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作者︰丹東大米湯
為王前驅
52楊劉2 53楊劉3 54楊劉4 55郊祭
56激變 57怨望 58山賊1 59山賊2
60山賊3 61追蹤 62夜戰1 63夜戰2
為王前驅 52楊劉2
    正當此時,一名侍衛從側面猛沖上前,一邊揮刀擋住了正面的敵人,一邊氣喘吁吁的喊道︰“大王,這里讓我們來吧,指揮全軍才是你的事!”

    李存勖被侍衛這般提醒,這才反應過來,他少時便隨其父李克用征伐,弱冠便繼承大業嗎,于夾城一戰大破梁軍,其後東征西討,沙陀鐵騎所向無所不破,實在是當世頂尖的統帥。看小說就到~/一起讀小說xs.如果硬要說此人在軍事指揮方面還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有時候求戰**過于旺盛,以至于將自己置于一員勇將的地位,忘了自己大軍統帥的本分。不過其一經手下侍衛提醒,便立刻清醒了過來,憑借良好的戰場感覺,立刻對戰況做出了冷靜的判斷︰雖然現在還勝負未見,但面對佔據了河堤地利的梁兵,被河水限制了騎兵沖擊力的河東軍是很難取得突破的,如果自己不趁著敵軍還沒有從己方的果決行動中清醒過來,主動撤退,那等待著自己的無疑是一場慘白。

    “傳令下去,第一陣撤退,讓對岸的第二陣前進,準備接應!”

    “喏!”一旁的傳令兵立即飛快的奔忙開來,這下就看出河東軍相對于梁軍的巨大指揮優勢了,由于李存勖身兼晉王和大軍統帥兩個身份,不存在上下掣肘的問題,連續的勝利更加強了全軍將兵對李存勖的命令正確的信任。反觀梁國一方的粱末帝得位不正,本身又性格柔弱,無法懾服梁太祖朱溫留下的老臣宿將,只得用自己的新近心腹加以節制,且不說這些新進臣子有無足夠的才能統帥大軍作戰,只憑他們淺陋的資歷就決定了他們沒有足夠的威望來懾服那些功績累累的驕兵悍將,結果這種上下相疑的軍隊踫到指揮高度統一的河東軍自然連戰連敗了,而這一系列失敗又加劇了統帥和將吏們之間的猜忌。(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www.u.CoM)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像方才李存勖這種敵前撤退的命令,各軍稍不協調就會導致全軍崩潰,但在河東軍高度統一的指揮下,卻完成的十分漂亮。

    “沙陀賊敗了,敗了!”

    當看到河東軍向對岸退卻,河堤上的梁軍發出一陣陣歡呼,大隊的士卒沖下河堤,發起凶猛的追擊。在梁軍凶猛的沖擊下,不斷有掉隊落單的河東士卒被吞沒,當退到河心的時候,第二陣河東軍趕了上來,和第一陣匯合,回頭迎擊梁軍,殘酷的戰斗又重新爆發了,大量的鮮血流入河水中,渾濁的河水漸漸變成了一種惡心的醬黃色。讀看看小說網更新我們速度第一)

    一名身材粗壯的將佐氣喘吁吁的趕到李存勖身旁,他的右臉頰上有一道刀傷,傷口的皮肉翻了過來,深可見骨,流出的鮮血已經將半張臉染的通紅,看上去分外可怖,嘶聲喊道︰“大王,這里太危險了,你先退後到堤上去吧,這里有我們盯著就行!”

    “不行!”李存勖斬釘截鐵的拒絕了部屬的建議,河水淹過他的大腿,經過方才的激戰,他的臉色有些慘白,不斷有從他的身旁飛過,可他卻好似沒有感覺到一般,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不遠處的戰局。

    “傳令下去,讓牙兵半甲待命!”李存勖突然下令道,一旁親兵趕忙傳令下去,正當此時,陣型左面傳來一陣騷動,卻是那邊又一股梁軍援兵投入了戰斗,壓得對面的河東軍步步後退,眼看就要垮下來了。

    李存勖的目光轉向那個受創將佐,沉聲道︰“梁軍甲冑齊全,負擔沉重,若是佔據河堤不下來,我也拿他們沒啥辦法,可他們棄了地利,披著鐵甲到河里來和我們廝殺,便是自尋死路,三郎,你且領我旗下親衛再去廝殺一番,只要再堅持半盞茶功夫,今日定能大破粱賊!”原來那將佐姓李名從珂,乃是河東大將李嗣源的從子,以為小字二十三,因此常被稱為“阿三”、“三郎”,因為驍勇善戰,此次便隨李存勖出征,在親軍從馬直中擔任指揮使。WWw.點com

    “諾!”李從珂躬身領命,便轉身涉水而去。

    在得到李從珂帶領的援兵支援之後,梁軍在左翼的攻勢漸漸被遏止住了。隨著戰斗的持續,梁軍開始漸漸吃不住勁了,淹過大腿的河水也帶走了很多的熱量,當那股子眼看勝利即將到來的興奮勁頭過去之後,梁軍士卒漸漸感覺到他們身上的鐵甲顯得分外沉重,不少人開始停住腳步,用長槍拄地,劇烈的喘息起來。

    “是時候了!”李存勖興奮的揮舞了一下拳頭,他鷹隼一般的眼楮發現這個敵軍力竭的征兆,他轉身喝道︰“搖動大旗,讓岸上的牙兵進攻敵軍的右翼!”

    看到河中的中軍大旗搖動,早已憋足了勁頭的河東牙兵興奮的踢打坐騎的馬腹,驅使著戰馬沖入河中,向梁軍右翼沖去,只披了半甲的他們在馬上顯得更外輕快,無數只馬蹄濺起的水花飛入半空中,就好像被打碎的瓊玉一般。

    隨著隆隆的水花聲,河東軍牙兵的前鋒出現在梁軍的視線中,梁軍的右翼和河東軍的左翼同時發出一片喊叫聲,只不過一方是絕望的,而另外一方是興奮的。原來這隊河東騎兵出擊的路線頗有學問,他們是先趕到己方陣後,然後貼著己方左翼的邊緣迂回,這樣一來,梁軍的視線就被對面的河東軍給擋住了,一直到河東軍的騎兵的前鋒繞過了己方陣線的左端,梁軍才發現這個恐怖的現實。

    河東軍的牙兵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他們繞過梁軍的右翼,狠狠的打擊在敵軍步卒的後背上,梁軍的都頭和校尉們聲嘶力竭的吼叫著,想要將部分士卒隊形變換,好在自己右翼的側後方重新形成一條戰線,以敵軍迂回騎兵的沖擊。但已經晚了,正面的河東軍看到己方的騎兵已經迂回成功,也奮起最後一點體力,向對面的敵軍撲去。在兩個方面的夾擊下,整個梁軍的右翼終于緩慢的,但不可逆轉的崩潰了。越來越多的梁軍士卒絕望的丟下手中的武器,解下盔甲,向河岸逃去。

    河堤上,謝彥章臉色慘白,只不過半盞茶功夫之前,勝利還仿佛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可轉眼之間,整個世界在他眼前仿佛都翻轉過來了。河床上成群的梁軍士卒在逃跑中跌倒,他們身上的沉重盔甲現在反而成為了他們喪命的原因——那使得已經精疲力竭的他們無力再爬起來而淹死在河中,在昏黃色的大河上,滿是褐紫色的梁軍袍服,就好像一塊一副拙劣的後現代油畫。看到這一切,謝彥章不禁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將軍,將軍,快想想辦法吧,不然敗兵就要沖亂陣型了!”一陣疾呼讓謝彥章重新睜開了雙眼。只見成群的敗兵已經登上了河灘,正向河堤上的梁軍本陣沖上來,後面的河東軍追兵的速度並不快,顯然他們打算裹挾著敗兵沖垮敵軍陣型,再一舉獲得全勝。

    就在這一瞬間,謝彥章的腦海中閃現過好幾個念頭,但就在下一瞬間他便下定了決定,沉聲喝道︰“傳令下去,讓敗兵向兩邊退去,不得沖動陣型,違令者,格殺勿論!”

    數十個傳令兵重復著謝彥章的命令,但是絕大部分梁軍潰兵已經在恐怖中失去了理智,他們本能的將己方軍陣當做最安全的所在,沖了上來,當軍吏看到警告無效之後,立即發出了放箭的命令。隨著弩機的沉悶扳機聲,一陣陣箭矢射了出來,將最前面的幾排潰兵射倒在地,在**裸的死亡面前,潰兵們停住了腳步,絕望的慘叫聲和怒罵聲籠罩在河灘之上。

    “謝彥章倒也還果決的很,在梁軍中也算的上是良將了!”李存勖站在河岸上,冷笑道。他此時已經回到了河岸上,一旁的侍從正在侍候他換上干燥的衣服。雖然是六月天,但穿著濕漉漉的衣服,被河風一吹,還是會生病的。李存勖換好了衣衫,跳上戰馬,沉聲道︰“傳令下去,點燃狼煙,讓楊劉城中守軍出城,夾擊粱賊!”

    隨著一股筆直的黑煙升上天空,一直靜默的楊劉城終于有了動靜,城中的河東守軍推開了城門,沖開了城外梁軍的長圍,大肆燒殺放火。這成了壓倒梁軍這頭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謝彥章再也無法抵擋對岸河東軍的猛攻了,帶著敗兵向己方的壁壘逃去,楊劉城外的曠野里,到處都是穿著褐色軍袍的梁軍尸首,輜重器械委遺如山,經此一戰,梁軍控鶴軍,左右龍驤軍精銳盡喪,雖然後來也有重建,但戰力較之先前,早已不可以道里計了。

    “稟告大王,經過各部略計,此戰我軍共斬首八千九百余級,生俘敵校尉以上七百余人,士卒一萬四千余人,器械糧秣累積如山!”李從珂跪伏在地,高聲向站在大旗下的晉王李存勖稟告,有些興奮過度的他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失儀,今日一戰,他陷陣十余次,屢破梁軍,立功極大,所以才以一介指揮使卻能夠向晉王稟告戰績,可謂是莫大的殊榮。

    李存勖聞言頷首道︰“甚好!經此一戰,粱賊已喪膽矣,待我先經略兗、鄆二州,平定山東,再回師向西,待到討平逆賊,以酬先王之願後,再與諸卿共享富貴!”
為王前驅 53楊劉3
    諸將齊聲應道︰“末將願隨大王,討平逆賊,酬老大王之志!”不少人雙目中淚光閃動,已經動了感情,原來晉王李克用將亡之時,以三矢賜給李存勖而言︰“粱、吾仇也;燕王劉仁恭)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

    爾其無忘乃父之志!”李存勖跪接三矢之後,供奉在家廟之中,每次出師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以錦囊盛之,親自背負著,及凱旋之後再鄭重其事的送回家廟。如今時間已經過去十余年了,河東屢挫契丹兵;劉仁恭父子已于數年前被俘回家廟李克用靈前處死;三矢之訓已成其二,便是最後一樁,今日破敵之後,也是指日可待之事。想起老晉王李克用的音容笑貌,數員老將不由得痛哭失聲。

    李存勖見狀,也想起李克用在世時的諸般舊事,眼圈也不由一紅。可他很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站起身來,戟指指向遠處的梁軍壁壘,高聲道︰“粱賊負壘而戰,我等當乘勝而擊,不可讓其重整,為吾後患!”

    河東軍將佐齊聲肅立應道︰“喏!”

    梁軍壁壘,充滿了一種絕望的忙亂,隨處可以看到四處亂竄的人們,戰敗後的崩潰已經完全打亂了軍隊的編制,現在營壘中的只是一大群烏合之眾,而不是一支軍隊了。這些人之所以還留在這里並不是準備抵抗河東軍的進攻,只不過是因為這些嚇昏了頭的家伙沒有更好的去處罷了。

    “將軍,快撤兵吧!不然河東軍圍過來就來不及了!”梁軍帥帳中,一名臉色鐵青的校尉對站在帳門口,正看著營中景象的謝彥章急聲道。

    “撤兵?”謝彥章轉過身來,剛剛經歷了一場慘敗的他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從眼神來看,倒還是鎮定的很︰“現在營中只有數千新敗的步卒,河東賊多騎兵,只要離開了這壁壘,我們是砧板上的肉,只有死路一條。”

    謝彥章話音剛落,帳中頓時一片啞然,的確正如謝彥章方才所說的,雖然營中剩下都是步卒,兩條腿的跑的再快還能跑得過河東軍四條腿的騎兵,這等新敗之兵一旦被追上肯定就是一場大屠殺,只怕帳中這些人也跑不了幾個,只是守在在營壘中也沒啥活路呀!

    謝彥章看了看手下將佐慘白的臉色,他們此時的心思也猜出了十之七八,不由得暗自嘆了口氣,強打起精神道︰“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不過鄆州年初剛剛被他們抄掠過了的,早就成了塊白地,河東賊數萬人馬,每天人吃馬嚼的都不少,咱們只要能夠挺上個四五日,便是沒有援兵來,他們也得撤兵。”說到這里,謝彥章頓了一下,低聲道︰“汴京昨日送了些新家伙來,說是攻城守寨的利器,正好派上用場。唉!若是早到個兩日,破了楊劉城,今日也不會敗的這麼慘!”

    帳中眾將听了主將這番打氣,精神頭也好了點,紛紛應了一聲喏,出帳去收容部屬,重新整編。最後一人正要走出帳門時卻被給叫住了,剛要躬身行禮卻被謝彥章伸手托出,低聲叮囑道︰“如今兵少,也守步了四個寨子了,你立刻分派手下,將其余三寨盡數燒了,免得被河東賊佔了,反而不利!”

    河堤旁的一棵大槐樹,樹冠生的頗為茂盛,遠遠望去便如同亭蓋一般,遮住了六月正午毒辣的日頭,河東軍士卒在樹下的草地上鋪了層氈毯,李存勖便和十余名身邊親信將領圍坐一團,狼吞虎咽的吃著肉脯和干餅。不遠處的河堤下的空地,數萬河東軍士卒也依照行伍,各自成團,吃著身上的干糧。

    李存勖將青玉杯中的酒漿一飲而盡,大呼暢快,不由得將手中酒杯向身旁那個手持酒囊的大漢伸去,喝道︰“好酒,果然解乏,邈佶烈,再給我加滿了!”可那大漢卻將手中酒囊放到一旁,取了一旁的另外一只水囊給李存勖倒滿了。李存勖正吃的滿頭大汗,卻未曾發覺,一口將杯中之物喝了干淨才發現味道不對,一口吐了出來,瞠目怒喝道︰“好你個邈佶烈,某家要你給我倒酒,你怎的倒水了?”

