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 /
凌干青重又回入小摟,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支細得只比牛毛略粗的鋼針,針尖隱泛著暗藍,分明還淬過劇毒。聶小香就像受了驚的小鳥,輕盈的撲入他的懷里,幽幽的道︰“嚇死人了,他……是什麼人呢?你……沒追上他麼?”
凌干青輕輕撫著她披肩秀發,柔聲道︰“真該謝謝你,聶姑娘,方才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死在他的針下了。”他忽然想起方才聶小香一定看到了人,不然她怎麼會說有人暗算自己呢?這就問道︰“聶姑娘,你方才看到了人?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聶小香緩緩從他懷里直起身子,舉起皓腕,輕輕攏了攏烏黑的秀發,猶有余悸的道︰“我只看到窗外有一個人影,他手中拿著一管黑黝黝的東西,從窗口伸進來,對著你後心,我想他一定是害你的了。”她接著輕哦一聲,又道︰“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側影,那時我心里好害怕,才叫你的,沒看清他是男是女咯。”
凌干青點著頭︰“一定是她。”
聶小香睜大眼楮,問道︰“你說的是誰呢?”
凌干青切齒道︰“一定是那妖女,我正要去找她,她倒已經找上我來了。”
聶小香吃驚的道︰“你說的是柳什麼的女人麼?”
“柳鳳嬌。”凌干青道︰“不是她還會有誰?”
聶小香盯著他,忽然問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你手上拿著劍咯,怎麼不見了呢?”
凌干青笑道︰“我收起來了。”
聶小香好奇的問道︰“你收到哪里去了呢?”
凌干青道︰“就在我腰里。”他腰里束著一根青絲結成藤紋的絲條,根本沒有劍。
聶小香伸出縴縴玉手,摸著他腰上的絲條,不信的道︰“這是腰帶咯,你騙人。”
“沒有騙你。”凌干青一抖手,就從腰間解下了絲條,再一抖手,只听「錚」的一聲,他已從絲條中抽出支青光晶瑩的細長軟劍,含笑道︰“這柄劍就叫做青藤,是一柄軟劍,它是我師父昔年好友的隨身兵刃,他一生沒有傳人,也只有師父—個朋友,因此在他臨終前,就把這柄劍送給了師父,師父就傳給了我。”燈光底下,劍氣森森,寒鋒逼人,果然是一口好劍。
聶小香畏縮的後退了一步,說道︰“凌相公,你快收起來咯,別割傷了手。”姑娘家自然很怕凶器。
凌干青朝他一笑,收劍入鞘,又把絲條扣回腰上,說道︰“今晚打擾姑娘,夜色已深,在下告辭。”
聶小香看了他一眼,臉忽然紅了,低垂下頭,輕輕的道︰“凌相公要走了麼?”她眼光之中,有著說不出的依依之情。
凌干青不禁也有些依戀,說道︰“在下到前面找個地方,權宿一宵,明日清晨,再來造訪。”
聶小香的臉更紅,頭也垂得更低,幽幽的道︰“凌相公,前面那些屋里,已經好久沒人住了,怎好去住?”
凌干青道︰“不要緊,在下隨便過一夜就好。”
聶小香羞澀的道︰“這里本來就是凌相公的家,這樣好不,樓下還有一張鋪,本來是我一個使女睡的,她前天娘生病,回家去了,凌相公就在樓上休息,我睡到樓下去。”
凌干青道︰“那怎麼成?”
聶小香膽怯的道︰“我有些怕,萬一……萬一……方才那人又來了,我只有—個人,該怎麼辦?有凌相公在我就不怕了。”
凌干青想想她這顧慮也不無道理,偌大一座花園,只有她一個人住,方才又發生過事,姑娘家自然會怕,這就點點頭道︰“姑娘既然害怕,在下就留下來,只是在下怎麼能住在姑娘的閨房里?”
“不要緊。”聶小香甜笑道︰“只要凌相公不嫌髒,就在這多住幾天好了。”
“不。”凌干青道︰“在下住到樓下去的好,有什麼風吹草動,有在下在,姑娘就不用怕了。”
聶小香已經在他說話之時,搶著下樓去了,嬌聲說道︰“下人住的地方,凌相公怎麼能住?”嬌美的聲音,自樓梯中間傳了上來。
凌干青追到樓梯,攢著眉道︰“聶姑娘,這……不成?”
聶小香已經到下樓下,嬌笑道︰“時間不早了啦,凌相公早些安歇吧。”姑娘家已經走了,小樓上余香猶存。
凌干青心中暗自忖道︰“自己留在樓上也好,那妖女方才偷襲沒有得逞,說不定還會再來。”這就一口吹熄燈火,依然回到椅子上坐下,覺得用些口渴,伸手取過茶碗,喝了兩口,坐了一陣,忽然感到微有倦意,就起身往內室走去。
里面一間,地方較小,除了一張床,只有一張梨花木書桌,和一把椅子,還是從前的樣子,只是床上掛下輕羅錦帳,鋪了軟軟的繡褥、一個繡枕、一條鴛被。書桌上放了菱鏡宮粉、胭脂、黛筆等姑娘家用的東西,權充妝奩。跨進內室,幽香更是沁人。
凌干青感到倦意更濃,和衣在床上躺下。床是姑娘家睡過的床,枕是姑娘家睡過的枕,一陣陣的脂粉幽香,沁人心脾,薰得他心頭一陣朦朧,好像是睡熟了。漸漸好象進入夢鄉,仿佛覺得身邊多了一個人,從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更濃,聞得會使人心頭飄蕩。
凌干青只覺一股熱流由小腹直沖腦部,再擴散到全身,體內有如火焚,眼中是澆也澆不息的欲火。身邊的女人,自然是聶小香,她怎麼到這兒的?凌干青已經無法思考這些了。被他緊緊擁著的聶小香,亦是秋波蒙蒙,眼角含春,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像是有一顆炸彈,在凌干青身體內爆開來了一樣,理智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崩潰了。高漲的情欲,就像脫野馬被釋放出來了一樣,再也不能控制。
凌干青一手撕開了聶小香的衣襟,里面是一件貼身小衣,衣服內兩個肉球在急速的躍動著。凌干青面頰發熱,指尖觸到她暖滑的肌膚時,有異樣的感覺。聶小香雙目緊閉,呼吸急促。凌干青將她的外衣揭開,跟著解她貼身小衣的衣鈕,一顆、二顆、聶小香露出白白的咽喉,然後是一道乳溝。凌干青「沙」的一聲,扯開了聶小香的褻衣,兩只筍型、雪白的肉球蕩了出來。
他手顫顫的捧起她的奶子,那種滑不溜手的感覺,令正常男人有一份沖動。他托著她奶子的底部,一唇含著她整片乳暈,大口大口的啜。聶小香的奶頭本來是微微凹陷的,但凌干青啜了幾下,他口腔的熱力,令到那一粒小蓓蕾凸起變硬。
聶小香喉中發出微弱的呻吟,她突然站了起來,慢慢去解自己的褲子。凌干青瞪著眼,聶小香就站在他前面,她上身衣衫敞開,露出那雙玉乳。她下體就無片褸,露出一雙白雪雪的粉腿。不過,她上身的衣衫此較長,恰好遮住了妙處。聶小香突然一撲就摟著他,兩個人就滾落床上。她那又滑又軟的胴體、芬芳的體香,令一個正常的男人不能抗拒。
“大哥……摸我……”聶小香捉起凌干青的手,按在她的筍乳上,凌干青的心頭一蕩。他的掌心是「頂」著她的奶頭部份,他那「灼熱」的手掌,烘得她的奶頭慢慢的發硬、凸起。聶小香的下體是貼著他的肚皮擺動,她濕熱的牝戶熱力經過衣服傳到凌干青身上。他的身子微微的抖了起來,凌干青褲襠內的肉棍昂了昂。
聶小香凸起的奶頭,從凌干青指縫間露了出來,那兩粒腥紅的小東西,硬得很。聶小香突然扒開他胸膛的衣服,將頭伏在他闊厚的胸上,張開小嘴就去咬他,除了咬之外,又用舌頭去舐他的奶頭,凌干青的心口上添了很多淡紅的齒印。
聶小香解開他的褲帶,她伸手捏著一件又暖又粗、略帶微硬的寶貝,這東西和凌干青一樣的雄糾糾。聶小香的身子往下移,她的嘴很熟練的就吮著凌干青的「生命之源」。那里很粗大,將她的小嘴撐得滿滿的。但她一點也不介意,用牙齒輕咬著龜頭邊緣的包皮部份,然後輕輕的啜。
“啊……噢……”凌干青皺眉,他開始亢奮。聶小香在吮吸的時候,那兩只筍型的奶子,輕拂著他的大腿內側,還燙向他的小皮囊。那兩粒凸硬的奶頭掃在他的陰囊上時,聶小香亦呻吟起來。
“哎呀……”她喉中、鼻孔中都發出沉重的喘聲。聶小香突然將上身的衫都脫了下來,她真是無遮無掩,只有小足上的一對白襪。凌干青張眼一看,一對白色的肉球,左右的蕩來蕩去,他的肉棍子,昂然地挺起。聶小香一坐,就坐到他的肚皮土。凌干青的寶貝被她的屁股壓著,給她的牝戶擦來擦去。
“大哥……摸我……”聶小香捉起他的手,要他捏著自己的兩個肉球。她的兩個肉球很滑、很有彈性,他的指頭一用力,肉球雖然凹下去,但很快又凸起。凌干青的手摸著她的胸肌,她下邊濕得很利害,滑潺潺的汁液從肉洞流出,弄濕了他的寶貝。她突然稍稍蹲起,玉手握著他的寶貝,就朝自已最濕最空虛的地方一塞。
“呀……”凌干青和聶小香都不約而同的叫起來。凌干青感覺到的,是寶貝擠進一處又緊又滑的地方,將他的寶貝夾得緊緊。而聶小香則感到,他雄渾的寶貝只插了一大半進去,已將她撐得滿滿。盡管疼痛一如預想般刻骨銘心,可是在她內心深處,那一股難以言喻的高興暢快感覺,卻足以令她心滿意足。聶小香顧不得疼痛,慢慢的蹲坐下去,他七寸多長的東西,全納入她身體內。
“哎……噢……”聶小香伏了下來,將乳房緊貼他胸膛,而她的下體,就貼著他的小腹。
“哎……唷……”聶小香一邊嬌呼,一邊慢慢的起伏著身子,凌干青的手,自然的接著她的背,她的背亦很滑。
“噢……啊……”聶小香一邊上下的摩擦,一邊起伏著,她只感受到巨大的龜頭頂著她的子官頸在擦。她動了不知多少下,突然一陣抽搐,聶小香打了幾個冷顫,她體內滾出一些熱流,燙向他的龜頭,她也無力的癱軟在他身上。
凌干青才剛剛嘗到滋味,聶小香就已經支撐不住了,這自然不能令欲火焚身的凌干青不滿意,他一個翻身,將聶小香壓在了身下,開始大力的抽插起來。不到片刻功夫,聶小香又恢復過來,在凌干青的狂抽猛插下,浪叫連連。
“啊……凌大哥……你頂得……小妹妹……真舒服……哦……玩得妹妹……美死了……大哥……哎唷……哼……頂到……妹妹花心……沒命了……”
“大哥……要……要……再重……一點……哥……哥……插死……妹……吧……哎喲……好……哥……哥……這一下……可要……妹妹……的命了……快……停……哥哥……我忍……忍不……住……”聶小香一副無法控制的樣子,螓首兩邊擺動,頭發凌亂,銀牙緊咬,兩條玉臂纏著凌干青之腰,一副饑渴的樣子,真是神仙見了也動心,凌干青欲念更熾,抽動更急。
“凌大哥……頂到了……我的……大哥……饒了妹妹吧……喔……不能再插了……啊……我的……哥哥呀……哎……”聶小香臉上泛起千層桃花,兩條赤裸的下腿像蛇一樣纏繞在凌干青的腰上。
“啊……大哥……不要……顧惜……我……盡情地玩吧……嗯……快樂啊……好寶貝……粗……插得痛快……又長……又硬……搗到花心了……我死了……我的天啊……”聶小香的浪叫又響又尖,凌干青被刺激得欲火更升,一下一下的狠插,像雨點般頂在花心之上。
“好妹妹……我也要射……了……啊……”凌干青也不顧一切地狂喊著,聶小香感覺到,小洞內的東西頓時膨脹了好幾倍,發硬,發燙,已到爆發臨界點,遂再不強忍春潮,迎接重要的一刻。
“啊呀……”同一時間,彼此的精華傾瀉而出。凌干青帶著滾存已久的能量,直射聶小香體內,將聶小香帶到了一個新的高潮,凌干青疲累不堪,沉沉睡去,進入夢鄉。
夜很靜,夢也很美。春眠不覺曉,等凌干青醒來的時候,頭還有些昏昏的,但天色已經大亮。他仿佛作了個夢似的,他听到淅瀝細雨之聲,也听到婉轉杜鵑嬌啼,他一個人卻似乘風破浪,也有些像馳騁在草原之上,這是多麼奇妙的夢境。
旭日已高三丈透,酒痕狼藉玉鉤斜。衣香繽紛,衾枕猶溫,昨夜夢境歷歷在目,凌干青驀然一驚,急忙翻身坐起,這一坐起,他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心頭更是驚駭,急忙穿好衣衫,掀被下床。這一下,他更是驚得目瞪口呆,那果然不是夢,杜鵑啼血,殷然入目,自己竟會……凌干青披上長衫,急忙走出內室,並沒見到聶小香,再奔下樓梯,樓下確實有一間下人住的房間,他推開房門,房中塵封已久,她說使女睡在這里,那只是美麗的謊言而已。再走到後面,那是廚房了,也沒有她的影子。她會到哪里去了呢?他奔出前院,花樹間鳥雀爭喧,就是沒有人影,再回上小樓,當然還是沒見到她的人。
凌干青在感覺上,好似缺少了一樣東西,那不是人,而是他圍在腰間的青藤劍也不見了,人與劍俱杳。凌干青這一急非同小可,他找遍了小樓每一個角落,沒有就是沒有。聶小香她外表文靜,溫柔,談吐不俗,人更長得如花似玉,脈脈多情,她怎麼會拿自己的寶劍,不別而去?
她若是光為了竊取自己的寶劍而來,她盡可乘自己睡熟之時,悄悄取走,何用獻出她最寶貴的貞操?她究竟為了什麼呢?他一時陷入困惑之境,為情苦,為失劍更急。師父把這柄劍交給自己的時候,再三叮嚀,這是他老人家唯一至交臨終托付他老人家的,擇人而傳,要自己終身寶之,自己剛一下山,就把劍丟了。這如何對得起師父,對得起把這劍托付給師父的天壤一劍?
仔細想來,聶小香的來歷,也大有可疑。她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在這里?莫非就是為自己來的?她住到小樓來,莫非就是等候自己?她,莫非是柳鳳嬌一夥的?知道自己下山了,必然會回來,祭拜爹的墳,因此要她在這里等候自己,故意用簫聲把自己引來,但她又為什麼在柳鳳嬌用霸道毒針偷襲自己的時候,又悄悄告訴自己呢?
她如果不是柳鳳嬌—伙的,她又為什麼要取走自己的寶劍?武林中人,莫不喜愛名劍,莫非她對自己這柄劍愛不忍釋,逐起了貪念,在取劍之時,又覺得這樣把劍取走,太對不起自己了,所以用她最寶貴的貞操來換取自己的寶劍。聶小香,你這是何苦?
他左思右想,實在想不通聶小香這樣作法,究竟目的何在?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她的人,找到自己的劍。他心中盤算著,找人、找劍,要到哪里去找呢?啊!對了,听聶小香的口音,略帶鄉音,不是鎮江,便是揚州,自己不如先去鎮江,再往揚州,正好是順路。有了目標,他就匆匆下樓,出門而去。
鎮江,古名京口,運河和長江,在這里交叉而過,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尤其是甦北貨物,多集此轉運,商業極為繁榮,幾條大街,茶樓、酒肆,更是生意鼎盛。鎮江有「天下第一江山」之稱,南大街的江山樓,甦揚名點,鎮江佳肴,在城里是首屈一指的。
這天午牌時光,凌干青就上了江山樓。這里正當中午,樓上酒客,差不多已有九成座頭,人多了,聲音就亂哄哄的,有的人在大聲談笑,旁若無人,有的人在「五奎」、「六馬」,拉著嗓門吆喝,反正老子有錢吃喝,誰管得著他,你要清靜,就不要上酒樓來。
凌干青跨上樓梯,看看座無虛席,正想回身。酒樓上的酒保,個個眼尖若鼠,客人上來了,豈肯讓你悄悄溜走?這時就有一名酒保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招呼著道︰“客官一個人,請到這邊來。”他抬著手,鞠躬如也。
凌干青倒不好意思回下去了,問道︰“還有位子麼?”
“有,有。”酒保陪著笑道︰“客官一個人,就好商量,那邊桌上,是位年輕相公,生得斯斯文文的,一個人佔了一席,他交代過不準旁的人和他同席,但客官也是讀書相公,就沒問題了,客官請隨小的來。”說完,就領先走了過去。
凌干青只好跟著從坐滿了人的桌子中間,穿行過去。那是臨窗的桌子,果然倚窗坐著一個身穿淡湖色長衫的少年書生,獨佔一席,一手持杯,頭卻看著樓下,似在欣賞街景。酒保領著凌干青走到桌子橫頭,躬著身陪笑道︰“這位相公只有一個人,這時候已經沒有別的座位了,就和相公擠一擠吧。”
那少年書生听了酒保的話,不禁作色道︰“我交代過你……”他隨著話聲轉過臉來,看到了凌干青,本來已經扳下臉孔,大有不悅之色,但目光一對,他發現酒保領來的並不是傖夫俗客,也是一位少年相公,斯文一脈,底下的話,就縮住了,神色一怔,朝凌干青微微點了下頭道︰“沒有關系。”
酒保連忙陪笑道︰“小的知道相公愛清靜,不喜歡俗客,所以普通酒客,小的不敢領到相公這桌上來,這位客官也是讀書相公,二位可以聊聊,就不會寂寞了。”一面就在少年書生對面,拉開板凳,朝凌干青招呼道︰“客官請坐。”
凌干青現在看清楚了,這少年書生年齡好像比自己小一兩歲,肌膚白嫩,大大的眼楮,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當真眉清目秀,生得很斯文的樣子,一望而知是個出身富貴人家的子弟,只是稍嫌冷傲。凌干青因人家答應同席,連忙含笑拱拱手道︰“多謝兄台。”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少年書生冷聲道︰“不用客氣。”又自顧自的轉過頭去,看著街景。
酒保等凌干青坐下,巴結的道︰“小的給客官沏茶去。”轉身匆匆走了。一會工夫,那酒保送上一盞香茗,陪笑問道︰“客官要吃些什麼?”
凌干青道︰“你給我配幾式下酒萊,來一角花雕。”酒保連聲應是,便自退去。
凌干青因少年書生似是不大愛理人的模樣,自然不好和他說話,目光轉動,附近幾張桌上,都是些商買人,只有右首一張桌子,品字形坐著三個漢子,在他們的空位上,放著兩個長形青布袋,分明是兵刃無疑。中間一個看樣子是本地人,左右二人是他的客人,多年好友,路過此地,自然要稍盡地主之誼,因此不住的在勸酒勸菜。
這三人話聲不算太響,但在嘈雜的人聲中,還可隱約听到他們的談話,中間那個主人姓陸,兩人都稱他陸二哥,左邊一個姓邱,右邊一個姓張,好像是金陵某一鏢局的鏢頭。因為他們談的都是些江湖上的事情,凌干青初入江湖,自然就要注意聆听了。但听了一會,他們說的都是些鏢行中事,並無什麼特別之處,正好酒保送來酒菜,也就獨自斟了杯咱酒,吃喝起來。
忽听鄰席的那位做主人的笑道︰“邱兄、張兄這趟鏢既已交了,那就屈留一天,明日再走,午後,咱們游北固山去。”
只听姓邱的道︰“陸二哥不用客氣了,自己兄弟,咱們又時常來,怎好老叨擾你的?”
那陸二哥笑道︰“兄弟在鎮江總算有個小小局面,老弟兄來了,喝頓酒又算得了什麼?但二位今天都非留下來不可。”
姓張的道︰“怎麼,二哥今晚又要拉咱們上如春坊去了?你不怕嫂子的獅子吼?”
“哈哈,二位有興趣的話,這東道主自然是我兄弟的了。”
陸二哥爽朗一笑,接著道︰“不過兄弟留二位,是因為今晚北固山有一個盛會。”
“盛會?”姓邱的問道︰“北固山有什麼盛會?”
陸二哥道︰“你們總知道從前住在甘露寺下面的鐵匠祝老頭吧,他以善鑄刀劍出名。”
姓張的道︰“知道,他鑄的刀劍,比一般鐵鋪要好得多,金陵城里幾家鏢局子用的兵刃,都是到他那里去定的。”
“對了。”陸二哥喝了口酒,說道︰“祝老頭今年六十,今天正好是他花甲大慶,他因那間小鐵鋪,放不下兩張桌子,因此借了甘露寺的東廳,作為壽堂,听說還備了素齋,宴請賓客,不論識與不識,他都歡迎光臨。”
“吃素齋?”姓邱的道︰“這有什麼意思?”
“自然有意思。”陸二哥笑著道︰“因為今晚這個會,叫做試劍會。”
“試劍會?”姓邱的道︰“這名稱倒是新鮮得很,只不知他要試什麼劍?”凌干青听到這里,不覺停下筷來。
只所陸二哥道︰“據說祝老頭做了五十年鐵匠,鑄了上萬件兵刃,從今天起,他要封爐大吉,不再替人鑄兵刃了。”
姓邱的道︰“那怎麼叫試劍會呢?”
“邱兄就是急性子。”陸二哥道︰“你听兄弟說下去,就知道了。”姓邱的道︰“好,好,你說,兄弟洗耳恭听。”
陸二哥道︰“據說祝老頭在這三年之中鑄制了三件兵刃,這是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精心之作,除了有一件,他要傳給他徒弟的,余下還有兩件,準備當場贈送,不過他要送給合適的人。”
姓張的道︰“怎麼叫合適的人呢?”
“這個兄弟就不清楚了。”陸二哥道︰“但據兄弟想來,他這壽筵,既然定名為「試劍會」自然要試試身手,再送人了。”他口氣一頓,續道︰“所以兄弟的意思,二位老哥今晚就留下來,下午咱們去游北固山,晚上去叨擾他一頓素齋,看個熱鬧,二位有興趣,就當場露一手,說不定就把祝老頭兩件精心制作的精品帶回去,也好留個紀念。”
“有意思。”姓邱的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老張,咱們就留一天,晚上去湊個熱鬧,你看如何?”他這一掌,拍得很響,笑的也很粗豪。
少年書生不覺轉過臉去,厭惡的看了他們一眼,鼻中冷冷哼了一聲。凌干青只覺這少年書生微含怒意的時候,很是好看,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少年書生似有所覺,橫過眼來,朝凌干青瞪了一眼,但瞪過之後,臉上又有了輕微的笑意,很快又別過頭去。
凌干青看得暗暗好笑,覺得這位少年書生有些未脫稚氣,一面取起錫筒,倒了一盅酒,喝了一口夾了一塊肴肉,慢慢的吃著,鄰桌三人已經站起身往樓下走去。這一陣工夫,樓上食客,也漸漸的少了,凌干青喝了四兩酒,臉上已經紅得發燒,吃了一碗面,也就站起身來。
少年書生看他只不過喝了一角酒,臉上就紅得像關公一樣,不禁朝他笑了笑。凌干青又發觀他不但臉含薄怒的時候很好看,笑的時候,更有光風霽月之美,心中更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也朝他報以微笑,點了點頭,才轉身下樓。
在櫃上付了帳,舉步跨出酒樓大門,踏上大街,心中只是惦念著同桌的書生,覺得自己和他頗為投緣,後悔方才沒和他說話,失之交臂。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一路走著,心中卻想到了剛才在酒樓上听來的活,那個叫祝老頭的鐵匠今天花甲大慶,要在甘露寺舉行試劍會,想來一定會有不少武林中人會到會場上去瞧瞧,自己反正沒事,何不也去湊個熱鬧。
聶小香取了自己的軟劍,會不會在試劍會上湊巧遇上呢?自己第一次到鎮江來,趁著半天工夫,逛一逛北固山也好,心中想著,這就轉而向北,一路朝北固山而去。
北固山離城北很近,這是一處很出名的名勝古跡,山分前後兩峰,前峰臨江,懸岩削壁,氣象萬千,上面有一座古寺,就有甘露寺,三國時劉備招親,就在這里。寺後有一座孫夫人的梳妝樓,又叫做多景樓,樓前有一只石羊,據說諸葛亮和周瑜兩人曾站這里,撫摩著這只石羊,密商破曹大計。後峰還有太史慈的墓,和風凰池,還有劉備、孫權各劈一劍的試劍石,有許多古跡,就是夠你打發半天的時光了。
凌干青背負著雙手,瀟灑地走在山道上,這時候雖然不是春秋佳日,游山的人可真不少,男女老幼,山徑上絡繹不絕,這些人好像都是往後山去的。凌干青一個人登上山頂,正好有一座小亭,可以憩足,游目騁懷,真是江山如畫。只听身後有人說道︰“就在這里坐一坐吧。”
另一個道︰“這真是奇事,鳳凰池真會干涸了。”
先前一個道︰“看來祝老頭這人不簡單,果真還有些門堂。”
另一個道︰“大概是他眼看泉水將涸,所以要封爐了。”
凌干青心中忖道︰“鳳凰池干涸,和祝老頭封爐有什麼相干?”
只听先前一個又道︰“據說祝老頭鑄的刀劍,都是用鳳凰池里來的水,他經常來汲水,水源枯了,他自然知道了。”
凌干青心中暗道︰“難怪自己在山前遇不少人,原來都是到後山去看鳳凰池的人了。”
另一個到︰“那你怎麼說他不簡單呢?”
先前一個道︰“他在北固山住了將近二十年,大家只知道他是個鑄刀劍的鐵匠,大家都叫他祝老頭,除此之外,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另一個道︰“這話倒是不錯,那麼依你看呢?”
先前那人道︰“今晚這試劍會,必有緣故,咱們去看了,不就可知道了麼?”
凌干青站在亭外,走出幾步,才回身看去,那兩個說話的人,一看就知練過武的,敢情也是听到試劍會想來瞧的,只是時光還早,才順道到山頂上來的。鳳凰池干涸了,自己倒也該去看看。心念轉動,正待舉步往後峰行去,驀地里,只覺眼前一亮,也不由為之一怔。因為正有一個清俊絕俗的美少年朝峰頂上來,是他,正是方才酒樓同席,深憾失之交臂的少年書生。
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凌干青和他對面相遇,望著人家發楞,人家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只看了凌干青一眼,一張勻紅如玉的臉上,可瞧不出什麼表情來。凌干青略為定了定神,立即含笑抱抱拳道︰“真巧,又和兄台遇上了。”
少年書生淡談的道︰“兄台也在這里?”他依然神色冷淡,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顯然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凌干青雖覺他冷淡,但卻從心里升起一種惺惺相惜之情,使他雖然踫了一個軟釘子,依然含笑道︰“這叫做能得相逢,總是有緣。”少年書生「唔」了一聲,又沒作聲。
凌干青忍不住道︰“在下還沒有請教兄台貴姓大名?”
少年書生這回倒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但聲音還是很冷,說道︰“畢雲秋。”名如其人,也一點不俗。
凌干青連忙拱拱手道︰“原來是畢兄,在下凌干青。”
“嗯。”少年書生輕嗯了一聲道︰“凌兄,幸會。”
凌干青欣然道︰“兄弟能和畢兄在這里遇上,真是難得極了,方才在酒樓上,和畢兄失之交臂,兄弟還一直在追悔莫及呢。”
畢雲秋雙目之中閃過一絲異彩,說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凌干青含笑道︰“兄弟對畢兄的文采風流,心里有著說不出的仰慕之情。”
畢雲秋笑了,他笑得帶些喜悅,望了他一眼,說道︰“萍水相逢,凌兄真覺得和我那麼投緣?”他笑的時候,就使人有親切之感。
凌干青道︰“這大概就是一見如故,我看到畢兄,就有結交之心,只是在畢兄面前,使我自漸形穢,所以在酒樓上,不敢和畢兄攀談。”
畢雲秋眼中一亮,含笑點頭道︰“我知道,其實我也有和凌兄同樣的心情。”他也吐露了心聲。
凌干青大喜道︰“畢兄原來也是性情中人。”他一時情難自己,一把握住了人家的手。
畢雲秋臉上驀地一紅,但他沒有掙脫,只是情急的道︰“凌兄松手。”
凌干青急忙松手,只這麼一握,他已覺人家的手細嫩縴秀,柔若無骨,但指尖涼涼的,還有點兒輕顫,登時想到自己練過武,沒把人家握痛了,不禁窘迫一笑,說道︰“畢兄,對不起,兄弟練過幾天武,沒把畢兄握痛了?”
畢雲秋兩眼之中,又閃過一絲異彩,凝望著凌干青問道︰“凌兄練過武?”
凌干青道︰“兄弟只是讀書不成練劍,練劍也沒有多大的成就。”
畢雲秋似乎很感興趣,笑吟吟的道︰“沒有多大的成就,那就是小有成就了。”
凌干青道︰“小有成就也淡不上。”
“這是凌兄自謙。”畢雲秋道︰“難怪凌兄要來參加試劍會了。”
凌干青問道︰“畢兄也是參加試劍會來的了?”
畢雲秋道︰“我只是好奇,酒樓上昕他們這麼說著,所以也想來看看。”
“如此好極了。”凌干青更是欣喜,說道︰“這麼說,咱們就有伴了。”
兩人並肩走進亭子,畢雲秋回頭問道︰“凌兄府上還有些什麼人呢?”不認識他,光看外表,就會覺得此人十分冷傲,但認識了之後,就會覺得他坦率而帶稚氣。
凌干青微微搖頭道︰“沒有了,只有我一個人。”
畢雲秋睜大眼楮,問道︰“只有凌兄一個人?”
凌干青目光望著遠處,黯然道︰“父母見背,我又沒有兄弟姐妹,孤劍走天涯,孓然一身而已。”
畢雲秋傍著他的身子,關切的道︰“凌兄,小弟不該問的,倒教凌兄惹起傷感來。”
凌干青一手扶欄,感激的看著他道︰“畢兄,你是我生平第一個知己,我想……”
畢雲秋霎著一雙明亮的眼楮,說道︰“你想什麼呢?我可不喜歡吞吞吐吐的人。”
“我不會說話。”凌干青急得臉上一紅,說道︰“我只是想,我們一見投緣,想和你結為兄弟,畢兄認為好麼?”
畢雲秋眸子轉動了下,笑著道︰“凌兄認為好就好了。”
“你答應了。”凌干青一高興,又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畢雲秋也握住了凌干青的手,只是他的手掌較小,在凌干青的掌心里蠕動、顫抖,但卻有一種溫馨的感覺從心底升上來,他柔順的道︰“我認你做大哥才對。”
“畢兄好像是比我小。”凌干青欣喜的道︰“我有你這麼一個兄弟,真是高興極了。”
“我今年二十。”畢雲秋緩緩縮回手,臉上有些飛紅,問道︰“你呢?”
“哈哈,那我這大哥是做定了。”凌干青大笑道︰“找二十一,畢賢弟,不,不要帶姓,你就是我兄弟咯。”
“大哥。”畢雲秋仰起臉道︰“你為什麼要對小弟這麼好呢?”
