教訓好兒子,也不會釀成今日大禍。

    延綬看著兒子,皺著眉將鞭子摔到地上,重重地嘆了口氣。

    侯佳氏見兒子臉上都是血,忙掏出帕子去擦拭。

    二十多條人命,就算是宗室。為了平息民憤,怕也只有嚴處地份。

    加上揆惠之前就行事不檢,要是深究起來,這個兒子怕是保不住。

    想到這個,延綬的臉上漸漸地露出絕望之色,退後了幾步,堆坐在椅子上。

    不過片刻功夫,他像是老了好幾歲。

    侯佳氏給兒子擦拭完畢。不見丈夫吭聲,怕他還惱著,轉過頭來,想要規勸。

    見丈夫如何神色,侯佳氏唬了一跳,滿是焦慮道︰“爺,這是……這個兒子惹了大禍了,打了哪個王府的阿哥還是得罪了哪家地閨女……”

    延綬無力地搖搖頭,苦笑道︰“要是打了哪家王府的阿哥,大不了我舍了老臉卻替他求情;糟蹋了哪家地閨女。禮聘過來做媳婦就是。三十來條人命啊,昨兒半夜轟動了四九城的那把火是這孽畜使人放的……”

    侯佳氏聞言,臉“刷”的雪白,沒有定點兒,身子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揆惠見父親如此。忙出言辯解道︰“阿瑪,不是兒子啊,兒子沒叫那些奴才放火。兒子只是叫他們去搶韓江氏回來。兒子沒叫他們放火。”

    延綬听了,只當是兒子怕事兒嘴硬,沒有想其他的。

    自己這個兒子好色,他是曉得的,只是覺得不算大毛病,等過兩年大些穩重了就好了,沒想到卻是釀成大禍。

    他使勁地瞪了兒子一眼,道︰“搶人,搶誰?那是七阿哥府大格格鋪子的掌櫃。今早大格格親自往順天府衙門接地人。那背後站著曹家。站著皇子皇孫,鐵帽子王。你這是要逼死你老子麼?”

    揆惠已然是怔住了。目光直直地,喃喃道︰“怎麼會這樣,不是說是個致仕翰林的外甥女兒,一個寄居京城地小寡婦麼?還說有萬貫家財,搶來做妾,是人財兩得……”

    延綬只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壓根沒有留意到兒子說什麼。

    侯佳氏強自鎮靜下來,哭著道︰“爺,那該如何是好?要不我這就去求大格格,去求七福晉……”

    延綬無力地擺擺手,道︰“沒用,這已經是不是兩家的糾葛,死了這些人,別說是這小畜生只是沒有爵位的閑散宗室,就是我這個貝勒也不頂用……”

    說到這里,他卻是絕望中瞧見絲曙光出來。

    順天府羈押的是這邊的家奴,其他還有幾個是慣在兒子身邊幫襯的。大刑之下,指不定說出什麼來。

    這邊要是想徹底脫了干系,那無異是痴人說夢。

    要是他們將兒子招認出來,那自己這點骨血怕是保不住。

    難道自己老了老了,還要成為絕戶?還要去看嗣子的臉色?

    延綬看了看妻子,又瞅了瞅兒子,神情越發決絕。他抬起頭,對妻子道︰“打法人取爺的蟒袍來,爺要往順天府走一趟。”

    侯佳氏听丈夫吩咐,擦了淚,出去打發人。

    延綬走到兒子跟前,摸了摸他地頭,嘆了口氣,道︰“你也該懂事了……好好娶房媳婦,孝順你額娘……往後,阿瑪不能再護著你了……”

    揆惠听得稀里糊涂的,不由發問道︰“阿瑪要是哪兒,阿瑪是生兒子氣了,不願再搭理兒子了?”

    延綬的神情已經轉為鄭重,看著兒子的眼楮,緩緩地說道︰“你要記得,打韓江氏主意的是你老子我,讓你安排人手去松樹胡同的也是我……與你沒有半分干系……”

    門口,侯佳氏已經站不穩,扶著門框,瞧著丈夫,嘎巴嘎巴嘴,卻是哭也哭也不出來……韓江氏的臉色仍沒有緩過來。

    就算是當家多年,畢竟是個年輕女子,像昨晚那般親眼目睹殺戮,看到漫天火光,听到滿街的哭爹喊娘聲,也是嚇壞了。

    初瑜見她如此,不由地有些內疚,道︰“大爺走前,已是說過你那邊的事兒,早知道鬧這樣大發,應當早接你過來才是。”

    韓江氏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里頭“嗡嗡嗡”地,還是昨晚火場的動靜。

    半晌,她才緩過神來,听到初瑜的後半句話,搖了搖頭,道︰“格格不必放在心上,誰會想到會如此?”

    想著那些收著親人尸身號啕大哭的街坊,她也不曉得自己該怪哪一個了?

    自打稻香村的鋪子出了意外後,曹不只一次地提過她地安全問題,她卻是沒有放在心上。加上又要曹府過去的鄭虎等人,越發地高枕無憂,一心要等著那些跳梁小丑自投羅網。

    誰會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那街坊鄰居地三十多條性命,到底應該掛在誰身上?

    罪魁禍首,縱然這一切發生的,就是她這個不克父親克夫君的寡婦。

    三十多條人命,就是舍了她這條性命,也是償還不起。

    韓江氏只覺得嗓子腥咸,眼前一黑,身子一軟,人已經直直地往後倒了過去……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八章 庇護(上)
    暢春園,清溪書屋。///com///cC

    康熙坐在炕上,右手拿起刑部尚書賴都、九門提督隆科多,順天府伊王懿三人聯名的折子,見到上面書中溫貝勒延綬對于指使府里的奴才往松樹胡同“程宅”行凶之事供認不諱,心里不禁勃然不怒。

    賴都、隆科多、王懿跪在地上,都是俯首不語。

    他們心里也是沒底,這大正月間京里發生這樣的案子,“凶手”又是位貝勒。

    固然延綬少不得受到責罰,但是三十多條無辜百姓枉死,不說別人,就是身為順天府府尹的王懿就難逃一個失察之罪。

    康熙放下折子,卻沒有看向王懿,而是對賴都道︰“賴都,朕問你,朕早間下了口諭,讓刑部、步軍都統衙門同順天府同審此案,八阿哥怎生不見?”

    這卻是將賴都給問怔住了,這八阿哥自打“斃鷹事件”後就“告病休養”,是眾所周知之事,萬歲爺怎麼想起問這個?

    康熙半晌不見賴都回稟,不禁皺眉,道︰“嗯?你不曉得緣故?”

    賴都醒過神來,忙叩首道︰“回萬歲爺的話……”說到這里,頓了頓,道︰“八阿哥近些日子告病,並未來刑部點卯。”

    康熙聞言,冷哼了一聲,將折子摔到炕桌上。看著地上跪著的幾個大臣,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賴都的後背立時驚出一身冷汗來,腦子里卻甚是糊涂。

    按理來說,就算要申飭官員,也當是負責內外城治安的九門提督與順天府府尹才是,怎麼會輪到執掌刑部的自己?

    隆科多是萬歲爺的親表弟兼小舅子,這脫了干系還好說;王懿是順天府伊,這案子又發生在外城,正是他的轄區,還說不得麼?

    許久。直到賴都的身子的膝蓋都跪得生疼,才听到康熙開口道︰“魏珠。去宗人府傳朕口諭,貝勒胤、延綬行止卑污,凡應行走處、俱懶惰不赴。著將其俸銀俸米及屬下護衛官員俸銀俸米執事人等銀米俱著停止。”

    “,奴婢領旨!”魏珠跪下應了,緩緩退出書屋。心里卻帶著幾分歡喜。

    這幾日,許是換季的緣故,萬歲主子地心氣不對。

    他在乾清宮當差十多年,最是會看臉色的,當然也能察覺出來。

    雖說如今宮眷與外臣都拍著他,但是他可不會昏了頭地不曉得輕重。==去操心主子地事。

    萬歲爺惱的時,他這個做奴婢的,就將自己當成個木頭桿子。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這一來一去地,權當是松快半天。再說,既然他這個乾清宮副總管親自去傳旨,哪里有空手回來的道理?就算桀驁如雅爾江阿,是個鐵帽子親王,見到他魏珠,也得軟和著說話。

    魏珠想起這些,步子越發輕快,出了書屋後。CcNet便打發一個小太監往侍衛處去說。

    他這是要傳萬歲爺口諭的。出行要侍衛處那邊安排人手。

    魏珠打發小太監去過,正了正衣領。彈了彈馬蹄袖,仰起頭來往園子門口走去。

    剛過小東門,就听有人笑著喚道︰“嘿,老魏!”

    卻是十六阿哥打恩慕寺方向溜達過來,魏珠忙止了腳步,轉了身子,要給十六阿哥打千。

    十六阿哥一把托了他地胳膊,笑道︰“得了得了,這才多咱功夫不見,就生分了。前些日子你從爺這里贏了八十兩時,怎不見你這般懂得規矩?”

    魏珠同十六阿哥慣了熟稔,見他如此,也跟著笑道︰“都是十六爺疼奴婢,賞了些銀錢給奴婢。奴婢要是不收著,不是不給十六爺臉麼?”

    十六阿哥撇了他一眼,道︰“行啊,出息了,得了便宜還賣乖!看往後你手癢癢時,誰還陪你開局?”

    魏珠是個廢人身子,什麼也不好,就是愛賭。

    偏生他這個身份地位,又不能去跟別人賭去,否則的話輸了贏了,都是罪過。

    如今,他是乾清宮第一人,不說別的,一年下來,就說內廷各主位賞賜的銀錢,以及一年三節兩壽時的恩典,都夠他嚼用半輩子的。

    再加上外頭地人用各種名目孝敬的,就算現下出宮,也能夠花幾輩子的。

    他委實不缺銀錢,不過是心里空落落地,尋個開心罷了。

    听十六阿哥說往後不陪他耍了,魏珠的臉上立時堆了笑意,躬身道︰“千萬別介啊,十六爺,您那不是要奴婢的小命麼?奴婢曉得,上回兒贏了十六爺的私房銀子,十六爺不樂意了。要不,這兩天抽個功夫兒,奴婢再陪十六爺耍兩把?”說到最後,伸出手來,用手指做了做捏色子的動作。

    十六阿哥見他這般諂媚,不禁笑道︰“耍就耍,只是,到底是惦記著讓爺贏回來,還是惦記再蒙爺兩把,卻是只有你自己個兒心里明白了……”

    兩人說話間,方才去侍衛處的小太監已經回來。

    見十六阿哥也在,那小太監先給十六阿哥請了安,隨後才對魏珠回奏道︰“總管大人,小的已同傅大人稟過,那邊已經派出四個侍衛,抄近道牽馬去了,說是在園子門口等總管。”

    魏珠臉上已經收了笑,點了點頭,打發那小太監回去。

    十六阿哥看了眼那小太監的背影,轉過頭,問道︰“老魏這是帶著差事?要進城麼?”

    魏珠點點頭,四下里瞅了瞅,見近處無人,往十六阿哥身邊走了兩部,低聲將刑部、步軍都統衙門、刑部三位大人見駕,以及萬歲口諭之事兒說了。

    這卻不是他嘴碎,而是即便現下不說,明後個兒十六阿哥也會曉得詳情。與其遮遮掩掩的,還不若這樣說了,倒顯得彼此關系親厚。

    十六阿哥听說。口諭中將八阿哥與溫貝勒延壽兩人停了俸米,不由地訝然出聲。帶著幾分疑惑道︰“是他?這卻是稀奇。他不在家好好管教他那個寶貝兒子,怎麼想起鬧這麼一出?”

    卻不曉得是問魏珠,還是自言自語。

    對于這些宗室地王爺貝勒。雖說魏珠心里也有些瞧不起,但是面上卻是不敢顯。

    有些閑話,十六阿哥說得。他這個做奴才地,卻是半個字也不可說。

    要不然的話,保不齊什麼時候應景兒,就成了掉腦袋地罪過。

    魏珠還指望自己長命百歲,等到老了,出去榮養。也過幾年被侍候的日子。因此,他抿了抿嘴巴,什麼話也沒有說。

    雖說魏珠沒有看到折子。但是十六阿哥之前已經得了消息,曉得“闖入私宅”的是溫貝勒府的奴才。

    從火起,到現下,還不到兩天功夫,這案子就破了?就算幕後沒有其他人操縱使壞,只是溫貝勒府仗勢欺人,有“行止卑污”之人,也不應是年近花甲地延綬,而是臭名遠揚的揆惠才是。

    只是這其中。好像有什麼不對。

    十六阿哥眯了眯眼。心里不禁犯嘀咕。揆惠雖說名聲不好,消停了三、五個月。便有欺男霸女、打架斗毆地事傳出來,但是這些年也沒有大惡。

    否則的話,早有御使彈劾,宗人府那邊也會處置,豈容他逍遙自今?

    雖說揆惠混賬些,畢竟是貝勒府嫡子,也是打小各種規矩教出來的。就算是胡鬧,也不過是小惡罷了。

    怎麼就跟吃了豹子膽似地,殺人放火了?

    更不要說那邊住的,不是尋常的百姓,而是大格格地人……

    魏珠看看天色兒,心里有些著急。再不出園子的話,怕是晚上趕不回啦。

    他帶著幾分為難,小聲道︰“十六爺,這奴婢……”

    十六阿哥被他打斷思緒,猶豫了一下,道︰“走,爺隨你一道進城。這溫貝勒土埋半截的人,怎麼還做打小寡婦的主意了?”

    魏珠撇了撇嘴,卻是沒有半分同情。

    這宮里宮外的人,他往來交好的只有曹同十六阿哥兩個。

    這溫貝勒敢使人去強搶曹家地門人,那不是打曹家父子的臉是什麼?

    這些個黃帶子爺,沒幾個不寒酸的,偏生還都眼楮長到頭頂上。就算是巴結魏珠,話里話外,還不忘擺擺主子爺地譜。

    除了提籠駕鳥、听戲捧角外,還會做什麼?實怨不得別人瞧他們不起,都他娘的是廢物點

    魏珠心里不糊涂,曉得誰對自己個兒是真好,誰是假意。

    他還是個小甦拉的時候,那些個爺們誰曾給瞅過他一眼。

    就算看到了,也不過當成阿貓阿狗的,扔個金瓜子,皺著鼻子,揮發將他打發了。

    因身子殘了,宮里不少內侍解手時稀稀落落的,身上就帶了尿騷味兒。

    那些爺們掩鼻而過也不算稀奇,只是他小魏珠因打小在乾清宮當差,最是潔淨,不讓自己有丁點兒異味。

    盡管如此,卻也沒有幾位爺肯不嫌棄的同他說幾句話。

    就好像,只要是個太監,身上就都是騷的似的,近了就要燻壞了他們。

    狗屁,見了梁九功時,怎麼沒人敢如此作態?巴結的,像是見了親兄弟、親老子一般。

    魏珠曉得自己在權貴眼中,不過是螻蟻般,連個玩意兒都不如。雖說每天笑著臉奉承大公公們,勤快伶俐地很,但是心里也憋悶地緊。

    這個時候,卻是趕上曹進宮當差。

    頭一遭有人不躲著他,雖說態度不冷不熱,帶他如同尋常人,但是魏珠卻是感激得不行。

    這世上,能將他當人看地,有幾個?

    少一時,十六阿哥與魏珠已經出了園子,侍衛處的幾個侍衛已是牽馬在這邊侯著。

    十六阿哥雖說想回城,但是他身份貴重,這幾個侍衛怎敢枉動?

    待又打發人,去叫了十六阿哥地侍衛,一行人才快馬回城……

    進城後,十六阿哥同魏珠往位于東江米巷的宗人府去。

    雅爾江阿正要落衙,听說有萬歲爺口諭,忙將兩人迎進中堂。

    延綬停俸銀俸米之事,雅爾江阿並不感覺意外。

    前晚上火勢那麼大,死了那些個人,這停俸銀俸米都是輕的,說不得接下來就要奪了爵了。

    這其中,好像並不干八阿哥什麼事兒?雅爾江阿心里雖詫異,面上卻是如常。

    跪听了口諭後,他起身對十六阿哥道︰“怎麼把你也驚動了?曹不在京,還有他老子,他們家還能吃虧不成?”

    十六阿哥笑了兩聲,道︰“無聊得緊,溜達溜達,活動活動筋骨……”說到這里,轉頭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兒,道︰“這天還大亮著,王兄要是有興致的話,咱們往養蜂夾道轉轉去?”雖說延綬主動認罪,但是雅爾江阿不是傻子,自然也瞧出其中不對。

    只是他這人愛享受,不愛操閑心,殺人也好,放火也罷,只要不招惹到他頭上,愛咋咋地。

    听十六阿哥要去養蜂夾道,雅爾江阿皺眉勸道︰“小十六,哥哥勸你別摻和這個,仔細弄了一身泥。有萬歲爺護著,曹家無礙。怕是延綬也悔青了腸子,曹家是萬歲爺的人,這打狗還需看主人……”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一十九章 庇護(下)
    打宗人府出來,十六阿哥同雅爾江阿往養蜂夾道,魏珠則是樂呵呵地領了雅爾江阿的賞賜,出城回御前復命去。///com///轉載自我看�S

    雖說已經是近黃昏時分,但是太陽還沒落山,照得人懶洋洋的,不想睜眼楮。

    眼看就要進二月,天氣漸漸暖和,道路兩側的積雪都化了。偶爾能看到路邊牆垣里露出的半枝玉蘭,打著花骨朵,驅散了一冬天的寒意。

    十六阿哥騎在馬上,同雅爾江阿並肩而行。

    雅爾江阿尋思了一會兒,終是耐不住心中好奇,開口問道︰“這延綬同曹家的事兒,怎麼還牽扯了八阿哥?萬歲爺……到底是個怎麼意思?”

    十六阿哥听了,搖頭道︰“這倒是不曉得了,沒听說同那邊有什麼瓜葛啊?我也是納罕呢,怎麼好生生地的,皇阿媽又想起八哥那茬?要是像先前似的,好生歇上一陣子,等時日久了,皇阿瑪的怒氣熄了,八哥許是還有轉機……如今這樣,只會讓父子嫌隙日深……”

    說到最後,他話中也帶著幾分兔死狐悲之情。

    雖說八阿哥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犯了聖諱,但是骨肉天倫,何至于此?

    又想到如今被圈的大阿哥與廢太子,還有淪為閑散宗室的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只能無奈地嘆口氣。

    曾使皇阿瑪為之自豪的勇武的皇長子,元後所出做了三十多年儲君的廢太子,還有稚齡便跟著聖駕南巡北訓的十三阿哥,這三位才是皇阿瑪寵愛的兒子。

    在皇阿瑪的心中,兒子同天下萬民一樣,先要恭順他這位帝王,他才會偶爾放下皇帝的面孔,露出慈父模樣。

    最寵愛的三個阿哥,因為冒犯了他帝王的權威。==被他圈地圈,廢的廢。冷淡地冷淡。

    更不要說素來並不親近的八阿哥,根本無法使得他另眼相待。

    “一廢太子”後的朝臣舉薦儲君鬧劇,使得八阿哥去了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地摻和進奪嫡地隊伍中。我看書^齋

    超過半數的朝臣舉薦,這“賢王”的名字也沒白經營。

    卻是當局者迷,半數地朝臣舉薦。這說明了什麼?就算是太子沒有被廢除前,朝野上敢拍著胸部說自己擁護太子的,也不會有半數。

    太子真是不可不廢麼?除了私德不檢點外,就那麼一無是處?

    大學士張英與李光地為太子太傅,皇阿瑪言傳身教多年,就沒有半點長進?

    說白了。不過是皇阿瑪乾綱獨斷慣了,不容許權利分散……

    十六阿哥胡思亂想著,雅爾江阿也沒閑著。心里想著八阿哥被停了俸銀俸米的口諭。

    到底怎麼牽扯上的八阿哥?慫恿揆惠那個蠢蛋耍混的,莫非是八阿哥的人?

    只是好好地,八阿哥沒事動這些手腳做什麼?曹家不只是淳郡王與平郡王的親戚,最主要的是曹寅回京了。

    雖說曹寅地爵位不過是伯,平素不愛熱鬧,很少出府應酬,

    但是明眼人都應能看出來,萬歲爺將曹寅調回京城,不過是讓他榮養罷了。

    曹家去江南多年。有的人家已經忘了曹家同萬歲爺的淵源……

    打人不打臉。想要踩曹家,也要看看萬歲爺肯依不肯依。聖寵即在。這這般作為,那不是找死是什麼?

    只是諸事都有因果,那算計曹家的是那個,又是為了什麼……

    養蜂夾道離宗人府不遠,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十六阿哥與雅爾江阿就到了……雖說延綬對于前晚的事供認不諱,但是還沒有定案,見他也不算太費勁。

    待進了養蜂夾道,看到延綬的時,十六阿哥與雅爾江阿都不禁變了顏色。

    延綬弓著身子,側躺在地上,痛苦在臉上凝結,人已經徹底沒氣。他的身邊,放著遺折。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認了罪後,怕被別人揭穿,給兒子添禍患。所以才用“畏罪自殺”地法子,將自己滅口吧?

    可憐天下父母心,揆惠那個混蛋東西,攤上這樣地父母,實是他的大福氣。

    仵作已經給延綬大致檢查了,沒有外傷,也沒有喝過東西,並不是中毒而死。

    問了幾個當時在外頭走動地獄卒,卻是支支唔唔的說不清楚。

    好一會兒,才有個獄卒小聲說道︰“貝勒爺延先前摟著肚子寒冷,怕是吞金了吧?”

    十六阿哥與雅爾江額阿聞言,神色都變得肅穆。

    又過了半個時辰,賴都、隆科多等得了消息過來,見十六阿哥在此,都甚是意外。

    眼把前的這幾位大人,管刑部的,管內外成治安的,管宗室的,在這邊呆著還算合適。自己再留下去,卻是不大妥當。

    引起御史的那幫御史,整天膩膩歪歪的,還不夠惡心人的。

    想到這些,十六阿哥同幾位大人見過後,便告辭回宮去了……佳氏不由地皺眉,道︰“這都好幾天了,你又要輪值,媳婦怎麼還不回?是親家母硬留,還是媳婦自己個兒貪圖享受,不肯回?

    曹頌憨笑了兩聲,道︰“母親,岳母還好,不是她硬留的,是兒子貪圖前面的酒菜,多喝了兩口,忘了提這茬兒。左右也不差幾天,過去日子兒子再去也行。”兆佳氏聞言,皺眉道︰“這叫什麼話,已經娶了兩個媳婦,難道還要我來操持家務?這里里外外一天多少事兒。你心疼媳婦,就忘了老娘!”

    說著說著,她已經是帶了幾分怒意。

    曹頌不願同母親喋喋不休,岔開話兒道︰“母親可听說了,松樹胡同前晚的火宅?那邊住的,就是大搜鋪子里的掌櫃。哎。這叫什麼世道,她一個小女子招誰惹誰了,還不是因點心鋪子的緣故。這京城的里做生意,是那麼好經營的?賺了錢防著別人眼紅,不裝錢的話,還耽擱了一年的租金。”

    兆佳氏听了,不由地皺眉,道︰“還不都是你那好哥哥的辦得好事,這兩府什麼樣的管事尋不出,偏要使喚個小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事情鬧得這大,保不齊明兒出什麼閑話……”

    八阿哥站在門口,挑起簾子,望了望天色。

    日落西山,只剩下晚霞余輝。

    八阿哥只覺得腦袋有些暈沉沉的,邊使勁地吸了口氣。讓自己個兒精神起來。

    書房的書案上,擺放著一盤蘭草,旁邊是畫了一半的畫稿。

    八阿哥走到書案後,重新提起筆,卻是不曉得該如何下筆。他撂下筆,坐下身子,望著眼前的這盤蘭花,嘴角不禁多了絲淒然,

    高貴山中蘭,在沒有舒適的環境培育,還不若野草頑強。自己,到底是蘭,還是混跡在曹中的蘭?

    這三兩個月來,他從驚恐到木然到無奈,卻也越發的沉默,不愛言聲。

    想著想著,八阿哥就有些愣神。

    待緩過來時,滿臉焦急的九阿哥已經站在他眼前,急道︰“八哥,大事不好,延綬吞金了!”

    “吞金了?”八阿哥皺眉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剛才,听說還留了一大遺折。”九阿哥道︰“這老糊涂,沒事鬧這麼一出做甚?

    八阿哥瞅了瞅兒子,神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八哥在想什麼?”九阿哥回道

    就听八阿哥問道︰“九弟,同哥哥說實話,松樹胡同那邊的事兒,有沒有你的手腳?”

    “這……這……”九阿哥擺了擺手,甚是無辜道︰“我的好八哥,這些日子你弟弟我可是老實做人得緊。這個時候,我吃飽了撐的,去招惹曹家,那不是給老爺子添堵麼?他們家的鋪子雖說,還要看著七哥那邊,我也只能干瞅著。”

    八阿哥苦笑,就算這其中動手腳的不是九阿哥,但是在外人眼中,這個黑鍋怕也要九阿哥背了……

    這邊已經掌燈,曹寅與莊先生都盤腿坐在抗桌前。炕桌上,擺放著幾碟精致小菜,還有溫著的酒水、

    忙乎了兩天,總算是有點頭緒,兩人上了年歲,都有些乏了。因此,曹寅邊吩咐廚房那邊往這邊送吃食……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章 苦楚
    曹府,書房。///com///

    莊先生摸了摸酒壺,銀質的酒壺已經溫熱,看來燙得差不多了。他將酒壺提了出來,給曹寅與自己都滿上。

    曹寅端起酒盅,臉上卻絲毫沒有欣喜的模樣。

    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嘆了口氣,神情很是復雜,看不出是悲切,還是無奈。

    莊先生見他如此,開口勸道︰“大人,何必如何煩悶。曉得了是哪個在算計,咱們現下已經心中有數,就算不能除了隱患,只要小心防範,總比先前沒頭沒腦的強。”

    曹寅听了他的勸解,搖搖頭,皺眉道︰“實想不到會是他,原以為是兒得罪的那兩位……卻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這位……”說到最後,不由地又嘆了口氣。

    雖說都是龍子龍孫,都有忌諱,但是這個,卻又同別人不一樣。

    別說曹,就是曹寅自己,心里也不願與其有什麼紛爭。

    莊先生放下酒盅,沉吟了片刻,道︰“是啊,在下也甚是意外?平素公子與其往來就少,能有何積怨?他這番攪和,卻不曉得到底是為自己個兒籌劃,還是做了別人手中的槍桿子?”

    “兒他……最是重情義……”曹寅有些擔心,自己的兒子會不會顧忌太多,束手束腳。

    莊先生听出曹寅的意思,擺了擺手,道︰“大人無需擔心此處。公子雖說仁心,不嗜殺,但若是被惹到頭上,也不會拖拖拉拉。況且,這位爺還沒有開府,平素在宮里,外頭沒有接應地人是不成的。就算盡著臣子的本份。咱們收拾不了他,去了其爪牙就是。”

    莊先生說得爽利,曹寅不禁失笑,端起酒盞,道︰“還是夏清痛快,我婆媽了。兒已經年過弱冠,也不是孩子,有這麼個人。跟他過過招,倒是也能讓他受些磨練。這就是,與人斗。其樂無窮……”說到這里,頓了頓,神色卻是轉為森冷,道︰“只是之前的這些算計,也當清算一二,總要讓那位知道,想要再拿曹家做筏子,會使他自己個兒肉疼……”

    莊先生見曹寅臉上失了笑模樣。心里嘆息一聲。

    就算曉得是誰主使的,又能如何?

    換做是其他人的話。當然要立時想法子,除了後患。卻偏偏是宮里的,可以反擊,但是卻不能使其傷筋動骨。

    就算再受帝王寵信,這皇家地威嚴,卻是不容臣下冒犯,否則就是大罪過,說不定會殃及家中老幼。

    萬歲爺最是護短不過,又是最要面子。

    就算莊先生與曹寅兩個。都是使喚了幾十年的老臣。但是若是有逾越,不分尊卑的地方。那頭一個拿他們開刀的就是皇帝自己個兒。

    前晚的火災,出了三十多條人命。還有數百個百姓失了住處,生計成了問題。

    如今還沒出正月,在天子腳下,出了這樣的大案,如何能遮掩得下?

    這是有了溫貝勒出面認罪,事情歸根結底會落到他身上。^^首發君-子-堂^^是奪了爵位,還是圈禁,那就要看皇帝的心情。

    朝廷有“八議”制度,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

    溫貝勒延綬,也是太宗子孫,是皇帝的堂佷,可“議親”;身上是多羅貝勒地爵位,可“議貴”。

    佔了這兩條,死罪卻是能免了的。

    高高抬起,輕輕落下,為了個好名聲,康熙對宗親向來仁慈,鮮少有動殺心的時候。就算是犯了大罪地,也多是除了爵位。

    就因為這個緣故,才使得宗室子弟橫行霸道,肆意妄為。

    雖說沒有什麼大惡,但卻是小過不斷。就算偶爾落到宗人府,左右都是親戚,多多關系,講講人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揆惠平素再游手好閑,也是貝勒府嫡子,難道還不曉得“私闖民宅”、“強搶民女”是有為法度的?

    曉得了,還有膽子指使人去做,不過是沒將律法放在心上,自認為能游離于朝廷律法之外。

    延綬出面,自是曉得要是查到揆惠身上,兒子怕是難逃法網,這才以身替之。

    愛子之心可憫,莊先生心里嘆道,抬頭看了眼端著酒盞吃酒的曹寅。

    雖說平素瞧他們父子相處淡淡的,並不親熱,但是曹寅的愛子之心,同延綬並無二致……韓江氏便暈了過去。幸好身後的丫鬟手腳伶俐,上前扶助,才沒有摔倒地上。

    她已經是雙眼禁閉,臉上沒有半點兒血色。

    請太醫看過,說是“急怒攻心”,讓多多靜養,又給開了兩個安神去火的方子。

    初瑜原是打發人收拾了客房,尋思讓韓江氏留在這邊府里避避風頭。

    因她病倒,人事不知,初瑜便沒有再使人費事,讓奶子抱著天慧挪到西側間,安置韓江氏主僕在東屋。

    韓江氏昏迷了一天一宿,直到今兒才悠悠地醒過來。

    前後不過兩日功夫,她就憔悴得不成樣子,眼楮凹陷著,睜開眼楮在屋子里瞧了瞧,卻是眼生得緊。

    她轉過頭,見丫鬟小福坐在地上的小杌子上,用胳膊拄了炕沿,便啞著嗓子問道︰“這是哪

    小福熬了好幾天,也是有些熬不住,正眯著眼楮打瞌睡。

    韓江氏地動靜不大。小福迷迷瞪瞪的,卻是沒有听進去。

    韓江氏摸了摸身上簇新地綢緞被子,抹了抹自己的頭,只覺得腦袋像有千斤重。

    她將被子挑到一邊,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是身子發軟,用了半天的力氣。x君x子x堂x首x發x才坐起身子。

    她只覺得腦袋里“嗡嗡”直響,身上已經是出了半身汗。

    她轉過身子,坐在炕邊,想要下地,就听有人道︰“姑娘醒了?”

    聲音里,滿是歡喜,正是端藥進來的小喜。

    見韓江氏身上只穿著中衣,小喜忙快走幾步。將手中的托盤撂下,取了件衣裳,近身給韓江氏披上。

    小福睡得稀里糊涂。听見小喜地話,立時起身,睜著睡眼,往炕上望去。

    看到韓江氏坐在炕沿邊,小福忙道︰“姑娘這是想下地?那奴婢這就打熱水侍候姑娘梳洗。”

    韓江氏低下頭,看了看身上的中衣,皺得厲害,問小福道︰“我睡了多久?這是曹府……這是曹爺女公子的屋子?”

    韓江氏瞧見百寶格上擺放的物什多帶了幾分童趣。才這樣猜測。

    小福回道︰“姑娘都昏了一天一宿了,今兒已經二十九了。姑娘說得沒錯。咱們還在曹家大奶奶地院子,這間是東屋。”

    韓江氏點了點頭,只覺得渾身地衣服汗津津的,使人難受。

    她生在南邊,平素最是潔淨,這躺了兩天後,身子便覺得髒了,想要清洗。

    想到這里,韓江氏便想要打發丫鬟去廚房要熱水。這話說到嘴邊。她想起眼下是在曹府。卻是又止住了。

    這里是伯爵府,官宦人家。她不過是臨時寄居,怎麼好使喚別人?

    要是被人笑話了,豈不是自討欺辱。

    韓江氏木木地,看著百寶格上地珊瑚擺設,想起前天半夜照得漫天通紅地大火,眼中難掩痛苦神色。

    “小喜妹妹,格格讓我來問問,可是韓奶奶醒了?”門外傳來女子的說話聲。

    小喜听出是喜雲的聲音,忙過去挑了簾子,道︰“姐姐快請進,我們姑娘醒了。”

    在梧桐苑待了兩天,小喜也瞧出喜雲是個有身份地,所以不敢輕慢。

    喜雲已經進來,看見韓江氏,微微俯了俯身,算是行禮,隨後笑著說道︰“奶奶醒了,實是大善。我們格格可是一直惦記,怕韓奶奶沒梳洗,不耐煩見人,才使奴婢先過來看看。我們格格說了,韓奶奶不必拘謹,權當是家里,安心休養就是。”韓江氏听了這番話,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那場大火,燒死了數十百姓,也將她暫住的程宅燒成了一片廢墟。雖說火起的早,她們主僕有驚醒,將細軟搬了出來,但是這其中的損失也不是一點半丁兒。

    她雖然是商家出身,但是因父族母族都是江南豪富,自幼也是錦衣玉食過來的。

    去年春天,回江寧葬了姐姐的骨灰後,她便雇佣了好幾條大船,將自己平素用到的東西盡數運到京城。

    家具擺設,綾羅綢緞,少說也值個萬八千兩地,如今卻都是化為灰燼。、

    韓江氏並不心疼那些東西,只要手上有銀子,再置辦就是,

    同那些家破人亡的人家相比,她燒了點東西,還有臉哭天抹淚不成?

    唯一難受地,是這宅子不是她的,是她堂舅程夢星的。

    雖說程家祖宅在揚州,但是這松樹胡同的宅子,也置辦有年頭了,還是早年她舅爺也就是程夢星之父在京城時住的地方。

    雖說外表看著,不過是尋常宅子,但是其中卻另有洞天,收拾得極為別致。

    就算花再多銀錢,也不能再還原一個程宅出來,畢竟那里還有程夢星自己做的手工與字畫等物。

    喜雲見韓江氏眼生迷離,不吱聲,還以為她是剛醒的緣故。

    她轉過身子,笑著對小喜道︰“廚房那邊用紅參煲著粥,就是我們格格專程吩咐下去。給韓奶奶預備地,就是怕韓奶奶醒了肚子空,待會妹妹去取來就成。”

    小喜听了,甚是感激,道︰“還是格格想得周到,也勞煩姐姐費心,小喜代我們姑娘謝過姐姐了!”說著。已經是蹲了下去。

    喜雲忙一把攙住,道︰“小喜妹妹這是做什麼?還是去服侍韓奶奶喝藥吧,仔細涼了發苦,我先回稟我們格格去。”說著,沖韓江氏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待喜雲出去,小福才想著還沒問怎麼打熱水,忙捧了臉盆跟上。

    小喜端起藥碗。送到韓江氏跟前,道︰“姑娘,喝了吧。已經溫了。”

    韓江氏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臉,想著自己兩天沒洗臉刷牙地,只覺得甚是難受,皺眉道︰“先擱在一邊吧,等我先洗漱後再喝。”

    小喜是打小服侍她地,曉得她愛干淨,勸不住的,便將藥碗重新擱在桌子上。

    撂下藥碗後。她走到立櫃邊,抽了靠下地第二個抽屜。俯身捧出一套衣裳來,

    卻是內衣、中衣、外頭的衣群都有了,連帶著襪子也是預備好地。

    除了內衣、中衣、襪子是白素緞子的,外頭的衫群是藍灰色的。看著很是素淡,正適合先下韓江氏寡居的身份。

    雖說看著顏色素淡,沒有繡花什麼的,但是在韓江氏伸手一摸,卻曉得這料子不菲。

    展開衣裳,她仔細再看兩眼。卻是覺得這樣式有些眼熟。倒像是看到誰穿過差不多的。

    不只她覺得眼熟,小喜也瞧出來了。“咦”了一聲,道︰“姑娘,這樣子奴婢怎麼是記得,像是在江寧城時見過有人穿差不多的。”

    “這是格格使人來來地?”韓江氏問著。

    她的心里,有些納罕,看著這衣服料子,也不像是做給下人穿的,只是曹家是旗人,格格又是皇孫女,怎麼會有漢人衣裳?

    小喜點頭應道︰“是昨晚格格親自送來地,說這個是她早年裁的,還沒有上身,叫奴婢轉告姑娘,莫要嫌棄。奴婢同小福的也有,卻是那邊格格身邊的幾位姐姐給湊的。說是先穿著,過兩天直接使人來裁春天的衣裳。”

    韓江氏瞅了瞅小喜身上,還是昨兒的衣服,道︰“你也一宿沒睡?都是我的罪過,倒是讓你們兩個受累了……”

    小喜听著她聲音發啞,道︰“姑娘喝了吧?”說著,已經從桌子上倒了半杯溫水,遞上去︰“姑娘說這個做什麼?姑娘病著,我們守著,這不是應當地?難不成我們還將姑娘丟在一邊,自己個兒去呼呼去?”

    韓江氏躺了一天一宿,發了不少汗,正嗓子緊巴巴的,接過茶盞,連喝了幾口方覺得好些。

    主僕兩人說著話,剛好讓到中堂取東西地喜彩听個正著。

    回到西屋,喜彩不禁“嘖嘖”兩聲,低聲對初瑜道︰“格格,實沒想到,這位平素冷冰冰的韓奶奶待下人倒是心慈,怨不得這兩個丫頭半點不肯偷懶,就那麼巴巴地守著。”

    初瑜手中,正做著針線,是個小軟緞子的小瓜皮帽,已經縫得差不多,正往帽頂縫扣子。

    听了喜彩的話,初瑜停下針線,吩咐道︰“廚房那邊也好,還是咱們院子里的小丫頭都好,你一會兒去交代一聲,別怠慢了客人。”

    “是,格格!”喜彩應下,出去吩咐去了。

    少一時,小福回來,身後卻跟著好幾個粗壯僕婦,抬了木桶進來……

    對于京城的變故,從牧場返程的曹還半點不知。

    正月二十九號,曹從牧場動身,啟程返回京城。

    在路過煙燈吐驛站的時候,曹原本想再去拜會巴圖一家,但是想想現下送他們禮也不收,去了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起不到實質的幫助。

    因此,他便沒有在煙燈吐多逗留,直接返回張家口。

    出了煙燈吐驛站二三十里時,路邊聚集了一群野狗,在土坡後若隱若現。

    听到曹家他們一行地馬蹄聲響,那些野狗都冒出頭來,有地嘴里還叼著半截骨頭,倒是半點不怕人的樣子。

    曹他們忙著趕路,哪里有功夫去理會路邊地野狗?疾行而過,只有小滿眼尖,看見有只野狗叼著的的的半塊肉顏色泛白。

    “這是什麼肉?凍羊、凍馬都是紅色的肉啊,凍兔子也沒那麼大?”小滿心里疑惑不解,不過也就片刻功夫,隨後便丟在腦後去了……

    “駕!駕!”隨著馬蹄聲響,曹一行漸行漸遠……票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一章 春盤
    雖說路邊的積雪才化沒幾天,天還有點冷兒,但是走在路上,卻再也不使人覺得冬寒。///com///

    雖說還沒有達到“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時候,但是路邊的迎春花卻打了花苞,柳樹遠遠地也能瞅出些綠意來,給灰突突的北京城添了不少鮮活。

    康熙五十四年的春天,悄無聲息地來了。

    京城人家過日子,最是講究節氣,穿衣吃飯,起居坐臥,都自有章程,丁點兒不亂。

    正月里乍暖還寒,大家換下臘月里的大毛衣服,換了銀鼠、灰鼠這些小毛衣裳。吃食這塊兒,要吃素餡的餃子,年糕,還有蘿卜絲餅。

    進了二月,天氣漸暖,各府的官客與女眷,身上的小毛衣服換下,換上“納綢”或者薄呢子料子的衣服。飲食這塊兒,也挑著鮮嫩的吃。

    二月二,龍抬頭,正是講究吃春餅的時候。

    韓江氏是南邊人,習慣了江寧菜的清淡,對于京里這邊的油膩飲食,很是不慣。就算是上了京,她也帶著廚子,實不想虧待了自己個兒的肚子。

    如今,舅舅的宅子燒了,自己帶著兩個丫鬟寄居曹府,其他的下人還留在那邊宅子。後罩房因離前面的地方遠,所以沒被大火波及,剩下的下人們便暫時住在那邊。

    韓江氏這幾日剛病好,初瑜使人預備的都是清淡的小菜,但是瞧著她仍是沒有胃口的模樣,整個人迅速地瘦了一圈。

    說起年齡來,韓江氏比初瑜還要大兩三歲。

    兩人雖說過去見過幾面,說得都是買賣與鋪子上的話,沒有什麼私交。

    如今住到這邊,韓江氏初還不自在,總覺得權貴之家,怕是奴僕下人也都是趾高氣揚的。

    畢竟。在這個世上,從商被視為賤業,就是在地里刨食兒吃的農民,也比他們的人尊重。

    農家子弟,寒窗十年,攻讀聖賢書,還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商家,卻是根本就沒有資格參加科舉。

    雖說手里不缺錢,但是卻不能抹去別人眼中地輕視。

    在江寧城時。她年歲還小,見的外人也少。雖說因韓家與江家族人爭產的事兒,她也受了不少閑氣。但是卻同在京城不一樣。

    在京城這一年,韓江氏長了許多見識,原本有些孤傲外露的性子也漸漸收斂,整個人柔和許多。

    要說京城與南邊有什麼不同,除了春秋土多沙子多,冬天凍得人寒戰,最讓韓江氏難受的。就是越來越嚴重的清冷。

    住在曹家幾天,韓江氏卻是由衷地對初瑜生出幾分羨慕來。

    每天看著她早早地起了,去給長輩們請安,而後回到這邊吃了飯,要麼處理家務,要不就哄著閨女,做針線。同韓江氏說兩句閑話。

    今兒,她去給公公婆婆請了安後,便又回到梧桐苑這邊。見韓江氏就在東屋待著。也不出來活泛活泛,她便請其到西屋說話。

    天慧已經八個月,正是會爬的年紀。

    因眼楮看不見,小家伙雖說手腳不老實,也淘氣不起來。

    多數的時候,她都是手腳著地地,待在那里,仰著小腦袋,嘴里咿咿呀呀的。像是不敢動地方。

    韓江氏坐在地上地椅子上。看了看炕上粉團一樣的天慧,又偷偷地瞧了眼初瑜。

    初瑜坐在炕邊。看著女兒,臉上只有歡喜的,歡快地哄道︰“寶寶來,到這里來,這兒里有好玩兒地。”說著,她拿起手邊放著的小撥浪鼓,左右地搖晃著。

    早先,曹同初瑜兩個管女兒叫“天慧”的時候有,叫“慧慧”、“慧兒”的時候也有。

    待到靜慧與如惠兩個進門,這說話間卻是帶著幾分不方便。

    所以說夫妻兩個就改了口,叫“寶寶”了。

    “咚咚咚”的撥浪鼓聲響起,天慧仰著的小臉也多了笑模樣,順著鼓聲,試探著往初瑜身邊爬去。

    雖說她爬得慢,不比別的孩子活潑,但是初瑜地心里只有高興的。

    待女兒爬到她身邊,她伸手將女兒抱在懷里,親了一口,道︰“真厲害呢,我的好閨女,今兒比前兩天爬得快。”

    天慧被親的癢癢,伸出小手去,抓了初瑜的衣服笑。

    看著她們母女兩個這般親密模樣,韓江氏心里嘆息一聲,看著天慧的眼神卻是有些挪不開。

    小手小腳,白白嫩嫩的,不哭不鬧地,實是招人稀罕。就是韓江氏這種沒有接觸過孩子的,心里也是生出喜歡來。

    初瑜哄完天慧。才省的怕是怠慢了客人。

    她轉過身來,帶著幾分愧疚道︰“瞧我,請你過來說話,自己卻是不得空。這一天下來,也不曉得在忙什麼,終是不得閑

    韓江氏還沒等說話,就听到外屋“蹬蹬”地動靜。

    韓江氏驚魂不定,就見門口地簾子微微挑起,鑽進來兩個小男孩兒來,正是天佑與恆生小兄弟倆兒。

    韓江氏昨天隨同初瑜去過蘭苑,見過這兩個小小子。曉得其中一個不愛說話的,是曹夫婦的養子;一個來喜歡笑的,是曹里的嫡子。

    小哥進了屋子,在韓江氏身前頓了頓,瞅了瞅母親,面上都帶著幾分迷糊。

    初瑜見了,笑道︰“還杵著做什麼,快叫人啊?這是韓姨,昨兒不是還見了?

    天佑與恆生給韓江氏見禮,雖說他們兄弟兩個不過三、四歲,但是身份有別,韓江氏也不好生受,起身避讓開。

    執了禮,天佑與恆生甩開小腿兒,跑到初瑜身邊,看妹妹了。

    天慧在初瑜的懷中,不曉得自己個兒已經叫哥哥們圍觀。伸出胳膊來,在空氣中胡亂抓著。

    天佑見了,伸出一只手指來,擱在妹妹的手心中。

    天慧攥著小拳頭,似乎使了吃奶的力氣似的,去拽哥哥地手指。

    恆生原本趴在炕沿上,看不到初瑜懷里地天慧,不禁有些著急。天佑在旁見了,用空著的手想要拉恆生。

    小兄弟倆兒。看著甚是親密。要不是韓江氏听過曹家地事兒,指定會以為他們是親兄弟。

    初瑜抱了一會兒閨女,胳膊有些發酸。見天慧也力道越來越小。要打哈欠地意思,她就起身將女兒放回到搖車。

    韓江氏看著初瑜的背影,覺得自己個兒心里有點空落落的。

    好像別人都活得很有指望,自己卻整日里想著算盤,賬冊,莫非,自己要成為守財奴了……

    這個時候。在屋子里哄孩子的,還有一人,那就是躺在炕上,將孩子擱在肚皮上,問這問那的。

    那就是平郡王訥爾甦,他早飯後出府,到衙門點了個卯時後。便先回來了。

    曹佳氏見丈夫這番慵懶的模樣,笑著問道︰“爺這是同哪個惱了,早晨瞧著爺的興致還高呢。不是說要活動活動筋骨。想要帶著幾個子弟在城里溜達溜達麼?”

    訥爾甦听了,苦笑著擺擺手,道︰“還溜達什麼,如今那幫閑著的王爺貝勒國公將軍,正預備聯名彈劾八阿哥。見個人就要要生拉了去。爺可沒耐心去摻和這個,實在是沒有意思。”

    八阿哥的事兒,曹佳氏都听丈夫提過地。

    只是平素兩府關系尋常,曹佳氏也不過是當成看戲罷了,實生不出同情之心。

    丈夫平日並不與八阿哥交好。怎麼還唉聲嘆氣起來。這倒是讓人費解?想到這個,他帶著幾分擔憂。望向丈夫。

    訥爾甦見妻子擔心,揉了揉額頭,道︰“沒事兒,你別慌,別擔心。我是早晨才得了一個消息,心里有些不舒坦。

    曹佳氏見丈夫如此說,道︰“瞧王爺憂心忡忡的,莫非是壞消息?”

    訥爾甦嘆了口氣,道︰“雖說不同咱們相干,但確實不是好消息。听說順天府那邊得了密報,昨天半夜去什剎海抓人去了,好像有二十多口,都是青壯,今早萬歲爺口諭,這些人統統流台灣。”

    這能勞煩順天府的衙役出面地,指定不會是小案子,這些人聚集在內城,所為何來?

    訥爾甦只覺得想得腦仁兒疼,隨即不由地失笑,對妻子說道︰“你說我愁了半天,這可不是瞎操心?”說著,抱起炕上的女兒,往空中舉了舉,使勁地親了兩口。

    夫妻兩個岔開話,說起今兒的下晌飯來。

    今兒二月二,龍抬頭,也算是個小節,王府這邊預備了春盤。

    王府叫春盤,其實就是外頭百姓人家的春餅,不過是做得更精致些,準備的葷素菜更多……-

    從牧場到張家口,快馬三天的路程,因回程這幾天,都是天氣晴好,所以曹昨晚到抵的

    趕了三天路,大家都乏了,加上回程並不需要那麼趕,所以曹便在張家口這邊歇了一天。

    到了驛站,曹卻是沒有心情休息,立時大發小滿去找建親王府地外管事崔飛。

    崔飛听說曹親自過問使人來叫自己過去,簡直是受寵若驚。

    待他從曹屋子里出來時,卻是稀里糊涂的,就好像有什麼主意沒法敲定似的。

    屋子里只剩下曹一個,他坐在椅子上,心里有點怪自己“不厚道”o

    雖說是個賺錢的買賣,但是也算是從蒙古王爺碗中跑食兒,得罪的人定當海了去了。

    曹是向來一肚子壞心,卻沒有什麼壞膽子。同情擦哈爾的牧民的苦楚,但也沒有舍己為人地年頭。

    簡親王腦袋上有個鐵帽子,烏龜殼一般,自然不是曹的分量可比的。

    看著崔飛地模樣,不像是個爽利的,偶是自己不敢拿主意,要去檢查了。

    曹正尋思的。就听到小滿在外頭道︰“大爺,飯菜好了。”

    除了小滿,還有魏黑拎著個碩大的熟豬頭,看來是剛大外頭回來。

    他將豬頭舉了舉,笑著說道︰“公子,今兒二月二啊,別的都能湊合,這豬頭肉是咋也要的吃來兩口的。”說著,將豬頭遞給小滿,讓他拿去冷切。

    “初二了,這日子過得,魏大哥要是不提,我怕都要不記得了。”曹回著。

    曹心里估摸了日子,自大上月出京,已經過去大半月的功夫。

    太僕寺牧場比八旗牧場遠,曹已經從太僕寺回完,為何兵部的人還沒有回來?

    別人不曉得,太僕寺與八旗牧場差不多,都算是業內人士。

    說起八旗牧場,如今最棘手地便是將折損過半地折子遞上去吧?

