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雁雍关外逢故人 文 / 胡拨四

    路行过半。

    阿锦把头伸出车窗外，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怪响。

    容介扭头看另一边窗外，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阿锦的对角，与她保持好大一段距离。

    阿锦把头缩回来，一边呸呸呸地吐着沙土，一边拿袖子在脸上胡噜。

    “堂兄，打个商量，等到了关城能不能弄点盐巴香油。”

    “你想做什么？”

    “那个，泡澡。”

    “泡澡？泡澡用盐水？还用香油？”

    “嘿，你看这风沙大的，一张嘴灌了一肚子沙，我先在水里养个半天，吐吐沙。”阿锦理直气壮道。

    心想：要是能把毒药吐出来就更好了。

    容介脸上的那副斯文面具终于被阿锦的二气轰击成渣，额头青筋直凸，冲她吼道：“你以为你是蚌壳还是田螺！还养在水里吐沙？你不把头伸出去吃灰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从过了红柳墩我就再没听见风声了！你……咳……咳……”

    阿锦刚抹干净了脸，左右一顿乱拍衣袖，呛得容介一鼻子灰。

    “哈？堂兄，你该不是耳朵不太好使了吧？这鬼地方风沙可大！哎，你看这沙掉的……我跟你说啊，你年纪还轻就耳背可得赶快治，我认识个好大夫，咱们府里的老余头啊……”

    阿锦脸上兴奋的神情跟村口八卦哪家养汉哪家扒灰的七姑八姨如出一辙。

    “闭嘴！”容介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竭力克制住想给她来上一拳头的冲动，“你跟只牛一样地嚎了一路，这荒野方圆十里全是你一人的怪声！耳朵都被你嚎聋了！”

    阿锦取过手巾擦擦飞到自己脸上的口水，万分委屈道：“可我什么都没吐出来啊……”

    又挪到容介边上，小心翼翼问道：“你没在梨子里面藏什么苗疆蛊虫吧？”

    莫赴镝没说话，脸倏地黑了。

    阿锦心中咯噔一下，没来由的不爽快起来，冷笑道：“当真？该不是随便编个缘由想蒙混过去吧？”

    “不敢不敢……属下怎敢欺骗大人。”阮双将两只蒲扇大手摆得风扇一般，慌忙替自己澄清：“哎，就那谁，万芳楼里那个跳起舞来腰扭得跟条蛇似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碧桃！”

    莫赴镝的脸更黑了。

    阿锦被他滔滔不绝说得心烦，截口打断他道：“住口，本公子什么身份？你拿我跟那些下九流的风尘女子比？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不，不，不是……属下没这个意思……就是……”阮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急得汗出如浆。

    莫赴镝拍拍他，示意他退下，自己垂头拱手道：“方才是末将造次了，一时失态，阮佥事心直口快无意开罪小公子，望小公子海涵，我这厢替他一并赔礼了。”

    阿锦冷笑道：“作个揖就算过去了？没那么便宜？！”

    莫赴镝略一愣怔，道：“不知小公子此话怎讲？”

    “你真有心赔罪，就拿出点诚意来。你好好想想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我伯父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还不给本公子跪下认错”

    这话一出口，直跟在火药桶里丢个炮仗似的，众兵士接连炸开了。

    莫赴镝再怎么不对，也是个朝廷钦命的卫指挥使，何况他在战场上身先士卒陷阵摧锋骁悍无比，为人又大方端正，兵士个个对他服得一贴狗皮膏药似的。先前容介一说阿锦是自己堂弟，不知多少人心中异口同声骂了声娘的。又听她对莫赴镝出言不逊，挑幺捡六，众人便认定这就是个藉荫逞刁的浮浪弟子了。再等她一说要莫赴镝跪下赔罪，已有人按着剑冲上前来了。

    容介脸色一阴，喝退了上前的士兵，转身训斥阿锦：“莫指挥使已给你作揖赔礼，你还待如何？得饶人处且饶人。叔父就是平时太惯着你才让你惹祸上身，否则怎会赶你来边军中历练？我是不会姑息你那些臭毛病，你且好自为之吧。”

    众人一听容介这话，明白了，哦，这熊孩子过来就是要给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的，你们该怎的就怎的，我管不着，不过别做得太过分了，到底他还管容略叫声伯父。

    阿锦哼了一声，讥诮道：“你凶什么凶，你不也就是仗着大伯撑腰才坐到这个位子么！”

    容介被戳中痛处，当着下属面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打发了阿锦回车上，自己换了匹五明骥与莫赴镝并辔入城。

    阿锦回到车上一颗心方才落回腔子里，抹抹额头冷汗，寻思道：莫赴镝先前不是在固州，怎么到了朔州来，看这光景是压根不知道我会过来，王爷怎么也没事先同他打声招呼，贸然相见险些露了马脚，我让他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也不知他听明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