“我也說不上來。”凌干青道︰“只是覺得和賢弟十分投緣。”
兩人從交談到結為兄弟,前後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但他們好像認識了幾十年的老朋友一樣,不,情逾手足。這無他,古人說的,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兩人情投意合,結為兄弟,正是兩人都交出了心來了。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逐漸接近黃昏,一輪夕陽,散出了滿天晚霞。
凌干青望望天色,說道︰“兄弟,我們可以去了。”畢雲秋點點頭,兩人循著山徑,走下山頂。
甘露寺是古寺,也是名剎,更是名勝。它從劉備招親之日起,一直成為人們心目中佳話的勝地,即使是平常日子,也有不少慕名登臨的游客、香客。但平常日子,到了黃昏時分,鳥倦飛而知返,人也倦游而言歸了。今天可不同,因為有「試劍會」的關系,山徑上仍有三三兩兩的人影,朝甘露寺而來,這些人,個個步履輕捷,一望而知都是練家子。
本來,鐵匠祝老頭並不是出名的人物,他六十大壽,來的客人,頂多是幾個親朋好友,賣漿販貨之流而已,何況祝老頭一個人住在北固山,是個連親朋好友都沒有的人。但他在六十大壽這天,舉行了「試劍會」,這「試劍會」三個字卻轟動了鎮江城,不,至少已傳遍了鎮江武林。
鎮江可是個大地方,因為商業鼎盛,過往的人多,成為龍蛇雜處之地,光是鎮江城中,鏢局就有五家之多,另外還有幾家武館。因為鐵匠祝老頭鑄制刀劍,比別家精良,二十年來,信譽卓著,會武的人,對兵刃都特別重視,遇上名劍名刀,都不借重價購買,何況他開這個六十壽辰的「試劍會」,會上又有他精制的三件兵刃,有兩件要當場贈送來賓之言,自然會有許多武林中人不請自來。
甘露寺東廂,是一個大客廳,此時燈火輝煌,左右兩邊,擺起了十張方桌,每張桌上都放了一把白瓷茶壺,和八個茶盅,備來賓飲用。如今這十張桌子上,差不多全已有人坐著了,大家正在一邊喝茶,一邊高談闊論,人聲嘈雜,這些都是武人,自然聲音洪亮,談笑豪放,但當凌干青和畢雲秋二人連袂跨進東廂的一剎那,人聲忽然間低了下來。
這是因為走進來的這兩個少年相公,人美如玉,並肩行來,一般的俊逸,一般的瀟灑,鎮江素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譽,好像這「天下第一江山」的靈秀之氣,全讓他們兩給佔去了。數十雙眼光,一下子全落到了兩人的身上,每個人心中都在暗暗忖道︰“這二位公子哥兒,不知是城里哪一家富貴門第出來的子弟,敢情是听到了「試劍會」,心存好奇而來。
畢雲秋臉嫩,被人家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一紅,輕輕拉了下凌干青的衣袖,說道︰”大哥,我們坐到後面去。“兩人悄悄走到右邊最後一席,桌上已經先有四人坐著,兩個是勁裝大漢,另外兩人一個是禿頂紅顴老者和一個黃蠟臉的年輕人。
兩人剛剛行近,禿頂老者雙目神光充足,望著兩人,就含笑道︰”二位小哥,是讀書人,也來參加試劍會?“凌干青笑了笑道︰”我們是好奇,瞧熱鬧來的。“禿頂老者呵呵笑道︰”對,對,試劍會這三個字,確然使年輕人听了會引起好奇心來,本來老朽也不想來的,是小徒硬攛掇著老朽,非來不可。“他指指身邊那年輕人。
那年輕人雖然只有十八九歲,卻是臉如黃蠟好似剛生過一場大病一般,但他一雙眼楮,卻是烏溜溜的一直打量著凌干青和畢雲秋,舍不得離開。凌干青道︰”在下還沒請教老丈大號?“禿頂老者一笑道︰”老朽姓龍,字在田,小徒姓田,名中玉,二位小哥呢?“凌干青拱手道︰”原來是龍老丈,在下凌干青,他是……“畢雲秋沒待他話聲出口,接著道︰”我叫凌干雲。“”啊。“禿頂老者龍在田笑道︰”兩位小哥原來是賢昆仲,真是珠樹成雙,人間聯璧,幸會幸會。“凌干青謙虛的道︰”龍老丈夸獎,在下兄書愧不敢當。“畢雲秋取過兩只茶蠱,用茶水略為洗了下,倒去,然後斟了兩盅茶,把一盅移到凌干青面前,叫道︰”大哥,喝茶。“凌干青知道這位兄弟,不大喜歡和俗人說話,也就借著喝茶,轉臉朝前面看去。
這時外面天色已黑,後面來的人已把十張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現在已有幾個香火和尚從第一席開始,端上素齋,另外兩個和尚扛來了—大桶白飯。素齋,每桌十盤素菜,做的倒還相當精致,素火腿、素紅燒獅子頭、宋雞、素鴨、素糖醋排骨,材料雖然都是素的,但做得和真的一般無二,看來色香味俱佳。
畢雲秋低低的道︰”和尚廟里,端出來的既是素齋,就該青菜豆腐本色,吃素,就要心虔,像這樣假雞鴨,雖是素的,但心里就沾上了葷腥,還吃什麼齋?念什麼佛?如來佛看了,豈不要氣脹肚子?“那田中玉接口笑道︰”是啊,所以佛曰不可說,不可說。“畢雲秋沒有理他,凌干青心中暗道︰”看不出這黃蠟臉少年,居然熟讀經典,想來他讀過的書倒不少。“心中想著,不覺回過頭去,朝他笑了笑。
這時只听禿頂老者龍在田低低地道︰”壽翁出來了。“凌干青急忙回目朝前看去,果見一個穿著一件半新不舊藍布大褂的瘦小老頭和—個身軀偉岸的白眉老和尚一同走了進來,十張席上登時有人替壽翁鼓起掌來。
藍褂瘦小老頭朝大家連連抱拳,口中發出尖沙的聲音說道︰”多謝諸位光臨,多謝諸位捧場。“他隨著話聲,和白眉老和尚一同朝中間一席走去。
凌干青細看鐵匠祝老頭尖頭上盤一條像老鼠尾巴似的小辮子,濃眉、小眼、酒糟鼻,嘴唇上留了兩撮鼠須,生相猥瑣,活像戲里的鼓上蚤時遷。倒是那老和尚白眉下垂,臉色紅潤,生得方面大耳,一副慈眉善目,法相莊嚴。
龍在田朝他徒弟低低說道︰”這老和尚就是甘露寺的方丈法善大師,是一位有道高僧,據說和祝老頭是方外至交,他平日除了每月只講一次經,已經不問塵事,今晚陪同祝老頭出來,算是破例了。“這時祝老頭已經走到上首站停,向十席來賓拱著手道︰”今天是小老兒六十初度,承蒙各位光臨,看得起小老兒,小老兒萬分榮幸,小老兒到鎮江來,已經整整二十年了,承蒙老禪師不棄,小老兒在他佛光蔭庇之下,平平安安的渡過了二十年。“他說到這里,回身朝法善大師作了一揖。”阿彌陀佛。“法善大師雙手合十,回了一禮,道︰”祝老施主好說。“祝老頭接著又道︰”小老兒是個鐵匠,家傳的手藝,就是鑄造刀劍,小老兒今年到了花甲之年,古人把刀劍說成凶器,所以從今天起,小老兒就封爐了,而且明天,小老兒將有遠行,人嘛,既然老了,就該落葉歸根……“他目光一掃全廳來賓,又道︰”所以從今天起,小老兒略備素齋,算是給諸位告別,現在素齋已上諸位先請用齋,用過素齋之後,就是試劍會開始……“說到這里,一手拿起茶盅,向大家一舉,說道︰”小老兒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聊表謝意……“十席來賓都站了起來,有人大聲道︰”大家敬壽星一杯。“主人和來賓都干了一盅茶。
祝老頭兩手捧著茶盅,連連作揖,口中說著︰”謝謝,謝謝。“然後他朝法善大師合掌道︰”大師請坐。“法善大師還了一禮,含笑道︰”今日是祝老施主華誕,更何況此地是甘露寺,老衲身為地主,那有上坐之理?應該祝老施主請上坐方對。“祝老頭那里肯坐,兩人謙讓了一陣,法善大師也堅持不肯,祝老頭拗不過他,只好坐了首位,法善大師在旁相陪。十桌來賓各自裝了一碗白飯,也就用起素齋來。
甘露寺是全國出了名的大叢林,平日游客絡繹不絕,到了甘露寺,自然要吃了素齋再走,因此甘露寺的素齋自然也出了名,不但用料上等制作精美,吃來更是美味可口。凌干青吃了兩碗,畢雲秋卻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凌干青關切的道︰”兄弟,你怎麼不吃了?“畢雲秋微微一笑道︰”我已經吃飽了。“龍在田笑道︰”令弟身子瘦弱,平日一定挑食,素齋自然不對胃口了。“畢雲秋沒有理他。
龍在田卻笑著指指身邊的田中玉,又道︰”小徒也是這樣,飯量比老朽還差。“田中玉目中微有羞意,說道︰”今晚我吃了滿滿一碗呢。“”一碗就算多了?“龍在田笑了笑道︰”你沒見為師已經六十有七,還吃了三碗呢,素齋嘛,可不是大魚大肉,轉個背肚子就會餓了。“一會功夫,大家都已吃畢,幾名和尚收過盤碗,抹了桌子,又給大家沏茶。
龍在田摸著胡子,低聲道︰”現在試劍會開始了。“只見中間席上的祝老頭果然站了起來,裂嘴一笑道︰”諸位來賓,剛才的十席素齋,是本寺方丈法善大師送給小老兒的壽禮,也算是替小老兒餞行,因為小老兒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里了。小老頭方才向諸位說略備素齋,這是小老兒往自己臉上貼金。素齋既是本寺備的,小老兒不好說粗肴淡飯這些客氣,但小老兒還是要向諸位致謝,謝謝光臨。小老兒今晚舉行「試劍會」,是因為小老兒在這三年之中,鑄制了兩把長劍、一柄匕首。小老兒是個鐵匠,也是庸庸碌碌的小人物,一生乏善可陳,這幾十年來,小老兒鑄過不少刀劍,這三件是小老兒封爐之前,最後鑄制的三件,說是小老兒一生的精品,那就未免太自夸了,只能說還差強人意罷了。“他說到這里,在座之人已經紛紛鼓起掌來。”謝謝,謝謝。“祝老頭朝大家拱拱手,又道︰”小老兒這兩劍一匕,各給它們取了一個名稱,一名鎮山,一名鎮江,這是小老兒懷念北固山和鎮江的意思,至于匕首,取了紫艾,這是古人詩︰「紫艾飾吳刀」,也存有懷念小老兒在吳地一耽二十年之意……“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
祝老頭道︰”這二劍一匕,除了一柄匕首,小老兒要留贈小徒之外,兩支長劍,小老兒預備今晚當場贈送……“眾人听過這兩口劍「還差強人意」,那一定是他一生中的精心制作無疑,他說出當場贈送,大家自然又鼓起掌來。
祝老頭咽了口口水,又道︰”只是劍只有兩把,但諸位來賓卻有十席之多,這就是小老兒要舉行「試劍會」的原因了,讓大家試試劍……“他說到這里,轉身從里面捧出來了十柄長劍,往中間桌上一放,又轉身往里行去。
畢雲秋道︰”他不是說只有兩劍一匕麼?怎麼捧出十口劍來?“正說之時,祝老頭又從里面走出,這回手上捧著的只是兩柄帶鞘長劍,和一柄綠鯊皮的匕首,卻放到了上首,然後回身道︰”小老兒說的試劍,並非要諸位試小老兒的新劍,卻要諸位試試這十柄劍。“說完,伸手拿起一柄,嗆的一聲抽了出來。這柄劍在燈光之下,閃著精芒,一看即知也是百煉精鋼的松紋好劍。
祝老頭接著道︰”這十柄劍,也是小老兒所鑄,百練精鋼……“他又伸手拿起一柄,掣了出來,這兩柄劍,同一形式,也閃著同樣的光芒,分明是一爐煉出來的了。
祝老頭把兩柄劍放到桌上,又道︰”紅粉贈佳人,寶劍送烈士,小老兒鑄的劍,談不上是寶劍,但小老兒卻希望送給兩位愛劍而又會使劍的俠士,因此小老兒定了一個規矩,來賓之中,只要有人隨便拿上一把劍,能把另外一把劍削斷三截,小老兒就奉贈鎮山劍,第二個奉贈鎮江劍,現在請來賓上來試劍。“來賓中有人說道︰”祝老丈,你應該先把兩劍一匕給大家看看。“另一桌上又有人道︰”祝老丈要如何削法,應該削給大家瞧瞧才是。“祝老頭點頭道︰”是是是,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他取起放在上首的第一柄長劍,抬目說道︰”這口是鎮山劍。“輕輕一按吞口,但听「錚」的一聲,抽出劍身,大家都看到劍身色呈淡青,有如一泓清水,經燭火照射,鋒芒流閃,一望而知是—柄鋒利無比的好劍,大家又紛紛給他鼓掌。祝老頭收劍入匣,又取起第二柄,說道︰”這口是鎮江劍。“也輕輕一按吞口,也同樣听到「錚」然輕震,抽出來的是一柄劍卻和鎮山劍不同了,鎮山劍色呈純青,鎮江劍卻是一片瑩白,如同白練一般,大概古代的白虹劍,也不過是這樣的了,大家不禁又紛紛鼓掌。
第三章試劍盛會祝老頭再次收劍入匣,又取起綠鯊皮鞘的匕首,又道︰“這是紫艾。”匕首出鞘,大家定楮看去,那匕首長約一尺三寸,隱泛紫光,似是比那兩柄劍還要犀利,大家又紛紛給他鼓掌。
祝老頭這回沒有把紫艾匕收起,就朝大家含笑道︰“方才有位來賓提出兩柄劍品質一樣如何削得斷?關于這點,小老兒才說過,寶劍送烈士,就是要送給善于使劍的人。小老兒這試劍會,就是要用兩柄品質相同的長劍,把一柄削下三截來,這不是憑劍之鋒利,而是要把內功貫到劍上,才可以辦得到……”
口氣微頓,接下去又道︰“至于另一位來賓問小老兒如何削法,小老兒不會使劍,也沒練過內功,但小老兒可以表演一手給大家瞧瞧。”
他左手隨手取起一支長劍,右手執著紫艾匕,含笑道︰“小老兒表演的是削劍,既沒練過內功,那就要仗著這柄匕首的鋒利,才能把劍削斷了。”他口中說著,右手匕首隨著話聲往長劍上削去。
大家耳中清晰的可以听到「嚓」「嚓」「嚓」三聲輕響,紫艾匕首毫不用力的就把那口長劍,削下了三截來。他削劍就像賣甘蔗的削甘蔗一樣,輕松得很,這回大家都親眼目睹紫艾匕果然削鐵如泥。不,削鐵如泥,削的只是鐵而已,他削斷的是百煉精鋼的長劍。這下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全廳都爆起一片爆竹般的掌聲。
祝老頭放下斷劍,又把紫艾匕收入鞘中,然後朝大家拱拱手道︰“小老兒獻丑,現在請來賓上來試劍了。”十席來賓大家竊竊私語,沒有一個人上去。
龍在田從腰間取出早煙管,裝了一袋旱煙,「嚓」「嚓」的打著火石,吸了一口煙,朝他徒弟田中玉低低的道︰“三口都是好劍。”
田中玉道︰“依你老人家看,那一口最好呢?”
龍在田噴著煙,笑道︰“如果我老人家有三口好劍,還是傳給你的好?還是送人的好?”
田中玉道︰“那自然是傳給我的好了。”
龍在田呵呵笑道︰“這就是了。”
田中玉問道︰“你老人家是說那口紫艾匕最好麼?”
龍在田問道︰“這還用問?”
田中玉眨眨眼楮,問道︰“紫艾匕好在哪里呢?”
龍在田道︰“這三口劍,都是百煉精鋼中的精鋼,千萬件中選一的利器,所謂采五山之精,合六合之英,才能煉得成寶劍,他鑄煉了幾十年刀劍,—點一滴的收集起百煉精英,最後才鑄成這三口寶劍,自然是一爐鑄出來的了。”
田中玉道︰“我是問你老人家何以紫艾匕最好呢?”
“是呀。”龍在田吸了口煙,又道︰“你听我慢慢的說,這三口劍,既是一爐鑄出,自然要分先後,火候到了爐火純青之時,火苗就會透出紫氣,這紫氣就是從爐內煉冶的百煉精鋼中發出來的,名為紫苗,也就是這一爐百煉精鋼的精英,精英當然不會太多,它只能鑄一柄匕首,所以只鑄了一柄短劍,劍身隱泛紫光,其性柔韌,鋒能斷金。”
凌干青听他說得甚是在行,心中暗暗驚異,忖道︰“看來此老倒是淵博的很。”
田中玉又道︰“那麼還有兩柄劍呢?”
龍在田道︰“他提煉出一柄匕首之後,爐中還有—爐百煉精鋼的精英,再加冶煉,爐火依然純青,他第二次鑄煉出就是鎮山劍,其色純青,柔中有剛,其利切玉。”
田中玉道︰“這麼說三劍之中鎮江劍最差了。”
“那也不然。”龍在田道︰“百煉精鋼,愈煉愈精,他雖然取出了紫苗、青苗,但爐中的百煉精鋼精英,經過最後兩次去蕪存精,就現出潔白如玉的光芒,鑄成寶劍,鋼中有柔,利斷百鐵,從前的人,認為白純于青,劍芒以純白為上品,魏文帝寶劍詞就有「白如積雪,利若秋霜」的說法,白居易古劍詩也有「白光納日月,紫氣排牛斗」,白色還在紫色之上呢。”
凌干青拱拱手道︰“龍老丈淵博,令人不勝欽佩。”
龍在田連忙含笑道︰“凌相公好說,老朽山只是摭拾舊聞罷了,怎敢當得淵博二字?”
正說之間,只听前面右首第三桌上,大家哄然叫了起來,有人大聲道︰“易老大是淮南劍術名家,咱們推舉易老大上去試劍。”此人話聲—出,全桌的人,都紛紛鼓掌叫好。
另一個人道︰“易老大不上去,豈不辜負了大家的美意了?”接著又有人叫道︰“對,對,易老大不用客氣了。”全廳的人經這幾個人叫,也紛紛鼓起掌來。
只見從第三桌上徐徐站起一個四十多歲身穿青布袍的中年人,抱拳朝大家拱拱手道︰“兄弟易傳淮,練過幾年武,今晚只是慕名參與盛會,在這許多高人面前,本來不敢獻丑,現在蒙諸位老哥愛護,盛情難卻,笨鳥先飛,也只是拋磚引玉罷了,試得不成,諸位幸勿見笑。”他這番話說得極為得體,大家又報以熱烈的掌聲。
易傳淮在掌聲中離座走出,往上行去。龍在田又道︰“淮南易家倒確是有名的劍術世家,當年有八手劍之譽的易淮德大概是他的祖父輩了。”他對武林人物掌故,似是極熟,說來如數家珍。
易傳淮走到上首,朝祝老頭拱拱手道︰“在下獻丑。”
祝老頭連忙還禮道︰“易大俠客氣。”
易傳淮右手取起一支長劍,左手也隨手取起一支,然後正身凝立,緩緩納了一口氣,緩緩舉起右手,大家看他舉劍之時,劍尖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可見他已把內勁運集到劍身之上了。大廳上一時之間,人聲頓寂,幾十雙眼楮,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只听易傳淮口中開氣吐聲,大喝一聲,右劍疾落,朝左手長劍劍尖上砍去。「當」火星飛濺,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余音繚繞,嗡嗡不絕。大家定楮看去,他左手長劍依然絲毫無損。這下,易傳淮一張小方臉登時漲得色若豬肝,放下雙劍,朝大家拱拱手道︰“兄弟自知不行,當真獻丑了。”說完,回身退下,他自知無趣,自然不好再行回座,逕自往門外行去。
龍在田呼著煙,微微搖頭道︰“淮南易家的後人,連一口氣都注不上劍,八手劍算是沒有傳人了。”這自然是行家的話,真氣若是貫注上劍身,劍尖就不該亂顫的了。
這時又有一個身穿藍褂的漢子起身朝上面行去。這人凌干青一眼認出他正是中午坐在鄰桌喝酒的邱姓漢子,他口發狂言,舉手拍著桌子大笑,畢賢弟還瞪了他一眼呢。那姓邱的漢子走到上面,朝祝老頭拱拱手道︰“兄弟邱秉昆,也來試試。”
說完,一雙手擄袖子,露出毛茸茸的一雙粗腕,伸手取過兩柄長劍,然後站了個馬椿,雙手緩緩從胸前提起,左手橫劍在下,右手執劍往下就砍。劍劍相掣,自然會發出「當」的一聲金鐵交鳴,光听他這聲劍鳴,只是金鐵掣撞,就沒有方才易傳準的清越激鳴之聲,自然更沒有砍斷了。
沒砍斷劍,邱秉昆臉上也當然會紅,但他井沒有放棄希望,右手依然接二連三的連砍了五六下,一陣「當」「當」連響之後,劍依然沒斷。邱秉昆也自知無望了,紅著臉站起,笑道︰“祝老丈每一柄劍都是百煉精鋼鑄的好劍,兄弟不成。”
放回雙劍,回身走下,他並沒走,依然回到座上坐下,只是搖頭,他當然不肯走,要看看誰能真的把劍削斷。
天下任何事情,只要有人開了頭,就會有人接著上去,不論上去的有沒有把握,反正是「試劍會」試試無傷大雅,踫個運氣也是好的。何況前面已有兩個人也沒削得斷,削不斷也並不丟臉了。于是繼邱秉昆之後,接著又上去了三個人,自然沒有一個削得斷的,這三人也並沒退出,依然回座坐下。廳上有這五個人先後上去丟了臉回下去,大家勇氣也隨著消失了,沒有人再敢自不量力。
畢雲秋偏頭望望凌干青,說道︰“大哥,你也去試試咯。”
凌干青正因自己失去了青藤劍,手頭沒有適合的兵刃心中也有些躍躍欲試,一面說道︰“我只怕不行。”
龍在田口中咬著煙嘴,忽然放下旱煙管,開口笑道︰“凌相公去試試有什麼要緊,年輕人要有大無畏的精神,鎮山劍劍中精英,千金難求,老朽相信你可以得彩,快上去吧,老朽給你鼓掌。”說完,果然拍手鼓起掌來,田中玉和同席兩個漢子也跟著鼓掌。
全廳的人,正在沉默之際,忽听後面席上有人鼓掌,大家紛紛轉身看來。畢雲秋道︰“大哥,快站起來呀,走小弟陪你上去。”凌干青畢竟臉嫩,臉上一紅,只得站起身來,舉步走出,畢雲秋也緊跟著站起。
田中玉也很快站起,朝他師父龍在田道︰“我也去。”龍在田朝他含笑點了點頭。
凌干青舉步朝上面行去,他後面緊隨了畢雲秋和田中玉兩人。大家眼看這回走上去的竟是—對玉面朱唇,英俊瀟灑的美少年,瞧他們文縐縐的書生模樣,也要上去試劍。天底下,總是面貌英俊的人,會佔到便宜,廳上眾人不但沒有笑他們不配,反而紛紛鼓起掌來,凌干青和畢雲秋經過的幾張席上,幾平是掌聲如雷。
祝老頭看到三人同時走了上去,連連拱手道︰“歡迎、歡迎。”
凌干青拱手道︰“在下凌干青,一時見獵心喜,不揣愚昧,上來一試,只怕學藝不精,也未必能削得動。”
“凌相公好說。”祝老頭含笑道︰“這是試劍會,大家都可以來試,這二位是……”
畢雲秋道︰“他是我大哥,我叫凌干雲。”
田中玉也斯文的抱了抱拳道︰“我叫田中玉。”兩人說完,就並肩站到了邊上。
凌干青又朝坐在一旁的老和尚法善大師行了一禮,才伸出雙手,從桌上取起兩柄長劍,隨手拈了拈,就面向大家,含筆說了聲︰“獻丑。”也不運氣作勢,依然面含微笑,舉起右手長劍朝左手執著的劍上削去。
廳上眾人看他連運氣都不會,舉劍就削,心中還暗暗竊笑︰“這樣這位公子哥兒,也要上去試劍?”
「嗒」,這一聲輕響就和方才「當」的聲音不同,但「嗒」的一聲之後,大家又听到了「當」的一聲輕響。這一聲「當」,可不是兩劍互相撞擊發出來的聲音,而是劍尖墮地之聲,他真的一下就把劍尖削下來了。剎那之間,全廳之人情不自禁的紛紛熱烈鼓起掌來。
畢雲秋眼中閃起喜喜悅的光芒,和田中玉二人也熱烈的鼓著掌。凌干青等大家一歇,臉含笑容,右腕輕顫,又是「嗒」、「嗒」二聲,削下了兩截劍身,又是「當」「當」兩聲,斷劍落到了地上。畢雲秋喜得叫道︰“大哥,恭喜你,成功了。”廳上眾人看他輕描淡寫,毫不費力的削斷了三截,掌聲更是像春雷般響起。
祝老頭目中閃著異彩,拱手含笑道︰“恭喜凌相公,鎮山劍有幸,終于得到了明主,小老兒也深感欣慰了。”說罷,拿起鎮山劍,雙手遞過。
凌干青伸手接下,說道︰“老丈厚賜,在下拜領了。”
畢雲秋道︰“大哥,我也試試好麼?”
凌干青听得暗暗一怔,他並不知道這位新結交的兄弟也會武功,一面含笑道︰“兄弟要試,自然是好,我預祝你也能得到鎮江劍。”
畢雲秋朝他深深一笑道︰“謝謝大哥,我們兄弟兩人,各得一柄,才公平呀。”他走前兩步,伸手取起凌干青剛才用過的兩柄劍來,一柄已經削斷了三截,只剩下半支斷劍。
他也學凌干青的樣,轉身面向大家,也不運氣作勢,左手橫執斷劍,右手舉劍便削。這回,大家因有凌干青削劍在前,他們是兄弟咯,誰也不敢輕視他了,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雙手之上。畢雲秋動作比凌干青還快,但見劍光連閃,大家耳中同時听到「嗒」、「嗒」、「嗒」、「當」、「當」、「當」連接的聲響果然也同削下了三截劍身。
兄弟二人,同樣俊逸,同樣表演了一手,這是何等難得的事,眾人又熱烈的鼓掌叫好,畢雲秋把長劍和半截斷劍放回桌上。凌干青已喜是眉飛色舞,一把握住了他右手,說道︰“兄弟,恭喜你,你也成功了。”
畢雲秋臉上紅紅的,目中神彩閃動,輕笑道︰“這是大哥給我的鼓勵。”
田中玉目光中也露出欣喜之色,說道︰“恭喜凌兄啦,鎮江劍也有主人了。”
祝老頭又取起鎮訌劍,含笑道︰“真是難得,凌相公賢昆仲珠樹成雙,同得鎮山、鎮江二劍,小老兒但願二位善自珍惜,以此利器,行俠扛湖,為人間掃除不祥。”說著把劍遞給了畢雲秋。
畢雲秋接過劍,臉上微紅,說了聲︰“謝謝祝老丈。”
田中玉道︰“還有我呢。”
他沒待祝老頭多說,一閃身,伸手從桌上取起畢雲秋用過的長劍,和那把已被削斷過六截,還剩下一尺多長的斷劍,右腕一振,像削黃瓜一樣,朝斷劍上削去。他削得和畢雲秋一樣快,但听「嗒」、「嗒」、「嗒」、「當」、「當」、「當」一陣連響,三截劍身,應劍削落。
凌干青、畢雲秋沒想到自己同桌的黃蠟臉少年居然也有這般功力,方自怔得一怔,立即替他鼓掌。大家眼看上去的三個少年都能手法俐落,削斷劍身,掌聲更是雷動。凌干青含笑道︰“田兄好俊的功夫。”
田中玉放回劍,朝他笑笑道︰“凌兄過獎了。”
祝老頭道︰“田相公,可惜小老兒只有兩柄劍,你雖削斷了劍,小老兒抱歉,無以為贈了。”
凌干青忙道︰“祝老丈,不要緊,在下這柄劍,送給田兄好了。”祝老頭看了他一眼,不覺喑喑點頭。
“謝謝凌兄,這是凌兄的劍,在下如何能要?”田中玉朝凌干青拱了拱手,就朝祝老頭道︰“祝老丈,我要緊艾匕。”
祝老頭一怔,含笑道︰“田相公,小老兒說過,紫艾匕小老兒要留給小徒的。”
田中玉道︰“我拜祝老丈做師父,不就是老丈的徒兒了麼?”
“哈哈。”祝老頭大笑了一聲,一雙豆眼盯著田中玉打量了一陣,才搖搖頭道︰“小老兒不能收田相公為徒弟。”
田中玉問道︰“為什麼呢?”
祝老頭聳聳肩,笑道︰“田相公只能拜在小徒門下當徒弟,還差不多,若是拜小老兒為師,小老兒虧就吃大了。”
田中玉道︰“你怎麼會吃虧的呢?”
祝老頭道︰“因為小老兒和田相公的令祖是朋友,田相公若是拜小老兒為師,小老兒不是矮了一輩了麼?吃虧的事兒,小老兒劃不來。”
凌干青看得暗暗納罕,人家在試劍會開始,就已說得清清楚楚,紫艾匕是留給徒弟的,照理田中玉就不該問他要紫艾匕。等人家再說要留給徒兒的,他又要拜人家為師,這豈非跡近胡鬧?但再听祝老頭口氣,又好像認識田中玉的祖父。
“哈哈。”這聲大笑,笑得蒼勁,起自十席來賓的後面一席,正是龍在田發出來的,他已隨著笑聲,從座上站起,往上面走來,一手執著旱煙管,朝祝老頭拱拱手道︰“祝老哥一別二十年,你居然認得出兄弟的小孫子來。”
凌干青暗道︰“原來田中玉是他孫子,他方才還說是他徒弟哩。”
祝老頭也呵呵一笑道︰“是龍老哥,真是久違了。”
龍在田喝道︰“中玉,還不快給師父磕頭?”
田中玉果然依言朝祝老頭跪拜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八個頭,口中說道︰“師父在上,弟子田中玉給你磕頭。”
祝老頭道︰“龍老哥,這是怎麼一回事?”
龍在田大笑道︰“這是你老哥二十年前親口答應的,不論我那媳婦生男生女,都要拜在你門下,可是忘了麼?”
祝老頭點點頭道︰“兄弟說過這話。”
“那就是了。”龍在田掀須笑道︰“所以兄弟特地送小孫子到金陵來拜師的了。”
祝老頭為難的道︰“龍老哥,兄弟是說過這話,只是現在只怕不成……”
龍在田道︰“為什麼?”
祝老頭望望廳外,說道︰“因為跟兄弟要債的人已經來了。”
廳外,施施然走進三個肩披紫短氅,身穿青布勁裝的彪形漢子。這三人全都都濃眉粗眼,年在四旬以上,眉目之間有著一股膘悍之氣,一望而知練的是外門功夫,而且不是善良之輩。中間一個冷然道︰“祝老頭,咱們堂主快要駕到,你盡在這里說著廢話,還不快出去迎接?”
祝老頭神色微變,朝龍在田祖孫拱拱手道︰“龍老哥,你和令孫先請回座吧。”接著又朝十席來賓連連抱拳道︰“諸位來賓,今晚多承光臨,小老兒萬分感謝,現在試劍會至此結束,諸位都請回去吧,小老兒在此恭送大駕。”說完,又朝大家連連抱拳鞠躬。
十席來賓差不多全是鎮江城中的武林同道,和許多路過鎮江的友好,相約而來,他們已經听出祝老頭的口氣,這三個紫氅大漢不是好惹的人物,誰都不願多事,聞言紛紛站了起來。
“坐下。”那中間的紫氅漢子聲若洪鐘,大聲喝道︰“在咱們堂主來到之前,誰都不準移動。”
祝老頭神色微沉,抱拳道︰“三位朋友這話太過份了,貴堂主要來,和這些來賓,有何關系……”
“別嚕嗦。”中間漢子不耐煩的嘿了一聲道︰“祝老頭,堂主快到了,你還不出去迎接麼?”
祝老頭呵呵一笑道︰“貴堂主是給小老兒拜壽來的,那有壽翁出迎之理?”龍在田祖孫仍然站在上首並未退下。
凌干青不願多事,悄聲道︰“兄弟,咱們先回座去。”
畢雲秋好事,不願的道︰“大哥,咱們站著看一回咯。”
只听門口有人大聲喝道︰“堂主駕到。”緊接著又有兩個紫氅大漢急步走入,在門內分左右站立。先前的三個大漢也急忙退到邊上,凜然而立。
就在此時,只見從廳門外大步走進一個身披紫色大氅,中等身材,臉型瘦削,雙顴突出的老者。此人年約五十六七,頦下留著數寸長的一撮稀疏黃髭,面目冷森,目光一掠,朝廳上眾人還皮笑肉不笑的微微點了下頭。大家雖不知此人是誰,但光瞧他這份架勢,諒來必是大有來頭的人,一時之間,全廳登時肅靜無嘩。
紫氅老者此時才朝祝老頭拱拱手道︰“兄弟找了祝老哥多年,直到前幾天,才知道你老哥隱居北固山,總算給兄弟找到了,听說今天還是祝老哥的嘩誕,兄弟趕來,正好給你老哥拜壽。”
許多人心里在想︰“那三個大漢來勢洶洶,原來他們是老朋友。”
祝老頭呵呵一笑道︰“姚老哥居然一直沒忘記老朽,真是難得,姚老哥現在是紫衣幫的堂主,這拜壽二字,老朽可擔當不起,有什麼賜教,倒是不妨明說。”
眾人听他說出這姓姚的是紫衣幫堂主,不由得大吃一驚,暗道︰“這五個大漢和姓姚的身上,全部披著紫氅,早該認他們的來歷了。”
原來紫衣幫崛起江湖,雖然只是近幾年的事,但他們幾乎把江湖黑道高手,全都網羅了去,聲勢之盛,連素有天下第一大幫之稱的丐幫,都相形見拙。江湖上人只要一提起紫衣幫三字,無不談虎色變。這紫氅老者居然還是紫衣幫的堂主,那麼這鐵匠祝老頭,大概也不是尋常人了。
“哈哈。”紫氅老者大笑一聲道︰“祝老哥說得是,自從二十年前,兄弟蒙祝老哥手下留情,削去了兄弟左手一指,這份盛情,二十年來,兄弟一直耿耿隊在心,原意苦練十年,再來討教祝老哥的掌中劍,設想到一晃就是二十年,始終沒找到祝老哥,等到兄弟找到祝老哥,敝幫總堂卻指令兄弟盡棄前嫌,務必把祝老哥請到,還望祝老哥賣兄弟一個面子,屈駕一行。”座上眾人听到這里,不覺又是一怔。
掌中劍卓一絕,名滿武林,難道鐵匠祝老頭,會是掌中劍卓一絕?不錯,卓、祝,同音,他是故意化了名,隱居于此的了。祝老頭听了紫氅老者的話,呵呵一笑道︰“姚老哥要老朽到哪里去?”
紫氅老者道︰“自然是敝幫總堂了。”
祝老頭拱拱手道︰“姚老哥請覆上貴幫總堂,老朽年紀大了,今晚備下十桌素齋,就是向鎮江城的朋友告別,打算回到故鄉去,人老了,總要葉落歸根。”
“卓老哥,這怎麼成?”紫氅老者道︰“你就是不看姚伯昌的薄面,也總是敝幫總堂來請的,卓老哥花甲初度,正是是盛年,說什麼也要去敝幫總堂一行。”他這下說出了自己的名號,更使大家暗暗一驚。
原來這紫氅老者竟是陰陽判姚伯昌,此人在黑道上,可說名頭極響,也有人叫他九指判官,因為他左手食指少了一節,故有九指之名,他那節食指,原來竟是給掌中劍削斷的。
卓一絕(祝老頭)道︰“貴幫要老朽去做什麼?”
姚伯昌(紫氅老者)道︰“總堂只要兄弟務必把卓老哥請到,至于有什麼事,兄弟就不清楚了。”
說到這里,忽然「哦」了一聲道︰“還有,總堂交代兄弟,卓老哥去的時候,還請卓老哥把花了二十年時間,去蕪存菁,精心鍛煉鑄制的三柄寶劍,也一起帶了去,卓老哥要多少報酬,敝幫可以完全照付。”
凌干青听得一怔,暗道︰“原來這三柄劍,卓老丈竟花了二十年功夫才煉制而成的,這就是了,他煉制二十年刀劍,是把百煉精鋼的精華留了下來,再經過千錘百煉,一再鍛煉,才鑄成了二劍—匕。”
“很抱歉。”卓一絕抱抱拳,笑道︰“這更不行了,這三柄劍,老朽都送了人了。”
姚伯昌道︰“卓老哥送給了誰?”
卓—絕道︰“老朽今晚舉行試劍會,兩柄長劍,送給了兩位年輕朋友,一柄匕首,則是留給小徒的,剛才也拜了師。”「剛才也拜了師」,那是指田中玉了,他本來孑然一身,根本就沒有徒弟。田中玉听得大喜,那雙靈活的眼楮中,閃過了喜悅的光彩。
姚伯昌目光冷冷的一瞥凌干青、畢雲秋兩人,問道︰“就是他們兩個?”
畢雲秋也冷冷的道︰“是又怎樣?”
田中玉接口道︰“還有我。”
姚伯昌臉上沒有笑容,也並不生氣,他一手摸著黃髭,神情冷漠的道︰“你們留下長劍,可以去了。”
畢雲秋斜睨了一眼,微曬道︰“你說什麼?”
姚伯昌臉色一沉,說道︰“老夫要你們留下寶劍,可以走了。”
畢雲秋扳著臉孔,說道︰“你憑什麼要我們留下寶劍?”
姚伯昌怒笑道︰“就憑這話是老夫說的。”
“那好。”畢雲秋—抬手道︰“姓姚的,你把身上這件紫氅留下,可以走了。”
姚伯昌听得勃然變色,沉笑道︰“好小子……”
卓一絕怕兩個年輕人吃了虧再說初生犢牛不畏虎,紫衣幫在武林中聲勢正盛,怕他們意氣用事,連忙勸道︰“賢昆仲……”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畢雲秋一閃,就欺到了姚伯昌面前,冷喝道︰“姓姚的,本公子要你把此氅留下,已經對你很客氣了,你還敢出口傷人,狗膽倒是不小。”揮手一掌,「啪」的一聲,端端正正摑在他左頰之上。
姚伯昌明明看他右手摑了過來,就是沒來得及躲閃。他是堂堂紫衣幫堂主,被一個年輕小伙子摑上了一個耳光,這還得了?目光一瞪,射出兩道冷森的寒芒,盯注著畢雲秋,怪笑一聲道︰“好小子,你……”
“你還敢罵人?”畢雲秋左手揚處,又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這回,姚伯昌目光犀利,畢雲秋揚掌打去,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目光一注,看到畢雲秋掌心金光—閃,不由得神情猛震,往後斜退一步,雖然避開了一記耳光,但他臉上的陰狠凶悍之氣,剎那盡斂,還沒開口。
畢雲秋已經收回手去,冷哼道︰“天底下,講的是一個理字,我和大哥在試劍會上,承蒙卓老丈以雙劍相贈,他送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了,你憑什麼要我們留下雙劍?難道紫衣幫在江湖上,就是這樣不講理的麼?”他佔了一個「理」字,俗語說得好,有理天下通行,無理寸步難行。
姚伯昌在紫衣幫是一名堂主,但這個堂主,只是總堂下面的三個堂主之一,地位說低不低,說高也不算太高,他如果有損紫衣幫的令譽,可也是擔待不起的。他听得不覺連忙陪笑道︰“公子教訓得極是,敝幫在江湖上,能有今日的聲譽,自然是最講理的了,在下方才並不知情,還望公子原諒。”他挨了一記耳光,居然前倨後恭,講起理來。
這一下看得卓一絕心中暗暗納罕,忖道︰“這話不象陰陽判姚伯昌平日為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畢雲秋冷冷一哼道︰“這還差不多,那你還要不要我們留下劍了?”
“不敢。”姚伯昌連忙拱拱手道︰“在下方才實是誤會,卓老哥既已把兩柄寶劍送給了二位公子,怎好再要二位公子留下?”
畢雲秋孥眼朝凌干青笑了笑道︰“大哥,人家既然不要我們把劍留下了,我們大概可以走了。”
姚伯昌連連點頭道︰“是,是,二位公子只管請便。”
畢雲秋道︰“大哥,我們走呀。”
凌干青經畢雲秋這麼一說,只得點點頭,朝卓一絕拱手道︰“卓老丈厚賜,小生兄弟那就告辭了。”接著又朝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師和龍在田祖孫拱手,才和畢雲秋一同步出大廳。田中玉一雙明亮的眼楮只是看著凌干青,一直望著他後影在大廳外消失了,他還似依依不舍的望著門外黝黑的天色發楞。
姚伯昌等凌干青、畢雲秋二人一走,他「堂主」的架子又端了起來,深沉的目光,掠了一下十席來賓,一揮手道︰“諸位現在可以走了,只是今晚在這里發生的事情,諸位走出廳門,最好就把它忘了,若是敢有半句泄露的話,諸位必然會想到它的後果,應該是如何嚴厲的了。”他對畢雲秋講理,對這些來賓卻又不講理了。
十席來賓自然都知道紫衣幫的歷害,大家誰也不敢作聲,紛紛離座。卓一絕連連拱手道︰“諸位好走,老朽謝了。”
姚伯昌目光一注龍在田,嘿然笑道︰“這位大概是和卓老哥齊名的掌中指田老哥了,今晚真是幸會。”
龍在田呵呵一笑︰“姚老哥好說,老朽更名龍在田,已有多年沒在江湖走動,今晚是送我小孫子拜師來的。”
姚伯昌又瞥了他身邊的田中玉一眼,點頭道︰“卓老哥的掌中劍,確是武林一絕,令孫能拜在卓老哥門下,可喜可賀……”接著又朝卓一絕拱拱手道︰“卓老哥,兄弟還是一句老話,要請你老哥賞個薄臉,這是敝幫誠意相請,卓老哥也總听說過,敝幫決定之事,是從不更改的,也沒人可以更改,還請老哥三思。”他這番話,軟中有硬,也暗寓威脅之意。
卓一絕一笑道︰“貴幫盛意,老朽至為感激,只是貴幫找老朽何事,連姚老哥都說不出來,要老朽如何答復呢?”
