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雨後的西湖,七月。那首千古名誦“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艷抹總相宜”害了多少風流才子啊,曾文斌也不例外。
他正在西湖畔的一個酒店參加會議,在房間休息時,拉開窗簾感受一下雨後湖景。他想到了西子,又想到了夏菲,想到了“翩若驚鴻,宛若游龍”的洛神,也不過如此。
他想到夏菲第一次出現在眼前的樣子,就像西子的淡妝。也如這大筆潑墨的寫意畫,柔弱潤澤,清新雅致,既有雨後洋洋灑灑的;又有委委婉婉的含蓄。
那目光既有梨花帶水般的楚楚動人;又有雨後初晴的熱焰灼人。
那個什麼會呀,實在不應該在這個地方開。
曾文斌在想,夏菲如果艷抹會是什麼樣呢?他覺得自己冒出這個想法很有意思。而且,他也很想知道。于是他覺得自己該給上一次的夏老師打一個電話。于是他就撥通了夏菲的號碼。
“知道我是誰嗎?”曾文斌有一種比初戀追求女生更為續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步入政治生活後幾乎不復存在過,如今就像翻出了舊相冊,當年的記憶連同情感一下全部活了。
有些時候,我們對一件事情的記憶,往往可能忘記了具體情節、詳細人物,甚至前因後果,但是當時留在腦海中的情感卻相當清晰,甚至會一噴而出。
曾文斌就是這種感覺,他已經忘記自己第一次追的女生是誰了,但當時的情感他記得十分清楚,他和她說話的時候,續得很厲害。
不過,現在還要厲害。像電擊一樣。
“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曾文斌?”
“哈哈,是的。夏老師沒有忘記我呀!”
“有事嗎?”
“我今天趕回市里來,我現在在西湖開會。今天晚上爭取趕回來,咳!這麼多天一直在外地開會,真累。我回來想請你吃個飯,這陣子忙得!我也不是太有空,好容易有個機會,我們一起吃個飯,聊聊。”曾文斌閑言碎語地說著,自圓其說地講著,就怕夏菲一口否決了。
夏菲笑了笑,說“你為什麼請我吃飯?有事嗎?”。但說完又很後悔,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語氣很生硬,對待這樣的領導是不能這樣生硬的。而且在自己的潛意識里,她很想和曾文斌發展成不僅僅照過一次面的那種關系。
包間的格調是歐美豪華古典風格,絢麗並有層次的水晶燈從天花板直垂桌面,椅背和桌側都雕有瓖金鏤空圖案,五十六寸液晶電視瓖在背景牆上,一張豪華瓖金雕刻圖案和桌椅配套的小牛皮貴妃榻對著電視。背景牆的對面是一個人造水幕牆,水紋汩汩向下流。
夏菲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氣派的餐廳,在曾文斌的招呼下傻傻地坐著,傻傻地看著。服務員著一席晚禮服,極地長裙的那一種,化著舞台演出一樣的濃妝,來給兩位倒茶,夏菲就傻傻地喝著。
曾文斌再次見到夏菲,倒是高興的喋喋不休。一會兒說說國際形勢、一會兒又說這個賓館、一會兒又說說這個茶。反正他一邊抽煙一邊瞎聊,眼楮一直沒離開過夏菲。
一會,晚禮服長裙的服務員像公主一樣款款走來,把菜單給曾文斌點菜,曾文斌一把接過打開送到夏菲面前問︰“夏老師愛吃什麼呀?”夏菲瞥了一眼,個個菜都貴得嚇人,就說“我隨便吧,我不會點菜。”曾文斌就挑起來了。
“法式鵝肝,松露西蘭花,魚子醬色拉,鮪魚,清蒸的,再來份羊肚菌。夏老師,試試這里的燕窩吧,很養顏的。”
夏菲不自在地點點頭。曾文斌很熟練地交代︰“先來份你們這最好吃道,要快點啊!”
當一份份菜肴按序端上的時候,曾文斌佑侃侃而談︰“這種松露,吃的時候,不能加熱,也不能大口嚼。它的作用是讓尋常菜品起到斗轉星移、翻天覆地的效果。這個鵝肝,在法語里的意思叫‘肥美的肝’。制作原料全部是鵝肝和少量的調味料,不攙雜任何其他原料。”曾文斌主動為夏菲切起來。
“我最喜歡的,是這魚子醬。其實魚卵是沒有什麼味道的東西,魚卵加工成為魚子醬,也沒有復雜的加工制造程序,但是,究竟是什麼讓原本平凡的魚卵成為世界三大美食之一呢,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最享受它被牙齒咬破的一霎那。”
夏菲嘗了嘗,真的很像曾文斌所說的那樣。
“再嘗嘗這個羊肚菌吧,這個東西據說采到不難,關鍵是采的時辰,很挑。一般春天下雨後,這個東西會迅速成長起來,如果是錯過了日子,就有可能一無所獲。所以,在雨量豐富的春天,尋找羊肚菌的人們總是在春雨一下後出動采摘。嗯,試試!”
在這樣的環境里吃飯,夏菲很不自然,她知道自己不是屬于這里的消費群,可是她心里又很喜歡這里。
就像剛剛公主般的服務員,那種高傲的氣質讓夏菲很透不過氣來,可是她卻為自己倒茶添水。像這些自己從來沒吃過的東西,全部是從法國進口的,光是坐下來點菜,就已經是受人頂禮膜拜的貴族了。
不過,夏菲的心思一直讓自己像小兔子一樣不安。
從曾文斌的眼楮中,夏菲看出曾文斌對自己有那種意思,只是她在想自己應該做什麼。
從她見到曾文斌第一眼起,她就在想這個問題了。她很想讓自己的抑郁不得志都可以在曾文斌身上終結,只是這樣做還會帶來另外的結果,而且這種結果並不是她想要的。因為她害怕。她幾乎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這樣做,他的丈夫、她的女兒。她不想了,她覺得自己有這種想法很荒謬。
可是曾文斌的眼神,讓她不得不繼續思考下去。她還沒有對曾文斌做什麼,曾文斌就已經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