    那個被李存勖稱為邈佶烈的大漢生的五短身材,一臉的憨厚,便好似路邊老農一般,但在李存勖的怒視下,還是顏色不變,不緊不慢的將手中水囊放下了,才沉聲答道︰“大王可曾記否,張公曾有言,出師之際,一日不可再杯,您已經喝了一杯了!”

    李存勖听到那大漢話中的“張公”,臉色一變,仿佛有些忌憚,但隨即美酒的誘惑又壓倒了“張公”的叮囑,便強聲道︰“張公這般說不過是怕我飲酒誤事罷了,某家的酒量你還不知道,這等乳酒莫說是兩杯,便是十杯二十杯又算得了什麼。今日大破粱賊,我心中舒暢,快快倒來,莫要沖了某家的興頭!”說話間李存勖便伸出手去奪那酒囊。

    “不可!”那大漢一把抓住李存勖伸出奪酒的右手,沉聲道︰“粱賊尚據寨未降,如何可以懈怠。大王可曾記得先王木瓜澗一戰,便是飲酒誤事敗于劉仁恭那廝的!”

    李存勖右手被那邈佶烈一把抓住手,動彈不得,又听到木瓜澗慘白的舊事,飲酒的興頭也去了,雖有些怏怏不樂,但還是撤回了手,嘆道︰“好,好,好,一杯便一杯吧,今日這般了,不過此番回師之後,自當與汝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那大漢見李存勖不再堅持,本來頗為憨厚的臉上也泛起了笑容,替李存勖的青玉杯中裝滿了水道︰“依臣下所見,這酒還是在汴京城粱賊大殿之上喝,才是真正暢快!”

    李存勖聞言臉色立刻肅然,隨即大笑道︰“不錯,不錯,粱賊授首之時,自當與大哥痛飲一番!”說罷將青玉杯中水一飲而盡,猛的向地上一擲,高聲喝道︰“擊鼓,集眾攻寨!”

    梁軍營壘此時已經恢復了平靜,在謝彥章那些能干的軍官的努力下,總算將那些亂作一團的敗兵重新約束起來,但從那些士卒們慘白的臉色和輕微顫抖的手足來看,即使是最樂觀的梁軍將佐,對手下的作戰意志也沒有多高的期望。

    謝彥章將目光從右邊收了回來,在那邊數股黑煙升了起來,那是最後一個被點著火的梁軍營寨,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那些驍勇的沙陀騎兵只是懶散坐在樹蔭下乘涼,並沒有去阻止焚毀營壘的梁兵,這從固然可以解釋為河東軍統帥行動遲緩,誤了軍機,也可以解釋為對方已經覺得大局已定,沒必要來耗費寶貴的騎兵馬力了。想到這里,謝彥章情不自禁的苦笑了一,自己方才下令燒掉無力防守的營寨,固然有使敵軍無法利用里面存儲的軍資的目的,其實更主要的原因卻是讓已經處于士氣崩潰邊緣的手下做點事情,畢竟光是遺棄在原野上的粱軍軍資就已經足夠河東軍用上十余日了,更不要說那些野蠻的沙陀人可是有取人、馬肉為脯的經歷,想要靠堅壁清野迫退敵軍可不是那麼容易。

    一陣刺耳的摩擦聲打斷了謝彥章的思忖,他低頭將目光轉向摩擦聲的來源,只見十幾個士卒正費力的推著一輛小車,在小車的上面,防止著一只碩大的金屬管,這金屬管前細後粗,在小車的後面還跟著數頭騾馬,馱著些木桶和鉛球,四周的梁軍好奇的圍觀著這家什,發出一陣陣私語。

    作為梁軍的高級將領,謝彥章自然是清楚眼前這個東西是個什麼玩意,早在數年前他就有听說過並吞了淮南、江西的呂吳大軍開始使用了一些奇怪的兵器,這些武器可以發出猛烈的響聲,噴射出濃密的白煙,甚至還可以在數百步外殺死披甲的士卒,摧毀高厚的城牆。當然作為一個久經行伍的軍人,謝彥章是不會輕信這種沒有經過雙眼印證的流言的,畢竟在戰場上如果犯了輕信的錯誤,是要用千百條生命來作為代價的。終于在兩年前,他終于親眼看到了兩件流傳到梁國的呂漢火器︰火繩槍和三磅炮。在親眼目睹了兩者的巨大威力後,謝彥章也敏銳的發現了它們的缺點︰射速慢,對使用者的要求非常高。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些武器梁國還不能自己制造,如果購買的話,不但昂貴,而且也無法得到保障。謝彥章最後只好遺憾的放棄了,直到不久前,梁國才第一次仿制成功了三磅炮,營寨中這三門三磅炮就是它們第一次投入使用。

    終于,經過艱辛的努力,炮兵們總算將那三門火炮安置到了發射陣地上,由于梁軍缺乏受過良好訓練的炮兵,他們對于火炮的射擊技術還完全處在一個模仿的階段,所以在開戰之前他們必須進行多次校射,才能大概確定炮著點的地標。對于這點,謝彥章不但並不介意,反而很高興,他希望這些巨大的聲響和濃煙可以激勵士氣低沉的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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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王前驅 54楊劉4
    李存勖騎在馬上,身後的“李”字大旗被大風刮得獵獵作響,身後傳來有節奏的戰鼓聲。一箭地外,兩千余名河東兵步卒正隨著鼓聲從西、北、南三面向梁軍營寨包圍過去,只留下東面空缺。由于被河水已經浸泡了幾天的緣故,梁軍營寨外的地面已經完全變成了泥濘地,河東軍士卒行走在其間,一步一滑,不時有人跌倒,從李存勖這邊望過去,軍隊的陣線扭曲的很,就好像一條在草叢中滑行的毒蛇。

    這是,梁軍營寨中突然出噴射出一條白煙,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與此同時,空氣中也傳來了隆隆的轟鳴聲,被這巨大的聲響所影響,前進的河東軍陣型有些混亂。李存勖疑惑的皺起了眉頭,轉身向自己身旁的那名叫邈佶烈的大漢喊道︰“謝彥章在搞什麼玩意?我們且去看個究竟!”

    那漢子一把扯住李存勖的馬韁,大聲喊道︰“這應該是梁軍的弩機一類的東西,大王還是在這里靜觀便是,莫要傷了千金之軀。”

    李存勖大喝道︰“生死自有天命,你若是怕死,在陣後便是!”說罷便一鞭便抽在那漢子扯住自己馬韁的手,對方吃痛松開了馬韁,李存勖一夾馬腹,胯下坐騎便向陣前飛馳而去。

    河東軍陣前,隨著一聲尖嘯,一發鉛彈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泥濘的地面好像一張軟床,吸收了三磅炮鉛彈巨大的沖力,耗盡了沖量的鉛彈無奈的在泥坑里打了個滾,除了濺起了沖天的泥漿和碎草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影響了。

    安達福厭惡的啐了一口,將濺進口里的泥水吐了出來,方才那發擊中地面的炮彈將他從頭到腳濺了一身的泥漿,他惡心的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泥漿,睜開雙眼,這時耳邊的鼓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安達福本能的舉起手中的武器,一邊吶喊著,一邊向不遠的梁軍營寨沖去。

    “快裝藥,快裝彈!”謝彥章氣急敗壞的大聲喊叫著,一旁的梁軍炮手正忙亂的清洗炮膛,裝藥準備下一次射擊,對于方才的第一次火炮射擊的效果,讓謝彥章頗為失望,雖然從彈著點濺起的滿天泥漿來看,這火炮的威力十分驚人,但可能是炮手太差的緣故,偏差實在是太大了,三發炮彈不是太遠了飛過了敵軍的行列就是太近了落在河東軍陣前,造成的最大傷害不過是濺了敵兵一身泥漿罷了。其實火炮射擊效果這麼差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梁軍炮手素質太差,還有一部分原因要歸結在謝彥章自己身上,他將掘開河堤使梁軍營壘外變為半泥沼地,這固然限制了河東軍騎兵優勢,也使得炮彈落地後既陷入泥中,無法使用跳彈殺傷敵兵。

    在謝彥章的催促下,那些梁軍炮手裝彈的速度不但沒有加快,反而因為慌亂出了不少差錯,眼看得耳邊的鼓聲越來越急促,而那些炮手們卻還火炮旁忙作一團,謝彥章只覺得頭疼欲裂。

    終于,在謝彥章的耐心幾乎要崩潰的時候,粱軍炮手終于重新裝填好了炮彈,謝彥章看了看寨外,河東軍已經沖到了寨牆旁,在他們凶猛的沖擊下,驚魂未定的梁軍守兵開始動搖起來,眼看就要垮下來了。謝彥章惶急的抬起頭來,想要找個顯眼的目標。突然,他指向約兩百步外的大旗下一隊人馬對炮手喊道︰“看到那面大旗了沒有,這炮可以打到那麼遠嗎?”

    那炮手戰戰兢兢的答道︰“打是可以打得到,只是沒什麼準頭了!”

    “好,就給我打那面大旗,只要打中了,我重重有賞!”謝彥章惡狠狠的喊道,壁壘外河東口音的喊殺聲越來越響亮了,而與之相對的守兵的吶喊聲卻越來越有氣無力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反正就憑這幾門銅炮也打不退寨外敵軍的猛攻,還不如賭賭運氣,說不定能夠打中什麼河東軍的緊要人物,還能迫使敵軍撤兵。

    河東軍大旗之下,李存勖坐在馬上,胯下的坐騎焦躁不安的刨著地面,顯然這頭好動的畜生已經被激昂的鼓聲和不遠處的喊殺聲所感染了,它的主人也是如此,李存勖的表現並不像一個即將獲得全勝的大軍統帥,反倒有點像老師限制住的頑皮漢子,他不時偷偷的打量身旁那個胡名叫邈佶烈的大漢,在發現對手用充滿警惕的眼光盯著自己時候,只得有些喪氣的又偏過頭去。

    正當此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厲嘯,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回事,李存勖胯下那匹健馬便倒了下來,緊接著其身後的河東軍帥旗也倒了下來,場中頓時人嘶馬鳴,亂作一團。

    混亂中,邈佶烈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用他渾厚的嗓門高呼道︰“都別亂動,都別亂動,別讓梁賊鑽了空子,大王你怎麼樣了!沒事吧!”他跳下戰馬,沖到李存勖身旁,只見李存勖躺在地上,一條腿被沉重的戰馬壓在軀體下,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一副受創頗重的模樣。

    “快,快把戰馬搬開!”邈佶烈趕忙下令道,兩旁的親兵趕忙涌過來一起用力,將壓在李存勖右腿上的戰馬尸體搬開去,旁人這才發現那戰馬已經少了半邊腦袋,不禁咋舌驚呆了,這馬頭骨頗為堅硬,便是讓大力士用大鐵椎猛擊也沒有這般效果,也不知是何等利器才有這等威力。

    馬尸剛剛搬開,邈佶烈便沖到李存勖身旁,從腰間解下水囊,含了一口猛的噴在對方臉上,又猛掐了幾下人中,李存勖才悠悠醒了過來,慘呼︰“痛殺我也!”邈佶烈趕忙問道︰“大王,你感覺如何?”

    “大腿,還有右腰都痛得厲害!”李存勖的嗓音很微弱,一副隨時都會昏死過去的模樣,邈佶烈目光轉向對方的右腰,只見一根斷槍頭刺穿了鐵甲,深深的沒入腰間,伸手一摸,只覺得一片溫*熱,收手一看滿是血跡,心知李存勖此次受傷不輕,趕忙厲聲喝道︰“快傳軍醫來,準備網床!”

    諸將本慌亂間,見有人發號施令,立刻便有了主心骨,紛紛去執行命令去了。李存勖勉力睜開雙眼,對邈佶烈笑道︰“大兄,小弟不听你忠言,至有此禍。若有不豫之事,繼岌便勞煩你了。是兒若是頑劣不堪造就,大兄便取而代之便是,只是莫要誤了先父之志!”

    “大王休得胡言!”那邈佶烈趕忙答道︰“這不過是一點輕傷罷了,將養數月便好了,某受先王大恩,自當竭忠盡智。大王還是閉目休息,莫要說話,牽動了傷勢便不好了!”

    李存勖聞言點了點頭,他此時傷勢沉重,也沒有什麼多余的精力說話了,便環視了諸將一眼,有以目示邈佶烈點了點頭,諸將會意齊聲應道︰“大王請放心,吾等自當听從總管節度!”李存勖這才放心的閉目昏睡過去。原來這邈佶烈本是李克用的義兒,邈佶烈本是他的胡名,漢名卻是叫李嗣源,隨李克用轉戰三十余年,履立戰功,官至蕃漢內外馬步軍總管,乃是河東鎮的首將,在河東軍極有威望,便是李存勖本人,對其也極為敬重。

    這時大夫已經趕到,察看了一會地上的李存勖的傷勢,起身在邈佶烈耳旁低語了幾句。李嗣源點了點頭,大聲喝道︰“快將大王抬到網床中,莫要顛簸了。”說話間,便有數名士卒牽了兩匹戰馬來,在兩馬之間用麻網相連,上面再鋪了一層氈墊,再將李存勖置于其中,這樣一來,馬匹行走之時,其間的傷員也不至于受到顛簸,加重傷勢。待到載運著李存勖的馬匹退下了,李嗣源轉過身來,沉聲喝道︰“諸將听令,鳴金退兵!”

    眾將頓時嘩然,一個性急的喝道︰“大王受粱賊暗算,我等正要攻破賊寨,將其兵將個個刺心處死,方雪此恨,大總管為何要退兵呀!”

    “是呀,大王雖然受傷,但攻破敵寨也就半個時辰的事情了,為何不滅敵後再退兵不遲呀!”

    面對眾人的反對聲,李嗣源卻好似充耳未聞一般,自顧喝道︰“大王既然已將諸軍交我節度,你們就當听我軍令,爾等這般吵雜,莫非當某家行不得軍法了嗎?”