姚伯昌已有不耐之色,道︰“卓老哥只要知道是敝幫奉邀就好了,去與不去,一言可決,何用藉詞推宕?”
卓一絕勃然作色道︰“姚老哥奉貴幫總堂之命,是來邀請老朽的?還是來綁架的?若是邀請,老朽就得有考慮的余地,若是綁架,那就不用多說,直截了當的動手,把老朽綁去就是了。”
龍在田道︰“姚老哥,這樣好了,貴幫邀請卓老哥,自然是一番好意,老朽覺得還是讓卓老哥考慮考慮,再作答復何如?”
姚伯昌道︰“田老哥的意思,卓老哥幾時才能答復?”
“老朽現在已經更名龍在田了。”龍在田道︰“這樣吧,卓老哥明天再行答復,如何?”
姚伯昌道︰“你龍老哥願意作保麼?”
“哈哈。”卓一絕怒笑一聲道︰“姚伯昌,難怪你要給凌二相公打了一個耳光了,你這話簡直放屁,我卓一絕為什麼要人擔保,既然龍老哥已經說出口了,我就依他的,你明天中午來听答復,現在快些給找走吧。”
姚伯昌方才當著眾人挨了一記耳光,硬是不敢發作,悶在肚子里,他可不是什麼講理的人。如今听了卓一絕的話,不禁臉色大變,厲笑一聲道︰“卓老哥,兄弟是奉命行事,你瞧不起兄弟,那就是瞧不起敝幫了。”
“阿彌陀佛。”坐在上首的法善大師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姚施主請听貧僧一言,龍施主既然打了圓場,說出明日中午再作答復,姚施主就該賣個面子給龍施主的了。”
姚伯昌沉聲問道︰“大和尚是什麼人?”
法善大師一手提著十八顆檀木念珠,緩緩的撥著,含笑道︰“貧僧法善,忝為本寺住持。”
姚伯昌看他撥動念珠,那串檀木念珠上,還掛著一小方鐫有「佛」字的紫金如意牌,心頭不禁暗暗一怔,這紫金如意牌來頭可不小,那是少林寺長老身份,才有這方金牌。
姚伯昌只是紫衣幫總堂底下的一名堂主,自然不好開罪一個少林寺的長老,尤其掌中雙杰,也不是好惹的人,這就含笑抱拳道︰“大師說得極是,龍老哥說的話,在下自當尊重,那好,卓老哥,兄弟明午再來听老哥的答復,老哥好好考慮考慮,兄弟告退了。”說完,略一拱手,轉身往外行去。那五個短氅漢子,跟在他身後,像一陣風般退了出去。
田中玉道︰“這姓姚的好橫,師父,依了我,早就出手教訓他了。”
龍在田叱道︰“你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怎可如此口發狂言?你可知道對付一個姚伯昌,並沒什麼,但紫衣幫的勢力,遍及訌湖,你能惹得起?”田中玉低下頭,沒敢作聲。
卓一絕含笑道︰“龍老哥遠來,今晚請到蝸居權宿—宵,也可一敘契闊,咱們這就走吧。”一面朝法善大師拱拱手道︰“多承大師盛情,在下感激不盡。”
法善大師合掌還禮道︰“老施主和貧僧方外論交,這麼說豈不見外了?”
卓一絕拿起桌上紫艾匕,雙手鄭重的遞給了田中玉,說道︰“徒兒,這柄劍為師傳授與你,希望你善自珍惜,莫辜負了為師二十年苦心。”
田中玉喜心倒翻,急忙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雙手接過,說道︰“弟子決不有負師父的期望。”
卓一絕點頭道︰“有你這句話就好,起來吧。”
三人別過法善大師,出了甘露寺,卓一絕道︰“龍老哥今晚怎麼會找來的?”
龍在田呵呵一笑道︰“兄弟先听酒樓上傳說著鳳凰池突然干涸,後來又听說一個姓祝的鐵匠鑄制了三柄劍,今晚在甘露寺舉行試劍會,兩者聯起來,就可想到那鳳凰池的干涸,必然和煉劍有關,能因煉劍而致靈泉干涸,必然是煉劍名師無疑,當今之世,稱得上名師的,那就非你卓老哥莫屬了。”
卓一絕大笑道︰“知我者龍兄也。”
龍在田大聲笑道︰“這就是掌中雙杰咯。”
卓一絕點頭道︰“所以你要小孫子拜我為師,哈哈,秦始皇並吞六國,你居然要你小孫子來個並吞雙杰了。”
龍在田忽然輕唉一聲道︰“兄弟帶著小孫子來找上你老哥,也是不得已的事……”卓一絕口中「啊」了一聲,他听出龍在田話中另有文章,不禁回過頭去,正待問話。
只听龍在田問道︰“卓兄煉了二劍一匕,怎麼會把鳳凰池水吸干的呢?”
卓一絕是老江湖,自然听得出龍在田這是故意亂以他語,心中暗道︰“莫非他有什麼話,不願當著小孫子說出來了?”
一念及此,立即輕輕一笑道︰“這鳳凰池下,原有一處泉眼,這是山川靈氣所鐘,煉劍的水,就是要有靈氣,尤其在每日子夜,是清輕之氣始生之際,兄弟在這里淬煉三口寶劍,花了二十年功夫,已把泉中靈氣盡行吸收到劍上,泉水本已缺乏靈氣,但山不至于干涸,據兄弟的估計,再有一個甲子,這靈氣方可恢復……”
田中玉好奇的道︰“那麼怎麼會干涸的呢?”
卓一絕輕輕嘆了口氣道︰“這要怪我太大意了,凡是一口寶劍,快到煉成之時,劍氣必然會沖霄直上,所謂劍氣沖牛斗者是也,因為我在此煉劍,不願使人知道,每逢劍氣快要升騰之際,我就功貫劍身,舉劍向池,把劍氣逼入水中,最後一次,我煉紫艾匕時,劍氣已到了十二分火候,一時控制不住,這也只能說我的功力修為不足以駕御劍氣,也可以說紫艾匕的劍氣太強了,劍氣驟發,一下穿破泉眼,當晚水勢暴發,有如山洪,一瀉盡泄,從此就日漸干涸了。”說話之時,已經到了山腰間的小茅屋門口。
卓一絕開了門,點起一盞油燈,讓龍在田祖孫入屋,一面說道︰“龍兄,你們祖孫倆坐一坐,兄弟去拿些酒菜來。”
田中玉道︰“師父,弟子去幫你拿。”
“不用。”卓一絕道︰“酒菜是現成的,我去拿來就是了。”獨自往後間走去,不多一會,他果然端出幾個盤子,那是風雞、鹵蛋、干筍、和油汆花生米。另外是一壇陳年花雕。
龍在田道︰“怎麼,你知道兄弟今晚會來?”
“那倒不是。”卓一絕笑了笑道︰“這些酒菜,本來是兄弟替我自己準備的。”他取過兩只飯碗,拍開酒壇上的泥封,用口吹了口氣,吹去壇口碎泥,各自倒一碗。
“師父。”田中玉問道︰“怎麼是給你自己準備的呢?”
卓一絕道︰“為師今晚這「試劍會」,就是為了覓一個徒兒的心念,打算把紫艾匕傳給他……”
田中玉道︰“這和喝酒有什麼關系?”
“自然有了。”卓一絕取起大碗,說道︰“龍兄,來,咱們先喝酒。”說完,喝了一大口,才咂咂嘴角,又道︰“為師方才不是說過麼?打算明天就離開這里,為師既要離開這里,我今晚新收的徒兒,就用不著跟我一起走……”
田中玉道︰“為什麼呢?”
卓一絕用手抓了幾粒花生米,丟入口中,慢慢咀嚼了一陣,接著笑道︰“為師可不是真正的收徒兒,說得明白些,為師只是替紫艾匕找—個主人,替我掌中劍找一個傳人,如此而已,他自然用不著跟我走了。”
他不待田中玉再問,接下去道︰“為師準備了一壇酒,就是獨自—個人喝的,這壇酒,足可消磨一個晚上了,有一個晚上,學為師的「掌中劍」,大概也可以粗通訣要了。”
龍在田含笑道︰“卓老哥當時看上的大概是那個叫凌干青的小兄弟了。”
“不錯。”卓一絕道︰“那姓凌的兄弟二人,尤其是哥哥,英氣內斂,眉目軒朗,不但一身武功不錯,宅心更是光明磊落,他年必是武林後起之秀。”
“英雄所見略同。”龍在田點著頭呵呵笑道︰“卓老哥眼力不錯,若要收徒,換了兄弟,也會屬意姓凌的哥哥了。”
田中玉道︰“難道他弟弟差了麼?”
龍在田道︰“當然也並不差,只是和他哥哥比起來,眉宇之間就缺乏英颯之氣,而且因為他是弟弟的關系,未免有些驕縱慣養。”
卓一絕道︰“對極了,龍老哥說的一點也不錯。”
龍在田喝了口酒,抬目問道︰“卓老哥,那麼我這小孫子呢?”
卓一絕道︰“令孫臉上戴了面具,兄弟如何看得出來?”
龍在田回頭道︰“中玉,你現在可以把面具拿下來,給師父看看了。”田中玉眼中微有忸怩之色,但依然取下了面具。
卓一絕只朝他看了一眼,口「唔」了一聲,問道︰“他已經學會你老哥的「掌中指」了?”
龍在田道︰“不瞞老哥說,小孫身體單薄,大概只學得六成火候。”
“很好。”卓一絕站起身道︰“龍老哥且請在這里獨酌一回。”一面朝田中玉招招手道︰“徒兒,你把面具戴上了,隨為師來。”說完,轉身往後面行去。
龍在田心知卓一絕要傳小孫子的「掌中劍」了,這就吩咐道︰“中玉,你還不快隨師父進去?”田中玉答應一聲,戴上面具,一手拿起紫艾匕,急忙跟著往里行去。
里間,是一個狹小的廚房,除了一座土灶,就沒有什麼東西。卓一絕也沒點燈,光線只是從前面透進來的一點燈光,初時田中玉跟著走入,幾乎看不見物事,慢慢的總算依稀可以看清一些了。
卓一絕隨手撿了一段七八寸長的松柴,說道︰“為師這就教你一式「掌中劍」,這一招可以說是集劍術中的奇奧之學,雖非為師研創,也是為師的師祖歷代傳下來的獨門功夫,為師花幾十年精力,所悟解的變化,也只有三個,一旦使出來,很少有人能夠破解。”
田中玉心中暗道︰“原來「掌中劍」只有一招,三個變化。”
卓一絕道︰“現在你看仔細了。”他緩緩把手中松枝在掌上一豎,輕巧的向外推出,接著又道︰“這一招看去簡單,實則包含了許多變化,但為師只研悟了三個變化,在江湖上已博得一絕之名,你必須熟記住這三個變化,才能發揮出掌中劍的威力來……”他手勢一翻一覆之間,松枝就劃出了三個不同角度的攻勢。
因為他松枝劃得很慢,所以田中玉很容易看得清楚。卓一絕一面比劃,一面口念著四句口訣,每一句都把要點講解得極為詳細。田中玉先前只覺劍招只有一式,現在用心凝听,漸漸就覺得這一式劍招,果然極為博大精探,自然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牢記在心。
卓一絕傳完一招劍法,就隨手把那段松枝遞過來,說道︰“你一個人慢慢在這里練習吧,記住,紫艾匕鋒利逾恆,你在設有練熟這一招這前,千萬不可使用,為師要和你祖父喝酒去了,如有不懂或難解之處,再來問為師好了。”說完,舉步往外行去。
田中玉等師父走後,就一個人依樣葫蘆練習起來,他先前看師父示範,好像甚是簡單,這回自己練習起來,竟然一無是處,越練越覺不對。再細誦口訣,和思索方才師父講解過的每一句話,又分明絲毫沒錯。他是個內心倔強之人,師父教他的口訣一句沒忘,自然不肯跑到前面去問師父,只是一個人冥思玄索,摹擬著師父方才教自己的招式,一絲都不肯放過,一遍又一遍的演練著。
前面,燈蕊已經結了一個大如意,掌中雙杰卓一絕和龍在田在大碗喝酒,低聲交談。卓一絕抬目道︰“龍老哥,你方才說帶著令孫,來找兄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究竟你遭遇了什麼困難?”
龍在田竟然輕輕嘆息道︰“老哥不出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兄弟改姓埋名,也有十六年了,兄弟現在不是改姓龍了麼?”
卓一絕驚異的道︰“老哥是避仇,還是……”
“都不是。”龍在田道︰“我是在偵查一件事,這件事和小孫關連甚大,他……”他突然改以「傳音入密」和卓一絕說話。卓一絕听得一楞,也同樣以「傳音入密」,和他說話,兩人一面喝酒,一面就以「傳音入密」交談。突然,兩人同時放下了酒杯,互望了一眼。
龍在田低聲道︰“來人身手極高。”
“似乎還不只一個。”卓一絕忽地站起身道︰“兄弟去去就來。”迅快轉身往廚房閃了進去。
田中玉還在一手拿著松枝,練習「掌中劍」,他經過一番耐心的思索、摹擬,一再的改正,漸漸已領悟到一點訣要,忽然看到師父閃了進來,正待開口。
卓一絕可沒讓他叫出聲的來,抬手點出一指,抓起田中玉身子,也抓起了紫艾匕,身形迅快一下閃到了灶下,用腳掃開散亂的松柴,露出一方木板,他揭開木板就有一個黑越越的窟窿,一躍而下,把田中玉放下,就退出窟窿,闔上木板,把松柴蓋在上面,然後又匆匆退出。
龍在田朝他頷首一笑,低低的道︰“把他安頓好了?”
卓一絕點點頭,一面說道︰“來,龍老哥,明日即天涯,這壇酒,還有半壇哩,咱們兄弟雖得聚首,今晚共謀一醉,非把它喝完不可。”
龍在田笑道︰“卓老哥,這壇酒沒有五十斤,也有四十六七斤,喝完了,每人肚里就得裝進二十四斤,兄弟只怕不成……”
只听門外有人尖聲笑道︰“二位雅興不淺啊。”
木門無風自啟,緩步走進一個須發皆白的瘦小朱衣人,朝兩人打了個稽首,一臉笑容的道︰“貧道路經此地,聞到一陣酒香,才不速造訪,二位不嫌打擾清興吧?”這老道話聲尖細,笑起來使人有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兩人方才明明听到茅屋四周,至少已經潛伏了五六名高手,那麼這朱衣老道是他們領頭的人了。卓一絕、龍在田都是多年的老江湖了,自問只要是江湖上稍有名氣的人,就算沒有見過,多少也有個耳聞,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這老道的來歷。
卓一絕拱拱手笑道︰“道長光降,歡迎之至,請坐。”
“哈哈。”朱衣老道尖笑道︰“有主人這句話,貧道就不客氣了。”他是聞到酒香才找來的,這話當然未必是真,但身為主人的卓一絕,明知他說的是假,也只好當他是真的了,轉身到廚房取了一雙碗筷,放到桌上,隨手又給他倒了一碗酒。
“謝謝。”朱衣老道舉起酒碗,大口的喝了一口,笑道︰“好酒,二位一起來。”他舉筷夾了一塊風雞,大吃起來。
龍在田、卓一絕猜不透他的來意,兩人互望了一眼。龍在田拿起酒碗,朝朱衣老道一舉,說道︰“咱們還沒請教道長的道號,在下先敬道長一碗。”一口喝了下去。
“呵呵,好說,好說。”朱衣老道端起酒碗,同樣一口氣喝干,才舉袖抹抹嘴角,笑道︰“貧道的賤號,就在道袍上了。”
“朱衣道長?”卓一絕口中說著,給他倒滿了酒,心里卻暗暗哼道︰“朱衣二字,豈能作為名道,他明明是在胡說了。”
“沒錯,沒錯。”朱衣老道連連點頭,笑道︰“貧道就是朱衣道人,來,貧道敬主人一碗。”舉碗一飲而盡,卓一絕只得和他干了一碗。
龍在田笑道︰“道長豪邁本色,酒量如海,在下敬佩得很。”
“酒肉道士。”朱衣老人呵呵笑道︰“酒肉道士。”他絕口不提來意,只是和兩人喝酒,好像他真是為喝酒而來。
“道長風趣得很。”卓一絕大笑一聲道︰“只不知道長寶觀何處?”
“游方道士。”朱衣道人又喝了一口酒,眯著眼笑道︰“酒肉道士那有什麼道觀?美其名雲游四方,哈哈,雲游四方的游方道士而已。”沒一句話,能問得出他的底細來。
“佩服佩服。”龍在田也大笑一聲,舉起酒碗道︰“道長,咱們再干一碗。”朱衣道人對喝酒倒是毫不推辭,果然又和龍在田干了一碗。
卓一絕倒滿了酒,也道︰“來,在下也和道長干一碗。”
朱衣道人又干了一碗,這回他打了一個酒呃,眯著眼望望兩人,忽然舉手一拍桌,大笑道︰“二位這朋友,貧道總算交上了,不瞞二位說,貧道喝了你們的酒,也不算是白喝……”
卓一絕心中一動,問道︰“道長語帶玄機,在下不大明白,道長何妨明說?”
朱衣道人大笑道︰“二位不明白,何妨到門口去看看?”
龍在田故意道︰“難道道長也帶了一壇好酒來,放在門口麼?”
“酒倒不曾帶來。”朱衣道人搖搖刮晃的站了起來,笑道︰“但確實有幾樣好東西,放在門口,二位怎不隨貧道出去看看?”他腳下踉蹌的朝門口走去。
龍在田、卓一銫互望了一眼,忍不住跟在他身後,跨出了柴門。朱衣道人伸手一指,呵呵笑道︰“二位瞧瞧,這是什麼?”他就是不伸手,龍在田、卓一絕也看到了,門口果然有一堆東西。不,那是六個穿站紫色勁裝的大漢,他們好像都睡熟了,一個疊一個,堆在一起,那正是紫衣幫的人。
龍在田、卓一絕不由得一怔,這六個人自然正是剛才自己兩人喝酒時听到的聲音,朱衣道人居然意有如此快速的手法,把他們一齊制住,還堆砌了起來。朱衣道人得意一笑道︰“二位現在看清楚了。”他兩手一伸,一左一右搭在龍在田和卓一絕的肩頭,踉踉蹌蹌的走了過去,舉腳踢著他們。口中道︰“起來,你們可以走了。”那六個紫衣大漢經他一踢,立即翻身躍起,各人迅快地掣出兵刃。
“好酒。”朱衣道人眯著眼楮,打了個酒呃,說道︰“貧道當真喝醉了,二位就送貧道下山吧。”龍在田、卓一絕一左一右扶著他如飛往山下而去。
六個紫衣大漢幾乎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看著兩人扶著朱衣道人飛奔下山,其中一個大聲道︰“快追。”六個人同時雙足一頓,縱身撲縱而起。
再說凌干青、畢雲秋兩人,各自得了一柄寶劍,走出甘露寺。凌干青道︰“兄弟,卓老丈和那姓姚的事未了,我們不該走的。”
畢雲秋回頭笑道︰“卓一絕是出名的掌中劍,還有一個掌中指站在邊上,你怕他吃了虧麼?”
“掌中指?”凌干青驚奇的道︰“你說的掌中指是誰?”
“就是龍在田咯。”畢雲秋道︰“和掌中劍卓一絕有數十年交情的,只有掌中指田有甲了,他自己化名龍在田,但他小孫子卻叫田中玉,這不是欲蓋彌彰麼?”
凌干青道︰“兄弟怎麼知道的呢?”
畢雲秋笑道︰“大哥連掌中雙杰都不知道麼?”
凌干青道︰“愚兄初出江湖,從未听人說過。”說到這里,忽然輕「哦」一聲道︰“兄弟瞞得愚兄好緊,你不但武功很高,而且對江湖人物,也知道得很多。”
畢雲秋眨眨眼楮,笑道︰“小弟幾時告訴過大哥,我不會武了,至于江湖人的,大哥在江湖上多走幾天,自然也會听人說起了,這有什麼稀奇的?”他回頭問道︰“時間不早了,大哥落腳在哪一家客店呢?”
凌干青道︰“愚兄尚未落店。”
畢雲秋道︰“沒關系,我住在王記老店,大哥去了,再開一個房間好了。”
凌干青道︰“你我兄弟,有一個房間就夠了,我們正好促膝談心。”
“啊,不。”畢雲秋臉上不禁一紅,忙道︰“小弟睡相不好,大哥還是另開一個房間,也可以睡得舒服些,出門在外,還省這些小錢,豈不吝嗇?”
凌干青笑道︰“好,好,愚兄可不是吝嗇的人。”兩人腳下加緊,匆匆趕回城中,王記老店坐落在北大街街尾,地方清靜,在鎮江城中,是數一數二的大客棧。
畢雲秋領著凌干青直入後面第三進,那是最上等的房間。店伙看到畢去秋回來,連忙哈著腰道︰“公子爺回來了。”
畢雲秋問道︰“我隔壁那間房還空著麼?”
店伙連連陪笑道︰“有、有,公子爺還要一間房嗎?”
“廢話。”畢雲秋道︰“我大哥來了,自然還要一間房了。”
“是,是。”店伙搶著走在前面,先替畢雲秋打開了房門,點起燈燭,然後又打開了隔壁的房門,點上了燈,陪笑道︰“這位公子爺先看看房間……”
畢雲秋道︰“不用著,就這一間好了。”店伙應了兩聲「是」。
畢雲秋又吩咐道︰“你去沏一壺好茶來。”
店伙應著是,陪笑道︰“公子爺放心,這里是官房,沏的都是最好的上品茶葉。”說著就匆匆退去,不多一會,打來了兩盆洗臉水,然後又沏了一壺清茶送上,方自退去。
凌干青在隔壁房中洗了把臉,才回到畢雲秋的房中。這後進官房的設備,果然比一般客房不同,不但地方寬敞,除了一張鋪著又厚又軟簇新被子的大木床之外,還有一張書桌,一張錦披椅子,臨窗另有兩把太師椅,一張小方幾,布置得相當雅潔。
|||畢雲秋已經在那兩只金邊白瓷茶蠱里,倒好了茶,看到凌干青走入,就含笑道︰“大哥請坐。”
凌干青在他對面坐下,說道︰“這家客店的房間果然不錯。”
畢雲秋道︰“這茶也不錯呢,是道地的杭州龍井。”他突然抬目問道︰“你到鎮江來,是做什麼的?”
凌干青道︰“我……”他被問得一時答不上話來。
畢雲秋眨了下眼,望著他笑道︰“大哥有難言之隱?”
“那倒不是。”凌干青說道︰“因為此事說來話長。”
“對了。”畢雲秋道︰“關于大哥的事,小弟還一無所知,大哥說出來听听好麼?”
凌干青爽朗一笑道︰“自然可以。”于是他從父親得到江湖傳言,關外紫衣煞神要向雲中鶴管崇墀尋仇,父親拿著木劍道長的一支木劍,親上茅山說起。
“慢點。”畢雲秋擺了下手,問道︰“紫衣煞神和雲中鶴管祟墀有什麼仇呢?”
凌干青道︰“那十五年以前,管叔父護鏢出關,歸途投宿客棧,遇上了一個彪悍凶徒企圖調戲單身女客,那女客帶了一個三歲女孩,嚇得大哭起來,被那凶漢一把抓住,奮力擲出窗外,幸虧管叔父把她雙手接住,才保了小命,當時管叔父激于義憤,以一記「劈卦掌」把對方擊傷,那人自稱是紫衣煞神門下,聲言必報此仇,這就是結仇經過,那麼紫衣煞神替徒弟報仇,自然不是空穴來風的了。”
畢雲秋很注意的問道︰“紫衣煞神的徒弟,總有個姓名吧?”
凌干青道︰“這個,管叔父好像沒說過。”
畢雲秋又道︰“那麼那個小女孩呢?她姓什麼呢?”
凌干青道︰“這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先父說過,好像那婦人是中原口音,到關外探親不遇,流落旅邸,管叔叔還送了她五十兩銀子……”
“啊。”畢雲秋身軀微微一震,急著問道︰“後來呢?”凌干青就把父親走後,柳鳳嬌前來尋仇,啟元子如何要自己跟他同上茅山,才知父親已死于柳鳳嬌之手,自己就拜木劍道長為師,在茅山學藝。
畢雲秋問道︰“那麼管家呢?紫衣煞神、紫衣煞神的徒弟有沒有去尋仇呢?”
凌干青道︰“後來才知道紫衣煞神要向管叔父尋仇,只是柳鳳嬌放出來的謠言,目的就是要先父還去木劍,她才能向先父和管叔父下手。”
畢雲秋問道︰“柳鳳嬌也向管家去尋仇了麼?”
“自然去了。”凌干青道︰“家師當時接受了先父的請求,就派大師兄丹元子趕赴南陵,但據大師兄回來說,管叔父家有一位異人暗中相助,把柳鳳嬌趕跑了,所以大師兄就沒有現身。”
“異人?”畢雲秋好奇的問道︰“大哥,那異人是誰呢?”
“姜太公。”凌干青就把大師兄丹元子目擊柳鳳嬌遇上姜太公的事,說了一遍。
第四章姜老太公畢雲秋听得笑出聲來,說道︰“他寫一張「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就這麼管用嗎?”
凌干青道︰“愚兄听家師說,那人就是姜太公姜竹坡,昔年人稱武林福星的前輩奇人。”
畢雲秋道︰“我怎麼沒听人說過?”
凌干青道︰“這是五十年以前的事,賢弟自然沒听人說過了。”
畢雲秋問道︰“大哥也是剛下山,怎麼沒回家去卻到鎮江來的呢?”
凌干青道︰“愚兄下山之後,自然要回家去祭拜先父,這次到鎮江,是尋劍來的。”
“尋劍?”畢雲秋好奇的問道︰“大哥早已知道卓老丈的「試劍會」,才趕來的?”
“那倒不是。”凌干青笑道︰“我是尋我失落的劍來的。”
畢雲秋道︰“大哥失落了一柄劍麼?劍是隨身之物,怎麼會失落的呢?”
凌干青道︰“那是家師傳給我的一柄軟劍……”他把自己回家拜祭父墓,听到簫聲,如何遇到聶小香,她把小樓讓給自己,第二天早晨,發現青藤不見,大概說了一遍。當然,不該說的地方,就略去不說了。
畢雲秋眨眨眼,道︰“這麼說,那聶小香住在尊府後園的小樓上,就是為你這柄劍去的了,她人長得美不美?”
凌干青臉上一紅,說道︰“愚兄當時並不知道她會武功,尤其那酒中也可能做了手腳。”
畢雲秋笑道︰“這叫做色不迷人人自迷。”
凌干青道︰“賢弟休得取笑。”
畢雲秋神秘一笑,問道︰“大哥到底是找劍,還是找人呢?”
凌干青道︰“劍是她拿走的,只有找到她,才能找回劍來。”
畢雲秋微微搖頭道︰“椐小弟看,她聶小香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了,人海茫茫,大哥到哪里去找她呢?”
凌干青道︰“這柄劍,是家師一位去世的老友的,縱是天涯海角我非找回來不可。”
畢雲秋問道︰“大哥一點眉目也沒有,如何找得到她呢?”
凌干青道︰“那聶小香的口音,不是鎮江,便是楊州,所以愚兄想到這兩地方瞧瞧,如果她是柳鳳嬌一路的人,那就更好,只要找到柳鳳嬌就好了。”說到這里,目注畢雲秋,問道︰“賢弟呢,現在該你說說自己了。”
畢雲秋臉上微微一紅,笑道︰“小弟沒有大哥這樣曲折離奇,香艷動人的故事可說,小弟會一些粗淺功夫,那是家傳的,說出來令人臉紅,這次是奉先母之命,到蕪湖去找一位世伯就是這麼簡單了。”
凌干青點點頭,說道︰“這麼說,我們明天就分手了?”
畢雲秋听得一怔,勉強笑道︰“大哥如果願意留一天,我們就可以多聚一天了。”
凌干青想到自己父仇未報,連師父傳給自己的寶劍也失落了,心頭自是十分焦急,想了想道︰“不瞞賢弟說,我們一見如故,結為兄弟,我自然希望多盤桓幾日,但愚兄親仇未報,師劍失落,愚兄實在片刻難安,你我兄弟,來日方長,我們只好約個日期,以圖後會了。”
畢雲秋點點頭道︰“大哥有事,自然該去辦事要緊,這樣好了,小弟蕪湖事了,自會去找大哥的,時間不早,大哥也可以去休息了。”
凌干青道︰“今晚一敘,明朝即是天涯,我們何不妨古人西窗剪燭,同榻共話,不知弟意下如何?”
畢雲秋臉上又是一紅,忙道︰“大哥方才不是說來日方長?大哥負血仇,如果劍是柳鳳嬌派人竊去的,她會隨時隨地現身,大哥自然要加倍小心,今晚話到天明,還是要分別的,但大哥如果一晚未睡,體力耗損,萬一遇上強敵,教小弟如何放心?再說,小弟明日一早也要趕路,所以還是好好的睡一覺,才能養足精神的了,大哥去睡吧。”
凌干青道︰“賢弟說得也是,好,賢弟那就早些安息吧。”他伸手握住了畢雲秋的手,久久不放。
畢雲秋臉上又是一紅,任由他握著,赧然笑道︰“大哥真是多情……”他輕輕縮回了手,說道︰“快去睡吧。”
凌干青︰“賢弟也可以睡了。”回到房中,只覺別情愁緒,一齊涌上心頭,久久不能成眠,耳中也隱約听到隔壁房中的畢雲秋輾轉反側,敢情和自己一樣,沒有睡熟。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的,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等到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急忙起身下床,眼看紅日已經照上窗欞顯然時間已不早了。凌干青推出門去,店伙已在房外伺候,含笑道︰“公子爺起來了,公子爺的令弟已經走了,他要小的不可驚動公子爺,好讓公子爺多睡一會……”
凌干青一怔,問道︰“我兄弟已經走了?他什麼時候走的?”
店伙陪笑道︰“他一早就走了,把房錢都付清了,還賞了小的三兩銀子,交代小的,等公子爺起來,告訴你老一聲,他有事先走,要你老路上諸自珍重。”
凌干青唉道︰“他走了也不告訴找一聲,好,你去給我打盆洗臉水來,我也要趕路呢。”
店伙巴結的應了聲「是」,回身出去,不多一會,送來了面水,接著又端上四碟小菜,一鍋稀飯,和一籠小籠包,說道︰“這也是公子爺的令弟交代小的,給你老準備的早點。”凌干青點點頭,盥洗完畢吃過早點,又賞了店伙,一錠碎銀,才出門而去。
出得北門,這是通向渡口的一條大道,時有車馬行人,絡繹不絕,正行之間,忽見前面不遠,正有一個青衫少年匆匆的趕路,這人後形看去極為眼熟。再一思索,才想起他正是昨晚和自己同席,後來拜卓一絕為師的田中玉。
凌干青心中暗道︰“他不是和他祖父在一起麼?怎麼一個人到這里來了?而且看他行動有些慌張,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心中想著,只見田中玉東張西望,走到路邊一棵大樹下,低頭看了看,忽然朝右首一條小徑上急步行去。
凌干青覺得奇怪,行近大樹,也目光一住,才發現大樹根旁,有人用木炭劃了一個箭頭,正好指向那條小徑。一時覺得好奇,就放緩腳步,遠遠跟了下去。前面的田中玉是十分焦急,腳下行走得極快,但一路上卻是邊走邊看,似是在找路邊的暗記。
不多一回,已經到了一座小山腳下,那是一片濃密的雜林,他低頭看了一眼,就朝林中一躬身鑽了進去。凌干青趕到林下,果然又發現了一道木炭劃的箭頭,指向林中,心中暗道︰“他照著木炭劃的箭頭,找到這里來,究竟是有什麼事呢?”
當下也毫不猶豫的輕輕閃入林中,腳下稍微一停,側耳細听,好像林木深處,隱隱有人聲傳了過來,這就循著聲音尋去。這片雜林,佔地不小,但樹林之間,有疏有密,有些地方樹身生得極密,枝葉交叉,較為幽暗,有些地方,中間枯死了一片,就較為空曠,成了一片枯葉的草地。
凌干青漸漸走近,就听到田中玉嫩而且清的口音大聲道︰“你們約我到這里來,究竟有什麼事,怎不明說,在下可沒工夫和你們閑扯談。”
“這並不是閑扯談。”一個粗里粗氣的聲音笑道︰“咱們約你到這里來,有什麼事,你心里不明白?”
田中王道︰“我不明白。”
兩句話的工夫,凌干青已經找到地點了,那正是樹林的一片空地,田中玉一手叉腰,站在那里,他對面是三個紫衣勁裝漢子,刀未出鞘,但已品字形,等于圍著他了。凌干青隱到兩株樹後,也站停下來。
只見中間一個斷眉漢子嘿然笑道︰“你不是在找人嗎?”
田中玉听得身子一顫,怒哼道︰“你們知道我爺爺和師父的下落?”
那斷眉漢子陰笑道︰“這就是咱們約你來的原因,你現在明白了?”
田中玉道︰“這麼說,我爺爺和師父是你們紫衣幫劫持去的了?”
凌干青听得一怔,暗道︰“他爺爺、他師父,被紫衣幫的人擄去的了?”
那斷眉漢子道︰“咱們要問你的,也是這句話,你祖父、你師父到哪里去了?”
田中玉驚凜的道︰“不是你們劫持去的?”
斷眉漢子道︰“我們劫持的,還會來問你嗎?”
田中玉焦急的道︰“那是什麼人劫持我爺爺呢?”他似乎急要走。
“站住。”斷眉漢子道︰“你急著要走了嗎?”
田中玉突然轉過身來︰“我要走,你也管得著嗎?”
斷眉漢子道︰“老子是說你不要走了。”
田中玉道︰“為什麼?”
“不用多問。”斷眉漢子道︰“你只要跟我們走就是了。”
田中玉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走?”
斷眉漢子大笑一聲道︰“因為你跟我們去了,你祖父、你師父自然會都來的了。”
田中玉道︰“我若不去呢?”
斷眉漢子道︰“不去恐忙不行吧。”
田中玉哼道︰“我偏不去,你們能拿我怎樣?”
斷眉漢子大笑道︰“好小子,那可由不得你。”
田中玉倏然後退半步,冷聲道︰“你們想和我動手?”
“鏘。”紫光如電,一下掣出了紫艾劍來,當胸一橫,哼道︰“你們來試試看?”