    除了康熙,還有幾位大學士同尚書恭立,整整是鴉雀無聲。

    昨天,漕運總督。郎廷極病故的消息傳到京城,如今傳召這些臣子過來,康熙就是為了這個總漕人選。

    康熙坐在炕上,手邊是官員地資料。他剛想要大臣們舉薦,但是想到那“舉薦”二字,心里不舒坦,便低下頭,繼續看自己手中的卷宗……早不降下來,九就去吃國家飯了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二章 清理
    暢春園,清溪書屋。///com///CCneT

    吏部的兩位尚書,還有幾位滿漢大學士,都在各自打著腹稿,想著等著康熙發問時,如何舉薦新總督。

    這漕運總督可是個肥缺,總督漕運,手下的漕官、漕丁自成體系,又有實權,又有油水,誰不是巴巴地望著。

    只是郎廷極病故的消息剛到京中,還沒來得及傳開,所以真正想要謀缺的那些大人還沒有得到消息。

    吏部尚書與大學士們,不過是權衡著利害關系,想著將這份大人情賣給誰罷了。

    有的時候,不過是一句話,卻能得到個相互扶持的助力。

    漕運總督同各省總督一樣,直接對皇帝負責。漕運衙門設在江甦淮安,距離京城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有句老話說的好,朝中有人好做官。就算是總督巡撫,想要做安穩了,京里也得有個有分量的熟人。

    要不然的話,掌握不了朝中局勢,說不定什麼時候犯了不曉的忌諱,就丟了頂戴。

    對于京里的堂官,也是樂得“結交”兩個外官,收些“儀贈”,要不然的話,只靠俸祿還不得喝西北風去。

    康熙卻沒有理會這些官員的心思,他實是被“舉薦”兩字給膩味了,怕放出去的外臣同阿哥有什麼不干不淨的。

    思量了一回,他放下手中的冊子,道︰“漕運總督職任重大,可著雲南巡撫施世綸升補,但其性氣有偏僻處,朕前已誡諭之矣。”

    眾人皆意外不已,這施世綸臘月底才出京,往雲南赴任。算算路程,怕現下還沒到雲南。

    施世綸原是正二品的戶部侍郎,外放的話,任總督是升,任巡撫的話,卻是降了。

    雖說出身勛爵世家,但是施世綸為人有些不合時宜,所以在雲南巡撫出缺時,眾人才舉薦他出任。

    沒想到,卻是白忙活一場。這位老先生又要回來了。

    既是皇帝金口玉言欽點,也沒有他們再說話的余地。

    施世綸既升任漕運總督,那出缺的雲南巡撫自然是要有人填補上。不過窮山惡水地地方,民風又彪悍,又有幾個官員樂意去的?

    所以大家倒是去了私心。將幾個地方上任期將滿的巡撫的名字一一奏報。

    康熙听罷,點了山東布政使甘國璧為雲南巡撫……撞了個正著。

    兄弟兩個見過,十六阿哥瞅了瞅十七阿哥,笑著說道︰“你怎麼舍得出城來?怎麼的,不見天地想貓在阿哥所了?”

    十七阿哥苦笑道︰“別人不曉得弟弟,十六哥還不曉得麼?弟弟最是想要出去見見世面。看看咱們大清的青山秀水。卻是這個身份拘著,半點也不得自專。那些朝廷大事,權勢糾葛,弟弟又懶得摻和,如今真就只盼著抱兒子了。我看_書齋”

    十六阿哥听了,不由皺眉,道︰“瞧瞧。這還不到二十,說的卻是老頭子話。咱們還年輕呢,急什麼?等過些年……過些年這京里太平了。做個閑王,日子就自在逍遙了。”

    十七阿哥點了點,道︰“是弟弟不對,謝十六哥吉言……嗯,那……”說著,面上現出猶豫之色,好像想要說什麼,又無法開口似的。

    十六阿哥見他如此,甚是好笑。使勁地捶了他一拳。道︰“支吾什麼?莫不是跟弟妹膩歪地久了,怎麼跟娘們似地。還扭扭捏捏起來?”

    十七阿哥笑笑,張了張嘴。卻是不曉得該如何說,神情露出幾分沮喪。

    十六阿哥見他如此為難,稍加思量,問道︰“到底怎麼了?是手上銀錢不夠使,還是貴人在宮里受了輕慢?你我兄弟,有什麼不好說的。你的事兒,哥哥我還能束手不成?”

    見十六阿哥話里露出惱意,十七阿哥才道明來意。

    原來,十七阿哥雖說沒有分府,但是畢竟是年級大些,已經在部里當差,手下也有幾個門人。

    昨天晚上,十六阿哥的一個門人出事了,不只家主,連帶著家中的十多個下人,一道被步軍都統衙門地人給拘拿了。

    待今天早上,那門人的媳婦花銀子托人,在衙門打听了,才曉得罪名是“聚眾賭博”,好像還有其他幾條正在舉證的罪名。

    別的不說,就“聚眾賭博”這一條落實了,甭管是文職、武職,這仕途算是徹底玩完。能不能保證性命,還是兩說。

    畢竟要先杖八十的,到時候還能不能剩下個全乎人,就要全看衙門里有沒有人了。

    這媳婦到底是個女人,能有什麼主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卻也尋不到能夠說上話的人。

    幸好這此事被十七阿哥地另一個門人曉得了,便向十七阿哥說了。

    十七阿哥听了,心里甚是不自在,對九門提督隆科多生出幾分怨尤。

    雖說《大清律》上禁止賭博,但是在京城,在官員權貴之家,小賭怡情、大賭破家的,並不少見。

    並沒有听說要查內城賭博的風聲,怎麼步軍都統衙門還管起這個來?再者說了,就算正要想管,也要多查幾家,多收拾幾個,才能見成效,十七阿哥也無需這樣為難。

    如今,別人都不抓,偏生抓了他的門人,已經是當眾給了他一個耳光般。

    這打狗還要看主人,就算是手中沒有權勢,畢竟還是皇子阿哥,這臉面卻還是要的。

    如今,能不能將人撈出來,卻是要看十七阿哥了。

    既是做主子的,要是不能庇護自己的門人。那往後誰還會忠心于他?還有人敢拜在他地門下?

    十七阿哥將前因講過,又道︰“弟弟原想去求四哥,但是四哥那個脾氣,怕只會將弟弟罵一頓,哪里像是能說動人情的。弟弟想去趟步軍都統衙門,卻是曉得,自己個兒沒什麼份量,撈不出人不說,怕自己個兒也成了大笑話。所以便厚著面皮來央求十六哥了,還需哥哥幫拿個主意才好。”

    十六阿哥听了十七阿哥的講述。凝眉苦思,並沒有立時開

    對于九門提督隆科多,十六阿哥並不陌生,算是半個熟人。

    從康熙那邊論起,隆科多是他們這些皇子阿哥地表叔;從孝懿皇後那邊論起。隆科多卻是皇子阿哥的舅父。

    隆科多並不是個性子張揚的人,相反地,甚是內斂。

    要是沒有聖命的話,他堂堂一個九門提督,會去理會“聚賭”這樣的小事兒?

    要是領了聖命的話,卻是能說得通了,卻不曉得同前兩天順天府從什剎海拿人是不是異曲同工?

    這卻是有些引人深思了。是皇阿瑪要“清理”,還是有其他緣由?

    十七阿哥見十六阿哥皺眉,還當他顧忌隆科多。不樂意插手此事,臉上擠出幾分笑,道︰“呵呵,弟弟就這麼一說,哥哥要是不得空。那算了。”

    十六阿哥仍是皺眉,問道︰“你那門人叫什麼?幾品的官?什麼時候投到你名下,其平素的行事為人怎麼樣?”

    這一連串的問題。卻是使得十七阿哥有些懵了。

    十六阿哥見十七阿哥沒應聲,尋思一下,道︰“是不是那個嘴碼子很是伶俐地,姓周地那個?”

    十七阿哥听了,忙點頭,帶著幾分好奇道︰“十六哥怎麼曉得那狗奴才?說的正是他,周天林。莫非他真是個賭棍,這名聲都傳到十六阿哥耳朵中了?他是從四品地包衣副護軍參領,大前年弟弟從上書房出來。在部里當差時投來的。平素待弟弟還算恭敬。瞧著他除了有點自來熟外,也沒有太大的毛病。”

    “從四品地內務府副軍參領。又是姓周的,那就是周國昌的孫子?”十六阿哥問題。

    十六阿哥提到的周國昌曾效命太宗、世祖與康熙三代帝王,其家族在內務府包衣人家中算是極為顯赫的。

    雖說周國昌已經故去多年,但是其兒孫們也都把著各個肥缺,在內務府衙門中也甚有分量。

    周家的長孫名字也帶著個“天”字,所以十六阿哥阿哥才這樣問。

    十七阿哥點點頭,道︰“就是他們家的,只是不是長房嫡支,他老子生前也在內務府當差,是周國昌地六子,因是庶出,所以分家後,他們這支同長房那邊關系並不親近,要不然也不會拜到弟弟名下。”

    十六阿哥的臉上似笑非笑,對十七阿哥道︰“走,哥哥正好要進城,咱們往步軍都統衙門走一遭。即是你的奴才,你要是不聞不問的,但是寒了下邊的人的心。不過律法無情,咱們也別多言語,先去看看,也算是盡了主子的仁義,其他地,看看形勢再說。”

    十七阿哥聞言大喜︰“就是,就是,弟弟也沒想著罔顧律法,只是有些心里沒底,趁早去看看才好……”十七阿哥說了,他是怎麼應答的?”

    就見一中年男子,躬身道︰“回爺的話,奴才說了,瞧著十七爺地意思,也是惱著,卻沒有直接往步軍都統衙門去,反而是出城了。”

    “往園子去,找十六阿哥麼?”那人自言自語道。

    中年男子沒敢接話,那人抬起右手,擺了擺,道︰“下去吧,這事兒先等等看,瞧瞧十七阿哥如何應對後再說。”

    中年男子跪應了,退了下去,方走幾步,那人便開口喚道︰“色克圖!”

    中年男子听了,忙轉過身來,小跑著回去,帶著幾分疑惑道︰“主子,您可還有什麼吩咐奴才的?”

    那人沉思片刻,道︰“如今情勢未明,許傳同周天林又都出了變故,你且安份些,別讓爺操

    色克圖忙賭咒發誓著,道是不敢給自己添麻煩,要是惹了什麼是非,指定吞塊金子,利索地去了。

    那人冷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往東華門去了。

    色克圖待他走遠了,伸手抹了把腦門的汗。想起被流放台灣的許傳,再想想關在步軍都統衙門的周天林,他使勁地咽了咽吐沫,也生出幾分後怕。

    不說東華門外的竊竊私語,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的步軍都統衙門之行,雖說有不少有心人關注,但是卻沒生出什麼談資來。

    倒像是尋常走訪一樣,兩位阿哥進了衙門,吃了半盞茶,隨口問了周天林的案子幾句就,其他的便沒有再言語,便起身出了衙門。

    隆科多原還為難,怕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為周天林說項。

    那樣地話,要是自己說出實情,則犯了抗旨之罪,畢竟自己接地是秘旨,不得外傳;要是自己不說緣由,還不放人,那卻是將兩位阿哥爺給得罪狠了。

    沒想到如此就應付過去,隆科多心里松了口氣,親自送兩位阿哥出衙門時,臉上也滿是笑模樣,倒使得那些暗中窺視之人詫異不已。

    此刻的曹,還在張家口地驛站中同魏黑吃酒,並不曉得有人已經心里發慌。

    次日,曹他們從張家口動身,三天後回到京城。只在衙門轉了一圈,他便回家了,接下來,可以休息幾天,也不用往御前回旨去了,

    此時,聖駕已經巡幸畿甸,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隨駕……明早看,嘎嘎求票票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三章 慈悲(上)
    從正月十七出京,到二月初五回來,曹這次口外之行,用了將近二十天。///com///

    除了在張家口歇的那天,不管是趕路,還是在牧場清點倒斃牲畜,曹每天都是騎著馬奔波,身體已經極為乏力。

    差不多的日子里,另外一個人卻是精力充沛,身體也結實得緊,那就是羈押在順天府許久的智然。

    曹家花費了銀錢的緣故,智然在順天府大牢里,沒有受皮肉之苦,在飲食起居也能接受。

    不過,大牢到底是大牢,不是客棧,里面也關押著不少待審、或者審後待處決的犯人。

    智然是出家人裝扮,自是給順天府大牢添了談資。、

    雖說他單獨關在一個門里,並沒有與其他犯人在一塊兒,但是隔著木欄,那些起哄的犯人早已開始罵罵咧咧,嘴里不干不淨起來。

    一口一個“禿驢”不說,還吆五喝六地要智然交代,是不是偷了哪個小寡婦,還是干了誰家的大閨女。

    還有的,越發粗鄙,想起市井留言,說和尚的那話兒都大,便扯著破鑼嗓子,怪叫道︰“趕緊脫褲子,好生晾涼本錢多大?給大家伙瞅瞅。”

    旁邊一人,應了他的話,笑道︰“急什麼?這是想你媳婦的大白屁股了,想要過過干隱;還是老三你自己受不得,沒有男人女人也能皆可了。

    真真是群魔亂舞,污言穢語,無法入耳。

    開始的時候,智然听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只是淡笑不語。後來見那些人哄聲越來越大,言辭越發下流不堪,他就緩緩地坐在地上。盤腿坐了五心朝上的動作,隨即垂下眼瞼,念起經過來。

    那些犯人見了智然這正經八百的模樣,不禁哄堂大笑,罵聲越高。

    智然卻仍是五心朝上,不為外界所擾。

    因被拘拿後,除了身上的衣服,其他都不需留,所以他身上並沒有佛珠。

    智然就捏著手指頭,低聲地誦經。卻是老僧入定了一般,漸漸地閉了五覺。

    那些人初還嘲笑謾罵,折騰了半個時辰,不見智然有什麼回應,也就意興闌珊的。失去了興致。

    牢房里安靜下來,智然地誦經聲悠悠地傳到各人耳中。

    原本有想罵人搗亂的,听了這誦經聲,也沒有開口,安靜下來。

    大牢里一片靜寂,只有智然不高不低的誦經聲︰“……須菩提!于意雲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須菩提!于意雲何?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寧為多不……須菩提!若菩薩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關,則無所見。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須菩提!當來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于此經受持、讀誦,則為如來。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

    這監牢里多是作奸犯科之輩,有識的字兒的就已是不錯,又有幾個能听懂這晦澀的經文?

    只是智然看著“寶相莊嚴”,加上這不高不低的誦經聲,使得人打心里生出幾分肅穆來

    有虔誠信佛的,早已經雙膝跪了下去。沖著智然磕起頭來。

    沒有再哄笑。眾人的神色都變得復雜起來。看著不動如山的智然,除了敬意外。大家還帶著些許薄怒與羞愧。

    雲霓之別,平素不曉得,這兩相對比倒是顯得大家很是污穢。

    智然地心,最初也是無法平靜的。

    親眼目睹一個老者因自己的緣故橫死,再听到這些污言穢語,他心中的迷惘與困惑可想而之。

    佛家講的是“殺身成仁”,講地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還講“慈悲為懷”,卻偏偏沒有提過如何為自己開脫。

    換了其他人,許是早已想了,這不過是意外罷了,那老嫗自己迎面撞過來的,並不干自己的事兒;要不就是想著,瞅著那老嫗之子不像是好人,娘倆指定是“踫瓷兒”的,這是一場戲碼是他們安排的。

    如此一來,不干自己什麼事兒了,大家的心情也就平靜下來。

    智然卻是不曉得這些,只是曉得自己添了孽障。

    不管這意外,還是別人設的局,有人因他而死地這件事卻是無法抹殺。

    按照佛家的生死輪回來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智然想到此處,慢慢地睜開眼楮。

    不管如何判決,目前他能做的就是,就是念完《金剛經》,再念幾遍《地藏經》,超度死者亡魂。

    一遍《金剛經》念完,一遍《地藏經》念完,就有人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嘴里失語,似乎想要喊人,卻忍不住了。

    他也是單獨羈押的犯人,四十多歲的年紀,手上與腳上都是粗粗的鐵鏈子連著。

    換做是其他人跪的話,眾人就算是不敢笑話和尚,也要好生笑笑那屈膝之人。但是見是這漢子,眾人就都息了聲兒。

    這人犯地是殺人罪,判的是斬監侯,如今正在監獄里等著秋決。

    就算是嘴皮子欠,也沒有人願意去開死人的玩笑,畢竟心里也忌諱。

    過了半晌,方听到這漢子道︰“大師,大師,大師……”聲音越來越高揚,也越來越悲憤,直使人不忍听聞。智然慢慢年張開眼楮,問道“施主可是喚小僧?”

    那漢子使勁地點點頭,道︰“大師,我……小地沒幾個月了……”說到這里,已經滿是絕望之色︰“大師,這世上,我上無父母,下無妻兒。想來死後也是孤魂野鬼。懇請大師慈悲,等到秋決後,幫小的念兩遍《地藏經》……”

    眼前諸位,在智然心中並無二致。

    既是這男子是半拉佛教徒,又是如此懇求,智慧哪里有不應允的道理。因此,他便溫和地點了點頭。

    見智然如此好說話,其他的人亦是蠢蠢欲動,恨不得都想要說上兩句。

    卻是無話可說,想要惦記著佛祖庇護的。也呀先掂量掂量,畢竟是犯了國法,又是尋常百姓,豈是能跑便跑的……

    接下來地日子,衙門里有了線索。能證明黃大魁有訛詐路人的前科。

    智然在獄中,日子過得倒是輕閑肅靜,也不著急想著出來了。

    他在順天府大牢里待的舒心,並不覺得同外頭有何不同。

    智然不著急,曹寅卻是難過了許久。

    不管是看在兒子情分上,還是看在清涼寺老和尚地情分,曹寅都想要將智然早點帶回去……

    曹回京這天。剛進胡同,還沒有到家門口,邊見吳茂帶著幾個長隨騎馬過來。

    看到曹迎面過來,吳茂歡喜不已,忙勒了馬韁,給他請安。

    曹點點頭,隨後笑著問道︰“府邸里眾人都好吧。智然呢?”

    “老爺太太、奶奶同小主子們都好。”吳家茂回道︰“智然法師前些日子被羈押,還沒有放出來。小得這就是奉了老爺地名,去順天府衙門接人回來。

    曹听了。猶豫了一下,吩咐小滿先回府報信兒,他自己兒則是跟著吳茂,一道往順天府衙門去接人。

    雖說案子還沒徹底告破,但是“和尚撞人案”的前因後果,王懿也曉得個七七八八。

    黃大魁也老實交代了,曾收受過一男子地銀錢,而後听從他們的安排,專程在那一片。等著智然路過。

    而後。智然路過時,他便如之前設定好的。讓他老娘沖智然撞去。

    卻不想,慌亂之中,沒有注意到地上的石頭,老太太就磕著咽氣了。

    案子已經從“和尚撞人致死案”轉為“地痞設局敲詐案”,智然也從“過失殺人凶手”,變成敲詐案中地受害者。

    所以,在衙門還沒有最後審理前,智然也不用收著,回去燈消息就成。、

    見曹親自來接,王懿甚是意外,兩人不冷不淡地說幾句鮮花,寒暄一二,便直問主題。

    王懿自是沒有意見,只是不忘記公事公辦地囑咐一二,不過是不能讓智然輕易出京什麼的。

    曹都應了,隨後去大牢里接了智然出來,眾人一道回府。

    曹原還擔心智然有什麼想不開的,還想著怎麼安慰勸解,沒想到他看著如平素一般無二,實區別別的錯誤,與你媽媽差不多

    經歷過塞外的苦寒後,使人深刻京城地春意溫煦。

    看著路邊綻放的迎春花,一簇一簇,嫩黃嫩黃的,曹臉上也添了幾分笑意……韓江氏就住暫住在這個院子里。初瑜吃罷下晌飯外,便來這邊尋韓江氏說話。

    韓江氏這幾天,正打發幾個下人滿城的找房子。

    初瑜的提議,建議她租住內城的宅子,畢竟她一個女人家,住在外城,治安不比內城好。

    這一場大火,確實也將韓江氏給唬住了,便也拿了主意要在內城尋住處。

    內城里,住地都是八旗人家,韓江氏雖說手頭富裕,但是卻沒資格在內城置產,只能租房生活。

    初瑜听說韓江氏那邊的宅子還沒半點兒消息,道︰“怎麼會這樣?不應該啊……”說到這里,頓了頓,恍然大悟,道︰“哎呀,瞧我這糊涂,竟忘了姐姐是南邊人,身邊的下人也是南邊人多,對內城並不熟悉。”

    韓江氏露出一絲苦笑,道︰“誰會想到這首善之地,竟是刀山火海似的,輕易不容人。想要活著,還得且熬。”

    初瑜見他心不在焉,婉言寬慰了幾句。

    說話間,便听到院子里腳步聲響起,隨後邊听見韓降氏的丫鬟進來,道是梧桐苑的喜彩來了。

    韓江氏忙叫人去請進來,原來小滿回府後,已經使二門那邊傳話給老爺太太,道是大爺將回來了。

    李氏得了消息,自然打發廚房,給兒子預備吃食,還不忘使人告訴媳婦這頭。

    初瑜聞言,心里甚是高興,臉上已經是止不住的歡喜。

    她站起身來,道︰“即是有家務了,那我便先回去,改日在過來陪你說話,”

    韓江氏起身送她到院子門口,看著她輕快地身影,心里嘆息一聲。席,給兒子同智然兩個接風,還請了莊先生過來作陪。

    莊先生原也擔心,怕智然在大牢里待久了,受到什麼不好的影響。沒想到他確實同過去並無二致,看著越發謙和。

    桌上這四個,都不是能健談的,話題拉不開,就顯得有些冷清。

    曹見屋子里沉悶,就講起這次塞外地雪勢來,那可是這輩子重來沒見過大的雪。

    果然,除了曹寅,莊先生同智然都听得津津有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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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四章 慈悲(下)
    智然出事的消息,是曹元、趙同他們追到口外時,曹便曉得了的;這韓江氏的消息,他還沒有听說。///com///

    就是在酒桌之上,曹寅與莊先生閑話之間,也盡顯輕松,並沒有提到松樹胡同火災之事。

    酒過三旬,喝得微醺,曹從蘭院出來,回梧桐苑。

    初瑜原在這邊侍候,見他小臉紅撲撲的,怕他醉得厲害,近前要攙扶他。

    曹其實並沒有醉,只是這些日子馬上往返,著實乏了,所以見妻子扶他,便將半拉身子倚過去。卻又是怕累著她,不敢太使力氣,夫妻兩個就這樣攙扶著,回了自己的屋子。

    進了上房,初瑜打發人端水,服侍曹更衣。

    曹則是微闔了眼,任由妻子擺布。

    俗話說的好,“小別勝新婚”,聞著初瑜身上淡淡的香味兒,曹直覺得熱血上涌。

    他伸出手去,半攬了初瑜的腰身,在她後背輕輕摩挲著。

    初瑜解著曹馬甲上的盤扣,沒有察覺出丈夫的異樣,隨口說道︰“對了,韓掌櫃听說額駙回來,打發丫鬟過來,說今兒有些晚了,不方便,明兒再來給額駙請安。”

    曹听得稀里糊涂,睜了眼,疑惑道︰“韓掌櫃,韓江氏?她怎麼曉得我回來了,這午後才進城,她的消息也太靈通了些?”

    這提起韓江氏來。曹才想起,還沒有見過鄭虎與任叔勇兩個。不曉得那邊地“守株”逮住兔子沒有?

    這回來就關注著智然的事,倒是疏忽了那頭,曹心里不由地生出幾分愧疚。

    這時,就听初瑜道︰“今兒額駙回府時,剛巧我在客房那邊同韓掌櫃說話,喜彩去尋我,所以她是曉得地。”

    曹听了。腦子立時清醒幾分,心中驚疑不定。

    要是外頭沒有出事兒的話,以韓江氏的孤傲,怎麼可能同意住到曹府來?

    初瑜見曹神情,像是不曉得前情的,就將上月末那場大火說了一遍。

    曹心里越發疑惑,看著父親與莊先生輕松自在的模樣。半點兒也不像是家里有事兒。

    他們兩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也曉得那些人明著是動松樹胡同那邊,實際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是曉得跳梁小丑的面目,沒有放在心上;還是已經解決了後患,才得以高枕無憂?

    曹心里不禁生出幾位埋怨,這兩位老人家。實在不厚道。

    不管如何,總應告訴他一聲,省地他胡亂猜測才好。

    “燒了半條街。沒傷人吧?”曹問到。

    初瑜聞言,嘆了口氣,道︰“正是後半夜,加上那晚風大,何止是傷人,听說燒死了三十多口!”

    曹听了,有些戚戚然,皺眉道︰“咱們府的人呢,鄭虎帶過去的那幾個。可有不妥當的?”

    初瑜稍加思索。道︰“有一個是被火燎了臉的,還有個說是砸傷了腿。管家都使請大夫給瞧了,並沒有大礙,說是養個把月就好。”

    曹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沒大礙就好,沒大礙就好!”

    男人到底不比女人心思細膩,他也不會自作多情地將松樹胡同那幾十條人命攬到自己個兒身上。

    通過這件事,他心里思量著是,明兒要使人去前門集市買大水缸去。學著宮里的模樣,每個院子都放著兩口,等以後有了火患,也能應應急。

    卻是不曉得犯不犯忌諱,加上孩子們正是淘氣的年紀,萬一不小心掉到缸里,豈不是讓人懸

    初瑜見丈夫神色怔怔地,以為他跟韓江氏似的,想著枉死的幾十口百姓,忙勸道︰“誰會想到會出這樣的變故,都是那些歹人的罪過,額駙不要太掛懷,還需保重身體才是……”

    曹見妻子滿臉關切,只覺得胸口發熱,伸出手臂已經將她摟在懷里。

    “額駙?”初瑜輕聲問道。

    “嗯,安置吧!”曹嗅著妻子身上的味道,懶懶地應著,手腳已經開始不老實起來。

    “啊……”初瑜一是沒有防備,被摸個正著,詫異聲到半截就便堵在口里。

    喜雲與喜彩兩個原在外間等著倒水,听了里屋動靜,立時滿臉通紅地退了出去。

    直走到廊下,喜彩抬頭瞧了瞧上房的燈火,低聲對喜雲道︰“這事兒就那麼美兒?瞧額駙急地,連燈都顧不得熄,哪里還能看出平素的斯文來?”

    喜雲、喜彩兩個年歲同初瑜差不多,都二十來歲,也稍解人事。

    不過,畢竟還是黃花大閨女,提到這閨房之事,喜彩還是帶著幾分好奇。

    喜雲听了,想起方才里屋的喘息聲,直覺得雙頰滾燙,忙雙手捂住,啐了喜彩一口,低聲道︰“渾說什麼?都是格格縱得你,連主子地房事兒也編排起來了,你還想不想在府里待了?”

    喜彩訕訕地道︰“不過是當你面問一句罷了,又不是成心的,我還能當別人嚼舌頭不成?”

    喜雲也不是真的惱她,也怕說狠了使她下不來台,便轉了笑,道︰“傻丫頭,這事兒豈是女孩家能開口問的?額駙既已回來的,左右你的婚期將近,到時候就不用再惦記問別人。”

    饒是喜彩平素性子再爽利,這提及嫁人,也有幾分扭捏,低著頭沒有應聲。喜雲看著上房地燈光。心卻是不由地沉了下去。

    這將要成親的喜彩,還有她自己個兒。雖說成親後也能在內宅當差。到底不比現下這般便宜。

    自打記事兒起,她就在格格身邊服侍,主僕甚是相得。

    這梧桐苑放出地丫頭,她同喜彩並不是頭一批,之前還有珠兒、翠兒等人。

    隨即她不禁失笑,自己這是怎麼了?就算自己嫁人了,就不是格格地丫頭了?

    就算她熬成了老嬤嬤。格格還是她地主子……服,只覺得神清氣爽、遍體通泰。

    初瑜則不如曹自在,換了件高領地旗裝,將脖頸遮得嚴嚴實實的。

    待曹梳洗完畢,喜雲已經帶著人擺早飯。曹沒有立時上炕,而是抱著女兒。使勁地稀罕了兩口。

    看著女兒肉呼呼的臉蛋,曹道︰“實對不住我地寶貝閨女,昨兒竟將你給忘了,也沒想著過去瞧瞧你,惱了沒有?”

    到底沒有經過十月懷胎的苦,這“熱血沸騰”之下,曹就忙乎孩子她娘了。

    直到今兒。奶子將天慧抱過來,曹才想起天慧來。

    天慧七、八月個大,哪里听得懂話?她只是伸出小胳膊。沖著聲音,隨意劃落著。

    曹見閨女的小手送到自己嘴邊了,伸手抓住,擱在嘴邊,輕輕地咬了一口。

    那粉嫩粉嫩的閨女,怎麼舍得用力氣?天慧怕是覺得癢癢了,“咯咯”直笑。

    這孩子的笑聲,不禁使得這屋子添了無盡生氣,也使得人心里滿當當。

    曹看著女兒的笑臉。心里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酸楚。

    他摸了摸女兒的頭發,低聲道︰“好閨女。往後就這樣,要多笑才好,一定要樂樂呵呵地……”

    待用罷早飯,去蘭院請安後,曹同曹寅一道出府往衙門去。

    到了西單牌樓,父子兩個別過,曹往太僕寺去;曹寅則繼續騎馬往東,到東單附近的禮部衙門。

    因為時辰不早了,衙門里的上下官員到了大半數,見了曹,都紛紛見禮。

    幾位主官里,卻只有唐執玉到了。王景曾隨扈去了,伊都立慣會踩點到的,要是提前來了,才算稀奇。

    少一時,唐執玉便抱著高高地半疊公文,送到曹案前。

    這是最近二十來天太僕寺衙門所有卷宗,雖說之前由王景曾這漢尚書代理,到底最後拿主意的還需曹。

    說句實在話,同騎馬往來奔波比起來,這案牘的差事對曹來說,卻是輕松多了。

    換做其他人的話,自然是精神繃得緊緊地,得練出點火眼金楮的能耐來,省得被下面官員的文字游戲弄含糊了,背了什麼要不得地干系。

    換了曹,卻沒有那麼吃力。

    且不說他身份貴重,下邊的人不敢輕易給他使絆子;就算是使了,也未必管用。

    從前年萬聖節後留京,曹在太僕寺衙門已經將近兩年。對于這邊各個署與牧場,他雖不能說是了如指掌,也曉得個七七

    加上他年歲不大,出仕年頭卻不短了。在傾軋慘烈地戶部歷練過,也算是有幾分見識的人。

    這太僕寺衙門,雖不能說鐵板一塊兒,盡在曹掌握中,但是誰想要鬧點什麼ど蛾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總而言之,曹待得還算舒

    看了幾份卷宗,就見伊都立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曹站起身來。

    兩人彼此見過,曹又拱手道︰“听說大人喜得千金,卻是要道聲恭喜了。”

    “哈哈,洗三沒趕上,這滿月禮大人可得省不下的!”伊都立神采飛揚,可見是真心歡喜。

    旗人家,與漢人家不同,雖說也重子嗣,但對閨女也很是看重。

    有的人家,還專門指望閨女選秀時指門好親,全家跟著飛黃騰達。

    伊都立是權宦世家,當然不會是盼著添個閨女來光耀門楣。

    怨不得他樂得合不攏嘴,他也是三十多歲的人,名下有嫡出的三個兒子,女兒之前只有白氏帶進門的繼女筠兒,親生地閨女這還是頭一個。

    “大人是沒看瞧見,那小手,那小腳丫……”提到閨女,伊都立不禁有些眉飛色舞,不過隨即想著衙門里,還不到午休地功夫,說這些不合適,便住了口,道︰“中午請大人到豐益泰吃鍋子,不待不去的……”

    家里添了女孩,伊爾根覺羅氏暗暗松了口氣。

    女孩兒是嬌客,不過是多預備份嫁妝罷了;要是添了庶子,往後再淘氣起來,平白分去一份家財不說,還不叫人省心。

    白氏產後未愈,伊都立雖說不留宿那邊,但也是見天地守著,疼閨女疼得不行。這剛落地沒幾天,就使人預備各種布偶玩意兒。

    就是當年添了頭生子,也不見他這般歡喜。伊爾根覺羅氏地心里,如何能不泛酸?

    但是她曉得丈夫的脾氣,是個順毛驢。

    之所以這般迷戀白氏,還不因白氏是南邊人的性子,同北方女子的剛性不同,整個人看著像面團似的。

    伊爾根覺羅氏不管心下如何惱,面上都是不顯,待白氏那邊越發禮遇。

    因這個,還得了伊都立好幾聲夸,她嘴上說著不敢當,心里卻是什麼滋味兒都全了。

    她的陪房張平家的暗自不忿,私下里無人時,問道︰“奶奶,就一直縱著不成?西廂,不是還有杜鵑麼?雖說顏色不比白氏,到底年輕,又是爺親自帶回來的。”

    伊爾根覺羅氏搖搖頭,道︰“杜鵑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哪里能同那位比?爺不過兩天新鮮罷了,怎麼會擱在心上。”

    張平家的猶豫了一下,問道︰“奶奶,既是爺疼姑娘,那……”

    伊爾根覺羅氏手中正拿著一支絨花,听了張平家的話,嘴角添了抹笑意,道︰“不急,不急,左右姑娘還小,離記事兒還早,到底是她親生的,讓她侍候兩天也好。這疼夠了,疼到骨子里,才會想到骨子里……”說到最後,已是低不可聞。

    張平家的沒有听清最後一句,還猶自奉承道︰“可不是那狐狸精的福氣,還是奶奶心慈……”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五章 風勢
    台基廠大街,八阿哥府,前廳。///com///

    九阿哥滿臉陰郁地看著門口,八阿哥則是有些木然,端著茶盞,用蓋子拂去表面的茶葉,看著里面的茶湯,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十阿哥平素雖說魯莽,現下也曉得不對,瞧了兩位哥哥,又想不曉得該如何相勸。

    八阿哥沉思半晌,待手中的茶盞已經溫了,才送到嘴邊,飲了一口,隨後擱在一邊,道︰“九弟,別看了,不會有人登門的。雖說皇阿瑪沒有圈著我,但是約摸著也差不離了。這個時候,傻子才往這邊來?”

    九阿哥听出八阿哥話中的寂寥之意,皺眉勸道︰“八哥,說這晦氣的做什麼?就算皇阿瑪信了小人的挑唆,因那兩個海冬青的事兒惱你,這罵也罵了,罰也罰了,終有緩和的那天。”

    八阿哥搖了搖頭,苦笑道︰“皇阿瑪諸子中,沒有序齒的不算,序齒的這二十三個阿哥中,二月份生人有位置,夭折的六阿哥與十二阿哥,圈起來的大阿哥,還有我同三阿哥。莫非,是我們生的月份不好?真是想知道十年、二十年後,我同三阿哥兩個會是什麼下場?他的和碩親王可能坐得安穩,我是像大阿哥那樣圈進于高牆,還是像十三阿哥那般禁足?”

    就算是不信鬼神,但是今兒畢竟是八阿哥的生日,這話說起來實是不吉利。

    九阿哥與十阿哥听了,心里頭也不是個滋味兒。

    九阿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眼根前這點波折算什麼,就值當得八哥這般灰心?就是那窩囊太子。還是兩廢兩立。我就不信了,憑著八哥的本事,這一點兒坎還邁不過去。”

    十阿哥也點頭說道︰“是啊,八哥,再婆婆媽媽的卻是有點像娘們了?那些個混蛋,平素奉承的殷勤。今兒也算是見了人心。”說到這里,不禁犯嘀咕︰“旁人倒是還好說了,這老十四怎麼半天沒見人影,莫不是忘記了?”

    他是無意說地,卻听地九阿哥咬牙切齒,眼中流出憎惡來。

    這些日子,又是順天府衙門,又是步軍都統衙門。又是流台灣,又是流寧古塔的,到底是不是老十四的人?

    要是他的人的話,他還能如此不動如山,那這小子的心思也委實太陰沉了;要不是他地人的話,那他這幾年暗中培植的勢力在何處?

    這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的狗東西,竟比對手與敵人更加讓人厭惡與心煩。

    八阿哥坐在那里,心里說不難受是假的。

    今天是他三十五歲的生日。距離上個生日,不過一年的功夫,卻是由車水馬龍成了門可羅雀。

    平素地忠心都是作戲?十幾年的心思,就這般付之東流麼?

    除了難受這些外。他就是滿心羞愧,不曉得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妻子。

    他失了勢,連帶他他的妻子都要跟著過冷清日子。

    真不曉得該不該慶幸,自己還沒有被皇阿瑪圈禁,是不是該在還能出去前,同妻子兩個出去轉轉?

    三位阿哥中,只有九阿哥是善談之人,今日他也是一肚子的火,雖說勸了八阿哥。但是也沒有心思再談別的。

    屋子里甚是靜寂。十阿哥使勁地往椅子後背靠了靠,瞧了瞧八阿哥。又看了看九阿哥,道︰“為啥想要那個位置,忙活了十多年,弟弟都膩煩了,哥哥們還不煩?

    八阿哥聞言,不由有些怔住。

    到底是為了什麼爭那個位置,身為皇子阿哥,誰又肯樂意居于人下,仰人鼻息?惦記那個位置,不是正常的嗎?

    要是單單是這個緣故,那九阿哥與十阿哥也不會真心相幫。

    八阿哥不禁自嘲,卻是自己也不清楚緣故。

    八阿哥這邊沉思,九阿哥回道︰“換了別人當,就能比八哥好?八哥有才能,不比其他阿哥強許多?到時候尋個由子,鐵帽子不敢指望,混個親王郡王的封爵,也算是有點小長進。”

    十阿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略顯稀疏地胡子,沒有再言聲。

    這時,就听到院子里“蹬蹬”地腳步聲響,十四阿哥疾步過來,臉上滿是歉意。

    他先是給三位哥哥請了安,隨後對八阿哥道︰“八哥,弟弟原是要早到的,兵部里面臨時來了些緊急公文,這才耽擱至今,這里給八哥賠罪了。”

    十四阿哥的謙卑難掩他的滿面紅光,這就是“春風得意”麼?

    這種得意同八阿哥地失意擱在一塊堆兒比較,越發映襯著八阿哥的悲慘。

    九阿哥看著八阿哥那坐得直直的腰板,身子也不由地坐直,望向十四阿哥的目光,變得越發犀利,冷笑著說︰“十四弟現下是大忙人啊,哥哥們想要見你一面,這委實也不便宜。”

    換做早先,要是听到九阿哥說這樣的話,怕是十四阿哥就要直接問上一句,這不陰不陽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今兒,他卻只是笑笑,隨後神色鄭重起來,道︰“听九哥這話,倒好像是老十四矯情似的。弟弟打小就親近幾位哥哥,剛記事起,便跟小尾巴似的,見天的粘著幾位哥哥。哥哥們年長弟弟好幾歲,卻是不嫌棄我,肯帶我。我老十四是那吃里爬外地人嗎?要是真當了混蛋地話,那就讓老天爺懲罰我老十四。”

    十阿哥在旁,默默听了,老感覺十四的話听起來有些怪異。

    有地時候,說多了,反而假了;要是他們感情都同早先一樣,那也不用這般斗雞眼的斗雞眼。詛咒發誓的詛咒發誓。雖說熱鬧,卻是看著使人心寒。

    好話人人都會說,但是怎麼會人人盡信?

    九阿哥嘴角多了嘲諷之意,還想要開口再損十四阿哥兩句,卻是被八阿哥橫了一眼,止住。

    八阿哥臉上已經是溫煦如故。指了指邊上地凳子,道︰“你既是忙了半夜,想來也乏了,坐下說話。

    十四阿哥一邊應著,一便暗暗觀察八阿哥地神色。

    八阿哥他面上沒有露出半分不快,就好像兄弟之間從未有過矛盾一般。

    十四阿哥在八阿哥下手坐了,心里卻是不由地犯思量,實不曉得八阿哥是真的寬容大量。還是已經笑里藏刀?

    曹盤腿坐在炕桌前,炕桌上擺放著棋盤,另一側坐著面帶迷茫之色的小和尚。

    曹的手里,黑白子都有,並不由用來博弈,而是在模擬事故現場上。

    那天,遇到的那個老嫗。別的不說,對于圍棋指定也是不咋懂地。不過,她卻是做了一回棋子兒。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場連環局,到底被算計的是哪個?

    就是曹,說來說去的,自己個兒都有些迷惑。

    別說是這種漏洞百出的局,就是完美無缺,使得小和尚罪名確鑿也不過是花些銀子罷了,還能圖什麼?

    曹心里雖說困惑,面上還是清醒的模樣,將手中的一個黑子放在棋盤邊上。手中捏了個白子。道︰“那黑子充作使老嫗喪命的石頭,這白色的就是老嫗。這個茶盞臨時當小和尚。”說到這里,將白子在茶盞上踫了踫︰“因撞了小和尚,那個老嫗站不住,往後倒去,腦子剛好踫到地上地石頭。”

    一邊說著,他一邊用棋子還原當時的細節,繼續講解道︰“就算這老嫗腦子再硬,這要是踫到石頭上,也沒有石頭破的道理……”

    “要是真磕了,流血了,這得多嚴重,哪里還有力氣再折騰?再說,根據那天各個行人供述看,那老嫗剛剛倒地時並未見血跡,雖說帶著呻吟聲,但是看著氣色也不錯。要是真在那時,這老嫗的腦袋就踫到了石頭,怎麼會有這番反應?若不是立時昏迷,那也要嚇傻了。”曹笑著說道。

    智然在旁,听了曹的這番話,曉得他的用心,也有些感動。

    出事近一個月來,智然看著仍是從容,但心里還是有幾分自責。

    雖說自己沒有殺人之心,但是這老嫗確是因他而喪命。幕後布局之人固然惡毒,但他這個出家人,也不算是頂清白,袖手旁觀,沒有舍身渡人之心。

    佛曰,眾人皆苦。

    自打會說話,就會念佛經的智然,比尋常的出家人更多了幾分慈悲心腸,就越發不會為自己的過失推脫。

    曹同他少年相交,對他地脾氣秉性也知曉些,所以這些天經常過來陪他說話,瞧他有些不對了,忍不住出言勸道。大夫所說的消息,實不曉得該歡喜,還是該惱。

    這叫什麼事?

    次子的屋里人添香有了身子,再過八個半月,她就能抱個大孫子或者大孫女,再也不用羨慕李氏。

    要說心中不歡喜,那是假的。她老來寂寞,也想有個小孫子、小孫女哄著。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開枝散葉本當是好事兒,可卻是懷孕地人不對,懷的時機也不對。

    如慧身子不好,往後未必好受孕,但是畢竟是新嫁進門的媳婦,也不好現下就提起子嗣繁衍之事,那不是給孩子添堵麼?

    這進門一個半月,通房丫頭的身子就一個半月,再要是讓哥哥嫂子曉得,知道女兒受了委屈,還不定要怎麼埋怨。

    想到這些,兆佳氏只覺得自己的老臉都沒地方放,方才心中的半點歡喜,也是絲毫不剩。

    橫眼看了邊上侍立的長媳一眼,她不禁皺起眉來……

    最近更少了,抱歉,18號開始恢復兩更。

    2月3月時使勁地碼字,每天只休息幾個小時,當時很亢奮,覺得自己能行,到四月,熬不住了,精神跟不上,以為緩緩會好,結果免疫力降低,很多病都出來了,今天又去醫院了,開了許多藥。听醫生的意思,月末或者下個月月初的時候,還要住院治療幾天。

    父母已經老邁,對于自己養活自己地九來說,身體真地是生存的本錢。

    我很難受,大家放心,就是為了高昂地看病費用,小九也會努力的,加油!!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六章 惡言(上)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兆佳氏心里想到這一句,底氣就有些足了。///com///ccneT她瞅著靜惠,重重地“咳”了一聲。

    靜惠原是眼觀鼻、鼻觀心地侍立一邊,听到兆佳氏的咳聲,才抬起頭來,問道︰“太太可是嗓子緊,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兆佳氏听了,不由有些著惱,皺了眉道︰“請什麼太醫,我又沒有什麼毛病,不過是換季的緣故罷了,待會你叫廚房那邊炖碗燕窩送來就好。”

    靜惠應了,兆佳氏心里則開始琢磨怎麼說將紫蘭給曹頌為妾的事兒。

    對于這個大兒媳婦,兆佳氏雖說心里不喜歡,但也存了幾分顧忌,不敢太過隨意。

    當年就算她那般的性子,在婆婆孫老太君面前也沒少受委屈。就算她將丈夫治得死死的,老太君一句話,自己也不能攔翡翠進門。

    對于婆婆,她心里也曾腹誹不已。

    雖說照看了皇帝十來年,到底還是奴才,真當自己是尊貴的老夫人了?

    腹誹雖腹誹,對于老太君在曹家說一不二的地位,兆佳氏是打心里羨慕。

    這府里的好物什,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老太君都是頭一份。

    閑著沒事,哄哄孫子,同丫頭們講講古話,這樣的日子多舒心享福。

    在西府住的別扭,住的不痛快的,最主要的原因也是這個。

    那就是李氏不在時,當家人是佷兒媳婦,她這個嬸子說不上話;李氏進京後,就更輪不到她指手畫腳。

    半輩子都是自在慣的,加上多年媳婦熬成婆。兆佳氏自是想擺擺婆婆的譜兒。

    偏生兩個媳婦,靜惠這邊,雖說不怎麼會來事兒。但是言行恭敬,也使得她挑不出錯處來。如慧則是親佷女,身子又不爽利,這疼還來不及,哪里舍得為難?

    這誰家地媳婦,不是得賢惠的?就算是富察家,也不能干涉女婿收屋里人吧?

    兆佳氏想到此處。撇了撇嘴。就想要將紫雲的事說了。

    她尚未開口,就听到靜惠道︰“太太。剛才弟妹使人回說身子不舒坦,要不要請人來瞧瞧?還有添香姑娘,身邊用不用撥人照看?”

    听靜惠提到這個,兆佳氏不由地有些懸心。

    如慧雖說性子活潑,比靜惠可人疼。畢竟身子不好,要是曉得丈夫地通房丫鬟有了身子,一時想不開,氣病了的話也不稀奇。

    想到這里,兆佳氏也暫時顧不得別的,立時將手中的煙袋鍋子撂下,下了炕,道︰“添香那邊,撥個妥當的媳婦子跟著。我先去瞧瞧如慧去。對了。讓廚房那邊炖兩碗燕窩,你弟妹身子不好呢。”

    吩咐完。兆佳氏便沒有再耽擱,匆匆忙地出了屋子。紫蘭捧了她的大衣服跟上,畢竟二月春寒,也輕忽不得。我看書_齋

    綠菊則是沒有跟過去,而是進前將兆佳氏的煙袋鍋子收了。

    看到靜惠望著兆佳氏地背影發怔,綠菊地心里頗為怪異。太太對二奶奶的不滿,瞞過別人,但是在身邊地兩個丫頭面前卻是毫無掩飾。

    昔日,還在伯爵府時,就算大奶奶貴為郡主格格,太太的毛病也沒少挑。就是面對面的時候,冷話酸話也都講過的。

    二奶奶進門兩個月,卻跟個木頭人似的。雖說少了熱乎氣,但是。禮數周全,言行規矩,使得人挑不出丁點兒錯處來。

    說起來,她現下代太太管家,問一問添香身邊添不添下人,也並不唐突。只是,這位平素謹言慎行地二奶奶不曉得,這個時候提這個,是給三奶奶添堵,往後妯娌間……

    綠菊只覺得心里詫異不已,再望向靜惠的時候,已經是多了幾分疑惑。

    靜惠也好像是察覺出綠菊看她,轉過頭來。

    綠菊不禁有些慌亂,擠出幾分笑,道︰“二奶奶,您吃茶不吃?”

    靜惠的臉上露出抹淺笑,搖了搖頭,道︰“我還要往廚房去,今兒就不勞煩你了。”

    綠菊的面上陪著笑,心里卻越發篤定自己的想法,二奶奶是個伶俐人,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木訥。

    怨不得二爺會親自求來,同魯莽的二爺比起來,二奶奶的這番沉穩勁實是沒得說。

    說話間,靜惠已經帶著丫鬟離開屋子。

    她的心里,也是暗暗地松了口氣,同時心下有些好奇,不曉得婆婆想把紫蘭、綠菊中地哪位塞到丈夫房里?

    紫蘭性子溫柔,綠菊端莊穩重,說起來,都是好姑娘。

    但是,哪個女人是不酸地?

    靜惠想起出嫁前,在姨母給自己言傳身授的做媳婦地經驗,心中既是感激,也覺得淒涼。

    她是父母早喪的孤兒,也是羨慕有阿瑪額娘的孩子。早先在她心中,是立定主意要將婆婆當成親生母親般恭敬與依戀。

    姨母伊爾根覺羅氏听了,卻是苦口婆心地勸她熄了這個念頭。

    這婆媳是天敵,相處之道,全在手段與制衡,哪里是那麼簡單的?

    既要面上做的好,讓人都挑不出錯處來;又要不軟不硬的,省得受到婆婆轄制。

    在女人心中,這兒子可是佔分量。這辛苦拉扯二十來年的母親,怎麼會心甘情願地將兒子送到其他女人手中?

    自然要萬分挑剔,百般刁難,總想著讓媳婦抹不開臉,這婆婆心里才舒坦。

    當媳婦的,就要心中有數,要曉得婆媳之間同親戚之間一樣,都是“遠了香,近了臭”。

    這距離近了,雖說親密些。但是事兒也多了;還不若不遠不近的,彼此還能客氣些。

    靜惠是長媳,又沒有分家。在一個府里住著,在“遠”既不是說她同婆婆兩處的遠近,而是說平素神態之間。

    這有開口罵兒孫的,卻鮮少有罵“客人”的。

    就算是做了人家媳婦,要守媳婦地規矩,也不可一味地委屈自己個兒,那樣只會使得婆家人對你失了尊重。往後日子越發難熬。

    自打開始。就要將自己當嬌客。該守的規矩要守,該淡著的地方還要淡著。

    這樣。既在人前落了好,又能自在隨心些,少受些閑氣。

    姨母還說了,這婆婆要是想往各房安插丫鬟,能推地就推了。實不能的,也不能說收就收。

    是使人教教規矩也好,還是“喜事成雙”在安排個屋里人也罷,總要讓人曉得,誰才是正房奶奶,省得那些賤婢失了規矩,淘氣起來……

    靜惠想到這些,只覺得身心俱疲。

    她的性子恬靜,本不是這種勾心斗角之人。只是曉得婆婆卻是看不上自己。丈夫夾在中間不容易。所以她不願因自己的緣故,使得丈夫難受。

    想要改善自己的處境。卻是誰都指望不上,只能自己咬牙硬挺了。

    當年,要不是自己一味軟弱,伯母會欺負自己至此麼?祖母會惱怒麼?董鄂家的橫禍還會有麼?