    諸將聞言默然,這李嗣源在河東軍中數十年的積威著實了不得,這些將佐多為熊虎之士,但在李嗣源面前,連半個多余的字眼也不敢多說,紛紛叉手行禮退下。很快,響亮的鳴金聲便響徹了戰場的上空。

    謝彥章站在寨牆旁,看著漸漸退去的河東軍背影,只覺得眼前的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方才河東兵已經沖破了數處寨牆,突入寨中,眼看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卻沒想到情勢突然轉變,敵軍突然鳴金收兵了,難道自己方才那一炮真的打中了河東軍中的什麼緊要人物,可就算如此,先破了自己這寨子在退兵也來得及呀?此時的謝彥章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嗣源騎在馬上,憂慮的目光停留在一旁的那輛白色的馬車中,在火光的映射下,顯得更加陰森,而受傷的李存勖就在那輛車中。雖然此番大破梁軍,但河東軍士卒的士氣並不高漲,李嗣源的耳邊不斷傳來低微的抱怨聲,但他並沒有讓親兵制止,作為一個幾乎生下來就在軍中長大的老軍漢,他很了解丘八的心理︰當兵的可以忍受各種各樣難以言喻的勞苦和危險,但畢竟也是人,必須有發泄的渠道,士兵們拼死拼活的打了勝仗,是為了賞賜和戰利品,自己放著唾手可得的敵營不去攻佔,丟下那麼多俘虜和輜重連夜退兵,那些軍漢肯定不滿意,自己若是連抱怨這個渠道也要堵住了,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只是自己現在已經不是,起碼不全是一個簡單的軍漢了,要想的,要考慮的比一個單純的軍人要多得多︰大王受了重傷,生死不知,如果有個萬一,李家數代人,千萬人流了無數鮮血打下的這片基業就會立刻分崩離析。那些現在還忠心耿耿的將領和盟友們就會立刻變為野心勃勃的敵人,只有爭取每一分,每一秒,趕在大王受重傷的消息的傳播開之前,盡快的將這支大軍帶回太原,控制住河東的中樞,才能將這一切的影響降到最低。相比起這一切來,那個寨子里的幾千名殘兵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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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王前驅 55郊祭
    李嗣源坐在馬上,突然想起年少時從族中長老听到的傳說︰世間英雄皆有命數,皆與天上星宿相連,若所屬星宿明亮則英雄運盛,星宿暗淡則英雄運衰,星宿隕落則是英雄的末路。想到這里,李嗣源禁不住抬頭向夜空中望去,尋找李存勖對應的那顆星宿,想要從中探察出主上的傷勢將會如何。可夜空中星羅棋布少說也有數千顆明星,一時間又哪里能找到對應李存勖的那一顆。李嗣源正煩悶間,突然傳來一聲怪鳴,一道怪風劃過頭頂,他本能的一縮頭,借著火光才發現是一只夜梟滑過頭頂,向道旁的灌木叢撲去,想必是發現了獵物的蹤跡了。李存勖啐了一口,突然發現一顆流星劃破長空,向西面落去,在夜空中劃過一條長長印跡。

    “夜梟撲頭,大星墜落!難道晉王當真過不了這關了?”李嗣源呆呆的望著夜空中的流星尾跡,心中思緒萬千,一時間竟然呆住了。

    由洛陽通往開封的官道上,車駕如龍,旌旗如雲,護衛首尾不下十余里,儀仗壯盛之極。車輿之上,坐著一名黃色袞冕男子,卻是梁國天子朱友貞。此時正是六月的天氣,烈日當頭,酷熱之極,朱友貞坐在這車輿之中,也是滿臉疲憊之色。

    朱友貞看了看外間的移動緩慢的護衛和儀仗,對身旁跪坐著的緋袍男子問道︰“走的好生之慢,這般看來,只怕還要兩日才能回到汴梁。”

    那男子年齡與朱友貞相仿,也不過三十許人,白皙豐滿的臉頰上透出健康紅光,頷下留著的修剪的十分漂亮的黑須,身上的衣衫不但質地好,而且還剪裁的十分合身,顯然這個坐在朱友貞身邊的男子是一個從生下來就養尊處優的人,這在出身多半十分低微的梁國臣子中是十分罕見的。這男子听到朱友貞的話,笑著答道︰“大家且放心,此時正是夏天,黃河並未封凍,晉賊如何能飛渡,不過一日功夫,汴梁那邊也不會有什麼變故。再說走的慢些也好,正好讓四方百姓們看看威儀,也好知道天子貴重之處!”

    朱友貞听到那緋袍男子的答話,臉上露出歡愉的笑意,道︰“如真能如此,收服州郡之心,也是趙卿家的大功。”

    “不敢,此乃天子威儀,微臣不過出一諫言罷了,如何敢居功!”那緋袍男子趕忙躬身拜謝,原來此人姓趙名岩,本為駙馬都尉,與朱友貞交好。朱友弒殺朱溫奪位之後,這趙岩便與朱友密謀,聯合魏博鎮節度使楊師厚,斬殺朱友,奪得帝位。因此,朱友貞繼位之後,便任其為租庸使,戶部尚書,掌握財賦大權,雖然名義上執政還是敬翔、李振等幾個老臣,但在群臣之中信重卻是以其為第一,每次出兵皆以趙岩及德妃兄弟以為監軍,敬翔等人也無可奈何。此次朱友貞前往也是因為他的諫言。朱友貞雖然通過政變,奪取了梁國的中央政權,但四方州郡多為老臣宿將,對于他這個天子並不怎麼放在眼里。于是趙岩便進諫說朱友貞雖然已經繼位,但未曾郊祭天地,從禮法上與諸侯無異,所以才被四方州郡所輕視,如果前往西都洛陽郊祭天地,順便謁宣陵朱溫陵墓),必然能夠壓服四方郡縣。雖然宰相敬翔堅決反對,但朱友貞還是采納了親信的建議,率領儀仗護衛前往洛陽祭拜天地,這一番折騰下來,饒是朱友貞弓馬出身,打熬了一身好筋骨,也是疲敝之極。

    君臣二人在車輿中談笑了幾句,這趙岩本就極為了解朱友貞的心思,每句話都是撓到了對方的癢處,不一會兒便將朱友貞哄得愁容盡去,喜笑顏開。正當此時,車外傳來一陣氣喘吁吁的呼喊聲︰“大家,大家,臣下有事有奏報!”

    車中二人已經听出了來人的聲音,朱友貞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厭煩的神色,趙岩是何等機靈的性子,起身走到車外,對來人拱了拱手,笑道︰“相公且小聲些,莫要驚擾了,大家有些累了,已經歇息了!”

    來人約莫五十多歲年紀,體型已經有些發胖了,身上卻是穿了一件紫袍,正是梁國宰相敬翔,他狠狠的看了趙岩一眼,厲聲喝道︰“你干的好事,晉賊已經于楊劉過河,大破謝彥章,敗兵言晉賊已至汴梁,虎牢之險已入賊手了!”

    趙岩聞言立即臉色慘白,呆若木雞的站在那里,口中只是期期艾艾,卻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父親乃是前陳州刺史趙,生下來便是富貴人家,後來又適朱溫之女長樂公主,更是貴盛莫比,這等膏粱子弟,若是躲在宮闈之中玩政治陰謀倒是熟練的很,可像這樣面對山崩一般大變,立刻變傻了眼。

    朱友貞從車內趕了出來,他只是不想見到敬翔這個礙眼的家伙,倒沒有真的睡著,此時听到外間如此驚人的消息,上前一把扯住敬翔的衣袖急道︰“此事當真?敬公快快進里間說話!”

    敬翔跌足道︰“這等事微臣難道還敢弄虛作假嗎?乃是城中快馬使者的消息,這里離汴梁已經不遠了,想必不久之後,便會看到逃難的百姓,那時一問便知!”

    朱友貞聞言頓時呆立,原來此時梁軍主力屯扎于黃河北岸,與河東軍對峙,若是此時河東軍已經拿下虎牢,直逼汴梁城下,便已經大勢去矣,自己這些儀仗護衛雖然看起來人多勢眾,儀態莊嚴,但多半是功勛子弟,並未曾經歷戰陣,只是個空架子,和那些身經百戰的河東軍一交鋒肯定是一觸即潰的下場。

    敬翔見朱友貞君臣二人相對而泣,一副束手無措的模樣,不由得又氣又恨,急道︰“陛下,如今形勢未明,如何能在此效婦兒態,相對而泣呢!縱然粱賊已經直逼城下,但汴梁城中有戶口十萬,甲械糧秣如同山積,只要陛下趕回城中,許以重賞,一日之間,數萬之兵叱 可辦。黎陽之師相距汴梁不過三日之路程,待到還兵之時,便可打破晉賊!”

    朱友貞被敬翔這一番打氣,總算恢復了點精神,正要下車換馬,卻被趙岩一把拉住了,急道︰“如今汴梁那邊情勢不明,大家千金之軀,豈可輕擲,西都城郭完畢,有山川之險,不如轉車駕向西,以洛陽為行在,便是泰山之安,待到形勢明朗了再做處置。”

    敬翔聞言頓時大怒,上前反手一掌便扇了趙岩一個耳光,喝道︰“好你個誤國奸賊,若非你先前胡言,說什麼祭拜天地,以鎮四方,輕動天子輿駕,如何會有今日?如今敵兵直逼汴梁,人心惶恐,天子輿駕若是不在,汴梁豈可復守?若是依你所言,前往洛陽,護駕將吏妻子皆在汴梁,只怕消息傳來,人為自計,十萬之眾,旬日間便會不戰而潰。那時天子以何處為家?”說到這里,敬翔轉過身來對朱友貞道︰“陛下,今日有此大禍,盡為此賊所至,老臣先前請斬此賊之首,以儆效尤。再與陛下一同快馬趕回汴粱,以為後計!”

    朱友貞與趙岩不同,也是朱溫一手調教出來的,此時听了敬翔的分析,已經從方才的驚恐中恢復了過來。但他對敬翔在自己面前的無禮打人也有些隱隱的不滿,只是此時形勢危急,離不得這名經驗豐富,威望卓著的老臣的協助,便強笑道︰“這廝的確犯下了不赦之罪,須得嚴加懲治,只是他好歹也是我姐夫,敬公看在某家這分薄面上,便饒了他這一遭吧,待到此番事了了,定當嚴加懲治!”說到這里,朱友貞轉過頭來,厲聲道︰“來人,且將這廝壓下去,好生看管!”

    敬翔見天子這般說,心知這次已經不可能殺的了趙岩了,只得冷哼了一聲,沉聲道︰“既然如此,老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只是感情大家快些動身,早一刻回到城中,便多了一份把握!”

    朱友貞笑道︰“那是自然!來人,快準備馬匹,護衛,隨某家一同趕回汴梁!”

    汴京,建昌宮,其城周長五里,牆高池深,周圍曲折周轉,與長安、洛陽等皇都宮城規模宏大方正不同,倒有些像是堅固自守的內城。原來此地本是宣武軍的治所,當時朱溫初至汴京時,夷門之外皆為敵寇,自然對自家治所要修的堅固些。篡唐之後,朱溫便以其衙署為宮城,號曰建昌,作為天子居停所在。梁末帝朱友貞奪得帝位之後,便居于此宮之中,于是此地便成為了大梁帝國的中樞所在。
為王前驅 56激變
    汴京,建昌宮,其城周長五里,牆高池深,周圍曲折周轉,與長安、洛陽等皇都宮城規模宏大方正不同,倒有些像是堅固自守的內城原來此地本是宣武軍的治所,當時朱溫初至汴京時,夷門之外皆為敵寇,自然對自家治所要修的堅固些。WWw.點com篡唐之後,朱溫便以其衙署為宮城,號曰建昌,作為天子居停所在。梁末帝朱友貞奪得帝位之後,便居于此宮之中,于是此地便成為了大梁帝國的中樞所在。

    明堂之上,朱友貞端坐在首座之上,臉上滿是惴惴不安,自從他連夜狂奔回汴梁,便分遣部屬,緊閉四門,派出信使,要求各處州郡遣軍回援,準備抵抗河東軍的進攻。為了安定京城百姓的人心,他還特別盛裝在城內巡視了一番,經過這番處置,汴梁總算勉強安定下來了。

    這時,一個身穿繡衣的白面無須男子上得堂來,用尖銳的聲音稟告道“大家,隨行前往西都的侍衛諸軍已經到西門了!”

    “好!”朱友貞臉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他得到敵軍緊逼京城的消息後,自己便立即輕騎趕往汴梁,隨行他前往洛陽郊祭的隨行侍衛諸軍也丟掉累贅的儀仗,開始向汴梁急行軍,只是比朱友貞拉下了半日路程,已經算得極快了。

    “吩咐下去,侍衛諸軍士卒每人賞錢兩貫,布一段,都頭將校加倍!”朱友貞果斷的下令道,作為一個已經帶了多年兵的將領,他很清楚在這個人心搖動的時候,可千萬不能因為吝嗇了錢財,而傷了將士們的心。

    那太監躬身拜了一下,卻沒有立即下去執行命令。朱友貞見狀,低喝道“還不快些下去。”

    “請大家恕罪,如今趙郎君被拘在府中,閉門思過,小人是否當直接去北司宣旨!”

    朱友貞聞言一愣,才想起身為租庸使、戶部尚書的趙岩被自己斥責之後,已經被命令呆在府里,閉門思過。www.uu.com看小說就到~方才他的旨意要調用大筆財帛,除非直接任命租庸副使暫代趙岩之職來執行旨意以外,就只有動用自家內庫中的錢財了。

    “你且宣那廝進宮吧!”朱友貞沉吟了片刻,低聲下令道。

    “喏!”一個尖利悠長的聲音穿過明堂,向宮外傳去。

    “罪臣趙岩拜見大家!”隨著一聲哽咽的呼喊聲,低頭疾趨上堂的趙岩便跪倒在地,面孔緊貼地面,連頭也不敢抬一下。

    朱友貞看了看地上的寵臣,只見其和往日不同,只穿了一件粗陋的白麻衣服,也沒有傳鞋襪,白皙的赤足上有四五道傷痕。朱友貞並不是個愚蠢的人,他心里明白今天這個糟糕的局面是和眼前這個寵臣的輕率分不開的,但看到他此時這副淒慘模樣,心中的好感又本能的替他說情,一時間不禁猶豫了起來。

    “趙卿家,起來說話吧!”朱友貞嘆了口氣。

    “罪臣萬死,不敢面見尊顏!”趙岩沒有起身,繼續保持著跪伏在地的姿勢,聲音哽咽。

    朱友貞見狀,想起趙岩舊日的那些功勞情分,心中不由得一軟,自己能得此大位,離不開此人的四處奔走,這擁立之功實在是無以復加,更不要說趙岩的妻子長樂公主乃是自己的親妹妹。想到這里,朱友貞對一旁的那位太監沉聲道“且扶趙卿家起來吧,將我那件錦袍和烏靴拿來,替他換上,這般在殿上成什麼模樣!”

    那太監應了一聲,趙岩趕忙磕頭謝恩,不一會兒有人替他換上衣鞋。WWw.點com朱友貞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對方雙目紅腫,白皙豐滿的雙頰也仿佛消瘦了不少,心中的惱怒便去了不少,嘆道“我那妹子可好?”

    趙岩躬身道“這等宅外事,罪臣不敢讓公主知曉,免得驚嚇了,此番事了之後,自當向其請罪!”

    朱友貞點了點頭,嘆道“你此事處置的倒還好,我那妹子身子虛弱,最是受不得驚嚇。”

    他與那長樂公主乃是一母所生,關系自然大是不同,听到趙岩此番處置得當,心里自然大是滿意。

    趙岩看了看朱友貞的臉色,小心的試探道“罪臣本欲上書辭去官職,但還思賞功罰罪皆為天子權柄,不敢自專,只敢閉門待罪,以待天罰,一點虔心,還望見諒!”

