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敵人 20、焦渴難耐 文 / 甦珊•柯林斯
第三篇敵人20、焦渴難耐
“皮塔!”我尖叫著,使勁搖晃他的身體,甚至扇他的臉,可是沒有用。他的續已經停止。扇也沒用。“皮塔!”
芬尼克讓瑪格絲靠在一棵樹上,然後一把把我推開。“讓我來。”他用手指按壓皮塔的脖子,接著是肋骨和脊椎骨,然後他捏住了皮塔的鼻孔。
“不!”我大喊道,朝芬尼克撲過去,他肯定是想置皮塔于死地,而且絕不讓他再活過來。芬尼克手臂一揮,正好打在我胸口上,我一下子被打飛了,撞在身後的的樹干上。這一撞讓我疼痛難忍,我喘著粗氣,緩不過勁來,這時我看到芬尼克又去捏皮塔的鼻子。我坐在地上,拉開弓箭,正要把箭射出去,卻看到芬尼克在親皮塔的嘴。即使是芬尼克,這麼做也太奇怪了,我停住了手。不,他不是在親他,他捏住皮塔的鼻子,卻張開了他的嘴,往他的嘴里費力地吹氣。我可以看到皮塔的一起一伏。然後芬尼克打開皮塔的衣服拉鏈,用手掌按壓他心髒的部位。我驚魂甫定,終于明白了他在干什麼。
以前,在一個明亮的月夜,我曾經看到媽媽這樣做過,但不經常。畢竟,在十二區,如果一個人的續停止,他的家人就不會再來找媽媽了。所以,通常她的病人都是被燒傷的、砸傷的或生病的。或宅當然,也有過度饑餓的。
但芬尼克生活的地方肯定不一樣。無論他此時在做什麼,以前肯定這麼做過。他做得很有節奏,方法嫻熟。我的箭漸漸垂向地面,也趴到跟前去看。我焦急萬分,希望他能成功。痛苦而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了,我的希望也破滅了。我正在想,太晚了,皮塔死了,永遠地去了,這時,他輕咳了一下,芬尼克也挺直了身體。
我把弓箭扔到地上,朝皮塔撲了過去。“皮塔?”我輕柔地說道。我把他前額一縷濕發捋到後面,發現他脖頸上的脈搏又開始在我的手指下怦然跳動。
他睜開眼楮,忽閃著長長的睫毛,他的眼光與我的相遇。“小心,”他氣息微弱地說,“前面有電磁力場。”
我笑了,與此同時,淚水也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
“肯定比訓練中心樓頂的力場強多了。”他說,“可我沒事,只是震了一下。”
“你剛才已經死過去了!你的心不跳了!”我的話脫口而出,甚至沒想好該不該這麼說。我用手捂住嘴,因為我哭得很痛,每次痛哭就咳嗽個不停。
“好啦,我的心髒好了,”他說,“沒事的,凱特尼斯。”我邊哭,邊點頭。“凱特尼斯?”現在皮塔開始擔心我了,這就顯得我更加愚蠢了。
“沒事,那只是她的荷爾蒙在起作用。”芬尼克說,“是因為懷孕的緣故。”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因為爬山的疲勞、天氣悶熱、還有救皮塔的緊張,他仍然是氣喘吁吁。
“不,不是——”我說著,卻更加大聲地、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來證明芬尼克有關孩子說法的正確。他看著我,我也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這很愚蠢,我知道,他剛才的舉動讓我無比懊惱。我想要的一切就是讓皮塔活著,而我做不到,芬尼克做到了,我應該感激他。是的,我很感激他。可我也很生氣,因為我永遠都欠了芬尼克奧迪爾的人情。永遠。那麼,我怎麼可能趁他睡著時殺死他?
我預備要看到他臉上得意或者嘲諷的表情,可他的表情卻怪怪的。他看看我,又看看皮塔,好像要看出點什麼,之後又輕輕搖了,好像說別再想這些了。“你怎麼樣?”他問皮塔“你覺得還能走嗎?”