    靜惠的臉上慢慢地現出痛苦神色,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感覺痛苦地不只是靜惠,還有同樣為新婦地如慧。與其說是痛苦,不如說是憤怒。

    她坐在炕邊,手中的帕子攥得死死地。

    進門就有個通房丫頭在眼跟前放著,不是羞辱是什麼?她卻是只是忍了,誰讓她身子不好,往後在子嗣許是艱難。

    她要是鬧起來,別說婆婆姑媽不偏著她,就是她額娘也只會說她不懂事。

    即便如此,她也是早早地就同曹碩說了“約法三章”︰

    通房就是通房,開了臉擱在屋里也是丫頭,甭指望想要添個“姨奶奶”;之前的不說了,往後卻不許隨意親近,想要女人了,到底有個正經老婆在眼前擺著;就算她身子不便宜的時候,通房侍候也行,三年之內卻不能要孩子。

    曹碩過了年才十七,三年後才二十。她雖說早年身子不好,這些年始終在調理,保不齊就漸好了。既是做了人家的媳婦,就算有滿心的不情願也只有忍了。她沒有別地指望,就是想生個一兒半女的,省得自己孤零零一個,可憐得緊。

    這一個多月的功夫過去,剛進門時的怒意與不滿都壓在心底,如今她也是比照著妯娌靜惠,學著怎麼做媳婦。

    就是同丈夫曹碩之間,也因奶娘三番五次的規勸,使得她收斂了性子,相處之間比過去強上許多。

    一切的委屈,一切的隱忍,不就是不想找不痛快,想要過得舒心些麼?

    哈哈,如今是舒心了,舒了誰的心?

    婆婆要添長孫,丈夫要添長子,添香也不會再貓避鼠似的縮在屋里,自己卻成了大笑話?

    如慧喃喃自語,臉色刷白,身子已經是無法遏制地抖起來。

    陶嬤嬤見她不對,怕她傷了身子,忙勸道︰“姑娘且寬心,到底身子要緊。沒人笑話姑娘,大戶人家,長子是庶出,這也不算什麼。不管是誰肚子里出來地,不都是姑娘地兒子?姑娘看開些吧,看開些!”

    如慧听了,冷笑兩聲,咬牙切齒道︰“狗屁兒子,一塊臭肉罷了,誰稀罕?我寧願曹老三斷子絕孫,成了絕戶,也不想當這便宜娘!”

    陶嬤嬤听她說的這般狠絕,心里嘆了口氣,剛想要繼續相勸,就听到門外有人道︰“誰斷子絕孫,誰成了絕戶?我怎麼沒听真切。”

    卻是兆佳氏到了,因心疼佷女,她攔住了想要通告地丫鬟,直接進了上房。

    沒想到剛進屋子,就听到如慧在里屋的咒罵聲。饒是兆佳氏再疼這個佷女,也親不過自己的兒子去。

    這“斷子絕孫”、“絕戶”的話,說得可有些過了。

    俗話說得好,知子莫若母。對于自己的次子,兆佳氏是曉得他的秉性的。

    雖說曹碩年歲不大,但是脾氣好,懂事,曉得體恤人。是個孝順兒子,听話的弟弟,有擔當的哥哥。

    現下想想,嫁給老三,也算是如慧的福氣。要不然,如當初所想,嫁給了老二的話,就曹頌那驢脾氣,兩人還不曉得要怎麼鬧騰。

    這麼好的丈夫,如慧還不曉得惜福,這不是不知好歹麼?

    就算因丫頭有了身子惱怒,也不敢口不擇言地說到丈夫身上。還“曹老三”,這像話嗎?但凡平素對丈夫有絲毫尊重,也不會這般放肆。

    平日的懂事與乖巧都是在她面前裝的麼?私下里,這般跋扈地轄制著丈夫?

    越尋思,兆佳氏的臉色越發難看,目光也變得陰沉起來。

    娶個媳婦回來,是服侍兒子的,又不是娶的姑奶奶,這進門多久,就敢如此不守規矩?

    見兆佳氏進來,陶嬤嬤已經是捂了嘴巴,心里急得不行,想著該如何為如慧辯解。

    如慧從炕沿上起身,滿臉通紅,不曉得說什麼好。她也是盛怒之下,口不擇言,听到婆婆的動靜,要說不慌,那是假的。

    見兆佳氏耷拉著臉,嘴角餃著冷笑,再也沒有半點平素的慈愛,如慧咬了咬嘴唇,方才的羞慚已經被無限地委屈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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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七章 惡言(下)
    不過是話說得好听罷了,要是真疼她這個佷女,怎麼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許曹碩收用了添香?

    如慧揚起下巴,不怒反笑,挑了挑眉毛,高聲道︰“太太沒听真切麼?那我就再說一遍,我寧願曹老三斷子絕孫,成了絕戶,也不當這便宜娘!”說到最後,話音里已是毫不掩飾地憎惡。///com///

    兆佳氏活了這麼大,向來都是她張狂的,何曾見過別人的無禮?

    因打小生母去的早,父兄寵溺得緊,兆佳氏的性子甚是嬌縱。

    後來雖說有了繼母,但對方也不敢跟她端母親的架子,只是哄著敬著,家里的大事小情,也要同她商量著來。

    嫁了包衣人家出身的小芝麻官丈夫,兆佳氏心里是不忿的。但是好在丈夫脾氣好,性子溫吞吞的,什麼都听她的。

    待以後,到了江寧,見識了婆家的排場,曉得婆家的日子不比京里那些空殼子權貴差,兆佳氏只當自己熬出了頭。

    就是孫太君看不上她,要家法什麼的,兆佳氏已是有些記不清了。

    不過是老太太偏心,壓著她這個小兒媳婦,給大兒媳婦撐腰罷了。

    再說,老太君最重規矩,言行之中有板有眼,講究的就是一個禮兒,實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就算兆佳氏心中不忿,也不過是吧唧吧唧嘴,腹誹幾句罷了。

    上面雖說有長房嫂子,但是李氏大家出身,又是好脾氣的。兆佳氏同她相處二十來年,都沒見過她高聲說過話,更不要說是口出惡言。

    因這個。兆佳氏私下里沒少編排李氏,覺得她待下太慈,當不起當家太太的身份。

    對了郡主出身的佷媳婦兒。雖說分家前與兆佳氏有些口角,但是到底守著禮,面上還算過得去。

    這婆婆當了兩個月,兆佳氏心里還很是不足,覺得沒有老太君當年的氣派。

    誰承想,這寵佷女還寵出孽。

    心疼佷女,擔心她的身子。好吃好喝好言好語地照看著。就算是條狗,也該養熟了。偏生是這個沒心沒肺地。這連做媳婦的規矩都不守,在婆婆面前這般猖獗無禮。

    兆佳氏七分的懊悔加上三分地失望,化做十分惱怒,坐在炕上,喝道︰“閉嘴。渾說什麼?都是你額娘縱得你,到底是小戶人家出來的,好好的閨女給嬌慣成這個樣子,哪里還有半點大家出身的模樣,也不怕丟了兆佳家的顏面?看來往後你也當學學規矩……”

    說話間,兆佳氏盡是痛心與懊悔。不過落到如慧耳中,卻是另外一個味道。

    兆佳氏要是說別的,如慧見她惱了,許是就偃旗息鼓。畢竟打小都曉得。要恭順長輩。少頂嘴什麼的。就算是心里著惱,發作出一句也就舒坦多了。

    卻是說起她額娘地不是。這叫她做女兒地,如何能忍?生她養她,為了她操碎了心,難道還要因她的緣故,受到編排與輕蔑麼?

    如慧只覺得怒不可赦,難道是自己想要嫁進曹家地麼?是誰稀罕不成?

    之前,也有人往侍郎府提親,滿洲大戶、二品侍郎家的嫡女,還會愁嫁不成?

    還不是兆佳氏使人放出風聲,道是姑表早已聯姻,使得媒人打了退堂鼓。

    到了如慧發病,不好再許親時,她又假惺惺地念著親戚情分,施舍般的結親,卻是長子變次子,背信棄義。

    偏生她父母心疼她,怕她去別人家做媳婦辛苦,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從父親那邊論起,自己的額娘是嫂子,兆佳氏是小姑,卻是每次過去都擺著姑奶奶的架子,沒有半分恭敬;從自己這邊說起,額娘是親家母,貴客中地貴客,哪里就輪到她來編排?

    兆佳氏沒有留意到如慧的不對,還在嘮嘮叨叨地說著︰“這做人家媳婦兒的,男人就是天,要敬著高高的。就算老三比你小,也是你的男人,說話間要恭敬著,這才是當人家媳婦兒的規矩……”“哼!”如慧只覺得腦袋“嗡嗡嗡”直響,再也忍不住,冷冷地說道︰“規矩,你們曹家,真真是好規矩,使得我大開眼界啊。我額娘小門小戶,我阿瑪偏房側支,我們府里怎麼會有你們的好規矩?這偷丫鬟,不就是你們家的規矩麼?哼,哼,東跨院的那位姨娘,我們廂房地那位,都是你們家地規矩!還有老四、老五,偷個丫頭做什麼,娶個丫頭做正房,說不定正合了太太的意……”

    兆佳氏巴拉巴拉地,說得口干舌燥,原是指望自己個佷女能懂點事兒,沒想到又招她這番話出來。更過分的是,她不只說自己的丈夫,連帶著大伯子、小叔子都說上,而且說得甚是惡毒。

    兆佳氏氣得站起身來,身子一趔趄,好懸沒有跌倒。幸好後邊是炕沿,支撐著沒有跌倒。

    如慧說話之間,想起寄養在長房名下的曹頤。

    對于姑姑家的這點私隱,如慧也影影綽綽地听母親念叨過一遭,起初並沒有放在心上。待嫁到曹家,才曉得了七七八八。

    曹頤生母就是丫鬟,看來這曹家偷丫鬟的“規矩”,還是頗有歷史淵源,也算是父子相承。

    這可不是正印證那句老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這樣的人家講“規矩”,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慧不禁笑了,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兆佳氏的臉色越發黑得怕人,扶著炕沿道︰“你這是在笑話哪個?”

    如慧只覺得胸口的陰郁一掃而空,自己清清白白一個人,同這般守“規矩”的婆家計較什麼?

    左右有自己的嫁妝,好吃好喝好生養著,將身子骨養的好好地。何必生那用不著的氣。

    狗屁男人,誰還稀罕了,管他偷丫頭。還是養私孩子。養好了身子,大不了休了丈夫,回娘家,尋個好漢子走道。

    這滿洲女兒,再嫁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誰還學著那些南蠻子,惦記著賺個牌坊麼?

    如慧地性子本就同尋常女子不同。不是那多愁善感的主兒。向來大大咧咧的,帶著幾分直爽。

    她既是心里尋思開了。方才的怒氣也都散了大半。

    只是自己嫁了一遭人,受些委屈,權當是自己個兒長了見識,萬沒有連累額娘跟著一塊被編排的道理。

    看著兆佳氏被氣得跳腳的模樣,如慧燦爛一笑。道︰“哪里是笑話?從爺們的規矩,想起這曹家女人地規矩,這不是佩服太太麼,給媳婦們樹了個好規矩,現成地例,照著去做,準沒有錯就是了。”

    兆佳氏卻是有些听糊涂了,這是在夸自己個兒?

    這孩子,方才還冷言冷語、滿臉惡毒。怎麼轉眼功夫又笑得花似的、小嘴兒跟抹了蜜一般?

    是曉得害怕了?兆佳氏地神情柔和些。撇撇嘴,道︰“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自是比你們年輕人做事周全些。”

    如慧用帕子捂了嘴巴,眼楮彎成了月牙,笑道︰“可不是麼,還是太太懂得規矩,行事果決啊。這有了身子的丫頭,生出小子來,要分一份家產;生出閨女來,還得預備一份嫁妝。看來還是太太的法子好,直接使人伢子賣了去,小子也好,閨女也好,都便宜旁人家去吧……”說到這里,卻是頓了頓,嘆了口氣,道︰“只是媳婦還想要再掂量掂量,省地萬一這往後閨女飛上枝頭變鳳凰,成了國公夫人、將軍婦人什麼的,我這便宜的娘,想當再當不上,該怎麼著?”

    屋子里一片靜寂,就是年老經事兒的陶嬤嬤也沒有想到如慧會提起這一出來。

    曹頤的身世,在曹家雖說不是秘密,但顧及兆佳氏的顏面,從來沒有人提起。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如慧的這幾句話,如同是針尖一般,刺得兆佳氏生疼生疼的。她眼楮直直的,惱也顧不上惱,腦子里都是早些年地畫面。

    雖說丈夫好色了些,怯懦了些,但是夫妻兩個也算是恩愛,要不然也不會接連生了曹穎他們五個。

    因路眉地緣故,夫妻兩個拌過嘴兒,但是也多是床頭打架床尾合。是什麼時候,丈夫不愛同她說話,不再像過去那樣,沒事就陪她嘮嗑的?

    是康熙四十九年,她斷然拒絕認回曹頤地時候。

    說她舍不得一副嫁妝也好,說她怕丟面子也好,她就是不想做那便宜娘。

    卻是傷了夫妻情分,她不是傻子,曉得丈夫疏遠了自己。

    雖說心里也有些後悔,她卻是向來要強,咬牙硬挺著。她心里尋思著,過兩年事情淡了,丈夫不惦記了,就好了。

    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不至于為了個庶女,就鬧得不得安生。

    兩人少年結發,生兒育女,過了半輩子,都是自己當家,害得丈夫得了個“懼內”的名聲。

    哪個女人不願小鳥依人似的,被丈夫憐惜,誰愛擺出河東獅的模樣,背後被人嚼舌頭?

    不過是曉得男人花心,為了護住這個家罷了。

    兆佳氏還惦記著,等往後夫妻倆兒上了歲數,兒孫滿堂時,自己也要“柔順”,將丈夫服侍得舒舒服服,去了丈夫“懼內”的帽子。

    雖說他沒有抱怨過,但是兆佳氏卻曉得為了自己的緣故,丈夫在外頭也受了不少奚落。

    沒想到,夫妻兩個尚未和解,想要做的事兒都沒做,便是天人永隔。

    滿心的籌劃,都成了泡影;痛到骨子里的悔恨,卻是抹也抹不去。

    要是自己當年沒有拒絕認下曹頤,丈夫還會做下心病麼?還會不顧妻兒,舍了自己的性命,將救命藥讓給庶女麼?

    多少年來,一直不敢承認是自己的過錯,到了今兒兆佳氏卻是無法再騙自己個兒。

    她只覺得嗓子眼腥咸,眼前一陣陣發黑。黑暗里,曹荃站在那里,手中牽著路眉,冷冷地瞪了兆佳氏一樣。

    兆佳氏慢慢地闔上眼,喃喃道︰“你到底是怨我……”話音未落,卻是見她伸出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

    紫蘭見她身子已經打晃兒,忙上前道︰“太太……”

    陶嬤嬤見兆佳氏臉色雪白,沒了血色,手指縫中紅殷殷的,涌出來的,不是血是什麼?

    如慧故意說的那般刻薄,就是惱兆佳氏說她額娘不好,成心要氣氣她。

    還以為她要暴跳如雷,沒想到她卻像老了十多歲似的,可憐兮兮的,看著叫人不落忍。

    “太太,我們姑娘年歲小,不懂事,您別惱……”陶嬤嬤見如慧只曉得傻站著,只好迎著頭皮替她賠情。

    兆佳氏卻恍若未聞,直直地往門口走去。

    紫蘭見了,忙跟過去挑簾子。見了兩個主子針尖對麥芒,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鬧成這個地步,這兩人都沒有台階下啊?

    她扶著簾子,還在胡思亂想著,就听到“撲通”一聲。

    她順著聲音望去,卻是唬得魂兒也沒了。

    兆佳氏臉朝下,直直地摔在地上,一動不動……當、卓越、淘寶都有。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家教(上)
    西單牌樓,太僕寺衙門。///com///轉載自我看�S

    曹這幾日,就關注一個消息,那就是福建巡撫覺羅滿保年前上了關于“攤丁入畝”的折子。

    這可是四阿哥上台後的主要政策之一,就是靠這個政策,使得空乏的國庫重新豐盈起來。

    自滿清入關“跑馬圈地”起,土地兼並日益嚴重。大量的失去土地的農民成了佃農,但是壓在他們身上的“丁銀”卻絲毫沒有減少。

    權貴之家,雖說大肆兼並土地,但是卻用各種法子來減免丁稅。

    而那些失地農民,辛苦勞作下,要交納比例甚高的地租,還要負擔丁銀與勞役。

    就算是風調雨順的年份,層層盤剝下來,能勉強果腹已是不錯。要是遇到旱澇荒年,莊稼收成不好,種出的糧食還不夠交租子的。

    除了賣兒賣女,或者賣身為奴外,還能有什麼法子?

    康熙五十年下的恩旨,“盛世添丁,永不加賦”,使得康熙五十一年以後出生的丁,徹底地擺脫了“人頭稅”的盤壓。

    其中的好處,卻是要等十多年後,才能顯現。

    按制,凡男子自十六至六十歲稱丁,男丁除了要交納丁銀外,還要負擔地方上的勞役。

    那些現在就仍需要交納丁銀的百姓,只能祈禱著老天爺開眼。要不然的話,指不定一場大澇或者大旱下來,一家人就要天人永隔。

    就算僥幸能活命,也多是背井離鄉,淪為僕役。

    雍正為何身後罵名無數,直到數百年後,還有人質疑他繼位的合法性。還有無數文人口誅筆伐,將他說成是“謀父、逼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誅忠、好諂、任佞”的暴君。

    原因就是這個,“攤丁入畝”。

    “攤丁入畝”減輕了百姓負擔。一定程度地遏制了土地兼並,並且豐盈了國庫,卻是嚴重地損害了權貴地主階級的利益。

    說起來。雍正這皇帝當得也沒有滋味兒,忙活了十多年,累死累活的。卻是半點不落好。

    前面是好大喜功的“千古一帝”爹,後邊有個風流敗家的“十全老人”兒子,他這個承上啟下的“老黃牛”卻是只落下個罵名。想要粉飾太平,也沒有仕林捧場。

    想到這些。曹不由地唏噓,同時心里琢磨著,這個覺羅滿保,會不會是四阿哥的人。

    就算現在不是,既是四阿哥登基後。能將“攤丁入畝”地政策推行天下,那想來對這個覺羅滿保也當另眼相待吧。

    待曉得了康熙已經駁了覺羅滿保的折子,認為“地丁之名,各省一樣;若攤丁入地,則省各異,日後必致更改”。

    曹只有嘆息的,康熙做了五十多年地皇帝,不會不曉得土地兼並與國庫空乏兩者之間的關系。但不曉得是他好名,還是怕變革引起動蕩。我*看書齋再也沒有年輕時的銳利。

    中午小憩時。曹想起自己頭晌地悵然,不由地有些好笑。

    之前剛想到鴉片。這會又想起“攤丁入畝”來,難道自己還想博個能臣的美名不成?

    他是想盡綿薄之力,尋思個法子解決鴉片的危害,也算是沒有白活這一世。對于其他地,他卻是沒有心思去摻和。

    有史以來的各種社會變革,都有激烈地爭斗在里面,可以說都是用血來鋪道地。

    對于那些勇于改革開拓的人,曹甚是敬佩,但是卻沒有興趣將自己個兒架到烈火上烤。

    唐執玉除了忙著衙門的事兒,還忙著兩個堂弟的應試。他兩個堂弟都是舉人功名,要參加今春的會試。

    說起這兩個堂弟來,唐執玉滿臉榮光地樣子,贊個不停。不是說這個學問好,就是說那個侍母孝順、人品方正。

    曹看在眼里,想起去年送曹碩與曹項下場的情景。

    曹碩如今在朝陽門內新鮮胡同的正白旗官學讀書,學習翻譯與滿文,為考取中書筆帖式做準備;曹項則就讀于國子監,三年期滿後,就有資格直接參加下一科會試。就算考不上進士,只要曹項在國子監內部考核中為“上等”,也可以被選為官,步入仕途。

    曹剛來這個世上時,曹碩還是剛學舌的稚子,曹項還是個沒落地的胎兒,一轉眼竟是這麼大了。

    曹忍不住仔細瞅了兩眼唐執玉,要是自己當年不是從一個孩子做起,而是接著上輩子的歲數,那應當同唐執玉差不了幾歲。

    唐執玉見曹瞅他,笑著止了笑,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夸自家堂弟。

    曹看著唐執玉已經洗得泛白的官服,心里只有敬佩的。

    為了照看寡嬸與堂弟們,唐執玉日子過的甚是清苦。家中下人,除了一看門地老蒼頭,只有跟他到衙門侍奉地小廝。

    一應家務,都是由他妻子帶著女兒親自料理。

    堂堂的正四品京官,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京中獨一份了。

    因這個,伊都立私下還同曹念叨過幾次,罵唐執玉是大傻子。他那兩個堂弟,雖說還沒有成家,但是都二十來歲,還都是舉人功名。

    不管是到哪里坐館,還不能混點銀錢花,奉養老母與自家兄弟?卻都是書呆子,半點人情世故不懂,只曉得埋頭讀書。一家老小,全由唐執玉奉養。

    除了供著讀書,畢竟堂弟們年齡也大了,加上有了功名,也有人願意上門攀親。唐執玉挑正經書香人家,又給兩位堂弟張羅著,訂了親事。如今,正苦哈哈地預備聘禮。

    這卻是唐執玉地家事,外人也不好多嘴,曹不過听听便罷了。

    唐執玉雖說住了口,但是心思還在即將到來的會試上,喃喃自語道︰“算算日子。這考官應指派下來了,卻不曉得今科是哪位大人……”

    唐執玉話音未落,就听到有人笑道︰“唐大人不曉得。本官卻是曉得。工部尚書王頊齡同都察院左都御史劉謙兩位大人為正主考,蔡升元與王之樞兩位內閣學士為副主考。初六萬歲爺在行在發的聖旨,昨兒到的禮部。今兒起幾位大人就開始閉門謝客了。”

    “兩位王大人主考……”唐執玉聞言,點了點頭,已經開始琢磨。

    他自己就是在科舉考試中千軍萬馬沖出來的。自然曉得主考官的性情與愛好的不同,所偏取的舉子也是不同地。

    有的考官性子沉穩。就不喜歡太輕佻的文章;有地考官開明,對于些刻板的解題就沒有興趣。這其中的學問多了,那點也不好輕忽。

    他關注著主考官,曹卻是听到“蔡升元”時,心中一動。

    這個蔡升元。康熙四十四年曾為江甦鄉試主考官,是顧納地座師。顧納進京,就是他主動相邀。不僅如此,他還將幼女許給顧納為妻,師生又成翁婿,也算成就一番佳話。

    曹寅因這個緣故,對蔡升元甚是敬重。

    顧納雖說出身江南望族,畢竟族人已經凋零,沒有父兄可以依靠。也沒有薄產。蔡升元卻不以富貴取人。實是令人佩服。

    來人正是伊都立,同唐執玉說完。還等著他一聲“謝”,好調侃他兩句,沒想到他又為堂弟們籌劃上了。

    伊都立無力地拍了拍腦門,轉過頭來對曹道︰“大人,令尊同淳王爺都在禮部,大人的消息怎還不如下官?”

    曹听了,心里不禁有些羞愧。

    雖說他與曹寅父子兩個每天也說上幾句話,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問問父親衙門如何什麼的。

    伊都立見曹沒言語,看出他神色不自在,心中了悟。

    這父子之間,天敵一般。

    當爹地,沒有幾個瞧著兒子順眼的。甭管做兒子地多用功、多上進,也別指望從父親嘴里得一聲贊。

    不是橫挑眉毛豎挑眼的,就是同那有出息的孩子比,瞧著那架勢,就好對著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一灘爛泥似地。

    一來二去,這做兒子的也只能貓避鼠地躲著自己個兒的老子了,誰還樂意往前湊不成?

    伊都立想到這個,便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

    下午衙門當差的功夫短,感覺眨眼就過去,曹回家的心倒是比每天迫切。

    都是被唐執玉那副“吾家有弟初長成”的得意給刺激了,他心里也開始惦記著是不是該好生教育教育府里的那幾個小蘿卜頭。

    其中,天佑與左成、左住兄弟四歲,恆生三歲。妞妞那邊,不用他操心,莊先生早就教閨女練大字了。

    雖說按照時下的規矩,三、四歲的孩子啟蒙還早,但是也不好再放養似地。

    曹不指望孩子們往後去走科舉地獨木橋,但是也不願他們成為沒有半點用處的紈褲。

    想到這里,曹騎在馬背上地身板不由直了直。嗯,很有做父親長輩的直覺。

    回到府里,進了內宅,曹按照往常一般,先往蘭院請安。

    曹寅與李氏卻是都不在,父親不再還罷了,從衙門晚歸也是有的,母親怎麼會出去串門子?

    曹心里奇怪,問這邊的丫鬟道︰“太太什麼時候出去的?可說了往哪兒去?”

    那丫鬟回道︰“東府二奶奶打發人來請太太的,像是有急事兒,大奶奶也跟著過去了。”

    曹听了,心里仍是糊涂。

    雖說曹頌隨扈,不在京里,但東府還有兆佳氏在,怎麼輪到靜惠說話?

    他出了蘭院,卻是有些不放心。不會是兆佳氏趁著曹頌不在,想要發作靜惠吧?

    要是那樣的話,實是令人無語。

    曹不由有些意興闌珊,轉身想要往梧桐苑先換了衣裳,卻是被人喚住。

    從二門處,氣喘吁吁地跑來的,是喜彩。

    喜彩帶著幾分喘息道︰“額駙,格格陪著太太在東府,想著額駙差不多落衙,讓婢子回來請額駙過去。”

    難道不是那府內宅的事兒,怎麼還想起叫他過去?

    曹問道︰“到底什麼事兒,這般勞師動眾的,這都到了飯食了,還不叫人回來?”

    喜彩听他發問,像是受到驚嚇般,不由地一哆嗦,小聲道︰“二太太摔了,情況不大好。”

    曹沒有留意到喜彩的異常,點點頭,轉身往二門去。

    喜彩使勁地搖搖頭,將身上的寒意消了,口中嘟囔著“不怕,不怕”,快走幾步,跟上曹。

    剛出府,便踫到剛到家的曹寅,曹見過父親,將兆佳氏的事兒說了。

    “摔了?”曹寅听了,對兒子擺擺手,道︰“既是如此,那你就過去瞧瞧,看看太醫怎麼說。小二不在京里,其他幾個還小,你多顧著些。”

    雖說曹寅也有些不放心,但是這也沒有大伯子探看弟媳婦的道理,因此便多吩咐曹兩句。

    瞧著父親有板有眼的,曹哭笑不得,難道他不吩咐這幾句,自己就能袖手旁觀不成?

    到了東府,曹直接隨著喜彩進了內宅,去了兆佳氏的院子。

    廊下站著兩個小丫鬟,穿著春衫,在門口瑟瑟發抖。見曹到了,兩人忙挑了簾子。

    外堂沒人,大家都聚在里屋。

    看到炕上的兆佳氏時,曹不禁嚇了一大跳。

    鼻梁已經斷了,塌陷進去,額上添了口子,右半拉臉都蹭花了,整張臉紅腫的不成樣子,看著如同鬼魅。

    最詭異的是,兆佳氏此刻並沒有暈迷,而是睜著眼楮。她好像是看什麼,整個人都石化了一般……如何,請登陸wwwqd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二十九章 家教(下)
    除了臉上的傷外,兆佳氏的手臂也因先著地而摔傷了。///com///據太醫的說辭,傷筋動骨一百天,要臥床休養個兩三個月方好。

    雖說臉上的傷看著狼狽,畢竟沒有性命之猶,還不叫人擔心。但是兆佳氏的神態,看著卻是有些不對。

    李氏心慈,見她這般渾渾噩噩的模樣,心里不落忍,坐在炕邊,道︰“弟妹,你這是怎麼了?心懷放寬些,別叫孩子們擔

    兆佳氏听了李氏的話,緩緩地轉過脖子,臉上露出幾分疑惑,好半晌才嘟囔道︰“你是誰?”

    雖說不過幾個字,卻是使得屋子里眾人都唬了一跳。

    李氏也是怔住了,不曉得該如何應答。

    曹與初瑜也是有些傻眼,莫非兆佳氏痰迷心竅,被氣糊涂了。

    靜惠的臉上則是無法掩飾地擔憂,她是曉得丈夫脾氣的,雖說對母親有所抱怨,但也是孝順之人。

    丈夫隨扈,將家里托付給她,她卻沒有能照看好婆婆。

    婆婆摔倒的原因,別人不曉得詳情,她早從紫蘭處仔細問明緣由。

    任性頂撞婆婆的如慧固然有錯,為了岔開婆婆要給安排屋子里的話,將婆婆支到西跨院的她也難逃其疚。

    就算無人曉得此事,無人指責于她,她又能如何自欺欺人。若不是她賣弄小聰明,如何會釀成這般大禍?

    思及此處,靜惠不由地顫栗起來,眼中現出痛苦之色。

    初瑜在旁見了,輕輕地拉了靜惠的手,低聲安慰道︰“弟妹別擔心,太醫不是說休養些日子就好麼?”

    話雖這樣說,她自己也唏噓不已。

    雖說上了年歲,兆佳氏畢竟還是個女人。就算身上的傷處能休養好。但是塌陷下去的鼻梁可不會再好起來。

    曹碩、曹項、曹兄弟,卻是神情各異。

    曹碩的心里是害怕與驚疑,打小見慣了母親的強勢,還是頭一遭見到母親這般羸弱的模樣。

    雖說父母親都是尋常人,並沒有令子女引以為傲的美德,但是卻是他們能依靠的人。

    喪父之痛猶在昨日,要是再成為無母孤兒。那實是讓人悲痛……

    曹碩卻是想也不敢想了,直覺得平素自己甚是自私無情。因畏懼母親地嘮叨,竟沒有半點人子的孝心,除了必要的請安,從不在母親這邊來。

    就算曉得母親在守寡後煙癮越來越大。他也是在心里埋怨母親這邊的屋子味道太大,母親的牙齒黃了,如外頭的村婦。卻是沒有想過,多過來陪母親說兩句話,勸她少吃些煙。

    母親摔倒的原因,雖說嫂子回答地模糊,但還曉得是在自己院子里摔的。如慧又不在這邊侍候,他心里也隱隱地猜到。

    想到這個,他心中漸漸地生出怒意來,使勁地握了握拳,想要立時回院子尋妻子問過清楚。

    轉過身的那刻,他的身子卻僵住了。

    紅著眼楮、蒼白著臉站在門口的。不是方才還因“不適”休養地如慧,是哪個?

    曹項是庶子,不是兆佳氏的骨肉,倒是沒有多少悲痛。只是覺得她這般狼狽,老態橫生。心中多少有些可憐。

    曹平素雖是伶俐,但是因是幼子之故,行事不比哥哥們沉穩,已經是紅了眼圈,強忍著不哭出來。

    李氏緩過神來,仔細瞧了兆佳氏兩眼,臉上帶著幾分焦慮,道︰“弟妹,他二嬸。你。不記得我是誰?”

    兆佳氏的眼珠動了動,視線落在李氏臉上。盯了半晌,道︰“是大太太啊……還不趕緊看茶……”說話間,就要掙扎著起來,卻是哪里起的來。

    這掙扎之下,卻是牽動了身上與臉上的傷口,她疼得吃牙咧嘴,額上亮閃閃的,都是汗。

    “弟妹,快別動,這還帶著傷呢……”李氏忙按了她的肩膀,不讓她起來。

    “傷?我這里怎麼了,好疼……”兆佳氏地神情有些迷惑。

    李氏見她神情不似作偽,心里甚是驚詫,口中卻輕聲應道︰“弟妹不小心摔了一跤,養些日子就好了……”

    “這好好的怎麼就摔了,這莫不是做夢吧……”兆佳氏的動靜越來越小,最後滿滿地闔了眼楮。

    “母親!”曹碩的臉上失了血色,快步上前,到了炕邊。

    李氏忙低聲喝道︰“噤聲,藥里有幾味安神的藥材,讓你母親先好生歇歇。”

    少一時,就听到兆佳氏發出均勻的鼾聲。

    眾人這才算是放下心來,到了外間堂屋坐下。只有如慧,紅著眼楮形同驚弓之鳥,低著頭站在門口,不敢上前一步。

    李氏原是要開口細問如慧兩句地,但是見她這般模樣,孩子似的,便皺了皺眉,不再言聲。

    雖說如慧脾性不如靜惠柔順,但是畢竟大家子出身,況且兆佳氏還是她的親姑姑,還不至于敢忤逆。

    兆佳氏是自己跌倒的,這點毋庸置疑。

    兆佳氏現下這個模樣,這個時候細究如慧的過錯,如慧哪里受得了?不說別地,在曹碩他們兄弟幾個面前,一個“不孝”的嫌疑下來,往後她在曹家就無法立足了。

    兆佳始對這個佷女媳婦百般疼愛,不管是如何承接,還是讓等她好些,讓她自己個兒拿主意,省得還要落下埋怨。

    再說,雖說自己是長輩,但是畢竟如今已經分房,就算兆佳氏身子不舒坦,臥病休養,還有長媳靜惠在。

    想到此處,李氏沒有再看如慧,轉過頭,對靜惠道︰“小二沒在家,你就多擔著些。安排幾個妥當的人侍候藥。隨時看顧些。

    李氏點點頭,又瞧了瞧曹碩兄弟三人,道“你們幾個也不小了,也要曉得好生孝順母親。打發人在學堂里請上幾天假好好地侍奉。

    曹碩他們兄弟幾個,都束手應了。

    李氏過來照應小半天,又驚又怕的,身子就也有些倦倦的。

    她怕孩子們擔心。盡量忍耐,起身道︰“我先回去,那邊有兩株好山參,待會兒我使人送過來,給二太太補身子吧。”說著。沖兒子、媳婦點點頭,道︰“走吧!”

    曹見母親身子不穩當,忙上前扶助,初瑜扶了另一側,三人一道出了東府。

    一家三口回到蘭院,曹寅已經在等著了。

    見妻子臉色煞白,身上不穩的。曹寅不禁站起身來,目光中帶了幾分問詢來。

    曹雖說過去的晚,但剛才回來的路上,已經向初瑜問了,加上如慧那沒牙老虎的模樣,使得他心里也曉得個七七八八。

    他還未等開口。就听“哦”地一聲,李氏已經俯下身子,嘔吐起來。

    屋子里立時亂做一團,取盆地取盆,端水的端水。收拾穢物地收拾穢物。

    房間里是酸澀地味道,李氏埋頭吐了半晌,腦袋都有些撐不住,只剩下干嘔了。

    曹從丫鬟手中接過清水,親自送到母親手中。

    李氏實在是吐不出了,身子軟軟地倚在炕邊,帶著幾分歉意,對曹寅說︰“這眼看就要到飯時,卻因我的緣故。髒了屋子。趕緊取兩把香。好生薰薰屋子。”後邊這句,卻是對丫鬟交代的。

    盆里與地上的穢物已經收拾干淨。繡雀取了兩把檀香,燃起了香爐。

    曹寅見妻子臉色慘白,有些不放心,道︰“請個太醫來瞧瞧吧?”

    李氏搖了搖頭,道︰“老爺,我沒事兒,就是有些反胃罷了。倒是二太太那邊,還是再請個妥當的老太醫過來瞧瞧方妥當。”

    听了兆佳氏地狀況,曹寅不禁皺眉,莫非是痰迷心竅,魔怔了?要不就是老糊涂了,開始不記人……們都到這邊侍候。如慧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過來。

    曹碩的臉色卻是深沉起來,看也不看如慧,轉過頭來,問靜惠道︰“嫂子,太太到底是為了什麼緣故摔倒的?嫂子說許是路滑的緣故,如今雪早化了,還沒有下雨,怎麼就地滑了?”

    雖說他的聲音不高,但是其中質疑地口氣毫不掩飾。

    連帶著曹項與曹兩個都巴巴地望向靜惠,剛才回來時,顧不得多問,他們也還不曉得詳細原由。

    靜惠神情不變,心里卻帶著幾分猶豫,不曉得該不該將真相說出來。她不經意地掃了如慧一眼,如慧已經篩糠似地戰栗不止,滿臉滿眼地恐懼。

    要是如慧不害怕,那是假的。

    要知道,兆佳氏不僅是她婆婆,還是她的親姑姑。換做嫁的別的人家,氣倒了婆婆,或許還能得到娘家庇護。要是兆佳氏有個閃失,就算她回娘家,怕是她阿瑪也不能饒恕她。

    靜惠心里嘆了口氣,道︰“不過是意外罷了,太太走得急了些。”說到這里,她轉向如慧,道︰“弟妹,別再為其他的惱了,同我一道留在這邊侍奉婆婆吧,也是咱們當媳婦的孝

    如慧听了,神情驚疑不定,看著靜惠地眼中多了幾分祈求。

    靜惠點點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道︰“曉得弟妹身子不好,先忍些幾天,等過兩日太太情況好些再休養,可好?”如慧同抓了救命稻草般,使勁地點點頭,道︰“我沒事,我沒事,不用歇的。”說話間,眼淚再也止不住,簌簌落下。

    曹碩見了,皺著眉頭,還要再說什麼,還沒等開口,便听靜惠道︰“三叔,我同弟妹要侍候太太,許是暫時顧不上添香那頭。瞧著邢嬤嬤是個妥當人,要不讓她先過去照看可好?”說著,也望了望如慧。

    如慧脾氣雖大,膽子卻小,已經如驚弓之鳥。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與婆婆起爭執的原因,不無埋怨地撇了曹碩一眼,點了點頭。

    曹碩听了,還有幾分懵懂,不解為何這個時候,嫂子還要專門安排人去照看他的丫頭。

    見如慧既委屈、又怨恨的目光,他才反應過來,已經是怔住了……用了晚飯。說起兆佳氏,夫妻兩個都有些唏噓。雖說以前有過摩擦,畢竟是親戚長輩,如今地這副模樣也委實慘了些。

    “瞧著靜惠行事有度,倒是能讓人放心不少。”初瑜嘆口氣道。

    曹躺在炕上,手里搖著搖車,一邊悠女兒睡覺,一邊回道︰“咱們也是做父母的,也終有老的那天。孩子們要好生教養,不能老慣著。咱們也要沒事反省反省,別老了老了,做了讓兒女厭棄之人。”

    初瑜點了點頭,想要問問丈夫,是不是說將如慧的事兒稟告老爺太太。總不能任由她胡鬧下去吧。就算不是她動手推搡的,要不是不惹惱了兆佳氏,也不會使得兆佳氏摔倒。

    雖說分了房,但是這邊畢竟是長輩,對于“忤逆”地小輩沒有處置不得的。

    看到搖籃中睡得香甜的女兒,想著不管夫妻兩個多真愛,天慧也有為了媳婦的時候,初瑜的心里也是揪揪著。

    再想想如慧那紅腫的眼楮,初瑜終是咽下想說的話,沒有多嘴……-

    晚膳,過來給皇父請安,同時要請示明日的行程路線。

    才走到船倉外,就听到康熙怒不可赦的吼聲︰“好個狗奴才,竟敢托疾敷衍于朕,其心可誅。來人,傳朕口諭,領侍衛內大臣公傅爾丹以懶惰托疾,革領侍衛內大臣職……”

    十五阿哥同十六阿哥彼此對視一眼,皆是詫異不已。

    皇阿瑪好像越來越喜怒無常了,這傅爾丹可是他最為倚重地大臣之人……求票票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三十章 人參(上)
    李氏自幼南邊生,南邊長,原就不耐京里嚴寒。///com///如今,正是二月天氣,時節變幻之季,她的身子就有些氣血兩虛。

    去東府瞧兆佳氏時,李氏被兆佳氏的慘狀嚇到。雖說強忍著,在那邊沒有異樣,但是回到家里,她卻是嘔吐不已。

    曹寅父子都要請太醫,卻被李氏攔下。她還以為自己見了血漬不慣的緣故,並沒有放在心上。

    沒想到,次日她的嗓子都腫了,喉嚨說不出話來,懨懨地沒有力氣。

    請了太醫來瞧,說是“風邪入侵”,需要飲食清淡,寬心靜養些日子。

    李氏雖病了,但是終放不下兆佳氏那邊。

    妯娌兩個大半輩子,雖說有過不少不痛快,但是也有相互扶持的時候。兩人同齡,皆是獨女,又都是遠離了娘家,嫁到曹家,身邊也沒有閨朋密友。

    初瑜見婆母念叨,自然少不得代其過東府探望。

    兆佳氏臉上的傷已經包上了,臉中間纏了一圈白布,看著人有些怪異。

    不過除了鼻青臉腫外,兆佳氏的精神卻是不錯。

    初瑜隨著靜惠進去時,她正半倚在炕邊,拿著鼻煙壺抱怨不已。

    她鼻子上有傷,不通氣,想要吃口煙,卻是不能。實在沒法子,她又使人尋了鼻煙壺出來,放在鼻子下,也不行。

    她把鼻煙壺往炕上一丟,變得有些焦躁,見初瑜進來,方擠出些笑模樣,道︰“你來了。听說大太太身子不舒坦,開了方子沒有?”

    初瑜見兆佳氏同昨日完全不同,像是恢復如初,心里不禁松了口氣。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的,如慧那邊怕是不好混過去。

    她剛才在外頭,已經向靜惠仔細問過原由,曉得是因曹碩丫頭懷孕之事才氣得如慧口不擇言。心里也生出幾分同情。

    初瑜回道︰“勞煩二太太惦記,我們太太已經開了方子了。太醫囑咐讓靜養些日子。太太卻是不放心二太太呢,打發佷兒媳婦來瞧二太太。”

    兆佳氏拍了拍炕沿。笑著說道︰“來這坐,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我可怪想的。”

    初瑜听了,有些迷糊,昨兒剛見。怎麼就有些日子了?

    雖說不解,但是她還是順從地坐了,微笑著說︰“瞧著二太太氣色好多了,謝天謝地。今早大爺去衙門前還說呢,盼著二太太早點好。省的他們幾個小的不放心。”

    兆佳氏听了初瑜地話,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伸手抓了初瑜的胳膊,嗔怪道︰“叫什麼二太太,怎麼這般外道?怎麼不叫二嬸了?”

    看著兆佳氏那嗔怪中帶著幾分期盼的目光,初瑜不由地有些愕然。

    這從“二嬸”改口到“二太太”,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兆佳氏見初瑜不應,放下她的胳膊,扭過臉去。道︰“哼。你是尊貴的郡主格格,哥兒是額駙了。不待見我這寡婦嬸子,也不算什麼。”

    見兆佳氏像小孩子似的無理取鬧,初瑜神情有些僵硬,實不曉得說什麼好。

    看著兆佳氏地狼狽模樣,初瑜心中一軟,柔聲道︰“二嬸,您好生休養。您不是最好吃杏仁酥麼,佷兒媳婦剛帶來了,稍後讓弟妹拿給您吃。”

    兆佳氏听了,臉上添了歡喜,道︰“嗯,我就愛吃這個。”說著,看了初瑜身後的靜惠一眼,眼中多了些提防。

    初瑜見了,哭笑不得,難道這是懷疑靜惠會偷吃杏仁酥麼?

    不過,她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兆佳氏臉上地笑模樣已經收了,一把抓了初瑜的胳膊,卻再也沒有方才地親熱勁。

    “二……二嬸……”初瑜有些詫異。

    兆佳氏想將另外一只胳膊也伸出來,但是因受傷的緣故,未能如願,疼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卻是顧不得疼,耷拉著臉,道︰“我的鼻煙壺呢?”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初瑜的臉,帶著幾分憤怒,手上地力道更大了。

    初瑜的胳膊被抓得生疼,臉已經火燒火燎的。竟是被當成賊了,活了這麼大,她也算是長了見識。

    羞辱感使得她血氣上涌,但是女人的細心,又使得她覺得不對勁。

    靜惠見婆婆精神好了,說話爽利,也是松了口氣。沒想到,片刻功夫,又將初瑜當成了小偷。

    靜惠就算不是多事兒之人,也不好再沉默,上前兩步,勸道︰“太太,許是擱哪里忘記了,要不媳婦幫您找找。”

    兆佳氏往身邊掃了眼,道︰“找什麼,就是沒了?在……”說到這里,就往初瑜身上能擱東西的地方瞄。

    見兆佳氏這般篤定,饒是初瑜涵養再好,也有幾分惱了。

    她從袖口里掏出荷包,舉到兆佳氏面前,道︰“既是如此,二太太就搜搜看。”

    初瑜話音未落,兆佳氏已經放下初瑜地胳膊,一把拽了荷包過去。

    荷包里是些金瓜子與銀錁子,哪里有兆佳氏想要的鼻煙壺?

    她悵悵地撂下荷包,瞥了一眼初瑜,道︰“誰會那麼傻,將私藏的東西擱在荷包里?”說話間,眼神已經在初瑜渾身下上打量了。

    就算曉得她是丈夫的長輩,又在病中,應體恤,但是初瑜的畢竟出身皇室,骨子里也帶著幾分傲氣。

    掏出荷包給兆佳氏,不過是半惱怒半好笑的緣故,難道還真要讓人搜身表清白不成?

    初瑜從炕邊站起,看著兆佳氏,實是不曉得該同她說什麼。

    “鼻煙壺,我的鼻煙壺。好幾百兩呢!”兆佳氏的嘴里不停叨咕著,仍是一副看“賊”的模樣看初瑜,道︰“兒子給買地,好幾百兩銀子呢,要不能丟了!”

    靜惠見婆婆如此,心里也著急。

    這要是病中胡言亂語還罷了,看著卻甚至清醒地樣子。別說初瑜是郡主。就是尋常人家出來的女子,也受不了這“偷竊”地惡名。

    因記得方才是見過兆佳氏拿鼻煙壺的。所以靜惠近前幾步,在兆佳氏身邊仔細瞅了。

    兆佳氏察覺出靜惠瞅她。忙道︰“瞧什麼,莫不是也惦記我什麼了?”說著,高聲道︰“來人,來人!”

    綠菊原在屋子里侍候,听到兆佳氏喚人。便上前去,低聲道︰“太太有何吩咐?”

    兆佳氏“咳”了一聲,道︰“將梳妝台上面的首飾盒都裝箱上鎖,省的有人惦記。”

    綠菊心里暗叫糟糕,卻是只能硬著頭皮應了去了。

    初瑜之前雖憤怒著。但是見兆佳氏對靜惠也如此防備,卻是納罕不已。靜惠滿臉通紅,卻仍是堅持著將炕上地地方都看過。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于在兆佳氏的褥子邊發現露出個鼻煙壺地嘴兒,

    靜惠指了指那塊兒,低聲說道︰“太太要找的鼻煙壺,就是那個麼?”

    兆佳氏順著靜惠所指地望過去,從褥子邊取了鼻煙壺,不由地喜笑顏開。

    卻是看也不看初瑜與靜惠兩個。自己拿著鼻煙壺擺弄起來。

    初瑜心里嘆了口氣。輕聲道︰“二太太好生養著,佷兒媳婦先回去了。”

    兆佳氏抬起頭來。神色甚是漠然,“嗯”了一聲,繼續低頭擺弄鼻煙壺去了。

    靜惠送初瑜出了屋子,帶著幾分愧疚道︰“嫂子別往心上去,我們太太……這是病著的緣故……”

    初瑜止了腳步,思量了一回,對靜惠道︰“雖說口齒利索,也能認人了,但是看著還是不大好,還是再請太醫過來一趟給瞧瞧吧。不管什麼病,拖久了總是不好。”

    靜惠點了點頭,道︰“嗯,這就打發人去請。”

    自打曹頌隨扈後,兆佳氏讓靜惠立規矩的時候就多了。靜惠不願出差池,早起晚睡,熬得下巴尖尖的。

    這兩天又是接連變故,更是熬心熬神,使得她不禁露出疲態來。

    初瑜見了,不禁有些心疼,開口勸道︰“你也別太逞強,累了就歇歇,同三……尋幾個妥帖的下人輪班也是好地。”

    她原是想說同“三弟妹”換班,想著如慧哪里像是能侍候人的,便改了口。

    靜惠听出初瑜話中之意,沒有心思貪功,實話實說道︰“昨兒是三弟妹同我輪班兒值夜,她是下半拉,天亮後才回去歇……

    曹家發生的“偷竊案”不過是場誤會,今天衙門里傳的沸沸揚揚的“人參案”卻是真地。

    這一上午,曹就听人提及好幾遭,心中也不禁生出好奇之

    到了中午歇的時候,有伊都立這個消息靈通人士,曹才算是曉得個七七八八。

    自打滿清入關後,東北就被劃為龍興之地,重兵把手,禁止官民隨便出入。除了內務府直供給宮里的漁獵山珍藥材外,禁止私人進行以上活動。

    雖然說得體面,其實不過是滿人擔心坐不穩中原的江山,給自己留的退路罷了。

    雖說朝廷也禁令,但是架不住銀子的誘惑,去東北偷采人參的人屢禁不絕。年年都要抓的,但今年抓的這個卻是不同,竟是個大頭。

    一次出手地“賊贓”,就是三十石人參。

    這個數目,如何能不令人咋舌,而且“賊贓”中轉站還是盛京。因此朝廷甚是重視,刑部兩位尚書、四位侍郎會審此案。

    伊都力邊講邊吧唧嘴,看來想起那三十石人參,也甚是眼熱。

    曹笑著听了,心里算著一筆賬,這三十石人參,不是三斤、五斤地,而是數千斤。

    曹雖說不曉得一輛馬車的運載能力到底是多少,但是想想這個時候地路況,加上車 轆都是木頭制的,七八百斤也就到頭了。

    饒是如此,也得好幾輛馬車,這麼裝了禁品的馬車如何能通過層層關卡,從寧古塔或者吉林烏拉運到盛京?

    敢做這種買賣的,自是跑不了別人,就是京里的那些個滿洲權貴,旁的人有這個膽子也沒這個便利。

    想到此處,曹不由感嘆。

    不曉得這不是不是滿清封山的效果,這野生人參能有這麼大的產量,擱在後世的話,得值多少銀子。

    接下來,伊都立說說出的消息,卻是讓曹笑不出來了。

    這“賣家”至今還沒現身,買家卻是已經讓刑部逮個正著。

    這中間接手的江忠安與呂軍翰都是江南寧國府人士,一個在京經商,一個定居甦州,即是以販賣人參為業。

    要是尋常兩個商賈,怎麼會如此自在出入東北禁地?