    朱友貞听趙岩這般一說,才想起賞賜官兵之事,趕忙提起。那趙岩來時就已經從太監口中得知緣由,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時朱友貞一提起,立即言說庫中尚且充裕,從那一庫中支取錢帛,從哪一庫中沖銷等等說的井井有條,儼然一副能吏模樣。朱友貞听在耳里,不由得暗想自己這妹夫雖然建議郊祭誤了大事,但在理財方面還是做得蠻不錯的,自己只怕還是離不得他。

    君臣兩人正說話間,外間突然有人通報,宰相敬翔有要事拜見,朱友貞連忙宣其覲見,趙岩趕忙躲到一旁。敬翔上得堂來,滿臉都是喜色,斂衽下拜後,笑道“稟告大家,大喜呀,虎牢還在我軍手中,先前乃是誤報!”

    “誤報?”朱友貞臉色大變,他有點被這個突然而來的消息給搞糊涂了,敬翔趕忙解釋,原來敬翔趕回汴梁之後,便由他來節度京中諸軍。他跟隨朱溫多年,對于軍中諸將能耐大小,所長所短皆是一清二楚,對于汴梁周圍的地理情況更是如數家珍,一上任便立即一面征調民力修補城牆的薄弱部位,一面派遣騎兵去探察周邊具體情況。不過半日功夫,便有騎兵回報,虎牢還在梁軍手中,也未曾有踫到敵軍的游騎,看來河東軍主力還沒有趕到。他得知此事後便連忙趕去將消息稟告給朱友貞。

    此時朱友貞得知消息也甚是歡喜,敬翔沉聲道“大家,老臣以為既然虎牢還在我軍手中,京城便無大礙,河上之兵與其急著返京,不如順河而下,直取楊劉,斷其歸路!”

    朱友貞聞言一愣,旋即便明白了敬翔的用意。當時形勢,梁軍主力屯扎于黃河北岸,形成一個橋頭堡,與已經歸附河東郡的魏州相對峙。河東軍無法渡河,則沿黃河而下,由德勝、楊劉等地渡河,攻略鄆州等地,一方面可以分散梁軍兵力,削弱對方的戰爭潛力,另一方面也能繞過敵軍堅固的壁壘區域,直取敵軍首都汴梁。而敬翔的策略則是首先以精兵加強虎牢關的防御,確保汴梁不失,同時讓屯扎在河上的梁軍主力沿河而下,攻擊德勝、楊劉等河東軍較為虛弱的河上要點,切斷糧道,這樣一來可以攻其必救,調動敵軍,使其疲憊,而梁軍主力可以乘舟行軍,以逸待勞,二來可以選擇有利的戰場,避免在汴梁附近的平原上與擁有騎兵優勢的河東軍進行不利的會戰,實在是老辣之極的手段。

    “如此甚好,我已經下令賞賜諸軍將士,之後立即出師!”

    “陛下英明!”敬翔贊同道,五代之時,兵驕將惰,若是少了賞賜,軍中出征之時往往會有變故,朱友貞能想到這點,的確並非未經事的少年。

    堂上二人議定了,正要起草敕書,外間卻有侍臣來報,說河陽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有信來報。朱友貞趕忙下令傳上來,不一會兒,一名汗濕重衫的信使上得堂來,呈上書信,朱友貞接過拆開,剛看了兩行,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頗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敬翔在一旁看得不對,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朱友貞便將那書信遞了過去,沉聲道“敬公你也看看吧!”

    敬翔趕忙接過細看,原來那書信中言謝彥章圍攻楊劉不下,晉王李存勖領十萬兵來援,梁軍不得已立寨破河自守,晉軍渡河猛攻,梁軍雖經歷苦戰,殺傷甚多,然眾寡懸殊,抵擋不住,被晉軍強渡,圍攻營壘,四寨已失其三,正當此時,仰仗聖天子威靈,守兵以火炮轟擊,重創敵酋,李賊裹創而去,遺傷者渡河而去。軍中只有傷兵數千,甲兵損失殆盡嗎,請求補充雲雲。敬翔對軍中情形所知甚多,看到這里,便已經將當時的情況猜想的七七八八了。抬頭對朱友貞道“若是信中所言屬實,莫非當真是擊傷了李存勖?否則以沙陀子的凶頑,四寨已破其三,其余不過數千殘卒,豈有不一鼓作氣,全破敵軍的道理?”

    朱友貞點了點頭,旋即怒道“這謝彥章當真該死,明明晉賊未曾渡河,卻弄得汴梁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定要重重懲治。”

    敬翔心知如今粱軍中老成凋零,謝彥章乃是少有的良將,此番被朱友貞惱了,若是撤去了,只怕梁軍形勢更是不堪,便趕忙替謝彥章開解道“這也怪不得他,那些消息定然是潰兵向汴梁逃竄,百姓風傳,夸大變幻而來的。他苦戰之後,死中求活,一時間不明戰場情形,恐怕沙陀賊殺他個回馬槍,等到確定敵軍撤兵後方才上奏軍情,也算得是老成持重了。”

    朱友貞冷哼了一聲,卻听到一旁有人道“老成持重?敬公得到這的這等消息,也不辨真假,便上奏陛下,弄得陛下丟下儀仗,一路狂奔而回汴梁,耗費錢財賞賜諸軍,這般作為莫非也是老成持重?只怕是別有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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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王前驅 57怨望
    敬翔轉過身來,說話的不是別人,卻是身著一身素服的趙岩,只見其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雙目之中卻滿是掩飾不住的怨毒之色。(www.paohu8.com)敬翔心中不由得咯 了一下,心知此人雖然總喜歡裝出一副雅量高致的名士氣概,但其實心胸卻是狹窄之極,自己此次傷了他的面子,只怕此後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事已至此,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敬翔轉過身來,對朱友貞下拜謝罪道︰“老臣無能,累至尊受驚,在此請罪了。只是天子無虛言,雖然如今已經晉軍過河的消息為虛,這士卒犒賞也絕不可少了!”

    “當時情勢緊急,謠言四起,敬公如何知曉真假,何罪之有!”朱友貞倒並非昏庸之人,倒也明白清理,笑著扶起敬翔,轉身對趙岩,臉色便冷了下來︰“雖然此番晉賊未曾渡河,但你也罪過不小,此番回去後將這身衣服脫了吧,好生將犒賞隨駕軍士的差遣辦好了,先罰你半年的俸祿,若是再辦不好差使,定當嚴加懲治!”

    趙岩趕忙躬身謝恩,一旁的敬翔听在耳里,心中卻是暗暗搖頭。那朱友貞表面上對趙岩雖然神色冷淡,但對其的差遣卻是絲毫沒動,處罰只是象征性的罰了半年的俸祿,想那趙岩乃是租庸使、戶部尚書,掌握著天下的財源,隨便漏點下來也多上百倍不止。天子這般做只能說明趙岩的聖眷未衰,所信任的還是那批從潛宅時便跟著他的幸進小臣罷了。想到這里,敬翔心中便不由得一陣沮喪。

    此時天色已晚,朱友貞一路狂奔而回,身心早已疲敝,只是軍情危急,也只能咬牙頂住。如今得到乃是虛驚一場,心里那根弦松了下來,不自覺地打了個哈切道︰“今日便到這里吧,某家有些倦了,二位且各自回府吧!”

    趙岩回到府中,早有討喜歡的俏婢上前,侍候他梳洗更衣進食。這趙岩本是貴冑子弟,後來又尚天子之愛女,尊榮華貴,從來只有旁人艷羨的份,哪里吃過這般苦楚,更不要說敬翔當面掌摑之辱,讓他如何不餃齒痛恨不已。趙岩梳洗之後,用罷酒食,回到房中,正躺在榻上思忖當如何才能向敬翔報復,雪得此恨,卻听見外間動靜,一名伴當進得屋來,恭聲道︰“崇政院中張判官前來,說有要事告與郎君。”

    “崇政院?”趙岩一愣,旋即沉聲道︰“且讓使者在我書房中稍候,我更衣後便來見他!”那伴當應了一聲便退出屋外,趙岩坐在房中皺眉自語道︰“這麼晚了,院中還有使者,莫非有什麼緊急軍情不成?”原來崇政院乃是後梁軍政機構,後梁太祖朱溫為了革除唐未宦官掌樞密、干預軍政之弊,于開平元年907)罷樞密院,設崇政院,置崇政使,以士人充任,預聞軍國機密,備皇帝顧問。是凡軍國大事,皆先由天子向崇政使咨詢參謀,然後再交由宰相執行,其位雖卑,其權卻重,隱然間已經壓過了百官之首的宰相,這個節骨眼上院中有信使來報,讓趙岩如何不心驚。

    趙岩換了衣衫,來到書房前,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去,只見書房中坐著一名人身著青衣,正是崇政院判官張漢杰,此人乃是德妃之弟,最為天子親信,崇政使李振雖然位秩居于其上,但見自己所言皆不用,便索性稱疾不用事,每日只在家中靜養,所以實際上此人才是崇政院的真正首腦,他看到趙岩進來,急忙起身道︰“賢弟怎的此時還這般拖沓,大禍無日矣!”

    趙岩听他這般說,也不由得嚇了一大跳,答道︰“大兄為何這般說!”

    張漢杰屏退了書房中人,才從袖中鄭重其事的取出一封文書來,放在趙岩面前,低聲道︰“賢弟請看,此乃敬翔那老匹夫的奏章,明早就要呈給大家!你快先看看,也好有個防備!”

    趙岩聞言大驚,他萬萬沒想到那敬翔一回家這麼快便上了奏疏,只怕自己是跑不了的,趕忙將那文書攤開細看,只見上面用端正的魏體書寫著下面的文字︰“國家連年喪師,疆土日蹙。陛下居深宮之中,所與計事者皆左右近習,豈能量敵國之勝負乎!先帝之時,奄有河北,親御豪杰之將,猶不得志。今敵至鄆州,階下不能留意。臣聞李亞子繼位以來,于今十年,攻城野戰,無不親當矢石,近者攻楊劉,身負束薪為士卒先,一鼓拔之。陛下儒雅守文,晏安自若,使賀輩敵之,而望攘逐寇讎,非臣所知也。陛下宜詣訪黎老,別求異策;不然憂未艾也。臣雖駑怯,受國重恩,陛下必若乏才,乞于邊垂自效。”

    趙岩抬起頭來,臉色滿是驚詫之色︰“這老匹夫竟放著好好的宰相不做要求出外督兵,不過大兄為何說我等禍至無日矣?”

    “哎!”張漢杰嘆了口氣︰“賢弟你想想,那老匹夫若是出外督兵,以他的官職資歷,至少要身兼數鎮節度,大梁之兵至少得有三分之一在他手中,豈不是又一個活脫脫的楊師厚?先帝可不止今上一個兒子,若是有人動了心思想要效仿咱們,那時候你我豈不是大禍臨頭?”

    “不錯!”趙岩听到這里,臉色大變,豐滿紅潤的雙頰立刻變得蒼白起來。原來朱溫為朱友弒殺後,身為均王的朱友貞心中不滿,想要奪取帝位。當時梁之重兵皆在楊師厚之手,又勛名為眾所服,朱友貞則遣心腹馬慎交暗中說服楊師厚,得到了對方的支持,這才殺死了朱友,奪取了帝位。但後來楊師厚重兵在手,位高權重,身居魏博重鎮,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朱友貞一直對其無可奈何。在楊師厚死後,為了防止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便分拆魏博鎮,從而激起了兵變,釀成了晉軍入魏的大禍。作為朱友貞身邊的心腹重臣,這一系列事情趙岩要麼親身參與,要麼也是所知甚詳。是以張漢杰稍一提點,他立刻便理會過來,在屋中來回疾步,突然跌足罵道︰“好個敬老匹夫,怪不得他早不要求出外領兵,晚不出外領兵,如今那沙陀子挨了炮子他卻要出外領兵,分明是居心叵測!”

    張漢杰卻並不慌張,笑問道︰“那賢弟以為當如何應對!”

    趙岩咬牙切齒道︰“這有何難,這信中犯禁語句如此之多,一個‘怨望’便能收拾了這老匹夫!”趙岩這伎倆極為惡毒,這“怨望”可謂是君臣之間的大殺器,而且臣子的本事越大,所立的功勞越大,這個“怨望”之罪便越是跑不脫。像敬翔這等功高蓋世的老臣子,“怨望”之罪簡直就是給他度身訂制的。

    張漢杰卻是狡黠的一笑,道︰“賢弟此計雖好,但還是老套了些,天子仁恕,就憑這個‘怨望’之罪恐怕還動不得這個老匹夫,若是不處置了他,遲早要出禍患,不如找個辦法了解了他!”

    趙岩聞言大喜,躬身笑道︰“請大兄解惑!”

    張漢杰笑道︰“那老匹夫不是要求出外督兵嗎?好,便讓他出外督兵,只不過不是去河上,而是去徐州!”

    “徐州?”趙岩聞言一愣,徐州離河東軍最近的地方也有七八百里,何必要敬翔去督兵?還不如說是流放吧,不過這個理由說得過去嗎?

    “不錯,正是徐州!”張漢杰笑道,他看出了趙岩的疑慮,笑道︰“不過對付的不是河東軍,而是吳賊!”