“好小子,你真要咱們費番手腳。”
斷眉漢子朝兩個同伴歪了下頭,右手已經撤出刀來,喝道︰“這小子要來硬,咱們就把他拿下了。”其余兩人也迅快的撤下樸刀,一左一右朝田中玉逼上了一步。
凌干青從他們行動上看得出來,這三個紫衣大漢身手矯捷,武功定然不弱,只不知田中玉是不是他們的對手?自己該不該出手?正在考慮之際,四人已經動上了手,但听斷眉漢子口吆喝一聲,樸刀豎立,右足直踏逼上,刀尖一轉,指向田中玉咽喉。
田中玉蠟黃的臉上,一無表情,口喝了聲︰“來得好。”紫艾劍劃起一道紫色精芒,橫撩而出。
斷眉漢子見多識廣,一見田中玉手中紫艾短劍,光芒極濃,心知是一柄利器,他不但刀法熟練,對敵經驗更是豐富,豈肯和你硬砸?刀光一閃,忽而偏左,忽而偏右,只是不和你紫艾劍接觸,攻勢卻是綿綿不絕。他左右二人同樣刀劃弧形,倏退倏進,三口刀聯成一面光芒,盤空匝地,飛卷如風,沒有幾回合,就把田中玉困在中間。
不,把他劍光壓縮了下去。凌干青心中暗道︰“掌中指龍在田的孫子,怎麼如此不濟?”田中玉原本一意想利用手中寶劍去削對方兵刃,但對方三人身法輕靈,刀法純熟,處處迥避著他的劍勢,一人遇險,兩人互援,因此本來是田中玉攻出去的劍勢,往往反而要迥劍自保。
這一來,使得田中玉就陷入了左右支拙,尤其三人一經聯手,刀勢猛銳無匹,好像他們平日練的就是三人聯手的刀法,一時之間,把田中玉逼得團團亂轉。但三人也心中明白,對方手中短劍的厲害,只要田中玉劍光劃到,三人中必有一人往後躍退,只是田中玉手中是一柄短劍,劍短了,就無法發揮劍的功能。
江湖上本有「一寸短,一寸險」的說法,但田中玉還是初次試展短劍,未能得心應手,是以在動手之際,總是嫌劍短了。原來他使的只是一套江湖上極普通的「三才劍法」,他祖父以「掌中指」出名,不擅劍法所以只教了他一套普通劍法。
尤其「三才劍法」應該使用長劍,大開大闔,自然不適宜使用短劍,他使的是只有一尺三寸的短劍,自然時有夠不到敵人的感覺了。這一陣工夫,田中玉被他們三人的刀勢逼得又氣又急,心中暗道︰“我何不試試昨晚只學了一半,還沒完全學會的劍招?不知管不管用?”心念一動,正好右首一人一刀斜劈過來,他身形一側,舉足跨上半步,短劍斜豎,朝外削出。
這一式,他昨晚練了很多,始終沒有練好,哪知此時使將出來,居然中式。但听一聲痛嗥,血尤乍現,右首漢子一條右臂,已被他一劍齊肩削下,手臂和鋼刀同時墜地,那人痛得連退數步,蹲下身去。
田中玉一擊得手,精神不覺大振,劍勢一下劃向對面的斷眉漢子,但他這記卻是虛招,待得斷眉漢子急急躍退之際,他身形一個輕旋,紫艾劍一招「穿雲射日」,向左首漢子眉心射去。左首漢子趕緊撤刀右閃,就在此時,田中玉左手一掌朝他迎面拍去。
左首漢子因刀勢已撤,只好舉手封拆,左手堪堪封出,突覺肩頭一麻被田中玉一指點了他「肩井穴」。他這一招,正是他乃祖成名絕技「掌中指」。凌干青本待出手,看他在一瞬之間,使出一劍一掌手法奇特,一下就轉敗為勝,自然已不用自己出手了。
田中玉兩招之間,就連傷兩人,心頭不禁大喜,紫艾劍一指斷眉漢子,揚眉笑道︰“你現在還要我隨你們走麼?我看該你一個人上路了。”
斷眉漢子大喝—聲,樸刀勢如電卷,直劈過來,刀勢和田中玉的劍勢還未接觸,一轉劈到左首,再轉巳襲向右肩,再一振臂,已掃到膝前,刀光之快,當真一閃即至,這一連四刀,就把田中玉殺得連連後退,他厲聲大笑道︰“小子,你怎的光是後退,難道你爺爺教你的就是倒退不成?”田中玉被他激得清叱一聲,舉劍就刺。
“哈哈。”斷眉漢子笑聲未落,但听「當」的一聲,他刀勢一轉,一下擊在田中玉的劍脊之—上,把紫艾劍直蕩開去,他右手一探,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迅快朝田中玉左手抓來。
田中玉吃了一驚,尤其執劍右腕被震得隱隱發麻,短劍幾乎脫手,心頭一慌,左手「掌中指」也來不及施展,急急往後躍退。斷眉漢子怒笑一聲,大步逼上,相距尚有丈許,但他刀上的森寒之氣,已經罩射到田中玉全身。田中玉右手雖然握著一口鋒利得可以削鐵斷鋼寶劍,但整條手臂還隱隱有些酸軟,無力使劍,只得步步後退。
斷眉漢子目露凶光之色,獰笑道︰“姓田的,老子不會要你的命,你剁下老子一個手下的一條右臂,老子也只要砍下你一條右臂來就好。”
田中玉突然一個輕旋,向左閃出,雙足一點,身輕如燕,一下縱身撲起,「嗖」的一聲,飛掠出去三丈來遠,再一點足,身形再次縱起之時,忽然「啊」了一聲,雙腳一蹶,跌倒在地。斷眉漢子一個箭步趕了過去,舉起樸刀,正待砍落。
“砰。”一道青形閃電般擋在田中玉身前,左手一把奪下斷眉漢子樸刀,右手一掌,擊在他肩頭,把斷眉漢子推出去三四步遠。
斷眉漢子連人影都沒有看清,但覺疾風颯然,樸刀已被人奪下,左肩中了一掌,身不由主後退了三四步,才行站住,定楮看去,只見擋在田中玉身前的竟是一個玉面朱唇的青衫少年。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少年竟有這般高絕的身手,張了張口,正待喝問。
只听有人沉笑一聲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
斷眉漢子一听來人口音,就知來的是什麼人了,急忙抱拳躬身道︰“堂主到了。”
這閃身奪刀、推出斷眉漢子的人,正是凌干青,他奪下斷眉漢子的樸刀,正待回身去看看田中玉,不知他剛才已經縱起的人何以會突然跌落地上。但他還未轉身,就听到有人沉笑著說話的聲音,這聲音他並不陌生,好像就是昨晚在「試劍會」上見過的紫衣幫那個姓姚的堂主,不覺目光一抬果見從對面樹林中並肩走出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正是身披紫色大氅的姚伯昌,稍後一個則是身穿紅衣,面上蒙著一層淺紫薄紗的女子。姚伯昌目光望著凌干青,臉上微露笑容,頷首道︰“在下如果記憶不錯,這位小兄和令弟就是昨晚得到卓老哥兩柄寶劍的少年英雄了?”他昨晚被畢雲秋打了一個耳光,記憶猶新。
凌干青道︰“不錯,在下正是凌干青。”
姚伯昌含笑可道︰“凌少兄的令弟呢?”
凌干青只道他沒忘記挨了一記耳光,要來尋仇,這就淡淡一笑道︰“他是我義弟,有事走了,閣下有什麼事,沖著在下說就是了。”
“豈敢、豈敢?”姚伯昌依然一臉堆著笑容,說道︰“在下對凌少兄賢昆仲,少年雋才,至為欽佩,方才饒副堂主容有開罪之處,還請凌少兄看在下薄面,賜還兵刃。”
凌干青看他說話得客氣,不好多說,只得點頭道︰“姚堂主好說。”一面朝斷眉漢子道︰“饒副堂主接著了。”口中說著,把奪來的樸刀,一抬手,緩緩朝斷眉漢子面前飛去。
要知斷眉漢子這柄純鋼樸刀,少說也有三四十斤重,用力擲出,速度自然會極快,但他抬手之間樸刀去勢居然極緩,足見他手上貫注了內力,只此一手,就已不同凡響了。斷眉漢子臉色發紅,一伸手就抓住刀柄,接下了刀。
紅衣蒙面女子眼看姚伯昌對凌干青說話甚是謙恭,忍不住低聲問道︰“姚堂主,他是……”姚伯昌急忙跟她低低的說了兩句。
紅衣蒙面女子從她蒙面薄紗中閃過兩點明亮的目光,口中啊了一聲,問道︰“那麼這姓田的呢?”
姚伯昌抱抱拳道︰“這個兄弟不便作主,請使者定奪。”
“這……”紅衣蒙面女人略為沉吟道︰“那就算了。”
凌干青不知他們說些什麼?但回頭看去,田中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分明是中了什麼細小暗器,心頭一怔,急忙回身問道︰“姚堂主,這位田兄可是中了你們什麼暗器麼?”姚伯昌口中哦了一聲,拍目望望紅衣蒙面女子。
紅衣蒙面女子輕嘿—聲道︰“他是我們要找的人,方才我打了他三支子午針,但看在令弟的面上,就給你解藥吧。”伸手從身邊革囊中取一個小小紙包,隨手遞了過來,一面說道︰“半服半敷,即可無事。”看在義弟畢雲秋的面上,凌干青心頭暗暗感到詫異。
听紅衣蒙面女子的口氣,田中玉中的分明是毒針無疑。這女面蒙薄紗,看不到她長相如何,年紀究有多大?但從她一身紅衣來說,她年紀應該很輕。凌干青道︰“如此多謝姑娘了。”走上幾步,伸手從她手上接過紙包。這一眼,只覺她那雙玉筍似的縴手,猩紅尖細的指甲,皮膚細膩而白嫩,把小紙包送到面前時,還隱約可以聞到一股淡淡幽香。
“不用謝。”紅衣蒙面女子這句話聲音說得又柔又輕,使人听了會有甜甜的感受。凌干青微一怔神,紅衣女子已經轉過身去。這時斷眉漢子也已替他手下兩人,一個包扎了傷口,一個解開了穴道,五人同時離去。
凌干青轉身俯下身子,眼看田中玉依然昏迷不醒,仔細察看傷勢,傷在右腿彎上,三支子午針已經沒入肉內。當下打開小紙包,里面只有一小撮粉紅的紅粉,最多不過五六分,他小心翼翼的分了一半,捏開田中玉牙關,把半包藥粉納入他口中。
然後把田中玉身子側轉過來,輕輕撕開褲管,只見他小腿堅實縴秀,膝頭光潤似玉,肌膚細膩如脂,簡直像是少女的秀腿。腿彎上果然有三點針尖細的黑色血珠,已經凝結住了。凌干青心中暗道︰“這紅衣女子的子午針不但畏過劇毒,而且也歹毒無論,全都沒入肉中,幸虧遇上的是自己,若是換一個人,縱然有了解藥,沒有吸鐵石,也無法起出針來了。”
心中想著,緩緩納了口氣,伸出右手掌,按在他腿彎上,功運掌心,盡力外吸,手掌隨著緩慢提起,把三支細如牛毛的金針吸在掌心,三處傷口,隨著流出黑血來,這就把藥粉撒在傷口上,撕下一截褲管,撕成兩條,替他環著腿彎包扎。
“啊。”田中玉口中及時發出一聲輕啊。
凌干青抬頭喜道︰“田兄醒過來了。”
田中玉倏地睜開眼來,發現自己躺臥在一片草地上,身邊還蹲伏著一個人,他心頭不由猛然一顫,這一急之下,頓時忘了疼痛,很快翻身坐起,目光一注,又發現自己褲管也被人撕開了,他幾乎連想都沒想,揮手就是一掌,「拍」的一聲,摑在凌干青的臉頰上。
凌干青正在替他包扎傷口,剛抬起頭,冷不防就被他重重的摑在左頰上,這一掌幾乎打得他兩眼發黑,心頭不禁甚是氣憤,大聲道︰“在下好意給你治傷,田兄何故出手打人?”
田中玉翻身坐起,抬手發掌,根本沒看清是什麼人?等他一掌摑到凌干青臉上,才發現自己身上並無異處,才看清那人是凌干青,他撕開褲管,是在替自己包扎傷處。再听凌干青這一說,他臉上不禁一紅,心頭更覺得有些歉疚,啊道︰“你……是凌大哥……小弟還當……是壞人……真對不起。”
“不要緊這是誤會。”凌干青這下算是白挨了,他臉頰上還火辣辣的,一面放開手,摸摸臉頰,說道︰“田兄方才中了三支毒針,人已經昏迷不醒,在下剛把針起出,替你上了藥,已經包扎好了,田兄試著站起來,看看能不能走動?”
“凌大哥,真對不起。”田中玉朝他笑了笑,又道︰“是你救了小弟,小弟還……打了一記巴掌,你……不會見怪吧?”他臉上雖然黃得有一付病容,但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卻使人覺得他很可愛。
“算了。”凌干青也報以一笑,說道︰“田兄又不是故意的,何必掛齒?你站起來試試看?”
田中玉上身一掙,站是站起來了,但右腿彎被三支針扎入肉內,自然傷到了筋,不覺右足一軟,口中「啊」了一聲,身子一傾,幾乎又跌坐下去。凌干青急忙伸手去扶,凌干青的手還沒扶著,田中玉又驚「啊」一聲,趕緊倒退了一步,生似怕人踫他身子一般,這一退,重心不穩,又一屁股往草地上跌坐下去。
凌干青只當他腿上疼痛,站不穩,忙道︰“田兄腿傷還沒好,且先坐息一回吧。”
田中玉坐在地上,眼看自己褲管已被撕破,露出了小腿,臉上更是一紅,伸手把長衫下擺蓋住了小腿,一面說道︰“謝謝凌兄,你也坐下來吧。”凌干青覺得他有些扭扭捏捏,但這也不能怪他,大慨是從小給他爺爺寵慣了,沒在江湖上走動過,這就蹲下身在對面坐下。
田中玉望望他,問道︰“那三個該死的紫衣幫匪徒,是凌兄把他們打跑的麼?凌兄知道什麼人放的暗器,那是什麼毒藥暗器呢?”他一連問出了三句,可見他是個急性子的人。
凌干青道︰“在下趕到之時,正好是田兄中了暗器,跌倒地上,使暗器的是一個紅衣女子,听她口氣,這三支金針,叫做子午針,解藥也是她交出來的,獨門解藥,不然,在下也沒法子救田兄了。”說著把三支針送了過去。
“紅衣女子?”田中玉詫異的道︰“她也是紫衣幫的人,那怎麼會肯給你解藥呢?”凌干青就把剛才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田中玉奇道︰“她認識令弟?”
“這個在下也不大清楚。”凌干青道︰“他是我的義弟。”
“義弟?”田中玉目中飛過一絲異色,問道︰“他……不叫凌干雲?”
凌干青笑了笑道︰“那只是他臨時隨口說的,他叫做畢雲秋。”
“畢雲秋……”田中玉口中低低叫了一聲,眨眨眼,問道︰“你們認識一定很久了,不然,也不會結成兄弟了,對不?”
“田兄猜錯了。”凌干青微微一笑道︰“我和他,只是昨天傍晚才認識的,因為大家很談得來,所以結為兄弟。”
“你們也才認識?嗯。”田中玉點著頭,看了凌干青一眼,才道︰“畢兄文采風流,是個很可親的人,哦,他……人呢,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凌干青道︰“畢兄弟另有事去,一早就走了,田兄怎麼也沒和令祖在一起呢?”
這句話,撩起了田中玉的心事,他攢攢眉道︰“我爺爺和師父失蹤了。”
“令祖父和卓老丈失蹤了?”凌干青驚異的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田中玉道︰“我爺爺和師父,昔年原是老友,我爺爺帶我到鎮江來,就是來找師父的,凌大哥昨晚也看到了,小弟拜了師,後來……”他把師父邀爺爺到茅屋里去喝酒,師父教了自己一招劍法,自己正在廚房里練習之時,師父忽然走了進來,一下就點了自己穴道。
凌干青好奇的問道︰“那麼田兄是什麼時候發現令祖和令師失蹤的呢?”
“今天早晨。”田中玉接著道︰“小弟醒來之時,發覺睡在一處黝黑的地窖里,心頭大為驚訝,因為那地窖很小,小弟很快就摸索到了石級,循級走上,頂頭是一塊木板,我掀開木板,原來是灶下,木板上還復蓋著一大捆松柴,小弟走到外面一間,爺爺和師父一個不見,板桌上還放著兩付碗筷,兩只碗中都有半碗酒,盤中的下酒菜,也還沒吃完,足見兩位老人家酒吃到一半,就失蹤了。”
“這就奇了。”凌干青沉吟著道︰“你說令師匆匆進來,點了你睡穴……你醒來之時,就在地窖里,木板上還覆蓋著一大捆松柴……”田中玉點著頭,口中「唔」了一聲。
凌干青繼續說道︰“照這情形說……令祖和今師在飲酒的時候,一發現外面來了強敵,而來的敵人又不止一個,令師是怕他們兩個人照顧不過來,才把你藏到地窖里去的,這樣他們就可以少了顧忌……”
田中玉眼楮一亮,矍然道︰“凌大哥,你這話對極了,小弟怎麼會想不出來的呢?”他忽然「哦」了一聲,目光現出焦灼之色,問道︰“這麼說,難道我爺爺和師父,敵不過人家,被賊人劫持去了?”
“這很難說……”凌干青問道︰“那麼田兄怎麼會到這里來的呢?”
田中玉道︰“小弟找不到兩位老人家,心中正感焦急,等到回到屋中,發現桌上釘著一張字條,要小弟按照他留的記號,到這里來,小弟就一路找到這里,果然有三個紫衣幫的賊人在這里等著,他們追問爺爺和師父的下落,還逼著要小弟隨他們去,就這樣動起手來。”
他望望凌干青,眼中流露出求助的神色,說道︰“凌大哥,爺爺和師父無緣無故的失蹤,小弟……又負了傷,你……只有你可以幫小弟的忙了,不知……你肯不肯相助?”他年紀雖然不小,但自小和爺爺相依為命,一旦爺爺失了蹤,他就感到彷徨無主起來。
凌干青是個重義氣的人,縱然和田中玉不過是在試劍會上相識,人家既已開口求助,自然不好推辭,何況他師父卓一絕又有贈劍之義,這就慨然點頭道︰“田兄毋須客氣,在下既然遇上,就是不相識的人,也義不容辭,何況令師卓老丈對在下有贈劍之義,昨晚離奇失蹤,必有緣故,田兄傷未愈,不如先找個地方休息,再慢慢查防為是。”
田中玉感微地點點頭道︰“凌大哥說的極是,那就先回師父的茅舍里去,小弟足傷,休養半天,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凌干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口中哦了一聲,問道︰“以令祖和卓老丈的武功,不可能束手就擒,昨晚離奇的失蹤,茅舍附近也許會有打過痕跡,田兄可曾仔細看過麼?”
田中玉道︰“沒有,小弟今晨只是在附近叫喊了幾聲,不見爺爺和師父的蹤影,又回到屋里去,就發現那張字條,就一路找了來,附近沒有仔細看過。”
凌干青心中暗暗好笑,這位田兄果然毫無江湖經驗,一面說道︰“如果發生打斗,附近必可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田中玉道︰“那就快走。”他腿筋負傷,稍一用力,右足就疼痛難忍,咬著牙站起身,卻又邁不出步去。
凌干青道︰“田兄,還是在下扶著你走吧。”田中玉幾乎痛出了眼淚,只得點了點頭。
凌干青伸手攙扶著他臂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雜林。田中玉蹩著右腳,根本用不上力,—個身子就全靠在凌干青的身上而行。從雜林走到北固山,雖然不過三數里路,但在腳疼的人走來,可就覺得遠了,這一段路,直走得他汗沁衣衫。
凌干青只好扶著他慢慢的走,這樣走了一段路,他感覺到田中玉的身子,綿軟無力,鼻中也隱約聞到他身上竟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時候只有紈褲子弟、儇薄少年,才作與衣衫上燻香。凌干青心中暗道︰“這位田兄,當真自小嬌縱慣了,連衣衫都燻了香。”
田中玉越是舉步艱難,心頭越覺氣憤,只是不停的罵著︰“紅衣妖女,只要給我踫上了,我非砍下她一只右腳來不可。”好不容易走到茅舍,凌干青把他扶進屋子,在一把藤椅上坐下。
田中玉已經汗流夾背,口中吁了口氣道︰“多謝凌大哥。”
凌干青道︰“不用謝,現在你好好休息一回。”他目光轉動,果然看到板桌上還放著碗筷酒菜,顯見室內並未動過手,這就回頭道︰“在下到外面去看看。”舉步走出茅舍。
這里離鳳凰池不遠,是在一處山坡之上,附近並無鄰居,心中不禁暗暗感到奇怪,忖道︰“以龍老丈和卓老丈的武功,不可能毫無反抗,就被人擒走,何況卓老丈進去點了田兄穴道,又把他藏入地窖,分明是和來人放手一搏之意,那麼怎麼不見打斗痕跡的呢?”心中想著,不覺隨著山徑,走近山下大路。
只見一個朱衣老道,手中拿著一方布撐,迎面走來。那白布上寫著︰「測字看相,善斷疑難」八字。這老道須發皆白,身形瘦小,但步履之間卻十分輕捷。凌干青自幼就喜歡听大師兄徐兆文講江湖上的故事,縱然初出江湖,但听也听得多了,因此看到朱衣老道迎面而來,不覺多看了他一眼。
路上只有一來一往兩個人,那朱衣老道自然也注意到凌干青,尤其他身邊佩著的鎮山劍,劍形古拙,更引起老道的注目。兩人擦身而過,朱老衣道忽然腳下一停,轉身道︰“這位小施主請留步。”
其實他一轉身,凌干青就已察覺了,聞言故意緩緩轉過身去,拱拱手道︰“道長有何見教?”
朱衣老道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躊躇山前,莫非有什麼心事麼?”
凌干青心中一動,問道︰“道長怎知在下有心事呢?”
朱衣老道笑道︰“小施主若無心事,怎會眉峰深斂?貧道善斷疑難,相見是緣,小施主測一個字如何?”
凌干青道︰“道長真能指點迷津麼?”
朱衣老道哈哈笑道︰“貧道走遍十八省,就以善斷疑難,養活了幾十年,靈不靈小施主一試即知。”
凌干青道︰“道長要如何測法呢?”
“這個簡單。”朱衣老道道︰“小施主隨口報一個字來就成。”
凌干青伸手一指道︰“這北固山,那就「山」字好了。”
朱衣老道問道︰“小施主要問什麼呢?”
凌干青笑道︰“道長可以憑字猜猜看?”
“哈哈。”朱衣老道大笑道︰“小施主這是要考考貧道了,好,貧道就憑字猜上一猜了。”
“山……”他抬目望北固山,右手指頭向空一圈,嘴里念念有詞的道︰“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空山……不見人?小施主莫非尋人乎?”
凌干青心頭不覺一怔,問道︰“尋人如何呢?”
“這麼說貧道莫非猜中了?”朱衣老道深深的看了凌干青一眼,手指又向空劃了個圈,說道︰“空山不見人,這句話上有一個「人」字,但聞人語響這下面又有一個「人」字,莫非有兩個人走失了?”
凌干青心中暗暗稱奇,說道︰“道長請說下去。”
朱衣老道又道︰“小施主方才是指著北固山,說的「山」字,但第一個說出口來的應該是「北」字,找人就得往北,此時午牌還不到,正當己時,己者蛇行之貌,蛇行曲折,小施主要找的人,往北而去,而且經過十分曲折,小施主說的是「山」字,要找的是「人」,「山」字再加「人」字,是為「仙」字,那麼以此推斷,小施主應該往北去,遇「仙」而止,就可以找到要找的人了。”
說到這里,不覺呵呵一笑道︰“貧道只是就字論字,測字全在觸機,這機就是天機,天人合一,心誠則靈,小施主讀書相公,也許不信怪力亂神,但也別以貧道的話為河漢也。”說完,打了個稽首,轉身飄然行去。
凌干青心中暗道︰“這老道說的倒是絲毫不錯,除非他是神仙,否則那會說得如此準法?但這老道身上沒有一點道氣,笑的時候,臉有譎詭之容,分明只是一個走江湖的人。”
“那麼他要自己往北去,「遇仙而止」,莫非是有意把自己引往北首去的了?這是鎮江城北,若是再往北去,豈非就是揚州了?自己原是打算到揚州去的,這倒和自己心意不謀而合。”想到這里,就轉身朝茅舍回去,跨進門,卻不見了田中玉,忍不住叫道︰“田兄,你到哪里去了?”
只听田中玉在里面應道︰“凌大哥,小弟在這里。”聲音從廚房中傳出。
凌干青走入廚房,問道︰“田兄在做什麼?”
田中玉在灶下應道︰“小弟在燒飯。”原來他正在燒火煮飯。
凌干青道︰“田兄腳痛,怎不多休息一回?這時還早,待回在下到城里買點吃的東西來也就是了。”
田中玉道︰“這里有米,小弟淘了米,很快就煮好了,凌大哥,你怎麼去了這許多時間呢,是不是有什麼發現麼?”
“沒有,這附近居然沒有一點打斗痕跡。”凌干青接著道︰“但在下卻遇到了一個朱衣老道。”
“朱衣老道?”田中玉好奇問道︰“那是什麼人呢?”
凌干青道︰“他會測字。”
田中玉嗤的笑道︰“凌大哥也相信這些?”
凌干青道︰“我從來不相信測字算命,但這老道說的話,卻使我相信。”
田中玉笑道︰“那你還說從來不相信的?”
凌干青道︰“我不是說相信測字,而是相信他是江湖人,他說的話,可能是有意的。”
田中玉探頭問道︰“他怎麼說呢?”凌干青就把剛才測字之事,一字不漏,說了一遍。
田中玉睜大眼楮,奇道︰“真有這麼靈?”
凌干青笑道︰“據我推想,這老道如果不是和劫持令祖、令師的人有關,也可能是劫持令祖的賊人支使來的了。”
田中玉道︰“既然如此,凌大哥方才怎麼不截住他呢?”
凌干青笑道︰“無證無據,怎好截住他?如果他真是賊人一黨,他已指明要我們往北首去,我們只要依著他的話往北,還怕找不到他麼?”
田中玉問道︰“往北去,要到哪里去呢?”
“揚州。”凌干青不假思索說了出來,但接著道︰“不過田兄腿傷未痊,要去也不用忙,今天且休息一天再說。”
田中玉道︰“小弟明天就可以好了麼?”
凌干青心中覺得好笑,一面說︰“田兄腿彎只是中了毒針,現在針已起出,劇毒已解,只好好休息一天,大概也差不多了。”
田中玉道︰“飯已經燒好了,只是沒有菜肴。”
凌干青道︰“找到街上買些鹵菜來。”
田中玉點點頭道︰“也好,我們在這里要住上一天,你可得連晚上的一起買來。”
凌干青道︰“那我就走了。”匆匆往門外走去。
田中玉忍著腳疼,站起身,雙手扶著土灶,單足點地,走到灶上,取出一只碗筷,從水缸中舀了半面盆清水,把碗筷洗干淨了,正待回身放到桌上去,忽見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站在廚房門口。他因腳疼不好轉身,隨口問道︰“凌大哥,你還沒走?”
那人徐徐說道︰“我不是你凌大哥。”
田中玉吃了一驚,倏地回過身去,站在門口的赫然正是那個斷眉的漢子,不覺一怔,說道︰“你找到這里來,還待怎的?”
斷眉漢子冷冷的道︰“還是一句老話,在下找卓大俠和田大俠來的,你是卓大俠的門人,田大俠的令孫,會不知道他們的下落麼?”
田中玉怒聲道︰“告訴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斷眉漢子微哂道︰“你如果不知道掌中雙杰的下落,怎會一點也不著急,還會回到這里來麼?明人不說暗話,小兄弟也不用在饒某面前打過門了,咱們對掌中雙杰並無惡意,他們藏在哪里,小兄弟還是老實說出來的好。”
田中玉氣極,大聲喝道︰“你們不信拉倒,難道還要我賭咒不成?你給我出去。”
斷眉漢子冷笑道︰“你不肯說,那就休怪饒某對你不客氣了。”田中玉冷哼道︰“你能把我怎樣?”
斷眉漢子道︰“在下不妨告訴你,饒某奉命行事,找不到掌中雙杰,就得把你帶走。”
“憑你也配?”田中玉自知右腿彎疼痛,行動不便,不能和他近身相搏,心里早已有了預備,話聲出口,右手一抬一支竹筷脫手電射而出,朝斷眉漢子咽喉打去。他爺爺是出名的「掌中指」,練的就是指上功夫,這支竹筷,就當丟手箭使出,勁力相當強勁。
斷眉漢子大笑一聲道︰“小子,你當真是班門弄斧,饒某面前,還使這些手法……”他兩個指頭輕輕一夾,就把那支射來的竹筷夾個正著,隨手一甩,那支竹筷又嘶的一聲朝田中玉回敬過來。
田中玉不敢怠慢,右手一抬,同時射出—支竹筷,對準射來的竹筷射去,但听「拍」的一聲輕響,兩枝竹筷筷頭撞在一起,同時跌落地上。這用竹筷撞擊竹筷,須得眼力、指頭、和指力,缺一不可。斷眉漢子沒料到田中玉指功上功夫,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口中嘿然道︰“好功夫。”
田中玉手上拿著兩雙竹筷,本來是洗干淨了準備吃飯用的,他打兩支,手上還有兩支,第二支擊落第一支之後,五指連丟,又把手中兩支竹筷同時打了出去。斷眉漢子方才說話之時,自然也看到田中玉手中拿著兩雙碗筷,他既然打出了第一支、第二支,自然也會打出第三支、第四支來。
因此他也早有準備,雙手一探,迅速抓住了田中玉打出來的兩支竹筷,隨手往地上一擲,口中大笑一聲道︰“你打完了吧。”雙足一點,一個箭步,朝田中玉直欺過來。
這一著,田中玉自然也早已防到,他迅速放下一只碗左手一豎,飯碗當胸,右手食指疊著中指「叮」的一聲彈在飯碗上。他自知右腿疼痛,不好移動,把身子靠在灶上,右手食指彈處,飯碗立被彈碎了很小三角形一塊,朝斷眉漢子迎面激射過去。
這彈碗的功夫,乃是他爺爺掌中指龍在田晚年獨創的絕技,因為他一生練的就是指功,飯碗、酒杯,到處皆有,指力彈下來的雖然只是一小片碎瓷,但在一、二丈之內,取人雙目、咽喉等較脆弱的部位,卻可以百發百中,稱之為「彈指神通」,田中玉是他唯一的孫子,自然從小就練會了。
斷眉漢子不防他有此一著,身形才撲到中途,耳中就听到「叮」的一聲輕響,一點勁風撲面射到,一時不知他使的什麼暗器,急忙舉手一撩,但覺手掌緣上刺痛了下,似被什麼鋒利東西劃破,還沒來及看,耳中又听「叮」的一聲,一縷勁風襲了過來,只得—吸真氣,身形往後疾退。田中玉看他退去,便自住手。
斷眉漢子退到門口,低頭一看左掌緣果然被劃破了一道,鮮血涔涔而下,不知是被何種暗器劃破的?一時不覺大怒,歷笑道︰“好小子,你敢暗器傷人。”
田中玉得意的冷笑道︰“你再敢過來一步,小爺就教你躺下來,你信是不信?”田中玉說著,又是「叮」「叮」兩聲,兩片三角形的碎瓷,有如兩點寒星,朝斷眉漢子雙目電射而來。
斷眉漢子怒喝一聲,刀光一閃,把兩點瓷片一齊擊落,人也隨著大步逼了上去。田中玉看得心頭大急,這一急,他手指連彈,但听一陣「叮」「叮」輕響,彈出了四點瓷片。斷眉漢子怒喝一聲,揮刀劈出,但這回田中玉彈出的瓷片,一共卻有五片,四片直奔他臉頰,被刀光磕落,最後的一片,卻是由下而上,射向他右手執刀脈門。
斷眉漢子不防他有此—著,右腕被瓷片釘入,登時鮮血泉涌,疲軟無力,田中玉早已計算好了,右手倏揚,使出了初學乍練的「掌中劍」來,紫芒一閃,「當」的一聲,削向他的樸刀,立把對方厚背樸刀削成了兩截。
要知這斷眉漢子饒志高外號叫做斷眉刀,不但刀法精純,武功也極是了得,他右手一痛,刀法一滯,撲刀被田中玉削斷,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突然飛起右腳,一記「魁星踢斗」同時把田中玉的紫艾劍踢飛,右腳倏落,身形跟上,左掌快似閃電,從下翻起,拍的一聲,擊中了田中玉的胸口。田中玉右腿負傷,只是靠在灶上,這時連想閃出都來不及,口中悶哼一聲,兩眼發黑,往後跌倒下去。
斷眉刀饒志高歷笑一聲︰“好小子,你能逃得出饒某的手麼?”左手五指如鉤,正待朝田中玉抓去突覺背後一緊,被人像老鷹抓小雞般憑空提了起來,一個旋轉,騰空朝外摔出數丈之遠,這人自然是買了鹵菜趕回來的凌干青了。
他趕到之時,正好是田中玉中掌倒地,斷眉刀饒志高跨上一步朝田中玉抓去,他趕緊飛身而上,一把抓住饒志高背後的衣衫,轉身奮力把他身子往門外擲出,立即一下搶到田中玉身邊,問道︰“田兄,你怎麼了?”田中玉似是已經昏了過去,沒有作聲。
凌干青俯身看去,只見他雙目緊閉,呼吸甚是微弱,顯然傷得不輕,這就伸手扶住他背脊,讓他慢慢的坐起身來。但剛把他上身扶起,只听他胸肋間發出輕微的「格」「格」兩聲輕響,那是肋骨和肋骨折斷後的交錯之聲。
凌干青不覺—怔,也就在此時,田中玉本來昏過去的人,經斷骨交錯,劇痛攻心,居然把他痛醒過來,口中「啊」道︰“痛死我了。”
凌干青慌忙把他身子放平,說道︰“田兄肋骨可能被擊斷了,你快別動,讓我瞧瞧。”
田中玉痛出了一身冷汗,咬著牙道︰“不,你不要踫我。”
凌干青一怔道︰“你傷得不輕,先讓我瞧瞧,在下也可以給你醫治。”
田中玉道︰“你身邊有傷藥,給我服幾顆就好。”
凌干青笑道︰“若是田兄斷了肋骨,就得趕快把斷骨接好,方能無事,光服傷藥,是無濟于事的。”
田中玉道︰“凌大哥,你先抱我進去,那邊屋子里,有一張床,你讓我躺一回,也許就會好的。”凌干青點點頭,雙手托起他身子,平托著走入右首屋中。托起身子,自然免不了會稍有震動,田中玉又覺肋骨劇痛,他咬牙忍痛,依然忍不住呻吟出聲。
凌干青縱然是輕手輕腳的把他平放到木床上,他已經痛得人身發顫,叫了聲「啊唷」。凌干青攢攢眉頭道︰“田兄準是被斷眉漢子震斷了肋骨,逞強是沒有用了。”
田中玉切齒道︰“那個該死的惡賊,真該殺一千刀,一萬刀……啊唷……”
他一生氣,呼吸牽動了肋骨,痛得自然更加歷害,他目中含著痛出來的眼液,望望凌干青,說道︰“凌大哥,你……真會接骨……”
凌干青笑了笑道︰“練武的人,都學過傷科,接骨只是小手術而已,自然會了。”
田中玉眼中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低聲道︰“好吧,你就給找接著試試……”
凌干青柔聲道︰“接上了,就不會痛得這麼歷害了。”隨著說話,俯著身子要去替他解開衣衫。
田中玉身軀一顫,不由自主的手掌一擋,急道︰“你要做什麼?”
凌干青只當他怕痛,笑道︰“你忍著些,一下就好了。”
“慢點。”田中玉道︰“我還有話說。”
凌干青等著他道︰“田兄有什麼活,請說吧。”
田中玉望望他,說道︰“你和畢雲秋結為兄弟,小弟也想和凌大哥結為兄弟,你同不同意?”
凌干青道︰“結為兄弟之事,也不忙在一時,等我替你接好骨再說不遲。”
田中玉道︰“不,我要先和你說好了再接骨,你要不要我做你兄弟?”
凌干青看他說得很認真,點點頭笑道︰“好呀,我們三個人都得到卓老丈的寶劍,結為兄弟,也是一段佳話,我自然願意了。”
田中玉問道︰“結為異姓兄弟,是不是和同胞兄弟一樣?”
凌干青道︰“這個自然,既是結義兄弟,自然和同胞兄弟一樣的了。”
“那就好。”田中玉望著他問道︰“凌大哥,你今年幾歲了?”
凌干青道︰“二十一。”
田中玉喜道︰“小弟十八……凌大哥,這麼說,你該是我的兄長了,我們那就說定了?”