    不曉得是那家權貴府上的家奴,替主子出面料理罷了。

    只是既然呂軍翰定居甦州,怕是同李家脫不了干系。畢竟,李家在甦州地界經營多年,雖不能說是一手遮天,但是也差不多可。

    要是那邊牽著李家的話,曹心下一動,低聲問伊都立道︰“是那位財神爺的買賣?”

    伊都立不由詫異,忙問道︰“大人也听說了?”

    曹笑了兩聲,沒有應答,心里卻無奈地嘆了口氣。

    想到讓曹、李兩家不攪和在一起,怎麼那麼難。李煦那個老狐狸,大張旗鼓地送了十來車年貨,就是給人看到啊……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正文 第十卷 游龍舞 第五百三十一章 人參(下)
    曉得了“人參案”後,曹原還擔心李家涉及太深,牽連到曹家,回去同父親與莊先生兩人講了。///com///ccnEt

    兩人的反應,卻是大出曹意外。

    先不說偷采人參的是什麼人,東北駐扎重兵,封山封林,並不像關里這樣道路縱橫、交通便宜,而是層層關卡。

    能在東北販運,要是沒有寧古塔將軍、吉林將軍、奉天將軍等人的庇護,那這幾千斤人參是怎麼運出來的?

    東北人參的采摘與販賣,本就是歸內務府管轄,得到的銀錢是要入內庫的。

    這就是為什麼御筆親批要嚴查的緣故,這是相當于從皇帝口袋里掏銀子,實是膽大妄為。

    有膽子、有能耐去東北“偷采人參”的,豈是尋常人家?

    只是敢如此做的,也絕對不會是一家兩家,要不然早就有人眼紅爆了出來。畢竟從“偷采”到“販運”這其中牽扯的多了,誰有那個本事只手遮天?

    去東北“偷采人參”,是不少王府貝勒府貼補家用的法子之一,說起來並不稀奇。

    曹听了,實是無語。

    既是眾所周之的事兒,那康熙還鬧這一出做什麼?

    還是刑部六位堂官齊審,難道他是想借由子發作宗親王爺?要不就是想通過這個法子,斷了“八爺黨”的財源根?同樣不解的,還有九阿哥。

    這不過兩天功夫,他卻是真有些上火了。心里也有些忐忑。這次在盛京被收繳的這三十石人參,正是他指示親信太監何玉柱弄地。

    不想卻是中了暗算,人參運到盛京後,就出了狀況。

    幸好何玉柱精靈,沒有被逮住,脫身回到京城。要不然的話。還能有他的好?

    “偷采人參”擱在別人身上是從重判處,落到皇子阿哥身上,雖不能說是死刑,但是這貝子的爵位怕也要保不住。

    革爵倒不怕,過兩年事情消了,重新再封也不算難事。

    他生母宜妃是後宮說的上話的人,還有個同母兄長是被皇太後撫養大地和碩親王。內援外援都有,不會落成十三阿哥那般的閑散宗室。

    怕只怕,還會影響到八阿哥這邊。

    雖說現下八阿哥遭了呵斥,又停了銀米。門庭冷落,敢直接登門的人少了,但是私下里觀風的也不在少數。

    都是傷筋不動骨的處置,廢太子還有“復立”的時候,八阿哥這停了銀米算什麼?

    要是九阿哥也受了懲處,並且斷了財源,那意義就不一樣。

    怕是那些還在觀望的官員,見了“八爺黨”地幾位阿哥接連受挫,也要再仔細掂量掂量。九阿哥不耐煩這番朝野關系。滿心思都在撈錢上。

    不過,畢竟是皇宮里長大的,人精一般,想來喜歡揣測人心,自然也就知道眼下自己實在背不得這個罪名。ccneT

    想到此處。他卻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喚人預備轎子。

    他走到庭院,尚未出府,便見十四阿哥大踏步地走進來。

    見了九阿哥,十四阿哥上前兩步見過,笑著問道︰“九哥這是要出去?那弟弟來得倒是不巧了。”

    九阿哥見他滿面春光地模樣,“嘿嘿”笑了兩聲,道︰“也沒什麼事兒,不過是想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十四弟是大忙人啊。這怎麼想起來瞧哥哥。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來?”說著,還轉過頭往西邊瞅瞅。

    最近一些日子。兵部那邊正忙著歸化城的駐軍換防,十四阿哥已經忙了好些日子,所以九阿哥這麼說。

    十四阿哥笑了兩聲,面上隱隱地露出幾分得意來。

    九阿哥只覺得甚是刺眼,想到被停了銀米、在府里“養病”的八阿哥,心里對十四阿哥地戒備越深。

    不管心里如何,九阿哥面上卻是不顯,笑了兩聲,將他請到客廳說話。

    賓主落座,使人上了茶。

    九阿哥想起“斃鷹事件”,心里不由地一激靈。他忙端起茶盞,掩飾自己的失態,心里卻是狐疑不已。

    這從東北運人參,並不是一年兩年了。

    這些年來,都沒有出過差池,偏偏如今八阿哥那邊正走背字,這就出了紕漏。

    要是沒有人捅出來,就刑部那幾個老貨,敢插手此事?

    能熬到侍郎尚書這個位置,都是老油子,有幾個糊涂人。

    越想越疑,九阿哥瞄向十四阿哥的眼神就有些陰冷,莫不是老十四使壞?

    隨即又覺得不能,十四阿哥雖說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但是他序齒排行在這里,除了喜歡同兵部那些粗人高談闊論外,其他的才能並不顯。

    就算心里惦記那個位置,單憑十四阿哥一人之力,無異于痴人說夢。就算八阿哥再有賢名,還得借助九阿哥的財力與十阿哥的勢。

    就算十四阿哥能陰八阿哥,不過是想取而代之罷了,完全沒有斷了九阿哥財路的必要。

    十四阿哥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猶豫了一下,又止住了。

    兩人都不吭聲,在屋子里的氣氛就有些古怪。

    九阿哥已是去了猜疑之人,帶著幾分笑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十四弟,今兒過尋哥哥,可是要幫襯幫襯哥哥?”

    十四阿哥擺擺手,道︰“九哥盡說笑,這不是折殺弟弟了。是這麼回事兒,老三過幾天生辰,雖說懶得應酬。但是總要走一遭。該預備什麼禮,兄弟這邊卻是沒有章程,還要問問九哥這邊地安排。”

    九阿哥聞言,使勁地往地上吐了口涂抹,道︰“這個老三,不曉得是得了哪個的指點。開始玩這套兄友弟恭了。每個府地禮都不拉,他倒是不心疼銀子。”說到這里,卻是不由地心中一動。

    說起這采人參來,三阿哥那邊也是大戶。

    不只如此,就是自己這邊的買賣,也有兩個鐵帽子王府的份子。自己倒是有些驚弓之鳥了,這事兒就算自己不操心。也有人操心地。

    畢竟鬧出來,誰也不干淨,皇阿瑪就算再心疼錢,還能因幾株人參。將京里的王爺貝勒都罰了?

    鬧到最後,不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推出個倒霉蛋頂缸,圓了朝廷的顏面罷了。

    想到此處,九阿哥地心里就踏實了。

    還是那句老話,就算有人拿八阿哥開刀,也未必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想到這里,九阿哥琢磨著。明兒是不是進宮給額娘請安。有母妃在宮里做後盾,他的日子才能這樣悠哉啊。

    听九阿哥提到三阿哥的“兄友弟恭”,十四阿哥挑了挑眉毛,笑著說道︰“老大圈了,老二廢了。老三怕是將自己個兒當長子了。這立長立賢……八哥現下是這麼個狀況,自然老三要得意了。”

    九阿哥搖搖頭,道︰“就憑他那德行,也不怕撒泡尿好生照照。文不成,武不就,不過是掛著名編了幾年的書,就真當自己是經世之才了。皇阿哥要是能立他,那才是奇了怪了……”

    十四阿哥笑著听了,心里同九阿哥一般。也是瞧不起又酸又腐的三阿哥。臉上不由露出幾分輕蔑來。

    兄弟兩個又聊了兩句,十四阿哥就起身告辭。

    九阿哥倒是比之前顯得親近。親自將十四阿哥送到府外。看到十四阿哥騎著馬帶著隨從漸行漸遠,九阿哥不由地皺眉,摸了摸下巴道︰“這老十四,到底是為何而來?”

    十四阿哥地性子,高興不高興地,都愛擺在臉上,並不像能藏住事兒的人。九阿哥不由有些困惑,這老十四是演戲演得好,還是自己疑錯了他?

    九阿哥想了想,還是叫了個心腹管事,指了指十四阿哥地方向,低聲吩咐道︰“你騎個快馬,跟過去瞧瞧,看是直接回宮,還是去別的府邸。”

    那管事應聲去了,九阿哥思量了一回,改變了主意,沒有去八阿哥府……騎在馬背上地十四阿哥,卻是笑意全消,臉上掛霜了一般。

    來九阿哥府,完全是習慣使然。兄弟之間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每逢遇到點兒什麼事兒,基本上都要問問九阿哥的意見。

    不過,他也曉得,有些話卻不是現下就能對九阿哥說的。

    雖說八阿哥失勢,但是瞧著九阿哥的意思,並不像已經死心的模樣。所以,他猶豫過後,還是將心里的話咽了下去。

    想著自己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十四阿哥不由地一陣浮躁,喃喃道︰“曹啊,曹家!”

    到了路口,他勒住馬韁,沒有回宮,而是去了西城。

    少一時,十四阿哥一行到了石駙馬大街,在平郡王府前下馬。

    他前些年也是這邊府里的常客,管事們都是認得地,忙一邊使人往里報,一邊將十四阿哥迎到前廳……

    曹去蘭院看過母親,陪著母親說說話,確定她卻是無大礙,才算是放下心來。

    回到梧桐苑後,曹想想康熙這皇帝當得也甚是可憐。

    就算是曉得皇家的東西被“偷”了,最後怕也要選“法不責眾”,畢竟做了一輩子“仁君”,要是拿宗親開刀的話,這後世還不曉得怎麼評判。也是如此,就算曉得是權貴們的手筆,卻也只能忍了。

    曹嘆了口氣,倒是真有些期待日子早些過,見識見識雍正的“抄家”手段了。

    康熙地“仁”,是對八旗權貴與朝野官員的。使得國庫空乏,貪官橫行。遇到些災荒年,連救濟糧食、救濟銀子都沒有。

    與其這樣的人,還不若像雍正那樣的“爆”。

    “火耗歸公”、“養廉銀”這兩項政策,雖說不能杜絕貪污,但是也起了一定的限制作用。

    想到這個,曹心中對四阿哥的畏懼就減了幾分。

    初瑜見曹嘆氣,以為他擔心李氏的身子,寬慰道︰“額駙放心,太醫說了,無礙的,不過是換季的緣故。”

    曹點了點頭,想起兆佳氏那邊,也問了幾句。

    初瑜將白天地情形都江了,曹听了,心里不由地納罕。瞧這兆佳氏地癥狀,怎麼這樣耳熟?

    這時,就听初瑜又道︰“廣東那邊的洋貨到了,已經使人收到庫房。說這是往咱們府送地,鋪子里的貨,走的是水運,要再遲些日子到。”

    曹听了,心中一動,好像四阿哥那邊,對洋貨也有些興趣的樣子。

    想到此處,他對初瑜道︰“從其中先挑些好的來,預備著給雍親王府那邊送過去。”

    初瑜卻是有些不解,道︰“這送得是什麼禮?要預備哪方面的?”

    離四阿哥生辰還有大半年,離端午節也還有好幾個月,卻是自己有些急了。曹笑著拍了拍腦門,對初瑜道︰“不著急送,預備下,過些日子再送也使得。”

    初瑜應了,笑道︰“對了,差點忘記同額駙說,打南邊送貨來的,是位女子,听說是鄭管事的親妹子。看著說話行事,確實像個見過世面的……”的,才碼完。原本想堅持每天2更,到手術時請假一周到兩周的,今天跟編輯說,編輯建議別斷更,讓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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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瑞雪
    曹府,前側院,鄭虎住處。///com///

    曹上次見鄭瑞雪的時候,還是在康熙四十九年,這一晃已是五、六年未見。

    二十四、五歲的女子,身上穿著八成新的納綢褂子,頭發盤了發髻,褪去少年的青澀,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

    見到曹的那刻,她身子已經矮了下去,道︰“見過公子。”

    雖說早在康熙四十九年曹就使人消了鄭家兄妹的奴籍,但是她仍是保持著舊日稱呼。

    曹腦子里閃現出當年江寧城外破廟里與鄭家兄妹初次相見的情形,這一晃已經整十年。

    除了鄭瑞雪,在鄭虎處的還有鄭瑞雪的丈夫王全泰。看到曹進來,他也是起身上前見禮,道︰“曹爺!”

    曹伸手扶了王全泰,又沖鄭瑞雪點點頭,隨後向鄭虎道︰“既是你妹子同妹婿到了,為何不使人告訴我一聲?”

    鄭虎憨笑兩聲,道︰“小的也沒想到他們這就到了,還以為要到三月里。”

    說話間,眾人都坐了。

    鄭瑞雪既是給曹見過禮,便沒有在廳上久留,去里屋跟她嫂子曹氏說話去了。

    王全泰卻不算生人,他是日照王家的偏支,家主王魯生的堂佷。他體格健碩,在安東衛所當差多年,前幾年去的廣州。

    曹道︰“你們多咱從廣州回來的,這次是從日照過來?你叔叔可還好,兩三年不見他,甚是想得慌。”

    王全泰笑著回道︰“去年冬月到的日照,原想直接上京來著,家里的老娘念叨想看看媳婦,便先回日照了。叔叔那邊添喜事了,嬸子有了身子。再過兩月就要臨盆。叔叔膝下只有一男一女,這次就盼著再添個兒子。每天高興的什麼似的,氣的菁菁妹子不行不行的。\\\\\埋怨她爹重男輕女,使得叔叔又是見天地賠罪。叔叔曉得俺上京,也念叨著曹爺,預備了不少物什,給奶奶同小爺、姑娘們耍。”

    雖說與王魯生攏共沒見過幾次,但是曹對于那個山東漢子的印象甚好。

    听說他家中有喜事兒,曹也是高興。道︰“不管是弄璋弄瓦。都是要賀的,只望你叔叔能如願以償。”

    曹隨口說著,王全泰卻是有幾分不自在。

    剛才隨著鄭瑞雪給曹見禮,倒是沒什麼。這提起他地堂叔來,他才想起曹是同他叔叔平輩論交的。

    要是從他叔叔那邊論起來,莫不是他要叫曹一聲叔叔?

    想著自己三十來歲,曹才二十出頭,王全泰不由地咽了咽吐沫。到底身份不同,還是別攀這個世交了。就這樣叫著吧。王全泰早先是六品武官,當年稱病棄官的原因,還是因幫曹出面整治沂州燒鍋的緣故。

    想到此處。曹思量了一回,道︰“早年還是因在下的緣故,累得王兄丟了前程,實是使在下羞愧不安。不知王兄可有心出山,在下願盡綿薄之力。”

    王全泰听了,忙擺擺手,道︰“哎呦,曹爺。俺可當不起這個稱呼。俺叔叔曉得了要踹的,還是直接叫俺名字就好。當官也就那回事兒。不過是多個頂戴罷了,俺早就歇了這個心思。如今既來京城,全憑曹爺安排,給俺口飯吃就行。”

    說到這里,這個勇武的高壯漢子面上現出絲不自在來,為了掩飾這個,他“呵呵”地笑了兩聲。

    王全泰是王家子弟,雖說娶地媳婦同曹家有些干系,但是也不至于隨妻子投奔到曹家,這其中另有隱情。

    王全泰少年失父,家中有個老娘,家里有幾頃地。雖是長子,但是早年他便進衛所當差,老娘由兄弟奉養。

    兄弟兩個感情還算是深厚,後來王全泰因未婚妻病故地耽擱了親事,他兄弟倒是比他成親早。

    在衛所時,王全泰每年能拿到了俸祿有限,不過數十兩,但是除了留下些零花,多是交由他老娘收著。

    去廣州這幾年,因為他是料理王氏家族生意,每年都有分紅,這收入的銀錢就甚是可觀。

    一年三、四百兩,三年下來,已是有一千多兩。

    王氏族規森嚴,王全泰對于酒色上面都不留心,也沒什麼開銷,這些銀子就都使人捎回日照。

    他兄弟用這筆銀子置地買鋪子,倒是整治出一番像模像樣的家業,日子過得比過去富裕。

    鄭虎前年去日照,說王全泰家境一般,那是因為他見的多是曹家、魏信家這樣的大戶。

    像王家那種有幾頃地、幾間鋪面的小地主,實不入鄭虎的眼,就是他自己,也是幾萬的身價。

    王全泰是個實在人,自是沒有想太多,畢竟那邊是自己個兒的親兄弟。

    在廣州待著,雖說長見識,也賺銀子,但是水土不服,飲食不調,也不是那麼好待地。王全泰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帶著未過門的妻子回日照完婚。

    他想著還是在老家定居,奉養老母,也算是盡了孝心。

    這給他兄弟去了信後,那邊的回信就詭異起來。“苦口婆心”地、“翻來覆去”的,不外乎勸他好生在廣州做事,也算是報答堂叔對他們兄弟的照拂。

    王全泰起初還沒想別的,說了帶鄭瑞雪回去成親之事。*****

    母親老邁,他身為長子,總不好繼續在外頭逛蕩。那樣的話,實是太過不孝。再說,婚姻大事,聘娶之事,也沒有自己個兒操辦的道理。

    他兄弟的回信,卻是不再像之前那般“委婉”,而是直接說了孩子們漸大了,家里屋子又不多。王全泰早年的屋子,由他兒子住了。這要是在家里操辦親事,是不是太擠了些?

    許是他兄弟心里也曉得不佔理,畢竟這還沒有分家。家業半數是父祖留下地,半數還是哥哥十來年賺地銀子置辦的。

    因此,他兄弟就又說了親事地章程。道是當年自己個兒娶親時,用了聘銀二十兩,比照地是哥哥的例。哥哥這次,也按照二十兩的銀子預備麼?

    王全泰只是看著憨實罷了,在衛所待了多年,又在廣州做家族買賣地掌舵人,豈是個糊涂人?

    他只是覺得心里發寒。卻是不曉得是他兄弟的主意。還是他老娘的主意。

    他給堂叔王魯生的信中,問起自家近況。

    得到的消息,是他兄弟新近換了大宅,不過也添了人口,買了幾個小廝、小丫頭,還請了西席先生。

    不管如何,畢竟這其中有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沒有娶了媳婦不拜祠堂的道理。因此,王魯生還是帶著鄭瑞雪回了日照。見了鄭瑞雪。王母倒是挺滿意這個媳婦地相貌。待問起出身,曉得是出自商賈之家,老太太地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王全泰家這房。祖、父都脫了商戶,攻書為業。他父親生前,還是秀才功名。他的兄弟,也已經考取了秀才。

    就是他兄弟娶的媳婦,也是秀才之女。

    王全泰三十多歲,才踫到想娶的媳婦,正是滿心的歡喜。*****還以為老娘只會為自己高興,哪里會想到這邊還有挑的?

    他老娘對鄭瑞雪淡了下來。將兒子拉到別處。勸他熄了這個心思。

    雖說王全泰去廣州幫著堂叔料理了幾年生意,但是畢竟是做過官的。要是想要重新出仕也不是難事。正經人家閨女不找,為何要娶個商家女進門?

    王全泰听得目瞪口呆,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這王氏一族,就是海商、珠商出身,這如今才哪兒到哪兒,竟挑剔起商賈身份?

    老太太還在嘮叨,倒是家規不需納妾,要不然的話,這鄭家閨女做妾倒是使得的。

    王全泰听了,已是變了臉色。

    老太太見長子如此,方不再嘮叨,只是帶著幾分不自在道︰“要是你實在想娶,娘也不攔你,這麼大了,沒個媳婦,也不成樣子。只是你多少要為你兄弟想想,他還要考功名……左右你們也大了,要不若就分家吧……”

    王全泰卻是怒極反笑,繞了這麼大***,關鍵地不過是後頭這一句。

    他笑了笑,道︰“那照娘的意思,這家該是怎麼個分法?”

    老太太道︰“你給你堂叔當差,又不在家住,這宅子是你二弟新置辦的,就不用分了。你爹當年留了六頃地,你們兄弟兩個均分,這樣可妥當?”

    老太太問得認真,王全泰卻是有些張不開嘴。

    出去當差十多年,賺下地銀子少說也有一千幾百兩。他兄弟用這些銀子,置辦了三、四頃地,兩個鋪子,還有這處新宅子。

    王全泰留在身邊的銀子不過幾十兩,連娶媳婦的銀子都沒有。\\\\\

    他老娘說幫他攢老婆本,讓他將銀子全交家,就是這樣個攢法?

    老太太見王全泰不吭聲,吧唧吧唧嘴道︰“你們不過兩口人,賺得銀錢又多,多體恤體恤你兄弟吧。你幾個佷兒都讀書了,這買筆買墨都要錢呢。”

    王全泰意興闌珊,心里不曉得什麼滋味兒。

    不只老太太如此,就是他兄弟,說話之間也不似過去那般恭敬。過去他是六品官,他弟弟是秀才。如今他弟弟還是秀才,他卻是給堂叔料理生意的管事了。王全泰原還想要同母親好生掰扯掰扯,但是想著老人家上了年紀,他又是多年不在身邊盡孝,實是計較不起來。

    他尋了個由子,帶著鄭瑞雪離開家,去了王魯生處。

    這門親事,早年還是王魯生是曉得的。說起同行鄭家,兩家也頗有淵源,前朝時也聯姻過。

    後因改朝換代,朝廷下了禁海令,采珠業衰敗,兩家才斷了往來。

    這見了鄭瑞雪。王魯生自是待之世交子佷般。

    對于王全泰的家事,他也曉得些,知道王全泰的難處。便由他這邊給張羅了婚禮。

    王全泰雖說心寒,但也不算太多意外。要不然的話,也不會給鄭虎地信中,提及進京之事。

    出了正月十五,老太太便使人提及分家。

    王全泰原是想不要地,盡數留給母親做養老之資,卻是被王魯生給呵斥一頓。

    他已經是娶妻之人。怎麼能家無恆產?況且這是他父親所留。子承父業,天經地義。

    王全泰听了,便收了那三頃薄田,卻是沒有尋思托人照看,而是盡數賣了。

    賣了八百兩銀子,王全泰拿出其中的三百兩,給王魯生,算是還上了之前地迎娶之資。另外五百兩,盡數交給妻子收了。王魯生氣的不行。拿著棒子要揍他。

    這自古以來,只有敗家子才賣祖產。

    王魯生卻是苦笑,他要是不賣地。怕是老太太同他兄弟那邊都不安生。

    他沒有將那一千多兩銀子放在心上,只當是給老娘盡孝心。但是老太太同他兄弟那邊卻是心虛,隔三岔五地試探一把,看他有沒有要回銀子的心思。

    往後既是不打算留在這邊,還留著地做什麼?

    熬到了二月初一,老太太生日,王魯生帶著妻子去給母親過了壽,便動身啟程往京城來了。

    曹地心中。原是有些納罕的。

    王魯生是王家子弟。就算是娶了鄭瑞雪為妻,也沒有跟著投奔曹家的道理。

    瞧著夫妻兩個的裝扮。再想想管家所說他們夫妻兩兒只帶了一個丫鬟一個小廝兩個僕人上京,行李也甚是簡便,曹心里越發有些糊涂。

    王魯生不是小氣人,這佷子幫他在廣州料理了三年生意,自不會虧待。

    再說,鄭瑞雪那邊,可是有數萬兩的嫁妝銀子。當初楊明昌那筆買珠方的十六萬銀子,曹給了鄭虎的。

    鄭虎原是要留下六萬,剩下十萬給妹子做嫁妝。鄭瑞雪卻是不干,最後兄妹兩個均分了。

    這幾年在廣州,鄭瑞雪也使銀子經手過幾次買賣。雖不能說賺了翻番,但是多了一萬兩萬是有地。

    擱在什麼地方,這個身價都算是過得去,夫妻兩個為何又這般清苦?

    不只曹糊涂,就是鄭瑞雪地嫂子曹氏也是不明白。

    早年曹氏跟著丈夫去過廣州的,姑嫂兩個年紀差不多,感情甚好,說話之間也是少了避諱。

    曹氏拉了小姑子的手,上下打量了,不由地搖頭,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怎麼姑娘出了門子,倒是不如先前了?王家不是中等人家麼,就清貧如此?”

    鄭瑞雪笑了笑,道︰“出門在外,不好招搖。”

    曹氏撇撇嘴,卻是不信,道︰“姑娘別蒙我,就算是出門的緣故,那馬車、那身邊侍候的人,那行里。就是鄉下地主婆子出行,也比這體面。”

    鄭瑞雪卻是沒有接話茬,而是岔開話問道︰“對了,嫂子,先前讓哥哥尋的宅子,哥哥可尋得了?”

    曹氏笑道︰“早早就打听妥當了,有兩處,都在前門外。雖說不在內城,但也是好地界,以後往來也便宜。都是三進的,一處是京官住過的宅子;一處是個晉商的宅子。價錢也不貴,一處一千三,一處一千八。那商人地宅子雖說貴些,但是帶著小園子,听說收拾得甚至利索。就等著姑娘同姑爺看過,就能到衙門辦手續了。”

    鄭瑞雪听了,卻是有幾分為難,低聲道︰“嫂子,既是哥哥用心尋的,這宅子自然是好的。只是……眼下手上銀子有些不足,還是先買個小院子住吧,不超過三百兩銀錢地最好。”

    曹氏听了,不由皺眉,道︰“這是什麼話,就算手頭緊,不是還有你哥哥麼?你哥哥可是想直接買下的,因怕妹夫臉上不好看,才沒有先付銀錢。既是你們手頭緊,讓你哥哥出就是。你出閣,你哥哥也沒給置辦份體面的嫁妝,這才是他的不是。我跟他念叨好幾回了,這哥哥做的太不該。”

    早年鄭虎雖說同妹子分了十六萬,但是並沒有告訴妻子實情,怕突然添了橫財,突生變故。只拿出其中的一萬兩,當是失而復得的祖產,交給了妻子收著。

    曹氏不曉得鄭瑞雪有嫁妝銀子,所以這般說……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涅磐
    聖駕二月二十九回駐暢春園,京城的王公百官早已開始籌備萬壽節賀禮。///com///

    每年聖駕出巡回京後,都要召開大朝會的,這次卻是始終沒有大朝會的消息。就是小朝,也不過是幾個大學士同輪值尚書往園子見駕。

    其他官員的陛見、陛辭,卻沒有被翻牌子。

    雖說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質疑什麼,但是也不是傻子,多都嗅出些不對來。

    往幾位大學士、尚書家求見的官員,就多了起來。

    甚至有的人,開始揣測,是不是要“變天”了。

    今年過了年,就是異相橫生,前些日子山西與陝西傳來的消息,二月里仍是暴雪不斷。

    雖說康熙的威儀尚在,但是自打“二廢”太子後,他還是添了老態。這次畿甸之行,又趕上天氣乍暖還寒之際,保不齊有什麼……

    “一朝天子一朝臣”,沾了權利後,有幾個肯舍得放手的?

    京里看似波瀾不驚,實際上著急的人已經不在少數。

    聖駕初回駐暢春園時,曹寅原是要遞牌子請見,但是後來听說聖駕接連幾日都沒有翻牌子,便按奈不動。

    只是數日之內,頭發白了不少,回到家後難掩憂心之色。

    雖說身份有別,但似乎曹寅同康熙少年君臣,另有份情誼在。

    曹勸了父親幾日,卻都沒有什麼收效,

    就是太僕寺衙門里,下邊的屬官也都是議論紛紛。相比起來,四位堂官倒是如常的樣子。就是素來愛傳閑話的伊都立,也沒有提及過此事。

    是啊,禍從口出。平日里嬉笑怒罵沒什麼,如今看著勢頭不對,他表面上沒什麼,心里也是添了小心。

    王景曾是隨扈回來的。想從他嘴里探听消息的漢官也不少。不只是太僕寺衙門。

    王景曾卻端著架子,對于隨扈之事閉口不提。因為這個,他這些時候的日子也不好過。听說得罪了好幾個同年。

    他只能暗暗叫苦,這太僕寺卿隨扈不過是個章程罷了。萬歲爺身邊。有內大臣與內務府的官員應承,他雖說隨扈,但是也沒見過聖駕幾次。

    唐執玉是本份當差那種人,對于權利紛爭素來不關注。

    就算他听說萬歲爺許是龍體欠安,也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那本就應是太醫院操心之事才對,干他這個臣子何事?

    京里的氣氛越來越詭異,連曹也不禁疑惑起來。歷史,到底是什麼樣的?

    他同曹寅父子兩個本應消除在歷史長河中地兩個人還活著。難道那個按說還有七年壽命地帝王就要歸天?

    不過,冷眼旁觀了幾天,曹就放下心來。

    就算康熙真病著,應該也是有驚無險。只是不曉得他是無暇顧及京里的暗流,還是刻意如此,想要看看臣子們的反映。

    三月初三,聖旨下,以“管兵不嚴”、“人才不及”為名革了兩個副都統。同日,還有兩個宗室因“舉止不堪”除了宗人府地屬職。

    這下子。卻是使得大家越發驚心動魄。已經有人暗暗揣測。是不是明年就要改元。

    諸位年長阿哥中,到底哪一個奇貨可居?

    這如同是賭博一般。要是壓對了,那可就是錦繡前程?

    就連略帶些書生氣的孫玨,也是不能免俗,還專程往曹府來了一遭。

    他已經離開禮部,如今在任吏部稽勛司郎中,掌管官員名籍、喪養、勛級之事。

    同四年前剛進京時地清高倔強相比,孫玨的為人處事圓滑許多,再也沒有當年那份孤介。

    他來給曹寅請安,話里話外,不外乎是想探听些內幕。同時,他也想探探曹家的底,看看他們到底要支持哪位阿哥。

    雖說心里嫉恨曹家,但是孫玨也不得不承認,曹家同皇家的關系是孫李兩家無法相比的。

    連曹都放心下來,更不要說是曹寅這個老狐狸,自然早已經是氣定神閑。

    瞧出孫玨地浮躁,再想起兒子的疑慮到從容,曹寅心里隱隱地生出幾分得意。

    每逢遇到別人在他面前夸獎曹時,他嘴上都說是“犬子資質平平,不堪大用”,本心還是為有這個的兒子驕傲。

    想到慘死京城的李鼎,曹寅待孫玨態度溫和許多。

    雖說這個表佷有些膚淺浮夸,但畢竟是孫家嫡長,曹寅也不願看著他在京里走彎路。

    想到這個,曹寅對孫玨那些試探的話停而不答,端起茶盞,掀起茶蓋,喝了一口,道︰“再有十來天,便是萬壽節,雖說比照往年地例,都有章程,但也要忙活一陣子。兩相對比,賢佷現下的差事倒是輕省。听說吏部的冰敬、炭敬甚多,雖說要與光同塵,卻也不可迷失本心。想太多了沒用,掌管好份內差事,才會使人挑不出錯來。你升任郎中剛旬月,想要再升一級,還要看賢佷這三年的考績。”

    听著前面,孫玨還有些著急,腹誹曹寅不厚道,有岔開話題之嫌。

    到了最後,見曹寅神情越來越鄭重,孫玨才听出其話中之意。

    萬壽節既是能如期舉行,那萬歲爺那邊就算真染疾,想來也是無關痛癢。再說他自己個兒,年後才由禮部調到吏部,由正六品主事連升兩級為正五品郎中。

    他不過是舉人出身,出仕四年的功夫,已經到了這個位置。就算現在想要投機,想要往上升也要熬年頭資歷。

    想通這些,孫玨來前的志得意滿頓時煙消雲散,意興闌珊地同曹寅說了幾句閑話,便告辭了。

    出了曹府大門,孫玨上馬,回頭盯著高高掛起的匾額,臉上神情莫測……為朝野變幻影響。

    經過數日的調養。李氏已經痊愈。去看過兆佳氏兩遭,卻只是哭笑不得。

    兆佳氏臉上地傷漸漸好了,只有鼻梁。是徹底地塌下去。

    她地記性是越老越不好,半夜吃煙的時候。吃著吃著睡了。煙鍋里地燃著地煙草傾倒在褥子,差點走水。

    原本一個丫頭值夜,如今卻得兩個。就怕有一時看不到地地方,就要出些閃失。

    太醫囑咐,兆佳氏的飲食要清淡少油。才好慢慢去了浮火。因此,靜惠就不敢讓廚房再給她做葷菜,多以素菜為主。

    因為兆佳氏平素都是無肉不歡的,靜惠還專門請了個燒素齋地師傅,將素菜燒成葷香來。

    兆佳氏吃了兩天。又惦記起鴨子來。靜惠便讓廚房將鴨子去了外邊的肥皮,用鴨胸肉燒了菜給兆佳氏送去。

    兆佳氏見了,差點沒有掀了桌子,將靜惠好一番數落,而後打發人到廚房叫菜。

    靜惠雖說沒有法子,只能听了,但是下頓飯地時候仍是叫廚房那邊少油少肉。

    兆佳氏有的時候記得上頓吃什麼,有的時候不記得,不管如何。這嘴上都沒有停的時候。

    李氏同初瑜兩個過來的時候。兆佳氏都不避諱,直接當著靜惠地面。指桑罵槐地,沒一句好話。

    李氏與初瑜怕靜惠難堪,只有為靜惠說好話的。兆佳氏卻越發惱,認為長媳是奸詐之人,背著自己對長房耍乖賣好。

    這一比較,她就越發覺得另外一個媳婦乖巧。

    她轉過頭,皺眉問靜惠道︰“你也別干杵著,還不去瞧瞧你弟妹,她身子不好,得多留心呢。”說著,還是有些不放心,就要下炕親自去探望。

    卻是腦袋發沉,扶著炕沿,她直覺得眼前發昏。

    李氏忙將她勸住,到底是看著靜惠去了,她才算是放下心。

    奉命去照看如慧的靜惠,心里卻感概萬分。

    兆佳氏病後,靜惠同如慧兩個輪流照看。不曉得是怕的緣故,還是勞累的緣故,如慧迅速地消瘦下去。

    靜惠勸她歇著,她也不听,終是釀成惡果,小產了。曉得地那一刻,靜惠連眼淚都沒有掉,只是怔怔的,跟丟了魂魄似的。

    曹碩見先前那般跋扈的妻子,如今神容枯瘦,失了鮮活,自是無比自責內疚。

    靜惠同曹碩商議,原是要使人打法人給侍郎府去信,被如慧開口攔下。

    結果,她小產之事,除了瞞了兆佳氏外,還瞞了侍郎府那邊。

    曹頌隨扈回來,見了母親模樣,曉得是因如慧之故,火冒三丈。

    他雖是魯莽性子,但是重孝道,怎會容如慧忤逆?

    他原想要斥責如慧,行行家法,要不然就請舅舅舅母好生管教管教。

    一直不吭聲的曹碩卻是不同意兄長如此,開口道︰“哥,要打要罰,都由弟弟承受吧。事情究根溯緣,還是弟弟的不是。要不是我食言而肥,如慧也不會憤怒失禮。她早就曉得錯了,現下又……當罰的是我才對。”

    曹碩這些日子也不好過,面上難掩痛苦之色。

    曹頌想起自己少時的荒唐,又哪里有顏面責怪弟弟,想要責罰如慧之事還是不了了之。

    分家還不到兩月,二房就發生這麼變故,使得曹頌、曹碩等人都迅速成長起來。

    只是,這成長中,伴著傷痛與咸澀,讓人失去少年的天真與活潑,多了幾分穩重與緘默。

    靜惠想到這些,嘆了口氣,走進了如慧地西跨院。

    如慧披散著頭發,半倚在炕邊地櫃子上,臉色刷白,原本就挺大的眼楮因消瘦地緣故顯得更大了。

    靜惠進屋時,陶嬤嬤坐在炕邊,手里端了碗粥,正勸如慧多吃兩口。

    如慧只是搖頭,不肯再吃一

    見到靜惠的那刻,如慧輕輕點頭,道︰“你來了……太太還好麼……”

    陶嬤嬤剛想要再規勸。听到如慧說話。才省得有人來了。轉頭見是靜惠,她忙從小杌子上起身,給靜惠見禮。

    靜惠伸手攔下。並且從陶嬤嬤手中接過粥碗來。

    她走到炕邊,坐在炕邊。輕聲道︰“太太那邊大好了,弟妹別惦記這個,好生調養才是。這個粥不是尋常的人參粥,里面擱的是大嫂送來的紅參,是內務府那邊淘換來的。最是養人。弟妹不為別的,就為了自己個兒少遭些罪,為了不讓舅老爺、舅太太惦記,也要多喝些才是。”

    如慧原還木木地,听靜惠提到自己地父母。眼淚卻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靜惠見了,掏出帕子,忙要勸她別哭了,就听她幽幽地道︰“我真是沒用之人,在家就累父母操心,嫁人了也要給他們丟臉。我只恨自己個兒不是男人,我只恨自己虛榮,不願成了老姑娘。叫人背後指指點點。就稀里糊涂地將自己嫁了。”

    說到這里,她抬起頭瞅著靜惠道︰“你是個有福氣之人。二表哥雖性子躁些,但是我卻從沒有見他對你冷過臉。這……真是令人心生羨慕……”

    靜惠見她滿臉是淚,也不曉得擦拭,便探過身子,動手幫她擦了。

    卻是越擦流得越多,怎麼也擦不盡似的,靜惠皺眉,話里帶了幾分責備之意︰“弟妹,仔細傷了眼楮,這可不是任性的時候。”

    話說出口,靜惠就有些後悔。

    她曉得如慧不喜歡自己,兩人也不過是面上過得去,這句話卻是有些交淺言深,怕如慧要惱了?

    如慧卻是破涕為笑,整個人都多了幾分生氣,側過頭道︰“說起來,你比我還小一歲,怎麼就跟小大人似地?莫不是同二表哥在一塊兒時,你也這般似哄娃娃似的哄著他?”

    靜惠听她取笑,滿臉羞紅,一時不曉得說什麼好。

    如慧地眼楮鮮活起來,上下打量了靜惠,不解道︰“說也奇呢,雖說長得不像,但是瞧著行事做派,你同大表嫂倒像是姊妹兩個。只是大表嫂太溫柔了些,事事要听大表哥的;你雖不愛說話,卻是能替二表哥拿主意的。”

    靜惠听她口中換了稱呼,帶著幾分疑惑,望向靜慧。

    如慧已經將臉上的淚都抹了,伸手從靜惠手中接了粥碗,拿起調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雖說低著頭,但是靜惠仍看到她的眼淚再次落下,她地聲音卻似無比歡快︰“真是好吃呢,我要早早地好起來,姑姑那邊就麻煩二表嫂了,只是要記得多給我炖兩盅補品……”

    靜惠心里不由地感傷起來,只覺得眼楮酸澀難擋,輕輕地點了點頭。一日。

    世事無常,主動去拼搏之人也好,隨波逐流之人也好,誰又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

    就算是貴為帝王地康熙,在這個春天,也因意外的病倒,險些失了性命。

    不曉得是洋人的藥效力好,還是他帝王的堅韌意志力,使得他終于熬過了難關。

    生死關上走過這一遭後,康熙雖說更瘦了,但是心境卻比以前不同。

    他已經是從垂暮的沮喪中擺脫出來,眼神越發迫人,好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面對死亡,他都扛過來了,還怕什麼?

    帝王的驕傲,使得他仰起頭,俯視眾生,不再將自己當成個老人。

    他只覺得骨子里有什麼復甦了似的,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還是銳不可擋的帝王,而不是在自怨自艾地小老頭兒。

    不過數日的功夫,園子里就多了幾位貴人、常在。

    三月十四,當康熙出現在三阿哥地園子時,隨行地眾位皇子都驚詫不已。

    這就是傳言中病入膏肓的皇阿瑪麼?到底是真病了,還是因寵幸年輕宮妃地緣故?

    已經有人開始思量,是不是要打探打探,這些日子是哪位宮妃侍寢。

    早年得寵的四妃不算,康熙最寵愛的妃子是十三阿哥之母敏妃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生母王嬪。

    十三阿哥昔日風頭僅次于二阿哥,王嬪所出三子是康熙近年最寵溺的阿哥。

    大家的算盤從後宮打到前朝,都沒有再去關注皇阿瑪的歲數。

    就是之前有了不良念頭的,也不禁後怕。幸好聰明些,沒有輕舉妄動,要不然的話,豈不是冤枉?

    始終懷著幾分忐忑的曹,也陸續听到康熙的各種消息。雖說還沒有見到康熙,但是曉得其無礙,他亦暗暗松了口氣。

    在前些日子,心中慌亂時,曹再次認識到,直至今日,曹家的興衰榮辱還是系于康熙一身。這種悲哀使得他不禁自責,自己如今是不是太放任了,沒有了早年的畏懼與毅力。

    這邊剛慶幸康熙能康復,十六阿哥私下里傳的口信,卻是驚得曹無語。

    康熙為馬匹銳減之事震怒,曹的頂戴怕是要保不住了……

    第十卷終)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異相
    陽春三月,柳綠花紅,出城踏春賞花的女眷絡繹不覺,一派京城繁華景象。///com///轉載自我看�S

    茶館酒樓,市井之間,說的最多的,不是才過的萬壽節,而是三月十五晚的月蝕。雖說心有顧忌,沒有人敢高談闊論,但是私下竊竊私語,說的多是此事。

    有消息靈通的,則會悄悄地添上一句,本月不只是月蝕,初一的時候還有日蝕。只是京城的人不得見,南邊省份的人瞧得真切。

    這旬月之內,異相橫生,如何能不使人心生疑慮?

    如今太平盛世,這日蝕月蝕齊聚,莫非是什麼不好的征兆?言談之中,就有不少人揣測開來。

    百姓無知,不曉得天地變化之理,見了異相,心存畏懼。只是要維持生計,過後便丟在一旁,誰有那個功夫去琢磨天上的事兒。

    官員士子,卻是同尋常百姓不同。對于天現異相,格外留

    天無二日,日自然是寓意至高無上的帝王。

    雖說並沒有明確消息證明二月末三月初萬歲爺重病,但是過後的蛛絲馬跡,仍是讓宗室同文武百官嗅到味道。

    只是,這“日蝕”寓意的是這春疾,還是……

    看過萬壽節大朝會上氣勢迫人地帝王。那些心里盼著“改天換地”地。便也都斷了念頭。月與日相對。屬陰。對應地是母儀天下地中宮。

    今上刑名克妻。雖先後冊封了三位皇後。都年壽不久。如今仍是鰥夫。後宮之中。有鳳位之尊地。是先帝之後、康熙嫡母——母後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

    太後性子豁達。又虔心禮佛。早年身子還算康健。前年親妹妹淑惠太妃薨後。太後哀思過度。已經是臥床不起。頭發差不多全白了。牙齒也掉了好幾顆。

    時年。正好太後七十三歲。

    按照民間地老話。“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太後看著自己地落齒。郁郁寡歡。以為自己年壽將近。

    還是康熙勸慰。道︰“皇額娘聖壽已逾七旬。孫及曾孫殆及百余。且皇額娘之孫。皆已須發將白而牙齒將落。何況祖母享如此高年。我朝先輩。常言老人牙齒脫落。于子孫有益。此正皇額娘慈闈福澤綿長之嘉兆。”

    太後聞言,不勝歡喜,道︰“皇帝此語,凡我老嫗輩,皆當聞之而生歡喜。”

    這以後太後的病情雖是漸漸好起來。卻畢竟是上了年歲。大不如前。

    太醫院地御醫們,都是提心吊膽。真要是遇到日月之變,太醫院這邊的御醫,誰曉得會不會牽連進去。

    歷朝歷代,因日月之變被遷怒斬首的御醫,都不在少數。

    對這官場中流傳的“日月之說”。5Ccc.NEt太僕寺這邊的官員也曉得。經過月初的流言,這次反而沒有人關注了。

    曹這些日子,倒是比之前要忙碌。

    他做了前年同唐執玉制定的牧場瘟疫預防政策的施行匯總,圈點其中的不足之處;去南苑牧場咨詢專長之人,使之進一步完善。

    除了這個,他還針對這次牧場暴雪損耗嚴重提出地“牧草儲備”計劃,以及能增加母馬繁殖率的“圈養舍飼”之法。

    以上總總,曹都一一列好。

    听了十六阿哥的話後,曹的心里早已做好被降職的準備。但是至今仍沒有消息傳來。

    曹心里原還尋思。是不是康熙怒氣消了,不想折騰他了。

    不過待到三月十五月蝕。曹便曉得,自己就算是舍不得這份輕閑,怕頂戴也要保不住了。

    前朝各代,各種天災異相,都是由宰相背負失德之名,或是降職,或是流放。

    有清一代,徹底結束了相權制約皇權地歷史,大學士雖有“相國”之名,卻無相國之權。因這個緣故,踫到天現異相時,皇帝也不好拿這些大學士頂缸了。

    六部九卿之中,能跳出茬的,這個時候就要倒霉。

    曹想到這些,不由覺得好笑。看來自己也不算常人,這日月星辰的變化,也有自己的一分“效力”在里頭。

    在太僕寺衙門兩年,多數時候曹都是隨波逐流,享受著冷衙門的自在與悠閑。如今想著自己許是要離開,他心里也想要做些成績,也算是不白當這太僕寺卿一回。

    上行下效,既是曹這位主官埋首案牘,其他官員也不好簡慢,也都分外精心起來。

    掌管太僕寺衙門這兩年,曹雖然待人溫煦,但是涉及到公務上,要求也甚是嚴厲。

    不許瀆職,不許貪污,不許以權謀私。

    否則的話,他這個主官,就要在太僕寺屬官年度考評冊子上添個“劣”、“不堪用”等評語。其中不知悔改著,曹則是直接停了差事。

    當初眾人欺他年輕,還當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顧忌他權勢,不願做出頭鳥。

    消停了些時日後,見曹沒有後續動作,難免有人原形畢露。該貪的貪,該拖差事的拖差事,整個衙門的風氣暮氣沉沉。

    曹不是多話之人,直接停了幾個人的差事,而後保舉了幾個品行端正之人升補了那幾個缺。

    眾人這才曉得曹是動真格地,曹之前地行事手段也被打探地清楚。

    在地方上的不算,單說在京城,做侍衛時,曹敢跟上三旗權貴子弟打架斗狠的;任司官時,協助雍親王在京城防時疫,敢帶人圍了阿哥府。

    最後,大家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位主官只是看著和氣罷了,實不好招惹。

    眾人小心應承差事,除了怕曹酸臉外。也存了點兒上進的念頭。曹在戶部的屬下,都是經他保舉升上去的;太僕寺這邊,新升補地這幾個,就是使人眼紅的先例。

    如此一來,大家倒是兢兢業業地,一改舊日風氣。

    這太僕寺的差事本就輕閑,將手續繁雜、辦事拖沓這些毛病修正後尤為明顯。

    不少官員,都學著曹,上午進了衙門。便將手上差事盡數了結。

    而後端著茶壺,溜達溜達,說說閑話,翻翻閑書,倒是比過去輕松自在。

    如今。曹是為了被罷官做準備,想要為後人留下點有用的東西。其他人,手上也沒有那麼多差事。

    不到半天功夫,便有人坐不住,私下里請唐執玉向曹探探底兒,瞧瞧大人到底要忙什麼,對他們這些下屬的要求又是什麼。

    不管什麼,盡管吩咐,有個活盯著,總比大家裝模作樣熬功夫省心。

    唐執玉心里也甚是好奇。曹的認真模樣。可是前所未有的。因此,這位耿直君子便到了曹跟前,恭聲請問了。

    曹正在為“圈養舍飼”這一條為難,這本是後世為了保護環境提出的。除了母馬,要是其他地馬群也能漸漸地推行這個地話,不知行不行?

    他有地。不過是理論,閱歷與認知還多有不足。

    見唐執玉相問,曹心下一動,讓他轉告眾屬官,要大家自己比照著這兩年地差事,總結自己在各自本職差事的成就,有什麼肯定之處,不足之處,有何提議。等等。

    儒家教育下。仕人性子都是含蓄的、清高的,想要他們承認自己地不足。難,想要他們夸自己個兒兩句,也難。

    到時,怕是花團錦簇一段文字下來,肯定與不足都瞧不出來。曹想到這個,便叮囑一句,文字要精簡干練。

    直至此時,曹方時醒悟過來。

    他不只是個體的太僕寺卿,還是這衙門中的一份子。因為有眾人各司其職,才有他這兩年的輕閑自在。

    就算他想要在被降職或者罷免前,做些有益于衙門之事兒,也不該忽略了上下是一體。

    听了唐執玉的傳話,眾人皆是面面相覷,卻是想什麼的,都有了。不少人都心潮澎湃,尋思是不是衙門里要有變動,每個人便用心許多。

    衙門里,除了王景曾名義上同曹平級,不需寫這個“總結”外,其他人都寫了,伊都立也在其中。

    雖不曉得曹如此這般目的為何,但伊都立與其共事兩年,曉得他待公務上甚是嚴謹,不會兒戲視之。

    兩三日的功夫,眾人的“總結”都遞上了。

    曹仔細翻看,有的人妙筆生花,將自己地成績贊了又贊;有地人三言兩語,點到自己的不足之處,後邊則是各種各樣的提議。

    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曹心里不由地生出自責與悔意。

    要是兩年前想起讓大家寫這個,在他的職責範圍內,他會支持這其中一些好的建議,使得眾人能達成心願。

    如今,時不待我,卻是不得不讓人遺憾。

    感慨一番後,曹再次提筆,根據眾人的小結,比照衙門里現有地章程,進行添減,好使得後來人能有章可循,少走彎路。

    對于那些肯定其自身成就的屬官,曹則是核對這兩年衙門里的相關紀錄,情實的,挑了卓異的幾個,以長官的名義寫了薦書。

    就算他被降職或者罷官,也不過是為了替朝廷承擔責任罷了。

    曹家在,他和碩額駙的身份未變,“勢”便沒有消,這舉薦的分量,吏部那些老油子就要掂量掂量。

    對于那些能明確指出自身缺點不足的屬官,曹是打心里敬佩他們不為自己地庸碌辯白與掩飾地勇氣。

    能夠自省其身,不自以為是,也是一種德行,一種值得敬重的德行。

    曹提起筆來,寫在後邊地,或是贊賞肯定之語,或是撥雲見日解惑之言。

    將這些屬官的文書都處理完,已經是萬壽節後,曹將文書發還給諸位,就沒了下文。

    伊都立按捺不住,旁敲側擊了數次,曹只是笑而不答。

    不過是盡了太僕寺長官的職責罷了,曹的心里甚是輕松。

    他就是這樣性子的人,面上雖是大大咧咧,心里卻希望自己能做的好些。不求別人交口稱贊,只求問心無愧,使人挑不出錯處來。

    他卻是沒有留意到,這無心之舉,也在為自己積攢人脈。

    “同僚”與“同年”、“同鄉”一樣,往後在官場上,就是相互扶持、相互依托的關系。

    曹這邊有條不紊,康熙卻是不禁要氣急敗壞了。子,面沉如水,眼里已經多了份厲色。雖說竭力克制,但他仍有心驚肉跳之感。

    兩位御前奏事的大學士都是俯首不敢言,心里也都是沒底。

    這“日月之變”引發的流言尚未散去,又出了長江決口之事,湖廣監利等縣十三處江堤沖決。

    如今才三月,水勢便已經如此凶險,到了盛夏,卻是不曉得會出什麼紕漏。

    真真是“日月變色”、“山河動蕩”,實不是好兆頭,卻不曉得印證在何處……

    煙塵彌漫,鐵蹄聲聲,一個身材高壯地中年男子,瞧著眼前的幾個寨子,臉上露出笑意,站在烏壓壓地隊伍前面,揚起頭,揮動了自己手中的蒙古刀……現在,改了又改,淚奔,今晚小九趕早,現在睡覺去,拜求票票了。
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三十五章 驚詫(上)
    曹家,東府,西跨院。///com///5Ccc.NEt

    添香站在那里,動也不敢動。看著如慧的視線落到她的小腹上,她不由地一激靈,臉上漸漸地失了血色,有些站不穩。

    三個多月的身子,本就不明顯,外頭又罩了寬松的褂子,實看不出什麼。

    曹碩的幾個丫頭中,添香年歲最大,侍候曹碩的時候最久。她容貌只是平平,不怎麼愛說話,低眉順眼的,一看就是個老實人。

    想著自己流掉的孩子,如慧使勁地咬了咬牙,心里針扎一般。

    這場紛爭,由孩子開始,再由孩子完結。她不願委屈做便宜娘,卻陰錯陽差地失去自己的孩子。

    陶嬤嬤跟在如慧身邊,瞧著她臉上變幻莫測,有些不放心,低聲地喚道︰“姑娘?”