“不,他需要休息。”我說。我一直在流鼻涕,可這里一條都沒有,我沒法擦鼻子。瑪格絲把垂吊在樹枝上鄲蘚拽下了一團,遞給我。我內心煩亂,想都沒想,大聲地擤鼻涕,擦掉滿臉的淚痕。苔蘚很好,吸干淚水,還很。
我看到皮塔上有金光閃閃的東西,我伸手拿到了—個小圓盤,上面刻著我的嘲笑鳥。“這是你的吉祥物?”我問。
“是的,我用了你的嘲笑鳥,你不介意吧?我想讓我們倆的匹配起來。”
“不,當然不介意。”我勉強笑了笑。皮塔戴著嘲笑鳥圖案出現在競技場,這可能是一種祝福,也可能是一種不幸。一方面,它會給各區的反抗者以鼓勵,另一方面,斯諾總統也絕不;忽視它的存在。這樣,讓皮塔活下去就更難了。
“那麼,你們想在這里宿營嗎?”芬尼克問。
“我認為這不是個好主意。”皮塔說,“待在這兒,沒有水,沒有防護。要是咱們慢點賺我感覺還行,真的。”
“慢也比不走強。”芬尼克扶著皮塔站起來,我也振作了一下精神。自從今早起床,我經歷了一連串可怕的事情︰目睹了西納被打得血肉模糊、到一個陌生的競技場、眼看著皮塔死去。還好,芬尼克還打著我懷有身孕的牌,為了吸引贊助宅這是最妙的一招。
我檢查一下我的武器,沒問題,有了武器我對一切的掌控能力更強。“我來開道。”我這樣宣布。
皮塔剛要反對,芬尼克打斷了他。“不,讓她去吧。”芬尼克對我皺著眉頭,問,“你知道那里有電磁力場,對吧?在最後一刻?你剛要發出警告來的?”我點點頭,“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猶豫著,不知如何作答。比特和韋莉絲知道電磁力場的事,這要傳出去,是很危險的。我不清楚在訓練場當他們指出電磁力場的位置時,是否引起了極限賽組織者的注意。不管怎樣,我得到的信息很有用。如果凱匹特人得知我掌握了這個信息,他們就會采取措施改變電磁力場,這樣我就有可能無法辨認電磁力場周圍的微妙變化。因而,我撒謊說︰“我不知道。我好像能听到細微的聲音。听。”
大家都靜了下來,周圍有蟲鳴、有鳥叫,有徐徐微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我什麼也沒听到。”皮塔說。
“能听到。”我堅持說,“聲音跟十二區電網的嗡嗡聲一樣,只是小得多。”這時每個人又都豎起耳朵听起來,我也听著,盡管不可能听到什麼。“你們听!”我說,“難道你們听不到嗎?就從皮塔被打倒的地方傳過來的。”
‘我也什麼都听不到。”芬尼克說,“你能听到,那你就走前面吧。”
我干脆將計就計,順坡下驢。“真奇怪,”我說。我把頭—會兒轉向左爆一會兒轉向右爆好像很不理解的樣子,“我只能用左耳听到。”
“就是大夫給你治好的那只耳朵?”皮塔說。
“是的,”我聳聳肩,說道,“也許大夫的醫術比他們自己想象的還要高明,你瞧,有的時候我這只耳朵真能听到奇怪的聲音,人們通常認為這些東西是不會發聲的,比如昆蟲扇動翅膀的聲音,或者雪落在地面的聲音。”太完美了,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去年給我做手術的醫生那里,他們還要解釋為什麼我諜覺像蝙蝠一樣靈敏。
“你這丫頭。”瑪格絲拿胳膊推了我一下,于是,我走在了前面。我們走得速度較慢,芬尼克手腳麻利地用樹枝給瑪格絲做了根拐杖,讓她用著。他給皮塔也做了一根。盡管皮塔說了以賺沒問題,但這拐杖對他有幫助,他現在虛弱得很,不得躺下才好呢。芬尼克走在最後,這樣,至少能有一個機敏的人給大家殿後。
左耳是我謊稱超靈敏的耳朵,所以我走路時,把左耳朝向磁力場的位置。但這些都是騙人的,所以我從附近的樹上摘一串像葡萄一樣垂下的堅果,每走一段,就把它拋到前面去。這樣很管用,我感覺多數時候並看不到電磁力場。每當樹枝踫到電磁力場時,就會在樹枝落地前冒出一股煙霧,堅果也隨即被燒焦、果殼開裂,彈回到我的腳下。
過了幾分鐘,我听到身後傳來 啪啪的聲音,我轉過身,看到瑪格絲正在剝堅果殼,往嘴里塞,嘴里也已經塞得滿滿的。“瑪格絲!”我沖她喊道,“快吐出來,會有毒的。”
她嘟囔了些什麼,也沒理我,一邊著嘴唇,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我看著芬尼克,希望他能幫忙,他卻笑笑說︰“我想咱們很快會知道的。”
五區的男選手,芬尼克用魚叉殺死的那個,第一個出現。這意味著一到四區的幾個選手都還活著,四個職業選手,還有比特、韋莉絲,當然,還有芬尼克和瑪格絲。在五區的男選手之後出現的是六區的男癮君子、八區的茜茜莉亞和伍夫、九區的兩個選手、十區的女選手、還有十一區的希德爾。凱匹特市徽伴隨著短暫的音樂再次出現,之後夜空又恢復了寧靜,只有月亮高掛在天空。
大家寂然無聲。我不能說與他們中的任何一位相熟,可我的內心卻不能平靜,我想起了茜茜莉亞被帶走時,依偎著她的三個孩子;想起了希德爾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對我和善的面孔;想起了大眼楮的癮君子在我的臉上畫黃花的情景,甚至這情景也令我心痛不已。都死了,魂歸西土。
如果不是銀色降落傘從樹葉里落下,掉落在我們面前,真不知我們還要在那里坐多久。可是卻沒人伸手去拿。
“這是誰的?”最後我終于開口了。
“說不上。”芬尼克說,“干嗎不讓皮塔認領呢,他昨天已經死過一次了?”