“一言為定。”凌干青笑道︰“兄弟大概是怕大哥不肯盡力替你治傷?現在你可以放心了。”田中玉口中「嗯」了一聲,就閉上了眼楮。
凌干青怕他怕痛,伸手點了他麻軟穴,就俯著上身給他解開長衫,然後又解開了他里面的短衫扣子。這一下,凌干青呆住了。解開短衫扣子,內衣里面赫然露出了淺綠色的肚兜來。用肚兜的自然是女子了,何況被肚兜崩緊的雙峰,圓痕凸出,隱約可見。
他,會是女的。凌干青雙手微顫,猶豫著不敢再解,田中玉口是緊閉著,眼不敢睜開來,也不敢出聲。凌干青和聶小香有過纏綿之情,初通人道,這時眼看田中玉胸脯起伏,鼻中可以隱隱聞到處女身上的幽香,一時只覺面紅耳赤,一顆心不禁怦怦直跳。
田中玉被他解開衣衫,心里總覺害羞,但過了半響,還不見他動靜,忍不住閉著眼楮說道︰“凌大哥,我們已經結為兄弟,你就是小妹的兄長,你就不用顧忌了。”凌干青臉上一熱,雙手迅快解開她的肚兜,映入眼簾的竟是豐滿的胸脯,和白如凝脂的肌膚,他心頭不禁又是一蕩。
凌干青不敢多看,雙手輕輕按在她肋骨上,摸到斷處,口中低聲道︰“你忍著些。”將她斷處對準,接好了骨,隨手拉過長衫,替她蓋在身上,遮住胸脯。
田中玉在他接攏斷骨之時,痛得咬住牙關還哼出聲來,這時斷骨已經接上,雖然還有些隱隱作痛,但已經好得多了,急忙問道︰“大哥,已經好了麼?”
“莫要開口說話。”凌干青也鬧出一頭汗水,一面說道︰“你躺著不可動。”他從身邊取出一個瓷瓶,傾了三粒藥丸,送到田中玉嘴邊,說道︰“你張開口來,把藥丸吞下去,但身子仍是絲毫動彈不得,愚兄還得給你敷藥。”田中玉依然閉著眼楮,只是張開了嘴,把藥丸吞了下去。
凌干青不敢怠慢,收起瓷瓶,又從身邊取出一顆蠟丸,捏碎外殼,里面是一顆龍眼大朱衣藥丸,他納入口中,把藥丸嚼爛,然後又揭開她長衫,把嚼爛的藥丸輕輕敷在她傷處,這才給她扣好肚兜和外衣的扣子,解開麻軟穴,接著道︰“從現在起,十二個時辰之內,你絲毫不可掙動。”
田中玉睜開眼來,她眼神之中還是含著羞澀之色,感激的道︰“大哥,真謝謝你。”
凌干青紅著俊臉,含笑道︰“小妹子,我是你兄長,還謝什麼呢?”
田中玉道︰“大哥你說十二個時辰,不可掙動,那麼過了十二個時辰呢?”
凌干青漸漸恢復正常,笑道︰“過了十二個時辰,已經好了,自然不要緊了。”
田中玉道︰“好得會有這麼快麼?”
凌干青道︰“愚兄給你敷的是家師秘制木劍門的「接骨丹」,就算你手指被劍削斷了,敷上「接骨丹」,十二個時辰就可以伸屈自如了,何況方才你又服了三顆「救傷金丹」,最重的內傷,也很快就好,就是在這十二個時辰絲毫動彈不得。”
“好,我不動就是了。”田中玉道︰“但……小妹子餓了……”
凌干青微微搖頭道︰“不成,目前藥性正在發散,這十二個時辰之內,都不能進食。”
“要十二個時辰不能飲食?”田中玉吐吐舌頭道︰“大哥,那你不如點了小妹的睡穴,一覺醒來,不就是十二個時辰了麼?”
“不成。”凌干青又搖搖頭道︰“等到藥力發散半個時辰,你自會漸漸睡去,點睡穴,至少有一處脈穴受閉,藥力如何行得開來?不過趁你還沒睡著的時候,我要去吃飯了。”
田中玉道︰“大哥肚子餓了,那就快去吃吧。”
凌干青道︰“我要在你醒的時候去吃飯的原因,因為等你睡熟了,我必須守在你身邊。你清醒的時候,自然不會掙動,但睡熟了,說不定會轉側,所以你一動,我就必須按住你,一直要守到十二個時辰,方可無事。”
田中玉眼中又羞澀之色,低低的說︰“那大哥今晚就不能睡了。”
“不要緊。”凌干青笑了笑道︰“誰要我是你大哥,其實練武的人,一個晚上不睡,並不算得什麼。”
“大哥。”田中玉感激得流下淚水來,含著淚笑道︰“小妹不敢說謝,因為我是你小妹咯。”
“對,好了。”凌干青站起道︰“你好好躺一回,我要去吃飯了。”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飯在大鍋里,鹵菜在板桌上,但板桌旁坐著一個人。一個紅衣的女子,她似乎在等著他。凌干青看到她,不覺一怔,這紅衣女子正是早晨在要間見過,她是紫衣幫的什麼使者,她以「子午針」打傷了田中玉,後來又給了解藥。
“她到這里來做什麼呢?”凌干青心中想著,忍不住道︰“姑娘到這里,想必有什麼見教了?”
紅衣女子臉上依然垂著一層薄紗,抬頭道︰“凌少俠怎知我是找你來的呢?”
凌干青微笑道︰“這里只有田中玉和在下兩個人,姑娘若不是沖著田中玉而來,那就是找在下來的了。”他一面說活,一面走到灶上,揭開飯鍋,裝了一碗飯,又找一雙筷子,回到飯桌旁,和紅衣女子對面坐下,隨手打開包鹵菜的荷葉。
“嗯。”紅衣女子鼻中輕嗯著,望著他淡淡一笑道︰“就算是找你來的了。”
凌干青道︰“姑娘有問見教,那就請說吧,恕在下肚子餓了,一面吃飯,—面恭聆雅教吧。”隨即自顧自的吃起飯來。
紅衣女子一雙剪水股的眼神,透過青紗,盯著他似是對他漫不在乎的神情頗為欣賞,過了半晌,才道︰“凌少俠已經知道我是紫衣幫的人了?”
凌干青點頭笑道︰“在下還知道姑娘是使者身份,對吧?”
“嗯。”紅衣女子輕嗯道︰“那你怎麼不問我是誰呢?”
凌干青道︰“姑娘肯說麼?”
紅衣女子道︰“你又沒問找,問我,我自然會說。”
凌干青道︰“好,那麼在下就請問姑娘芳名?”
紅衣女子隔著輕紗,臉上似乎微微一紅,說道︰“我叫沈若華。”她說話的聲音比先前要輕得多,顯然薄有羞意。
“原來是沈姑娘。”凌干青朝她含笑點點頭,說道︰“沈姑娘現在可以說說來意了。”
沈若華道︰“凌少俠和田中玉,大概是在試劍會上認識的吧?”
凌干青道︰“不錯。”
沈若華道︰“這麼說,凌少俠和他祖孫應該沒有什麼深厚交情的了?”
凌干青︰“本來沒有。”
沈若華在蒙面輕紗中,轉了一下眼珠,說道︰“听凌少俠的口氣,好像現在有了?”
凌干青不覺俊臉一紅,點頭道︰“不錯。”
沈若華道︰“那麼凌少俠和田中玉現在是什麼交情呢?”
凌干青道︰“沈姑娘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若華淡淡一笑道︰“凌少俠如能見告,我就可以說下文,你如不肯見告,我下文就說不下去了。”
“好。”凌干青道︰“田中玉拜卓老丈為師,沈姑娘總知道吧?”
沈若華︰“我听說過。”
“那就對了。”凌干青道︰“第一,卓老丈對在下有贈劍之義,田中玉是卓老丈的門下,現在田中玉負了傷,在下總不能袖手不管。”
第五章大鬧仙女廟沈若畢道︰“還有第二麼?”
“有。”凌干青續道︰“田中玉是在下口盟兄弟。”沈若華「哦」了一聲。
凌干青道︰“沈姑娘的下文呢?”
沈若華道︰“這我就不好說了。”
凌干青道︰“沈姑娘說出來听听,又有何妨?”
沈若華道︰“敝幫要找田大陝和卓大俠二位,這在試劍會上,凌少俠也已經听到了,敝幫對田、卓二位,並無惡意,這—點我們以已一再跟田中玉表示過了。”
凌干青道︰“但龍老丈和卓老丈昨晚已經無故失蹤,沈姑娘也一定知道了。”
沈若華冷笑道︰“掌中雙杰,不是故意避不見面?”
凌干青正容道︰“在下從不說謊。”
“我相信你就是了。”沈若華道︰“只是……”她沉吟著沒有說下去。
凌干青︰“沈姑娘有什麼話,只管請說。”
沈若華道︰“那我直說了,敝幫在沒找到掌中雙杰之前,希望請田中玉到敝幫去。”
凌干青攢攢眉道︰“這個……”
“你有為難?”沈若華接著道︰“我來的意思,就希望凌少俠能置事外。”
“不成。”凌干青道︰“在下沒和田兄弟結義之前,等他傷好了,在下就可以不管,但既已結為兄弟,在下就義不容辭。”
“我知道這話是白說的。”沈若華目光閃動,緩緩說道︰“只是這是敝幫上面交下來的命令,我們非辦不可。”
凌干青道︰“那就無話可說了。”
沈若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凌少俠,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我和凌少俠今天是第二次見面,雖然我們談不上是朋友,但我有一句話,想勸勸凌少俠,這是撇開公事,以我沈若華的私人身份說的。”
凌干青望著她,含笑道︰“沈姑娘請說。”
沈若華道︰“紫衣幫崛起江湖,雖然只有短短三年,但網羅不少江湖上的成名高手,連各大門派都為之側目,如果沒有必要,凌少俠初出江湖,實在犯不著和紫衣幫不愉快。”
凌干青道︰“謝謝沈姑娘的好意,在下會記住你的話。”
沈若華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凌干青道︰“沈姑娘請留步。”
沈若華已經轉過身去,聞言又回過身來,問道︰“凌少俠還有什麼事麼?”
凌干青道︰“在下想請教你一件事。”
沈若華道︰“你說說看。”
凌干青道︰“沈姑娘是貴幫的使者,在貴幫中身份大概不低了?”沈若華「嗯」了—聲,沒有作答。
凌干青道︰“在下想請問一個人,不知沈姑娘知不知道?”
沈若華道︰“你要問誰?”
凌干青道︰“不知貴幫中有沒有一個叫聶小香的人?”
“聶小香?”沈若華道︰“是女的?”
凌干青點點頭道︰“是的。”
沈若華道︰“有多大年紀了?”
凌干青道︰“大概十七八歲,揚州口音。”
沈若華盈盈目光在蒙面輕紗中流動,問道︰“她是你什麼人呢?”
凌干青臉上微紅,道︰“不是在下什麼人,她……取走了在下一件東西,在下正要找她。”
沈若華道︰“她說是敝幫的人?”
凌干青道︰“沒有,在下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沈若華微微搖頭道︰“據我所知,敝幫之中,並沒有聶小香這個人。”
凌干青看她說得不像是假,這就拱拱手道︰“多謝沈姑娘見告。”
“不用謝。”沈若華轉身輕盈的往門外而去。凌干青起身收過碗筷,又把吃剩的鹵菜包了,才回到前面左首房中。
田中玉叫道︰“凌大哥。”
凌干青問道︰“你還痛不痛?”
“不痛了。”田中玉道︰“找好像听你在和人說話?”
凌干青道︰“是紫衣幫的人。”
田中玉道︰“又是他們,大哥沒和他們動手?”
“沒有。”凌干青道︰“來的是一個女的。”
田中玉問道︰“找大哥來的?”
“唔。”凌干青道︰“主要還是來問令祖和令師下落的,他們還以為令祖和令師故意避不見面。”
田中玉道︰“大哥怎麼說?”
凌干青道︰“我告訴她,令祖、今師真的失蹤了。”
田中玉道︰“她肯相信麼?”
凌干青道︰“我告訴她,找從不說謊,她好似相信了。”
田中玉眨眨眼楮,問道︰“她年紀大不大?”
凌干青道︰“好像不大,她臉上蒙著一層面紗,我沒看清她的面貌。”
田中玉嗤的輕笑道︰“但她看清了大哥的而貌了。”
“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揚州歷史上的名都,為南北交通要道,兩淮鹽運的中心,富商大賈,多住在這里,富麗繁華,不下京都。揚州的地點雖在江北,卻富有江南的情調,尤其是瘦西湖。說起瘦西湖,也真是瘦得可憐,一束縴腰,楚楚有致。
沿湖最大的點綴,就是楊柳,每當春天開始,綠楊如煙,春風徐指,千萬條柳絲,就夠迷人了。柳陰下,酒簾邊,靜靜泊著小游艇,船娘們一個個花枝招展,盈盈如水,婀娜嫵媚,笑語如鶯。
瘦西湖上有一家最出名的點心館,叫做富春樓的,不但點心名聞遐邇,而且也是瘦西湖上景色最宜的地方,樓上臨水面朱欄曲折,樓宇寬敞,你可以在這里「皮包水」(吃茶和點心),也可以憑欄欣賞湖上景色,和船娘們悠然打槳的美麗姿態。
現在正是上午已牌時光,富春樓五間打通的樓面上,數十張桌子,幾乎已經坐滿了「皮包水」的客人。東面臨湖的一張桌上,靜靜的坐著兩個人。這兩人都是一身青紗長衫,年紀不大,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左首一個生得玉面朱唇,風度翩翩,如果看他容貌,本是斯文一派,但腰間卻懸一柄青穗長劍。右首一個舉止也很斯文,但臉如淡金,似乎微有病容。這兩人不用作者交代,當然就是凌干青和田中玉了。
他們到揚州來,自然是為了尋人,凌干青丟了師父傳給他的青藤劍,因為聶小香有揚州口音,他非找到她不可。田中玉的祖父掌中指龍在田、師父掌中劍卓一絕無故失蹤,凌干青遇上的朱衣老道,要他「往北方走,遇仙即止」,鎮江的北首,自然是揚州了。事情雖是兩件卻可以並案辦理,揚州自然非來不可。
但他們到了揚州,卻茫然無所適從,偌大的揚州,你到哪里去找聶小香、龍在田和卓一絕呢?到揚州來之前,既無一絲線索,到了揚州,自然就沒有轍了。兩天時間,都花在茶樓酒肆上,就是毫無半點眉目,今天,他們找到富春樓,看來還是一無所獲。
因為樓上食客雖多,卻都是些文人墨客和商賣中人,毫無岔眼的,而且全樓之中,身邊攜帶長劍的,可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凌干青自己了。凌干青感到意興索然,只是慢慢的喝著茶。田中玉自然看得出來,口中低低的叫了聲︰“大哥。”
凌干青一手托著茶盞,問道︰“兄弟有什麼事?”
田中玉道︰“我們游湖去,好不?”
凌干青笑道︰“好吧,你有興趣,我們就去。”
田中玉展齒笑道︰“那就走。”隨著話聲就站起身來。
凌干青看她興致很好,就隨著站起,付了帳,一同下樓,走近埠頭。早有一條小艇停在那里,船梢站著—名垂著兩條辮子的綠衣少女,招呼道︰“兩位公子爺,要游湖麼?”
凌千青听她一開口,聲音和聶小香差相近似,心中不覺一動,忖道︰“看來聶小香果然是揚州人了。”一面點頭笑道︰“我們正是游湖來的。”
綠衣少女朝兩人甜甜一笑道︰“二位公子那就請上船了。”凌干青和田中玉跨入艙中,對面坐下,綠衣少女用槳輕輕點開船頭,就劃著槳,朝湖面上駛去。
田中玉問道︰“小姑娘,揚州有些什麼好玩的地方?”
綠衣少女—面打槳一面嫣然笑道︰“原來兩位公子初來揚州,光是湖上,就許多多名勝,從這里去,是五亭橋、徐園、小金山、平山堂,每到一處,都可以流連上半天。”
凌干青問道︰“還有呢?”
綠衣少女道︰“還有就是梅花嶺,和環花觀。”
她俏眼瞟著兩人,問道︰“兩位公子是讀書相公,對不?”
田中玉問道︰“讀書人怎麼呢?”
綠衣少女眨著眼道︰“—種是讀書相公,還有是做買賣的,就多一個去處了。”
凌干青道︰“那是什麼地方?”
綠衣少女道︰“仙女廟。”
「仙女廟」不是有一個「仙」字嗎?凌干青想起朱衣老道曾說過︰「遇仙而止」,莫非指的就是仙女不成?心念這一動,不覺問道︰“仙女廟只讀書相公和買賣人能去麼?”
“自然什麼人都可以去了。”綠衣少女撲哧一笑,說道︰“我是說到仙女廟去的,以讀書相公和買賣人比較多就是了。”
田中玉道︰“他們去做什麼的呢?”
“自然去求簽的了。”綠衣少女輕笑道︰“仙女廟里仙女娘娘是最靈驗不過,讀書相公去問的是前程,今年會不會高中?買賣人去問這一趟買賣是不是能夠賺大錢?仙女廟外面,經常演戲酬神,就是中了舉,賺了大錢去還願的。”
田中玉道︰“仙女娘娘有那麼靈,那就應該有一種人要去燒香許願才對。”
綠衣少女睜大眼楮問道︰“那—種人?”
田中玉輕笑道︰“像姑娘這樣的人,去問終身呀。”
綠衣少女暈飛雙頰,含羞道︰“才沒有呢。”
凌干青問道︰“仙女廟在哪里?”
綠衣少女道︰“城東。”
凌干青道︰“姑娘,你快靠岸。”
綠衣少女俏眼中飛過一絲異彩,詫異的道︰“怎麼?公子爺要上岸,不游湖了麼?”
凌干青笑道︰“我今年秋天,就要去應試,姑娘既然把仙女娘娘說得這麼靈,我就要趕去求一支簽,游湖明天也可以游。”
綠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說道︰“公子爺今年一定會高中的。”
凌干青笑道︰“這麼說姑娘比仙女娘娘還要靈了。”
綠衣少女道︰“公子爺取笑了。”她果然把小艇打了個轉,駛回原來的埠頭。凌干青從懷中取出一錠碎銀,遞給了她,就舉步跨上埠頭。綠衣少女道︰“公子爺,就是游一趟湖,也用不著這麼多銀子。”
田中玉道︰“多的就送給你買花粉。”接著道︰“等我大哥中了狀元,會來接你當狀元夫人去的。”綠衣少女被他說得粉臉通紅,田中玉已經含笑跨上岸去。
兩人走了一段路,田中玉低低的道︰“大哥,我們這就要到仙女廟去麼?”
凌干青道︰“自然馬上就去,雖然不一定會有消息,也總算是有線索了。”
田中玉道︰“那天朱衣老道說的「遇仙而止」,會是仙女廟麼?”
凌干青道︰“仙女廟總沾上了一個「仙」,我們且去看看再說。”
城東仙女廟,本是一處鹽米市場,但因為廟前一片空曠的場地,仙女娘娘又有求必應,經常有許願的人來還願酬神,也經常演戲,就有不少攤販在這里設攤,後來走江湖買賣、練拳的也在這里圍了場子,就這樣,雖然不是廟會期間,也漸漸形成一個集市。
現在,這仙女廟一片廣場上,吃喝玩樂,形形式式,三教九流,可齊全了。凌干青、田中玉兩人,到了仙女廟前面,只見一路上攤販林立,游客雜沓,是個龍蛇雜處之地,仙女廟在這樣一個復雜的環境之中,顯然不是清靜之地了。兩人只是像旁的游客一樣,胡亂逛了一陣,漸漸走近仙女廟的大門。
一般大的寺廟,如果不在廟會之期,是不開中間兩扇大門的。仙女廟規模寵偉,屋宇覆蓋甚廣,自是屬于在廟之列,兩扇高大的山門,經年常關,只有左右兩邊的側門開著,供香客和游人出入。就因為仙女娘娘有求必應,縱然不是廟會日子,善男信女,求簽許願的人,進進出出,還是不少。
凌干青和田中玉隨著幾個香客,從側門進入廟內,再由左廊折入在天井,就看到有不少人正在到處拈香拜神,一座比人還高的大香爐,香煙繚繞。跨上石級,大殿上求神拜佛的人更多,幾個簽筒,正在播著一片「策」「策」之聲。這里是官迷心竅和財迷心竅的人磕腦袋瓜的地方,當然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來。
凌干青回頭道︰“兄弟,我們到後面去看看。”田中玉點點頭,兩人由大殿轉出,穿行長廊,來至第二進,這里比起前殿,就清淨得多了,香客全擠在仙女娘娘殿,這里也有幾個,那只是隨便拈香參拜而已。
兩人剛跨上石階,就有一個中年全真迎了上來,打著稽首道︰“二位施主請了。”他沒向別的香客招呼,卻來招呼凌干青和田中玉,那是因為別人雙手捧著香,一望而知是香客,他們不像香客,而且凌干青腰間還佩著長劍,自然特別顯眼了。
凌干青連忙含笑還禮道︰“道長請了,在下兄弟路過揚州,久聞仙女廟香火鼎盛,特地瞻仰來的。”
中年全真看著兩人,含笑道︰“歡迎歡迎,二位施主請入內待茶。”
凌干青道︰“道長不用客氣,如果方便的話,在下兄弟想到處走走。”
中年全真笑道︰“施主說那里話來,敝廟仰仗的是十方香火,進入敝廟來的都是施主,那里會有不方便之理,不知二位施主是否需要貧道帶路?”
凌干青道︰“這個不敢當,香客正多,道長只管請便好了。”
中年全真道︰“如此,貧道就不奉陪了,只是後進是觀主清修之地,左右兩邊,則是雲房,游客止步,要請二位原諒。”一般寺院道觀,雲房所在,都是「游客止步」的地方,這也是常情。
凌干青問道︰“在下听說觀主是位年高的有道之士,精通玄門精義,不知道如何稱呼?”
中年全真道︰“敝觀主道號上玄下通,今年已經九十有八了。”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慕名而來,不知可否參見觀主一面?”
“這個……”中年全真面有難色,說道︰“敝觀主清淨無為,已有多年不問塵事,平日很少接見客人,只怕要使二位施主失望了。”
剛說到這里,只見一名身穿鵝黃道袍的小道童從後進走了出來,朝中年全真打了個稽道道︰“三師叔,觀主剛才吩咐,今日中午,有二位遠道來的小施主,和觀主有緣,可以請他們到雲房相見。”
中年全真听得面露驚喜,朝凌干青稽首道︰“觀主精通易理,大概已知二位施主的來意了,這是很難得的事,平常有許多游客,想見觀主,都見不到,如今觀主來請二位入內相見了。”
凌干青心中一動,忙道︰“觀主果然道法高深,未卜先知,看來在下兄弟,福緣不淺。”
中年全真一指小道童道︰“他是伺候觀主的明心,二位施主請隨他進去,貧道就不奉陪了。”
小道童接著朝兩人打了個稽首道︰“小道替二位施主領路。”說完,就轉身走在前面,往後進行去。
凌干青謝過中年全真,就舉步跟著小道童身後就走。小道童出了二進殿宇,穿行長廊,經過了幾座殿宇,進入一道月洞門。這里已是仙女廟最後一進,庭中有一棵古松,老干槎椏,勢如拿雲,松樹底下,養著一對白鶴,狀極悠閑,見到了人也不走避,看去甚馴。
迎面一排三間屋宇,靜寂無聲,甚是清幽。你如果看了仙女廟外擾壤紅塵,真想不到此處居然隔絕塵囂,別有天地。光看這份光景,這位仙女廟的觀主,自然是有道高人了。小道童明心引著兩人越過青草如茵的一片草地,到了階前,就神色恭敬,在門口說道︰“啟稟觀主,二位施主來了。”
只听里面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快請他們進來。”小道童應了聲「是」,立即身形一側,說道︰“觀主請二位施主進去。”他側身舉手,撩起一片門簾。
凌干青、田中玉一先一後,跨入門去。只見這間雲房略呈方形,中間靠壁處,放一張紫檀雲床,床上盤膝坐著一個銀發披肩,銀髯飄胸,身穿朱紅道袍的老道人。這老道果然是個有道高入,不但臉如嬰兒,白里透紅,白眉低垂,覆著一雙炯炯有神有目光,神情沖夷,道氣盎然。雲床前面,是一個古銅八卦爐,爐香裊裊,一進入雲房,就可聞到一縷淡淡的梅檀香味。
“呵呵,二位小施主遠來不易,大概不認識貧道了?請坐、請坐。”老道人面上流露出藹然笑容,抬著手朝二人招呼。他年已九十有八,但話聲清朗,听來幾乎只有四十來歲的,說話的聲音。任何人看到這般光景,心中無不肅然起敬。
凌干青來時,還把仙女廟當作賊窠,但此時看了這位老道長,不覺暗暗驚異,神色恭敬的朝上首拱手作了長揖,說道︰“在下兄弟久仰老道長道法高深,今日得瞻仙宇,實是福緣不淺。”
“好說,好說。”玄通老道微笑道︰“二位小施主先請坐了再說。”凌干青、田中玉就在他對面的兩張紫檀木椅上落坐。
玄通老道不待二人開口,又道︰“仙道無憑,人間哪有真仙?貧道只是靜參易理,稍悟天人之機,比人家多活了幾十年而已,其實離大道還遠得十萬八千里,成仙登道,談何容易?呵呵。”
凌干青道︰“老道長這是過謙之詞。”
玄通老道又道︰“貧道只是山野之人,雲煙過眼,心如止水,就因為心如止水,大概再活個九十八年,還可以辦得到,呵呵。”
田中玉道︰“老道長真是神仙中人。”
“二位何嘗不是神仙中人?”玄通老道笑了笑道︰“貧道算出今午會有二位日友光臨敝廟,而且和貧道有緣,貧道這有緣二字,指的是宿緣,大概二位小施主听不懂吧?”
凌干青道︰“老道長語含玄機,在下兄弟確實不易領悟。”
“呵呵。”玄通老道又呵呵笑著道︰“這也難怪,二位小施主年紀還幼,靈根已泯,貧道稱二位舊友,那是一甲子以前的事了。貧道路過峨嵋,曾和二位在金頂暢淡大道,二位怎地忘了?”
田中玉道︰“一甲子以前,在下還沒生哩。”
“不錯,不錯。”玄通老道微微一笑道︰“二位當時正是峨嵋茅蓬煉氣之士,得道成胎,還得轉胎,所以貧道覺得仙道無憑……”凌干青被他說得迷迷糊糊,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又像很有道理。
只听玄通老道又道︰“二位經貧道一說,總應該想起一點來了。”
田中玉道︰“我怎麼會一點也想不起來呢?”
“慢慢的想,呵呵,慢慢的想。”玄通老道眯著雙目,含笑道︰“貧道覺得二位靈智不應如此被塵俗所蒙,再仔細想想,就會想得起來了。”
凌干青忽然雙目乍睜,一手拉起田中玉的手,霍地站了起來,喝道︰“兄弟,咱們快退出去。”
“呵呵。”玄通老道依然眯著雙目,笑道︰“這位小施主可能已經想起來了,請坐,請坐,既已想起前因,正作貧道的座上客了。
不是座上客,是階下囚。凌干青、田中玉迷迷糊糊的被人抬起,不知過了多久,才從迷迷糊糊中逐漸清醒。凌干青第一件事,就運氣檢查全身。田中玉卻已經尖叫起來︰”大哥,我們在哪里了呢?“凌干青這一經運氣,登時發現自己身上有兩處經穴果然被人家以截脈手法給閉住了。
他暗暗覺得好笑,自己練的是「乙木真氣」,不懼任何手法閉住經脈,方才一運氣,就已豁然貫通,只是田兄弟?田中玉看他沒有作聲,還當他沒有清醒過來,著急的搖著他的身子叫道︰”大哥,你快醒醒,快醒醒呢。“凌干青突然想到自己兩人被他們迷翻了送到這里,說不定暗中仍有人監視,自己說話可得小心,一念及此,不覺口中「唔」了一聲道︰”兄弟,你嚷什麼呢?“一面卻以「傳音入密」說道︰”兄弟,你別作聲,把人坐過來,你身上有兩處穴道,被他們用截脈手法閉住了,愚兄給你先解開了,但不論遇上什麼事,沒有愚兄出聲,你仍然要裝作經穴受制,不可露出破綻來。“田中玉听得心中—驚,暗道︰”看來大哥江湖經驗果然比自己老到多了。“一面依然嚷道︰”大哥,你還不知道呢,我們被關在一處暗不見天日的地方,那賊老道果然不是好人。“口中說著,人已捱著凌干青身邊坐了過來。
凌干青安慰著道︰”兄弟,既來之,則安之,這里很可能是在地室之中,但他們把我們關在這里,總有目的吧,且等他們有人來了,問問明白,再作道理。“一面再以「傳音入密」說道︰”現在不可說話了,快些運氣,和愚兄度入的真氣會合,引道運行。“說著就伸出手去,按在她背後「靈台穴」上,默默運功,把真氣輸入她體內。
田中玉果然不敢再說,立即運氣行功,引著大哥的真氣,循經而行,直待真氣循行一周,但覺十二經絡豁然而通,凌干青才能把手掌緩緩收了回去。田中玉想起大哥給自己腳彎上起出毒針,給自己胸口接骨,現在再給自己運氣,不但自己身子都給他看到了,連自己體內,都有了他貫注的真氣,自己總歸是女兒之身。她突然感到一陣羞澀,襲上心頭,臉上登時熱烘烘的,急忙把身子移開了些,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凌干青卻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麼?他伸手摸摸身邊,鎮江劍已經不在了,那不用說自然是給對方搜去了,回頭仍以「傳音入密」問道︰”兄弟,你的紫艾劍還在身邊麼?“田中玉摸摸身邊,她把紫艾劍藏在貼身之處,居然未被搜走,這就點點頭低聲道︰”在。“她不會「傳音入密」,因此只說了一個「在」字,而且聲音說得很低。
凌干青道︰”如此就好。“田中玉問道︰”你呢?“凌干青道︰”被他們搜走了。“田中玉低低的道︰”大哥,我看還是交給你的好,你武功比我好,萬一動起手來,你就用得著。“凌干青笑道︰”還是你留著吧。“”不。“田中玉道︰”我留著不如交給你,遇上一個武功比我強的敵人,我就施展不開,不小心還會被人家奪走,在你手中就不同,你足以自保,也可以保護我。“她在說話之時,已從長衫里面解下了紫艾劍,遞將過去。
凌干青听她說得也是有理,就伸手接過,佩到長衫里面,然後舉步走了幾步,伸手在牆上一摸,那是一堵磚牆。這間地室,地方撲不大,雖然沒有什麼光線,但他凝足目力,還能看得清楚,只有左首有一道門戶,他走近門前,再伸手一摸,只覺著手冰涼,是一道鐵門。
他身邊有了紫艾劍,這道鐵門,就關不住自己兩人,但他並不想破門而出。因為自己兩人,被制的經穴已解,要想出去,隨時都可以走。對方既以朱衣道人測字為由,要自己往北來,「遇仙而止」,又把自己兩人,誘入觀主靜室,以迷香把自己迷翻,可見對方著實用了一番心機。
由此看來,這仙女廟不是和柳鳳嬌有關,便是和掌中雙杰失蹤有關了。和柳鳳嬌有關,那麼自己正好藉此機會,探听聶小香的下落,索回青藤劍。和掌中雙杰失蹤有關,那就更須趁機把兩人救出。這兩件事沒有下落之前,自然不能走了。
田中玉跟在他身邊,低低的問道︰”大哥,我們有辦法出去麼?“凌干青朝她微微一笑,以「傳音入密」道︰”我們隨時都可以出去,只是現在還不能走。“田中玉道︰”為什麼呢?“凌干青把她拉到壁角坐下,仍以「傳音入密」說道︰”我們進來不易,總要摸出對方的底細來,否則豈非白來了?“田中玉道︰”我們被關在這里,能摸到他們底細麼?“凌干青道︰”所以要忍耐,他們把我們關在這里,總會有人來的。“”那老道士壞透了,故意說些玄機,把我們听得迷迷糊糊的,哦,還有……“田中玉仰起頭叫道︰”大哥,我在想,那游艇的娘們顯然也是他們一路的了。“凌干青笑道︰”我們一路行來,早就落入他們的眼中,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早在北固山,要我們往北來,遇仙而止的朱衣老道,就是他們一路的了。“田中玉矍然道︰”這麼說,我爺爺和師父也是他們劫持的了?“”當然有可能。“凌干青又以「傳音入密」,把自己方才所想的兩件事,也和她說了。
田中玉由衷的感到佩服,低低說道︰”大哥,你真行江湖經驗比我多得多了,這些事情,我怎麼沒想到呢?“凌干青道︰”這是你沒遇到什麼事,我從小听大師兄(徐兆文)講江湖上的故事,听也听得多了。“正說之間,凌干青一擺手道︰”有人來了。“田中玉听到沒有聲音,忍不住問道︰”我怎麼沒有听到聲音呢?“凌干青道︰”還在門外走道上,快到了。“話聲甫落,果然听到鐵門外面有人開啟鐵鎖的聲音。凌干青急忙以「傳音入密」叮嚀道︰”兄弟,你要記住了,我們兩處經穴被制,不能和人動手,一切由愚兄來應付。“田中玉只是點著頭道︰”我知道。“鐵門「踫」的一聲,被人往外拉開,就有燈光從門外射了進來。田中玉故意大聲罵道︰”賊毛道士,你們把小爺關在這里,要待怎的?“從門外走來的卻是一個連步細碎的綠衣女子,一手提著燈籠,俏生生的走入,輕笑道︰”二位公子,不用動怒了,我可不是道士。“她一開口,凌干青就已听出是游艇上那個打槳的少女,不覺哼道︰”姑娘真行,居然把我們騙到仙女廟來了。“田中玉道︰”大哥,她就是那個打槳的女子嗎?“綠衣少女把燈籠提高了些,照著她春花似的笑容,眼波一溜凌干青,笑著說道︰”還是這位公子的耳朵行。“—面又道︰”公子說我把你們騙來的,可冤枉人了,仙女廟可是你們找來的,不是我把你們騙來的。“凌干青問道︰”姑娘來此作甚?“綠衣少女霎著一雙亮晶晶的眼楮,說道︰”來看看二位,不行麼?“田中玉笑道︰”狀元夫人自然是來看狀元郎的,不會來看我的了。“綠衣少女被她說得粉臉一紅,啐道︰”你少貧嘴。“她沒有發怒,顯然對「狀元夫人」這四個字,還很感興趣。不,這應該說人長得俊,到處都沾到便宜,哪個少女不懷春?
