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綿憶篇 文 / 抹雲客
“綿憶,額娘對不住你,以後的日子,你要好好听胡額娘的話,好好的活下去!額娘不求你富貴,只希望你平安,就好!”看著病榻多年的額娘大口地喘著粗氣,費力地對我叮囑著,淚根本頂不住地淌下,我著去握住她的手,可手中握住的,只是一片冰冷,一如她那冰涼慘淡的一生!
乾隆四十年正月初片我送走了額娘,繼懵懂的四歲那年送走沉迷大煙染上毒癮的阿瑪後,十三歲,我成了真正的孤兒!
“綿憶,不要再傷心了,你可是愛新覺羅氏的優秀子孫!”胡額娘安慰著我,這些年來她和額娘一起守著我,教導我,我對她,衷心感激。對著她點了點頭,看見了她眼中的欣慰,自己眼中卻滿是酸澀。胡額娘你明白嗎?我這個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其實卑微得一如牡中的野草,無人在乎!
阿瑪額娘的一生,胡額娘的一生,以及我的前半生,都被一個叫小燕子的女人,給毀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永遠不能開口說話了!
皇瑪法大概是覺得對不起我,破例讓我這個被褫奪爵位阿哥的兒子跟著念書學習,他的一片好心卻換來是完全不對等的結果。上書房里,因為阿瑪的緣故,我被排擠,他們說阿瑪為了個女人竟去弒君,既大逆不道又是個傻子,我很憤怒,可我卻偏偏被剝奪了說話的權利,無法辯駁。我無能為力,我只是一個宗族嘲笑對象的後代,落魄得只剩下一個皇孫的名號,怎麼敢跟那些真正的貴冑相提並論。殘酷的命運,逼我早熟!
大清對大煙看得很嚴,官吏如果發現更是嚴懲不貸。據說這是慶桂大人向皇瑪法提議的,西南邊的緬甸曾經想過要在歲貢中加入大煙,可惜被親眼見到大煙危害的皇瑪法嚴詞拒絕了。大煙的危害被官府下令大力宣傳,抽大煙的人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不齒。阿瑪因為是這個原因過世,而且過世時的樣子很是不堪,整個人瘦得,就只包著一層皮,十分恐怖。也因為這樣,我亦被人看不起。
對于害我們至此的阿瑪,我的印象很淡,除了四歲前他抽大煙的模糊印象,再無其他。我承認,我是怨他的,他解脫了,卻留下我們母子和胡額娘呆在這冰冷的別院里,承受著他帶來的無盡懲罰。
額娘不知道我的處境,我也不準任何下人在她面前嚼舌根,命運已經讓她的一生血淚斑駁,我不能再讓她擔憂,我怕,她終會撐不過去。雖然口不能言,但我卻能將精力都放在課業上,博得師傅們的贊賞。也正因為這樣,我更加的被孤立了。
幸運的是,我在那兒,還有兩個朋友——毓麒和綿升。
他們算起來,一個是我的表哥,一個算是我得弟,這四九城里,隨便走兩步都是親戚。毓麒的阿瑪是軍機大臣兼額附章佳慶桂,綿升的阿瑪則是勤郡王永 ,他們的額娘還都是皇瑪法寵愛的和碩格格,身世顯赫,受盡萬千寵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對我卻很好,若有人欺負我,必定會為我出頭。有時在街上遇到需要答話的尷尬,他們也會突然的沖出來幫我化解,小心地保護著我的自尊。他們甚至還我加入他們那個小幫派,成為其中一員。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論身份地位,我與他們,已是雲泥之別。
有一次比劃著問毓麒,他老實回答道︰“本來是額娘要我這麼做的,可是日子久了,發現你這還是很不錯的!”他的額娘,紫薇格格,據說是個高貴聰慧的女子,深受皇寵。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注意到我這個身有殘疾的人呢?就連毓麒和綿升,也不是池中之物。毓麒表面平和愛笑,實際最喜歡在私底下作弄人;綿升雖然搗蛋無比,但正經起來卻冷酷得比他阿瑪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的人物,為何要如此幫扶我?我迷茫了。
雖然帶著疑惑,但書房里的人礙于他們不敢再欺負我,這讓我松了口氣,心情也逐漸地好了起來。可是額娘的去世,仿佛一下子將我打回了原形,我彷徨無措,不知道未來到底該什麼辦?