    “嗯!”如慧應了一聲,瞧出添香的畏懼,臉上露出幾分苦笑,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又覺得意興闌珊。

    她轉身出去,覺得自己委實可笑得緊。

    三個月前,她帶著一肚子不滿登上花轎;三個月後,她還要怨哪個呢?

    站在院子里,如慧抬頭瞅著堂前的石榴樹。

    青翠地葉子中星星點點地。是嬌嫩地花苞。向陽地枝上。已經開了幾朵石榴花。紅艷艷地。

    除了回娘家住對月地那二十天。她在這個院子生活了二個多月。其中一半地日子臥床休養。兆佳氏只當她犯了舊疾。親自來瞧過兩次不說。平素也是使人噓寒問暖地。

    親眼看到兆佳氏說話有點顛三倒四。忘性大。如慧愈加悔恨。

    如慧地幾個丫鬟已經收拾好她隨身用地物什。從上房出來。

    如慧地視線從石榴樹上移開。看了看上房地雕花窗欞。帶著陶嬤嬤與兩個丫頭去兆佳氏地屋子。陪嫁過來地丫頭攏共是四個。兩個留在這邊看屋子。兩個人服侍她歸省。

    兆佳氏早已在屋子里等著。見如慧進來。忙招呼到炕邊坐下。靜惠在邊上侍立。見了如慧。點了點頭。如慧點頭回禮。

    如慧穿著大紅的旗裝,一把頭上戴著兩朵金瓖珊瑚的石榴花,這身裝扮看著甚是喜慶。她進門三月。還算是新娘子,這般穿著正好。

    只是,簇新的旗裝,顯得有些寬松,一身地紅色越發映襯著她臉上蒼白。

    兆佳氏拉了她地手,往手腕上摩挲了一下,見皮包骨似的,抬起頭來,對著一側的靜惠抱怨道︰“不是吩咐你好幾遭麼,要上上心。瞧把你弟妹給瘦的,你這當嫂子的,好狠的心。”

    靜惠听了。並不言語。

    如慧卻有些不好意思了,對兆佳氏道︰“不干表嫂地事兒,表嫂天天使廚房送燕窩呢,只是我自己個兒不長肉。”

    “表嫂?”兆佳氏一怔,隨後搖搖頭,笑道︰“這孩子。CCnEt都進門三月了,還改不了口,都當了媳婦兒了,有什麼可臊的。”

    如慧沒有應答,而是站起身來,插蔥似的,規規矩矩地行了個蹲禮。

    兆佳氏原還帶著笑,見如慧這般鄭重,“咳”了一聲。也收斂了笑容。端出婆婆的譜來,道︰“起來吧。這次回去,好生賠你額娘說說話。就說我說的,好些日子沒瞧她了,請她有功夫來串門子。早去早回,剛才你嫂子說廚房新買了幾樣山菜回來,下晌吃薺菜餑餑。到時候,讓廚房多包一簾子,留給你當宵夜吃。”

    她臉上的傷早已盡好了,就是鼻梁處,要是看正面的話,也不明顯。只是側面瞅了,還能看出高低起伏。

    如慧听她前頭拿腔拿調的,後邊卻是真心實意,眼楮不由地發酸。

    姑佷兩個,骨肉至親,臉盤差不多。因這個緣故,兆佳氏還曾得意揚揚地說兩人像親娘倆

    如慧心里不由好笑,自己這是做什麼?改過自新麼?

    曾以為是曹家虧欠了自己,如今要走了,卻發現自己也欠下債了。

    前兩個打發人往侍郎府送的信,侍郎府已經打發車來接了,兩個跟來的嬤嬤就在兆佳氏這邊侯著。

    給兆佳氏行完禮後,如慧沒有多待,帶著丫鬟婆子去了。靜惠帶著幾個管事媳婦,將如慧送到二門外。

    這邊停了兩輛馬車,前頭地華麗些。隨行嬤嬤已經取了車里的小凳子,請如慧上車。

    如慧卻是轉過身來,沖著靜惠,也行了蹲禮。

    靜惠忙伸手扶住,帶著幾分感傷道︰“這……”

    如慧萌生去意之事,靜惠早已察覺,曾猶豫著要不要同丈夫說。

    不過經過月余的相處,看到曹碩同如慧夫婦相對無言,靜惠還是決定佯裝不知。

    之前地事,如慧固然有錯,但是也失去一個孩子。

    她的身子本就不好,這次小產損耗又大,要是不能去了心病,在這邊府里郁郁寡歡的,怕就要憔悴下去了。

    思慮再三後,靜惠還是決定佯裝不知,沒有對人提及。

    今天見她拜了婆婆,又拜自己個兒,已經是決絕之態,靜惠的心里也有些發酸,眼圈已經紅了。

    如慧沒有停下,仍是拜了才起來。

    隨後,她伸手從頭上,將那兩只石榴簪摘下,擱在靜惠手里,笑著說︰“這是我最愛的簪子,現下戴著也應景,表嫂莫要嫌棄。”

    靜惠豈是願奪人所愛之人,剛要謙讓,如慧已經抓了她的袖子,低聲道︰“早先是我不對,這些日子。多謝你照看,這份恩情,我會記得。我不願因我之故,使得阿瑪、額娘同姑姑有嫌隙,那件事還勞煩幫我保密。”說到最後,已經是低不可聞。

    她臉上已經收了笑,只剩下滿臉滿眼地懇求。

    靜惠點了點頭,也從頭上摘下兩只簪來,幫如慧仔細插好。簪子圖案是纏絲金蝙蝠抱葫蘆。寓意著“福祿”。

    邊上地婆子媳婦子們,瞧著這妯娌小別的模樣,心里都納

    不過是歸省,早兒去,晚上回來,為何瞅著這般難分難舍的?

    侍郎府來的兩個嬤嬤。則是彼此對視一眼,也琢磨著,姑娘看著清減了,不過這精神頭卻好。看來,太太安排的對了,做曹家的媳婦享福。

    如慧由陶嬤嬤陪著上了前頭馬車,其他人坐了後邊的,剛出府門,就听到有人道︰“這就要出發了?”

    卻是曹碩的聲音,如慧地眼楮已經滾落。到底是她地丈夫,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隔著簾子。如慧笑著問道︰“你不是去學堂了麼?”

    曹碩隔著簾子回道︰“我叫人同先生請假了,送了你再過去。”

    如慧伸手擦了把臉上地淚,道︰“又什麼好送的?好好的折騰什麼?”

    馬車外,曹碩卻好一會兒才道︰“走吧?”

    如慧咬了咬嘴唇,“嗯”了一聲,臉上添了笑模樣。看著卻是越發使人心酸。

    陶嬤嬤見她如此,心疼地不行,拉著她的手,用帕子給她擦拭眼淚……

    在乾清門下,康熙坐在御座上,無比威嚴。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按照品級列隊站了。

    就見有內侍上前揚聲道︰“萬歲爺口諭,內閣學士。六部尚書何在?”

    話音剛落。隊列中已出來十多個官員,走到中間甬道上。大學士在前。六部尚書在後,都齊齊地跪了,口稱︰“臣(奴才)在!”

    那內侍已退到一次,就听康熙開口道︰“近日日蝕月蝕,又有山洪警示,凡關系到國計民生,或有應行之處,爾等會同九卿,詳議以聞。”

    這長江水患地消息傳到京里好幾天了,大家都已想到此節。

    康熙最是注重名聲,怎麼肯為了這個寫罪己詔,自然是要將責任推給大臣。

    沒有人敢應承,這要是應承下來,就是天下皆知的“禍國殃民”之人,前程就要斷送了。

    再說,大家也是留了心眼,這朝廷各項章程,都是皇帝定的。

    就算想要盡臣下之忠,為主君分憂,也沒有人敢說這些章程是錯的,這不是直接打皇帝的臉麼,還想不想活了。

    想到這些,大家自然都是硬著頭發,俯首道︰“回萬歲爺,現在政事,實無可更改之處。”

    康熙聞言,神情稍稍舒緩,也不叫這些人退下,道︰“天下承平久矣,自古以來,太平日久必生事端。今內而各部院大臣,外而各省督撫提鎮漸耽逸豫……”

    這一開頭,康熙便有些滔滔不絕,而且越說越是氣憤,越說聲音越大,已經從御座上站起︰“爾等宜皆體朕慎終如始之意,共久安長治之業。至于一切頌揚之文,俱屬無益。朕見近來頌聖之語殊多,悉應停止。凡事皆宜務實,何必崇尚虛文……”

    皇帝坐著,大家能躬身站著;皇帝既已起身,王公百官就都矮了下去。

    康熙瞅也不瞅大家一樣,聲音越發冷冽,從臣子師生書札往來,到今下時興的注書之事,都劈里啪啦地斥責一番。

    曹跪在官員之中,心里卻是有幾分好笑。

    到底是做了五十多年的地方,這一手轉移視線玩得好。先是表明重視“老天示警”,而後接著大學士、尚書的口將自己的嫌疑抹去,最後連續斥責了幾種官場風氣。

    這頌聖風、過譽風、注書風,都是官場宿疾,豈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解決的?

    康熙這番斥責,怕是就要有多半數地朝臣心里沒底,尋思自己是不是遭了皇帝厭棄,還有誰會去理會日月星辰的變化。

    如此一來,大事化小,再按照早年的先例,隨意尋幾個官員發作一下,事情就算是應對過去了。

    既是自己受牧場牽連,要被發作,保不齊就是這次了……

    康熙仍在滔滔不絕,下邊地臣子卻是有熬不住的了,只听“撲通”一聲,已經有人暈厥倒地。

    大家都是半夜起身,到太和門外侯著的,這到了時辰,在乾清門外又站了許久、跪了許久。年輕點的還不礙事,上了年歲的,都是眼冒金星,強忍著,終是有忍不住的。

    倒地地是內閣學生達禮虎,躺在那里,動也不動,生死不知。

    康熙說得正暢快,被攪了興致,臉色已經難看起來。

    他回到御座上,俯視著跪著的臣子,低聲對身邊的內侍道︰“去宣太醫。”

    那內侍應聲去了,康熙再次看向他的臣子,正好瞧見三阿哥在用袖子擦汗。他眼中多了些許嘲弄,怕是這個愛修書的兒子,開始要睡不安穩了。

    曹听到有人摔到的動靜,不放心地往父親那邊瞄了瞄,就不是他才算放心下來。

    此時,就听到內侍高聲喊“散朝”,曹又隨著眾人跪送。

    倒地的大學士已經叫內侍架走了,其他上了年歲的大人,晃晃悠悠地起身,看著也甚是可憐的模樣。

    同那些七老八十地老臣與宗室相比,曹寅還算年輕地。

    曹見父親看著無礙,便沒有往那邊湊,轉身想要回衙門,就听有人笑道︰“曹,往後就要同衙當差了,改日同爺好好喝一盅……”

    曹回頭,面色如常,心里卻是不禁愕然……家猜猜
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三十六章 驚詫(下)
    “這……”曹轉過神來,面色如常,隨即才像是不解似的,開口問道︰“十四爺,請恕下官愚鈍,此話怎講?”

    十四阿哥爽朗地笑笑,瞥了瞥左右,道︰“左右咱們順路,邊走邊聊。///com///”

    曹面上應了,心里卻是震驚不已。

    雖說曉得自己要因牧場的事受牽連,但是曹也沒想過會是去兵部。是個地道的門外漢不說,關鍵之處是離十四阿哥太近了。

    月初的時候,訥爾甦那邊曾置辦了酒席,請的就是十四阿哥同曹兩個。

    席間,十四阿哥借著“醉意”,也說了往後要多親近,別因過去的“誤會”生疏。

    他還主動提及到永慶,道是最近才因平定地方匪亂,由從六品的衛千總升了五品守備。

    十四阿哥沒有直接說永慶升職是他出的力,但是不到兩年的功夫,就升了三級,要是兵部沒人說話,那怎麼可能?

    十四阿哥眼看就要發跡,曹也不願惹麻煩,自然是含糊應下,心里卻越發提防。

    人就是如此,對未知事物都存了畏懼之心。

    之前總總,影影綽綽的,都像是有十四阿哥的影子,但是卻又使人看不真切。

    十四阿哥表面上是赤誠之人,喜怒行于色,讓人掉以輕心,真實狀況,卻只有他自己個兒曉得了。*****

    出了西華門,曹與十四阿哥並騎而行。

    “車駕司郎中,掌牧馬政令及驛傳之事,你倒是也好上手。”說到這里,十四阿哥收了笑,道︰“只是品級降了三級。許是面子上不好看,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馬匹關系到邊疆大事,這次損耗嚴重。除了天災,多少還有牧場上下失職的緣故。兵部兩位尚書罰俸,侍郎降級,主管郎中罷職,也是一番動靜。”

    降職處分,是曹意料之內,但是調兵部卻委實沒有想到。

    原還以為自己會回戶部任郎中,要不就是外放直隸做知府或者知州。離京城不遠,又能磨練磨練。

    兵部同其他幾個部不同,其他幾個部滿臣是擺設,上下做事的都是漢員。兵部里面,漢員是擺設。能說得上話的是都是旗人。

    除了十四阿哥。還有幾個宗室王爺分管兵部的差事。對曹來說,這種地方向來是避之不及地。

    就算那車駕司郎中,听著同太僕寺卿的差事,是有些相同。但是豈是那麼好做的?

    太僕寺下屬地牧場是皇家牧場,就算有人敢動手腳,也會心存顧忌,不敢妄為。

    兵部掌管的卻是八旗牧場,上邊各旗都統、副都統不說,還有一堆王爺貝勒。^^^^

    這個缺,倒像是替死鬼,要是牧場出了什麼閃失。誰敢去追究那些旗屬王爺的過錯。自然都要落到車駕司郎中這個倒霉蛋頭上。

    思及此處,曹不禁有些困惑。

    十四阿哥前些日子才費心地“和解”。眼前又來這出做什麼?還是說他只是傳個消息,同他並沒有干系?

    半晌不見曹答話,十四阿哥轉頭往來,見他神色,才恍然大悟,笑著說道︰“你且放心,誰還會坑你不成?牧場那邊之前的爛賬爺已經使人算清楚,不會累到你身上。”

    既是他殷勤,曹面上只能受了,拱手道︰“既是如此,就謝過十四爺了。只是下官能力有限,太僕寺不過兩處牧場,還鬧得這樣。八旗牧場,怕是更加難以勝任。畢竟關系到軍中大事,要是因下官之故供給不足,那豈不是罪過?”

    十四阿哥擺了擺手,橫著眼楮道︰“過謙既詐,過謙既詐啊!要是你那麼不堪,那保舉你的爺是什麼?有眼無珠,信口雌黃,欺君之罪?”

    果然是他,曹的心不由地往下落。

    雖說十四阿哥刻意親近,但是曹對他實在熱乎不起來。這番“保舉”,卻是有“捆綁”的嫌疑。

    要是被四阿哥誤會自己是十四阿哥的人,曹只覺得後背發寒。

    進京多年,對于這場慘烈地奪嫡之爭,曹也都瞧在心上。無聊的時候,他心里也琢磨過,其他阿哥繼承王位的情況。

    三阿哥上台,那就是文人士子掌權,朝野中怕是一片頌歌之聲。

    文人出發點是好的,想要青史留名,做個賢臣。但是文人的缺點就是眼高于頂,說地多,做地少。對于已經糜爛不堪的官場,他們又有幾個能堅持住文人的傲骨,不隨波逐流的?

    八阿哥上台,代表地是滿漢權貴。

    正是因這些人的貪婪,才使得貪污成風,官場上烏煙瘴氣。八阿哥要靠這些人做皇帝,怎麼會自傷根基,到時候只怕是越發縱容大家撈銀子。

    十四阿哥上台,武官在朝廷的分量就會加重。

    這樣又能如何?畢竟治理國家,不是打仗,提高武官的地位,只會埋下隱患。

    肯干活的,不會被臣子左右的,只有四阿哥了。

    這點曹能想到,身為帝王的康熙也該能想到。其他的人,則是身在大局中,思量地不同地。看來,要想個法子不讓四阿哥誤會才好……

    曹回了太僕寺衙門不久,便有內侍來傳了其降職處分的旨意,其中提到下月初一開始兵部當差之事。*****

    除了曹之外,其他三位也不能幸免,王景曾與伊都立降兩級留用,唐執玉罰俸一年。

    伊都立與唐執玉倒是沒什麼,畢竟同曹比起來,他們地處置還算清的。王景曾的臉色,可是難看得緊。

    他的同年中,要不是外放的地方大員,要不是京里地堂官。這太僕寺卿本就是品級不高。這降兩級,就是從四品了。

    唐執玉在心里嘆世道艱難的同時,也是帶著幾分納罕。這些日子。曹埋首案牘,莫不是早就得了信?

    又想起曹請他們幾個聯名的那個折子,唐執玉心中生出幾分欽佩。

    外頭說起他這位上司時,有不少人不屑一顧,認為其不過是黃口稚子,是靠著王府地裙帶關系與家族的余蔭的關系居于高位。

    唐執玉原也以為如此,共事兩年之後,卻不禁為自己之前的感知羞愧。

    伊都立面上沒說什麼。等就剩下曹與他兩個的時候,卻是忍不住道︰“看來,我們幾個是沾了大人的光了,幸甚!”

    雖然他沒有多說,但是曹卻曉得他話中之意。

    這日月山河之變。總要有個結文。其他衙門怕馬上就要推替死鬼了。\\\\\\太僕寺衙門這邊,旨意下的早,大家受了責罰,卻是不用背負“失德”的罪名。背負了那樣地污點。前程就沒什麼指望了。

    曹搖搖頭,道︰“這就是冷衙門的好處,就算今兒旨意不下,咱們這邊不推人出來,還能有人迫著不成?”說到這里,想到無風也能挑起三尺浪的御史們,臉上卻添了苦笑。

    按理來說,御史應是盯著官場、監督官員的。如今卻是成為權貴互訐的工具。做地是別人地嘴巴。別人的眼楮。

    伊都立笑道︰“反正借你光就是了,可笑王景曾那書呆子。還為自己個兒降級委屈呢。”說到這里,想到曹去的兵部,帶著幾分關切道︰“兵部人不多,但是里頭的彎彎道道可不少。大人這幾天,可先要都打听好了,省地再吃虧。”

    曹點了點頭應了,道︰“這兩年,也沒少勞煩你提點。後個月末,我請大家吃酒。”

    “大人請,還是我們湊份子再說,這踐行酒總是要吃的……”伊都立道。阿哥手上要盯的事兒多,倒是也顧不上去琢磨。

    蒙古白災,各部王公台吉已是上折子請援,朝廷這邊怎好袖手旁觀?就算儲糧有限,顧不得百姓牧民,難道還要任由那些王公台吉餓死不成?

    滿蒙數代聯姻下來,那邊的王公台吉不少都有愛新覺羅的血脈。要是朝廷寡恩,往後還怎麼讓蒙古人甘心臣服?

    除了安排人往受災嚴重的幾個部送糧食外,還有安排人過去教那些牧民打漁之法。

    蒙古人本是不吃魚的,也不會打漁。朝廷這邊又不好說,只給王公救濟糧食,卻枉顧百姓牧民生死。

    畢竟,在名以上,那些牧民也是大清的子民。

    雖說在朝廷這邊,巴不得蒙古人傷了元氣,但是面上還要施行“仁政”。

    草原上河流縱橫,學會了打漁之法,也算是添了吃食,熬過這一關,也不算難事。

    除了蒙古地救濟,還有湖廣那邊被淹了地縣,也得需要賑濟。

    待忙完戶部的差事出來,已經是黃昏時分,四阿哥覺得自己地身子有些僵了。

    這一路上,他的腦子里都是十四阿哥同曹說笑的情景,不禁有些心浮氣躁。

    因顧忌到康熙,四阿哥就算是欣賞曹,也只是暗中布置,不敢太過于明目張膽地拉攏。要是讓十四阿哥搶了先的話,他豈不是要悔之不及?

    根據宮里傳出的消息,曹調兵部,就是十四阿哥的保舉。

    康熙原本是將曹調到戶部,去料理倉場事務的。是十四阿哥拿著發往兵部的一個折子,在御前保舉了曹。

    回到王府,四阿哥使人傳了戴錦在書房說話。

    “曹額駙調兵部?”戴錦沉吟著,也是頗感意外,卻是也明白四阿哥臉黑的緣故。

    曹雖年輕,但是干事卻算是利索,這點四阿哥心里是有幾分欣賞的。更關鍵的是,曹還是曹家的嫡子,背後牽扯的關系方方面面。

    要是曹真投了十四阿哥,此消彼長,怎能不叫人懊惱?

    “四爺,方才得的消息,曹額駙落衙後去十三爺府上了。”戴錦說著,心里已經是有底。

    說曹感恩也好,有心投靠也好,這些年來,三節兩壽”的禮都是精心預備的。

    雖說因差著身份與歲數,曹對四阿哥恭敬有余、親近不足,但是同其他阿哥相比,也算是往來密切的。

    “十三府上!”四阿哥點了點頭,心里已經是熨帖不少。

    瞧他平素不是喜鑽營的,皇子阿哥中,有些走動的也就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這幾位。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曹去兵部,自己都意外,想必他本人也是不知情。

    這巴巴地往十三阿哥府上去,莫不是給自己看的,四阿哥的心中生出幾分猜測。隨即,他又搖了搖頭,否掉了自己的想法。曹性子慵懶,待人實誠,不是那種心思伶俐之人……

    四阿哥卻是料錯了,曹往十三阿哥府去,就是為了給他看的,算是“婉轉”地表表忠
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三十七章 同僚
    月末這天,曹原要做東,請同僚們吃上一頓,也算是給自己的太僕寺生活做個了結。///com///我看&書齋

    眾人哪里肯依他,由伊都立張羅著湊份子,在西單牌樓跟前的一家酒館里定了席面,給曹踐行。

    曹做了兩年主官,平素除了公事往來,與衙門里屈指可數的幾次會飲,鮮少同下邊的屬官親近。

    像王景曾,親近科班出身的官員;伊都立身邊,常有旗人官員跟著;唐執玉並不以滿漢挑剔人,對于那些踏實做事的屬官都甚是器重,遇到投緣之人,恨不得口傳身授。

    開始的時候,大家還以為曹架子大,但是時日久了,就曉得了他待人也算溫煦。只是官威凜然,不喜多言,眾人也就很少往前湊。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卻是最難琢磨的。

    “遠生親,近生怨”,這關系好些的,自然心里盼的、念的便多了。要是心想事成,自然欣欣然,生出幾分感激;要是不能如願,怕就要灰心失望,徒生怨尤。

    關系疏遠的,不會去奢求什麼,沒有什麼念想,就沒有什麼失望不失望的。要是偶爾受其恩惠,怕就要感激涕零。

    兩年下來,在太僕寺的四位主官中,反而是曹的官聲最好、人緣最佳。加上他平日保舉下屬,在考評冊上也鮮少也惡言,贏得不少感激。

    這想到要換主官,想著之前的盒子肉、點心匣子,這些屬官也不禁戚戚然。

    既是踐行,這酒是少不得的,眾人端了酒盞。紛紛到曹這邊敬酒。

    曹都站起身來。一一喝了。

    看著一張張不算熟悉地面孔。心里念叨著一個個名字。曹也是頗為感概。

    許是在別人眼中。這太僕寺是個冷冷清清沒什麼分量地衙門。但是曹卻喜歡這邊地差事。

    有人。難免有紛爭。有口角。

    同六部那邊地傾軋比起來。這邊地紛爭恍若孩童鬧劇般。不傷筋、不動骨地。怕是讓那些官場油子要發笑。

    耐不住冷清之人。早都各顯神通。離了這邊。剩下地。要不是踏實肯干地。要不是喜歡這份悠哉地。

    曹出仕六、七年。先是侍衛處,而後戶部,而後沂州,最後太僕寺。

    沂州遠離省府。是他自己個兒做主,省了許多是非。在侍衛處與戶部兩處,曹是見慣人際傾軋的,那可是不死也要褪層皮,真真是如履薄冰,半點也錯不得。

    兵部那邊,在曹眼中,雖不能說是虎**狼窟,卻是惹禍之源。實是心不甘情不願。相比起來,這太僕寺衙門簡直能當成樂土了。

    曹平素雖不親近這些屬官,但是每每听到伊都立說起這個的八卦、唐執玉贊起誰的勤勉時,心中也頗感親近。我^看書齋

    今日一別,他心中委實有些不舍。

    只是畢竟是男人,斷沒有哀哀切切地道理。曹便只能笑著接了大家伙的敬酒,一盅一盅地喝下去。

    初時,大家伙還覺得曹性子豪爽,待下親切,覺得臉上有光。

    待過了一會兒,親眼見著曹已是連喝了十幾盅,就有不少人開始擔憂。

    伊都立皺眉,站起身來,攔了曹的胳膊。勸道︰“總要換口氣。先吃兩口菜,再喝也不遲啊!”

    曹是喝酒上臉之人。已經帶著幾分醉態,笑道︰“不礙事,今兒高興,喝吧!”

    曹年歲不大,但是平素喜怒不行于色,沒有人能曉得他心里想什麼。現下卻是不同,雖說他臉上笑著,但是卻看的人心里難受。

    有個須發皆白地小官,已經忍不住,用袖子擦拭眼淚,哭出聲來。

    兩年下來,細微之處,曹多有暖心之舉。今日不舍的,除了曹,還有不少受過他恩惠與提拔的官員。

    要是曹是升遷,他們這些做下屬的不舍是不舍,也不會如此難受。卻是降級貶官,從堂官到司官,這難免使人不平。

    伊都立心里嘆息一聲,放下了胳膊,不願再掃曹興致。他同其他人一樣,還以為曹是為降級之事郁悶。

    兢兢業業埋首案牘之人,因天災牽連,連降三級,這說起來叫什麼事兒?

    曹也不曉得為何自己在惱什麼,只是覺得心里堵得慌,使人氣極。臉上卻只是笑,站在那里,接了大家地敬酒,皆是仰頭飲盡。

    唐執玉見曹露了醉態,便示意後邊敬酒的屬官不要再一個一個的。

    這樣,三五個人上前,是一盅;七八個人上前,也是一盅,也能讓曹少喝一些。

    曹雖有些酒量,但是因心里不痛快,又是空腹,這時真有些醉了。

    他強忍著,沒有讓自己個兒失態,直待將大家的敬酒都飲了,方端起一盅酒,對眾人道︰“同衙兩年,承蒙諸位大人關照,曹某這里,水酒一杯,聊表謝意。”說完,一飲而盡。

    大家都站著,跟著飲了杯中酒。

    曹的身子已經是不穩,閉上眼楮,差點摔倒。伊都立坐在他旁邊,忙起身扶住,道︰“孚若醉了?”

    曹雖听得真切,但是只覺得頭昏沉沉的,不想開口說話,就听伊都立使人叫了小滿、張義等人,將自己扶了出去。這一路上,都是“曹大人慢走”、“曹大人保重”之類的離別話語。

    曹闔著眼,心里卻是敞亮的。

    人這一輩子,沒有誰能陪誰從起點走到終點,一個都沒有。有的時候,只能忍受著孤獨。一個人承受。

    他不是心硬之人,卻怕麻煩束縛,除了家人血親與至交好友外,不願去為別人費心思。

    只是人非草木,豈可收發自如同本心。

    就像這將別之際,曹心里還想著唐執玉罰了俸祿,生計艱難,自己已經說得婉轉,應不會傷了他地面子吧?伊都立同十四阿哥越發親近,往後不要受了無妄之災才好。

    主薄秦節是正月里隨同曹去蒙古的兩位屬官之一。染了凍瘡,近些日子還算見好,也不曉得是否有後遺癥。

    剛才哭地那個小官是典書老王,須發皆白。少言寡語,對曹卻是恭敬中帶著幾分難掩的慈愛。

    曹每日所需過目的文書,老王都是早早地整理出來,擺放在其案牘上。不需他費半點心。茶杯熱水,也都是預備齊當。

    曹原還當他巴結上官,雖說能體諒,但是也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受著。婉言勸了兩遭,卻是不見老王有什麼變化。

    換作是其他人,要是不听勸,曹怕是要惱了。但是老王這邊,卻無法使人生厭。

    老王的“巴結”,與其他人不同。沒有刻意討好,而是無比自然。

    人心雖說難以琢磨,但是真心與假意,明眼人還是能區分開來。

    這時,曹也曉得老王地一些狀況。

    老王年過半百,曾有一獨生子。前幾年染時疫時死了,如今家中只有老兩口相伴度日。有親族想要將兒子過嗣給他,都被他拒絕,道︰“不願為得子,使人失子。”

    老王是太僕寺的老人,要不然也不會安排在堂官身邊當差。

    前幾年的時疫啊,那不就是康熙五十年春夏那次麼?曹想起舊事,心里也是感慨。

    當年時疫,直至今日。朝廷這邊仍是三緘其口。鮮少見諸于文書上。那些被送往各處焚化的尸首,不過是個數目字。歸在順天府文檔中。

    誰會關注,其背後的血淚。

    就是曹自己,最後見疫情得以控制,心里有慶幸,有些許得意,卻是也想不起那些因時疫過去的人。

    這以後,曹便接受了老王地“殷勤”。

    雖說人前待老王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兩人相處時,曹也願陪他說說話……

    酒樓這邊,眾人送了曹出去,看到他被扶上馬背,漸行漸遠,也都是感慨萬千。

    雖說酒菜才吃了一半,但是大家伙意興闌珊,也沒了會飲的興致。

    伊都立的心里也有些泛酸,雖說都是京城,往後朝會上也能見到,但是畢竟不同。

    他呼了口氣,招呼掌櫃地過來結賬,卻是才曉得曹早早就使人將銀錢先結了。不僅如此,還按照過去舊例,叫這邊預備了盒子菜。

    每個盒子菜外頭,都貼了眾人地名諱,人人有份。

    伊都立苦笑著搖搖頭,將份子錢還給眾人,又將盒子菜分了。

    眾人面面相覷,想起曹素日的體恤,唯有嘆息不已。

    唐執玉看著眾人垂頭喪氣地神情,心情有些復雜,有些不舍,也隱隱地松了口氣。

    這倒不是他惦記曹的位置,畢竟滿漢有別,這太僕寺地滿卿要麼是伊都立升任,要麼是外頭過來的,怎麼也輪不到他頭上。

    伊都立才因牧場之故,降級留用,不可能升任。那新的太僕寺卿,就是其他衙門的官員升任了。

    唐執玉科班出身,想要做賢臣,兢兢業業的,不肯有半點閃失。

    繞是如此,他也絲毫不敢松口氣。

    上面有個不顯山不露水卻成績顯赫的上司,像唐執玉這種好強之人,自然是倍感壓力。

    除了欽佩他能干之外,自己的心里,也存了嫉妒之心吧?前年的牧場防疫也好,月中的“圈養舍飼法”也好,都是唐執玉想也想不出地。

    想清楚這點,唐執玉不由愕然,心中立時羞憤難當

    “嫉賢妒能”,妄自自詡君子,竟生出小人之心。

    幸好曹是他上官,他雖說嫉妒,也只能勤勉差事,不想要被拉下太遠;若這有才能之人,是他的下屬,那他會不會有什麼齷齪想法?

    那“圈養舍飼”與“牧草儲蓄”折子,曹請他們聯名時,自己嘴上說著羞愧,心里也是眼紅的吧?

    唐執玉只覺得像挨了悶棍一般,身子顫悠著,有些站不穩。

    伊都立見他晃晃悠悠的,不禁納罕,問道︰“唐大人也醉了,就見你喝了兩盅啊?”

    唐執玉神色一僵,道︰“讓伊大人見笑,唐某怕是真醉了。”說完,提著盒子菜,渾渾噩噩地出了酒樓。

    騎著騾子,回到家中時,唐執玉的臉上已經是悵悵的。

    將盒子菜交妻子收了,他便去了書房,除了羞憤,還添了幾分恐懼之心。

    讀了幾十年地聖賢書,所謂的君子,就是如此德行麼?他嘆了口氣,不禁闔眼,思量自己入仕這十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麼?是他自以為的“忠君愛國”,還是為了往上爬?

    真相讓人無地自容,他低下頭來,覺得甚是沮喪。此時,便听到腳步聲起,隨後有人推門進來。

    “我要看書,”唐執玉沒有抬頭,但是家里攏共那幾個人,也听出是老妻陳氏的腳步聲︰“宵夜你們自己用吧,我晚些時候回房。”

    “老爺,這……銀子……”陳氏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懼意,道︰“有人動了手腳,這是行賄老爺麼?”

    唐執玉听得稀里糊涂,抬起頭來,就見妻子雙手攤開,捧著兩錠銀元寶,上頭還有一封信札……推薦票了
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三十八章 艱難(上)
    同京里盤踞數代的滿洲權貴相比,曹家雖不算名門,但是勝在祖孫三代都是當今天子的近臣,也是有些分量。///com///{我}看.書*齋

    曹降職一事,引得不少有心人的猜測。

    其實,曹二十二的歲數,任兵部郎中,已經是少年高位。不過,同他過去的履歷相比,這又不算什麼。

    太僕寺雖說冷清,但是主官卻是九卿之一;兵部雖說是權重的地方,但是曹是連降三級過去的,擔任的又是四司中車駕司郎中,這懲處委實有些重了。

    兵部四司,包括掌管武官選授、品級的武選司,掌管兵籍、武器、鄉會試武科、編發、戍軍諸事的武庫司,掌管馬政及驛傳之事的車駕司,還有掌管各省輿圖的職方司。

    四司中,論起權大油水足,還是要數武選司。

    武選司是兵部里的“吏部”,武官出京也好,進京也罷,這邊的打點是萬萬不能少的。從主司郎中,到下邊的主事、筆貼式,每年收到的冰敬、炭敬、別敬不可勝數。

    其次,武庫司也是好的,這有武器收庫入庫、戌軍等事物,其中的彎彎道道也多了去了。

    最輕省的是職方司,不過是上衙門點卯吃茶混日子,十天半月沒差事是經常的。雖說油水不過武選司同武庫司,但是也沒人眼紅,不用替上頭背黑鍋,勝在省心。

    車駕司則是兩頭都不佔,既沒啥油水,這瑣碎之事又多。

    名義上這邊掌管全國馬政,但是所謂的全國馬政,指的就是八旗牧場。八旗牧場,上邊有各旗的都統、副都統管轄,哪里論得著車駕司這邊說話?

    可是既擔了個名。這牧場考核。牲畜數目統計。還是要歸到車駕司。

    就比如去年冬今年春地這蒙古雪災。使得牧場牲畜損失嚴重。就是車駕司地官員去挨個牧場清點牲畜數。

    太僕寺牧場牲畜數倒斃三成。四位主官都受了懲處。八旗牧場地損失將半。兵部這邊也受了牽連。兵部兩位尚書罰俸。分管具體事物地侍郎降級留用。車駕司郎中、員外郎罷官問罪。

    上任伊始。曹去拜見了幾位堂官。隨後回到車駕司。

    看著面前隨同其他主事、筆貼式一起給自己見禮地納蘭承平。曹面上帶著笑意。心里卻想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話。“該留不地不留。該走地不走”。

    受牧場牽連被罷官地前任員外郎是瓖紅旗地。平郡王訥爾甦地門人。如今這取而代之地。則是因清點牧場牲畜倒斃數立下功勞地納蘭承平。

    早年的納蘭承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巴拉巴拉的,是個愛出風頭的家伙,帶著幾分紈褲性子。如今地他,卻是少了言笑,神情肅穆。穩重地恍然兩人。

    雖說他面上恭敬,禮數周全,但是偶爾望向曹的目光。卻是難掩怨憤。

    來這邊當差,曹本就覺得麻煩,見了納蘭承平的神態,越發覺得頭疼。

    十四阿哥保舉他來兵部,是想拉攏他?

    曹心中不禁冷笑,要是十四阿哥真是有容乃大之人。那也不至于因曹最初與瓖黃旗子弟的恩怨而對他極盡嘲諷。

    十四阿哥也不是小孩子,應該曉得康熙的忌諱。

    拉攏曹,拉攏曹家,要是沒有康熙的授意,那只會適得其反。

    十四阿哥這般作為,不過是要將曹拉到身邊。

    想要挑錯處也好,想要牽制曹寅也好,暫時講和也好,都能主動許多。再說。虛張聲勢。轉載自我看�S給其他阿哥看,也算是給曹家樹敵。

    曹寅、莊先生、曹經過分析。已經是心中有數,卻是也別無它法。

    畢竟聖旨已下,曹只能領命往兵部去了。幸好兵部上邊的部務王爺中,還有平郡王訥爾甦,多少也算是有個照應。

    十四阿哥要是聰明人的話,也應會有所顧忌,偃旗息鼓,省的得不償失。曹想到此處,心中漸漸平靜下來,既來之,則安之。

    就算是兵部當差又如何,以自己同十三阿哥的交情,四阿哥還會誤會自己是“十四黨”不成?

    要真是那樣地話,怕這朝廷上下就沒有干淨人。

    這要奪嫡的幾位阿哥,分管部務,四阿哥還能將六部官員盡數處置了?

    差事不過是差事罷了,只要自己做到位,就算別人想要雞蛋里挑骨頭,也蒙不過明眼人去。

    曹伸手拿了公文,開始熟悉起自己的新差事。

    踏實做事,老實做人。帶著耳朵,閉上嘴巴。別地長處沒有,這“謹言慎行”四字,曹還自信能做到。

    初來乍道,他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來了解八旗牧場分布同各省的驛道。

    看著納蘭承平前些日子帶著人總結出來的牧場牲畜數,曹不禁有些奇怪。

    雖說作為半個同行,他听到風聲,曉得八旗牧場那邊賬目混亂,實際牲畜數遠遠地少于賬目上的牲畜數。但是,因這其中干系到八旗權貴,大家盡管心知肚明,卻是沒有人敢捅出來。

    納蘭承平這個六品主事,卻敢實情以報,誰給的膽子?

    借著大雪災,將空地牲畜賬目做平,也不是容易之事。這牧場規矩,就算是倒斃牲畜,也要去骨剝皮,牲畜皮骨入庫。

    八旗牧場,除了馬匹,還有幾萬頭牛,幾十萬頭羊,總計牲畜數十萬。

    就算是虛報一成,也是數萬牲口的缺口,但是虛報的豈止是一成?

    人心貪婪,在銀子面前,誰還會想到要是真有了戰事,這朝廷沒馬,會是什麼狀況。

    自從康熙三十六年,御駕親征平定噶爾丹叛亂後,天下太平將近二十年。

    在那些八旗權貴眼中。如今四方平定,正是“太平盛世”。烽火歲月已然是一去不復返。

    牧場那邊,成年累月下來,虛報的牲口數沒有半數,也有三、四成。

    納蘭承平身後有人啊,曹想到這里,心里多了幾分提防,但是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八旗牧場不同別的。每個旗的牧場都是平級,不互相統屬。抹平八旗牧場賬目,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能做到的。

    縱橫聯合,牽扯的人多了,總會有蛛絲馬跡。追根溯源,便能查到背後做主之人是哪個。

    如今已經是康熙五十四年,再過兩三年,便是十四阿哥西征了。軍馬不足,那戰爭不是兒戲麼?

    曹思及此處,心中不禁有些躊躇。

    莫非。自己誤會了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是為了馬匹之事,才想著保舉自己地?

    前些日子。曹請太僕寺其他幾位主官聯名上了“牧草儲備”與“圈養舍飼”地折子。

    十四阿哥之前談笑間說起,是瞧了那個折子,才曉得曹有過人之才,于國于民有大用處……

    一心為國的十四阿哥,心胸狹窄地十四阿哥,曹撫了撫自己的光腦門。覺得自己有些想當然。

    自己固然要趨吉避凶,但是也不能太過自以為是。

    該防備還是需要防備,該“表白”之處還得“表白”。要不然,明明是自己做了分內之事,要是外人看來幫了十四阿哥的忙,那誰能保證四阿哥就不懷疑他?

    看來,還得往十三阿哥那邊去一遭,順便也說說洋貨鋪子的事。

    熬到落衙,曹出了衙門。就見十六阿哥身邊的近侍趙豐站在不遠處同小滿說話。

    見了曹出來。趙豐迎上來,打了個千兒。道︰“曹爺,我們主子尋曹爺,這邊人多,在前頭胡同口等著呢。”

    雖不曉得十六阿哥尋自己何事,但是難得他出宮來,曹的臉上也多了笑模樣。

    待到相見,十六阿哥上下打量了曹,視線落在他的白鷳補服上,笑著問道︰“又從五品做起,可還順手,這一日地功夫下來,如何?”曹苦笑,道︰“還算湊合,雖說繁瑣些,也算是有章可循。”說到這里,問道︰“十六爺找我,有事?”

    十六阿哥彈了彈袖子,道︰“還不是為十三哥那個洋貨鋪子的事兒,走,咱們往十三哥府上去,邊走邊聊。”

    十三阿哥的洋貨鋪子已經在收拾,廣州的貨也到了。消息靈通的,早已得了消息。

    如今分管內務府的是十六阿哥,就算那些皇商對此有異議,也鬧不起事端來。

    曹也顧及十六阿哥那頭,不願他太過為難,叫魏信采買洋貨時,也盡量避開幾處大頭。

    不管是西洋物什,還是東洋物件,不過是圖個稀罕罷了。就算魏信避開皮草、藥材、鐘表這幾處大頭,但是雜貨這邊,那些皇商也是有經營的。

    那些皇商原還怕十三阿哥趁機,將幾處大頭洋貨買賣給佔了。就算十三阿哥沒有爵位,畢竟是皇子,身份尊貴、

    他們身後雖也有主子靠山,但要是真因買賣的事兒鬧將起來,卻是也撈不下什麼好。

    商乃“賤業”,就算是鬧到御前,也是各大四十大板,兩下沒臉。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待同廣州那邊核對了消息,曉得十三阿哥這邊的買賣避開了幾位皇商的主業,眾人又得隴望蜀起來,對皇子阿哥地畏懼之心也減了不少。

    十三阿哥雖沒有被圈,但是沒有封爵,不過是閑散宗室待遇。向來又是閉門不出的,還什麼可怕的?

    他們攛掇著,在十六阿哥面前沒完沒了地嘀咕起來。

    十六阿哥固然不會將他們放在眼中,但是對于他們身後地主子們多少也有些忌憚。

    現下來尋曹,十六阿哥就是同其商議,想要往這買賣里參一成的股。這倒不是他貪財,他尚未分府,吃穿用度都是內務府供給,並不缺銀子。

    不過是免了後患罷了,縣官不如現管。里頭有了十六阿哥的股份,就算是鐵帽子王爺那邊。也要避其鋒芒。

    要不然,十六阿哥這邊執掌著內務府,想要著還回來輕而易舉。

    曹自然是沒有意見,當初想著洋貨買賣時,他就想過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兩個。

    不過,要是動靜鬧得大了,怕引起康熙多想。曹就沒有節外生枝,十六阿哥這邊,他早已打了招呼。

    十六阿哥曉得十三阿哥那邊日子拮據,自然是支持的。如今他主動參合,也是為了保全十三阿哥。

    兩人說完這個,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兒。

    十三阿哥身為皇子,早年得皇帝寵愛時,督撫獻媚,親王郡王也要彎腰巴結;如今落魄,連權貴家奴都敢踩上一腳。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連他們旁觀之人,都替十三阿哥難過,十三阿哥自己個兒心里也不會好受。

    十六阿哥收斂了笑容。嘆了口氣,道︰“孚若,十三哥的今日,便是我的明日。我額娘是漢人,名位又低。要是皇阿瑪龍……要是皇阿瑪能想起讓我們開府分封,那我同十五哥、十七弟還能得個固山貝子。要是皇阿瑪沒想起來。等到新皇……國公、將軍也是保不齊地。”說到最後,皺眉也皺了起來。

    曹見他這般沮喪,不由稀奇︰“十六爺怎麼想起這個?記得之前不是說,真要是那時,為了昭顯手足情人,那位也會厚待各位爺麼?”

    十六阿哥搖了搖頭,嘆道︰“是我短視了,真當自己有幾斤幾兩。我算是瞧明白了,除了皇阿瑪。這其他人都不算什麼。賢王也好。名臣也罷,不過是皇阿瑪一句話地事兒。皇阿瑪坐在那把椅子上。什麼看不到、什麼看不清的?不過是為了制衡,有意縱容罷了。父子骨肉天倫,尚且如此,那兄弟之間,豈能還盼著手足情深?真坐了那個位置地,喜怒隨心。屈居臣下,豈能盡想美事兒,想到最糟糕處,心里有個底兒也好。”

    曹還是不解,這番感慨因何而起。

    他心中稍作思量,想起八阿哥近日病重之事,轉過頭看看十六阿哥,道︰“十六爺往八爺府上去了?”

    十六阿哥點點頭,道︰“說也奇怪,我早先不待見八哥,覺得他太功利,太有野心。如今見他落到這個境地,卻是又覺得他可憐了。說起來,為人處事也好,做學問也好,八哥在皇阿瑪諸子中也算是靠前的。不過因良妃娘娘出身低,早年也熬的甚是艱難,直待同安王府結親,才算是好些。算計了這些年,眼看離儲位一步之遙……皇阿瑪是惱了他施恩買名……”

    說到最後,低不可聞,曹留意听了,才听個大概,“……皇阿瑪是故意的,給了他念想,再將他的念想打破,這是懲戒……”

    都不容易,曹心中不由唏噓,這就是生活,需要用心。要是走了岔道,腳底磨出泡來,也實怨不得旁人。

    讓人無奈又悲哀之事,就是如此,連想到找個借口歸罪于旁人都不能……同,侍郎府。

    看著第三次來接如慧的曹碩,吳雅氏心里焦慮,面上卻是帶了笑模樣。

    叫丫鬟上了茶後,她先說了兩句家常,隨後叫女婿稍等,自己去告訴如慧去。

    如慧穿著家常衣服,坐在炕邊,守著一盤子剛炸出來地香椿魚兒,吃得津津有味。

    見吳雅氏進來,如慧獻寶似地端了盤子,站起身送上前來,美滋滋地說道︰“額娘,您不是說香椿現下老了不好吃麼?嘻嘻,女兒使廚子做了香椿魚兒,吃著也爽滑呢。已經打發人給額娘那邊送了,額娘吃了沒有?”

    吳雅氏見她笑得開心,臉上也添了慈愛,掏出帕子,將她嘴角的油漬擦拭了,道︰“瞧瞧,這都多大了,還跟孩子似地,這般貪吃。”

    如慧撂下盤子,伸手摟了吳雅氏的胳膊,撒嬌道︰“多大都是額娘的寶貝閨女,能吃是福。女兒還想長命百歲,好好孝順阿瑪額娘,自然是要吃的多多的。”

    吳雅氏拉了女兒的手,摩挲著,溫聲道︰“女婿來了,這都是第三遭了。就算你惱他有了屋里人,也消消氣,還是先回去,總要過日子不是……”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三十九章 艱難(下)
    听了吳雅氏的話,如慧的笑容立時僵住。///com///CcnEt

    她慢慢地松開吳雅氏的胳膊,低聲道︰“額娘,女兒之前說的,不是兒戲。”

    吳雅氏听了,不由皺眉,道︰“這叫什麼話?這才三個月的功夫,好好的日子就不過了?就算你一時頂嘴,累得你姑姑病了,有你的不是,也有女婿的不是。怎麼,他們還要給你臉子瞧?”

    如慧笑著搖搖頭,道︰“額娘,沒有人給我臉子,只是我想明白了,我怕是沒福氣做人家媳婦。”說到最後,面上已經是難掩傷痛。

    如慧之前就同吳雅氏說過一遭,道是想要和離,不再回婆家。

    吳雅氏只當她是同曹碩拌嘴,沒有放在心上。加上看著她好吃好喝的,並不像是不爽快的模樣,還當她是在說孩子話。

    曹碩這已經是第三次來接了,如慧卻仍是如此。

    吳雅氏心中不禁生疑,帶著幾分惦念道︰“慧兒,跟額娘說實話,是不是在婆家受了委屈?是你姑姑叫你立規矩了,或是妯娌間起了嫌疑,還是女婿的屋里人淘氣?你阿瑪與我最是疼你的,就算是嫁人做媳婦,也舍不得讓你受委屈啊!有什麼,你別憋著,同額娘仔細說。”

    如慧已經收了笑,好像一下子穩重許多。

    她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對吳雅氏道︰“額娘,女兒本就對嫁人沒什麼興致,不過是不願阿瑪同額娘為女兒操心太多,才嫁到姑姑家去。姑姑體恤我身子不好,不用我立規矩,也算是疼我的了。只是,這嫁人一遭,女兒也算是長了見識。做人家媳婦,開枝散葉是大事。女兒的身子卻是不成。我也不會為了給曹家添丁,舍了我這條命。那豈不是太不孝?”