凌干青卻冷冷的道︰”我們經穴被閉,關在地室里,成為你們囚犯了,你進來有什麼事,干脆說出來吧。“綠衣少女听得一呆,望著他道︰”公子好像真的在怪我了呢。“她回身關上鐵門,才道︰”其實你們是大師伯引來的,可不關我的事。“凌干青心中一動,暗道︰”此女口氣稚嫩,也許可以從她口中,探出一些口氣來。“心念一轉,忙道︰”在下並沒有怪你。“綠衣少女道︰”真的不怪我麼?“”自然是真的了。“凌干青一笑道︰”在下要怪就該怪你大師伯才對,只不知你大師伯是不是這里的觀主?“綠衣少女道︰”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是這里的觀主了。
凌干青又道︰”那麼還有一個朱衣老道呢?他是你什麼人?“”他就……“綠衣少女只說了兩個字,就突然縮住,搖頭道︰”我不知道。“她不知道,凌干青知道了,從她的語氣中,可以听得出來,那朱衣老道可能就是她大師伯,因為她說過︰「你們是大師伯引來的」,這就含笑問道︰”那麼姑娘的令師是誰呢?“綠衣少女臉色微微一變,凜然道︰”我不知道。“田中玉道︰”你怎麼都不知道?“綠衣少女對她可不假詞色,回頭冷然道︰”我不知道不可以?“”自然可以。“凌干青陪著笑道︰”那麼姑娘叫什麼芳名,總不該不知道吧?“他知道對付姑娘可得下水磨功夫。”我……“綠衣少女粉臉驀然一紅,她想說「我不知道」,但她只說了一個「我」字,就停住了,過了半晌,一雙水汪汪的眼上,瞟著凌干青,看到凌干青也正在望著她,不覺幽幽地道︰”我叫……陸小翠。“田中玉看她和大哥含情脈脈的說話,心中不禁有氣,冷聲道︰”這名字真還像狀元夫人哩。“綠衣少女哼道︰”你少插嘴。“”陸小翠。“凌干青心中不禁一動,暗道︰”陸小翠、聶小香,她們莫非是一起的不成?“他沉吟著沒有說話。
綠衣少女忽然「哦」了一聲,急道︰”你們一直和我說話,我忘了問你們啦,你們誰是田中玉呢?“田中玉正要開口。
凌干青忙道︰”陸姑娘問田中玉干麼?“綠衣少女道︰”自然有事了,你們誰是田中玉呢?“凌干青道︰”姑娘先說有什麼事,在下才能告訴你。“田中玉心中暗道︰”大哥真有一套,正在套她的口氣,看來自己真太心直口快了。“”你真會纏人。“綠衣少女小蠻靴輕輕一踩,接著道︰”告訴你也不要緊,大師伯要我來請田中玉出去一趟的。“凌干青道︰”我們兩人,只請一個出去?“綠衣少女道︰”大帥伯這樣吩咐我的,自然只請一個出去了。“”不成。“凌干青道︰”要去,我們兩個一起去。“”那怎麼成?“綠衣少女道︰”這是大師伯吩咐的,我可作不了主。“凌干青朝她一笑道︰”這要看姑娘肯不肯幫忙了。“綠衣少女道︰”我不敢。“凌干青笑道︰”姑娘只要肯幫忙,你只要說一句話,你大師伯決不會怪你,我們也兩個人都可以去了。“綠衣少女問道︰”什麼話呢?“凌干青道︰”姑娘如果答應了,在下才可以告訴你,你如果不肯,那就算了。“綠衣少女眨眨眼道︰”你先說說看,如果我幫不上忙,你說了也沒用呀。“她似是已經首肯了。
凌干青道︰”在下說出來了,姑娘一定要幫忙,而且在下保證,在你大師伯面前,決不使你為難。“”煩死人了,好嘛。“綠衣少女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凌干青笑了笑,低聲道︰”姑娘只要跟你大師伯說,我們兩個人都搶著說是田中玉,你沒法分得出來,就只好把我們兩人都帶去了。“田中玉听得暗自好笑,大哥這辦法真好,真虧他想得出來。
綠衣少女忍不住「咭」的笑出聲來,說道︰”看來你這人很壞。“凌干青道︰”為什麼?“綠衣少女道︰”因為你會出壞主意。“凌干青道︰”那姑娘是答應了?“綠衣少女道︰”我答應可以,但你……“她粉臉一紅,底下的話還沒說出來。
凌干青接口道︰”你要在下告訴你,誰是田中玉,對不?“綠衣少女點點頭道︰”就算你說對了。“凌干青一指田中玉道︰”他是我義弟田中玉。“綠衣少女問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凌干青道︰”在下凌干青。“綠衣少女低低的念道︰”凌干青……“忽然抬目問道︰”這三個字怎麼寫?“凌干青道︰”凌就是凌雲直上的凌……“田中玉插口道︰”干就是干卿底事的干。“綠衣少女听不懂,道︰”什麼干?“凌干青道︰”干就是十字上面加一劃。“綠衣少女道︰”青呢?“凌干青道︰”青天白日的青。“田中玉道︰”其實你只要記住我大哥就是狀元郎就好了。“綠衣少女看了田中玉一眼,才道︰”凌公子相貌堂堂,說不定將來真會中狀元呢。“田中玉道︰”所以我要你記住他就是了。“凌干青怕她因羞成惱,忙道︰”陸姑娘答應了要算數。“綠衣少女道︰”你們見了大師伯,也要這樣說才行。“凌干青道︰”這個自然,姑娘只管放心好了。“”好。“綠衣少女道︰”那你們就跟我出去吧。“凌干青低聲道︰”多謝陸姑娘。“綠衣少女叮嚀道︰”大師伯脾氣不好,你要多忍耐些,莫要頂撞了他。“凌干青道︰”在下省得。“綠衣少女轉身道︰”你們快些走吧,大師伯等久了呢。“一手推開鐵門,當先走了出去。
凌干青回頭道︰”兄弟,咱們走吧。“兩人跟在她身後,走出鐵門,穿過一條甬道,右轉就是一條石級,拾級而上,已經回到地上,那是一間黝黑的斗室。綠衣少女領著他們走出,再穿行過一條長廊,已經到了一座月洞門前面,現在凌干青認出來了,自己兩人已回到了仙女廟觀主的靜室來了。
他們進入月洞門,來至靜室門前,綠衣少女就躬著身道︰”啟稟大師伯,田中玉帶到。“只听玄通老道在里面說道︰”帶進來。“綠衣少女應了聲「是」,回頭道︰”你們隨我進去。“她又朝凌干青盯了一眼,低低的道︰”記住了。“這是叮囑他不可頂撞大師伯,凌干青朝她暗暗點了點頭,綠衣少女才領著兩人走入靜室。
靜室中布置如舊,雲床上依然盤膝坐著身穿杏黃道袍的老道,只是披肩銀發,飄胸銀髯,全變得烏黑有光了。在雲床右首,兩張木椅上,端坐著兩個人,那正是掌中雙杰掌中劍卓一絕和掌中指龍在田。玄通老道目光一注,看到綠衣少女領著兩人走入,不覺濃眉微微一動,說道︰”翠丫頭,我只讓你把田中玉叫來,你怎麼把他們兩個全帶來了。“綠衣少女道︰”回大師伯,弟子問他們誰是田中玉,他們兩個都說是田中玉,弟子分不出來,只好把兩人全帶來了。“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小丫頭,叫你辦一件事,都沒給大師伯辦好。“綠衣少女急道︰”弟子真的不知道他們誰是田中玉呀。“玄通老道含笑道︰”大師伯又沒說你知道田中玉是誰,好了,這里沒你的事了。“綠衣少女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凌干青在入室之時,就以「傳音入密」朝田中玉道︰”兄弟听著,見到令祖、令師,不可叫喊,你看我眼色、手勢行動,不可露了破綻,讓他瞧出來。“玄通老道望了兩人一眼,含笑道︰”怠慢二位小施主了,不知兩位之中,哪一位是田中玉小施主?“凌干青道︰”觀主使用迷香,把在下二位迷翻,這是什麼意思?“玄通老道呵呵一笑,伸手指指掌中雙杰,說道︰”二位小施主一定認識這二位是誰了?“凌干青道︰”不認得。“玄通老道又朝田中玉問道︰”你呢?“田中玉也搖著頭道︰”不認識。“”哈、哈、哈、哈。“玄通老道仰首發出一串哈哈大笑道︰”兩位小施主不肯說,貧道問不問都是一樣,你們二人之中,反正總有一個人是田中玉。“說完,就沒有理會兩人,回過頭去,朝掌中雙杰含笑道︰”田中玉是田施主的令孫女,也是卓施主的令高徒,貧道如今也一並請來了,二位總相信了吧?“卓一絕、龍在田都沒有說話。
玄通老道又道︰”貧道把二位請來,乃是一片善意,只要二位點個頭,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卓一絕道︰”在下已于賤辰那天,當眾宣布封爐,不再鑄制兵刃了,道兄要在下為貴觀鑄制兵刃一節,在下歉難遵命。“听他口氣,原來玄通老道把他擄來,是要他鑄制兵刃。
龍在田接著道︰”兄弟也已退出江湖多年,浪跡不羈,貴觀要兄弟提任護法,兄弟更不敢當。“”哈哈。“玄通老道大笑道︰”二位這麼說來,貧道勸說了半天,算是白說了,二位施主……“剛說到這里,只見一名小道童勿匆走入,行到玄通老道身邊,附著他耳朵,低低說了兩句。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不要緊,讓他到處去看看吧。“”是。“小道童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玄通老道又含笑接著道︰”現在田小施主也到了這里,二位施主應該明白,有許多事情,最好是做得兩面光,所謂兩面光,就是你有面子,我也有面子,兩人都光彩,這就是識時務者為俊杰……“他臉上雖然在笑,兩眼望著掌中雙杰,目光卻漸漸冷峻,說道︰”若是敬酒不喝,等到喝罰酒時,那就沒味道了,嘿嘿,二位施主久走江湖,貧道這話,自然總會明白了。“這話就含有威脅之意,也自然以田中玉威脅兩人了。
凌干青眼看掌中雙杰一直坐著沒動,心中暗道︰”看來他們一定是穴道受制了。“一面目注玄通老道,冷然道︰”道長語氣,似乎含有威脅之意,只不知道長究竟欲如何?“”問得好。“玄通老道道︰”貧道奉邀他們二位擔任仙女廟護法,那知他們誤會了貧道的好意,田中玉,貧道讓你們祖孫、師徒三人,回去好好想想……“突然門簾動處,紅影一閃,輕風飄香,室中已多了—個一身梅紅衣裙,面蒙輕紗的女子,口中嬌「唷」一聲道︰”原來卓、田二老和凌少俠都在這里……“凌干青一眼就已認出這紅衣女子正是紫衣幫的使者沈若華。
玄通老道眯著雙目,問道︰”姑娘是什麼人?“沈若華冷聲道︰”你呢?你是什麼人呢?“玄通老道道︰”貧道玄通,是這里的觀主。“沈若華道︰”真正的身份呢?“玄通老道呵呵道︰”姑娘這話問得奇怪了,貧道的真正身份,自然還是仙女廟的觀主了。“他放心得很,掌中雙杰和凌干青、田中玉四人,全都經穴被制,無法施展武功,僅憑沈若華—個女子,豈會在他眼里?因此眯著雙目,從眼縫中射出兩道金線般的光芒,注射著沈若華,嘿然道︰”看來姑娘絕非尋常之輩,貧道想知道姑娘的真正身份。“沈若華冷然道︰”道長看不出來麼?“凌干青先前還以為這仙女廟是紫衣幫的所在,如今听了兩人這番話,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如此看來,這仙女廟和紫衣幫不是一個組合了。“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依貧道看來,姑娘身手似乎不弱,只可惜的是……“沈若華俏生生站在門口,問道︰”可惜什麼呢?“玄通老道大笑道︰”姑娘雖然找到他們,但姑娘只怕也出不去了。“”哦。“沈若華漫不經意的道︰”出不去?我怎麼看不出來呢?“玄通老道含笑道︰”因為貧道也要把姑娘留下。“話聲甫出,左手迅若閃電,凌空點出一指,指風如矢,嘶然有聲。
沈若華冷笑一聲,身形一偏,就避開了對方一指,同時偏身疾進,同樣左手一抬,五指轉動,手法輕靈已極,灑出一片錯落指影,朝玄通老道襲去。你別看玄通老道盤膝坐在雲床之上,他沒待沈若華欺近,整個身子突然離床飛起,向一旁移開數尺,飄落地上,呵呵笑道︰”貧道倒是小看你了,姑娘這「絕戶玲瓏」指,功夫不賴啊。“他口中說著,左手疾發,五指似爪似鉤,朝沈若華肩頭抓去。
凌干青眼看兩人已動上手,機不可失,身形一下閃到卓一絕和龍在田兩人身後,雙手齊發,在他們身上,連拍了幾掌,想替他們解開受制的穴道。
玄通老道突見凌干青身法敏捷,被閉的經穴,分明已解,心頭不由一怔,口中呵呵笑道︰”小施主能自解被閉經穴,也頗出貧道意料之外,但掌中雙杰並非一般穴道受制,小施主要替他們解穴,只怕是枉費心機了。“他左手在和沈若華動手,互相搶攻,話聲還是十分和緩,尤其他右手始終沒有出手,顯然並未把沈若華放在眼里。
卓一絕道︰”凌少俠,你們既然穴道已解,就快些走吧。“田中玉道︰”爺爺,你們怎麼了呢?“龍在田道︰”你師父說得不錯,你和凌少俠速速退出廟去。“玄通老道大笑道︰”貧道沒點個頭,他們想走,可沒這般容易呢。“左手和沈若華連發數招,突然凌空一指朝田中玉點來。
凌干青眼快,急忙一把把田中玉拉開,口中朗笑道︰”咱們合力把這老道拿下了。“人隨聲發,疾欺上去,雙掌一揮,接連拍出三掌。
玄通老道依然只使一只左手,他一面封格沈若華雙手急襲過去的指影,一面從容揮手,居然又接下了凌干青的三招。沈若華不僅身法飄忽,一雙柔夷,十根縴縴玉指,如彈如撥,指影飛灑,十分好看,但每一根玉指,就像彈琴撥弦,沒一記不指向對方的要害大穴,當真錯落凌厲,快疾如雨。
凌干青雙手化掌,忽斫忽拍,掌風記記如刀,也使得十分凌厲。但玄通老道卻依然僅以一只左手應敵,他雖然只是一只左手,卻能以指對指,以掌對掌,一只手應付凌干青、沈若華兩雙手,還並不覺得接應不暇。
反而站在一旁的田中玉要想上去協助大哥,卻感到無法近身,也有無從下手之感。就在此時,只听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踏左足,揚左掌,側身斜進,為左劈手,再以中指取「捉筋」劃「筋縮」,右足跟進,揚右掌,左手穿花出肘下,取「游魂」,再進右足,以「纏絲步」轉身,左手取「內肺門」,劃「正肺門」,快,可以上去了。“田中玉听出是爺爺「傳音入密」說的話,所指點的正是「掌中指」的第三個變化,心中不禁大喜,急忙依言左足欺上,側身使了一記左劈手,中指快疾無倫的朝玄通老道手股曲窩點出。
玄通老道不防田中玉會突然欺身而上,幾平被她一指點中,趕緊身形倏退半步,大笑道︰”妤小子,這一記「掌中指」,使得不錯,大概有你爺爺三成火候了。“他這一倏退半步,正好退到凌干青身側。
凌干青哪還待慢,左手「砰」的一掌,擊在他右肩之上。田中玉也依著爺爺所教,右足跟進,右手一揚,左手從腕底穿出,取他右肋「游魂穴」。這一指出手了相當快疾,在凌干青一掌拍上他肩頭的同時,點中了他「游魂穴」。
玄通老道似是來不及封解,給他們一掌、一指擊中之後,口中卻不禁呵呵大笑起來。這一瞬間,凌干青、田中玉也已感到不對,因為手掌、手指擊中之後,竟像擊在鐵石上一般,自己的手掌、手指反而被震得隱隱生痛。
凌干青心頭一驚,急忙叫道︰”兄弟速退,這妖道練的是「金鐘罩」。“他喝聲中,沈若華如彈如撥的蘭花指,也同時一連串彈上他幾處大穴之後,駭然後躍。
玄通老道得意的笑道︰”現在你們知道老道的厲害了。“凌干青後退之際,已經翻起長衫,「錚」的一聲,紫芒流動,掣出紫艾劍來,冷然道︰”就算你練成金鐘罩,在下倒是不信,你會不畏利劍?“沈若華也在一退之下,抽出了長劍,她更不搭活,嬌叱一聲,一劍朝玄通老道劈去。玄通老道一雙目光卻盯在凌干青的紫艾劍上,對沈若華刺去的一劍,根本理也沒理,直等她劍勢快要近身,才左手一探,一把抓住了她的劍身,輕輕一拉,就把沈若華連劍帶人拉出去三尺光景。
沈若華剌山第一劍,就被他一把抓住,連人拉了出去,心頭自然猛吃一驚,急忙松手棄劍。凌干青適時紫艾劍出手,揮起一道紫光,朝他左腕削去。玄通老道左手奪下沈若華的長劍,手臂忽然一縮,右手突然暴長,五指如鉤,已一把抓住了沈若華的左肩,把她拖了過去。
凌干青大喝一聲,紫芒掃起一道光華,直劈過去。哪知劍光未到,玄通老道已失了所在。不,他一下轉到了田中玉身邊,本已縮短的左手又突然暴長,正好拿住了她的右肩「肩井穴」。這一下當真快速無比,他雙手一縮一伸之間,竟然一下就擒住了沈若華、田中玉兩人,凌干青手中雖有利器,卻投鼠忌器,不覺怔得一怔。
玄通老道呵呵笑道︰”小子,你再不放下劍來,老道只要五指微一緊,就可把他們兩人活活捏死,你信是不信?“沈若華叫道︰”凌兄,不用管我們,你快些走。“田中玉本來還望著凌干青出劍來救,听了沈若華這般說法,也大聲道︰”大哥,她說得對,你快走啊。“”走?“玄通老道呵呵笑道︰”他也出不了仙女廟大門,只要他轉個身,老道就教你們骨斷筋酥。“他在說話之時,五指一用力。
沈若華一張粉臉,驟然紅了起來,她咬緊牙關,哼了一聲,叫道︰”凌兄,你還不快些走,留下何用?“田中玉眼中已痛出淚來,尖叫道︰”大哥,快走。“兩女越是催他快走,凌干青越是于心不忍,切齒道︰”妖道,你快放開他們。“”放開他們?“玄通老道獰笑道︰”只要你放下劍來,老道就可放開他們,不然,老道只要掌力一吐,先要他們嘗嘗逆血倒行的滋味。“第六章黑衣魔女龍在田大聲道︰“你放開他們,讓他們走,兄弟就答應你們的條件。”
卓一絕道︰“不錯,卓某也答應了。”
“放他們三個,哈哈哈哈。”玄通老道道︰“二位這話已經遲了,放了他們,何異縱虎歸山?喂,小子,你再不棄劍,老道可沒有這大的耐心……”他雙手五指突然又加了幾分力道。田中玉「啊」了一聲,雙腳幾乎軟了下去。
沈若華粉臉漲得由紅發紫,額上已經隱隱可見汗光,但她卻咬住牙根,連哼設哼一聲,一雙盈盈秋波,只是望著凌干青,似是在催他快走。凌干青心念一轉,抖手把紫艾劍「當」的一聲,擲到地上,說道︰“好,在下願意受縛,你先放開他們。”
玄通老道呵呵一笑道︰“你小子還算有義氣。”雙手手一松,田中玉、沈若華一個踉蹌,跌倒地上,原來他在松手之時,已經用內力把兩人震昏過去,然後拍拍雙手,朝凌干青走了過來,笑道︰“老道保證不傷你們分毫,但你小子必須由老道閉住你三處經絡,你大概不會反對吧?”
凌干青昂然而立,微哂道︰“在下既然束手成擒,任由你點幾處穴道了。”
玄通老道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少年人,你這脾氣,倒是頗合老道胃口,你願不願意拜我老道為師?”
凌干青道︰“在下只答應你受縛,投師之事,在下已有師父,不用談了。”
“哈哈。”玄通老道大笑道︰“你只要拜老道為師,我保你在江湖上出人頭地,不過老道看你個性很倔,你可以慢慢考慮考慮再回答我。”
凌干青道︰“在下絕不考慮。”
“好,好。”玄通老道揮手點了他三處經穴,轉身又在田中玉、沈若華兩人身上各擊了一掌,兩人同時霍然睜開眼來,沈若華含情脈脈的望了凌干青一眼,目中似有幽感怨之色。
田中玉叫道︰“大哥,你怎麼不走呢?”
玄通老道笑道︰“你大哥為了你們才甘願受縛,其實,嘿嘿,老道不妨告訴你們,仙女廟何異龍潭虎穴,就憑他這點能耐,老道袖手不管,諒他也未必能沖得出我這座院子,好了,你們先下去,老道還要和掌中雙杰好好談談。”說到這里,舉手拍了兩掌,喝道︰“翠丫頭,你帶他們回去吧。”
門外陸小翠答應了一聲,俏生生的走了進來,朝三個招招手道︰“喂,你們隨我來吧。”
凌干青朝兩人苦笑道︰“兄弟、沈姑娘,咱們走。”三人隨著陸小翠身後,走出觀主靜室,仍由原路回轉地室。
跨下石級,陸小翠走在前面,回過頭來埋怨道︰“凌公子,我早就叮囑過你,大師伯脾氣不好,要你多忍耐些,你和大師伯動手,那不是雞蛋踫石頭注定非敗不可……”
沈若華冷哼道︰“他不過練了金鐘罩,刀劍不入,我看不出他比我們高明多少?”
陸小翠也哼道︰“我又沒和你說話,你插什麼嘴?你高明,就不會被大師伯擒住了。”
沈若華冷喝道︰“小丫頭,你敢小覷我?”
陸小翠氣道︰“小覷你,哼,要不是看你和凌公子是一道的,我就給你一個嘴巴,看你還敢倔強不?”
沈若華怒聲道︰“小丫頭,你來打打看?”
陸小翠道︰“打就打,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凌干青連忙勸道︰“陸姑娘,你不是說看在下的面子麼,那就不用和沈姑娘斗嘴了。”
“我就是看你的面子,才不和她一般見識呢。”陸小翠接著道︰“大師伯出手從沒活口,方才我真替你耽心,不過我看今天大師伯對你還算不錯,可以說已經手下留情了。”
沈若華看她和凌干青有說有笑,不知怎的,心里老大不舒服,忍不住哼了一聲。凌干青怕她們又吵起來,那吃虧的還不是沈若華,這就說道︰“在下不信玄通老道有你說的這般高法?”
陸小翠道︰“唉,說出來你也不知道,大師伯他……他是出名的魔手天尊……”
沈若華突然「啊」了一聲,吃驚道︰“他是魔手天尊朱九通。”
陸小翠冷笑道︰“你現在知道了?”說話之時,已經行近鐵門,陸小翠悄聲道︰“凌公子,大師伯要收你為徒,你應該考慮考慮才是。”
凌干青道︰“多謝陸姑娘關照,這件事,在下絕不考慮。”
三人走進地室,陸小翠道︰“你真是死心眼,我是為你好。”「砰」然一聲,關起了鐵門,外面又響起了落鎖之聲,眼前也頓時一暗。
沈若華心里還是有氣,冷笑道︰“凌兄,這丫頭對你不錯啊。”
凌干青苦笑道︰“沈姑娘經穴受制,和她吵起來,吃虧的還不是姑娘麼?再說,能從她嘴里,探听出一些口風來,不是好麼?”說到這里,忽然「哦」了一聲,問道︰“沈姑娘知道魔手天尊,他究竟是什麼人呢?”
“原來凌兄不知道。”沈若華道︰“這魔頭外號魔手天尊,本名叫做朱九通,已經有二三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據說他一身刀劍不入,雙手可以隨時暴長,只要在一丈之內,沒有人能躲閃得開,所以稱他魔手咯。”
凌干青想起陸小翠叫他大師伯,說不定陸小翠的師父就是自己殺父仇人柳鳳嬌,心念這一動,接著問道︰“沈姑娘知不知道魔手天尊的師承?”
沈若華道︰“我也只是听說魔手天尊的師父,是一個令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老魔頭,好像還是一個女的,至于叫什麼名稱,倒是沒听人說過,魔手天尊少說也有六七十歲了,他師父年紀自然更大了……”
她忽然低「啊」了一聲道︰“對了,我是幾年之前,听人說的,我當時也問過魔手天尊有這麼歷害的,他師父是誰呢?那人好像不肯說?”
凌干青心中暗想︰“魔手天尊的師父,既是女的,那麼她是柳鳳嬌的師父,這可能性就更大了。”田中玉看凌干青只顧和沈若華說話,一賭氣,就一個人走得遠遠的,在壁角落里坐了下來。
凌干青目能暗視,天雖黑,他仍可看得清晰,眼看田中玉一個人坐在壁角落里,連面對著牆壁,不覺說道︰“兄弟,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那里呢?”
田中玉沒好氣的道︰“你喜歡找人家說話,我自然還是識相些的好,別惹人討厭了。”
凌干青道︰“誰討厭你了?快過來,我們也好商量商量。”
田中玉道︰“你只管和人家去商量好了,我……我……不用你管。”
沈若華被她說得粉臉一紅,說道︰“田兄,我們雖然不是一路的,但在這里,就得同舟共濟,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田中玉大聲道︰“你們只管去同舟共濟好了,我不要,我只一個人,你們不用理我。”說著,忽然雙肩聳動,流下淚來。
她在流淚,沈若華自然看不到,但凌干青看到了,口中「噫」了一聲,笑道︰“兄弟,你怎麼哭了?”他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拉她的手。
田中玉雙肩一擺,一下掙脫了他的手,大聲道︰“不要踫我,你眼里早就沒有我這個兄弟了,我……我本來就不是你兄弟。”她這一咽聲尖嚷,就露出了女子的聲音來。
沈若華听得一怔,訝然問道︰“凌兄,她是女的?”
田中玉道︰“我是女的怎麼樣?我長得沒有狀元夫人的美,也沒有沈姑娘這樣嬌,你還理我干麼?”
凌干青尷尬的道︰“但你是我兄弟,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看的。”
田中玉道︰“就是親兄弟,只要做哥哥有心上人,也會把弟弟撇開,視如敝屣,何況我們又不是親兄弟?所以你見到別人,就不用理我了。”
凌干青道︰“兄弟,別再胡鬧了,我們說正經,現在我們被困住了經脈,愚兄也還被他閉了三條經脈,先想辦法把經脈沖開了,才能另想辦法。”
田中玉想想也覺得自己有些任性,和大哥使氣,一面依然倔強的道︰“你光說話,就能沖開穴道麼?”
凌干青也就不再說話,自顧自盤膝坐下,運起功來,他雖被玄通老道以特殊手法點閉了三處經脈,內功精湛,有數十年功力的掌中雙杰,尚且無法自解穴道,但凌干青練的是木道長的「乙木真氣」,氣機循行一周,三處穴道,便已豁然貫通。
凌干青雙目一睜,正待站起來,突然听鐵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及門而止。接著鐵門開啟,手提燈籠走進來的又是綠衣少女陸小翠。
田中玉冷哼道︰“她倒走得動,去了又來了,不怕走累了麼?”
陸小翠朝她披披嘴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是什麼時候了?你們快一天沒吃東西,不覺得肚子餓?我是替你們送飯來的,你要是不想吃仙女廟的飯,盡管可以不吃,餓死活該。”
她手上果然提著一只飯盒,朝地上一放,轉身道︰“凌公子,飯菜都在這里,趁熱吃吧,我要走啦,哦,這盞燈籠,就留在這里好了,不然,這里伸手不見五指,不把飯吃到鼻子里去才怪呢。”
她抿嘴一笑,甩著烏油油的一條辮子,扭身往外就走,出了鐵門,回頭又道︰“你們吃好了,就放著,明天早晨,我會送早餐來的。”鐵門掩上了,又上了鎖,輕盈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凌干青打開食盒,從里面取出—盤竹筍紅燒肉、一盤蔥烤鯽魚、和一小鍋青菜豆腐湯,一大桶白飯,三付碗筷,這就說道︰“菜還不錯,大家快來吃了。”
田中玉道︰“她是給你送飯來的,我才不吃呢。”
凌干青道︰“兄弟,你怎麼還在和我嘔氣?”
田中玉道︰“我說不吃就是不吃,餓死是我的事。”
沈若華笑道︰“田姑娘,你這就錯了,我們身囚此地,不知幾時才能出去?人是鐵,飯是鋼,要對付險惡的環境,全靠體力支持,不吃,是你自己不吃,等到要使力氣的時候,你已經餓得手軟足癱,劃得來麼?”
田中玉道︰“我們還能出去?”
沈若華道︰“那是另一回事,至少我們要保持體力,才能隨機應變。”
田中玉點點頭道︰“你這話有道理,不吃白不吃。”
凌干青道︰“對,不吃白不吃,那就快來吃吧。”說著取起飯瓢,裝了一碗飯,兩女各自裝了一碗,大家就蹲著身子,吃了起來。
沈若華抬目問道︰“凌兄方才曾說運氣沖穴,不知是否沖開了?”
凌干青壓低聲音道︰“在下方才已經沖開了。”
沈若華奇道︰“我方才也運了一回氣,只覺魔手天尊點的穴道,手法古怪,運沖了幾次,都無法沖開……”
凌干青道︰“待回吃過飯,在下再助二位沖穴就是了。”
沈若華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凌干青武功未必高過自己,自己只被閉了兩處經穴,都無法沖得開,他被魔手天尊閉了三處經穴,如何沖開的呢?”但這話卻不好意思問出來。
三人匆匆吃畢,收過食盒。凌干青就要田中玉盤膝坐好,自己也在她身後坐下,緩緩運起「乙木真氣」,一手按在她背後「靈台穴」上,度過氣去。田中玉有了上次的經驗,立即緩緩吸氣,和凌干青度入的真氣會合,不消盞茶工夫,已把兩處經穴沖開,凌干青就收回手去。
田中玉站起身,朝沈若華道︰“現在該你來了。”
沈若華看了凌干青一眼,遲疑的問道︰“凌兄剛替田姑娘度氣,不需要休息—回麼?”
田中玉心中想道︰“是啊,大哥剛替自己運功度氣,消耗了不少真氣,真該休息一會才是,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倒給她說去了。”
凌干青含笑道︰“不要緊,在下練的真氣,在體內自可生生不息,不慮消耗,沈姑娘快請坐下來吧。”
沈若華心中也暗自忖道︰“不知他練的是什麼功夫,竟有如此功效?”面上略現靦腆之色,依言坐下,一面說道︰“既是如此,我謝凌兄了。”
凌干青道︰“在下度入真氣之時,姑娘也要運起功來,和在下真氣會合導行。”
田中玉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思量著道︰“現在,你體內也有了大哥的真氣,將來……將來……”她不禁臉上驟然熱了起來,好在她戴著面具,別人看不到她臉紅。
不消盞菜工夫,沈若華兩處被閉經穴,豁然而通,凌干青及時收手。沈若華起身道︰“凌兄賜助之德,小妹永志不忘。”
凌干青道︰“同舟共濟,沈姑娘也不用放在心上。”
田中玉道︰“可惜大哥方才丟了劍,不然,現在咱們可以破門而出了。”
凌干青道︰“你不用急,我們經脈已解,總會有機會的。”
田中玉道︰“機會自然會有,明天一早,你那狀元夫人又會來探監,你舍得向她下手麼?”
沈若華道︰“今晚也有機會,只要我們能出得去就好了。”
田中玉道︰“今晚狀元夫人已經來過了,還有什麼機會?”
沈若華道︰“不瞞二位說,我是跟蹤二位來的,但在我末進入仙女廟之前,已經留下了記號,只要我沒有出去,後面的人,就會找來。”
凌干青道︰“貴幫縱然有人找來,但玄通老道武功極高,貴幫來人,能有必勝把握麼?”
沈若華道︰“小妹先前不知道這里的觀主會是魔手天尊,也許……”她沉吟著道︰“小妹是說只要我們能出去,今晚來的後援,縱或不是魔手天尊對手,但擋他一陣,應該沒有問題,能擋一陣,我們就可以離開仙女廟了。”
凌干青听她口氣,似乎紫衣幫今晚也出動了高手,但自己的鎮江劍和田中玉的紫艾劍俱已失落,鐵門外面又落了鎖,除非外面有人開啟,想從里面破門而出,那就比登天還難了。
田中玉道︰“你們的後援,除非破了仙女廟,不然,又有何用?他們又不知道我們被囚禁在這里,看來只有等明日一早狀元夫人來了,只要有人肯出手制住她,我們才能出去。”
沈若華听她提了幾次「狀元夫人」,不覺問道︰“田姑娘,狀元夫人是誰呢?”
田中玉嗤的一聲輕笑道︰“就是那姓陸的小丫頭咯,在她心目中,咱們這位大哥就是狀元郎呢。”
凌干青臉上一紅,說道︰“兄弟,你別胡鬧了。”
“難道還不是真的?”田中玉披披嘴道︰“在她心里,真把你看作狀元郎了呢。”
凌干青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休息了,明天等陸姑娘來了,我們就好設法出去。”
田中玉輕哼道︰“你硬得起心腸來。”凌干青不願多說,就席地而坐,緩緩闔上眼楮。
田中玉因沈若華已經知道她是女的了,而且兩人經過一番交談,漸漸也有些投契起來。坐在這幽黑的地窖里,本來就會感到岑寂,大哥自顧的坐著,有如老僧入了定,她就找沈若華輕聲的聊著,同是女孩子咯,一會工夫,就有說有笑,談個沒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凌干青又听到外面走廊上,起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朝鐵門走來,急忙低聲道︰“你們快別作聲,又有人來了。”
田中玉輕笑道︰“說不定又是狀元夫人了哩。”那腳步聲走得極輕極細,到了門外,又似乎有些逡巡模樣,久久沒有移動。現在沈若華、田中玉也可以听到了。
田中玉悄聲道︰“沈姑娘,你看,不是她還會是誰?又想進來,又不敢進來。”正說之間,突听「 」的一聲輕響,似是外面那人用利器削斷了鎖,果然,接著鐵門被人輕輕推開。
有人探首壓低聲音叫道︰“凌相公……”那一個少女聲音,但絕非狀元夫人了。這時燈籠中的燭火早已點盡,看不清來人面貌。
田中玉輕聲道︰“她不是狀元夫人,那會是什麼人呢?”
只听那少女壓低著聲音,又輕輕叫道︰“凌相公,你快醒一醒快出來呢。”聲音之中,顯然十分焦急。
凌干青一怔,凝目看去,雖在黝黑之間,依然看得十分清晰,那是—張似曾相識的嬌靨。她竟會是聶小香。凌干青不由大喜,急忙一掠而前,叫道︰“小香,是你。”
聶小香一手提著軟劍,正是凌干青失落的青藤劍,遞到了凌干青的手中,幽幽說道︰“凌相公,我對不起你,我是奉命取你劍去的,但這柄劍一直留在我身邊,沒呈交師父,方才我听小翠說起你的名字,我不禁替你擔心,幸好師父不在,若是給師父知道,你還有命?所以今晚偷偷的找來,還削斷了鐵鎖,就是要把你救出去,只要把你救出去了,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要緊,凌相公,你快把劍拿了,隨我出去。”她這番話,說得淒婉纏綿,也證明了她並沒有負他。
凌干青听得一陣激動,並沒有伸手去接劍,卻一把把她擁入懷里,說道︰“小香,我就是找你來的……”
聶小香急忙輕輕一推,然後拉住了凌干青的手,說道︰“我是偷出來的,時間寶貴,你快拿著寶劍,我送你出去。”田中玉、沈若華兩人,雖不知聶小香是誰?但她說的話,她們全听見了。
田中玉道︰“大哥,這位姑娘說得不錯,時機稍縱即逝,我們快些走吧。”
聶小香轉臉問道︰“他是什麼人呢?”
凌干青道︰“他是我兄弟田中玉。”
聶小香點點頭道︰“即是凌相公的兄弟,那就該一起出去了。”
田中玉道︰“那還有—個沈姑娘呢,她和我們也是一起的咯。”
聶小香為難的道︰“仙女廟布置嚴密,一個人還可以掩護得過去,現在三個人,只怕不容易逃得過幾處暗樁的耳目呢。”
凌干青從她手中接過青藤劍,說道︰“姑娘盛情,在下至為感激,你快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了,我們自己會走的。”
聶小香微微搖頭道︰“仙女廟後進,布置十分嚴密,沒有我給你們領路,避重就輕,什麼人也不易闖得出去,凌相公,你們快隨我來……”正待轉身往外行去。
“慢點。”凌干青一把拉住她的縴手,低聲道︰“有人來了。”
聶小香听得大急,低聲道︰“你們快退到屋里去。”說話之時,她拉著凌干青一下閃到門後,附著他耳朵,低低的道︰“待回有人進來,就得先下手為強,把他制住了。”
凌干青道︰“在下省得。”兩句話的工夫,走廊上果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只要听聲音,進來的可不止一個人。接著就有燈光照了過來,只听前面一個道︰“奇怪,外面的門,是什麼人開的呢?”
後面一個道︰“也許是小翠姑娘出去的時候,沒關上了。”
前面一個道︰“師祖也奇怪,咱們人手不少,卻要小翠姑娘給他們送飯。”
後面一個道︰“你沒听七師叔說麼,師祖想收那小子做徒弟呢。這一來,咱們又多—個師叔了。”
“咦,這里的鐵門也開了。”走在前面的驚異一聲,急道︰“快進去看看,里面的人逃走了沒有?”當先腳下一緊,沖入鐵門。後面一個也一腳跟了進來。凌干青從左閃出,一指點了後面那人的穴道,沈若華從右閃出,同樣伸手一指,點了前面那人的穴道。
聶小香閃身而出,低低的道︰“凌相公,你和你這兄弟快脫下他們道袍穿上,我和這位姑娘走在前面,路上小心些,就可以混得過去了。”說完,伸手一拉沈若華,說道︰“我們先走,你只要一路上低著頭,裝出和我說話模樣,就是給人看到了,也不礙事。”
沈若華感激的道︰“真謝謝你。”
聶小香道︰“現在也不要說謝了。”凌干青和田中玉立時動手,很快脫下了兩個道人的道袍,穿到身上。這兩個道人身上,都佩有長劍,就分了一把給沈若華,然後把兩個道人拖到里面壁落處,又加點了兩人的穴道,回身走出,掩上鐵門,低聲道︰“聶姑娘,我們走吧。”
聶小香拉起沈若華的手,輕聲道︰“出了地窖,你要沉著些。”
沈若華點頭道︰“我知道。”兩人走在前面,凌干青和田中玉跟隨她們身後而行。穿過甬道登上石級,走出那間黝黑的斗室,仰頭已是滿天星斗。
聶小香回頭道︰“你們和我們保持數丈距離,不可走得太近。”說完伸手拉著沈若華,轉身往北行去。凌干青認出若是往東南長廊走去,就是觀主的靜室,可見此處離觀主靜室不會太遠了。
聶小香走在前面,果然裝出和沈若華邊走邊淡,細聲說話,緩步而行,凌干青和田中玉和她們保持了四五丈距離,也並肩徐行。這是仙女廟最後—進了,黝黑的夜晚,但覺殿宇暗影幢幢,雖然看不真切,但凌干青相信許多走廊的轉角之處,和暗陬之間,說不定會有人監視著。
這樣穿行過幾幢屋宇,已經跨出院落,外面是一個荒草叢生的天井,右首有一排幾間小屋,看去黝黑,三面俱是一丈多高的圍牆。牆外,自然是仙女廟的後面了。
行到這里,聶小香提著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吁了一口氣,腳下一停,低低的道︰“凌相公,你們從這里出去,就不會再有人阻攔了,我也只能送到這里為止了,你……多珍重……”她望著他,睫中已經隱含淚水。
凌干青走上—步,握住她的手,感動的道︰“小香,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走呢?”