    “哦,妙極,果然妙極!”趙岩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了前段時間南邊州郡發來的告急文書,不約而同的報告吳國在擊破湖南馬楚之後,從今年春天便開始兩淮的吳軍調動就開始頻繁起來,尤其是五月之後,淮東楚、濠、泗等州郡的吳軍開始有大批舟船轉運囤積糧食,而且緩沖區內的很多半獨立的豪強也受到吳軍方面的威逼利誘,開始公開或者半公開的倒向吳軍,這些都是吳軍有大動作的先兆。雖然如此,趙岩和張漢杰兩人都不認為吳軍將在淮北方面會有什麼大的進展,畢竟那邊土地平坦,並不利于吳軍擅長的步兵,所以也不用給敬翔掌握多少兵力,就可以把這個討厭的老匹夫踢出汴梁了。

    徐州,古名彭城。自古便為東南重鎮,其地岡巒環合,汴泗交流,北走齊、魯,西通梁、宋,自昔要害地也,朱溫清口之敗後,心知不可復與楊行密爭鋒于淮上,便以徐州為武寧軍,設以重鎮,外轄宿州,邳縣、穎州等要地,抵御楊吳北侵。梁國自淮以北,河以南,汴以東,大海以西便以此城為根本。楊行密在世時,屢次發兵北侵,皆折戟于此城之下,因而終身不得北進一步,此城可謂梁國南方的第一干城,在呂吳吞並馬楚,基本已經一統南方,矛頭逐漸轉向北方的這個時候,徐州的地位便顯得格外突出起來。
為王前驅 58山賊1
    敬翔坐在案前,耳邊傳來一陣陣知了的叫聲,窗外的空地上生長著一棵大槐樹,主干足有兩人合抱粗細,展開的樹冠宛如亭蓋一般,籠罩在房屋的上方,遮住了烈日,灑下一片清涼。敬翔眼前的幾案上擺放著十余封文書,皆用紅漆封口,標示著其中的內容十萬火急,可此時他腦海中一片繁雜,數日前上書之後的一系列遭遇像電影一般在他眼前重現︰回家後連夜上書請求出京督戰時的激動、在家中等待回音時的期待,最終卻得到前往徐州敕書的震驚,還有一路由汴梁來到徐州途中的沮喪和彷徨。終于,敬翔站起身來,來到院中那顆大槐樹下,沉聲嘆道︰“人事哉?天命呼?”目光中滿是迷惘之色。

    商錦忠劇烈的喘息著,額頭暴起的血管就好似下一刻就要迸裂開來一般,一條皮帶深深的嵌入他的右肩,在他的身旁,一頭驢子也在奮力的發力,一同拉扯著後面的木犁,包鐵的犁頭將濕*軟的泥土像波浪一樣分開,蓮娘熟練的扶著犁,在他們的身後,留下一條筆直的犁溝來。

    “郎君,歇口氣,喝口茶湯再接著干吧!”蓮娘低聲道,她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但配合其當地的土音來,卻有些特別的韻味。商錦忠停住腳步,看了看剩下的田地,笑道︰“不必了歇了,蓮娘你若是累了,便讓大郎來替你扶犁,乘著節氣還在,快些將這幾塊地耕完了,再去將那塊坡地整治了,也種些雜糧,也好貼補貼補!”

    蓮娘笑道︰“我在後面扶犁,有什麼累的,只是我看這驢已經有些吃不住勁了,你便是不累,也得讓它歇歇吧!”

    商錦忠聞言一看,才發現那頭驢身上早已汗出如漿,四腿發顫,只得將那驢解下套子,牽到一旁樹蔭下,讓其吃草歇息,又取了點豆料撒給它吃。這時一旁的大孩子趕忙送了茶水過來,商錦忠接過喝了一大口,只覺得一陣帶有微微苦味的液體滑過喉嚨,口中立刻生出津*液來,說不出的暢快。他擦了擦嘴旁的水跡,將木碗遞給一旁的孩子︰“再來一碗。”

    商錦忠喝了三碗茶湯,走到那驢子身旁,伸手在那驢背上撫摸了兩下,才發現那驢子經過這些天農忙時的勞作,瘦了不少,不由得嘆道︰“這耕田耘地,著實少不得一頭大牲畜,此刻若是有兩頭犍牛,此地有地有水,好生整治一番,倒是個好家業!”

    商錦忠正感嘆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呼喊聲,他轉身向聲音來處望去,只見留在家中的那個小孩子正飛快的向這邊跑來,一邊跑還一邊叫喊道︰“父親,父親,家中來了一伙強人,好不嚇人,您快回去看看吧!”

    “嗯,強人?”商錦忠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原來他那日幫蓮娘劈柴做事,本是見她子幼母弱,無人可依,後來蓮娘也幫他煮些吃食,縫補衣裳,時日一久,兩人便住到一塊去了,商錦忠早已厭倦了這亂世中殺伐飄零的日子,此時好不容易安定了下來,自然是萬分珍惜,此地本就偏僻的很,十天半月沒有一個行人經過也是尋常事,今日突然有了人經過,讓商錦忠那本已放松了的心弦一下子又緊繃了起來,趕忙問道:“小郎,他們有多少人,都是什麼打扮?”

    那小孩子不過七八歲年紀,又是在山間長大,所接觸的人少,不像城中孩子那般早熟,指手畫腳的述說了半響,也沒說個明白,商錦忠最後只得搖了搖頭,嘆道︰“待我先回去看看!”

    說話間,商錦忠將丟在一旁的衣衫披上,又撿起放在樹下的弓箭佩刀掛好,山間多有鳥獸,便是出外耕作,山民也往往要帶些護身器具,便要向家中走去。手上卻是一緊,回頭一看卻是被蓮娘扯住了,只見那女子淚眼漣漣的看著商錦忠,目光中滿是恐懼,泣聲道︰“郎君,還是莫要去了,反正他們也是過路的,房子壞了最多我們回去後重新再建便是,若是你有個萬一,讓我們娘兒倆如何是好呀!”說到這里,蓮娘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失聲痛哭起來,一旁的那小孩兒雖然不知原委,見母親哭了,也跟著哭了起來。

    商錦忠將蓮娘抱入懷中,安慰性的輕輕的拍了拍對方的背,蓮娘的哭聲慢慢停了了。商錦忠慢慢的將蓮娘推開,笑道︰“我只是去看個究竟,若是當真是強盜,我再悄悄回來便是,再說就憑這一張弓,一柄刀,便是尋常七八條漢子,也傷不得我!”

    蓮娘見狀,心知攔不住商錦忠,只得慢慢的松開手,不舍道︰“那你可千萬要小心。”

    商錦忠點了點頭,轉身向家走去,蓮娘咬了咬牙,稍一猶疑,還是伸手招來兩個孩兒叮囑了兩句之後,也向家中走去。

    那田地離商家相距不過三四里的路程,拐過兩個彎子便到了。商錦忠離目的地還有百余步遠便走下山道,在灌木叢中穿行。不一會兒,他便爬到了半坡處,選了個安全所在,探出頭來,向下邊的自己宅院望去。

    只見商家院中或蹲或坐著數十條大漢,身上衣著式樣顏色各異,不過皆用青布裹頭,正亂哄哄的喝水休息。道路兩旁有三五十頭大小牲畜,背上都馱著大小籠箱,倒有些像是行腳商人,自己是否下去看看,說不定倒是向他們能買些鹽巴來。不過在這人跡罕至的山中,行商也好,強人也罷,也是一念之間的事情,想到這里,商錦忠不由得猶豫起來。

    商錦忠正猶疑間,突然身旁的灌木叢中一陣響動,轉出一個青衣漢子來,手中正兀自系著腰帶,顯然此人方才在那灌木叢中大便,商錦忠潛行過來時卻沒發現,此時正好撞個正著。商錦忠正要猶豫是要上前制服對方還是轉頭逃跑,那青衣漢子臉上卻現出喜色來,驚喜道︰“這不是商都頭嗎,你怎的這般打扮,躲在這里呀!”

    商錦忠一愣,見來人面目有幾分相熟,卻又說不出名字來,正猶疑間,那青衣漢子已經系好了腰帶,上前唱了個肥諾,笑道︰“都頭不認得小人了,某姓高名勝,先前在呂師周呂大都督手下混飯吃時,也曾與商都頭當過幾日的袍澤,怎的今日便認不出來了!”

    商錦忠經他這般一提醒,才漸漸想了起來,這高勝是楚軍中的一個旗頭,和自己還在共事過幾次,趕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笑道︰“咱家這個豬腦子,一時間連高家大哥都想不起來了,當真該打。”

    那高勝卻是個豪爽人,上前一把扯住商錦忠的胳膊,笑道︰“認不出也是正常,大都督兵敗之後,大伙兒星散四走,這幾年來哪個不是吃盡了苦頭,便像是活了幾世一般。莫說是商都頭你,便是咱家爹娘此時只怕也認不出我高勝了,來來來,今日這里踫到便是有緣。快隨兄弟我下去痛飲幾杯,敘敘一別後的經歷!”高勝一邊扯著商錦忠往山坡下走,一邊問道︰“卻不知都頭這些日子都做些什麼營生!”

    商錦忠卻在猶豫是否隨那高勝下山,畢竟自己當年雖然也和此人當過袍澤,但也不過是一面之緣,若是下得山坡對方一翻臉,自己可就是死路一條,他心里猶豫,腳下卻停住了,那高勝扯不動商錦忠,回頭一看,打量了對方上下,立刻恍然大悟,笑道︰“原來都頭也是做這沒本錢的買賣,只是這地頭挑的不太多,這山路如此偏僻,便是十天半月也未必有一個行商,怕不得喝西北風吧!”

    商錦忠聞言明白對方看到自己提刀背弓,又躲在山坡上鬼鬼祟祟的,誤解自己是做了盜賊,他既不願被誤解,也不好開口解釋,口中便猶豫起來。高勝看在眼里,還以為商錦忠是被自己識破了行藏,尷尬起來,趕忙大聲笑道︰“這有什麼,咱們好漢子,一身的力氣,一刀一槍混飯吃,總比回去種那幾畝鳥田,被幾個小吏欺壓,一年到頭,婆娘、崽子們連野菜都只能吃個半飽強上百倍吧!也不瞞都頭,咱家與你也是同行,也是做這沒本錢的買賣。某家替都頭介紹幾個好兄弟,大伙兒一同做這買賣!”

    說話間,那高勝便把商錦忠扯下山坡,來到下面人群中,那些本來還在休息的大漢見突然來了個陌生人,紛紛拔刀起身,個個目露凶光。高勝趕忙解說開來,看來他人緣著實不錯,或笑或罵,不一會兒便將商錦忠扯進屋中來。商錦忠目光掃過那些牲畜和大漢,只見那些牲畜背上的籠箱頗為沉重,也不知都是裝著什麼東西,那些大漢雖然服飾雜亂,但不少人臉上手足多有傷痕,倒不像是尋常百姓。

    “掌櫃,掌櫃!我帶個人與你認識!”那高勝嗓門頗大,在院中便高聲喊道,推開屋門便對屋內首座那人拱了拱手,介紹身後的商錦忠道︰“這便是商都頭,他昔日與我在軍中乃是袍澤,火器尤為精熟,讓他也入伙吧!”
為王前驅 59山賊2
    “喔?原來是高大郎的兄弟!”首座那人本來正與旁人說話,听到高勝的話,便站起身來,對商錦忠拱了拱手,笑道︰“某家姓宋,家中行二,與兄弟們合伙做點小買賣過活,也說不得什麼掌櫃,若是商都頭不嫌棄,便以宋二相稱便是!”

    商錦忠卻不敢怠慢,躬身行禮道︰“不敢,商某見過宋掌櫃了!”他站起身來,才上下打量了一會那宋掌櫃,只見這人生的一張紫黑色臉膛,五短身材,貌不驚人,但一雙眸子卻明亮之極,顧盼之間頗有威勢。商錦忠心知此人便是這伙人的頭目,但還沒有摸得對方的根底,也不敢多言,小心站在一旁。

    那宋掌櫃見商錦忠身上衣衫破舊,回頭對身旁人低語了兩句,那人立刻出到外間,不過片刻功夫便回來,手中卻多了兩段絹帛。宋掌櫃取過絹帛,笑著遞了過來道︰“都頭身上衣衫舊了些,這兩段絹帛先收下了,也做兩身衣衫,便算是某家的見面禮,望請收納!”

    商錦忠卻不伸手去接,拱手讓開道︰“小人已經不再軍中,這都頭二字再也不敢當。並非某矯情,小人現在不過是一介農夫,這等絹帛上身也不太合適。且謝過宋掌櫃的美意了!”

    高勝在一旁聞言截口道︰“商都頭這話可就差了,你看看咱們這一行人哪個身上穿的不是帛布,你此番跟著咱們去,包你日日有肉吃,過得和神仙一般。”說著便要將那絹帛塞到商錦忠懷中。

    那宋掌櫃卻是個精細的,從商錦忠的話語中听出了撇清之意,笑道︰“既然如此,某家也不勉強了,不過某家方才听高賢弟說你精通火器,可否幫我個小忙!”

    商錦忠听到這里,已經覺察出這宋掌櫃一行人來歷不明,只怕並非善類,他如今只想和蓮娘在這山中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唯恐被這些人牽連了,連忙推諉道︰“宋掌櫃休得听那廝胡吹,小人不過在軍中見過些火器,如何敢說精通二字,掌櫃還是到了大邑之中,尋得工匠詢問吧!”

    那高勝卻是個不曉事的,沒有听出商錦忠話語中的撇清之意,急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當年你可是在吳軍那邊逃過來的,在大都督麾下當過炮兵都頭,滿營的炮手都是你調教出來的,如何說不得精熟。”

    商錦忠听到高勝這般說,心中暗叫不好,屋中頓時靜了下來,那宋掌櫃臉上似笑非笑,靜靜的看著商錦忠的右手。商錦忠本能的將右手放到身後,以免被對方看到逃兵的刺青,可還是覺得對方的目光好似有千鈞重量一般,背上漸漸滲出冷汗來。過了好一會兒,商錦忠終于抵擋不住對方的壓力,低頭道︰“掌櫃請說,小人自當盡力,不過若是有力所不及之處,還請見諒!”

    “壯士若肯出力,小可便是感激不盡,如何還敢說其他!”那宋掌櫃見商錦忠開了口,臉上露出喜色,對一旁的手下低聲吩咐了兩句,不一會兒那手下便從外間搬進一個長木箱來,打開一看。商錦忠額頭上立刻滲出一層冷汗來,木盒中竟然是三支火繩槍。

    “壯士可知道這是何物?”

    “此乃是火繩銃,乃是軍中器具!”商錦忠此時也不敢推說不知,他已經看的清楚,那三支火繩槍上多有刀痕,有一支的木質槍托上還有烏黑的血跡,顯然這三支火繩槍乃是在戰場上搶奪而來的。作為一個吳軍的前逃兵,商錦忠很明白這種武器除了吳軍的新軍諸營中有裝備以外,其他諸部裝配甚少,其他各個藩鎮中雖然也有少量仿制,但無論是數量和質量都和吳軍裝備的差之甚遠。從形制來看,這三支定然是吳軍所用的無疑,這個掌櫃突然拿出這個玩意來,其形跡實在是可疑之極。

    “壯士認得便好,我也知道這器具威力極大,但卻不知該如何使用,既然壯士知曉,便請告知,小可事後自當有厚報!”

    商錦忠躬身挑了一支狀態較為良好的火繩槍來,又取了藥瓶,彈丸,支架,推棍,、火繩,一一放在地上擺開,沉聲解釋道“此乃呂吳所制的火器,以點燃的火藥驅動鉛丸,聲如霹靂,百步之內,便是身著重甲,也能一擊致命。使用時須得先將點燃的火繩夾好,然後清理槍膛、將定裝藥筒咬破倒入槍口中……。”商錦忠一邊解釋,一邊示範,依照記憶中的操典從裝藥到瞄準發射在那宋掌櫃面前演示了一遍,那宋掌櫃看的極為認真,不時還詢問幾句,待到商錦忠演示完畢之後,宋掌櫃臉上已經笑意全無,滿是嚴肅之色,恭聲問道︰“商都頭,我看這火器威力雖大,但發射步驟卻是繁瑣之極,臨陣之時也不過兩三發罷了,卻不知吳軍中當如何使用呢?”