這時毓麒將我帶到了他家,多年後我曾無比慶幸,在那段黑暗郁結的日子里,幸好還有這樣一些人,給過我溫暖。
紫薇姑姑很熱情地接待了我,我參加他們的家宴。她把我安置在她的身爆毓麒都得靠邊站,這讓我受寵若驚。
“額娘,你真偏心!綿憶一來你就這麼疼愛,兒子吃醋了!”毓麒好像“很生氣”,在一邊鼓著腮幫子。
我去找紫薇姑姑,吃力地在紙上書寫,問她當年那個叫小燕子的女人到底做了什麼神憎鬼厭的惡事?竟要這惡果延續十幾年,牽連到無辜的我們?胡額娘是不會告訴我這些的,她一生都在竭力地回避著這個問題,所以我只能問姑姑。
紫薇姑姑愣住了,她沉默了半天,才悠悠嘆道“上一輩的孽竟然要下一輩來受”。在那個夏日的午後,她緩緩地講述了那個叫小燕子的女混混神奇卻令人憎惡的一生,以及她與我阿瑪糾纏不休的孽緣。
“听說,她在進了太醫院兩個月後,死于疫癥,死狀淒慘,尸體惡心,被人一把火燒了,尸骨無存!”
我靜靜地听著,心里卻是驚濤駭浪。姑姑沒有瞞我什麼,她讓我知道了真相後自己做出選擇。我沉默了半天,終于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神堅定。在紙上寫道︰“姑姑,我想從戎!”
是的,我想從戎,我違背了額娘要我一生平凡的心願,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只為了那孩提時代所受的莫名的冤屈。既然伶牙俐齒已非我所能,那不如另闢蹊徑,去沙場吧!
姑姑點了點頭,“我會讓你姑父教你的!孩子,你與你阿瑪不同!”
我鄭重地點頭應承,姑姑放心,我絕不會像我阿瑪那樣的!
我從此和毓麒毓麟他們一起跟著姑父學武,也許像姑姑說的,我其實遺傳了阿瑪遇到小燕子前的睿智聰穎,我學起來很快,姑父也常常夸獎我!毓麒的心在朝上,他跟著和 大人學習官宦仕途之術,和大人很是看好他。只拭姑老是對他念叨,說是學學宦海之術就行了,可別學了和大人那貪婪的性子,弄得毓麒時常哭笑不得。姑父倒是將武藝這塊的希望,都交托在了我身上。
乾隆四十二年,十五歲的我終是第一次跟著和琳將軍上了戰場。四十四年,因擊退廓爾喀人侵事以及剿滅死灰復燃的白蓮教余孽,皇瑪法破格封我為貝子,賜了座府邸給我。胡額娘很欣慰,阿瑪曾經失落的風光,終于被我實現。因口不能言,我長年在外奔波,以至于誤了婚事。
“綿憶想找個什麼樣的女子呢?”姑姑問我。我吃驚地看著她,听說毓麒和沅惠的婚事都訂下了,是皇瑪法賜婚的。毓麒娶了怡親王府的小格格,沅惠則是與多隆貝勒家的小兒子訂了親。毓麒偷偷告訴我,其實他們私下都認識,拭姑確定了心意之後才去向皇瑪法求來的,姑姑說了,要努力在有限的範圍內為他們爭取到佳偶。
我感激于姑姑靛貼,可是在听到了阿瑪的故事後,我對于活潑開朗大大咧咧的女子有了天生的排斥,加之自身的缺陷,我幾乎是不敢去想的。
當我把心里的想法告訴姑姑時,她抿嘴一笑,“傻孩子,你可不能這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這事,包在姑姑身上!”
皇瑪法把輔國公董鄂氏的女兒芷蘭指給了我,她溫婉嫻靜,能持家務,又孝順胡額娘,我不在家的時候將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條。我非常滿意,夫妻間相處和諧,胡額娘也得以頤養天年。我們,終于是走出了那曾經纏繞了十多年的陰影。
走在京城大街上,手里把玩著買給芷蘭的小玩意,不自覺露出會心的微笑。突然前面一陣喧嘩,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身著嫁衣的女子拿著大包袱,朝我這奔了過來,“公子,他們這群惡人欺負我,快救我!”她露出大大的眼楮,眼里雖然有著驚慌,但眼珠依然靈活亂動。
我微微點頭,伸出手來,將她制住,順手接過她的包袱打開,見到里面滿滿的金銀珠寶後,冷然一笑,將這個江湖騙子丟給了追來的衙役,我不是阿瑪,長在深宮中卻沒經歷過風浪,所以才會如此輕信陌生人。我是綿憶,是從浴血戰場上千錘百煉磨礪回來的寶劍,盡管命運曾給過我不公,但最後,我依然頑強地擺脫了枷鎖,活出了自己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