聶小香搖搖頭道︰“我身受師恩,豈能叛離師門,今晚這麼做,我……我已經是愧對師父了,你……你快去吧,不用以我為念……”她兩行淚珠,已經奪眶而出。
沈若華看他們這付難分難舍的模樣,心中已經有數,一面低聲催道︰“凌兄,聶姑娘既然這麼說,一定有她的苦衷,我們走吧。”
突听一個女子聲音冷笑一聲道︰“你們走得了麼?”
聶小香如遭雷擊,粉臉失色,急急朝凌干青身上一推,說道︰“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了。”那女子陰笑道︰“好哇,聶小香,你膽子可真不小,居然敢吃里扒外,私通外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聶小香情急的道︰“你還不決走?”
既然被人發現,凌干青豈肯舍她而去,一面朝沈若華、田中玉二人低低的道︰“你們快先走。”
暗影中那女子聲音尖笑道︰“你們一個也休想走得脫。”這人只是在暗中說話,並未現出身來。
聶小香淚流滿面,突然屈膝跪了下去,說道︰“三師叔,弟子求求你,放了他,他……是我的表哥……”
“大膽賤婢。”那女子聲音厲聲道︰“你還敢撒謊?他叫凌干青,是你的情郎,對不?你今晚是听了陸丫頭告訴你的話,才知道地窖里困著有一個叫凌干青的人,才偷偷的去地窖里放人?你明知道這姓凌的是你師父的仇人,你還敢做出背叛師門的事來?”
聶小香哭道︰“弟子沒有背叛師父,弟子只是想把他救出去,弟子對不起師父,寧願一死謝罪。”
凌干青一把把她拉了起來,大聲道︰“小香,你沒有對不起師門,也沒有罪,何用一死謝罪?老實說,區區地窖,也未必困得住凌干青,不信,你看看,玄通老道點了在下三處經穴,在下不是一點事也沒有麼?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隨我們一起出去,在下倒不相信誰能攔得住咱們?”
“凌干青,你口氣不小啊。”那女子聲音隨著活聲,已經從右首小屋中緩步走出。
這一剎那,兩邊牆角下也突然挑起了兩盞紅燈。左首走廊上,已同時現出了四名手執長劍的黑衣女子。凌干青、田中玉同時脫去下身上道裝。凌干青目光朝那說話的女子看去,這人也是一身黑衣,只是穿的不是勁裝,而是曳地長裙,經燈光照射,只見她面貌姣好,看去約莫花信年歲,手中也並無兵刃,只是緩步迎了過來。
她目光冷厲,逼視著凌干青,冷冷的「嗯」了一聲道︰“果然是個小白臉,難怪這無心肝的賤婢看上了你,就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去地窖里救你了。”聶小香似是十分害怕,看她逼近過來,身不由主的往後連退,但她一只手被凌干青拉著。
沈若華冷笑道︰“你現在看到了,是不是也心甘情願放他走呢?”
田中玉接口道︰“對呀,她自然也看上了小白臉了。”
黑衣女子臉上一紅煞氣陡現,沉喝道︰“你們找死。”突然一揮手,喝道︰“別讓他們走了。”四個黑衣勁裝女子一陣「鏘」「鏘」劍鳴,四支長劍出鞘,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沈若華、田中玉也同時掣出了長劍。
黑衣女子朝凌干青冷冷的道︰“放開她。”
凌干青一手按著劍柄,淡淡一笑道︰“聶姑娘救了在下,在下此時若是放開了她的手,豈非就會落到你的手里了?她救了在下,在下能不救她麼?”
黑衣女子冷然道︰“你救不了她。”
凌干青瀟灑一笑道︰“在下倒是不信姑娘能把她怎樣?”
黑衣女子望著他,心中暗道︰“他若是我的情郎,我大概也會舍生護著他……”
聶小香被他拉著手,忽然一掙道︰“凌相公,你快放開我,三師叔說得不錯,你……你救不了我的。”
凌干青大笑道︰“就算她武功高強,除非先殺了我凌某。”
黑衣女子突然臉色一沉,「錚」的一聲,從她大袖中飛出一柄銀色柳葉刀,冷冷的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麼?”
凌干青同樣一抬手,「錚」的一聲抽出軟劍,含笑道︰“姑娘要和在下動手,在下自當奉陪,不過憑姑娘要殺在下,只怕也未必容易哩。”
“那你可以試試。”黑衣女子一面回頭朝黑衣侍女吩咐道︰“你們給我看住他們,如敢逃走,只管格殺勿論。”話聲一落,才轉過臉來,朝凌干青道︰“你小心了。”銀光一漾,閃電一刀,朝凌干青拉著聶小香的手腕撩來。好快的一刀,刀光才現,森寒刀鋒已經到了聶小香的腕底。她居然不削凌干青的手,卻撩向了聶小香。
凌干青朗笑道︰“姑娘也小心了。”他身形一偏,青藤劍後發先至,「叮」的一聲,用劍脊輕輕拍在她刀背上,隨勢一挑,劍尖忽然朝上昂起,反削對方握刀五指。黑衣女子不防他手中是一柄軟劍,更不防他劍身拍中刀背之時,上半截劍身,會彎了過來削她刀柄,心頭一驚,急忙縮手後退。
凌干青笑道︰“姑娘應該清楚,在下此劍,專削兵刃,不知你手中柳葉銀刀,經得起經不起在下一削,這第一招,在下若是削斷了你的銀刀,豈非太得罪了麼?”
黑衣女子不禁臉上氣得—紅,冷哼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賣乖,今晚不讓你見識見識我黑衣魔女歷害,諒你還不知道天高地厚呢。”喝聲出口,突然手中銀刀一緊,刷刷一連三刀,連綿出手。
不,她三刀之後,接連又是三刀,三刀之後,緊接著又是三刀。這一連九刀,出手之快,有如風飄電閃,一個人也隨著刀勢,忽左忽右,連連閃動,剎那之間,一片刀光,就在凌干青左右流動,耀目銀光像銀蛇般亂閃,她人影反而為刀光所掩,若隱若現,若即若離,使人莫可捉摸。
“原來姑娘叫做黑衣魔女,在下幸會,不過這魔女二字,听來使人覺得可惜得很。”凌干青一說著,左手輕輕一拉,把聶小香拉到了身邊,手臂環著她縴腰,展開師門「乙木遁形身法」,右手長劍一抖,右攻左守,左攻右拒,同樣使得青光繚繞,緊護兩人身軀。
雙方身形閃動,刀光劍影,雖然交互映輝,但刀劍卻並未相交,是以不聞絲毫金鐵擊撞之聲。黑衣魔女一口氣攻出了三九二十七刀,但凌干青身形飄忽,劍光流動,不但沾不到他一點衣角,連聶小香的衣裙也沒削下一片來,心頭本已不耐,听了凌干青的話,更是氣憤,尖聲道︰“你說什麼?”她在喝聲中,刀法越使越快。
凌干青在一片劍影中,大笑道︰“姑娘連這話都听不出來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卻偏偏要叫什麼魔女,魔女者,羅剎、夜叉之謂,這稱呼豈不辱沒了姑娘麼?”
他口中雖在調侃,但手上可絲毫不慢,劍勢展開,一片青光,籠罩住數尺光圈,縱橫交織,迥環運用,似實卻虛,變幻莫測,一任你銀刀急攻如雨,依然踫不到他一點劍尖。
“你……”黑衣魔女被他激得又氣又怒,口中喝一個「你」字,左手一抬,只听一聲極輕的機篁之聲響起,從她衣袖中飛出一蓬比牛毛還細的飛針,朝凌干青、聶小香二人激射過去。
這蓬飛針,為數既多,體積極細,又是機篁發射,速度奇快,就是大白天,目力稍差的人,也很難發現,何況此時又在黑夜之中……沈若華眼看凌干青和黑衣魔女已經動上了手,秋波一轉,看了四個黑衣女子一眼,就以「傳音入密」朝田中玉道︰“田姑娘,咱們也該發動啦。”手中長劍一掄,身形一晃,朝左手兩個黑衣女子欺了過去,叱道︰“你們也別閑著。”劍光直送,攻向右首一個,左手舒展如蘭,一掌朝左首一個拍了過去。
她這一劍,看似直送,但手豌一轉,劍光連閃,宛如灑出一陣錯落劍雨,寒芒流動,密集刺去。左手拍出的一掌,同樣如拍如拂,一股勁風,直逼左首黑衣女子胸臆。這劍、掌齊施,分襲兩人,手法詭異已極。
那四個黑衣女子,年歲都在二十四、五,高矮如一,臉上神情冷漠,自然是黑衣魔女身邊得力使女。左邊兩個一見沈若華欺身攻來,一言不發,同時右腕一翻,長劍出手。右邊一個身隨劍走,巧妙絕倫的避過沈若華暴雨般劍勢,立即揮劍反擊,刷刷刷一連三劍,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厲驚人。
左邊一個回劍上挑,寒光一閃,猛削沈若華的左腕。沈若華左手劃了半個圓圈,斜拍她右肩,她劍勢忽沉乘機刺向沈若華左肋,變招迅速,端的干淨俐落。
沈若華心中暗暗吃驚,忖道︰“看不出這兩個丫頭,竟有如此氣候。”手中長劍展開,劍光伸縮如電,有若銀蛇亂閃,一片寒芒,劍劍辛辣,即使江湖一流高手,也不過如此。
田中玉欺向右邊兩個黑衣女子,她這幾天已把師父的「掌中劍」揣摩熟練,祖父的「掌中指」,本是從小就練會的,因此一上手就劍、指同施,著著俱是進手招式。這在一般來說,她使出來的是掌中雙杰的獨門絕藝,身通兩家之長,用來對付黑衣魔女手上兩個丫頭,應該綽綽有余裕,她心中當然也是如此想法。無奈這兩個黑衣女子不但劍法詭異,配合更是巧妙,兩支長劍一守一攻,守的人擋住了田中玉的攻勢,攻的人劍劍辛辣狠毒。
田中玉究是一向跟著爺爺,從未和人動過手,缺乏臨場經驗,縱然學了掌中雙杰的劍、指,臨到真正和人家拼搏之時,就難免縛手縛腳,相形之下,就不禁落了下風。但有時在情急之時,陡然一劍,斜刺里飛出,對方就非回劍自保不可,有時翻腕一指,也可以把另一個人在冷不防之下逼退出去,雖然如此,她還是屢遇險招,在驚險中周旋,卻兀是毫不退讓。
黑衣魔女打出的這一蓬飛針,少說也有二三十枚之多,而且通體色呈暗藍,分明還淬過劇毒。這要換了一個人,今晚就非傷在她毒針之下不可,但凌干青目光何等敏銳,耳中听到一聲極輕的機篁之聲,就發現一大蓬極細藍芒飛射而出,心中不禁大怒,朗喝一聲︰“好個妖女,竟敢使出如此歹毒的暗器傷人。”
軟劍倏地一圈,在身外劃起一道匹練般奇亮的青光,左手握拳,中指直豎,凌空點了出去。他在這一劍上,使出了真正的功力來,軟劍之上,發出一陣「嘶」「嘶」「嘶」輕響,布滿「乙木真氣」,劍光乍現,立把一大蓬毒針,悉數絞成粉碎。
他左手點出的這一指,不帶絲毫風聲,但一屢指風,卻堅若鐵錐,這是他在怒極之下,無意中使出來的。這一指,出招奇詭,可不是他師門木劍門的功夫。這是凌干青下山之時,經過活死人墓,遇上—個自稱活死人的長發老人,托他送封家書,另附有一招奇特指法,要他盡三日之內練會,把紙條焚化,不可帶在身邊,他此時使的就是這記無名指法。
黑衣魔女原是一時氣憤,等到打出一蓬毒針,心頭已經有些後悔,卻沒想到凌干青軟劍一揮,一蓬毒針竟如泥牛入海,蹤影全無,方自一怔,突覺右肩如中巨杵。
不,如遭雷擊,全身一麻,銀刀墜地,一個人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三步,右臂再也舉不起來了,一時不禁粉臉失色,驚怒交並,一雙鳳目望著凌干青,厲聲道︰“凌干青,你……”話聲未落,就在這一瞬間,和沈若華、田中玉正在四劍掄飛,激戰之中的四個黑衣女子,忽然間同樣長劍脫手,跌地不起。
沈若華驚喜的叫道︰“娘,你老人家來了。”
只听西首牆頭上,響起—個老婦人的聲音說道︰“你們快隨我出去。”
沈若華急忙回身招手道︰“凌兄,快走。”
凌干青一手拉起聶小香的手,說道︰“聶姑娘,你隨我們走吧。”
聶小香紅著臉為難的道︰“我……我……”
田中玉道︰“你這里還能耽麼?快些走吧。”
沈若華也道︰“你留下來只有一死,死了值得麼?還落個叛師的罪名,豈不白死?快別猶豫了,跟我們一起走吧。”聶小香含著淚,點點頭,四人就相繼縱起,躍上圍牆,只見一個身穿藍布衣衫的老婦人早已站住牆外七八丈遠處,朝他們打著手勢。
沈若華當先飄飛落地,身若飛燕,縱身撲了過去,叫道︰“娘,就是你老人家一個人來麼?”
藍衣老婦人道︰“逢老大也來,你當仙女廟好斗的?”
沈若華道︰“這里的主持人就是昔年的魔手天尊朱九通呢。”
老婦人道︰“娘已經听逢老大說了,你這丫頭真不知天高地厚。”她們說話之時,凌干青、田中玉、聶小香三人也跟了過來。
老婦人目光—掄,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沈若華忙道︰“凌兄,這是家母。”一面又朝老婦人道︰“他叫凌干青,她是凌兄的兄弟田中玉姑娘,這是聶小香姑娘。”
凌干青趕忙抱拳一禮,叫了聲︰“伯母。”田中玉、聶小香也一齊行了一禮。
突听遠處傳來了一聲十分嘹亮的長笑。這聲長笑可以說響遏雲霄,蒼勁得有如老龍長吟,從笑聲推測,至少還在仙女廟前進,相距甚遠,但像田中玉這樣功力較淺的人,兩耳還被震得嗡嗡作響。老婦人道︰“逢老大和姓朱的大概較量上了。”剛說到這里,只听另—聲尖銳的笑聲,劃破長空,傳了過來。這一聲長笑,尖銳刺耳,並不輸于剛才那聲長笑。
沈若華好奇的道︰“娘,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好麼?”
老婦人臉色—沉,叱道︰“你少出花樣,逢老大和姓朱的老道,最多不過平手而已,今晚趕巧逢老大到了揚州,憑娘一個人,還救不出你呢,娘和逢老大約好了的,由他絆住老道,娘下手救人,要咱們走了,他才能脫身,你認為這是好玩的?”說到這里,回頭道︰“你們隨我走吧。”說完,回身就走。
沈若華不敢作聲,大家只好跟著老婦人奔去。不多一會,來至江邊,老婦人撮口發出一聲口哨,只見江邊柳陰深處,劃出一條蓬船,迅快的靠岸。老婦人—縱登船,大家也相繼躍落。老婦人已推開艙門,走了進去,沈若華招呼大家,進入中艙。
中艙地方不大,老婦人要大家盤膝坐下,船就離岸朝江心駛去。老婦人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黑夜之中,有若兩點寒星,只是打量著凌干青,問道︰“凌相公身手不凡,尊師是哪一位高人?”
凌干青道︰“家師道號上木下吾。”
老婦人听得肅然起敬道︰“原來凌相公是木劍門高足,無怪身手不凡了……”
凌干青道︰“伯母夸獎了。”
老婦人似是並未听見他說的話,只是沉吟著道︰“但凌相公方才使的好像是「天雷指」,木道長並非風雷門的人,凌相公這招指法,那是另有師承的了?”
凌干青看她問起自己方才使的指法,這就說道︰“晚輩不知道這是什麼指法,那是一位前輩高人所傳。”
老婦人注意的問道︰“傳凌相公指法的這位高人是誰呢?”
凌干青赧然道︰“晚輩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誰?”
老婦人奇道︰“那怎麼會傳你指法的呢?”
凌干青道︰“晚輩下山之時,遇上那位老人家,他要晚輩代捎一封家書……”他把如何遇上活死人,詳細說了一遍。
“活死人?”老婦人听得十分仔細,問道︰“他要你把家書送到哪里去呢?”
凌干青道︰“那位老人家沒有說,信上也並無住址,所以使晚輩十分為難……”
老婦人微微一笑道︰“他沒寫地址,凌相公可知是什麼原因麼?”
凌干青道︰“這個晚輩倒是想不出來。”
老婦人道︰“因為他也不知道他妻女的下落,如何會有地址呢?”
凌干青攢攢眉道︰“這麼說,這封信晚輩是無法送到的了。”
“那也不然。”老婦人臉上雖在笑,但笑得有些淒然,徐徐說道︰“因為他已經把「天雷指」傳給了凌相公……”
這話听得凌干青不覺一怔,她這句話中,似乎含有深意!這意思是說︰“因為他已經把「天雷指」傳給了自己,所以這封信就不會送不到了。”
這話作何解呢?凌干青原是極頂聰明的人,稍一尋思,不覺恍然大悟,那就是說︰活死人雖然不知道妻女的下落,但他傳給自己的這記「天雷指」,他老妻一定認得,只要她認出自己使的是「天雷指」,就—定會向自己追問……“伯母說得極是。”凌干青說到這里,突然目光一抬,問道︰“伯母莫非……”她認出自己使的是「天雷指」,她正在盤問自己指法的來歷,她自然很有可能就是活死人的妻女了,但這話他不好全說出來,是以「莫非」之下,就沒再說下去,只是以詢問的目光望著老婦人。
老婦人點著頭,目中已經含蘊了一眶淚水,隨著她頭的點動,滾落下來,說道︰“是的,教凌相公「天雷指」的,正是拙夫,請你把他的信交給老身吧。”
沈若華驚喜的道︰“娘,凌兄遇上的就是爹麼?”
“是的。”老婦人垂淚道︰“他……就是你出生之後,從未見過的爹,他……他離開我們整整的二十年了!對,他是說過的……”說過的什麼話呢?她沒往下說。
沈若華美目之中,也起了一陣霧水,說道︰“娘,爹是不是一直都找不到我們呢?”
老婦人點著頭道︰“他找不著我們,我們也找不著他……”
凌干青在她們母女說話之時,已經伸手入懷,取出一封信來,雙手遞過,說道︰“晚輩受那位老人家之托,正愁無法投遞,今晚總算天緣湊巧,遇上了伯母,就請伯母過目吧。”
“多謝相公。”老婦人伸手接過,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來。
時當黑夜,又在船艙之中,一般人幾乎對面還看不清面貌,艙中諸人,只有凌干青目能夜視,他看老婦人不需要燈,就能把信箋上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這點,連自己也辦不到,心中不禁對老婦人,暗暗驚服,忖道︰“能在船艙中看得清字體筆劃,內功至少已臻上乘境界了。”
要知一般所謂目能夜視,必須藉星月之光,方能看得清楚,但也只能看清一般事物,像信箋上寫的字,也不易看清,何況船艙中,透不進星月之光。像凌干青能看清艙中每一個人的面貌舉動,已經算不錯了。
老婦人看完信,就隨手摺好,收入懷中,臉上不期流露出一絲笑容,一雙炯炯目光,不期而然的朝凌干青投來,目光之中,也有藹然嘉許之色。這一點,沈若華、田中玉、聶小香自然都沒有看到。
沈若華問道︰“娘,爹信上怎麼說呢?”
老婦人含笑著︰“你爹信上沒說什麼,他只說……不久可以來看我們了。”
“真的?”沈若華嬌靨上綻起了一片欣喜之色,說道︰“他老人家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那里呢?娘,我們這就到茅山找爹去好不?”
“不行。”老婦人道︰“你爹托凌相公捎這封信的時候,已經下山來了。”說到這里,回頭問道︰“凌相公怎麼會和仙女廟的朱九通結下梁子的呢?”
凌干青不好說自己是為了找尋聶小香竊取自己青藤劍之事,只得道︰“晚輩是因田兄弟令祖、令師無故失蹤,往北固山遇上一個朱衣老道,他指點我們往北來,才找上仙女廟去的,其實那朱衣老道,就是魔手天尊朱九通。”
老婦人看了田中玉一眼,問道︰“凌相公叫她田兄弟,那是不知田姑娘是女的了?”
凌干青道︰“晚輩和田兄弟是在試劍會上認識的,晚輩得了一柄鎮江劍,田兄弟得的是一柄紫艾劍,就這樣結了兄弟,直到今天,晚輩和田兄弟被老道所擒,才知田兄弟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老婦人點著頭,目光又轉到了聶小香身上,問道︰“這位聶姑娘呢?”她好像對這二位姑娘很不放心,是以問得很仔細。
凌干青臉上微微一熱,說道︰“聶姑娘的師父是柳鳳嬌,也就是朱九通的師妹,她奉柳鳳嬌之命,竊取了晚輩的青藤劍,今晚她把劍還給晚輩,又協助晚輩三人逃出地窖,卻為黑衣魔女發覺,無法再在仙女廟存身,只好隨同晚輩等人離開師門了。”
老婦人又深深的看了聶小香一眼,才道︰“她師父為什麼要派她竊取凌相公的寶劍呢?”
凌干青道︰“因為柳鳳嬌是晚輩的殺父仇人……”
老婦人問道︰“凌相公尊人是誰?”
凌干青道︰“先父名諱上千下里。”
“金翅雕凌千里。”老婦人道︰“結仇的經過呢?”凌干青心中雖覺奇怪,她對自己何以要盤問得如此清楚?但她既然問了,自己就不得不說,當下只好把經過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老婦人道︰“凌相公出身木劍門,報雪令尊大仇,自無多大問題,只是這位聶姑娘,叛離師門,柳鳳嬌老身不清楚,但魔手天尊朱九通,實在非同小可……”
沈若華道︰“娘,難道咱們還怕了朱九通不成?”
老婦人道︰“就算娘不怕,本幫幫規,你又不是不知。”
沈若華道︰“本幫不準收留別派的人,指的是本幫,但住到我們家里去,又不是要他們入幫。”
老婦人微微搖頭道︰“但咱們是本幫的人,這事當真使娘為難得很……”
田中玉听得心中暗暗哼了一聲,忖道︰“我們也不是你救出來的,更沒說要你收留,你有什麼好為難的?”一面就朝凌干青道︰“大哥,沈伯母既有為難之處,待會上岸之後,我們就和沈伯母作別,也就是了。”
老婦人自然听得出她的口氣來,冷冷哼了一聲,才道︰“你祖父田有甲、師父卓—絕,都是本幫邀約的人,如今都落在仙女廟中,本幫自會向仙女廟交涉,要他們放人,你如何能走?”
田中玉道︰“我爺爺、我師父並沒有答應加入紫衣幫,用不著貴幫交涉,救人之事,也不勞貴幫費心。”
老婦人听得臉色一沉,喝道︰“小丫頭……”
沈若華忙道︰“娘,田姑娘和女兒很談得來,她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你老人家別生氣啦。”一面拉著田中玉的手道︰“田姑娘,我娘也是急性子,令祖、令師,願不願意加入敝幫,且等把人救出來了再說,敝幫內三堂要敦請他們,也並無惡意,這事自由令祖、令師去決定好了,你住上幾天,見到了令祖、令師不好麼?”
凌干青也道︰“兄弟,沈姑娘說得不錯,你且忍耐一些。”田中玉因大哥這麼說了,也就不再說話。
不多一會,小船緩緩靠岸,大家舍舟登岸。聶小香朝老婦人襝衿一禮,說道︰“老夫人把小女子帶離仙女廟,此恩此德,小女子逢當永遠感激不盡,小女子就此告別。”老婦人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聶小香又朝凌干青道︰“凌相公珍重,我……”她一雙盈盈秋波,不禁隱含淚水,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凌干青忙道︰“聶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聶小香咽聲道︰“我有我的去處,你不用管了……”
“不。”凌干青道︰“你為了救找,才不容于師門,我豈能不管?”
聶小香淒然一笑道︰“其實凌相公也不是我救出來的,我只是從你身邊竊走了寶劍,于心不安,才把它還給你而已……”說到這里,忽然張了張口,「噦」的一聲,彎腰作嘔,吐出一口黃水來。
凌干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住,問道︰“聶姑娘怎麼了?”
聶小香道︰“沒什麼,我只是有些想吐。”
沈若華也伸手扶住了她,說道︰“聶姑娘,我娘顧慮的是敝幫中不準收留別派的人,以免引起雙方誤會,其實敝幫和仙女廟今晚已經撕破了臉,也不用再顧忌了,再說,今晚夜色已深,就是要走,也且住上一晚,明天再作商量。”—面回頭道︰“娘,女兒說得對麼?”
老婦人道︰“娘又沒說不留聶姑娘,娘感到為難的,是朱九通會反噬咱們收容他門下叛徒,這是武林中的大忌,怕幫主知道了會降罪下來,說是非由我起,娘的意思,也是想和大家磋商磋商,卻不想一句話,引起兩位姑娘的誤全了。”
沈若華道︰“聶姑娘、田姑娘,你們听到了吧?我家就在不遠,快些走吧。”
老婦人回頭朝凌干青含笑道︰“凌相公,你們隨老身來。”說著,走在前面引路。
這是鄉村間—條小徑,老婦人領著大家,穿過一片疏林,走近一所茅屋,推門而入,點起燈來,一面含笑招呼道︰“凌相公請進。”從她行動上,就可看得出來,她歡迎的只是凌干青—個。
沈若華和田中玉、聶小香一起進入客堂,老婦人已經—個人往屋後而去。沈若華眨動眼楮,看著凌干青,含笑道︰“蝸居又小又髒,凌兄請坐呀。”她拉過兩把竹椅,一面又道︰“田姑娘、聶姑娘也不用客氣了。”
大家在椅上坐下,沈若華道︰“小妹去去就來。”就轉身翩然往里行去。
凌干青眼看聶小香臉色蒼白,和自己初見之時,消瘦了許多,心中大是不忍,但當著田中玉,又不好說什麼話。聶小香坐在椅上,一手按著胸口,好像很不舒服,也沒和誰說話。田中玉是個小心眼的人,既對老婦人心存芥蒂,又對凌干青只是不時的拿眼去看聶小香,心里更不舒暢,也只是坐著沒有說話。
一會工夫,只見沈若華端著一個木盤走了出來,盤中放著三盞茗茶,放到桌上,一面含笑道︰“凌兄、田姑娘、聶姑娘請用茶,聶姑娘身子不舒服,喝口熱茶,也許會好些呢。”
聶小香取過茶盞,輕輕喝了一口,忽然站起,急步奔到門,一手扶著門框,身子前撲,又「噦」的一聲,作起嘔來,吐出一口黃水。
凌干青道︰“聶姑娘大概著涼了。”
聶小香取出手絹,輕輕抹了下嘴角,又回到椅上坐下,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嫣然一笑道︰“我沒有什麼。”
田中玉心中更是覺得不舒暢,暗道︰“噓寒問暖,只是會對她體貼。”
不多一會,老婦人已經下了幾碗面,端了出來,每碗面上,還有一個油煎的荷包蛋,一面說道︰“時間不早,大家肚子大概餓了,老身沒準備什麼好吃的,凌相公將就著吃吧。”
凌干青起身道︰“怎好麻煩伯母?”
老婦人藹然笑道︰“凌相公不用客氣,面快涼了,趁熱吃吧。”
田中玉看得又暗暗哼道︰“這大概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呢。”
凌干青道︰“晚輩那就不客氣。”
老婦人道︰“自己人本來就不用客氣嘛。”
沈若華看聶小香沒有舉筷,不覺說道︰“聶姑娘,你怎麼不吃呢?”
聶小香道︰“我真的吃不下,沈姐姐,還是你吃吧。”
老婦人道︰“里面還有,聶姑娘也不用客氣,若華,你去端出來就好。”
聶小香道︰“這幾天,晚輩一直有些不舒服,不想吃東西。”沈若華翩然進去,果然又端了兩碗面出來。
大家圍著桌子坐下,吃起面來。只有聶小香看到油煎的荷包蛋,鼻子就聞到一股油味,隱隱作嘔,只是拿了手絹,掩著口,連話都懶得說。
突听遠處傳來一個低啞的聲音說道︰“沈老嫂子在家麼?”听聲音,這句話,大概還在半里之外。
老婦人抬頭問道︰“是逢老大麼?”
“哈哈。”那低啞聲音大笑著道︰“正是。”笑聲已漸漸接近,等到說出「正是」二字,差不多已近了一半,過沒多久,只見從門外走進一個禿頂紅臉,雙肩寬闊的老者。
這人身穿一件土布大褂,腳穿草鞋,右手微屈,肩頭扛著一尺長的闊劍,目光炯炯朝大家看了一眼,就呵呵笑道︰“兄弟從仙女廟一腳趕來,沈老嫂子果然回來了。”
老婦人含笑道︰“逢老大請坐。”
沈若華連忙拉過一把椅子,說道︰“總護法辛苦了。”凌干青心中暗道︰“原來這人還是紫衣幫的總護法。”
逢老大一屁股朝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還有面,沒有人吃,呵呵笑道︰“巧極了,兄弟正有些餓了,這碗面沒人吃吧?”他也沒待老婦人說話,一手放下闊劍端起面碗唏哩嘩啦的連吞帶嚼,三兩口,就把一碗湯面吃下肚去。
第七章一劍逞威老婦人等他把面吃完,才道︰“逢老大連夜趕來,可是和朱九通鬧翻了臉?”
“唔。”逢老大放下面碗,說道︰“听說老嫂子用「玲瓏指」連傷了他們幾個人,這不是小事,听他說,老嫂子還把朱九通的一個師佷帶來了,可有些事?”
“不錯。”老婦人道︰“他怎麼說?”
逢老大攢攢眉道︰“朱老道甚是氣怒,幾乎和兄弟動起手來……”凌干青心中暗道︰“原來他們並未動手。”
只听逢老大又道︰“他說,他們和咱們在江湖上也誼屬同道,若華當時並沒亮出咱們的牌子來,他只當她是掌中雙杰一起的人,所以把她留下了,但老嫂子救走若華,還帶走了他們的叛門逆徒,就太不顧江湖道義了。”
老婦人道︰“他知道老身去了麼?”
逢老大大笑道︰“老嫂子用「絕戶玲瓏指」點傷了人,他還會認不出來?”
沈若華道︰“但咱們要邀請掌中雙杰,他們趁機把人拿走,還有江湖道義麼?”
逢老大一抹嘴巴,又取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話是不錯,但咱們如果收容了他們的叛門徒弟,說到江湖上去,總是咱們理虧。”
凌干青道︰“此事和貴幫無關,人是在下帶出來的,自有在下負責。”
逢老大目光一動,望望凌干青,問道︰“這位小兄弟是誰?”
老婦人忙道︰“老身還沒和總護法引見,他是木道門下,凌干青凌相公。”
“呵呵。”逢老大朝凌干青笑著拱拱手道︰“老朽久仰木道長盛名,可惜無緣識荊,今晚遇上小兄弟,實是幸會。”
凌干青忙道︰“前輩好說。”
逢老大問道︰“听小兄弟的口氣,人是你帶出來的了?”
凌干青道︰“在下等人,被囚禁在地窖之中,是聶姑娘把我們救出來的,聶姑娘如果不隨我們離開仙女廟,他們豈肯放過聶姑娘?”
逢老大道︰“小兄弟可知這一來,就犯了江湖大忌?”
凌干青道︰“聶姑娘棄暗投明,有何不可?她師父柳鳳嬌和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就是不找我,在下也非找她不可。”
逢老大心中雖不以為然,但看凌干青這說了,他不便多說,回頭朝老婦人道︰“當時朱老道只道是老嫂子收容他們門人,向兄弟責問,此事既由凌相公一力承擔,就和本幫不相干了。”
老婦人問道︰“掌中雙杰呢?他怎麼說?”
逢老大道︰“他已答應送回掌中雙杰,此事原是誤會,只不過他有一個條件……”
老婦人哼道︰“他是不是要咱們送還聶姑娘作為交換條件?”
逢老大看了凌干青一眼,才道︰“朱老道本來是這麼說的,但只要聶小香不在咱們這里,此事又當別論了。”他話中似有未盡之言。
凌干青自然听得出來,這逢老大只是礙著師父,不好說要把聶小香送回仙女廟去。心念這一轉,就站起身拱拱手道︰“伯母,今晚多有打擾,聶姑娘是為了送還在下青藤劍,而不見容于師門,此事本和貴幫無關,自然不能因聶姑娘這事,引起雙方爭執,在下和聶姑娘、田姑娘,自是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
老婦人本意雖然不願收留聶小香,但對凌干青,卻另有打算,此刻一見凌干青說出要走,但有逢老大在場,又不便挽留,因為挽留凌干青,勢必也須挽留聶小香了,心中正感作難,凌干青回頭道︰“田兄弟、聶姑娘,咱們走吧。”
田中玉道︰“凌大哥,這一路上,多蒙你照顧,我感激不盡,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你只管走吧。”
凌干青一呆道︰“兄弟要留在這里麼?”
“是的。”田中玉低著頭道︰“我爺爺和師父落在仙女廟手中,如今他們既然答應放人,我想留在這里等兩位老人家呢。”
老婦人道︰“這樣也好,田姑娘留在老身這里,凌相公只管放心,老身決不會使她有半點委屈。”
凌干青暗中攢了下眉,心想︰“掌中雙杰,為人正派,他們當日拒絕了紫衣幫,才會落到仙女廟手里,不入于赤,則入于黑,這豈是掌中雙杰的本意,這位田兄弟涉世末深,除了任性,焉知兩位老人的心意?但她當著老婦人說出來了,自己自然不好勉強她一同走了。”
想到這里,只好點頭道︰“兄弟既要留下來等令祖、令師,有沈伯母和沈姑娘在—起,愚兄自可放心了,等見到令祖、令師,再作行止也好。”「等見到了令祖、令師,再作行止」,就是暗示她,令祖、令師是不會參加紫衣幫,這話當著紫衣幫總護法逢老大和老婦人,自然不能明說。話聲一落,就朝聶小香道︰“聶姑娘,那我們就走吧。”聶小香盈盈站起身來。
凌干青又朝逢老大和老婦人母女拱拱手道︰“逢前輩、伯母、沈姑娘,在下告辭了。”
老婦人送到門口,叮嚀道︰“凌相公,朱九通在黑道上,名氣頗響,勢力不小,你護送聶姑娘,路上可得小心,尤其我老伴有幾個對頭武功極高,他傳你的「天雷指」,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使,千萬記住了。”
凌干青道︰“晚輩記住了。”
老婦人又道︰“這里只是老身臨時住所,你若有暇,務望去鳳陽小溪河一行。”
凌干青點頭道︰“晚輩一定會去的。”
沈若華也跟了出來,朝聶小香歉然道︰“聶姑娘,真不好意思,已經這麼晚了,不等天亮了再走。”
聶小香低低的道︰“沈姐姐,謝謝你。”
凌干青走了幾步,回頭道︰“伯母,沈姑娘請進去了。”他這一回頭,但見沈若華一雙明亮的眼楮,只是望著自己,他不敢朝她多看,轉身大步行去。
聶小香像小媳婦似的只是跟在他身後,低著頭而行。走了一段路,聶小香忽然腳下一停,低低的叫道︰“凌相公……”
凌干青回身道︰“聶姑娘有什麼事?”