    商錦忠聞言一愣,心中暗想此人為何對著軍國之法這般感興趣,但他此時只想著早點將這瘟神送走才好,便按腦海中的記憶答道︰“掌櫃所言甚是,吳軍中以百人為都,其中七分長矛,三分火繩銃,戰時百人列為空心方陣,銃手居于方陣四角或者前列開火射擊,若敵兵沖近,則退入方陣之中,受長矛手的保護!”

    “那都頭可記得那長矛有多長?”

    “十二尺,分為兩截,首尾皆有鋒刃,中用鐵套筒連接,行軍之時分開便與攜帶!”

    宋掌櫃听到這里,臉色愈發沉重起來,口中喃喃自語,臉上隱然現出憂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了常態,拱手對商錦忠拜了一拜,誠聲道︰“商都頭。我看你身上衣衫,應當過得並不得意,何不隨某家同去。宋某不才,也有數百頃田地,十余座茶山,部曲上千,願與都頭兄弟相稱,都頭可願屈尊。”

    這宋掌櫃這番說出來,屋中人臉色頓時大變,那高勝更是又是驚喜又是羨慕,他在這宋掌櫃手下呆了一年多了,心知此人不但家業大,而且手面大,在湖南地界上乃是有名的大豪,自己這一年多時間里著實立了不少功勞,可也不過是統領這二十多人的小頭目,拉商錦忠入伙多半也是看他現在過得淒涼,想要拉舊日袍澤一把,卻沒想到宋掌櫃居然一下子要和他結為兄弟,那地位可就遠在自己之上了。

    商錦忠卻不動心,他拱了拱手道︰“在下這里謝過掌櫃好意了,也不瞞列位說,此處便是某家的宅院。某家在山中也有幾畝薄田,也能混個飽暖,掌櫃的良田美宅,小人不敢領受!”

    宋掌櫃見商錦忠拒絕了自己的拉攏,不由得一愣,旋即便明白對方並非那等利令智昏之徒,不為自己許下的大餡餅所迷惑,只怕已經猜出了自己的來路,不願趟這攤渾水。只是自己所謀者大,離不得這等精熟軍旅之事的人,便重整了一下思緒,笑道︰“原來這里便是都頭的宅院,倒是叨擾了,見諒見諒。都頭是個眼亮的,想必知曉宋某是做什麼營生的吧!”他見商錦忠沒有回答,便自顧繼續說道︰“不錯,宋某這一行人都是強人,此番外間籠箱中的都是搶來的物件,可商都頭可知曉宋某為何做這等營生嗎?”

    商錦忠听到這里,也不禁生出好奇心來,畢竟這宋掌櫃家境如此豪富,沒有必要做這等營生,便恭聲答道︰“小人不知!”

    “這卻要從吳軍入湘說起了!”那宋掌櫃臉上現出一絲恨色來︰“某家有幾座茶山,在鄉里也有薄譽,每年春秋兩季,便從四周鄉鄰那里收些來,送到潭州轉賣,也賺點薄利。可吳軍入湘之後,潭州有個茶商叫成仁泰的,勾結官府,壓價收茶,牟取暴利。有些不願將茶葉賣給他的,想要自己運往北方的茶商,被吳軍水師撞到的,不但將茶貨船只沒收了,連人都被打入牢中,籍沒家產,以通敵治罪。也不知有多少茶戶、茶商因此傾家蕩產,家破人亡。那廝不但如此,還包攬稅賦,從中牟利,獲益億萬。像這等為富不仁之人,我從他那里將不義之財取回,又有何不可?”這宋掌櫃越說聲音越大,屋外的眾人听到聲響,皆進得院中圍觀,听到這里,齊聲應道︰“宋二哥替天行道,正是順天應人,三湘豪杰無有不服氣的!”

    宋掌櫃對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噤聲,回過身對商錦忠道︰“商都頭,那鐘延規入湘以來,不但不愛惜百姓,與民休息,反倒殘民以逞。雖然你在深山之中,想要獨善其身,豈可得乎?大丈夫生于世間,當做一番事業,你何不隨某一同回去,做一番大事業,也不負了你這一身本事!”

    宋掌櫃這一番話說下來,听的商錦忠額頭微微生出一層汗來,他本以為這些人不過是些普通強盜,打劫些尋常過路商旅的財物。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搶得是與官商的財物,那成仁泰能夠讓吳軍替他做這麼多事情,其與吳國高官的關系可想而知,而這姓宋的居然敢打他的主意,再聯系起方才看到的那三支顯然是搶奪而來的火繩槍,他們干的什麼勾當便呼之欲出了。想到這里,商錦忠轉過身來,對宋掌櫃做了一個長揖道︰“小人現在只想有口飯吃,能夠和渾家老死在這間茅屋里便好了,還請宋掌櫃原諒則個。”
為王前驅 60山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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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錦忠話音剛落,屋中頓時靜了下來,那宋掌櫃身旁的黃臉漢子做了個立掌虛劈的手勢,宋掌櫃卻好似全然未見一般,笑道︰“既然如此,某家便不勉強商都頭了。小說www.xs.c0m黃兄弟,你去將我坐騎右邊那籠箱中的包裹取來!”

    那黃臉漢子也不敢多問,趕忙去外面了,不一會兒,便取了一只綠色包裹進來,宋掌櫃接過包裹,從中取了一只金釵、一對銀鐲子,遞了過去,道︰“商都頭,某方才進這宅院時,看那牲口棚中狹小,想必也沒有什麼大牲畜。這莊稼活豈能沒有耕牛,你且將這幾件事物取去,去市中換頭犍牛來,也算是某家的一點心意。”

    “這如何使得,我與宋掌櫃萍水相逢,如何受得這般重禮!”商錦忠見對方在自己拒絕要求後不但不惱怒,反倒贈以重禮,心下也有些感動,趕忙推辭。那宋掌櫃卻一把將那金釵和銀鐲子塞到商錦忠手里道︰“你我雖是萍水相逢,但男兒相交本就是意氣相投,快快收下便是,你這般推辭,莫不是瞧不起宋某不成?”

    商錦忠見那宋掌櫃說話,只得將那金釵、銀鐲收下,斂衽拜謝道︰“宋掌櫃這般看重小人,實在是不敢當,只是已經有了渾家孩兒,實在是離不得,實在是生受了!”

    宋掌櫃伸手扶起商錦忠,笑道︰“人各有志,如何勉強的了。不過兄弟若是得農閑時,便來某家中相聚可好!你到了衡州,便到宋家商鋪報上宋二郎的名號便好!”

    商錦忠此時心中已經滿是感謝之情,連連拜謝。那宋掌櫃起身拱手笑道︰“天色不早了,我等還有路要趕,便告辭了!”說話間,他便走出屋外,隨著一聲號令,外間休息的漢子們紛紛起身收拾好牲畜,沿著山路而去,那宋掌櫃跳上健騾,對商錦忠笑道︰“今日便別過了,某家便在莊中恭候大駕了!”

    “不敢,小可恭祝宋掌櫃一路順風!”商錦忠深揖為禮,當他直起身來,那宋掌櫃一行人已經走遠了,他看了看山路上遠去的人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金釵和銀鐲子,只覺得一切仿佛做夢一般。

    山路上,宋掌櫃坐在一匹健騾上,騾頸上懸掛的銅鈴隨著山路的起伏搖晃著,發出清脆的聲響,那姓黃的漢子緊跟在騾子旁,欲言又止。那宋掌櫃突然開口問道︰“你可是奇怪我為何不殺了那姓商的漢子?”

    那黃姓漢子一愣,旋即低聲答道︰“不錯,那漢子既然知道了大當家做什麼行當、姓名來歷,偏生又不願入伙,若不殺了他,只怕會有禍患!”

    “喔?誰說我放過了他?”那宋掌櫃在騾背上晃晃悠悠,笑道︰“我今日雖放過了他,最多不出三個月,那漢子便會乖乖的投至我宇下,豈不勝過了現在強裹了來!”

    “當真如此?”

    “那是自然,這次吳軍火器的厲害你也看到了,若非中了圈套,七家兄弟便是合伙也未必能吃下幾十人。可那火器在你我手中卻與一根燒火棍也沒什麼兩樣。今日好不容易踫到一個會用的,豈能一刀殺了。你且等著瞧,不出三個月,這廝定當乖乖的投到我莊中來,為我調教莊丁!”說到這里,那宋掌櫃不由得大笑起來。

    商錦忠送罷了宋掌櫃一行人,回到屋中,從懷中取出那枚金釵和銀鐲子,這時他才有時間仔細的打量這兩件首飾,金釵一頭被打成游龍狀,一顆珍珠被龍口處吐出的一條銀線串著,懸掛在半空中,在陽光下反射出美麗的光芒;而金釵的表面則用鏤空的手段精致的雕刻出了華美的紋飾,商錦忠過去雖然也算是個中產之家,但也未曾見過這般珍貴的首飾,他靜靜的將金釵放回幾案上,臉上現出迷惑的神色。WWw.點com

    “郎君,沒出啥事吧!”一個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商錦忠抬起頭來,只見蓮娘惶急的面孔出現在門前,他連忙笑著站起身來,答道︰“沒出啥事,不過是些路過的客商,在咱們家中喝了幾口水,歇歇腿,剛才已經走了!”

    “那好,那好!”听了商錦忠的回答,蓮娘立即松了口氣,作為一個嘗到過失去丈夫滋味的女人,她可沒法接受再一次失去眼前這個男人。這時,幾案上閃爍的光線引起了蓮娘的注意,她走上前來,撿起那枚金釵,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問道︰“這些東西是哪里來的?”

    商錦忠稍一猶豫,還是照實回答道︰“那商隊中有個舊日在軍中的兄弟,與我引薦給他們頭領,我拒絕了那頭領的招攬,這些東西是那頭領送給我的。”

    “你拒絕了招攬,那頭領還送這些東西給你?”蓮娘的臉上滿是懷疑,她雖然沒有什麼見識,但眼前這些首飾的精致和珍貴還是看得出來的,這麼貴重的東西又怎麼會被拿來隨便送人呢?

    商錦忠看到妻子的表情,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為何讓對方看到這些東西,但此時也只能照直說了,他笑了笑,道︰“不錯,那頭領手上有幾件軍中器具,是我昔日用過得,便演練了幾遍與他看,這些首飾便是他賞給我的,讓我拿去買頭牛,也好耕田省力些!”

    “耕牛!”突然而來的狂喜立刻將蓮娘心中的疑慮沖洗的一干二淨,有了牛就可以耕更多的田,就可以打更多的糧食,就可以讓兩個孩子吃的飽,就可以……。她已經想不下去了,對于一個村婦來說,還有能什麼更高的要求呢?她幾乎要被巨大的幸福感給沖昏了。

    “明天,不,等整治完那幾畝天,你便帶上干糧,去集市里把這釵子和鐲子都賣了,買頭牛回來。我先去幫你把出門的東西收拾一下。”蓮娘一面急促的說著,一面向里屋走去。商錦忠伸手一把拉住妻子,沉聲道︰“不必全部賣掉,只需賣掉這金釵,便能買一對犍牛回來,那對鐲子便留給你吧,你跟了我,也沒有給你什麼東西,倒是虧了你!”

    “嗯!”蓮娘幸福的靠向丈夫的肩膀,低聲道︰“我整日在田里,也用不著這等貴重物件,還是好好收存起來,待到孩兒大了娶媳婦時做個壓箱底的。唉!那個頭領還真是個好心人,菩薩保佑他長命百歲!”

    “嗯!”商錦忠應了一聲,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膀,幸福的感覺充滿了他的身體,夫妻二人的目光看了看幾案上的金釵和銀鐲子,目光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衡州,常寧縣,只見大堂階前躺著兩名精赤者上半身的漢子,衙役們兩個伺候一個,正揮舞著竹板行刑,隨著竹板的擊打,受刑者的背上現出一條條紅印,隨即變成了青紫色,縣衙堂上回蕩一下下沉悶的重物擊打**的聲響,夾雜著壓抑著的痛呼聲,讓人听了毛骨悚然。

    杖擊聲終于停了下來,一名皂衣漢子來到堂上,對首座上的青衣官吏躬身稟告道︰“稟告縣君,十下脊杖打完了!”

    “嗯,帶上來吧!”

    隨著一陣呻吟聲,剛剛受完刑的那兩條漢子被衙役們扶了上來,兩人跪倒在縣令面前,那縣令沉聲道︰“你們兩個都是做慣了公事的,成老爺的軍綱失盜一案已經十日沒有消息了,我今日責你們十下脊杖,若是五日後案子不破,我便再打你們十五下,依此類推,五日一比。若是一個月內還不破案,追回丟失的財物,你們也不用挨打了,直接軍法從事,你們二人處斬,妻子沒入官府為奴。知道了嗎?”

    那兩人乃是這常寧縣的縣尉和賊曹,因為今日有潭州成泰記商號的一綱財物途徑此地,遭遇盜匪,被搶了個干干淨淨,鐘使君府中立刻有嚴令傳下來,限期當地官府破案,這兩人作為當地求盜之吏自然脫不了了干系,偏生又毫無頭緒,只得硬著頭皮挨脊杖。此時挨了這一頓打,十成性命早去了六七成,只得半死不活的應了一聲,便被手下扶持下去,敷藥治傷不提。

    兩人來到外間,早有準備好的醫生替二人用瓦片劃破皮膚,放出瘀血,再用烈酒清洗傷口,敷上藥膏,幸好行刑的衙役都是這二人的手下,下手時自有分寸,雖然看上去皮開肉綻的嚇人,但也只是些皮肉傷,並未傷了筋骨。加上這兩人筋骨倒也還強健不一會兒便坐起身來,用罷了藥粥。那縣尉第一個嘆氣道︰“這案子來的好沒來由,當真是飛來橫禍,一點頭緒也沒有,卻是五日一比,棍棒伺候,叫我們如何是好呀!”

    “是呀,誰都知道潭州的成泰記的掌櫃抱上了鐘使君的大腿,所走的財物都是軍餉之用,連隨行的護衛都是軍中壯士,豈是尋常人動得了的?這般強徒我等又怎能對付的了?莫說是棍棒伺候,便是滿門抄斬我等又有什麼法子!”那賊曹說道這里,已是滿臉沮喪,一副閉目等死的模樣,原來吳軍入楚之後,由于利用各種手段盤剝百姓,破產的茶戶和潰兵結合起來,成為大量的匪徒,嘯聚山林,劫掠公私客商,治安大懷,但是像這樣敢于動手劫掠有官方背景的成泰記的財綱,這還是第一遭,也無怪鐘延規大怒,嚴加催比。

    由于工作的關系,我要進行一個月的封閉培訓,恐怕上網有些不方便,我會盡力碼字,但更新恐怕會有些沒規律,請大家見諒,繼續支持我。這里先謝過了!
為王前驅 61追蹤
    兩人正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爭吵聲來,那縣尉剛剛挨了板子,心情煩躁,頓時發作出來︰“是哪個混蛋在外間吵擾,先鎖進來,打一百鞭子再說!”