皮塔把繩子解開,把綢傘鋪平。降落傘上有一個小小的金屬物,我也說不上是什麼。“這是什麼?”我問。沒人知道。我們把它從一只手遞到另一只手上,大家挨個仔細研究。這是一個中空的金屬管,一頭略微收縮,另一頭有一片向外卷曲的舌片。這東西看上去很眼熟,很像自行車上掉下來的零部件,或者窗簾桿什麼的。真的很像。
皮塔沖著一頭吹了一下,看看是否能出聲。不行。芬尼克把小手指伸進去,看看是否能當作武器。可是也沒用。
“瑪格絲,你能用這個打魚嗎?”我問。瑪格絲,這個幾乎可以用任何東西打魚的人,搖,咕噥著什麼。
我拿起它,在手里骨碌來骨碌去。因為我們是盟友,黑密斯肯定在和四區的指導老師合作,他也能參與禮物的選擇過程。這也就是說這東西很珍貴,甚至是救命的。我想起去年當我極度缺水時,黑密斯沒有給我送水,因為他知道如果我努力是可以找到水源的。黑密斯無論送來或者不送來禮物,都包含著重要的信息。我好像能听到他在對我大喊,用用你的腦子,要是你還有腦子的話。這是什麼?
我擦掉流到眼邊的汗水,在月光下舉著禮物發呆。我來回轉動著它,又從不同的角度看它,遮住一部分,又打開來看,想讓它把自己的秘密傳遞給我。最後,失望至極,我把它一下子插在土里。“我放棄了,如果我們和比特、韋莉絲在一起,興許還能知道這是干什麼用的。”
我躺下,把臉貼在草墊上,無比惱怒地盯著那東西。皮塔替我揉著肩上僵硬的肌肉,讓我放松下來。我納悶,太陽都下山了,怎麼這地方還那麼熱,那麼家里又會是什麼樣呢?
我想起了波麗姆、媽媽、蓋爾、馬奇,他們現在一定在看著我,我希望他們至少能待在家里,沒有被斯瑞德帶去警察局監管起來,或者像西納那樣遭受懲罰,或者像大流士一樣,因為我而受到懲罰。每個人都不要。
我開始為他們、為我們區、為我的樹林子而感到心痛。我們的樹林有真正的硬木林,有許多食物,有非爬行的獵物,有奔流的小溪,有涼爽的微風。不,是涼風,能把炎熱的悶氣一掃而光。我在自己的意念里營造了這樣的風,它吹得我臉頰僵冷、手指麻木。突然,埋在黑土里的東西有了一個名字。
“是插管!”我大喊起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什麼?”芬尼克問。
我把那東西從土里拔出來,擦干淨。我用手掌罩住較細的一端,把它藏在手心里,然後看著伸出的舌片。沒錯,這東西我以前見過。很久以前的一天,寒風凜冽,我和爸爸一起到林子里去,在一棵楓樹上挖一個小孔,把它插到小孔里,楓糖就會順著小孔流到的桶里。有了楓糖,即使最粗糙的面包都變成了美味。爸爸死後,我不知道他的那一根小管�到哪里去了,也許藏在林子里的什麼地方了,但我再也沒見到過那東西。
“是插管,就像是水龍頭,你把它插在樹上,樹汁就會流出來。”我看著周圍粗大的樹干。“唔,這種樹很適宜的。”
“樹汁?”芬尼克問,他們在海邊可沒這種樹。
“做糖漿的。”皮塔說,“可這種樹里興許會流出別的東西。”
我們都站立起來。我們很渴。這里沒有泉水。樹鼠的嘴是濕的。這一切都說明樹干里應該有一種有價值的東西。芬尼克拿起一塊石頭,正準備把插管楔到粗大的樹干里,我攔住了他。“等一下,這樣有可能把它弄壞。咱們得先在樹上鑽個孔。”我說。