    說到這里,她拉了吳雅氏的手,道︰“額娘這還生了我,只是因沒有兒子,還受了諸多非難。既要忍受親戚的嘲諷,還要主動幫阿瑪張羅納妾,額娘的苦楚。女兒都看在眼里。額娘向來疼我,難道舍得我走額娘的老路,流半輩子的眼淚麼?”

    吳雅氏聞言。這才曉得如慧不是說笑。

    她只覺得心如刀絞。已經有些站不住。扶著如慧地胳膊。眼淚已經出來。

    她低頭擦拭。再抬起頭來。已經強擠出幾分笑道︰“傻閨女。什麼苦不苦地。女人一輩子。不就是這回事兒麼?就算不是自己肚皮里出來地。又有什麼。從小帶地話。也是一樣地。你姑姑雖說性子不好。但是同你阿瑪感情最為深厚。愛屋及烏。也不會因這個挑你。女婿。雖說有些不老成。看著也不是那驢脾氣地……”

    吳雅氏話還未說完。如慧已經直直地跪了下去。

    吳雅氏見她臉上露出淒然之色。甚是心疼。忙住了口去攙扶女兒。

    如慧沒有起身。揚起頭來。帶著幾分哀求︰“額娘。女兒不想過那樣地日子。女兒過不了那樣地日子。女兒想要活得心里舒坦……女兒想要長命百歲……”說到這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吳雅氏見她臉色煞白。唬了一跳,忙摩挲她的後背。道︰“慧兒,別哭,別哭,好好說。”

    如慧哪里止得住,撲到吳雅氏的懷里,竟像是要將這輩子的眼淚都流盡︰““額娘……額娘……孩子……”

    吳雅氏還以為女兒是為身子不好地緣故難過,還軟言安慰道︰“你還小呢,再調理兩年,保不齊就有了,急什麼?”

    如慧聞言,哭得越發厲害。CcNet陶嬤嬤是曉得內情的,知道她是哭之前流掉的孩子,也是心酸不已,老淚縱橫。

    如慧有身子小產之事,因兩下都瞞著,所以吳雅氏還不曉得此事。

    如慧雖是打小病著,但卻是個潑辣爽利的性子,何曾這般哭過。

    哭著哭著,她就有些喘不上氣,額上已經現出汗來,臉色開始憋的通紅。

    吳雅氏听著動靜不對,幫同陶嬤嬤一道扶她到炕上坐了。忙乎了好一會兒,如慧的氣息才算是勻過來,身上的衣服已經是濕透。她軟軟地靠在炕邊,臉上沒有丁點兒血色,看著吳雅氏,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吳雅氏向來是將這個女兒當成命根子待的,眼下也是心如刀絞。

    “額娘……額娘……”如慧喃喃道,眼中盡是祈求。

    吳雅氏伸出手去,將如慧臉上的淚拭去,哽咽著道︰“好慧兒,你別急,額娘不逼你回去。這是咱們家,你愛待多久便待多久。和離的話,你先別提,你阿瑪不會應地。先養好了身子再說,听話……”

    雖說不耐煩拖拉,但是如慧也曉得吳雅氏說的是實情,便抽了抽鼻子,點了點頭。

    這一番折騰,如慧也乏了。

    待吳雅氏同陶嬤嬤幫她換下濕衣服,她便闔了眼,昏昏睡去。

    侍郎府客廳,穆爾泰已經從工部回來,听說女婿來了,換了官服,便出來見他。

    先問的,還是兆佳氏地近況,曹碩都一一說了。

    如慧回來,同父母老實認錯,並且提出要“和離”。穆爾泰听曉女兒竟跟長輩頂嘴,將她狠狠地罵了一頓。

    如慧只是听了,並不出言辯解。

    她這樣不聲不響的,反而讓穆爾泰覺得不對勁,使人叫了曹碩,問了緣由,才曉得也不能都怪如慧。

    將曹碩也罵了一通後,穆爾泰還是想著讓女兒女婿和好。

    這小兩口,床頭打架床尾和,實算不了什麼大事。縱然之前是曹碩的錯,這主動來接兩三遭了,擺足了姿態,如慧這邊也該回去了。

    這還是新婚,也沒有老住娘家的道理。

    兆佳氏那邊,穆爾泰前些日子親自去看過一遭,除了話多些,瞧著並無什麼異樣。鼻子雖是塌了些。不仔細瞅,也不咋明顯。

    曹碩坐在椅子上。陪著穆爾泰說話,就听到腳步聲起,吳雅氏從內堂進來。

    見妻子一個人進來,穆爾泰不禁皺眉,問道︰“慧兒呢?你沒告訴她,女婿來接她了?”

    吳雅氏掃了眼曹碩,眼里多了些許責備。

    平素看著是個穩重孩子。這才結婚多久就讓通房大了肚子。要是先過個三年兩年的,小兩口有了感情,丫頭添了孩子就添了,抱過來自己養就是。

    如今,卻只能慢慢勸,讓如慧自己個兒想明白。要是想不明白,這心里扎了刺,也委實太苦。

    “老爺,慧兒方才身子有些不舒坦,這才更衣躺下。先叫女婿回去吧。”吳雅氏心里喟嘆不已,收回目光,不再瞧曹碩。瞅著丈夫回道。

    穆爾泰原還以為是女兒任性的托詞,“哼”了一聲,撂下臉想要妻子再去叫。不過,見吳雅氏臉上淚痕依稀可現,眉目中難掩憂色,他將嘴邊地話又咽下。

    他轉過頭來。對曹碩道︰“既是慧兒身子不舒坦,那就在家里再養兩日,天兒也不早了,你先去回去,省的你母親惦記。”

    曹碩起身听了,卻沒有立時應下,躊躇了一下,道︰“岳父,如慧……小婿想去探望……”

    穆爾泰聞言。瞧了瞧妻子。用目光詢問她的意思。

    吳雅氏正惱著曹碩,剛要回絕。想起女兒的後半輩子還要指望在曹碩身上,便點了點頭︰“嗯,同我來吧。如慧歇了,動靜小些才好……”

    說話間,吳雅氏引著曹碩去了如慧出閣前的舊居。

    看著如慧面色泛白地躺在炕上,眼角淚痕斑斑,曹碩心里也揪揪著,甚是自責。

    雖說兩人成親時日不久,性子也不算相投,但畢竟是夫妻。

    待從如慧屋子里出來,吳雅氏沒有立時叫曹碩回去。

    走到院子門口,她止了腳步,將身邊跟著地婆子打發到一邊站了,冷著臉對曹碩道︰“就算是嫁到別人家,也不至受這樣的氣。難道我們老兩口寶貝了十多年,就為了送她到你跟前受氣?你才多大,就這盼著添兒子?這不止是給慧兒沒臉,也枉費你岳父那般疼你……”

    曹碩滿臉羞慚,下巴頂到胸口,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

    吳雅氏越說越氣,想起女兒方才哭得可憐,想自己這半輩子也不容易,心口如同塞了團棉花,鼻子酸酸地。

    知女莫若母,自己能委屈半輩子,如慧豈是能受氣的?她地病又最怕大喜大悲,要是委屈大了,有了閃失,那叫人情何以堪?

    想到這個,吳雅氏地心緒漸漸平靜,思量了一下,對曹碩道︰“如慧心里不好受,你還要留著那丫頭麼?先送出去,等孩子生下來,留子去母。往後,小兩口消停過日子,也讓我們當老人的省點兒心。”

    曹碩聞言,抬起頭來,面上帶著幾分驚詫。

    吳雅氏見他如此,心中也生出些許煩躁,皺眉道︰“這個你早當想到才是,還要我來教?這新媳婦進門三月,三個月地肚子,這到底誰是新娘子?主母剛進門,就這般狐媚,想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打發了,還要留在家里充奶奶麼?”

    曹碩面上雖帶著為難,但是神情卻沒有猶豫,俯身道︰“岳母,都是小婿無德所致,實不干那婢子何事。岳母想要責罰,小婿自是甘願領受。”

    吳雅氏見曹碩話里話外對自己的丫鬟難掩維護之意,皺眉皺得更緊,心中不禁疑惑。莫非曹碩寵妾滅妻,才使得如慧這般委屈?

    她還未開口發問,就听到有人淡淡地道︰“你既自認無德,怎配為我夫?”

    這話說得決絕,不只吳雅氏,就連曹碩也變了臉色。

    如慧披著衣服站在幾步外,神情清冷得怕人。

    曹碩滿臉羞紅,卻是無言辯解。巧言令色,又能如何,該發生地已是發生。

    就听如慧接著說道︰“無子、不事舅姑、口舌、妒忌、惡疾。七出之中,我佔了五條,自承不配為你妻。與其相看兩相厭。還請你念著咱們姑表之情,送一張放妻書與我。兩下便宜……”

    如慧說完,像是放心一件心事,轉過身子對吳雅氏輕聲道︰“額娘疼我,我曉得,只是女兒也大了,萬沒有一輩子要額娘操心的道理。額娘,我尋思了一個多月。絕非一時戲言,是女兒真心所盼。”說完,瞅了曹碩一眼,點點頭,轉身回房了。

    吳雅氏曉得女兒性子是最擰的,見她當著曹碩說出這番話,半點後路不留,不由地手腳冰涼,喃喃道︰“這傻孩子,世道艱難。女子尤為不易……”

    曹碩望著如慧的背影,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同侍郎府的淒淒切切相比,十三阿哥府這邊則是樂呵多了。

    十六阿哥手里拿了個金琺瑯西洋仕女鼻煙壺。真真是愛不釋手。

    他將那仕女圖看了又看,對十三阿哥與曹道︰“看來洋人還是少教化啊,也不曉得學學孔孟。這洋婆子黃頭發,藍眼楮咱都忍了,多少也要穿上些衣服才好。這秘戲不秘戲的,人前也不便宜用。”說著。搖了搖頭,神色中帶著幾分遺憾。

    一句話說得曹與十三阿哥都笑了。

    十三阿哥笑著指了指十六阿哥道︰“到底是大了,曉得假正經了,小時候看過的西洋畫比這個香艷的不知有多少,也沒見你這般守禮。”

    曹在旁,也是不禁發笑。

    十六阿哥是個雜學阿哥,除了愛術數,喜音律,對于房中術也是甚得其中三味。

    這京里、宮里能劃落到手到春宮圖、秘戲圖。他可是都沒拉下。

    私下里。十六阿哥還曾同曹炫耀過,妻妾和美。不嫉不鬧,坐享齊人之福。

    女人是用來寵的,自己地女人更是要寵。耍耍小脾氣,吃些小醋,全當**了,卻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能不能調教柔順了,那就是要看男人地真本事,能不能駕馭。

    身體是本錢,體格要好,這合歡術也是頂重要地。

    曹雖說對十六阿哥的房事沒興致,但是對那些春宮也是上過心,也分了一部分回去,增加夫妻情調。

    見十三阿哥與曹都笑了,十六阿哥“咳”了一聲,挑了挑眉毛,笑道︰“到底是有傷風化,實不好禍害旁人,這鼻煙壺便歸我了!”說著,生怕兩人阻著一般,立時收到胸前,還寶貝似地拍拍。

    雖說西洋貨京里不多見,但是宮里卻是每年有進的,十六阿哥如此,半數是因這個鼻煙壺的圖案少見,半數是為了逗大家開心罷了。

    三人圍著方桌坐了,桌面上是一些新奇的西洋物什,這是廣州那邊到的洋貨中地上品,十三阿哥留出來,打算送禮地。

    曹只是當工藝品看了,倒是不會像十六阿哥那般,有什麼喜歡之物。

    十三阿哥則是拿了一串象牙手串,為上面精巧地雕刻工藝嘆服不已。十六阿哥與曹也近前看了,每顆珠子上都是刻著梵文,自成紋路,不仔細看不出來。

    “這個給四哥倒是正好呢!”十六阿哥笑道。

    十三阿哥笑著點點頭,道︰“嗯,十六弟同我想一塊去了。除了這串手串,還有琺瑯觀音像,正好趕在佛誕前送過去,也算是應時。”

    十六阿哥看著其他的物什,道︰“四哥前些日子添了個小格格,這也將滿月了,听說四哥極愛的。”

    十三阿哥面上笑笑,道︰“既是如此,那咱們做叔叔的也不好禮輕。”說到這個,笑著對曹道︰“你這個做堂姐夫的,也要預備好份子才是。”

    曹面上笑著,心中卻是想起一人來,那就是未來的“西北王”年羹堯。

    年羹堯雖遠在四川,但卻是隔三岔五有綏靖地方的消息傳回來,康熙贊了幾次,尤為器重。

    雍親王府三月十二添的小格格就是年羹堯的妹子年氏側福晉所出,不曉得四阿哥是“愛屋及烏”,還是愛“烏”及“屋”

    冷面王爺當久了,門下人才凋零,四阿哥地日子委實艱難……有奇跡地,嘎嘎,周末快樂,大家
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章 “戰火”(上)
    因曹與十六阿哥都到了,十三阿哥心情甚好,使人預備了酒菜,留他們兩個吃酒。///com///CCneT

    席間,十三阿哥不禁贊起王全泰來,道︰“曹,我瞧王全泰還好,手下正經有兩下子,舉手投足中頗見章程。我問過了,他披甲十來年,這樣投身商賈倒是有些大才小用。”說到最後,略帶惋惜。

    早年王全泰辭官之事,雖說王魯生說不干曹的事,但是曹心里明鏡兒似的,就是受了自己查禁燒鍋之累。

    這次來王全泰夫妻兩個到京城,曹問起他是否想要出仕時,他雖說否了,但是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過後,在王魯生的信中,大致提了,曹才算曉得了原委。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對于王全泰的家事,曹也懶得多嘴。不過,既是將他介紹給十三阿哥,心里隱隱也有彌補之意。

    听十三阿哥這般說,曹便將三年前的那場查禁燒鍋之事說了。

    雖說是山東舊事,但是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早就曉得的。那場波及了半個山東的民亂,也引得朝野震驚,百官側目。

    不少王府的燒鍋莊子都被洗劫不說,過後還受了康熙斥責。十三阿哥府當年也使了人去置辦燒鍋莊子,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也有的燒鍋莊子得以保全,就賺了大錢,例如簡親王府。

    听說王全泰不理睬王府豪奴,敢封簡親王的莊子,十三阿哥不由擊掌︰“好,不畏權貴,是條好漢子!”

    十六阿哥接口道︰“勇氣可嘉。不過若是就因這個丟地官。還是有些魯莽了。這也就是那邊王府得了便宜。沒有將這恩怨擱在心上。要不然雅爾江阿可是出名了地睚眥必報。曉得了此事。還能有這姓王地好去?”

    “查禁事畢。他就辭官。南下廣州。旁幫著堂叔料理買賣了。”曹說道。

    十六阿哥點點頭。道︰“這樣還算是知曉事理。怨不得孚若尋了這麼個人進京。你性子最為謹慎。要是個愣頭青地話。也不會喚到京里來。”

    “不存私心。綏靖地方。要是武官都能如此。那豈不是天下太平?原是有功之人。當賞才是。卻落得個辭官保命。”十三阿哥苦笑道︰“不過是王府地奴才。就能將朝廷地六品官震懾如此。好大地權勢。”

    十六阿哥之前已經說了自己要入一股之事。十三阿哥笑著應了。心里也卻是明白地。

    十六阿哥見十三阿哥如此。怕他心中抑郁。笑著說道︰“十三哥既是賞識他。就收他做個奴才。好好抬舉就是。那樣地話。也省地往後在京里不便宜。不就是個六品頂戴麼。只要十三哥吩咐一聲。弟弟就是跑腿去。”

    十三阿哥聞言,抬頭看了看曹。

    十六阿哥口中所謂地“收奴才”,不是要讓王全泰入奴籍,而是想將王全泰入旗籍。

    這漢人入旗,除了與旗人為嗣外。就是給旗人做門人奴才。

    這奴才分為兩種,一種是有主奴之名,但並不依附與主人戶籍,本身也是平民,叫“開戶人”;一種則是“戶下人”,沒有獨立戶籍。

    “開戶人”還算是良籍,除了在主家面前要盡些禮數與義務外,其他同八旗正戶無異,可以吃八旗公糧、出仕為官。

    不足之處就是三代之內不能科舉。出仕的話。外官不能至三品,京官不能至堂官。

    不過。規矩只是規矩罷了,這京城王公百官的府里多的是放出的家奴,這其中也有三品以上的顯宦。

    曹府里,魏黑、鄭虎都是上的“開戶”,任家兄弟則是戶下人。5ccc.net

    “戶下人”則是賤籍了,不能科舉,不能出仕為官。

    雖說有了旗人地身份,加上十三阿哥做靠山,往後王全泰的前途不可限量,但是曹卻不是習慣為別人做主之人。

    便宜豈是那麼好佔的,畢竟要頂著個“奴才”的帽子。這主奴關系一確定,就不是王全泰一人的事兒,他的子子孫孫,都要以十三阿哥的後代為主子了。

    曹生在曹家,這“奴才”的身份無法選擇。

    雖說他不得不承認,因在旗這個身份,落地伊始,便充當了“權貴”,錦衣玉食,生計無慮。但是作為一個生活在後世的年輕人來著,享受是能享受的,但是屈居人下地羞恥感,也讓人不自在。

    王全泰是否願意為了功名,入旗籍,那就是他自己個兒的選擇了。

    “我不好替他做主,我同他堂叔有些交情,同王全泰只是平平。”說到這里,曹頓了頓,道︰“山東人性子直爽,也不曉得他是否有意仕途,待我問問他,再讓他來謝十三爺的好意。”

    十三阿哥听了曹地話,擺了擺手,笑道︰“什麼謝不謝的,十六不過那麼一說。他要是想要出仕的話,掛在你名下,也比掛在我這邊強。之前听你提過,他妻子鄭氏前些年打理珠場,想必這洋貨鋪子明面是王全泰經,實際上是鄭氏執掌吧?”

    曹點了點頭,道︰“十三爺說得不錯,鄭氏出身珠商世家,對于珠寶玉石有幾分眼力件兒,又在廣州那邊跟著料理過洋貨買賣,這攤子交給她應不會錯。”

    十三阿哥聞言,只是笑,上下打量了曹,道︰“平素瞧著你行為方正,一副學究模樣,沒想到這手下都是娘子軍。”說到這里,想到鄭氏是已婚婦人,自覺失言,岔開話道︰“鄭氏也好,點心鋪子的那個女掌櫃也好,要是沒有遇到你這個伯樂,或許這些女子就要隱匿于深閨,哪里能有這般出息。說到底,她們倒是當謝你的知遇之恩才是。”

    曹委實汗顏,笑了笑,不曉得該如何應答。

    不是他樂意用“娘子軍”。而是委實沒有其他人做生意的人手。

    曹方雖說能獨當一面,但是曹家世僕。不好出面經營。再說曹家這邊,還有不少瑣事要曹方去忙乎。

    清朝同前朝一樣也“重農抑商”,商人地地位不高,但是在戶籍這邊,卻是沒有像前朝那樣歸入賤籍,而是同“仕農工”一樣,同屬良籍。區別于奴僕及娼優隸卒等人。

    這樣一來,商人的身份有所提升。

    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世間俗念,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人們在骨子里習慣了將經商當成“賤業”,世間男人,習文學武是出息,要是涉足商業則是自降身份。

    因這個緣故,合適的經商人實是鳳毛麟角。可遇不可求。

    韓江氏同鄭沃雪兩個,雖說年齡不大,也有不足之處。但是同其他人比起來,水平已經算是高出太多。

    十六阿哥見曹笑而不答,將手中的折扇打開,搖了搖,道︰“听說那稻香村的女掌櫃頗有姿色,要不然也不會引得揆惠色迷心竅。累得他老子丟了性命。說說,怎麼勾搭上的?不會是南邊時地小情人兒吧?我可是听你提過一遭,朋友的外甥女,江寧故人。”

    說到最後,十六阿哥挑了挑眉毛,笑得甚是曖昧。

    听十六阿哥說起前面地話,曹地心不由沉了下去。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有些擔心。

    在這個推崇“禮教”到極至到朝代。在如今這“貞潔牌坊”遍地都是時。對于女子來說,“美名遠揚”。絕非福氣。

    自古紅顏多薄命,不管男人做了什麼,最後來背負罵名地永遠是弱女子。

    就算韓江氏身後靠著曹家與淳王府勢力,又有揆惠的前車之鑒在,暫時沒有人敢打主意。但是,有地時候,言語也能傷人殺人。

    換作有些女子,許是不會放在心上。畢竟商賈之家出來的女子,不是養在內宅的大姑娘、小媳婦,大門不出、二門不入地。

    既是出來做掌櫃,拋頭露面是難免的。

    韓江氏有著商家女子的狡黠,也有著南方女子的婉約,說話行事極為守禮,半點差池也不錯。

    揆惠之事,韓江氏本是無辜受累,要是再因此背負污名,那曹怕是要愧疚了。

    這邊還沒擔心完,十六阿哥“拍啦拍啦”的將下半截話說出來,曹嘴里的茶還沒咽下,好懸沒有嗆到。

    他“咳”了兩聲,忙放下茶盞,拍了拍胸口。

    “哈哈,這是心虛?”十六阿哥難得見曹失態,取笑道。

    曹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身子不好,沒有十六爺的好福氣、好精力,能坐享齊人之福。如今到了兵部,兩眼一抹黑,忙這個還顧不及,可沒有功夫扯別的。”

    十六阿哥雖是為妻妾和美得意,但是他是懶人,平素能坐著不站著,能躺著不坐著的主兒。

    雖說年紀輕,看著還很精干,沒有要發福的跡象,但是十六阿哥要應付一干妻妾,有地時候體力也是不足。不曉得听誰攛掇的,他開始淘換一些藥。

    是藥三分毒,何況縱欲過度本就傷人,用藥只會火上澆油。

    曹曉得後,仔細勸了他兩遭,他嘴上答應,卻是到底收不住。直到後來小病了一場,才算是長了記性……

    從十三阿哥府出來,夕陽西下,曹帶著幾分酒意,騎馬回府。

    這進了四月,已經立夏,但是同往年不同,涼爽得很,絲毫不覺燥熱。

    曹抬起頭,看了看灰蒙蒙地天。這些日子雖說沒什麼下雨,但是天氣晴好的時候甚少。多數時候,都是這樣灰地。

    山西、甘肅的雪下到三月,南邊的雨水卻是照往年凶猛,這入夏前便有堤壩被水流沖垮。

    曹的腦子有些混亂,“大災之年”麼?他心中嘆了口氣,實在想罵自己兩句。

    這是不是沒有性命之憂,他就有些小尾巴翹翹了?竟是有些心懷世人的感覺,心腸變得越發柔軟。

    別人不曉得這個全國上下吏治**到什麼地步,曹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別的暫且不說。就說這各地地糧倉,是朝廷預備賑濟或者平抑地方糧價用的。但是。除了江南幾處常用地糧倉外,其他省份的基本都是空倉。

    山東燒鍋之所以那般繁榮,那般成規模,用得就是官倉地糧食。

    少一時,到了胡同口,曹正好遇到打另外一個方向過來的曹碩。

    這早已過了學堂下學的點兒,曹看了曹碩一眼。還以為他是留在學堂那邊用功,道︰“听你二哥說,你常讀書到後半夜,到底身子要緊,別太吃力。慢慢學著就好,也沒有人逼著你考功名,身體別熬壞了。”

    曹碩如今在八旗官學學滿文,學得甚有勁頭。

    他平素話不多,但是畢竟十六、七的年紀,也有幾分好強之心。既是八股文做的不行。這滿文是死記硬背地,他自是想要學好。

    早年在江寧私塾,曹碩也學了些滿文。不過是略知一二。

    雖說曉得靠著大伯與堂兄,學個幾年滿文,進六部當個筆帖式不是難事,但是曹碩想要自己盡些心力。

    勤能補拙,笨鳥先飛。就算比不得弟弟們,曹碩也想自己能有用些。

    見堂兄誤解。曹碩原想要解釋。話到嘴邊,想到自己學問不成,家務還一團遭,他實沒有臉說出來,便低頭不語。

    自己豈止是“無德”?

    身為人子,累及親長操心,是為不孝;身為兄長,不能以為作則,為弟弟們樹立榜樣。是為不義;身為人夫。不能照顧妻子周全,累得受失子之痛。是為不仁。

    不孝不義不仁之人,就是他曹碩!

    別說別人,就是他自己個兒,心里也瞧不起自己了。

    曹吹了會兒風,有了些醉意,沒有察覺出曹碩地異樣,道︰“你還小呢,就算學滿三年,也不過將將二十,不用著急。”

    “大哥,我……是不是特沒出息……”曹碩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聲來。

    曹听出他話中地沮喪之意,勒了馬韁,轉頭望去。

    曹碩耷拉個腦袋,看不清楚他地神情,但是他抓了馬韁的手在微微顫抖,看著甚是可憐。

    “同窗功課都很出色,讓你覺得有壓力了?”曹思量了一下,開口道︰“別跟別人比,只跟自己個兒比。昨兒不會的功課,今兒你會了,這就是進步。學習功課也是跟著心情走,有個時候學起來輕松,有個時候學不進去。別有負擔,一點點進步,每天都進步,比別人邁一大步要遠。”

    曹碩听了,想要點頭。

    點到一半,他卻停了下,抬起來頭來,低聲問道︰“要是……要是我學錯了,又該如何……”

    曹見他神態認真,也凝神仔細思量,而後方道︰“學錯不怕,就怕不曉得自己錯,听不得外人勸,一條道走到黑。那樣的話,費時費力不說,這錯誤的學識就根深蒂固地刻在你心上,往後你看錯的就是對的。曉得自己個兒學錯了,便先停了來,琢磨琢磨自己因何錯了,怎麼學錯的。想明白了,下次你才不再會犯這個毛病。”

    曹碩听得懵懵懂懂,也不曉得明白沒有。

    曹說完,看了曹碩兩眼,心里不禁納罕。

    這孩子說的不像是功課啊?莫不是被同窗帶著,吃喝嫖賭去了?是現在就問,還是等過兩天曹頌休沐,同曹頌說一聲,讓他好好打听打听學堂那邊?

    曹正猶豫著,就听到馬蹄聲響,轉過身來,就見兩匹快馬從身邊疾馳而過。馬上人影影綽綽,看著是侍衛服色。

    這里離曹府不過幾十米,那兩匹馬到曹府門口便停了。

    來人翻身下來,揚聲道“和碩額駙、兵部郎中曹何在?”

    里面听到動靜,管家曹忠已經帶著人出來,見是兩位侍衛爺,忙躬身見過。

    听說是找自家大爺地,老管家剛想說還沒回來,剛巧曹他們兄弟兩個也到了。

    兩個侍衛,雖說不熟,但曹都見過,是乾清宮御前當差的。

    這個時辰找自己,曹心中奇怪,下馬問道︰“兩位大人…尋曹某何事?”

    兩人見曹回來,直接面南背北站了,其中一個人揚聲道︰“萬歲爺口諭,宣和碩額駙、兵部郎中曹既可進宮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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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一章 “戰火”(下)
    乾清宮里,東暖閣。///com///我看&書齋

    曹奉命見駕,已經跪了一刻鐘,還沒有听到康熙叫起。他低著頭,心里驚疑不已,腦子里將自己個兒近日的言行都過了一遭。

    直到再三確認並沒有什麼小辮子使人抓的,曹心里才算是踏實些。他的心里,想起一句話︰“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康乾年間的名臣張廷玉現下尚未嶄露頭角,年過不惑,入仕十多年,不過是從四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

    他的品級雖說不高,卻是能常在南書房伴駕的。能留在翰林院里的,都是科班出身的才子,學問自是不必說。

    同別人相比,張廷玉出身相府,行為恭謹,自是得康熙青睞。

    曹前些年做侍衛時,曾特意留意過這個名字。不過因當年張廷玉丁憂,曹並未得見。

    待他起復時,曹已經去戶部當差了。

    這兩年曹倒是遇到過張廷玉幾次,雖說他帶著幾分儒雅,看著並沒有與常人不同。

    張廷玉待曹雖不算熱絡,但是也不算冷淡。偶爾遇到時,也能說上兩句,話里話外卻是不離“茶”字。他有個雅好,那就是嗜茶如命。

    所謂翰林,不過是皇帝身邊的秘書罷了,或是起草文書,或是講讀經史等。在皇帝身邊久,容易得皇帝器重,因此翰林升官比外頭容易些。不過,因身份所限,皇帝對漢人始終有提防之心。想要熬出頭來,也不甚容易。

    想到張廷玉。曹不禁有些羨慕。

    做半輩子文書工作。埋首案牘。就能熬出封閣拜相。自己這也京里京外地折騰好幾年了。雖說沒有什麼成就。但是也算是盡心盡力。

    兢兢業業。熬心熬肝地。還有應付各方傾軋。要是趕上皇帝抽風。被莫名傳過來跪上一刻鐘也是有地。

    “伴君如伴虎”。半點不假。

    曹心中苦笑。這是有人在康熙面前給自己上眼藥了。可是御史彈劾?

    之前。他已經風聞有御史要彈劾。罪名是“懶惰昏庸。辜負聖恩”。說地還是太僕寺牧場馬匹倒斃之事。

    不過是求名罷了,背後有人想要試試被降級的曹是否失了聖心。

    曹自認無愧,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些年雖說遇到些波折,但是因康熙另眼相待,他仕途上也算是平步青雲。

    不知不覺,曹對康熙的畏懼之心減了不少,覺得他會護著自己。

    想到這里,曹不由警醒,後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太平日子過了兩年。心里竟狂妄起來,委實不該。到底是做了大半輩子帝王,太會拉攏人心。

    就連曹這活了兩輩子的人。在康熙一次次溫煦關切中,也像被溫水煮著的青蛙一般,失了警覺。

    “你可曉得錯了?”康熙低沉而威嚴地聲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雖說康熙的語氣听著不善,但是曹卻松了口氣。

    是“錯”不是“罪”,“錯”地話。不過是訓斥;“罪”的話,就要問責。

    不過,曹也是沒頭沒腦,不曉得康熙說的是什麼。

    御史彈劾的不是牧場之事麼?天地良心啊,那個是天災,豈是自己能掌控的?

    曹心里喊“冤”,面上卻只能恭敬著,掂量著說辭。

    沒法子,既然炕上那位“金口玉牙”地說他“錯了”。那他只能應承著。

    稍作思量後。曹道︰“回萬歲爺的話,臣曉得錯了。若是早想到雨雪之患。使牧場那邊早做預備,也能少凍斃些牲

    曹原是尋思要不要加兩句請罰的話,不過想到牧場那邊地獎罰制度,便又收口了。那邊的承接,可是要動鞭刑的。

    這太僕寺兩翼牧場牲畜有數萬,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損耗了三成。就算是意思一下,這怕是也要幾十鞭子。

    他沒有受虐的傾向,這話到嘴邊便止住,打算先听听康熙的意思再說。

    康熙沒有立時說話,而是從炕上起身,在地上徘徊了會兒,最後在曹的面前站定,道︰“口齒清晰,說話還算利索,看來是酒醒了。起來吧,朕有話問你。”

    曹只是喝酒上頭,看著醉意多些。這曉得康熙傳召,他的醉意便已經煙消雲散。

    他心中腹誹著,應聲起來,神色訕訕的,偷偷看了眼康熙。

    康熙的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疲憊,眉頭皺得緊緊地,沒有丁點兒笑意。

    曹見了,心下一稟,這是又有什麼壞消息?

    這日食月食,山洪毀壩都趕到一堆兒,已經引得流言蜚語;要是再添些其他的,還不曉得人心會如何浮動。

    “听說近日去口外蒙古收氈子與羊皮的人不少,你當曉得緣故吧?”康熙沉聲問道。我看書*齋

    竟是問起這個,曹俯身回道︰“回萬歲爺地話,這個臣知曉一二。”

    “知曉一二?不是你給出的主意麼?”康熙走到炕邊坐了,皺眉道︰“朕已經問過雅爾江阿,你雖沒有參合這個,卻也脫不了干系。行了,別低頭杵著了,給朕講講蒙古那邊情形,積雪真有三尺?給他搬個座後邊一句,是吩咐門口侍立魏珠兒的。

    “!”魏珠兒躬身應了,搬了個圓凳,擺在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這其中卻是有對曹的保全之心,曹雖說醒酒了,但是身上還帶著酒氣。要是距離近了,燻到了康熙,也是大不敬的罪過。

    御前當差地太監、宮女也好,侍衛也好,飲食上都有禁忌,為的就是身上不帶異味兒。

    曹回頭見了。曉得魏珠兒的好意,心里暗暗感激。

    康熙卻是覺得有些遠了,吩咐道︰“搬到前邊來!”說著。指了指左手側兩步遠的地方。

    按照規矩,曹又謝過恩典,才側身做了半拉**。

    既是康熙要問,曹自是原原本本地將自己兩月前地蒙古見聞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

    被阻斷在張家口的商賈,到馬腿的積雪,風雪中地迷途,斷了生計的蒙古牧民。牧場中凍餓死地牲口……

    講到最後,曹地心情不禁沉重起來。

    對崔飛說起氈子與羊皮的收購利潤豐厚,通過他將這個消息傳到京城權貴耳中,是曹唯一能想到地幫著那些牧民的法子。

    如今,雖說也算是達成目地,京城這邊往口外收皮貨與氈子的商人去了不少,但是他們是為了賺銀錢去的,那些淳樸牧民哪里是他們的對手。

    在經過這番變賣後,那些牧民就算是能熬過今年,日子也不好過。

    在生存受到危及時。別的也暫且顧不上。能做的,就是祈禱今年冬天的雪勢小些,讓牧民們緩口氣。

    康熙神色越發深沉。察覺不出喜怒,過了好半晌,方開口問道︰“你向來不多事,這次在雅爾江阿的奴才面前費了口舌,可是不放心你那恩人一家?”

    朝廷收到蒙古王公的折子,只給他們送了糧食。對于牧民卻是使人去“授之以漁”。

    面上是都是朝廷的恩典,實際上不過是說得好听。

    蒙古人除了權貴們與奴僕們定居外,其他多是游牧,散居在草原上,怎麼“授”?

    曹不是傻子,不會魯莽到為了自己地“不仁”,讓自己落下什麼罪名。

    在同崔飛提起時,曹便已想好了擋箭牌︰“回萬歲爺的話,小臣卻有私心。也不敢因私忘公。驅之以利。保全蒙古百姓,是為了大清北疆之安定。太平時。蒙古人是能阻礙鄂羅斯的野心;要是有不臣之人擅起硝煙,蒙古人也能壯我大清軍威。”

    這不是曹心黑,昧著良心提議讓蒙古人做炮灰,不過是實際闡述罷了。因為早在二十多年前,噶爾丹叛亂時,康熙便是這樣做地。

    驅蒙古人為馬前卒,也是朝廷執行“減丁”政策的的形式之亂了。”康熙緩緩地說道︰“蒙古人最是貪婪,習慣劫掠。別的部落還好,額魯特人最是反復無常,地處偏遠,後面還有鄂羅斯人推波助瀾,不曉得會鬧成什麼ど蛾子來。前些日子喀爾喀那邊的折子提及,去年冬天額魯特人又不安分了。”

    這才康熙五十四年,離歷史上十四阿哥西征應該還有還幾年,戰爭會提前麼?

    按照後世的說法,滿人也好,蒙古人也好,都是中華民族地一份子。

    這滿洲八旗出兵,平定回疆蒙古叛亂,算是內戰,曹身為漢人,原應是中立立場。

    此刻,曉得了有俄國人摻和在里頭,他卻換了想法。新疆也好,還是策妄阿喇布坦窺視的西藏也好,都是中國不可或缺的疆土。

    要是失了新疆,俄國人直接能殺到陝甘一代,逼進京城;要是西藏不穩,那邊緊鄰的就是英國殖民地。

    從蒙古收氈子與羊皮供給八旗軍需,對于京城權貴來說是賺錢的買賣。實際上,曹想出這個法子,想得是一舉兩得。既是幫助了蒙古人,也是加強了軍備。

    要是現在就打仗的話,那可怎麼好?

    不說別的,就是八旗牧場那邊的馬匹,能用于出征的,也未必湊得全。還有後勤供給也是問題,國庫里沒有銀子。

    前些年追討庫銀,雖說收上來些,但是前兩年是康熙登基五十年,隨後又是甲子萬壽,光施恩典,減免了不少省份地賦稅。

    這進地少的,支出地卻半點少不得,國庫自然又空了。

    當年噶爾丹叛亂時。後勤供給這塊除了糧食是關里送過去外,大半都是喀爾喀蒙古供給,例如馬匹。羊群,氈子,羊皮等物。

    加上蒙古人為朝廷大軍的馬前卒,那些所謂的“平叛”,其實就是蒙古人的自相殘殺罷了。

    如今,卻是不能指望喀爾喀那邊。

    去冬今春地這場雪災,朝廷損失不少。喀爾喀蒙古就更不要說了。那邊的地理位置靠北,雪勢更大,災情只會更加慘重。

    別說是供給朝廷大軍,就是他們自己,也要指望朝廷這邊開恩了。想要緩過氣來,怎麼也得三五年。

    這真是一個難題啊,要打仗了,卻沒有銀子。曹不由皺眉苦思,卻是想不到破解之法。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行軍打仗。後勤供給保證不了,那還扯什麼?

    有些不對勁,曹察覺出古怪。

    這軍國大事當是皇帝操心的。康熙就算要找人商議,也當是找諸王貝勒、滿漢學士、六部九卿,怎麼會找他這個五品郎中?

    說這些,就為了確認下塞外雪情?帶著疑惑,曹不由抬起頭來,正好與康熙對了個正著。

    “知道朕為何叫你跪麼?”康熙冷哼一聲。開口問道。

    曹卻是真想不出,臉上地懵懂半點沒有作偽,低聲回道︰“小臣魯鈍!”

    康熙見他如此,不由皺眉,道︰“你不是個糊涂人,卻是不肯動腦子。男子漢大丈夫,誰不想出人頭地、建功立業,你卻生怕冒尖,半步不肯多走。這般憊懶。對得起朕麼?”說到最後。已經是帶著幾分怒氣,望向曹的目光也森冷得狠。

    曹只覺得頭皮發麻。立時從凳子上起身跪倒。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此刻,康熙雖不會“流血千里”,但是盛怒之下,將曹料理了也不算稀奇。

    喜怒無常的,就是帝王。容易遷怒的,也是帝王。康熙擔心漠西蒙古的狀況,又因國庫沒有銀子焦慮,遷怒之下,曹卻是不死也要褪層皮了。

    雖說也是畏懼,但是曹因自己如此貪生怕死而感到羞辱,時之間,竟是無語。

    “過去的只當你年歲小,朕不怪罪于你。這孝義都有了,你也當思量著為朝廷盡盡忠。去年,國庫徵銀兩千九百八十九萬三千余,內庫徵課銀三百七十四萬一千余兩。以你一人之力,就是耗盡腦汁,也不可能斂舉國之財。朕不難為你,三年功夫,本錢朕出,你給朕賺一千萬兩銀子,這就是朕給你的旨意!”康熙望著曹,鄭重地說道。

    三年一千萬,每年三百三十三萬余,背後還是皇帝,這當不算是難差。

    曹卻猶豫了一下,小聲道︰“萬歲爺,臣在兵部,這……”

    康熙擺擺手,道︰“兵部怎麼了,還耽擱你想主意不成?你草地那份牧場折子很好,朕使人抄寫了十幾份,叫人送到各處看了。看著都是好提議,卻不曉得成效如何。由你盯著,也好讓八旗牧場早些恢復元氣。”說到最後,神情終于舒緩些。

    這是一個人兼兩個差事了,曹卻隱隱地有些興奮。許是他最近正沒有目標的緣故,正覺得找不到大方向。

    雖說早已經打定主意,盡力阻止鴉片對中國的侵入,不過眼下曹就有些使不上力。

    如今東印度公司還沒有大規模往往中國傾銷鴉片,每年從廣東海關進的鴉片數量不多,多是用在藥用上,流向民間的並很少。

    中國下邊也有種植罌粟,提煉鴉片的。朝廷雖說沒有明令禁止,但是種植面積有限,產量不成規模,多是低價流入藥鋪,目前影響力不大。

    思量了一回,曹說道︰“既是聖旨,臣自是領命,竭力而為。只是牽扯到銀子,若是臣出面,年少力微,保不齊引起他人的貪念。縱然是萬歲爺寬仁,不與之計較,生出是非也不好。求萬歲爺體恤,另委穩妥之人台前,還是讓臣居于幕後吧!”

    除了怕成了靶子。不願出頭外,曹也不願直接同皇家賬目沾上瓜葛。還是當保持些距離才好,也算是避嫌疑。

    要不然自己給康熙做牛做馬幾年。再被四阿哥給處理了,那豈不是很冤枉。

    康熙听了,臉上不由添了笑意,道︰“曉得畏懼,是好事,總比不知道天高地厚強。曉得你不喜招搖,朕就依你……”

    曹從乾清宮出來時。已經是漫天星辰。

    宮門已經落下,因身邊有乾清宮侍衛帶著聖旨康熙手諭送出來,曹才出得宮來。

    不遠處,提著燈籠帶著站在人前等候的,除了跟曹一道過來的鄭虎與任家兄弟外,還有魏黑。

    見曹出來,魏黑將手中的燈籠,交到旁人手中,吩咐他們去牽馬。

    “怎麼勞煩你等著,這都多晚了?”曹說著。瞅了他身後地長隨護衛們一眼,人數比進宮前多了一倍不止︰“魏大哥這是擔心我?何至于此,畢竟是內城。”

    魏黑卻是搖頭。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周全些,總歸是妥當。公子身份貴重,切莫大意。”

    “是啊,大爺,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之前糊涂賬還沒清理干淨,大爺可不能沒事人似的。”鄭虎跟著說道。

    雖沒有什麼煽情的話,但是卻難掩其中地關切之意。曹沖兩人笑笑,點點頭應下,心里甚是暖和。

    說話間,馬匹已經牽了過來,眾人翻身上馬,簇擁著曹回了曹府。

    已經是子時,書房的燈卻仍舊亮著。

    曹見了。沒有直接往二門去。而是往書房來。

    走進廊下,就听到里面里邊傳來說道聲︰“兒回來了?”

    聲音很輕。但是曹也听出是曹寅。只是這動靜太小了,可是有什麼不舒坦?他的心里不由有些著急,“嗯”了一聲快走幾步,進了書房。

    曹寅正好迎面過來,父子兩個差點撞了。

    曹剛想說話,就見曹寅做了個噤聲地動作,隨後他又伸手往北面炕上指了指。

    炕上佝僂著身子,發出低低鼾聲的,不是莊先生,是哪個?

    他因早年的機遇,曾忘情于酒水。這些年雖說有所節制,但是也是一日三頓酒,頓頓離不了。

    曹規勸了多少次,莊先生也張羅著戒了兩次,到底是忍不住。他這個年歲,曹也不好勉強他,便只好張羅了傷身小地葡萄酒才他喝。

    雖是抱怨了兩次沒酒味兒,但是他也曉得是為了他好,漸漸地代替了燒酒。

    盡管曉得保養了,畢竟上了歲數,這兩年莊先生的身子骨已經是大不如前。

    父子兩個走到外間,曹寅說道︰“到底不放心你,勸了好幾遭,也不肯回去。萬歲爺因何召你進宮,難道御史那邊,除了牧場之外,還給給添了其他罪名?”

    曹只覺得眼圈發澀,道︰“兒子已大了,卻還累得父親與莊生操心,都是兒子的不是。”說著,將剛才見康熙的詳情講了一遍。

    曹寅凝神,待听到那三年千萬兩地旨意時,不禁生出幾分擔心,道︰“兒,你心里有底麼?你是如何回復萬歲爺的?仔細擔了過失。”

    “竭力而為,兒子不敢說得太滿,這般答了。”曹回道。

    曹寅點點頭,道︰“嗯,留幾分余地,你自己也能松快些。萬歲爺早就有調你去戶部的心思,這樣隱匿幕後也好,省的招搖。”

    夜已深了,曹寅面上也露出乏色。

    說完這些話,他對曹道︰“這邊沒有被褥,睡著累人,你喚先生起來,請他回去歇著,我先回屋里!”

    曹應下,將曹寅送出屋子外,看著他的背影遠了,才轉回到屋子里。

    遠遠地傳來梆子聲,“當當”地響,已經是四更天。

    莊先生許是覺得咯得慌了,皺著眉頭,動了動身子。

    “先生,回去歇吧!”曹俯下身子,輕聲喚道。

    “嗯!”莊先生睡得稀里糊涂,听到動靜,也沒有睜眼,嘴里含糊應了,卻是嘟嘟囔囔,還有別地。

    曹仔細听了,才听得個大概,不禁莞爾。

    “皇帝就是皇帝,別忘了這個,要慎言……”

    下邊地一句話,曹卻是笑不出了,就听莊先生低聲道︰“妞妞,往後不許淘氣,爹不在了,听你哥哥話……”

    垂暮之年,有了牽掛,終是不舍。

    看著這樣的莊先生,想著父親離去時地背影,曹的心里羞愧不已。自己地“省心”,是靠著兩個老爺子的“勞心”得的,卻是心安理得地受了,何其自私……覺得自己還年輕,曹忍啊忍啊地,打算熬過了這奪嫡的年景再說。卻是沒有想過,自己向來依靠的這兩位親長已經是花甲暮年。

    他們費勁心力,護他周全;他也當反哺,盡盡孝心才是。

    曹蹲下身子,將莊先生背在肩上,送他回榕院。

    莊先生有所察覺,睜開眼楮,有些沒反應過來,半晌方笑道︰“沒想到,這被人背著的滋味兒倒是不賴,孚若,下回去香爐峰要拉著你了!”

    “先生想去,我就跟著。”听著他話中都是笑意,曹也歡快許多︰“趁著現在不冷不熱的時候,正該多出去走走,就是去瞧瞧小和尚也是好的。”

    智然地官司已經結了,早前的“過失殺人”的名人也去了,變成了那邊“訛詐自死”。

    雖不用背負罪責,但是智然心里還是有些難以釋懷,便去西山尋了個寺廟,要給那位枉死的老婦人念上百天的《往生咒》覺得湊合些。淚奔,求保底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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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二章 成長(上)
    不管是八旗王公權貴,還是滿朝文武百官,興衰榮譽都在康熙一人身上。///com///對于宮里的動靜,他們自是極為關注。

    沒有人敢冒大不違,承認自己是在揣測聖心,但是事情就是如此。

    差事上可以平平,只要不犯太大過失,也不會有人無緣無故挑其不是,這“風向”卻是要萬萬留心的。

    就算沒有邀寵之心,不願特意打听帝王的喜好,也要做個知趣之人,省的犯下什麼忌諱。

    深夜傳召曹進宮,是為了之前的御史彈劾?

    莫非曹家父子要失勢?這前些日子傅爾丹被革了內大臣,這又要輪到曹家父子頭上了麼?

    皇帝向來優待舊臣,這次是因何緣故?

    這揣測來揣測去的,得出的結論讓人有些迷糊。

    每月朔日,往太廟行禮的不是尚書都統,就是內大臣。

    這幾年,輪到內大臣這邊,多是傅爾丹可以從星,昨兒,過去行禮的是領侍衛內大臣阿靈阿。

    自從去年“斃鷹”事件後,阿靈阿的日子就不好過。

    雖說康熙沒有將他罷官,但是盛怒之下,說過阿靈阿黨附八阿哥之事。

    八阿哥如今處境艱辛,阿靈阿也少不得受其連累。縱然是國舅之尊,也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再也沒有昔日的張揚。阿靈阿漸漸恢復舊日風光,那其背後的主子“八阿哥”,是不是也要再次入朝?

    “心疑生暗鬼”,這凡事都不經琢磨,要不然其中深意無法查詢。^^^^

    之前仍沒有疏遠了八阿哥的那些“牆頭草”,如今不禁暗自慶幸,開始掂量著該往八阿哥那邊送什麼禮。

    那些同八阿哥界線清名之人,心里雖說擔憂,卻是也有不少人能找到理由說服自己不要草木皆兵。

    昔日太子還立過兩次呢,結果又如何?

    八阿哥卻是真病了。許是換季的緣故,咳得厲害。

    待從來探視的九阿哥口中,听到京里的傳言時,八阿哥青白了臉,眼中多了分凌厲。

    九阿哥心思通透,不是糊涂之人。

    若是擱在早先,九阿哥不會這般焦慮,說不定還會暗中得意。使法子將其他人都忽悠到八阿哥這邊來

    阿靈阿的“復出”,還沒看到後續,這邊已經是爆料滿天飛,怎麼說的都有。

    待到風聲漸起,都引到八阿哥身上時,九阿哥卻是不由心驚。

    別的一時不好說,老爺子如今喜怒無常,是眾所周之。

    要是引得他再次關注八阿哥,誰能保證指定是好事;要是胡亂尋個借口。再次發作,叫人情何以抗。屋子里甚是安靜,過了半晌,八阿哥的神情漸漸舒緩起來,挑了挑嘴角。

    你方唱罷我登場。真是熱鬧啊!