    當值的衙役趕忙沖出門外,轉眼間便回來了,來到二人身前,低聲道︰“稟告老爺,是那城東的破落戶牛二,他說知道關于那軍綱被劫的事情!”

    “軍綱被劫的事情!”那縣尉臉色一變,低頭思忖了片刻,抬頭道︰“你帶那廝進來,記住,口氣和氣點!”

    “喏!”衙役叉手行禮,轉身出外去了,不一會兒便帶了一條漢子進來,正是那破落戶牛二,只見那牛二下身穿了件犢腳褲,精赤著上半身,露出胸前紋著的一條青蛇來,他大大咧咧的走到縣尉、賊曹二人面前,唱了個肥喏︰“小人見過二位老爺!”

    縣尉與賊曹對視了一眼,賊曹冷聲道︰“牛二,我也就罷了,縣尉老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這般光著膀子,連件褂子也沒有,小心我治你個不敬之罪,先吃上二十鞭子再說!”這兩人乃是積年老吏,心知對于這等無賴若不先打下了對方的威風,便極難打交道,于是不管三千二十一,先找個由頭嚇唬對方一下再說。(讀看看)

    那牛二卻是不懼,腆著臉皮湊了上來,笑道︰“小的昨夜手風不順,渾身上下輸了個干干淨淨,便是這條褲子,也是人家暫借給我的,若是老爺不喜看到小人這身黑肉,小的且先回去討件衣衫再來拜見二位老爺!”說著那牛二便要轉身離去。

    “站住!”縣尉見狀趕忙厲聲喝道,這牛二本是個城中大戶人家子弟,只是從小便個性頑劣,不服管教,年歲稍長便不治營生,喜得就是聚賭飲酒,。父母在世時倒還有些管教,父母過世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整日里和著城中一伙無賴子弟四處廝混,不過三年工夫便將家中田宅弄的是干干淨淨,也沒個固定住處,若是這下走了,還當真不知道去哪里回來,這案子上峰五日一比,沾水的毛竹板子著實厲害,可拖延不得。

    “你去弄件褂子給他穿上!”縣尉吩咐道,一旁的衙役趕忙走進離間,不一會兒便取了件麻布褂子遞給牛二,縣尉不待那牛二道謝,便沉聲道︰“快將你知道的報上來,若是屬實,自然少不了你的賞賜,若是不然,衙門里沾水的毛竹板的滋味你也是知道的!”

    听得縣尉的威嚇,牛二臉上的嬉笑立刻就消失了,他穿上那布褂子,低聲道︰“稟告二位老爺,小人昨日賭了個通宵,輸了個干干淨淨,正好今日乃是朔望日,城中正是墟日,四鄉的泥腿子們有不少來城中趕集。(請記住讀看看小人便向在集市中逛逛,想找個羊牯,也好弄點翻本的回來。結果看到一個泥腿子在城西的胡記銀鋪買一根釵子,那釵子打制的十分精細,龍頭吐出的那粒珠子更是珍貴,絕非那窮漢所能有的,定然是賊贓無疑。”

    縣尉竭力壓制住自己的興奮,沉聲道︰“這也說明不了什麼,也許是你看錯了,那釵子不過是尋常首飾;也有可能那釵子乃是那漢子家傳的寶物,沒奈何出手了,如果能說就是賊贓!”

    “二位老爺容稟,小人過去家境也還過得去,也曾見過些首飾,可比起所見的釵子,便如糞土一般,如何會是尋常首飾。再說小人也從銀鋪伙計口中打听過了,掌櫃的只出了五十貫銅錢,須知光是那粒珠子便是兩百貫也不止了,若是那漢子的家傳之物,必然知曉其價值,如何會這般賤賣了,定然是賊贓想要盡快變現無疑!”

    縣尉倒也知道這牛二的出身,也覺得有理,不由得心中暗喜,沉聲問道︰“若是再看到那漢子和釵子,你可能認得出來?”

    牛二見縣尉這般說,心知已經得計,不由得又驚又喜,趕忙答道︰“便是燒成灰小人也能認得出來,老爺快些前往銀鋪搜查,找出贓物,捉拿賊人。否則若是拖延時刻,讓賊人走遠了,便來不及了!”

    縣尉冷哼了一聲︰“某家還用不著你這廝教我!”說罷便回頭對賊曹道︰“賢弟你且去關閉四門,莫讓賊人出城跑了,我帶著牛二去銀鋪,去取那物證!”

    “小弟听憑兄長安排!”賊曹拱手應了,兩人趕忙分頭行事,由于棒傷未愈,無力行走,便取了兩副擔架,分別趴在上面行事。

    縣尉領了一隊弓手,趕往城西胡記銀鋪,進得門來,也不理那當值掌櫃相迎,劈頭問道︰“今天你可有從一個莊家漢子手里用五十貫銅錢買得一只釵子?”

    那掌櫃心中一驚,他早上一看到那釵子便知道是一樁好買賣,卻沒想到這麼快便有人趕上門來,正想著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將那金釵留在自己手中。緊跟在縣尉身後的牛二便搶上一步,得意道︰“掌櫃,你莫想要推諉了,我幾個時辰前便親眼看到你從那漢子手中收到那金釵,實話跟你說吧,那金釵乃是賊贓,你還是老老實實吐出來為好!”

    “噤聲!”縣尉斥退了牛二,轉過臉來鄭重的對掌櫃拱了拱手︰“某家也不瞞掌櫃,那漢子賣出的金釵與軍綱被劫的案子有牽涉,掌櫃還是快些拿出來得好,不然的話,府君那邊只怕說不過去!”

    那銀鋪掌櫃聞言,立即嚇得魂飛魄散,這些日子縣尉破案不得遭受杖責的事情已經傳播全城,俗話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台”,自己若是和這案子有牽涉,還不脫一層皮去。他趕忙連聲道︰“有的,有的,老爺且稍等,老兒去去就來!”接著他便趕忙跑進里間,回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個綢布小包,呈送到縣尉面前,低聲道︰“便是此物!”

    縣尉搶過小包,打開一看,只見那金釵打制精細,明珠約有手指肚大小,形狀圓潤,反射出誘人的光線,果然珍貴異常。縣尉將那金釵小心的重新包好,放入懷中,對滿臉都是心痛的掌櫃拱了拱手,笑道︰“也好,這物證我便收下了,掌櫃,你快回憶一下,那漢子可有說關系的話!”

    掌櫃強壓下心里的痛惜,努力回憶先前的情景,他此時唯恐有哪句話惹得縣尉老爺不快,牽涉上這般禍事,過了好一會兒,掌櫃拊掌笑道︰“對了,我記得那漢子說他是山里面來的,他賣了這金釵是為了買耕牛的。”

    縣尉也不多話,回頭喝令道︰“好!快去城西牲口市場!”

    商錦忠行走在山路上,身後跟著一公一母兩頭水牛,堅硬的牛蹄和踫撞在山路的石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听在商錦忠耳力,便好似音樂一般,一想到未來的生活,他的嘴角就本能的向上翹起。想到這里,商錦忠加快了腳步,拐過了一個山灣,數間草房出現在不遠處的山腳下,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房前的院子中忙碌著,那便是他的家。

    看到自己的家,一種巨大的幸福感立即充滿了商錦忠的胸腔,他情不自禁的高聲喊道“蓮娘,我回來了!”

    屋中,商錦忠坐在桌前,蓮娘在外間的灶火旁忙碌著,兩個孩子正在牲口棚旁,在山間長大的他們還沒有親眼見過耕牛,對于這個軀體龐大的動物,他們還有些畏懼,不敢靠的太近,但很快,兒童所特有的那種天真的勇氣就戰勝對于未知事物的畏懼,哥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觸摸了一下公牛的角,當看到公牛並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他又摸了一下牛頭,公牛停止了反芻,轉過頭來用溫順的眼楮看了看有些緊張的哥哥,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對方的手,這個善意的舉動引起了兩個天真的孩子的笑聲。

    “大郎,二郎,別鬧了,快來吃飯!”蓮娘將飯菜在桌上擺好,對外間喊道。商錦忠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掌,柔聲道︰“今天便讓他們多玩一會吧,平日里在這山中也沒什麼新鮮事,前些年也苦了你了,有了這兩頭牛,再過幾年大郎、二郎他們也打了,今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看到丈夫少有的親密舉動,蓮娘黃褐色的臉頰泛出一絲紅暈來,她有些羞怯的低下去,但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一時間這簡陋的茅屋之中卻是柔情無限。

    “二位老爺,蹄印到了那間茅屋便沒了,那出手金釵的賊人定然落腳在茅屋之中。”一名弓手對半躺在擔架上的縣尉和賊曹稟告道。

    “好,那茅屋中有多少賊人,可有兵甲?”賊曹興奮的問道。

    “那茅屋中除了一名賊人以外,還有一個婦人,兩個孩子,應該是賊人的家眷。至于兵甲,小人不敢太過靠近,怕驚動了賊人,是以不知!”

    賊曹與縣尉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興奮和緊張,這軍綱被劫的案子既是挑戰,也是機會,若能在他們手上破了,聲名必當顯達于鐘府君的面前,前途可就不止在這個小小的縣城里當個區區的九品縣尉和不入流的賊曹了。不過那賊子既然敢太歲頭上動土,也定然是強悍之極,這邊卻只有兩個躺在擔架上的廢人加上七八個弓手,對付那悍賊只怕還少了點,若是讓他跑了,再想抓住就千難萬難了。

    縣尉思忖了半響,低聲道︰“以某家所見,不如等到天黑,那賊子睡熟了,咱們在殺進去,他就算再怎麼厲害,睡夢之中,手無兵甲,還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分?”

    賊曹也不欲與悍賊正面沖突,聞言贊道︰“果然好計!賊子雖然凶悍,遇到都頭妙計,也只有束手就擒的分!”

    兩人議定了,便吩咐手下取出干糧進食,等待天黑不遲。
為王前驅 62夜戰1
    夜里,萬籟俱寂,商錦忠突然醒了過來,只覺得口中干渴,兩個太陽穴隱隱作痛,他無聲的苦笑了一聲,今天買了耕牛回來,蓮娘破例加了半瓶自家釀的果酒,自己本來也不至于這麼量債,只是已經一年多未曾嘗酒味了,結果半瓶薄酒勁入肚,便作起來倒頭便睡。(www.dukankan.om百度搜索讀看看)

    商錦忠小心的將身旁妻子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挪開了,爬起身來,想要去弄點水解渴,卻不小心弄醒了蓮娘,對方迷迷糊糊的問道︰“錦忠,天亮了嗎?”

    “沒有,我有點口渴,去外間弄點水!”

    蓮娘嗯了一聲,便翻身繼續睡了。商錦忠走到外間,借著窗戶透進的星光拿起水罐,將罐沿湊到嘴邊卻現里面是空的,並無一滴水,只得提著水罐向外走去,想要去井邊打些水喝。

    商錦忠打開推開房門,正要邁腿出門,卻現門外站著兩名持刀漢子,前面那個正做出一副伸腿踹門的模樣,看到房門突然吱呀一聲自己開了,不禁呆住了。

    商錦忠反應極快,看到門外這兩個持刀踹門漢子,便知道並非善類,不待對方反應過來,當頭便將手中水罐砸在前面那踹門漢子頭上,只听的嘩啦一聲響,那踹門漢子以已經撲倒在地,昏迷不醒。商錦忠乘剩下那人還沒反應過來,立即跳回門內,將門關上,反身靠在門上,死死抵住。

    這時里間的蓮娘被外間的聲響驚醒了,問道︰“錦忠,是什麼聲響呀!”

    商錦忠已經從深夜遇襲的緊張情緒中回復了過來,一邊反手取了門柱,將大門抵死,一邊大聲喊道︰“有盜賊來襲,快將我的佩刀和弓箭取來!”

    蓮娘驚叫了一聲,里間傳來一陣摸索聲,不一會兒,便從里面取了弓箭佩刀來,商錦忠一面給彎弓上弦,一面低聲吩咐蓮娘道︰“你且從門縫看看外間,賊人到底有多少,你且放心,憑我這把刀,這張弓,定能護的住你和孩子平安!”

    蓮娘低聲應了一聲,便按商錦忠所吩咐的那般看了看外間,商錦忠待到束扎停當了,轉過身來問道︰“如何了!”

    “太黑了,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個被打昏了的漢子躺在門外!”

    屋外約莫四五十步開外的大棗樹下,縣尉和賊曹正竭力真大眼楮,緊張的盯著不遠處宅院。(www.dukankan.om百度搜索讀看看)可是夜色實在是太濃了,他倆只能依稀看到房屋的輪廓,縣尉正想讓手下扶著他再靠近些,便听到一陣氣喘吁吁聲,接著便看到一個弓手狼狽不堪的撲到在面前,正是方才前去捉拿那屋中強人數名手下中的一個,縣尉急問道︰“如何,拿住那強人沒有?”

    “小人無能!”那弓手磕了兩個頭,哭喊道︰“那強人好生厲害,我與徐四摸到門口,剛要踹門,門卻開了,那強人一鐵錘便砸在徐四頭上,打得腦漿四濺,小的若是跑的慢點,早就沒命了!”

    “什麼,那廝早有防備?”縣尉聞言大驚失色,他一切的布置都是建立在夜中暗襲,出奇不意的基礎上,眼下既然敵人有備,自己那幾個弓手摸黑不隆冬的屋子里去擒拿窮凶極惡的強人,定然討不得好去。正當此時,屋中傳來先後兩聲急促的慘叫聲,縣尉跌足嘆道︰“糟糕,其余兩人也被那強人害了!”

    屋內,商錦忠急促的喘息著,蓮娘抱著丈夫的右臂,顫抖的指著屋中兩具鮮血淋灕的尸體,顫聲問道︰“這些都是哪里來的強人?”

    商錦忠疑惑的搖了搖頭,方才他剛剛給弓上好弦,便听得一聲響,兩名手持佩刀的漢子從里屋沖了進來,想必是從後窗鑽進來的。商錦忠不假思索,搶上前去便用弓弦套住了一人的咽喉,用力一勒,緊繃的弓弦便切斷了敵人的喉管,溫熱的血液立即噴射出來,濺了後面那人一臉,後面那人見狀一愣,丟下兵器掉頭就跑,便要翻窗逃走,卻被商錦忠一刀擲出,正中後心,慘叫一聲便撲到在窗台上,掙扎兩下便不動了。

    “興許是我今日去縣城里賣飾的時候露了白,讓賊人看到了,尾隨到了這里,想要打劫!”商錦忠猶豫的低聲道,蓮娘听到這里,更是沒了主意,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大郎二郎他們在廂房那邊也沒有消息,不知是好是壞!”