沒有東西可以拿來鑽孔,所以瑪格絲把她的錐子拿出 ,皮塔一下子就把樹皮穿透了,把錐子頭插到兩英寸深的地方。芬尼克和皮塔輪流在樹上鑽孔,最後開的口夠大,完全可以把插管放進去。我小心翼翼地把插管楔進去,然後大家都往後退了一步,等待著結果。一開始,沒什麼動靜。接著,一滴水珠從插管的小舌片上滴下來,滴在瑪格絲的手心里,她隨即用舌頭把水添了,又伸出手去接。
我們又擰了擰插管,重新調整了一下位置,接著一小溜水從管里流出來。我們大家輪流在插管用嘴接水,我們焦渴的舌面得到了滋潤。瑪格絲拿來一只籃子,籃子編織得很密,可以用來盛水。我們把籃子接滿水後,大家就傳著喝,大口大口地喝,接著,我們很奢侈地把水潑到臉上,把臉洗干淨。像這里所有的東西一樣,水也是溫熱的,但我們也顧不上去挑剔了。
趕走了焦渴的困擾,疲勞又接踵而至。我們準備在此過夜。去年,我總是把自己的背囊備好,時刻準備著緊急撤退。但今年,已經沒有什麼背囊了,只有我的武器,而武器我是時刻不會離手的。然後我想起了插管。我把它小心地從樹孔里擰出來,從樹上摘下一根結實蒂條,穿在孔里,然後把插管牢牢地拴在腰帶上。
芬尼克提出先由他放哨,我同意了,知道放哨的也只有我們兩個人,皮塔要等休整好了才行。我躺在雨棚里的地上,緊挨著皮塔,告訴芬尼克如果他累了就叫醒我。幾個小時後,我被一個聲音驚醒,好像是鳴鐘的聲音,當!當!這不太像法院大樓發出的新年鐘聲,但很接近。皮塔和瑪格絲還睡著,沒听見,但芬尼克和我一樣在注意听。接著鐘聲停了。
“響了十二下。”他說。
我點點頭。十二下。有什麼寓意呢?一聲代表一個區?也許,可是為什麼?“有什麼意思嗎,你覺得?”我說。
“想不出來。”他說。
我們等著更進一步的指示,也許這是克勞狄斯坦普史密斯發出的信號。大家去赴宴,這是唯一可以遠距離傳達的指示。這時,一道閃電擊中了一棵參天大樹,接著一道道閃電接踵而至,劃破夜空。我想這是一個信號,雨、水源,給那些不如黑密斯聰明的指導老師們。
“去睡吧,反正也該輪到我值班了。”我說。
芬尼克猶豫著,可誰也不可能永遠不睡覺。他在雨棚口躺倒,一只手拿著魚叉,慢慢沉入不平靜的睡眠。
我坐在那里,弓箭不離手。我看著眼前的,在月光下,一片慘白和墨綠的顏色交織在一起。大約過了一小時,閃電停了。但我覺得雨卻嘩嘩地下起來,拍打著幾百碼外的樹葉。我等著雨來到我們這里,但雨卻始終沒有過來。
突然傳來的炮聲讓我吃了一驚,我的同伴卻安臥如初。為了炮聲去叫醒他們也沒必要。又死了一個“貢品”,我甚至不願去想這次死的究竟是誰。
難以捉摸的雨突然間停了,就像去年競技場的暴風雨一樣。
雨停之後,我看到剛下過雨的地方升起了薄霧。這是自然反應,是較冷的雨水落在熱地面上形成的。我暗自思忖。霧慢慢向前蔓延,卷曲著,又伸展,就像人的手指,好像在拉拽著後面的霧氣,好讓它跟上來。我看著看著︰,突然汗毛倒豎,這霧氣不對頭。霧氣的前端太整齊了,很不自然。而如果它不是自然產生的話……
一種令人作嘔叼味鑽進了我的鼻孔,我伸出手去抓他們,大喊著叫他們醒來。
在我試圖叫醒他們的幾秒鐘內,我的身上已經開始起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