    兄弟兩個歲數相差不大,但是九阿哥對他卻是帶著敬愛。===見他笑了,九阿哥心中地擔憂也散了大半。

    “多做多錯,少作無錯,為何還有人看不開啊!”八阿哥嘆息著。

    九阿哥心里,卻是向來疑十四阿哥的。現下想到此處,越發覺得他有鬼。

    “八哥,曹去兵部就是老十四使的手段。早先他還頗有顧忌,如今卻是有些等不及。哼,這個小白眼狼。要是叫我抓住他的尾巴,我定要好生看看他。”九阿哥咬牙道。

    八阿哥擺擺手。笑道︰“九弟,咱們也過些舒心日子,輕省輕省,先看看熱鬧再說。”

    九阿哥皺眉,道︰“就這麼認了?芝麻小事,都能扯到八阿哥身上,不管是什麼目的,其心可誅。”

    八阿哥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神色帶著幾分認真。道︰“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到了現下這般模樣,卻是沒有臉自怨自艾或者是自感身世。所謂的好人緣。卻是能共喜樂、無法共患難,易生背離之心。卻是因這些虛名所累,犯了皇阿瑪的忌諱,落得如今這般不尷不尬地下場。還鬧騰什麼,就算是耍猴戲,也要讓人勻口氣。”說到最後,聲音里難掩失落。

    九阿哥沒有說話,拳頭卻是攥得生疼,只覺得滿肚子濁氣,無法傾吐。

    從八阿哥家里出來,九阿哥就耷拉下臉子,面上滿是陰郁。

    若不是曉得曹昨兒的行程,他都要懷疑是曹是故意引出這場是非來。^^^^

    那無事生非,想要落井下石之人,你九爺可不會慣著你……

    對于外頭的流言蜚語,曹也听到一些,卻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時候,回嘴是沒用的,無須理睬過些日子大家便會都覺得無趣。過兩天,就有新的話題取而代之了。

    畢竟這個世界不是圍著一個人轉,並不是所有人都看一個方向。

    曹的日子,還算自在。

    十四阿哥退出的一小步,成全了他自己,也算是便宜了曹。要不然,整天一個皇子阿哥對你橫眉冷對,那也夠使人煩

    雖說不過是五品郎中,但是因和碩額駙的身份,兵部的幾位堂官待曹還算是客氣。

    幾位宗室王爺,雖說不算熱絡,但是態度上也還湊合。不看僧面看佛面,有訥爾甦在,還有個十四阿哥見天黏人。

    不錯,最近十四阿哥就喜歡黏人,沒事時,就喜歡在曹面前轉末末。

    曹甚是無語,卻是也沒有開口驅逐地道理,仍是埋首案牘,不為外物所動。

    一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此時的驛路系統已經是四通八達。

    每個驛站里都有驛丞、驛馬,拋費不小,有的時候卻是一年半載輪不到差事。

    三年千萬兩,開源節流,這驛道要是想個好法子。卻是能夠來錢的。^^^^想到此處,曹的臉色有了笑意。

    不過,驛道是國庫撥銀子,由兵部管轄。就算能“節流”,剩下來地銀子也直接進了國庫。康熙就算是想伸手,也不能夠啊。

    看來,還得好生規劃才是。

    曹的心中,不由地生出個荒唐的法子。

    到底是哪個能人喊出的口號。使得他這般印象深刻,至于可行不可行,卻是還需考證……

    看著地上跪著地添香,想著不肯回來的靜惠,兆佳氏不由一陣心煩,將煙袋鍋子送到嘴邊,使勁地吸了兩口。

    昨兒開始。是曹頌六天休沐地日子。

    曹碩思前想後,還是將靜惠和離之事告訴了哥哥。畢竟是嫡親的舅舅家,他不願因自己的緣故,使得兩家有了嫌隙。

    如今母親腦子時常糊涂,嫂子那邊也不好說話。還是由哥哥出面穩當。

    雖听曉得靜慧性子潑辣,但是對于她如此干脆果決,曹頌還是甚感意外。

    更意外的是向來溫吞的曹碩,此時態度也格外堅決,那就是答應與靜惠和離。

    他已經寫好了“放妻書”,如今就缺做主之人。告訴哥哥。也不是為了請哥哥做主,將事情早日了結,也好將侍郎府的嫁妝送還回去。

    這成親三月就和離,說起來也是笑談了。固然這其中有曹碩不是地地方,但是被世人說起,名譽損失最大的還是靜惠。^^^^

    一個是親弟弟。一個是親表妹,都是至親,曹頌實不希望他們如此草率。況且,又是關系到兩家交情與聲譽的大事。

    他的心里,亦是存了內疚,覺得甚是對不起弟弟。好像自己佔了便宜,卻將麻煩丟給了弟弟。

    內疚歸內疚,責任歸責任,曹頌還是無法接受曹碩的說法。不贊成“和離”。

    小兩口拌嘴。這算什麼?沒得為了一次拌嘴就散伙的,那叫什麼事兒。

    曹頌這邊還沒想到解決的法子。兆佳氏這邊就使人請曹頌、曹碩過去。

    說的,也是靜惠之事。說的,也是靜惠之事。

    靜惠歸省了小半月,叫兒子接了三遭,都沒有回來。兆佳氏不是傻子,自然也曉得這其中有了紕漏。

    還能有什麼?還不是因為曹碩地屋里人有了身子。

    叫來曹頌、曹碩兩個後,兆佳氏又使人叫來了添香。

    按照兆佳氏地意思,是想要將添香送到城外的莊子待產,也省地靜惠回來看到礙眼。

    “留子去母”,生出孩子來,也算是補了靜惠子嗣艱難的命格。

    勾搭上爺們,還懷上孩子,這是多大地罪過?兆佳氏向來最看不上這個,在要不是添香容貌尋常,素來老實本分,怕是早就使人大耳刮子過去。

    三個多月的身子,添香已經是有些顯懷,跪在地上不禁有些發抖。

    兆佳氏皺著眉,對添香擺擺手,道︰“之前的過兒,暫且先記著,回去收拾收拾,一會兒叫管家送你去莊子那邊待產。”

    添香的臉色刷白,俯身應了。因跪的久了,想要起來時,她卻是腿麻有些站不穩,身子一趔趄,差點摔倒。

    曹碩在旁,甚是留心。

    雖然是舍不得添香久跪,但曉得母親的脾氣,怕節外生枝,他便在旁邊留心。

    見添香不對勁,曹碩忙上前一步,剛好接了個正著。添香地頭沉沉的,眼前一陣陣發黑,被曹碩抱住後,終于暈了過去。

    曹碩唬了一跳,忙喚道︰“添香,添香……”

    喚了好幾聲,添香才悠悠醒來,看著曹碩的面孔,卻是有些愣住。

    “哼!”兆佳氏冷聲道︰“這天還大亮呢,當我是死人不成?”

    添香這才緩過神來,忙從曹碩懷里起身,低著頭沖兆佳氏福了福,下去了。

    看著添香離開,曹碩轉過頭來,對兆佳氏道︰“母親,添香如今雙身子,還在是京里待產吧,城外莊子雖是幽雅,到底不如京里便宜。”

    兆佳氏的臉已經黑得怕人,對曹碩道︰“你倒是個仁義孩子,知道心疼人,如此這般,卻是將你媳婦置于何地?怨不得她不肯回來,想必是受不得你的輕慢,才會如此。原還當你那丫頭是個本分懂事的,卻是看走了眼。輪不到你多嘴,早早送到莊子上去。等孩子生了,早點打發了是正經。”

    兆佳氏說地,同吳雅氏倒是一個意思,“留子去母”。

    曹碩聞言,看了眼邊上的曹頌,帶著幾分祈求。

    曹頌正在跑神,沒有留意到弟弟的眼神求助。

    看到添香跪在地上,曉得她有了身孕以後,曹頌心里便覺得有些不自在。不知為何,想起從沒見過的曹頤生母來。

    他原還擔心母親為了替靜惠出頭,將添香攆出去,見只是將她送到莊子中,才算是放下心來。

    不想,這邊又成了“去母留子”,曹頌有些無語了,心里想著,有沒有兩全的法子。

    曹碩求助無望,只好自己硬著頭皮上前,雙膝跪了,低著頭道︰“母親,都是兒子的過失,使得在表姐傷心,讓母親與舅舅舅母操心。”

    “說得比唱的好听,既是曉得錯了,你還該想想,怎麼好好待媳婦,還要這般全心維護個婢子?”兆佳氏的聲音有些尖銳。

    曹碩揚起頭,道︰“母親,是兒子無德無才,委屈了表姐。兒子羞愧難安,情願和離。”說到這里,想起靜惠那般決絕的身體,心里也甚是不舒服。

    “和離?”兆佳氏氣得差點仰脖,將手中地煙袋鍋子往曹碩身上摔過來︰“混賬東西,這叫什麼話,欺人太甚?你這是埋汰哪個,那是你姥姥家,是你舅舅家,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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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成長(下)
    兆佳氏氣得渾身發抖,眼前一陣陣發黑,身子晃悠著,有些作不穩。///com///

    綠菊眼尖,忙上前扶住,低聲問道︰“太太?”

    曹頌見了,站起身來,望向曹碩的的目光了滿是責備。

    曹碩說的這般硬氣,並不單單是為了添香,其中也有成全如慧之意。

    夫妻三月,雖說並不像哥哥嫂子那般琴瑟相合,到底是少年夫妻,吵鬧過後,也有相得之處。就是如慧之前提出的“約法三章”,曹碩也是心甘情願答應的。

    而後出了添香有孕之事,曹碩也甚是意外。

    沒有因就沒有果,如慧盛怒之下,口不擇言,忤逆長輩固然不對,但是根源卻是在曹碩身上。

    他食言而肥,才有其後的惡果,委實沒有臉面去怪罪如慧。

    待到如慧流了孩子,他心里也是不好受。想要安慰幾句,但是看到如慧厭棄的眼神時,他卻只有落荒而逃。

    如慧自幼嬌生慣養,飲食本是極為挑剔。沒有孩子後,她卻似換了個人似的,來者不拒,飯量也增了不少。

    曹碩不是傻子,心里也曾有所疑惑。

    如慧小產後。雖說極少往主院去。但是對于那邊地消息也是留心。大家說起來。多是說“太太大好”。不過她地眉目間卻仍是難掩悲色。

    雖說沒有人當面埋怨過如慧。但是她自己卻將自己逼迫地過甚。

    成全如慧。好像是曹碩唯一能做地。

    兆佳氏哪里會知道年輕人這些彎彎道道。只覺得兒子色迷心竅。為了個丫頭。連媳婦兒也不要了。真真地郁悶死人。

    之前沒有想著立時責備添香。兆佳氏不過是顧及到她肚子里地孩子。想著如慧身子不好。子嗣上本就艱難。有了庶子後。也省得她心里為孩子著急。

    另外。兆佳氏也存了私心。那就是想要打壓打壓長媳地氣焰。好將紫蘭理直氣壯地送過去。

    哥哥就這一個嫡女,要是在自己眼跟前受了委屈,那她可是沒有臉面回娘家了。

    還能為了個丫頭。讓佷女成了“棄婦”不成?

    想到這里,兆佳氏皺眉。對綠菊吩咐道︰“去,叫于安家的帶幾個婆子,將那個不要臉的小蹄子叉出去。裝什麼奶奶,這般不檢點,還不曉得肚子里是誰的種!”

    眾人聞言,都不禁變了臉色。

    這樣說話。卻是連添香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認了,哪里還有添香地活路。

    兆佳氏說完話扶了額頭,眯縫了眼楮養神,腦袋里卻是嗡嗡直響。

    “還是太太懂得規矩,行事果決啊。這有了身子的丫頭。生出小子來,要分一份家產;生出閨女來,還得預備一份嫁妝。看來還是太太的法子好,直接使人伢子賣了去,小子也好,閨女也好,都便宜旁人家去吧……”

    “只是媳婦還想要再掂量掂量,省的萬一這往後閨女飛上枝頭變鳳凰,成了國公夫人、將軍婦人什麼的。我這便宜的娘,想當再當不上,該怎麼著……”

    兆佳氏抬起頭來,神情愕然,臉上蒼白的不見丁點兒血色,哆嗦哆嗦嘴唇,目光有些渙散。

    曹頌與曹碩還在為添香求情,兆佳氏卻看也不看他們沒,只望著西牆上供著地丈夫小影發呆。

    “母親。兒子已經給表姐留了放妻書……”

    這句話。兆佳氏听沒听到不曉得,曹頌卻是听到了的。

    實沒想到事情為何到了這般地步。他看著跪在炕前地弟弟,覺得頭疼不已……

    同曹頌一般頭疼的還有侍郎府的吳雅氏,坐在炕邊,看著炕桌上的“放妻書”,她的身子不由僵住。

    雖說曉得閨女受了委屈,但是畢竟是婚姻大事,也不是可以兒戲的。

    吳雅氏還指望過些日子,閨女氣消了,再好好勸勸。至于女婿護著地那個丫頭,她並沒有放在心上,這個還有兆佳氏去料理。自打那日如慧說要和離後,女婿又來了兩遭。

    吳雅氏有心成全,便讓下人們給小兩口倒地方,指望這兩個孩子能消除嫌隙。沒想到,這不聲不響的,連文書已經預備好了。

    吳雅氏有些發蒙,如慧已經歪了身子,摟了母親的腰身,膩在她懷里,輕聲道︰“額娘別擔心,女兒求仁得仁,心里歡喜得緊……”

    吳雅氏聞言,已是紅了眼圈,一邊摸索著女兒的後背,一邊恨恨道︰“這混帳小子,哪個給他拿的主意?還當他曉得悔改,我還給他包了葫蘆餡兒地餃子,真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早知如此,還什麼餃子,直接來包耗子藥,落得個大家清淨……”說到最後,已經是哽咽得無法繼續說下去。

    如慧曉得母親早先是待見曹碩這個姑爺的,眼下除了失望,還有就是為自己難過。

    雖是無緣繼續做夫妻,但是如慧心中對曹碩也沒有多大怨恨。

    “額娘別怪他,他不是壞人。那天額娘使人送來的餃子,他都吃了,還說是頭一遭吃過這麼好吃的餃子,世上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他說他沒福氣,要不就給額娘做兒子……”如慧嘴里說著,心中卻是後悔不已。

    惡言是刀子一般的存在,自己已是見識了其威力,傷人傷己不說,還付出了慘痛代價。

    相處這些日子,曹碩是有不對之處,但是如慧也曉得他的包容與忍讓。就是他留下的“放妻書”,上面所列也都是他自己的過失無禮什麼地,沒有半點如慧的不是。

    到底上自己失了涵養,這些日子每次相見都不禁出言嘲諷,這其中也有遷怒之意,卻沒有想想自己的悲喜,為何要他人負責。

    听了女兒為曹碩說話,吳雅氏想起過去自己拿女婿當寶兒似的,越發怨恨。道︰“狼心狗肺的東西,怠慢我地閨女,不是福薄是什麼?我到是要看看,這般寵妾滅妻,失了綱常之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屋子里盡是吳雅氏的嘮叨聲,如慧將腦袋埋進母親懷里,半晌方喃喃道︰“額娘。是女兒的過失麼?女兒沒出息,實不願背負忤逆之媳的名聲過一輩子……”

    有一句話。如慧卻是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將她當草地男人,她委實不稀罕……到了風聲。

    雖說是是非非的,也有如慧地不是,但是李氏對她卻是無法產生惡感。同丈夫說起此事時。她是傾向于“家和萬事興”的,希望小兩口早日好起來。

    到底是分了家,曹寅也不好輕易干涉二房家務。他地意思,是要先等等看,瞧瞧曹頌如何行事再決定是不是端出親長的架子來。震懾一下佷子門。

    初瑜原是同情如慧的,不過看到天佑與恆生兩個,想著自己也有熬成婆婆的日子,她的心情就有些不一樣。

    看到天慧時,她又想起自己的閨女往後也要做人媳婦,要是受了委屈,那不是讓他們夫妻兩個心疼死。

    憂慮之下,初瑜不禁擔心起孩子們地將來。

    曹瞧見妻子神情恍惚的,問起原由來。曉得是擔心孩子們的將來,真是哭笑不得。

    最大的天佑現下也不過是四歲,離娶媳婦兒還有十幾二十年,初瑜擔心的委實早些。

    自打如慧進門,曹就為堂弟與弟媳婦兩個懸著心,怕兩人地後代有什麼不對勁。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想過兩人會分開。

    侍郎府是如慧的娘家,也是曹頌兄弟的舅家。要是真因兩個小兒女的緣故,使得兩家生了嫌隙。終是不好。

    不過。既是曹寅都在靜觀其變,那曹更是沒有說話的立場。況且他最近。正在為了驛站驛道費神,整日里埋首案牘,熟悉各省驛站驛道的情況。

    內務府那邊,早年主事阿哥是四阿哥,後來是八阿哥,現下是十六阿哥,听說十七阿哥平素也多少長在內務府。

    這兩年,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也念叨了幾回,道是往後開府後同曹合伙做買賣,那樣就不用擔心爵位高低,就有銀子花了。

    曹听了,只是笑,並沒有應答。

    除了兩位阿哥沒有開府,還不宜張羅外,曹也怕太過招搖,引得外人側目。

    雖說他同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交好是眾所周知之事,但是畢竟沒有利益膠合,不會讓人忌憚。

    十三阿哥那邊,攪和在一塊的事兒已經是不少,但是外人曉得,也挑不出曹什麼。不過是贊他一聲,覺得他仁義,不勢利。

    倘若曹得寸進尺,同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也利益膠合,且不說別人會如何揣測,就說康熙,也未必容得下……

    這次領的秘旨,真是天賜良機。

    不是不相信康熙的用人眼光,只是因這些年康熙地縱容,使得滿清官場貪污成風,清官鳳毛麟角一般。

    就算曹想出賺錢的法子,要是沒有妥當人執行,說不定就要倫為貪官壓榨民脂民膏的手段。

    換做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則不同,既是皇帝指派的話,自然不用再擔心引起他側目。

    銀子不銀子的暫且不說,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沒有爵位,生母名分低,要是能因此受到康熙的嘉獎,日子也能不現下好過些。

    曹的千萬銀子計劃尚未作完,朝廷里卻是風雲突變。

    準噶爾部首領策妄阿喇布坦兵犯哈密,威逼哈密回王,一時間朝野震驚。

    自打康熙三十六年準噶爾部前首領噶爾丹亡故後,這天下已經是太平了將近二十年。

    對于戰事,朝廷中自是有主張“下旨意申斥”的,也有積極主戰的。

    兵部地幾位理事王爺,都是摩拳霍霍地模樣,整日里圍著回疆的地圖,滿臉地雀躍之色。仿佛他們都是滿洲巴圖魯,只要他們出馬,別說上平定區區叛亂,就是開疆僻土也不在話下。

    八旗男兒,誰不想恢復祖上榮光,為子孫後代賺份軍功。

    曹卻沒有那麼樂觀,原來策妄阿喇布坦康熙五十四年就動了,但卻是到康熙六十一年還沒有平定下來。

    還是國庫沒銀子鬧的,哈密在京城幾千里外,距離蘭州也是千里之遙,想要平定談何容易。

    曹有些理解康熙愁銀子的緣故了,人窮志短固然不假,一個國家沒有銀子,這對外的處境便也會尷尬起來。

    那些八旗權貴們,都想著撈軍功,卻是沒有考慮到朝廷現狀。因此,他們的義憤填膺也變得可笑起來。不過,在听了四阿哥御前應對的一句話後,曹才知道自己自以為是了。

    “當日天兵誅殛噶爾丹時,即應將策妄阿喇布坦一同剿滅。今乃漸漸狂悖,居心險詐,背負聖恩,種種不恭,至于侵擾我哈密,干犯王章,于國法難以寬貸,,自當用兵撲滅,以彰天討!”四阿哥哥神情肅穆,鏗鏘有聲。

    戰爭,有的時候考慮的上供給,有個時候倚仗的便是這男兒血性……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驚喜”
    四月十五日,就在收到甘肅提督師懿德疏報策妄阿喇布坦兵犯哈密當日,康熙便下了旨意,發西安滿洲兵三千,陝甘總督標下營兵兩千,甘肅提督標下兵酌量派出,前往哈密救應。///com///

    前往哈密救援的滿洲兵由西安將軍席柱帶領,陝甘總督標下綠營兵由副將一員帶領,甘肅提督標下綠營由甘肅提督帶領。

    另外,著吏部尚書富寧安帶著滿洲侍衛十員前往軍前。除了他們,還有厄魯特、巴爾虎出身的大臣侍衛等也隨同到軍前,以備偵探賊蹤之用。

    同時,朝廷還行文青海左翼、喀爾喀扎薩克等,各令防備。

    不過半天功夫,對于策妄阿喇布坦兵犯哈密之事,朝廷就有了回應。

    原本幾位主張“下旨意申斥”的臣子,在滿朝側目下,終是熄了聲響。

    好像上下就剩下一個聲音,那就是“戰”。

    平日里眯著眼楮、嗅著鼻煙、腆著大肚子的王爺們,此刻則是滿眼發光,不由自主地揚起胸脯。

    曹站在朝堂下,冷眼旁觀,心里卻是納罕。

    千里迢迢地從西安調兵,看來康熙對西蒙古諸部存了提防之心。不過,就派出厄魯特、巴爾虎出身的大臣侍衛前往,這有些不符朝廷驅蒙古的政策。

    兵戈事起,曹寅雖說是文官,但是心中亦是擔憂。

    這厄魯特準噶爾部最是冥頑不靈,昔日噶爾丹叛亂,今上三次御駕親征,用了前後十年的功夫,才算是平定了西北邊陲。

    這太平年景還不到二十年。難道要烽煙再起麼?

    當年。經過平定三藩、收復台灣、逼退鄂羅斯人等系列戰事,錘煉了雄兵猛將,士氣正足;如今,經過十幾年的驕奢生活,如何能指望那些喜歡提籠架鳥的八旗紈褲子弟去浴血疆場?

    今非昔比的,還有已經年邁的帝王。

    雖說他地眼神仍是那般犀利。但是他地身體卻是無可避免的衰老下來。

    天子年老,儲位空懸,要是邊關亂期,這能出面執掌大局的人都沒有,如何能不叫人擔憂。

    這次調兵。雖說使的是西北兵,兵馬錢梁由西安巡撫永泰沿途料理。但是兵部這邊也是動靜不小。

    朝會回來,幾位堂官回到部里,就召集了下屬,談得都是戰事預備的話。

    雖說上面還沒有旨意讓備戰,但是身在其職,他們也不敢掉以輕心。****臨時抱佛腳似的,將西北地兵丁將領先弄明白,而後再熟悉邊關供給路線等。

    這樣的話,等到康熙想起垂詢。他們也能心里有數。否則,一個昏庸不堪的帽子下來,這前程就要有所妨礙。

    同戶部與太僕寺相比,兵部最大的不同,就是旗人多。滿八旗、蒙八旗、漢軍八旗出身的官員,佔了上下官員地八成,尋常官員只佔少數而已。

    雖說曹身上有和碩額駙的品級,但是兵部地官員也沒怎麼看到眼中。

    軍國大事,重中之重。能在這邊掛職的官員。多是滿洲勛貴世家出身。

    曹從堂官貶到兵部做郎中,有不少人都等著看笑話。有的人還指望看到這位額駙吃癟。

    曹不是招搖之人,到了兵部半月,多是用來了解自己的份內之事,對于其他人半句不肯多言。就是那些,想要給他下馬威的人,也抓不到他的小辮子。

    加上訥爾甦的關系,別人也不好太過刻意,只好不了了之。

    說起兵部各個司的報備,八旗牧場馬匹匱乏,這也是算是大事件。兵部尚書殷特布皺著眉,看著曹,卻是說不出話來。

    這個他早已心中有數,因這個緣故,他這個尚書也受到了牽連。只是曹上任半月,這事也怪罪不到其身上。

    曹卻沒有為牧場之事擔憂,就算是康熙做了備戰的姿態,但是國庫空乏,根本不可能大規模出兵。

    如今,除了今天下令派出地西北八旗與綠營兵外,是不是該輪到蒙古人了?

    還沒到落衙的時間,曹便听說外頭有人找自己。

    出了衙門一看,曹頌穿著侍衛服飾迎了上來。

    “不是休沐麼?”曹心里算了算日子,有些奇怪,道︰“這是……出京……”

    曹頌使勁地點點頭,道︰“嗯,剛剛接到侍衛處那邊的消息,弟弟已經收拾妥當,這就往吏部同富大人匯合。”

    曹頌的臉上沒有往日的笑鬧,肅穆中帶著幾分堅毅。

    疾馳蘭州,再疾馳哈密,行程要數千里,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曹心里雖是不惦記,面上卻是不顯。畢竟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出去經風歷雨是難免的,自己要是婆婆媽媽的,反而使得他束手束腳,失了銳氣。**

    他思量一遭,吩咐小滿去牽了他的座騎過來。

    這是匹黃膘馬,還是康熙四十八年,曹第一次隨扈時,蒙古王子甦赫巴魯從野馬群里套來地。

    當初還是小馬駒,曹轉送了寶雅,不想幾年功夫長得極其高壯。寶雅出嫁時,便沒有帶這匹馬,而是托嫂子送還曹。

    曹原來地坐騎,正月里去口外後染了馬病,便換了這匹黃膘馬來騎。

    曹摸了摸馬匹的脖子,將韁繩遞到曹頌手中,道︰“路遠,驛站地馬匹使喚起來也不方便,尋常的馬匹也支撐不了這遠的路。這匹馬加上你的座騎,換起來使喚,也差不多了。”

    曹頌猶豫了一下,問道︰“哥,給我使了,哥哥用什麼?”

    曹笑道︰“不過是代步罷了。家里哪匹馬不能用?這是蒙古的野馬。腳程好,性子也不裂,你應能駕馭。”說著,抬頭看看天色,擺擺手,道︰“趕緊去吧。省得耽擱了其他大人的功夫。家里你放心,弟妹是個懂事的,外頭還有我們,不必惦記。”

    曹頌點點頭,牽著曹地馬帶著長隨們去了。

    “慢著……”曹高聲喚道。

    曹頌止了腳步。轉過身來。

    曹原是想說戰事凶險,叫他小心。但是話到嘴邊,想著他們這些侍衛是要護著吏部尚書在中軍,不會拼殺在第一線。

    他改了口,道︰“少說多做,不可魯莽,有不懂地,多請教年長的同僚。”

    曹頌鄭重應了,這才上馬離去。

    對于這場戰事,曹之前還如同看戲一般。並不以為意。如今曹頌去了,他卻是無法再輕松下來。

    這次出動的兵力,不過數千人。這些人疾馳到哈密,已經是疲軍,如何能打敗凶悍的厄魯特人?

    對于這段歷史,曹是完全陌生的。

    他只記得在兩三年後,策妄阿喇布坦帶兵佔了西藏,清廷大軍出動,十四阿哥為“大將軍

    在這之前。策妄阿喇布坦是怎麼折騰的。曹卻是不曉得。是戰事膠合,還是敗退天山。還是向朝廷求和……

    雖說活了兩輩子,但是曹都是生活在和平年代,對于戰爭他心里帶著好奇,但是更多地是陌生。

    懷著種種疑惑,曹回到家中,就見老管家上前道︰“大爺,老爺剛才吩咐,叫大爺回來了去書房說話。\\\\”說著,又遞了名帖上前︰“十三爺也使人送了名帖過來,說是有事商議,請大爺過去。”

    曹接了名帖,點點頭道︰“知道了。”

    十三阿哥要開的洋貨鋪子,原定在本月四月十八開業。這沒有兩三天,就到了開業的時候,不曉得是不是為了這個。

    王全泰已經投到十三阿哥門下,入了十三阿哥府的開戶人。

    听說是接受了他妻子鄭氏的建議,王全泰才答應入了旗籍地。對于外人來說,能夠投身做皇子府的門人,那實是樂不得地。

    王全泰雖說也在官場上混過,但是到底是不失山東漢子的耿直,不願諂媚以侍權貴。十三阿哥卻不同,是曹另眼相待之人。雖說十三阿哥目前沒有爵位,不受今上器重,但是人生際遇不可琢磨,誰能保證明日如何?

    他們夫妻兩個,與其是被十三阿哥折服,還不若是相信曹的眼光。

    十三阿哥本就瞧著王全泰順眼,見對方願意居于門下,說起來也是感概不已。

    分府四、五年,除了內務府最初歸到十三阿哥的旗下人外,這還是他頭一次收門人。

    剛好他嫡長子弘暾六歲,到了啟蒙的時候,十三阿哥便讓王全泰做了弘暾的騎射師傅。

    十三阿哥往後是掌管國政的總理親王,王全泰沒有因他一時失勢而避而遠之,往後的前程也算有了著落,這算是歪打正著。

    到了書房,莊先生也在,同曹寅兩個正說起這次戰事。

    見曹回來,莊先生點點頭,曹寅則指了邊上的椅子,讓他坐下說話。

    “兵部那邊如何,可是都主戰?”曹寅稍作思量,問道。

    “正是如此,說起軍功來,大家都眼楮發亮。瞧這個意思,倒是沒有人盼著席柱能勝,都巴望著想要鬧出大動靜呢!”曹回道。

    “西北啊……”曹寅地眼楮一亮,隨後又黯淡下來,嘆了口氣,對曹道︰“早年為父也曾這般熱血,因下了江南,不能隨萬歲爺征戰還曾遺憾萬分。這戰事豈止是戰事,兵戈一動,八方動蕩,並非國之幸。”

    莊先生摩挲著胡須,看著曹道︰“別的還好說,要是戰事真起,這銀子是急需的。*****孚若之前收到的旨意,這回卻是越發要精心。要是尋常年月,就算你未能完成旨意,萬歲爺許是不會同你計較。這有了兵家之事。孚若卻要格外仔細了。省得被遷怒。”

    曹也想到此處,所以心里才頗感沉重。

    不過,他不願讓兩位親長跟著擔心,便笑了笑,道︰“先生放心,這個我省得。已是有了大概主意。就算這三年,不尋思別的,將全部精力放在這塊,總會完成。就算有不足之處,我也有些私產能以防萬一。先生無需擔心!”

    莊先生神情稍緩,道︰“你曉得輕重就好。既是倚仗內務府那邊賺銀子,你就放開手腳。實不行,多想幾個法子也好,積少成多。就算其中有意外之處,其他的也能有些獲。”

    曹點頭應了,曹寅瞅了瞅他手中地帖子,道︰“听說十三爺尋你,那你就換了衣服去吧!天將黑了,早去早回。省得你母親惦記。”

    “嗯!”曹應了,起身同莊先生別過,回內宅去了。書房里,曹寅與莊先生卻是絲毫也輕松不起來。

    曹寅嘆了口氣,道︰“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曹家數代受萬歲爺隆恩,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萬歲爺最是好強,今天朝會上雖是硬撐著。現下還不曉得情形如何。”

    莊先生與曹寅不同。對于康熙只有敬地,無法像曹寅這般當他如常人般關懷。

    “大人且寬心。厄魯特人雖凶悍,但是今日畢竟不同往昔。當年有鄂羅斯人推波助瀾不說,西北蒙古各部歸順不久,邊疆不穩。萬歲爺廣施恩典,蒙古各部權貴,過慣了安逸驕奢的生活,沒有人會舍得放棄權勢,繼續顛簸流離地征戰生活。”莊先生笑著寬慰道。

    曹寅臉上現出一絲苦笑,揉了揉眉毛,道︰“雖說為了兵事擔憂,但是根源卻不在兵事上。不瞞夏清,我是有些擔心

    莊先生笑道︰“是為了給內庫賺銀子這個?瞧著孚若地意思,心中已經有了籌算,大人安心就是。”

    曹寅搖了搖頭,抬頭對莊先生道︰“夏清,你是兒老師,在他身邊也好些年了,難道沒有瞧出他的不妥當?雖說性子純孝,卻沒有忠君愛國之心。即便今日邊疆亂起,連曹頌都是同仇敵愾,身懷報國之志。兒他恍若置身事外,沒有半點血性。”說到最後,已經是皺了眉︰“他是曹家未來家主,淡泊名利雖好,但是過了地話,卻不曉得是福是禍。”

    莊先生聞言,神色變了又變,道︰“大人還需慎言,孚若不是浮夸之人,不喜張揚,心里是明白地。這場戰事,像二公子那樣的年輕人,想到的或許是平定邊疆、建功立業,孚若卻是在先後在戶部與兵部就職,對朝廷現狀曉得的比一般的閣臣還清楚,自然另有權衡。不過是性子穩重,不是大毛病。百善孝為先,孚若本性良善,大人當信任才是。”

    曹寅心中原是對曹有些微詞,但是現下听了莊先生地話,見他這般回護,心中不由慚愧,低聲道︰“我不是疑他,只是曹家受萬歲爺隆恩,希望他能謹記在心罷了……”

    曹還不知道,自己沒有表現出“忠君愛國”的一面,已經引起父親地不滿。

    到蘭院見過李氏後,他便步履匆忙地回了梧桐院。

    院子里,天佑與恆生正拿著竹馬,在院子追逐嬉戲。這些日子李氏在禮佛,怕鬧,初瑜就將孩子們接到這邊院里小住。

    天佑身邊的大丫鬟核桃與恆生身邊的丫鬟烏恩兩個,站在一邊照看。見曹進來,兩人都俯身請安。

    見天佑丟了手中的竹馬,已經是猴了上來,抱了曹的腿︰“父親,騎大馬。”

    他早先對曹是存了畏懼之心的,在祖母祖父面前敢撒嬌,對著曹卻只有害怕的。

    雖說後來受恆生影響,有樣學樣,待曹親近些,但是他的畏懼之心也不減。曹稍微有臉色不對的對方,他就要號啕大哭,這點實讓人頭疼不已。

    曹心里沒當回事兒,卻是使得初瑜擔憂不已,怕他們父子天性不和,有什麼嫌隙。暗自垂淚。

    曹實在沒法子。只好降下身段,換著樣地買了不少小吃食、小玩意,又親自帶著兒子出去耍了兩次,才算是徹底“收服”這小子。

    天佑此時說的“騎大馬”,就是指上次同曹出去,坐在馬上的事兒。看來小家伙還記得清楚。

    曹摸了摸天佑的光腦門,道︰“想要騎大馬地話,就要听你母親地話,待你祖母好些了,咱們一家去海澱的園子賞花去。”

    說話間。恆生也過來了,養著小腦袋。看著曹道︰“父親!”

    曹俯下身子,一手抱了一個,一邊往屋里去,一邊道︰“剛才你們祖母還念叨你們呢,兩個小泥猴,趕緊收拾收拾,去給祖母請安。”

    初瑜在屋子里听到動靜,已經親自迎了出來。天佑與恆生都好幾十斤,曹抱著還頗有些吃力。

    進了屋子。他就將兩個小的放到炕上,揉了揉胳膊,笑著對初瑜道︰“恆生長得夠快的,看著分量比身上月又見長了。”說著看看天佑,道︰“老大是不是還挑食?瞧著倒是同之前差不多。”

    初瑜上前,服侍曹換了官服,道︰“挑食地毛病已經好多了,現下吃飯時,天佑跟弟弟比著吃。也能吃一大半晚飯。問過嬤嬤。這個飯量不算小了。听奶子說,這兩天夜里听天佑磨牙。許是肚子里有蟲了。明兒請太醫來瞧瞧,看要不要開兩個方子驅蟲。”

    沒見女兒,曹曉得在東屋,便又過去看過。

    少一時,喜彩帶著人送來熱水,曹俯身洗了,對初瑜道︰“有什麼吃地,使人快些送些來。十三爺有事尋我,墊巴兩口還要過去瞧瞧。”

    初瑜應聲出去吩咐,曹擦了手,坐在炕沿邊,摸了摸天佑地小肚子,問道︰“疼麼?有什麼不待勁地地方,就要說出來。”

    天佑被摸得“咯咯”直笑,說不出話來。恆生歪著腦袋瓜子想了想,道︰“父親,哥哥說肚子漲,老想放屁,又放不出來。”

    天佑年歲不大,卻也到了知恥的年紀,听了弟弟的話,小臉通紅,低聲嗔怪道︰“都說了,別告訴旁人……”

    “是父親,不是旁人!”恆生的聲音格外清脆。

    曹見了這小哥倆地互動,想起已經出京的曹頌,生出幾分惦記。

    他並不是有耐性之人,但是自打女兒出生這近一年中,他已經慢慢變得有耐心起來。

    原本還以為小孩子要好幾歲才能記事懂事,但是現下看著孩子們一點點成長,曹才明白孩子們天性純真,襁褓中也有自己地喜怒。

    就說天慧,平素里好好的時候,誰抱都可的,不哭不鬧甚是乖巧。但是在身體不適之時,她就要大哭大鬧起來。

    每每這個時候,只有初瑜才能哄得好她。不管多重的病,身子多麼難受,哪怕是燒得孩子滿嘴水泡,看著大人也不忍心時,只要被初瑜抱著,她就會止了哭聲。

    喚作其他人,哪怕是父親曹,這位大小姐也是不買賬的。

    想到這個,曹對天佑與恆生道︰“往後要是覺得不舒坦,就早些同我們說,省得熬出病來,讓你們母親擔心。”

    “是,父親!”小哥倆見曹吩咐,都收了嬉笑,恭敬應下。

    曹見他們听話,心里生出幾分為父的榮耀來,就見天佑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父親,祖母也不舒服呢,祖母也肚子疼。”

    曹聞言詫異,方才在蘭院見李氏,還不覺得她有些什麼異樣,這怎麼病了?

    剛好初瑜挑了簾子進來,听了天佑的話,不由地變了臉色。

    曹見她神情不對,皺眉道︰“太太不舒坦,是太太讓瞞的?糊涂!畢竟是上了歲數,萬一有了閃失怎麼辦?

    初瑜咬著嘴唇,眼神閃爍,不敢去看曹。

    曹越發生疑,莫非是生了重病?他心里沉沉地,也沒有心思吃飯了,起身便要往外走。

    初瑜見他要出去,忙上前,將他攔住,道︰“額駙稍安勿躁,太太身子無礙!”

    曹止了腳步,看妻子還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點著惱,道︰“有什麼不能當我說地?既是無礙,怎麼會肚子疼,總不會太太肚子里也長了蟲子?”

    話說出口,曹卻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勁。

    初瑜滿臉通紅,沒有立時應答,而是吩咐丫鬟們抱天佑與恆生出後,待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時,方小聲道︰“是太太吩咐不叫說的,太太……太太有了身子……”

    曹兒女雙全,自是曉得什麼是“有了身子”。

    除了滿心的驚愕,他的臉上絲毫沒有欣喜,而是皺了眉,問道︰“多咱曉得的?太醫怎麼說,父親也不知道麼?”

    “是二太太摔的那次曉得的,太太回來嘔得厲害,不是請了太醫了麼,就是那次……太太有些害臊,便求了太醫不讓說,因我在跟前侍候湯藥,所以才曉得……”初瑜回道。

    曹聞言,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額駙可是擔心太太年紀大了,身子受不住?”初瑜見狀道︰“我早間也擔心這個,請太醫開了調理的方子,這些日子,一直想法子給太太補身子。”

    身為媳婦,卻服侍婆婆待產,初瑜的心里也是感觸萬千。不過,她性子柔順,待李氏又是真心孝順,盡心盡力,這也讓李氏感激不已。

    婆媳兩個,經過這兩個月地“共患難”,感情倒是越發親近。

    曹身為人子,如何能放心。他唯有苦笑,換做幾百年後,母親老蚌懷珠,父親花甲添血脈,自己多了個同胞手足,這也算是喜事。

    擱在三百年前,四十五歲地產婦,誰能曉得到底是喜,還是憂……
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五章 抉擇
    匆匆地用了些飯菜,曹便出了梧桐苑。///com///我看書^齋

    走到蘭院時,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拐了進去。腦子里是初瑜方才的懇求,求他暫時裝做不知情的模樣,省的李氏難堪。

    曹寅已經回來,正盤腿坐在炕上用飯,李氏端著飯碗,陪坐在另一側。曹掃了眼桌上的吃食,除了一道竹筍炖雞,其他都是素淡時蔬。

    見兒子進來,外出打扮,李氏放下手中碗筷,起身道︰“這就出去?我使人送的絞瓜盒子你吃了沒有,記得先前你最愛吃的,今兒正好我吃齋,使人做了全素的。”

    曹心中一暖,使自己不去看李氏的腰身,上前扶了她的肩膀道︰“兒子吃了四個,初瑜用了兩個,就是天佑與恆生也愛吃。母親先坐著吃飯,兒子過來瞧一眼就走。”說著,將李氏推到炕邊上。

    曹寅擱下筷子,對曹道︰“雖說十三爺如今不上朝,但是西北出了這樣大的事,備不住也曉得了。早先,他也是關注武事的,你要心里有數,能勸慰的還是要勸慰。”

    曹聞言一怔,還真沒有想到此處,忙道︰“是,兒子曉得了!”說到這里,看了看李氏帶著幾分乏意的神情。

    之前,還以為李氏是換季的緣故,才身乏渴睡的,如今才曉得是因懷孕的緣故。李氏被曹瞧得有些心里沒底,笑著道︰“瞅什麼呢,我這臉上有花不成?”

    曹側身站在李氏身後,幫她捏了捏肩,道︰“瞧著母親氣色不好,還是請個太醫過來瞧瞧吧。早日將身子調理好了。也是全家的喜事。”

    李氏听到“喜事”,神情有些不自在,訕訕道︰“有什麼好瞧的,我的身子。我還不曉得,就是天熱罷了。”

    听著妻兒說話,曹寅也仔細多看了李氏兩眼,點點頭道︰“是有些沒精神,最近瞧你也是躺著的功夫多。還是接個太醫過來瞅瞅,省的孩子們惦記。”

    李氏含糊著應了。曹見她不自在。也不好多說。同曹寅又說了兩句話。便出去了。

    李氏將兒子送到屋外。看著他出了院子。才返回屋里。

    曹寅見李氏面前擺放地都是素菜。煎得金黃地絞瓜盒子也只吃了兩口。只就著醬瓜喝著粳米粥。

    他不禁皺眉。道︰“吃這兩口怎麼好?就是好人。也餓得沒力氣了!”說著。伸出筷子。夾了一只雞腿。送到李氏地碗里。

    聞到撲鼻而來肉腥味。李氏地臉色不由地變得灰白。忙捂著嘴巴。干嘔起來。

    曹寅地筷子止在半空中。側過頭來。不解地看著李氏。李氏地大丫鬟繡鶯與繡鵑原是在屋子里侍候主子、主母用飯地。見狀繡鶯忙倒了半盞茶。送到李氏口邊。道︰“太太快壓壓。”

    李氏接了,三口兩口飲盡,這臉色才算是好些。

    見到曹寅望著自己,李氏有些泛白的臉“刷”的一下。紅到耳朵根,卻是看也不敢看曹寅了。

    她目光游移,只口中喃喃道︰“老爺……”

    曹寅已經從炕上下地,看著李氏身上寬松的褂子,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李氏只覺得身子發軟,手足無措,臊得不行不行的。

    別說現下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都有了,長女曹佳氏如今也正懷著三、四個月的身子,這難道要同女兒一道做月子不成?

    曹寅使勁地咽了咽吐沫。盯著李氏的腰身。開口問道︰“這……這……有了……”

    李氏已經是受不住,也不敢看曹寅。點點頭便飛也似地進了里屋。

    曹寅的神情僵住,隨後便“哈哈”大笑起來,手舞足蹈地追了進去,聲音比往日洪亮十分︰“夫人,夫人,大喜啊,叫我瞧瞧……”

    繡鶯與繡鵑兩個見了,都用帕子捂著嘴低笑,心里卻都是松了口氣。

    作為貼身侍婢,她們是曉得李氏實情的,也幫著瞞了一個多眼看著李氏就要顯懷,她們也跟著擔心。這要是過不到明面,就不好請太醫來調理,委實讓人放心不下……

    曹是故意在曹寅面前強調了李氏身子不舒坦地,就是想要提醒父親留意一下,省的母親抹不開還想要瞞下去。CCNet

    騎在馬背上,曹心里還琢磨,若是過幾日父親還不發覺,自己要不要實言想告。

    李氏看著精神不足,但是臉上倒是比過去豐腴。曹原還以為是歲數大了發福的緣故,剛才仔細看了,才發現是有些浮腫。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到底要格外留心才是。

    少一時,到了十三阿哥府,天色已經是微黑。

    十三阿哥身邊的總管太監張瑞在府外眺望,見曹到了,忙近前道︰“曹額駙,您可是到了,我們主子爺念叨了好幾遭了!”

    曹勒了馬韁,將韁繩交給小滿牽了,笑著說︰“有勞大總管侯著,衙門里耽擱得晚了,這才來的遲了!”

    張瑞前邊帶路,道︰“我們爺在廳上侯著呢,奴婢引曹額駙過去。”

    曹點頭,隨張瑞進了大門。

    客廳上,十三阿哥用手摸著腦門,走來走去,神情略顯沉重。

    見曹到了,他止了腳步,臉上多了笑模樣,挑了挑眉道︰“咋這咱功夫才來,衙門里耽擱了?”

    他是康熙二十五年生人,今年虛歲三十,雖說這些年經歷挫折,眉間是深深地在“川”字紋,但是眉目之間仍是流露出幾分剛毅來。

    康熙諸位皇子中,除了康熙四十七年就被圈禁的大阿哥尚未得見之外。其他年長阿哥曹都是見過的。

    說起相貌來,除了八阿哥圓臉,不同于其他皇子,其他多是遺傳了康熙的容長臉。這其中。就要數十阿哥與十三阿哥最為俊秀。

    說起來,康熙對這兩個皇子卻是另眼相待,不曉得有沒有愛屋及烏地成分。

    十阿哥初封即為郡王,雖說性子桀驁不馴,但是康熙卻鮮少斥責。十三阿哥則是從十二、三歲起,便跟著康熙身邊。

    南巡也好,北幸也好,直到一廢太子這十來年間,他始終是康熙最疼愛的皇子之一。

    听到十三阿哥地問話。曹收回思緒,點點頭,道︰“是啊。幾位大人今兒問起各司狀況,將黑了才落衙。”

    十三阿哥側耳听著,見曹沒有多說,隱隱地有些失望,道︰“晚飯還沒用吧,剛好莊子送來了河鮮兒,咱們爺們喝兩盅?”

    曹出來時,已是吃了半飽,但是見十三阿哥面露期待。不好掃他的興,便笑著點頭道︰“天氣漸熱,正惦記這口兒,今兒倒是要叨擾了十三爺了!”

    十三阿哥聞言笑意吟吟,吩咐張瑞帶人去置了席面,擺在花廳。

    賓主兩人坐了,十三阿哥揮了揮手,打發侍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了張瑞一個在廳外侯著。

    桌子上。有切片的鮮藕、剝開地鮮菱角與蓮子,還有一盤子田螺,與一盤子干炸小魚。還有個西瓜盅,里面放了甜瓜丁、梅子、桑葚、桃、杏等時令水果。

    十三阿哥手里拿著瓶已經開蓋的葡萄酒,道︰“這還是前兩個月你送來的洋酒,今兒咱們就喝了它。”說著,拿了玻璃酒杯,倒了兩杯,一杯送到曹面前。

    曹雙手接了。看著這玻璃酒杯中桃紅色地葡萄酒不由晃神。

    真的很奇怪。雖說時光之河奔騰不息,但是冥冥中總有什麼牽系似的。

    就如這葡萄酒與這玻璃酒杯。在三百年後不過是尋常之物,在三百年前也不顯得唐突。

    十三阿哥拿起玻璃酒杯,笑著說道︰“來,先干一盅。”

    曹舉杯,與他踫了杯子,兩人都飲盡了杯中酒。

    十三阿哥品品嘴里的酒味兒,搖搖頭,道︰“這洋人的玩意兒未必盡是好的,咱們這邊自己釀地葡萄酒,也不必這個差。說起來,還是咱們大清的燒酒味兒醇,勁頭大。”

    曹已經拿起酒瓶,起身將十三阿哥與自己的杯子斟滿。

    “嗯,要是有好葡萄,釀出地酒水,指定也是不差地。”曹擱下酒瓶,笑著應道。

    十三阿哥沒有接話,用筷子夾了片鮮藕,送到嘴里,看著曹,目光帶了猶豫。

    曹端了酒杯,又小啄了一口,心里卻是納罕。

    瞧著十三阿哥的神態,莫非不是為了洋貨鋪子開業地事兒,真是關注西北戰局?

    想到這里,曹心中一動,裝到不在意的模樣,轉頭看看窗外,道︰“天黑了,不曉得我家老二到了延慶沒有?”

    “哦?”十三阿哥頗感意外地問道︰“曹頌出京了?他不是在侍衛處外班麼?”

    曹將曹頌奉命隨同其他九個侍衛送吏部尚書富寧安去蘭州的事說了,至于準噶爾汗王策妄阿喇布坦兵犯哈密,哈密回王求援這些“前情”也一一解說清楚。

    十三阿哥仔細听了,時而皺眉,時而憤慨,而是惆悵不已。

    待曹講述完畢,十三阿哥許久沒有言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苦笑道︰“曹啊,難為你,這般不留痕跡地告知我這些個。我這是怎麼了,婆婆媽媽起來?今兒我使人尋你,就是听了準噶爾亂的消息,想要問個究竟。”

    說著,他將眼前的酒一飲而盡。卻是嗆到了,他俯下身子使勁地咳著。流出的酒水落到他地前襟,殷紅一片。

    “呵呵!許是喝得急了!”十三阿哥一邊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一邊笑著說道,像是在告訴曹,也像是自言自語。

    曹瞅著他這般失神的模樣,不知該如何寬慰。又怕十三阿哥尷尬。他便低頭不語,只用筷子,同桌前的那盤蓮子較勁。

    費了好半天力氣,曹才將其中一個滾圓的蓮子夾起。送到嘴里。

    蓮子地清香與蓮子芯的苦香混合在一塊,別有一番風味。

    十三阿哥已經收拾妥帖,恢復常態,道︰“這準噶爾人向來凶殘,策妄阿喇布坦又是噶爾丹的佷子,匪性使然。既是敢兵犯哈密,指定是做了周全準備。听說去年北方大雪,向來準噶爾人也是生計缺乏,這餓紅了眼的惡狼。豈是那麼好對付地?朝廷派去救援地兵力六千余,雖說不少了,但是奔赴千里之外。異地迎戰,未必能得了好去。”

    曹听了,點頭道︰“十三爺說的是,想必萬歲爺也曉得這點,要是沒有意外的話,這幾日應還有旨意下去,喀爾喀蒙古與青海厄魯特蒙古也將出兵應戰吧!”

    “青海厄魯特人?”十三阿哥遲疑了一下,問道︰“驅狼趕虎麼?他們同策妄阿喇布坦同源所出,要是里應外合的話。那青海不是危險?”

    曹卻是沒有想過這點,青海蒙古部,分了好幾個台吉管轄,同朝廷關系還算親密。在京中為官為宦的厄魯特人也不少。

    蒙古人早已不是早年的蒙古人,在數百年的權勢爭奪中,他們這些黃金家族的子孫相互殘殺,種下了無數仇恨地種子。

    滿清入關後,為了防備龐大地漢民,拉攏蒙古人做他們地盟友。

    早年蒙古妃子霸佔了大清後宮。昔日太宗皇太極地五妃都是來自蒙古各部地貴女,世祖順治的兩個嫡後,也都是出自蒙古科爾沁部。

    到了康熙朝,蒙古貴女入宮的就少了,但是也多是聯姻到宗室王府。

    從滿清入關前,努爾哈赤時起,愛新覺羅家的格格們便開始撫蒙古。經過近百年的功夫,草原上黃金家族的血脈與愛新覺羅家的血脈漸漸融合。

    如今,蒙古各部親王、郡王、貝勒、貝子等。多是大清皇室的外甥。

    由最初地逐水草而居。到修建華麗的公主府,過著不亞于中原的驕奢生活。蒙古人已經失去蒼鷹的血性,淪為朝廷的犬馬。

    十三阿哥說完,站起身來,對曹道︰“蒙古人可用,不可盡信,皇阿瑪也會提防這個的。就算下令要蒙古人出兵,也會再使八旗兵奔赴哈密。要不然的話,蒙古人的兵力多過朝廷兵力,要是真有陣前倒戈之事,豈不是讓人懊惱?朝廷的顏面,也沒有地方擱。蒙古人地野心,不可不防啊!”