    商錦忠輕輕的拍了拍妻子的背心,低聲安慰道︰“娘子不用怕,你先到床下去躲避一會兒,不過幾個區區小賊罷了,為夫了解了他們便是,到時候取了級送到官府去,說不定還能換幾個賞錢來!”

    蓮娘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低聲道︰“夫君千萬小心!”便向里屋走去,商錦忠打開門來,正要將外間那個被自己當頭一罐打昏的家伙拖進屋來,打听一下賊子的虛實,便听到嗖的一聲箭響,本能的向旁邊一躲,只見一只火箭釘在一旁的門板上,震得門板嗡嗡作響。

    “糟糕,賊子竟然用火攻!”商錦忠頓時大驚,山民窮困,這幾間房屋四壁乃是用石塊堆砌和泥土夯築而成,而房頂卻都是茅草,盡是易燃之物,若是燒將起來,便是一不可收拾。他趕忙趕回屋中,一把從床下扯起妻子,急道︰“賊子放火,快隨我沖出去。”

    蓮娘被商錦忠扯出屋外時,屋頂上早已中了數支火箭,干燥的茅草一點就著,火舌足有十余尺高。商錦忠正想再去帶在側屋睡覺的兩個孩子,卻只覺得手上一松,回頭一看,卻是蓮娘掙脫了,掉頭沖進已經著火的屋中去,不由得急道︰“你這是作甚?”

    片刻之後,蓮娘又沖出屋來,披散的頭上卻沾了幾處火星,著了起來。商錦忠趕忙上前一面拍打,一面叱呵道︰“你這是作甚,著火的屋子還往里面沖,要作死嗎?”

    蓮娘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低聲道︰“我剛剛想起那對鐲子還丟在屋中,便趕回去搶出來。”

    商錦忠看了那布包,果然里面正是自己送給蓮娘那對銀鐲子,不由得又氣又急︰“真是個傻子,這鐲子不過是個死物,若是丟了性命,便是千百個鐲子又有何用?”

    蓮娘低聲道︰“我知道很危險,只是這鐲子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件事物,我實在舍不得丟下……”說到這里,蓮娘垂下頭去,沾了不少煙灰的臉頰上現出一絲紅暈來。

    听到妻子的回答,商錦忠的心頭一軟,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粗暴的呵斥,柔聲道︰“快收好東西,我們快去叫醒孩子!”

    商錦忠與蓮娘趕忙沖進側屋,那兩個孩子昨天看到有了耕牛興奮過度,正是半大年紀,最是貪睡的時候,外面鬧得這麼大聲,竟然還沒醒。商錦忠趕忙打醒二人,隨便拿件衣服套了,自己當先沖出,蓮娘扯了兩個孩子,沖出門外。

    此時火勢已經很大了,明亮的火光映在半空中,將商錦忠一家四人映照的一清二楚。商錦忠剛跑了兩步,便只听得嗖的一聲響,一支羽箭從耳邊劃過,只差分厘便是穿腦貫顱之禍。他回頭一看,借著火光只見二十余步外一人正低頭從背上胡祿中取箭,方才那箭便是他射的。商錦忠不假思索,拔箭便將角弓拉了個滿,如同滿月一般,手指一松,只听得一聲慘叫,那漢子右眼著了一箭,貫顱而入,撲地便倒,眼見是不得活了。

    “好凶悍的賊人!”站在樹下督戰的縣尉不由得咋舌道,在著火的房屋的火光映射下,方才商錦忠彎弓射殺自己手下的情景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現在不由得慶幸起自己昨日挨了竹杖,無法在前面督戰了,否則只怕這一箭射中的就不是那個倒霉蛋,而是自己了。想到這里,他向一旁的賊曹望去,從對方的雙目中也看到了恐懼的神色。

    賊曹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指著正在向後院撤退的商錦忠一行人恭聲道︰“都頭且放心,那賊子雖然凶悍,但中了您圍三缺一之計,定然逃不脫了,您只要在這里敬候佳音便是!”

    “不錯,我等靜候便是!”那縣尉看到商錦忠的行動,松了口氣,他可不想去和這樣一個可怕的家伙廝殺,上司的命令固然重要,自己這條性命也不是那麼無足輕重的!

    “快,我們從後院走!”商錦忠一面催促著妻子和兩個兒子的行動,一面彎弓搭箭戒備著追兵,他選擇從院後撤退的原因有兩個︰先他不知道賊人到底有多少,自己帶著妻兒這般沖過去只怕討不得好;其次在火光的映照下,若是從正面突圍,敵在暗而自己在明,不如從後院撤退,敵人若是追上來,便正好會曝露在自己面前,正好射殺。

    商錦忠見妻兒已經退下了,趕忙尾隨而去,剛出了院門,便腳下一緊,好似帶上了什麼機關,便只覺得身上一緊,好似被什麼東西給纏住了,再也站立不穩,一頭跌倒在地。

    “拿住了賊人了,拿住賊人!”兩旁的灌木叢中沖出兩個手持刀棒的健壯漢子來,原來這兩人也是那縣尉手下的弓手,先前縣尉害怕夜間突襲不成,讓賊人從後院走脫,便選了這兩個獵戶出身的手下,讓其在後院出口處設伏。結果果然商錦忠從後院逃脫,絆了他們倆的繩索,被繩網給套中,動彈不得。
為王前驅 63夜戰2
    那兩個弓手見商錦忠著了道兒,趕忙沖了上來,前面那個一棒當頭便打了下來,商錦忠被繩網給纏住了,招架不得,只得將頭勉力一偏,那一棒便著落在肩膀上,那漢子收棒要再打,卻被同伴扯住了,勸說道︰“且慢,老爺要的是活口,你若一棒打死了,如何交代!”

    那持棒漢子急道︰“顧不得這麼多了,你方才又不是沒看見這廝如何凶頑,若非被繩網套住了,還不知要丟幾條性命才能擒住他。WWw.點com泡*書*吧(www.paoShu8.com)快快放開,讓某家一棒了解了他為兄弟們報仇”

    持刀漢子笑道︰“無妨,待我將其雙手斬斷了,他便是再有本事也施展不得,反正老爺們也只要有張嘴能夠答話即可!”說著他便走到商錦忠近前,手起一刀便向對方右臂斬去。

    眼看商錦忠只有挨刀的份,斜刺里卻沖進來一個人來,撲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斷臂一刀,正是蓮娘。那持刀弓手一愣,隨即喝到︰“兀那婆娘,快快讓開,不然連你一起殺了。”說著便舉刀欲劈,做威嚇狀。

    可蓮娘卻好似聾了一般,只是拼命拉扯繩網,想要替商錦忠解開,只是那繩網已經纏住了,任憑她如何發力,一時間哪里解得開。那兩個工人見狀,唯恐那強賊掙脫了繩網,對付不得,刀棒齊下,想要在商錦忠脫身之前,先將二人斬殺了。可蓮娘背上明明挨了好幾重的,早已血肉模糊,可卻好似沒有感覺一般,只是拼命的用身體遮住繩網中的丈夫,用盡渾身力氣拉扯繩網,拉扯不開便用牙齒撕咬,商錦忠看在眼里,心痛如絞,連聲喊道︰“蓮娘,快快躲閃,讓他們殺我便是!”

    那兩個弓手見蓮娘這般,心下也有些急躁,那使棒漢子大喝一聲,使盡平生力氣,一棍掄到蓮娘的天靈蓋上,頓時打得蓮娘七竅流血,昏死過去。WWw.點com商錦忠見狀,只覺得腦中一翁,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氣,雙臂發力,竟將那繩網扯開了一個口子,鑽出半截身子來。那兩個弓手打死了蓮娘正要來砍殺商錦忠,卻見對方掙脫了繩網,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那個持刀漢子心思靈活些,調頭便跑,持棍漢子更是不堪,竟是嚇呆了,站在當中,雙足動彈不得。

    商錦忠低吼了一聲,鑽出繩網,拔出解腕尖刀,上前一刀便將那持棒漢子刺了個透心涼,那持刀漢子心思慌亂,夜里又不辯路徑,沒跑幾步便一跤跌入坑中,崴了腳,動彈不得。商錦鐘趕上去,劈胸一把揪住,也不理對方沒口子的求饒,一刀刺入胸口,手腕一轉便結果了性命。

    商錦忠連殺了兩人,心思才清明了些,想起生死不明的妻子來,趕忙跑回蓮娘身旁,將其扶起,呼喊了好一會兒,蓮娘方才悠悠醒來,商錦忠見妻子焦黃的臉上泛起一絲病態的嫣紅,眼神散亂,心知已經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心中不禁一陣酸楚,哭泣道︰“蓮娘方才何必那般呢?讓他們殺了我便是。”

    蓮娘艱難的笑了笑︰“夫君,你死了,我一個女人家,帶著兩個孩兒,也沒法活下去。可若是我死了,你卻能把兩個孩子帶大,我不光是為了你,還是為了那兩個孩兒!”

    听到妻子的回答,商錦忠只覺得胸中一股撕心裂肺般的劇痛,不由得失聲痛哭起來。蓮娘見狀,艱難的的伸出右手撫摸商錦忠的臉頰,低聲勸慰道︰“你不要覺得對不起我,認識你的這些日子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如果有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好嗎?”這時,蓮娘的右手從半空中無力的跌落下去,雙眼也失去了生命的光彩,死了。看小說就到~

    商錦忠呆了一下,仿佛還沒還有意識到妻子的離去,突然,他撲倒在蓮娘的尸體上,撕心裂肺的哀嚎了起來。那聲音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不遠處林中的夜鳥也被驚起,四處亂飛。

    “咦?這聲音是怎麼回事?賊子從院後逃走,不是應該正好中伏被擒嗎?”縣尉听到那哀嚎聲,不由得詫異道,在這深夜的山中,听到這不似人聲的號叫,饒是他膽子不小,此時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聲音听起來不像是人聲,倒有幾分像是山精,莫不是鬼怪作祟?”一旁的賊曹更是不堪,已經被這怪聲嚇得面色慘白,平日里听說的各種鬼怪傳說都一一涌上心頭,心下里禁不住後悔跑到山中做這倒霉差事。

    這兩人正驚疑間,卻只見一人連滾帶爬的從屋子那邊跑了過來,正是剩下的最後一個弓手,只見其撲倒在兩人面前,連聲道︰“不好了,不好了,那強人乃是個會妖術的,曹四和範大都死了,都死了!”

    縣尉與賊曹二人聞言大吃一驚,縣尉趕忙搶先問道︰“曹四與範大都是慣于設網捕獵的好手,怎的也喪在那賊人手中,莫非他們兩人走漏了行跡,那賊人避開了陷阱不成?”

    “不是!”那弓手氣喘吁吁的答道︰“賊人中了圈套,被繩網套住了,曹四與範大正要斬斷賊人手足,卻被賊人妻子攔住,賊人乘機使了個法術,掙脫了繩網,又使邪術殺了曹四、範大二人,小人若非跑的快些,只怕也沒命了!”說到這里,那弓手便痛哭起來,原來那弓手離得甚遠,對當時情形也沒看得清楚,只看到商錦忠突然掙脫了繩網,自己一個同伴便呆立不動,毫無反抗的任憑對方殺死,而剩下一個同伴又莫名其妙的跌入坑中,還以為是商錦忠的法術使然。

    “那這怪聲莫非是那賊人發出的?”縣尉聞言愕然道。

    “正是!”那弓手抬起頭來,臉上已是涕淚交加︰“若非妖人,如何能發出這般非人之聲,二位老爺,咱們快走吧,不然若是讓那妖人趕過來,三條性命丟在這里是小事,只怕魂魄都被其所拘,不得返鄉呀!”

    听到弓手這般說,早已膽寒的縣尉與賊曹不由得連連點頭,比起眼前的妖人,就連衙門里的沾水竹板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了,縣尉急喝道︰“來,快扶我一把,咱們快走!”說罷便不顧同伴,自顧在那弓手的扶持下走了,丟下賊曹一邊一瘸一拐的疾走,一邊急聲道︰“都頭稍候,莫要丟下下官呀!”

    商錦忠也不知哭了多少時候,才悠悠醒轉過來,抬頭一看,天邊已經是魚肚白色,懷中妻子的尸體早已冰涼。他站起身來,才發現兩個孩子跪在一旁,臉上滿是惶恐不安之色。看到這兩個孩子,他心中不由得一痛,對其招了招手,柔聲道︰“大郎、二郎,你們過來吧!”

    兩個孩子起身走了過來,看到母親的尸體,又不禁哀哀哭泣起來。商錦忠伸手撫摸了一會兩個孩兒的腦袋,低聲道︰“起來吧,你們母親已去,且為她立個墳墓吧!”

    商錦忠在未曾著火的柴房中找了一把農具出來,在屋後的菜地旁挖了一個坑,將妻子的尸體放入坑中。土坑中蓮娘的臉龐已經被清洗干淨,看上去十分安詳,便好像睡著了一般。商錦忠站在坑旁,怔怔的看著妻子的尸體,過了好一會兒功夫,他突然跳入坑中,從妻子鬢旁割下一縷頭發,和那對銀鐲子包在一起,小心的放入懷中,然後拿起農具,飛快的掩埋起尸體來。很快,這個土坑就恢復了原貌,除了多了一個微微隆起的小土丘,再也沒有多余的東西了。

    “給你娘磕幾個頭吧!”商錦忠站在墳堆旁,身上除了佩刀和角弓之外,還多了一個小包裹,在他的身後還站著兩個半大孩子,他們也是一副出門的打扮,在他們的身後,簡陋的農舍已經變成一片廢墟。

    兩個孩子磕完了頭,站起身來,跟著商錦忠開始沿著山路向西走去,年齡大些的那個問道︰“阿耶,咱們這是去哪里呀?”

    “咱們去衡州!”商錦忠的眼前閃過那個宋二掌櫃的面容,他咬了咬牙,自己看來又要回到過去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里去了,不過自己沒有選擇。

    “衡州是哪里呀,那里可吃的飽嗎?”孩子畢竟是孩子,很快注意力就由失去母親的悲痛中轉移到更感興趣的方面了。

    “能吃得飽,那里咱們不但能吃得飽,還能吃的好!”

    “真的,那我要吃白米飯!”

    “不但有白米飯,還有魚,還有肉!”

    隨著父子三人的對話,三人的身影也在蜿蜒的山路上漸行漸遠,漸漸消失了。凡人修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