    听著十三阿哥侃侃而談,曹不禁愕然。

    他說的蒙古人出兵之事,十四阿哥下午在兵部也提過,也是同十三阿哥這般看法,認為朝廷應再派一路人馬奔赴哈密,震懾蒙古人。

    這兄弟兩個,一個失勢,一個得意,但是對戰爭的嗅覺卻是同樣靈敏。

    同早年名聲不顯的十四阿哥相比,十三阿哥可謂是文武雙全。他的學問,是康熙親自教導的,“詩文翰墨,皆工敏清新”,武學這邊,也是少年就嶄露頭角,在皇子數一數二,“精于騎射,發必命中,馳驟如

    在十三阿哥十幾歲的時候,還曾打死過一只老虎,所以才會被康熙親口贊為“拼命十三郎”。

    見曹神色如常,絲毫沒有意外之色,十三阿哥思量了一回,道︰“怎麼,有人提過這個?……可是十四阿哥?”

    曹點了點頭,道︰“下午十四爺確實提起過,瞧著那意思,十四爺倒是想要請命帶兵。其他的幾個王爺也是躍躍欲試,想必這兩日便有消息出來。”

    十三阿哥的神情僵住,半晌方轉過身子,看著曹道︰“曹,我也想要給皇阿瑪上個請命地折子,如何?”

    曹猶豫了一下,直言道︰“雖說十三爺一番熱血,但是落到別人眼中,怕是要以為十三爺是要奪功起復,這其中實不好周全。”

    十三阿哥臉色灰白,喃喃道︰“皇阿瑪,也會這般看我麼?”

    曹稍作思量,道︰“萬歲爺所想,不得而知。那些盼著軍功地宗室王爺,怕是不願十三爺佔了先機。十三爺還是再尋思尋思,省的吃力不討好,再受了委屈。”

    十三阿哥攥了攥拳頭,道︰“這些年什麼沒熬過,還有什麼可擔心地?”

    曹見他話里已經拿定了主意,不禁皺眉。這場戰爭最後的結果不得而知,但是朝廷這邊應該不會落下什麼好,否則的話策妄阿喇布坦也不會有元氣幾年後再次叛亂。

    “十三爺,要不,還是等等看如何?”曹不願十三阿哥原本就困難的處境,受到這個戰爭的影響,變得更加不堪,忍不住再次勸道︰“這兩天人心未定,再過兩天保不齊就有準信兒下來。”

    十三阿哥笑著擺擺手,道︰“等有了準信兒,我再上請戰折子,不是成了馬後炮了麼?別勸我了,你怎麼也婆婆媽媽了?這個是我的心願,馬革裹尸,總比老死這石頭棺材里強。”

    十三阿哥已經沒了之前的惆悵與猶豫,只剩下滿臉滿眼的堅毅與果決。

    事以至此,曹也不好多說,只好岔開話道︰“十三爺,十八那天開業的事兒,可還照常?”

    十三阿哥點點頭,道︰“自是照常,也沒有為了個準噶爾人,咱們就自己個兒亂起來的道理。別說不過是一部之力,犯了的離京城數千里之遙的哈密。就算像噶爾丹似的,到了烏珠穆沁,十三爺也有信心將他打個屁滾尿流……”亥初時分,曹的心情可不似十三阿哥那般樂觀。

    通過這些年的冷眼旁觀,曹對于康熙的性子也算是曉得些。康熙是個冷血帝王,也是個有人情味兒的帝王。

    這兩種看似矛盾的性格交織在一起,造就了康熙的帝王權威。

    對于看入眼的人,他甚是包容,有的時候甚至是毫無原則地縱容。例如對當年的噶禮,對曹李兩家。

    對于看不上的人,他流露出的陰冷刻薄,也使人膽戰心寒。

    十三阿哥雖說是他的兒子,但是軍功顯赫的大阿哥、做了三十多年儲君的二阿哥、備受朝臣百官擁戴的八阿哥,哪個不是他的兒子?

    十三阿哥的這般熱血,未必能暖和了帝王猜忌之心,那結果或許只是失望與傷情。

    曹雖然同情十三阿哥,但是畢竟是外人,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是尊重十三阿哥的選擇……

    進了胡同,路過東府時,曹看到兆佳氏的馬車進府。曹碩原是騎馬跟著的,看到曹,下馬來請安。

    “這是去哪兒了,這咱才回來?”曹看了看大門里邊,對曹碩說道︰“你二哥出差,家里你要精心些,注意些門戶,天干物燥,也要小心走水。”

    “去舅舅家了,下晌去的,所以才回來。大哥放心,二哥走前已經交代過,弟弟省的。”曹碩躬身答道……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骨肉”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所料不錯,四月十六日,康熙便下了旨意,在口外右位八旗駐防的歸化城準備西路兵。///com///

    除了歸化右衛八旗中抽調出三千兵丁外,還有蒙古八旗察哈爾、厄魯特、巴爾虎每部選千名,也往歸化城。另外這個,還有蒙古鄂爾多斯兵丁兩千,阿拉善貝勒阿寶兵五百,土默特兩旗兵一千名。

    以上兵馬,除了三千滿洲兵是將軍費揚古親率外,其他的都有各部出身的八旗蒙古都統與蒙古王公統帥。

    已經被革了領侍衛內大臣的三等公傅爾丹,身上還有正白旗蒙古都統的職,這次正好是領兵的將領之一。

    除了傅爾丹,阿拉善阿寶貝勒曹也是認識的。

    前年夏天奉了聖命,往外蒙古接了“宕桑旺波”後,最後安置的地方就是阿拉善阿寶貝勒的家廟熱格甦木關布。

    阿寶的兒子阿旺多爾濟拜在宕桑旺波門下修行佛法,不知道算不算是他的福祉。

    右衛滿洲兵與察哈兵,由兵部給調撥六月食米錢糧。

    另外,康熙還下旨,八旗牧場的出廠馬匹駱駝,分交八旗佐領栓養,照常發給錢糧。

    這卻是一副備戰的姿態了,因為聖旨里提到,雖說現在覺煩難,但是後來有益,“如有行動,則從此騎馬前去,一到口外,彼處之馬又到,諸凡便益。”

    曹還是不得閑,帶著車駕司的諸位主事、筆帖式,將八旗牧場今年能出廠之馬統計出來。

    待到日暮。將賬冊中地各種水分擠去。得出地數目字是馬匹一萬四千九百一十四匹。駱駝七百九十一只。

    按照八旗佐領數目。每佐領下添馬十七匹。駱駝數量有限。沒有辦法發到各旗佐領下。就由八旗喂養。

    佐領。是滿文牛錄章京地漢稱。牛錄。是八旗地基本戶口軍事編制單位。早在努爾哈赤時定三百丁為一牛錄。

    駐京八旗。佐領地官職位于參領下;駐防八旗。則是位于協領下。都是正四品。多為世襲。平時掌管戶籍、兵籍、訴訟諸事。戰時則是領兵官。

    曹家從曹曾祖開始。就有包衣佐領地世職。後傳給曹祖父曹璽。再後傳給曹寅。

    康熙四十八年。曹家從正白旗包衣抬旗到正白旗上。早先地世職便收歸內務府。

    滿洲旗這邊,佐領都是世襲。即便是在職者犯了過失,革職。也由兄弟族人補上。曹家想要介入,也不是容易事

    佐領世職之事,就這樣拖了下來。

    直到曹寅上京,康熙才使人從正白旗滋生人口中抽調出三百丁,單獨為一牛錄,由曹寅擔任了佐領。

    曹忙完這些數目字,想起十三阿哥昨日的堅決,心中也有些擔心。十四阿哥與訥爾甦等人,提起這在歸化城待命的將軍費揚固。都是滿臉艷羨。

    雖說讀音差不多,但是這位費揚固,並不是康熙朝威名遠播的那個撫遠大將軍,也不是曾任過內大臣的那個費揚古。

    那兩位費揚古,前者姓董鄂,是三等伯鄂碩子,順治寵妃董鄂氏幼弟,康熙四十年病故;後者姓烏拉那拉,四阿哥地老丈人。康熙三十七年去世。

    這次奉命帶領右衛八旗與蒙古兵援馳哈密的費揚固,是宗室,早年為閑散宗室,康熙五十一年封為輔國公。

    早年任護軍都統,在平定噶爾丹時,他曾為軍事參贊,隨同撫遠大將軍費揚古征戰。

    喚作是其他人還好,一個黃帶子國公,這般受到器重。獨領一軍。怎麼不使得十四阿哥與訥爾甦這些熱衷于兵事的顯貴眼熱?

    不曉得從何處得來的風聲,道是康熙還要從東北調八旗兵。充當第三路軍。

    這也不算是無稽之談,早年噶爾丹叛亂時,今上御駕親政,除了親率的中路軍外,就是還有黑龍江將軍東路出兵,費揚古西路出兵,三路出師。

    這樣一來,十四阿哥與訥爾甦等人都坐不住了,都寫了請戰的折子,往暢春園去了。

    之前在曹的勸說下,訥爾甦不著痕跡地疏遠了十四阿哥。這如今因戰事的緣故,兩人同進同出,關系看著倒是比過去還要親厚幾分。

    曹看著眼里,心里也暗自著急。

    不過衙門里人多眼扎,也不是能說話的地方,看來還要往平郡王府走一遭。

    要是被歸成了“十四黨”,那卻是要吃半輩子地苦頭。

    曹記得十四阿哥與宗室諸王諸阿哥,都是平定西藏之亂時出征的,這次卻不曉得康熙會如何安排。

    不過,指定不是十三阿哥就是,否則的話十三阿哥也不會沉寂到四阿哥上台。

    曹料得不錯,康熙卻是不能體恤十三阿哥地赤子之心。

    康熙手中拿著十三阿哥使人送進來的請戰折子,嘴角生出絲冷笑。

    他眯著眼楮,想起當年御駕親政,帶著皇子們征討噶爾丹之事。

    大阿哥為先鋒官,帶領八旗火器營與八旗前鋒營等先行,三阿哥執掌瓖紅旗大營,四阿哥執掌正紅旗大營、五阿哥執掌正黃旗大營、七阿哥執掌瓖黃旗大營、八阿哥執掌正藍旗大營。

    他正值壯年,他的兒子們如雛鷹展翅,各展手腳,真真是士氣如虹。

    當初他還得意萬分,自認為教子有道。

    有史以來,皇家多出紈褲。帝王諸子,一代人中多是賢庸不齊。

    像他這般,兒子們各個成才的帝王,這世間能有幾個?

    不過,隨後的斷糧之危,使得他察覺出索額圖的算計之心。許是才這個時候開始。他就對二阿哥生出忌憚之心。

    他雖然安慰自己,二阿哥誠孝,不干二阿哥之事,多是小人自作主張,但是猜忌的種子卻深深種在心里。

    經過風吹雨淋。終是長成參天大樹。

    一手調教的太子,秘密聯系駐京八旗武官,難逃“逼宮”嫌疑;曾引以為傲的兒子們,為了那把椅子,都急赤白臉、面目可憎起來。

    十三阿哥地這封請戰折子,寫得熱血,但是看在康熙眼中,這卻是如同戰書一般。

    那些逆子們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再次鬧騰起來麼?

    康熙地面色陰沉。將十三阿哥的折子重重地摔在御案上。

    魏珠剛好進來回事兒,听到“拍”的一聲,心里不由地一哆嗦。止了腳步躬身道︰“啟稟萬歲爺,四阿哥奉命候見,十四阿哥與平郡王則是遞了牌子請見。”

    康熙聞言,不由皺眉,隨後點點頭道︰“宣四阿哥進來!”

    “!”魏珠應著,躬著身子,倒退出去。

    少一時,四阿哥隨著魏珠進來,在御案前幾步外站定。挑了前襟,跪了下去,口稱︰“兒臣胤奉旨見駕,皇阿瑪吉祥。”

    康熙沒有立時叫起,眼楮掃了掃御案上十三阿哥的折子,稍作思量,道︰“老十三使人上了折子了,你可知曉?”

    四阿哥不卑不亢,神色坦然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卻是曉得。今早得地消息,滿腔熱血,雖說有些魯莽,到底是一分忠君愛國之心。”

    康熙冷笑一聲,將御案上的折子拿起,擲到四阿哥跟前,皺眉道︰“傳朕的口諭給他,讓他安心養病,這還不到關系社稷江山安危地時候。輪不到他來表忠心……”說到這里。看到御案上有塊松石硯,示意侍立在旁的魏珠遞給四阿哥。

    四阿哥接了硯台。還有些不解其意,就听五康熙道︰“這個御硯是朕賜的,你對老十三說,就說我說的,讓他先將《孝經》抄上百遍,看看什麼是為人子的本份。”

    這話說得甚重,四阿哥握著拳頭,俯首應了,心里卻不似滋味兒。

    這樣的旨意傳出去,十三阿哥就要被定成“不忠不孝”之人。原本就艱難地處境,怕往後會更加難過。

    康熙說了這般刻薄的話,自己也有些覺得沒意思,擺擺手,沉聲道︰“跪安吧!”

    四阿哥應了,捧著方才賜下的松石硯與十三阿哥地折子,退了出去。

    十四阿哥與訥爾甦侯在書屋外,臉上滿是幾分雀躍。

    見四阿哥捧著東西出來,十四阿哥挑挑眉毛,視線落到四阿哥手中地折子上,道︰“四哥,這是要搬家不成?看著到是好硯。”

    四阿哥笑笑,沒有應答,轉過身來,瞅了瞅訥爾甦,道︰“許久沒見你了,听說你如今正忙?”

    訥爾甦只覺得四阿哥的目光分外陰冷,使人不禁生出畏懼之

    訥爾甦想起曹地告誡,再想想自己這幾日的言行,不由警醒。

    “佷兒給四叔請安,佷兒也盼著能學著祖輩浴血疆場,這兩日就有些手忙腳亂。也曉得四叔差事忙,要不早當過去請安。”訥爾甦恭恭敬敬地回道。

    四阿哥見訥爾甦神態恭敬,心里的不快去了幾分,看著他也覺得親切,神態溫煦,道︰“有這個心思就好,都忙,不在乎這些虛禮。”

    十四阿哥在一旁,瞧著兩人的對答,心里頗為古怪,不由地皺眉,低聲“咳”了一聲。

    四阿哥沖十四阿哥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地離去。

    十四阿哥盯著四阿哥的背影,神色變得鄭重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見魏珠出來回道︰“萬歲爺說了,今兒有些乏了,先收了折子,請兩位爺先回去。”

    真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十四阿哥想要早些見到康熙,便沒有回宮,而是直接留在園子里。

    訥爾甦自己個兒,帶著貼身侍衛長隨。匆匆返回城里。

    自己莫不是同十四阿哥走的太近了?

    訥爾甦想起之前曹地告誡,再想想四阿哥鋒利的眼神,心里甚是堵得慌。

    回到府里,就有管事的上前稟道︰“爺,曹家舅爺來了。現下正在花廳候著,福晉主子陪著說話。”

    訥爾甦聞言,臉上不由添了笑意。真是說不上誰是長者,誰是弟弟?

    從年齡上看,曹比他小三四歲,他的心中也是拿曹弟弟般寵的。

    到了正經說起話來,曹卻是目光犀利、見解獨到,讓人不得不認真起來、

    走到花廳門口,就听到曹佳氏爽朗的笑聲︰“怨不得母親要瞞著。瞧著父親地架勢,是當成大喜事的,怕是用不了幾日。就要宣揚得世人皆知……”

    “什麼大喜事,說來听听?”訥爾甦笑著問道。

    曹佳氏遠是坐在炕上同弟弟說話,見丈夫回來,起身相迎道︰“爺不是使人說要晚些才回麼?用了晚飯沒有,弟也是才從衙門出來,才墊巴了兩口餑餑。”

    曹也從座位上起身,看著訥爾甦,一時不曉得說什麼好。

    見識了十三阿哥的固執,曹對自己地說服能力真沒有太大信心。

    曹佳氏已經是將近四個月的身子。有些顯懷了。訥爾甦扶著妻子地肩膀,讓她在炕邊坐了,隨後對曹笑道︰“弟,坐下說話……”自送了出來,面上訕訕的,不曉得該說什麼。

    曹碩跟在後頭,臉上卻是慘白。低著頭掩飾自己的疲態。

    走到馬車跟前,兆佳氏止了腳步,轉過身來,對吳雅氏道︰“嫂子,他們小孩子胡鬧,咱們做父母的,卻是曉得輕重。這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那不是毀了兩個孩子的後半輩子麼?今兒我先回去,明兒我還來。就是哥哥嫂子怨我。我也厚著臉皮來接媳婦了……”

    吳雅氏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問道︰“姑奶奶。不是我多事,只是關系到如慧,少不得要問上一句。听說女婿屋里有個極愛的丫頭有了身子,不知她現下……”

    兆佳氏聞言,瞪了邊上的曹碩一眼,而後才對吳雅氏道︰“什麼極愛不極愛地?她也配!不過是個歲數大了、有了心眼地賤蹄子罷了!好好地爺們,都叫她們這些臊蹄子給拐帶壞了,委實可恨。我已經使人都打發出去了,嫂子不用擱在心上。”

    吳雅氏听了,微微地點了點頭,道︰“這才是大家行事,萬沒有叫下人爬到主子頭上地道理。我就說麼,女婿是個好性的,要是沒有人挑唆,小兩口也鬧不到今兒這般地步。”

    “是啊,是啊,還是嫂子是明白人!”兆佳氏激動之下,伸出手去抓了吳雅氏地胳膊,道︰“哥哥卻是惱我了,還要嫂子替我說項才好。”

    提到丈夫,吳雅氏有些尷尬,小聲道︰“他怕是三分怪姑奶奶,七分怪如慧呢。這些日子,行了家法,也沒少給如慧苦頭吃。”說話間,帶著幾分心疼。

    兆佳氏神色一僵,道︰“如慧還小,有什麼可怪的,哥哥真是的。”

    姑嫂兩個卻是一陣緘默,有些不曉得說什麼好。

    兆佳氏看看天色,已經是不早,便對吳雅氏道︰“嫂子,那我先回去,明兒再來。”

    吳雅氏想著女兒這兩天態度決絕,沒有絲毫改口之意,也怕逼迫太過,出什麼閃失,忙道︰“姑奶奶听我一言,不必見天來,總要讓孩子緩和兩天,我同你哥哥再好生規勸,過兩日有了消息,給給你那邊去信才妥當。”

    兆佳氏猶豫了一下,也曉得別無他法,便笑著點點頭,道︰“既是如此,就勞煩嫂子了,那我就等嫂子的消息了。”

    吳雅氏點點頭,兆佳氏扶了丫鬟的手,上了馬車。

    曹碩在吳雅氏面前俯身別過,上馬護著兆佳氏的馬車回府。

    吳雅氏看著他們的馬車漸行漸遠,這才轉身回府,臉上卻沒了笑容樣。

    丈夫固執,女兒吃了秤砣似的,要想讓孩子們將斷了的姻緣續上,也委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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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七章 暖心
    曹家,東府,內院,正堂。///com///

    靜惠隨著綠菊走到院子中,便听到兆佳氏高亢的聲音道︰“混賬行子,這都是為了誰?我老臉都不要了,你還滿心地惦記那個騷蹄子,你非要將你老娘折騰得閉眼了你才消停麼?”

    “母親,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不是。添香是受了兒子的拖累,她肚子里又有了兒子的骨肉,兒子求您了。”曹碩的聲音暗啞與悲痛。

    靜惠不由地止了腳步,帶著疑惑地看向綠菊。

    綠菊神色訕訕的,卻是不曉得該如何辯解。總不能實話實說,這母子兩個吵了半晌了,實在爭執不下,才打法她去請二奶奶過來吧。

    “拍”的一聲,就听到茶杯落地的聲音,兆佳氏帶著幾分惱意道︰“我說話是放屁麼?我答應你,留她一條賤命,自不會為難她。你這般捉妖,是恨我還不死?這是盼著我嘎 死了,你就逍遙自在了?”

    “母親,兒子不敢,兒子……兒子……”曹碩哽咽著,聲音越來越低。

    綠菊站在廊下,看著身邊眼觀鼻、鼻觀心的靜惠,心神也是一稟,揚聲道︰“太太,二奶奶到了!”

    屋子里一片沉寂,隨後听到兆佳氏沒好氣地道︰“既是到了,還不利索進來,還要我出去迎不成?”

    綠菊挑了簾子,側立一旁,請靜惠進屋。

    西屋里,兆佳氏坐在炕邊,身子板得端端正正,臉上沒有半點笑模樣,寒的像是能刮下二兩霜來。

    曹碩跪在兆佳氏跟前地地上。耷拉著腦袋。露出額上烏青一片。

    靜惠地身子往下矮了矮。道︰“太太安。您叫媳婦?”

    兆佳氏眼皮也不抬。“嗯”了一聲。道︰“先前我吩咐你使人將那個狐狸精送到莊子去。你是怎麼安排地?這邊咱們曹三爺沒了心肝寶貝兒。這急赤白臉。要尋我算帳。這是要翻天了!”

    越說越氣。說到最後。她已經是滿臉通紅。不禁“咳”了起來。

    丫鬟們在門外候著。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個兒。只有跪在地上地曹碩與侍立地靜惠。

    靜惠見她咳得難受。側身來到地上地圓桌前。

    圓桌上的茶盤中,擺放著一把青花牡丹紋執壺,邊上是三只五彩花神杯,上面分別繪了月季、玉蘭、梅花圖案。

    靜惠是曉得這套杯子的。這是兆佳氏地心愛物什。

    听說是內造之物,是已經過世的老太君留下的體己。一套杯子,總共是四只。除了月季、玉蘭、梅花外,還有個杯子是桂花。

    看著地上的茶杯碎片,摔的就是那只五彩花神桂花杯。

    靜惠倒了半盞茶,送到兆佳氏跟前,道︰“太太先喝口茶,添香是頭晌使人送出城的,趕車地是車夫杜良,跟著去的婆子是漿洗處的田嬤嬤,還撥了個粗使丫頭小雲跟著。杜良晚飯後已經回府。田嬤嬤與小雲留在那邊莊子里。”

    兆佳氏已經止了咳聲,曹碩也側耳听著。

    待听到派去的是田嬤嬤與小雲,他懸了半日的心才算是放下來。

    他的奶子也姓田,雖說早年病故,已經不在世上,卻有個娘家姐姐在府里當差,就是漿洗處的這位田嬤嬤。

    這位田嬤嬤是個老好人的性子,待人最是和氣。又因妹子奶過曹碩的緣故,她對曹碩也是不同。

    添香是曹碩地屋里人。又懷著曹碩的孩子,換作別人許是為了巴結兆佳氏,要鬧出什麼花樣,這位田嬤嬤卻不會如此。

    曹碩心中甚是感激,但是卻不敢望向嫂子,怕被母親瞧見遷怒。

    果不其然,就听到兆佳氏冷哼一聲,道︰“這又是嬤嬤,又是丫頭的。你倒是會做人情。真當她是奶奶供著。”

    靜惠將杯子輕放在兆佳氏身邊地炕桌上,退到一邊。低頭不語。

    兆佳氏許是自己也覺得沒有滋味兒,沖地上跪著的曹碩擺擺手,道︰“既然曉得了準信兒,就趕緊出去,別在我跟前杵著。明兒我不去你舅舅家,你卻不能拉下,還得過去。媳婦一天沒接回來,你便要去一日。學堂那邊我已使人替你請了假。”

    “母親……”曹碩昂起頭,面上帶了幾分祈求之色︰“既是表姐的意思,母親就為難我們了?母親……”

    兆佳氏听的直皺眉,看也不看曹碩,轉過頭去,撫額道︰“別叫我母親,我不是你母親,你眼中就是那小蹄子了,哪里還有什麼母不母、親不親的?她侍候你十年,就是功勞苦勞都有,你講良心,都感激著;我十月懷胎,拉扯了你這麼些年,卻是欠下了債、做了下孽,活該要受這些個罪!磨死人了,還不快下去!”

    曹碩見兆佳氏惱怒,不敢多說,低著頭起身退出去了。

    兆佳氏想要再刺靜惠兩句,但是想到添香肚子里懷的畢竟是曹碩的骨肉,往後就算佷女接回來,次子這邊的血脈也艱難,便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看到地上地青花茶杯碎片時,她不禁皺眉,心疼的不行。

    兆佳氏連著往侍郎府去了兩天,話里話外,說起如慧的事時,卻半句沒有提過如慧小產之事。靜惠听著兆佳氏的嘮叨,曉得那邊如慧是不肯撒口的,心里也是矛盾著。

    想要將如慧小產的消息告之,省得兆佳氏以為是尋常口角,滿是信心地去接人;但是又怕因此將事情鬧大,波及到添香身上,使得那邊有什麼閃失,在曹碩面前落下什麼埋怨。

    要是曹頌在家還好,夫妻兩個還能商議商議,看有沒有穩妥的法子。偏生曹頌又不在,靜惠心里糾結著,卻也不敢多嘴。

    兆佳氏撫了撫胸口,並沒有立時叫靜惠下去。

    過了半晌,她方開口問道︰“大太太的的病有什麼不對?听管家說。那邊府上使人去王府那邊接了太醫,連福晉也過來親自探視。你過去瞧了沒有,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前幾天我瞅著還算好,許是因貪睡地緣故,臉有些水腫,並沒有瞧出其他不對的。今兒天晚了。要不我就過去瞅瞅了。”

    靜惠得了消息,確實過西府探望了。

    雖說李氏在里屋,始終沒有出來見人,但是听平王福晉與初瑜的話,靜惠也曉得了原由。

    窮人家孩子多的,或者僕婦,婦女四十多歲生產也不算什麼。

    富貴人家,年輕的妾侍通房多了,四十多歲的正妻鮮少有生產地。算是稀奇。

    “大太太……大太太沒有什麼不對的,是有了身子……”靜惠輕聲答道。

    “沒什麼不對,怎麼還勞師動眾。她到是越發尊……”兆佳氏的話說到一半止住,神情怔怔地,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撫著胡子,對曹說道︰“太醫說了,將近四個月了。听著脈動,是個結實孩子。哈哈……”

    自打曹進門,曹寅地口中就沒有離了李氏肚子里的孩子,看來確是高興得不得了。

    今兒從平郡王那邊請來地林太醫,是婦科上的高手。在李氏生產前,就請了這位太醫來給診脈照看,也算是減了曹寅與曹父子一塊心病。

    李氏雖說四十五了,但是因心性豁達,多年養尊處優。身子保養的極好。听著太醫的意思,只要平時多動動,不要讓胎兒太大,應該就沒有什麼危險。

    “要是個小子,可有人治天佑、恆生這兩個皮猴了……”曹寅美滋滋地說著,听到里屋傳來李氏的咳嗽聲,忙又改了口,道︰“閨女也好,閨女省心。不淘氣。”

    曹見慣了曹寅“嚴父”的模樣。雖說在天佑與恆生跟前他慈愛許多,但是如眼前這般老小孩似的神情卻是頭一回見。

    曹不由地生出幾分愧疚。曹佳氏出嫁的早,曹順小小年紀就夭折了,曹寅夫婦膝下只剩下他一個。

    他卻是因穿越的緣故,對這世地父母無法一開始就接受。

    李氏還好,母愛讓人感動,曹還有溫言軟語哄著母親的時候。

    曹寅這邊,只會一味板臉訓兒子,曹沒有自虐傾向,自然是能避多遠有多遠。

    待時日久了,生出父子之情來,又因年紀大了的緣故,相處說話之間,也多是恭敬有余,親近不足。

    如今,老天賜給李氏一個孩子,不曉得是不是為了彌補老兩口兩個。曹地心中,也生出幾分期盼來。

    不是他重男輕女,但是他真希望母親能平安生下一個男孩。

    這個世道,女子生活不易,尤其是旗人家的女子,婚嫁更不在父母手中。

    如慧因為眼疾,還能免選,像四姐兒與五兒兩個,到了十三、四歲後,就要參加選秀的……

    曹寅在外間對兒子念叨著“小子”、“閨女”的,听的里屋的李氏滿臉通紅。

    她倚在炕頭,手里端著只半碗燕窩,有一口沒一口地往嘴里送著。

    雖說兒子、媳婦都貼心,但是想起百日間姑娘回來後看著她的肚子,下巴要掉到地上的模樣,李氏心里還是一陣煩躁。

    她垂下眼瞼,剛好掃到碗面上。

    這是只珊瑚紅地粉彩嬰戲圖碗,敞口,深腹,珊瑚紅釉為地,松石、棕櫚、欄桿為背景,繪了四組童子嬉戲圖,有戲水的、有玩爆竹地、有玩松鼠的。神態極為生動。

    李氏只覺得哭笑不得,眼楮卻是已經濕了,心里卻不曉得是甜還是酸。

    下晌睡得迷眯瞪瞪時,听到曹寅吩咐人找碗啊碟的,李氏原還奇怪,丈夫自打曉得她有身子,怎麼變得老小孩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現下,看到這只碗,李氏才曉得他是叫人將這個翻了下來。

    這只碗。還有個典故。

    那時,曹佳氏與曹還小,老太君因孫子打小身子不好,在李氏面前沒少念叨讓她努力努力再給曹家添丁的話。

    為了這個,李氏心里也是著急,但是不管夫妻兩個怎麼使勁。這肚子卻是半點動靜都沒有。

    夫妻兩個,當時常用的就是這珊瑚紅地粉彩嬰戲圖碗。當時攏共有兩只,夫妻兩個一道用飯時,便用這個碗來盛飯,也想要借個彩頭。

    李氏還曾拿起那碗,給丈夫看那四組童子,念叨著要是能給曹添個小兄弟就好了。

    曹寅則是寬慰她,兒女雙全,兩人也算是有福氣的。順其自然,不可強求。

    而後,出了曹失蹤被綁架之事。

    待李氏去杭州接回兒子後。琉璃已經開臉,成了姨娘。在以後,李氏的心思就都擱在兒子女兒身上,不再惦記著生孩子了,這碗就使人收了起來。

    這一轉眼,已經是十好幾年的事了。

    李氏看著那碗璧上白白嫩嫩地童子,不由地有些失神。

    初瑜側身坐在炕邊,輕輕地揉著李氏的腿,輕聲道︰“太太。不只老爺高興,姑奶奶與大爺也高興呢,三妹妹還沒得了信兒,要不然也會過來。”

    李氏聞言,忙將手中地燕窩撂下,想要說話,又怕外頭的曹寅父子听見,便豎起手中,放到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初瑜捂了嘴巴。有些不解,就听李氏輕聲道︰“老爺已經是胡鬧了,你們還要跟著推波助瀾麼?三丫頭那邊,別使人送信兒,沒得叫親家太太笑話,這叫什麼事兒……”

    初瑜點了點頭,想到平郡王府那邊,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太太。就是咱們這邊不使人送信。還有平王府那邊,許是瞞不住……”

    李氏聞言。臉上露出沮喪之色,無奈地嘆了口氣,面上歡喜不起來,喃喃道︰“天佑今兒還問我為啥不抱他,這事兒鬧的……”

    話音未落,就听到曹道︰“母親,別再唉聲嘆氣的,父親會擔心的。我們都是母親地孩子,有了同胞小兄弟或者小妹子,只有高興地,這是好事啊。母親也當歡喜起來,心情這般抑郁,對大人對孩子都不好。”

    是曹與曹寅父子進來,初瑜已經起身,避到一邊。

    李氏嗔怪地瞪了曹寅一眼,終是不忍兒子擔心,擠出幾分笑意,道︰“兒無須擔心,我沒事,這些日子辛苦媳婦了。又要照顧我,又要照顧幾個孩子,你當好生謝謝她。”

    曹尚未說話,曹寅對初瑜道︰“委實辛苦你了,往後我從衙門早些回來,下晌太太這邊就我來照看。”

    初瑜被鬧了個大紅臉,忙低下頭道︰“不辛苦,都是媳婦當做地。”

    曹走到初瑜身邊,見她這些日子早起晚睡,下巴都熬尖了,也有些心疼。

    曹寅已經坐在炕邊,瞧見炕桌上的半碗燕窩,皺眉道︰“這是害喜了,總要多吃些才好。既是不耐煩吃這個,叫廚房給你下碗牛筋面如何?記得你原來就愛吃那個地。”

    “老爺……”李氏見丈夫絮絮叨叨的,也不怕兒子媳婦笑話,實在是不曉得該說什麼了。

    曹听著,卻是已經有些餓了。

    從衙門出來後,他去了平郡王府,被平郡王拉著吃了幾盅酒,沒吃什麼東西。

    現在看著老兩口相處的模樣,再呆下去卻是太不知趣。曹忍了笑意,對曹寅與李氏道︰“父親,母親,不早了,二位也早些歇著,兒子與初瑜先回去了。”

    李氏“嗯”了一聲,道︰“回去吧,也去看看孩子們歇了沒有。這幾天,你們也不得空,孩子們都放羊了。”

    曹寅則是擺了擺手,道︰“去吧去吧,別忘了跟外頭的丫鬟吩咐一聲,叫廚房下一碗……不,我也餓了,下兩碗牛筋面送來。”

    “是,曉得了。既然母親愛吃的東西,那兒子也借借光了,正好想吃宵夜。”曹笑著應了,同初瑜兩個出去。

    事情揭破,雖說李氏現下還有些不自在,但是畢竟過了明路,這請太醫診脈也好,用補品調理也好,都使人心中有數。

    曹與初瑜兩個,都是松了口氣。

    回到梧桐苑,看看座鐘,已經是亥正二刻(晚上十點半)。夫妻兩個見東屋地燈還沒熄,就輕手輕腳地進了東屋。

    地上的燈沒點,只有炕桌上點了盞琉璃燈。

    天慧的奶子坐在炕頭,手中推著搖車。天慧卻是不肯睡,嘴里咿咿呀呀地,不曉得說什麼。

    天佑與恆生在炕梢,天佑已經睡熟,恆生卻是睡眼朦朧地坐在那里,看著炕頭的方向,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嘴里嘀咕什麼。

    恆生的奶子就是當初蒙古老福晉送的家奴,嗓門有些大。

    因天佑已經睡了,她不敢應聲,就是輕輕地拍著恆生的後背,希望他能早點睡。

    听到動靜,見父母進來,恆生臉上多了笑模樣,站起身來,長著小胳膊,往炕沿來。

    曹忙上前接了,恆生將小腦袋埋在他的脖頸上,小胳膊使勁地摟著,不肯撒手,絲毫不怕他身上的酒味兒。

    他只是跟父親親熱,一聲都不吭,顯然是怕吵到哥哥與妹妹。

    奶子們都想要行禮,被曹揮手止住。

    天慧漸漸地止了聲響,睡著了。初瑜給女兒掖好被子,又到天佑跟前,將他身上的小被兒拉了拉。

    恆生這番折騰,倒是比剛才清醒了不少,眼楮亮亮的,看看曹,又看看初瑜。

    看這小家伙沒有困意,曹拍了拍他地小屁股,直接將他抱到西屋來。

    恆生的奶子跟出來,有些手足無措,不曉得如何是好。

    曹側過身子,對那奶子道︰“你先歇吧,今晚天佑在這屋睡。”

    奶子應聲下去,恆生才皺起小鼻子,在曹的身上聞了聞,用小手在鼻子前煽了煽,奶聲奶氣道︰“臭!”

    曹見他這虎頭虎腦的樣子,將他放在炕上,不禁莞爾,道︰“好漢子,就是要有酒量。恆生不是說要做大將軍麼,不會喝酒怎麼行?臭是臭,恆生要不要喝?”

    在這之前,曹曾用筷子頭沾過酒,喂過天佑與恆生兩個。

    恆生不曉得記不記得,但是听到“酒”字時,卻是條件反射似的,小脖子一縮。

    初瑜已經吩咐完人去廚房準備吃食,又叫人去抬了木桶與洗澡水,隨後走到炕邊對曹道︰“額駙,既是乏了,就泡個澡,也能解解乏。”

    說著,她又伸手摸了摸恆生,輕聲道︰“恆生想吃東西,還是想睡覺?”

    恆生歪著小腦袋,小臉皺皺著,半晌才小聲回道︰“母親,要喝酒……”月票、推薦票。明天起點年會,大神們都去桂林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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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五百四十八章 側目(上)
    直待吏部尚書出京兩日,才有消息傳出來,道是在陛辭之際,康熙口諭,“軍機大事、不宜遲緩、爾至彼有應調遣之事、不必請上”。///com///

    這卻是有軍中自專之權,豈能不令人眼熱?

    只要這趟差事不出紕漏,那麼富寧安的品級就要往上升一升。

    吏部尚書已經是從一品,再往上升一升就是殿閣大學士。富寧安的父親,是已故武英殿大學士阿蘭泰。

    阿蘭泰也曾任過吏部尚書,如今富寧安也算是子承父業,在吏部尚書任上做的津津有味不說,這眼看大學士也不成問題。

    說起富察氏,是滿洲大姓,八旗皆有分布。

    像與曹家有姻親的傅鼐,是瓖白旗,祖父是開國名將、保和殿大學士額色泰。

    還有大學士馬齊家族,所在瓖黃旗,其父是康熙朝早年的名臣,力主撤三藩的戶部尚書米思翰。

    這富寧安所在的富察氏,是在瓖藍旗,祖孫三代都是康熙朝的臣子。其父阿蘭泰,更是早年的名臣之一。在噶爾丹叛亂時,曾隨御駕西征,在御前總理軍務。

    富寧安年輕時在御前任侍衛,後來外放到軍中。等他父親過世,丁憂起復後在轉為文官。

    派出這樣的大員,總攬軍政,不只有康熙的器重,也同他之前軍中履歷有關。

    要不然地話。派出一個書呆子十足地官員過去。紙上談兵。那康熙也放心不下。

    兵部這邊。司員們是小聲議論。那些王爺郡王則是毫無顧忌。都不禁嘆富寧安好運氣。這不只關系到仕途。還有軍功在里頭。看來他地爵位也要再升一升。

    太平了小二十年。昔日三藩之亂、收復台灣、平定噶爾丹叛亂。對于這些年數不大地王爺來說。都是太遙遠地事了。

    滿人尚武。不管是王公宗室。還是名門世家。這家族榮譽多是來在戰功。

    作為滿洲男兒。他們除了講究個吃吃喝喝。也盼著能有機會一展拳腳。給子孫後代賺些軍功。

    曹沒有那麼熱血。但是職責所在。也不敢在這個關緊地時候出紕漏。

    從蘭州到西安,從西安到京城,從歸化到京城,為了保持軍情暢達,這三條官道上的驛站要補充馬匹人手。

    雖說曹這個兵部郎中,同任戶部郎中時品級一樣。都是正五品,但是差事還有有些不同。

    戶部郎中,一個司只有一個。算是個小頭頭。

    兵部這邊,車駕司卻是除了曹,還有兩位郎中,一位是宗室,一位是漢郎中。另外,作為輔官的員外郎,則是有四人,宗室一,滿人二。蒙古一。

    下邊還有滿漢兩位主事,一位宗室筆帖式,十九位滿、蒙、漢軍筆帖式。

    總共,不到三十人的車駕司,就有三位宗室職位。剩下八旗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都齊全了。

    這其中派系林立,感覺扯脖子吆喝地人多,干實事的人少。

    現下的宗室郎中申穆德是莊親王府的旁支,身上襲著奉國將軍的爵,三十二三歲的年紀。長得很是勇武。

    漢郎中則是科班出身地一個老學究,五十多歲的年紀,姓李,單名一個運字。

    自打考中進士後,他便留在京中做官,前後也二十來年,但是鄉音始終不改。

    他一開口,就是滿嘴的淮陽音,不是“末(沒有)”。就是“忙(馬上)”。要不就是“多晚子(什麼時候)”、或“這骨(這里)、”、“那骨(那里)”的,听的不少人直咧嘴。

    曹在南邊待了多年。對于淮陽話雖不會說,但是听起來卻是沒有問題的。

    這樣一來,倒是解放了大家。每每李運要說什麼的時候,眾人的眼神便齊刷刷地瞅向曹了。

    李運的年歲同莊先生差不多,曹對這個喜歡較真地小老頭也就生不出惡感。遇到他要說什麼,都仔細地听了。

    一來二去的,李運倒是越發樂意同曹說話,這衙門里淮陽話就“扒拉扒拉”的老能听到了。

    到了最後,連新來地筆貼氏也會來一句“那歪那歪(哪里哪里)”。

    曹並未刻意拉攏,但是因李運的緣故,卻使得不少人覺得這位上官待人和氣。

    不管背後的家族如何顯赫,自己帶著多高的爵位,在車駕司的排班中,宗室郎中為首,其次是滿郎中,隨後為漢郎中。

    申穆德身上的爵位不過是三品,或許在旁人面前能端起架子,但是在曹身邊卻是不能。

    不管是和碩額駙,還是曹身上帶著的子爵,都比申穆德的爵位高。

    申穆德不知是顧忌曹的身份,還是估計到訥爾甦地面子,態度還算是客氣。

    雖說上朝時排班宗室郎中在前,但是曹所補的這個滿缺是車駕司的掌印郎中。這點他還算是比較滿意,有了這個,想要做什麼,也能名正言順拿主意。

    要是兩位郎中真出面干涉他的決定的話,曹想要做什麼也難,那就要請上面的堂官裁決。這樣一來,就得需要三人齊心協力的局面。

    不管實質關系如何,三位郎中起碼表面上要“齊心協力”。

    李運樂意同曹嘮叨,申穆德是武人作風,平素里嘴巴抿得緊緊地,鮮少主動插手公務。

    這樣一來,曹行事便宜不少。

    就想要核查西北驛道、以保軍情暢達之事,申穆德與李運兩個听了,都別無二話,點頭贊好。

    不過,在問及所派人選時,這兩位都有些躊躇,話里話外詢問曹定下沒有。

    曹出仕了六、七年,不是毛頭小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自然是順水推舟,請兩位郎中各舉薦一人。左右是要派出三路人馬,曹也沒有排擠同僚、施恩下屬的私心。

    就連這核查驛路地折子,曹也是請了申穆德與李運聯名。

    經此一事,申穆德的嘴巴雖說仍抿得緊,但是在曹面前,臉色還是好看虛度。李運則是在落衙後。一並出衙門時,對曹說句“小伙”,帶著幾分長輩的親切。

    這折子由兵部尚書遞交康熙,康熙批復後,車駕司這邊四月十八就派出司官往歸化、西安方向去,核查沿途驛道現狀。

    京城這些日子,處處是請戰聲。

    上到王爺貝勒,下到八旗丁甲,就是車駕司這邊。也有不少滿洲與蒙古筆帖式想要棄筆從戎,披甲殺敵。

    曹家雖說是包衣出身,但是早年也是軍功起家。

    有人見曹紋絲不動。對于軍情大事不怎麼上心,只關注份內的瑣事,不禁也好奇發問,道︰“大人,如今去西北總領軍務的富大人早年在御前任侍衛,听說大人早年也在御前任侍衛。都是侍衛出身,大人好像並不熱衷武事?”

    雖說已經是婉轉說辭,但是話中難掩失望之色。

    曹卻是平靜如昔,道︰“打仗打的是什麼?厄魯特人打仗要靠劫掠。因為沒有供給,沒有後路,朝廷的將士卻有國力支持。兵部也好,戶部也好,這個時候,各項供給都是供給。沒有上疆場,不能披甲殺敵又如何?這邊多流汗,前方將士就能少流血。確保驛道迅捷、軍情暢達,是車駕司能做地。也是當做的。做到了,沒有軍功,不遜軍功;做不到,沒有軍法,亦是罪人。”

    曹不曉得那個年輕人听懂了沒有,他這邊也沒有再閑著。

    接下來。他開始帶人查八旗牧場地賬冊,將其中成年尚未出欄地馬匹數目統計出來,好接下來添補驛道或者是預備軍中之用。

    上行下效,曹這個主官既然埋首案牘。那下邊的屬官也不好偷懶。

    一時之間。車駕司上下地辦公氛圍甚是良好。就是那些習慣了上班時間喝茶嗑瓜子扯閑話地滿員,如今也是昂首挺胸。將賬冊翻得“啪拉”、“啪啦”響。

    曹說出的幾句話,在車駕司中迅速傳開。

    “這邊多流汗,前方少流血”、“驛道迅捷、軍情暢達”,說起這些的時候,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脯,生出無比自豪的榮譽感來。

    就連之前無心公務、想要披甲殺敵的幾個筆帖式也熄了聲響,埋頭苦干起來。

    由車駕司到兵部,原本已經浮躁的人心漸漸平息下來。

    曹只做了他當做的,但是起到的作用卻是非同一般。

    他一方面心思,要做好手中的差事,一方面還要費心籌劃那三年千萬白銀地賺錢路子,並沒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引起不少人的關注。

    其中,心思最復雜的,怕就是擔任車駕司員外郎地納蘭承平了。

    當年的恩怨,始終沒有正式化解。

    在他嫉恨曹的同時,也在暗中防備,擔心曹公報私仇,給他穿小鞋。

    不想,防備多時,曹卻是絲毫沒有異常之處,該做什麼做什麼,並沒有刻意刁難于他。

    在松了口氣後,納蘭承平的心里卻越發憤怒。

    人心就是這麼奇怪,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覺得曹這小子實在是過于傲慢,竟然沒有將他放在眼中,這豈不是“欺人太甚”?

    雖是滿心抑郁,但是納蘭承平卻又只能無可奈何地忍耐。

    以曹目前的身份,豈是他一個小小員外郎能撼動的?

    要是真招惹了曹,就算曹沒有還擊,但是其父、其姐夫、妹夫什麼的,哪個出面,都能料理得了他。

    曹差事做的越是得心應手,受到的稱贊越來越多,納蘭承平就越發覺得苦悶。

    數日之間,他地頭發就掉了不少,原本就不粗的辮子更細了,看著人也失了精氣神。走路都開始打晃。

    旁人見了納蘭承平的樣子,都唬了一跳,還當他病了,勸他請假歇著。

    納蘭承平好強,自是不肯,結果一時站不穩。迷迷糊糊地摔了個跟頭,鬧了半腦門子血,被人扶了回去,這才開始休假。

    只是臥病在床這些日子,他也睡不安穩,看著房梁嘴里念叨的都是曹的名字。

    真真是咬牙切齒,嫉妒到心肝肺腸都疼了。

    夜半無人時,納蘭承平也想過,自己當初要是不算計曹。而是與之為友,情況又如何?

    沾不沾光且不說,這侍衛的缺卻是不會丟地。六年了。就算熬不成一等侍衛,二等侍衛是不難的。

    那是御前的正四品,放出宮去為官,就算不出京城,正三品地前鋒參領、護軍參領、驍騎參領,都不算難事。

    加上平郡王府與淳郡王的關系,還有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的照拂,那他納蘭承平豈會是現下這狼狽模樣?

    這回卻是連扇自己地耳光,悔得心肝肺腸都青了……

    對曹贊不絕口的。則是郎中李運了。

    只是因讀書人的矜持與迂腐,不管他心中如何想,在衙門中卻是半句好話不肯說的。文人風骨,怕被當成是阿諛權貴之舉。

    不過,從衙門回來,到了家中,他則沒有那些顧忌,開口閉口的,對曹稱贊有加。

    “嗯。是個穩重小伙,沒有白蹲(在)太僕寺,說話行事不比兵部這骨(這里)尚書差,像有大出息地。”他換下官服,坐在庭院下的石榴樹下,一手把著個紫砂壺,一手扶著椅子把手,說道。

    在他對面,有個高壯地青年漢子。手里拿著把魚食。正在喂缸里地金魚。

    這漢子原是漫不經心,听到李運提到“太僕寺”。卻是動了動耳朵,抬起頭來問道︰“八叔,您說的這位太僕寺調過來地郎中,不會是曹孚若曹大人吧?”

    “盥而不薦,有孚若,听說孚若二字還是萬歲爺所賜。江寧曹家,如雷貫耳,如雷貫耳啊。”李運沉吟著,答非所問。

    那漢子已經拉了把竹椅,坐在李運對面,問道︰“之前听說曹爺受雪災的緣故,受了些懲處,還以為不過是罰俸什麼的,這還真地連降了三級?這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這雪大雪小……唔……”

    接下來的話,卻是被李運給堵在嘴里了。

    李運伸出脖子,往四下里瞅瞅,見確實沒有旁人,才松開口了手,瞪了那漢子一眼,道︰“不得(沒有)規矩,渾說甚麼?”

    那漢子訕笑兩聲,道︰“這不是在家里麼,又沒有外人?”

    李運皺眉,搖了搖頭,拍著胸脯道︰“就算是做夢,這骨(這里)也要恭敬,方是人臣之道。要不然,不曉得多晚子(什麼時候)就惹了禍患。”

    那漢子已經收了嬉笑,抄手听了,鄭重地點了點頭,道︰“謝過八叔教誨,佷兒記下了!”

    李運點了點頭,臉上方露出幾分笑意,道︰“曉得就好,曉得就好。”

    這漢子見了,也跟著有了笑模樣。

    雖說已經是夕陽西下,但是日頭卻足。李運的額上,星星點點地冒出汗珠來。

    那漢子見了,從腰間懸著的扇套中抽出折扇,坐在李運對面,伸出胳膊去,給老人家扇風。

    一邊扇風,這漢子一邊講起自己同曹的淵源來。

    這漢子不是旁人,正是滯留在京城的徐州人士李衛。

    李衛雖是徐州人,但是往上數幾代,卻是同李運同族,兩家祖輩有所往來。

    因李運進京早,李衛對這個族叔听過而已。就算是到了京城,他也沒想著要投奔這位族叔。

    後來還是老家來了長輩,不知道怎麼想起探望這位李姓族人來,帶著李衛,兩下里才算有了往來。

    李運膝下沒有兒子,曉得李衛留在京城是為了謀官,就留他在這邊宅子住下。平日里講些官場見聞,與為官之道,言傳身授,排擠老來寂寞。

    李衛雖說書讀得不多,但是心眼實在,見李運真心待見,自然也是可盡地進孝心。

    一來二去,叔佷兩個相處得甚是想得……

    听到佷子同曹頗有淵源後,李運卻是收斂了笑意,坐直了身子,道︰“書讀的少,捐官沒什麼,這阿諛權貴卻是要不得。結黨,頃族之禍,切記,切記……”料,才碼完。今晚趕早。打滾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