聶小香忽然眼圈一紅,朝他盈盈拜了下去,哽咽道︰“凌相公,你把我從仙女廟救出來,這份情意,聶小香沒齒也不會忘記的,只是我和你同行,是個累贅,何況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要和凌相公作別了……”她說到這里,珠淚—顆顆從眼角滾落下來。
凌干青急忙伸手把她扶了起來說道︰“聶姑娘,在下到揚州來,就是找你來的,你在仙女廟送還寶劍,足見深明大義,為了在下,使你不見容于師門,所以在下只好要你離開仙女廟,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自然要負責到底,仙女廟因姑娘的叛離,正在想盡辦法,要把你弄回去,豈肯放過姑娘,姑娘此時要和我作別,一個人落了單,正好給他們有可乘的機會,這個萬萬使不得。”
聶小香被他雙手扶住了嬌軀,心頭又覺得安慰,也更是酸楚,—顆頭微微搖著,咽聲道︰“仙女廟勢力遍布大江南北,我和你同走,只是連累了你……”
凌干青大笑道︰“柳鳳嬌是我殺父仇人,除我之心,比姑娘更急,還有什麼好連累的?姑娘只管放心,不用替在下擔心了。”
聶小香望著他,又感激,又彷徨,淒楚的道︰“凌相公,自從那晚,我們初次相識,我就要想到我們只怕沒有再見之緣,所以我下了決心,把我的心,我的人,都交給了你,只要有那一晚,就足慰我一生,我內心早就認定我生是凌家的人,死是凌家的鬼了,因此我雖然拿了你的寶劍,卻並沒有送呈給師父。今天傍晚,小翠告訴我,地窖里囚禁了一個凌干青,我一顆心就一直忐忑不安,才決定把劍送還給你,把你帶出仙女廟,算是我盡了心意,我知道你要我離開仙女廟,是一片好心,但我這樣一直跟著你,會增加你多少麻煩,多少累贅,我實在並不想離開你,但非離開不可……”她說到這里,已是珠淚粉拋,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
凌干青听她說得委婉淒楚,心頭更是不忍,雙手握住她一雙柔荑,激動的道︰“小香,所以你不能走,仙女廟的人對你得不到手,決不甘心,我要永遠保護你,絕不讓仙女廟的人踫到你一分一毫,柳鳳嬌是我殺父仇人,他們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小香,你不用走,也不能走,你要答應我,我們永遠在一起。”
聶小香目蘊淚水,嬌軀微微顫動,嘴角牽了兩牽,終于叫出︰“凌郎……”一下撲入凌干青的懷里,雙臂一環,緊緊的抱住了他,嗚咽不已。
凌干青把她擁在懷里,兩人默默的擁抱了一陣,凌干青才用手輕輕抬起她的頭來,她一雙清澈的眼神,羞澀的望著他。凌干青低低的道︰“小香,你答應我,永遠和我在一起,永遠不離開我,好麼?”聶小香嘴角浮起一絲笑容,輕輕點了點頭,迅快的把一顆頭埋到他肩窩,再也不肯抬起頭來。
就在此時,突听遠處響起一聲冷森的嘿嘿干笑。凌干青驀然驚覺,目光一抬,沉喝道︰“什麼人?”暗影中緩步走出一高一矮兩個身穿半截黃衫的老者,黑夜之中,目光閃閃如星,站在三丈之外,不言不動。
聶小香驟睹兩人,不禁打了個冷噤,身子觳觫,低低的道︰“凌相公,他們是仙女廟八大護法中的木龍車如海、地龍簡伯陽,各有—身奇特武功,他們找來了,這該怎麼辦?”
凌干青低聲道︰“別怕,一切有我呢?”
高瘦老者看他們竊竊私語,就冷冷的道︰“姓凌的小子,你誘拐仙女廟女弟子,現在束手就縛,乖乖的跟我們走還來得及。”
凌干青把聶小香攔到身後,微微一笑,問道︰“怎麼樣就來不及了呢?”
矮個子老者道︰“要等咱們老哥兒出手就來不及了。”
凌干青道︰“在下看不出有什麼來不及的。”
“小子,你大概還不知道老夫兩人來歷?”瘦高個子冷笑一聲道︰“你是何人門下,輕輕年紀,剛出道江湖,就誘拐人家女弟子,真沒出息,難道你師傅沒告誡過你,這里犯了江湖大忌,老夫也不想為難你,跟老夫兄弟回去,老夫听說觀主有意收你為徒,也還可以從輕發落,逞強是沒有用的。”
“說得好。”凌干青淡談一笑道︰“二位來歷,在下已經知道,閣下是木龍車如海、這位是地龍簡伯陽,對不?”
木龍車如海道︰“你既知老夫二人名號,還說什麼?”只要听他口氣,這兩人在江湖上敢情名頭不小,不然就不會如此托大了。
凌干青道︰“二位是江湖人,那就應該講一個理字,二位如以仙女廟的護法身份來的,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地龍簡伯陽嘿然道︰“這小子狂妄得很。”
木龍車如海道︰“老夫二人正是仙女廟護法,但老夫倒要听听你小子誘拐了人家女弟子,還有什麼理好說的?”
凌干青道︰“閣下要和在下講理?”
木龍車如海點頭道︰“老夫倒要听听你有什麼歪理?”
地龍簡伯陽道︰“車老哥咱們和他有什麼好磨蹭的?”
“不。”木龍一手摸著頦下一把山羊胡子,笑道︰“人就在咱們面前,你怕他飛上天去?”一面抬目道︰“小子,你說。”
凌干青道︰“仙女廟雖非江湖正式門派,但既有觀主,以有八大護法,自然也粗具規模,連紫衣幫的總護法逢老大都不敢得罪你們,可見仙女廟在江湖上有他的威望了。”
地龍簡伯陽嘿然道︰“小子,你知道就好。”
凌干青道︰“仙女廟朱觀主的師抹柳鳳嬌,和在下有殺父之仇,這點,二位不知道吧?”
木龍車如海一怔,問道︰“你父是誰?”
凌干青道︰“先父凌千里。”
木龍車如海道︰“你是金翅雕的兒子?”
“正是。”凌干青道︰“她殺害先父之事,說來話長,不說也罷,但在下下山之日,柳鳳嬌就派這位聶姑娘乘在下不備,盜走在下寶劍,但這位聶姑娘,自從盜了在下寶劍,心中一直感到不安,今日在下被觀主囚禁地室,聶姑娘前來送還寶劍,事被黑衣魔女所悉,在下如果不把她帶走,聶姑娘只有一死,在下于心能安麼?閣下把誘拐二字,裝在在下頭上,試問這是誘拐麼?”
地龍簡伯陽不耐的道︰“但聶小香是仙女廟門下,現在和你在一起,總是事實。”
“不錯。”凌干青道︰“在下既把聶姑娘帶出來了,自然有保護她的責任。”
地龍簡伯陽陰笑道︰“好小子,你口氣不小,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能保護得了她麼?”
凌干青凜然道︰“在下能不能保護她那就要看事實證明了。”
地龍簡伯陽陰嘿道︰“看來你小子還想頑抗?”
木龍車如海道︰“你和柳仙子有仇,老夫二人不管,但你今晚要想帶她離開此地,只怕辦不到。”
聶小香道︰“凌相公,你走你的,我跟他們回仙女廟就是了。”
“那怎麼成?”凌干青道︰“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回去呢?”
“這不就結了?”地龍簡伯陽道︰“你們兩個自然都得去。”
凌干青道︰“仙女廟,在下總有一天會去找柳鳳嬌的,但不是今晚。”
地龍簡伯陽道︰“你不想去也非去不可了。”
凌干青點頭道︰“在下知道,二位既然跟蹤而來,決難善了,二位一定要動手,在下也只好接著了。”
木龍車如海目射奇光,說道︰“你要和老夫二人動手?”
凌干青道︰“實逼處此,在下別無選擇,二位只管發招吧。”
地龍簡伯陽道︰“車老哥,對付這小子,兄弟一個就夠了。”身形一閃,就欺到了凌干青身前五尺光景,陰笑道︰“小子,你接著了。”
雙手五指並攏,宛如兩顆蛇頭,一低一昂,隨著話聲,右手一探,就朝凌干青前胸啄來,左手閃電跟進,從右肘穿出,啄向凌干青右肋「歸陰穴」,出手惡毒迅疾,使的是「蛇形刁手」。他外號地龍,地龍是蛇的別號,從他出手招式,就可知他是五毒門的高手。
凌干青理也沒理他,身形一個輕旋,就帶著聶小香閃開了數尺,低聲道︰“你站著替我掠陣,我不會輸給他的。”輕輕放下聶小香。
聶小香道︰“凌相公,我怕……”
凌干青雙眉一掀,朗笑一聲道︰“你不用害怕,誰敢動你,凌某就要他濺血于此。”
地龍簡伯陽雙手齊出,忽然發觀眼前人影頓失,凌干青和聶小香居然從左旋出,到了數尺之外,他識不得凌干青使的「乙木遁形身法」,頭心不禁一怔,嘿然道︰“好小子,你躲得開老子第一招還躲得開第二招麼?”「嘶」的一聲,身發如風,雙手起伏,又朝凌干青攻來。
這回他展開蛇形手法,忽啄忽切,雙手就像靈蛇亂閃,一片爪影,波翻濤涌,記記都朝凌干青要害大穴下手。凌干青運起了「乙木真氣」,閉住全身穴道,雙手開闔,使的是師門「木形掌」,記記帶起輕嘯,和對方硬打硬拆。
片刻工夫,兩人已打了二十幾個照面,地龍簡伯陽絲毫也沒揀到便宜,心中漸漸不耐,突然冷笑一聲,腳下往後退下一步,陰聲道︰“小子,你接我這一掌試試吧。”左手抬處,一雙手掌已經色呈暗灰,疾拍過來。
凌干青但覺對方掌勢未到,一股腥風已迎面涌至,中人欲嘔,心頭不由暗暗吃了一驚,他並不認得對方使的是什麼掌,但卻可以想得到對方使的既是蛇形手法,這一記極可能是什麼毒掌無疑。他不知破解之法,自然不敢用「木形掌」和對方硬接,突然心中一動,想起沈大娘把活死人傳給自己的一記指法,稱之為「天雷指」,不知是不是能破他的掌功?心念這一動,立即後退一步,左手握拳,中指直豎,朝簡伯陽掌心點去。
雙方出手,何等快速?簡伯陽掌風涌到,凌干青的一縷指風,也正好截著,但听「波」的一聲輕響腥風立時被震得四散。地龍簡伯陽方自一驚,但覺一股雷火般指風,急襲而至,他自然識得歷害,這小子的指功,正是自己「五毒掌」的克星,不由機伶一顫,急待沉腕收掌。但等他發覺,已是遲了「天雷指」迅疾如電,一下就擊中他的掌心。
這一剎那,地龍簡伯陽如遭雷殛,指風就像尖錐,透過掌心,迅速直達四肢百骸,他一個人猛然一顫,口中發出一聲悶哼,雙腳一軟,跌坐下去,委頓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不,「五毒掌」一破,本來凝聚掌心,花了十數年心力,所吸取的毒蛇毒涎,一時全散,四肢一陣抽搐,立刻毒發身死。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木龍車如海負手而立,本以為憑地龍簡伯陽的武功,對付一個年輕後生,還不手到擒來?此時驟睹簡伯陽中指倒地,還只道是負了傷,傷在凌干青手下,已經使他大為驚凜,那知目光一注,簡伯陽竟然手腳抽搐了兩下,就再也不動了,當真非同小可,目光如電,投注到凌干青的身上,重重哼了一聲道︰“小子,你使的是什麼毒功?”
凌干青怒笑道︰“凌某光明正大,豈是使毒之人?”
木龍車如海「刷」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柄四尺長劍,怒哼一聲道︰“看來老夫非出手不可了。”
凌干青大笑道︰“閣下要動手,就用不著什麼藉口,對仙女廟的人,其實在下也毋須客氣了。”右腕一抬,「錚」的一聲,青練乍現,手中已多了一把細長長劍。
木龍車如晦臉色獰厲,目光盯在他青藤劍上,點頭道︰“好劍,你小心了。”長劍揚空一閃,劍如匹練,朝凌干青頭頂劈來。
凌干青使了一招「舉火燒天」,迎著他青鋼劍截去。木龍車如海發現凌干青使的軟劍青芒甚盛,不想和他硬砸,手腕一振,刷刷刷刷劍光繚繞,左右分刺。凌干青展開師門「乙木劍法」,忽虛忽實,青光飄灑,使得輕靈如風,極盡變化。
木龍車如海連發了幾招,全被凌干青化解去,心中暗暗稱奇,竟然看不出他的劍法門戶。須知他成名雖已數十年,但從未見過木道長的劍法,如何能看得出凌干青的路數來?一時不禁怒從心起,劍招一緊,劍光霍霍,一道銀虹,像長江大河,滾滾出手。
但凌干青使的「乙木劍法」,有攻有守,守中有攻,變化迅速,虛實莫測,木龍車如海攻勢固然凌厲,依然無法佔得上風,心中更自驚異,暗道︰“老夫倒真是小覷這小子了,今晚若不把他擒回仙女廟去,木龍車如海,還能在江湖上揚名立戶?”想到這里,只是不住的提吸真氣加重劍上壓力。
凌干青和他拼搏了三十幾招,但覺對方劍勢愈來愈沉,自己的劍勢,大有被他壓制下來之感,心中也暗暗躊躇︰“自己該不該……”
就在此時,突听聶小香發出一聲尖叫,這聲尖叫入耳,使他心神為之一分,突覺左肩一涼,被對方劍尖刺中,一時也忘了疼痛,心頭猛然一驚,奮力一劍,「當」的一聲,格開車如海長劍,大喝一聲︰“住手。”
木龍車如海這一劍雖然只刺中凌干青左肩,傷得極輕,但听他喝出「住手」,不覺大笑道︰“小子,你棄了手中長劍,老夫可以住手。”劍勢中緊,一片寒光,飛卷而至,攻勢更加凌歷。
凌干青只听到聶小香一聲尖叫,就沒听到第二聲,心頭又急又怒,大喝道︰“在下本來不想傷你,閣下太不知道進退了。”喝聲出口,「天壤一劍」也跟著出手。青藤劍在這—瞬間,青光陡然暴漲,有如—片晶瑩的光幕,席卷而出。
木龍車如海笑聲方發,只覺一道青蒙蒙的劍光已經卷到身前奇亮耀目,幾乎使人睜不開眼來。不,一片森寒劍氣,迎面罩落,心頭不禁猛吃一驚,一時之間,急忙使了一個懶驢打滾,在地上接連幾滾,翻出去一丈開外,才敢躍起,才發現自己身上鮮血如注,一條右臂,已經被劍光齊肩截斷。
凌干青還是第一次施展這招劍法,卻也想不到這「天壤一劍」竟有如此威力,一時也不禁怔得一怔。原來這「天壤一劍」,當日木劍道長傳給凌干青之時,曾經一再告誡,這一招劍法,是他一位去世多年的好友所創,因為殺氣太重,有干天和,不到萬不得已,慎勿輕使。
本來他是不想傳給門下弟子的,但因凌干青的仇人太強了,惟有這一招劍法,才能克制得住,所以才把這「天壤一劍」傳給了凌干青,同時也把好友昔年的隨身兵刃青藤劍,也交給了凌干青,曾道︰“這招劍法,只有由青藤劍使出,方能發揮劍招的威力。”
凌干青當時曾問師父的好友是誰?木劍道長只是笑了笑道︰“你不用知道他是誰,知道了對你並無益處。”現在凌干青才體會到這招「天壤一劍」果然威力奇強,他劍勢出手,幾乎連自己都不知道一下就已把木龍車如海的右臂削下來。這還是木龍對敵經驗豐富,發現不對,就貼地滾開,不然,只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且說凌干青一怔之後,急忙舉目四顧,剛才還站在不遠的聶小香,已經不見了。不,正有一簇人影,朝西飛掠而去,業已奔出十余丈。凌干青心頭一急,雙足一點,身子凌空飛起撲而起,餃尾急追過去。他一身輕功,已臻上乘,這一提氣飛掠,當真有如離弦之箭,快得可以穿雲射月。雙方距離,很快就拉近了。
前面一共七八個人,看他們身手,只不過是二三流的角色。凌干青急起直追,不大工夫,和他們只有三五丈距離,口中春雷般大喝一聲︰“你們還不給我站住?”前而八人听到凌干青追來,立即由兩個漢子挾著聶小香一路奔行。
分出六人,倏地回過身來,鋼刀一橫,攔住了去路。不,他們仗著人多,沒待凌干青追到,已經圍了上來,六柄鋼刀,交叉攻到。凌干青心急救人,那還和他們纏圍,口中大喝一聲︰“該死的東西。”劍光乍亮,寒光像扇面般飛灑出去。又是一招「天壤一劍」,慘叫起處,六人同時撲地倒下。
凌干青腳下絲毫不停,點足掠起,宛如大鵬凌空,一下從正在急奔的兩個漢子頭上飛過,落到他們面前,大喝一聲道︰“你們再不站住,那是不想活了。”兩個漢子一眼看到凌干青憑空瀉落,攔住了去路,不由嚇得心膽俱碎,趕忙停住。
|||左首一個道︰“少俠,這不關我們的事。”他手中還挾著聶小香不放。
凌干青怒目喝道︰“你還不把聶姑娘放下來?”
那人放下聶小香,臉色驚懼的道︰“她……她不是的……”
凌干青目光一注之下,也看出來了,原來這人放下來的,只是一個假人,心頭一緊,急忙問道︰“聶姑娘人呢?”
左首一個道︰“這是……何……何姑娘交代的……”
凌干青問道︰“何姑娘是誰?”
左首一個道︰“何姑娘就是觀主的三師妹。”
凌干青道︰“就是黑衣魔女麼?”
左首漢子道︰“是的。”
凌干青又道︰“這麼說聶姑娘是她擄去了?”
左首漢子道︰“是……是的。”
凌干青道︰“黑衣魔女朝哪里去的?”
左首漢子道︰“不……不知道。”凌干青听得大怒,右手一揮,青光乍閃,兩聲慘叫同時響起,兩人飲劍倒了下去,他心頭無比憤急,口中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長嘯,雙腳一頓,又縱身撲起,朝來路飛射過去。
這回他救人情急不住的提吸真氣,施展輕功,一路飛掠,當真有如天馬行空,快若追風,轉眼之間,已經奔出七八里路程,依然不見,絲毫人影,前面已有一條大江,橫互如帶,心中不禁暗暗躊躇,忖道︰“莫非自己追錯了方向不成?”
正在思忖之間,只見沿著江岸,正有一個小巧人影,急匆匆行來。因相距甚遠,又有柳條垂絲,掩映其間,看不清楚,但從她身形看去,似乎是個女子,她急步沿江而行,似在找人。
“莫非是聶小香。”心念這一動,立即迎著那小巧人影奔掠過去,到得近前,目光一注,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正待轉身。
那青衣少女發出清脆的聲音叫道︰“凌相公請留步。”
凌干青听得一怔,心想︰“自己和她素不相識,她怎麼叫得出自己姓凌呢?”
不由腳下一停,問道︰“姑娘是叫在下麼?”
青衣少女綻出滿臉花一樣的笑容,說道︰“這里又沒有第三個人,自然是叫相公了。”
凌干青問道︰“姑娘有什麼事?”
青衣少女道︰“小婢在這里已經等了很久了,沒見到凌相公,真把小婢急死了。”
“姑娘已經在這里等了很久了?”凌干青奇道︰“你怎麼知道在下會到這里來的呢?”
青衣少女展齒一笑道︰“自然是我家主人交代的了。”
凌干青道︰“你家主人是誰呢?”
青衣少女狡黠一笑道︰“小婢奉命在這里等候凌相公,請凌相公屈駕一行,你見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
凌干青道︰“在下身有急事,請姑娘覆上貴主人,我無暇前去,深為抱歉。”說完,又轉身欲走。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要走,也該听小婢把話說完了再走呀。”
凌干青道︰“姑娘還有什麼話,那就請快說。”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說的,他請你屈駕一唔,就是和你身有急事有關,錯過了,你就會追悔莫及。”
凌干青道︰“你說什麼?”
青衣少女道︰“我家主人說是這麼說的咯。”
凌干青道︰“你家主人知道我的急事是什麼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青衣少女接著道︰“小婢只是听主人怎麼說,我也怎麼說,凌相公有什麼疑問,不會自己去問我家主人麼?”
凌干青問道︰“你家主人在哪里?”
青衣少女道︰“凌相公答應去了?”
凌干青道︰“好吧,姑娘請在前面帶路。”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轉身道︰“凌相公請隨小婢來。”話聲一落,就低頭急步行去。
凌干青隨在她身後,走出一箭來遠,只見一棵垂楊下面,停泊著一條黑越越的船只,艙中不見一點燈火。青衣少女腳下一停,伸手指指船艙,說道︰“我家主人就在艙中恭候,凌相公請自己上去吧。”
凌干青心頭暗想︰“這不知又是什麼詭計?”一面問道︰“你家主人既把在下約來,怎麼艙中一點燈火也沒有?”
青衣少女清笑道︰“凌相公既然來了,還有什麼好趑趄的?難道我家主人還會存心害你不成?”
凌干青心中雖然暗自起疑,卻也不肯示弱,朗笑一聲道︰“好,在下倒要看看,你家主人究竟是誰?”舉步跨上跳板,踏上船頭,說道︰“在下凌干青,應邀而來,不知是哪一位見召?”
只听艙中有人嗤的一聲輕笑,說道︰“客人來了,怎不請進來呢?”隨著話聲,艙門已經輕輕推啟。
凌干青目能夜視,便也凝足目力看去,艙中依然黑黝黝的看不到一點景物。細辨那說話聲音,似是一個女子,心中更覺疑竇叢生,不覺笑道︰“艙中如此黝黑,主人這是待客之道麼?”
只听「擦」的一聲,眼前突然一亮,一個長發披肩的綠衣女子,背著艙門,站在一張小方桌前面,正在用手中火摺點燈。同時只听她嬌柔的聲音說道︰“凌相公現在可以放心進來了吧?”
凌干青听她這麼說了,只得舉步走入,說道︰“姑娘見邀,不知有何見教?”他現在才看清楚,艙中四周都著綠色布幔,無怪從外面看進來,不透一點天光了。
“嗯。”綠衣女子口中輕嗯一聲,緩緩轉過身來,說道︰“凌相公請坐。”凌干青目光一注,原來綠衣女子赫然是黑衣魔女。
自己正要找她,她卻把自己找來了,一時不覺微微一怔,冷然說道︰“原來是你。”
黑衣魔女今晚變成了綠衣魔女啦,她翹著紅菱般嘴角,露出一口整齊如玉的貝齒,輕盈一笑道︰“凌相公沒想到吧?”
她今晚似是刻意修飾了一番,柳眉如黛,眼波如水,薄施脂粉,輕點絳唇,方才在仙女廟,還沒看得清楚,這回,在明亮的琉璃燈前,你可以看清楚了。她不但美,而且艷,嬌而且柔,身材苗條而勻,肌膚細膩而白,目光凝注,似秋水而明亮,明眸傳情,如明珠而炙熱,既含笑而含顰,亦宜喜而宜嗔。好了,這四六句現在可不流行,但只有如此,才能把她形容得出來。
凌干青只覺眼前一亮看得不禁呆了,誰說黑衣魔女,允是凌波仙子。他臉上不禁一紅,口中冒出一句話來︰“在下正要找你。”
“我不知道。”黑衣魔女含情脈脈的一笑,說︰“我不是把你請進來了麼?有話也請坐下來再說呀。”
凌干青給她一顰一笑,笑得有些局促不安,直楞楞的依言坐下,問道︰“聶小香是被姑娘劫來了?”
“不錯。”黑衣魔女答得很干脆,一面抬目問道︰“凌相公就是為了她才要找我,對麼?”
凌干青道︰“正是,因為聶姑娘是把劍送還給在下,才成了叛門之徒,在下不得不勸她離開仙女廟,她目前是個舉目無親的人,在下在道義上,有保護她的責任,你既然劫持了她,在下自然要找你了。”
黑衣魔女望著他,似笑非笑的道︰“是道義麼?”
凌干青被她看得臉上一紅,說道︰“難道不是?”
剛說到這里,只見里首綠色帷幕一動,那青衣少女手托銀盤,送上兩盞香茗,放到桌上,說道︰“凌相公請用茶。”很快就退了下去。
黑衣魔女星眼流波,笑了笑道︰“那麼凌相公可知小妹把你請來,是為了什麼呢?”
凌干青道︰“在下正要請教。”
黑衣魔女嫣然一笑道︰“也就是為了我擒到聶小香。”
凌干青道︰“在下想不出姑娘通知我的道理來。”
“我不是通知你。”黑衣魔女媚笑道︰“我有幾句話想和你當面說清楚。”接著道︰“凌相公已經折騰了大半夜,我特地準備了幾式酒菜,和凌相公宵夜……”
凌干青道︰“姑娘有話請說,酒菜不用了。”凌干青話未說完,綠色帷幕又輕輕飄動,那青衣少女手托銀盤,端著酒菜走入,放到桌上,把兩副杯筷放好,又閃身出去。
黑衣魔女親自斟了兩杯酒,含笑道︰“凌相公放心,小妹還不至于在這酒菜中下毒。”她舉起杯子,就著櫻唇,一飲而盡,才道︰“這一杯,小妹先喝了,表示酒中沒有毒藥,也表示小妹的敬意,凌相公能不賞臉麼?”她喝下一杯,立即桃腮欲暈,水汪汪的一雙眼楮,只是望著他,脈脈含情,等待著他喝酒。凌干青倒是不好拒飲,只得也舉杯一飲而盡。
黑衣魔女笑道︰“凌相公果然豪爽,但喝了酒,總得吃些下酒菜,這樣罷,小妹先吃一筷,你就可以放心了。”說著,果然舉筷在每一種菜肴中,夾著吃了,表示無毒。
凌干青只是夾了一筷菜肴,慢慢吃著,一面說道︰“姑娘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黑衣魔女朝他嫣然一笑,用筷子夾了一塊燻魚,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然後舉杯說道︰“你再干一杯,把這塊燻魚吃了,我就說。”
凌干青道︰“在下不善飲酒。”
黑衣魔女不依道︰“你干了這一杯,我陪你喝咯,凌相公是男人家,兩杯酒怕什麼?小妹平日也不善飲酒,今晚也不是喝了。”她果然又把一杯酒干了。
這兩杯下肚,她—張粉白勻紅的臉上,很快升起了朝霞般兩片紅雲,更是嬌艷欲滴,雙眸望著凌干青,在等他喝酒,但也目光如水,盈盈凝睇,有著說不出的綿綿情意。凌干青推辭不得,尤其給她這般等著,瞧著,看得有些臉上訕訕的,無法不喝了,只好舉杯道︰“謝謝你。”一口把酒喝了。
黑衣魔女道︰“快把燻魚吃了。”
凌干青只得又低著頭,把燻魚吃了,抬目道︰“姑娘……”
黑衣魔女不待他說出來,就搶著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姑娘」下面,就是「有什麼話可以說了」,對不?”
凌干青囁嚅的道︰“在下正是此意。”
“瞧你……”黑衣魔女眼皮—溜,披披櫻唇,接著道︰“我不說出來,你好像坐立不安似的。”她又看了他一眼,才道︰“第一件事,我告訴你的,小妹姓何,名叫真真,你就叫我何真真好了,別姑娘、姑娘的,听來別扭透啦。”
凌干青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名字?”
“這有什麼關系?”何真真道︰“姓名是一個人的符號,代表某一個人,姑娘二字,可不代表我呀,我叫你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這樣總可以了吧?”
凌干青問道︰“這是第一,那麼第二呢?”
何真真嬌笑道︰“事情一件一件的來,你先答應了第一件,小妹再說第二件。”
凌干青點頭道︰“好。”
何真真橫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道︰“那就叫呀。”
凌干青尷尬的道︰“這……”
“這什麼呢?”何真真嬌媚的道︰“凌大哥,你叫我何真真呢。”
凌干青臉上一紅,說道︰“沒有事情,怎麼叫來?”
何真真撒嬌的道︰“我就要你叫咯,你不叫,第二件事,我就不說了。”
“好。”凌干青無可奈何的叫道︰“何真真。”
“嗯。”何真真打她鼻孔里輕嗯了一聲,嗯得人心頭會有異樣的感受。
凌干青望著她當真人比花嬌,那張吹彈得破的嬌靨上,似羞澀,似含嬌嗔,別有一番柔媚之態,他本來望著她,是在等她下文,現在看了她—眼,可就不敢再看了,但卻又舍不得不看。她正在含情脈脈的看著他,他知道如果再不移開眼來,很可能會把持不住,他現在已經感到把持不住了。
“嗤。”何真真忽然嬌笑了聲,說道︰“凌大哥,你好像在逃避我?”
凌干青紅著臉道︰“在下……沒有……”
“還說沒有?”何真真輕柔的道︰“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凌干青心頭跳了,囁嚅的道︰“因為姑娘太美了。”
“真的?嗯,你騙我。”何真真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披披櫻唇道︰“如果我真的美,你為什麼不再看我呢?你說,我真的美不美?”她把一張紅馥馥的臉,送到了凌干青面前,吹氣如蘭,口脂可聞。
凌干青一抬眼,就看到她一雙水汪汪的眼楮,笑盈盈的櫻唇,他眼下幾乎花了,心也跳得有些模糊了,口中說道︰“姑娘真的很美。”
四目交投,她眨眨美眼,赧然道︰“那你為什麼還不叫我好妹子呢?”
凌干青情不自禁,低低的叫道︰“好妹子……”
“嗯。”何真真隨著一聲輕「嗯」,櫻唇送到他嘴上,一個苗條而誘惑的嬌軀,也像水蛇般往他懷里貼來。前艙門早就闔上了,綠色的簾幕,也已放下了好一會了。現在從中艙通向後艙的帷幕,不知何時已經左右拉開。
後艙,是一間精致的臥房,地方不大,卻有一張鋪好了繡枕鴛被精致的床。就在此時,船頭忽然一沉,接著響起了青衣使女的一聲嬌叱︰“什麼人?”
“撲通。”有人掉下了江水。緊接著「砰」然一聲大響,艙門被人踢開了,門口有人清喝了聲︰“無恥魔女,你干得好事。”兩個已經纏在一起的人,經這徒如其來的一喝,就迅快分了開來。
黑衣魔女何真真連人影還沒有看清,雙手揚處,響起兩聲極輕的機篁,從她衣袖中射出的兩蓬飛針,一陣嘶嘶之聲,連續不絕,朝門口激射過去。飛針像扇面般展開,幾平把艙門都封死了,門口若是有人,絕難逃得過這兩蓬毒針。
不,只要有一支被射中,就會見血封喉,保你連哼都哼不出來。但艙門口那人卻哼出來了,那是一聲冷哼。哼聲甫出,白光乍閃,一陣「叮」「叮」「叮」輕微的聲響起處,黑衣魔女打出去的兩蓬飛針,全被劍光擊落。不,每一支飛針,都被來人劍光截成了兩半,紛紛墜地。
「嗆」,紫光一閃,何真真在這一瞬間,已從腰間掣出了一柄短劍!這柄短劍,正是掌中劍卓一絕傳給他門下弟子田中玉的紫艾劍,紫光吐吞,在黑夜之中越顯得它鋒芒畢露。黑衣魔女是氣傷了心,一雙本來還水汪汪的眼楮,這回顯得殺氣騰騰,叱道︰“你是什麼人,敢來管本姑娘的事?”
艙門口那人手中提著一支白光閃閃的長劍,冷笑一聲,走了進來,目光一撇呆若木雞,站在那里的凌干青,嘴角凝笑,冷冷的道︰“你果然在施展魔功,把他迷失了心神,你真是無恥之尤。”這人是個唇紅齒白的青衫書生,論模樣比凌干青來得還要俊俏,只是個子稍嫌瘦小了點,手中提著的是那柄鎮江劍。不是別人,正是凌干青的口盟兄弟畢雲秋了。
何真真紫艾劍一指,切齒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畢雲秋道︰“你不用管我是誰,殺了你,徒污我的寶劍,還不給我快滾?”
何真真氣得發抖,怒喝道︰“憑你配麼?姑娘今晚不殺了你,誓不為人。”紫艾劍一揮,足踏中宮,欺身急刺過去。
畢雲秋冷冷一笑,手中鎮江劍隨著揮起,一招「白蛇吐信」,劍尖一撥,「當」的一聲,把對方長劍撥開,劍光一閃,反刺何真真左肋「期門」。何真真因手中之劍被畢雲秋封出,一時變招不及,被迫後退了一步。畢雲秋口中又是一冷哼,手腕一震,鎮江劍接連點刺而出。
高手過招,有不得一著失誤,何真真就是變招稍慢,立時失去了先機,被畢雲秋劍勢逼得連退了三步,依然無法還手,只好暫采守勢,左封右解,護住了全身。畢雲秋劍勢雖利,但何真真也不是弱手,雖然屈處下風,卻也不易攻得進去,一片錯落劍影,只是在何真真左右前後,密集刺出。
這一輪攻拒,一連響起了一十三聲金鐵交鳴,紫艾劍和鎮江劍,同出一人之手,同出一爐之鐵,如今卻各展鋒芒,互相拼搏起來,這豈是卓—絕始料所及之事?何真真心時蹩著一口氣,被畢雲秋一陣快速攻勢,逼得還手無力,直待接下對方一十三劍之後,才乘隙反擊,揮劍搶攻,也還了九招,總算把劣勢扳了回來。
如論劍招,畢雲秋使得輕靈快速,劍如靈蛇,攻多守少。何真真的劍法,辛辣狠毒,出劍部位,都是致命的要害。兩人這一戰,地方是在船艙之中,進退不過三步,劍勢無法大開大闔,再加邊上又站著一個凌干青,像是失魂落魄一般,一動不動,兩人都有顧慮,因此出劍都以縱刺為主,饒是如此,他們還是打得非常激烈,你來我往,劍芒如閃。
不過片刻工夫,兩人已交手了三四十招,漸漸畢雲秋又佔了上風。只听一陣輕微的金鐵交鳴之後,畢雲秋突然飛起一腳,腳尖正好踢在何真真執劍右腕之上。何真真驚啊一聲,紫艾劍跌落在艙板之上,畢雲秋鎮江劍劍尖一點。何真真心頭猛然一驚,正待往後退。
畢雲秋喝道︰“黑衣魔女,你再動一動,我劍尖就可穿透你咽喉,你相不相信?”
何真真道︰“你待怎樣?”她果然不敢稍動。
畢雲秋冷冷的道︰“我還是一句老話,不會要你的命的,只要你交出解藥,你就可以滾了。”
何真真道︰“我沒有解藥。”
畢雲秋道︰“那你真要我刺穿你的咽喉了?”說話之時,劍尖稍微用力,就刺破了何真真的喉間皮膚,一點鮮紅的血珠,從劍尖邊緣綻了出來。
何真真切齒道︰“攝心大法,沒有解藥,只要輕拍後腦,就可清醒。”
畢雲秋道︰“好,你走吧。”何真真要待彎腰去拾取紫艾劍。
畢雲秋劍光一閃,喝道︰“把劍留下,連劍鞘也給我留下。”
何真真只好把劍鞘一起留下,一面說道︰“沒關系,你報個萬兒來,姑娘今晚認栽了,咱們山不轉路轉,總有找你算帳的日子。”
“在下畢雲秋。”畢雲秋冷笑一聲︰“在下要是怕你找我,今晚就不插手了,但凌干青是我大哥,我能不插手麼?”
“好。”何真真切齒道︰“畢雲秋,你給我記著。”轉身朝舵外掠去。
畢雲秋返劍入鞘,伸手拾起紫艾劍,也回入了劍鞘,然後走近凌干青身邊,舉手在他後腦輕輕拍了一下。凌干青口中「啊」一聲,雙目眨動,奇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目光一注,看到畢雲秋,不覺喜道︰“會是賢弟,你什麼時候來的?”
畢雲秋笑道︰“我是在最不湊巧的時候來的,破壞了大哥的好事。”他本來是取笑大哥的,但他的臉也紅了。
凌干青也被他說紅了臉,說道︰“賢弟休得取笑了,愚兄連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著了她的道的。”
畢雲秋道︰“那無恥魔女使的是魔教「攝心術」,不論你武功有多高,只要多看她幾眼,就會不知不覺的被她眼光所迷惑,听她的擺布了。”
凌干青道︰“這就是了,她說有事要和愚兄詳談,愚兄望著她,就發覺她目光之中,好像有著一股吸力,看了她一眼,就移不開了,後來心頭就迷迷糊糊起來……”
畢雲秋笑道︰“你們男人呀,看到漂亮的姑娘,眼楮就死盯不放,現在可好,踫上了會「攝心術」的魔女了,以後看你還敢凝凝的看她不?”他話聲出口,突然發現這句「你們男人」四個字,說漏了嘴,不由得臉上驀地一紅,但差幸凌干青沒有听出來。
不,凌干青也被他說得俊臉通紅,訕訕的道︰“賢弟可是把那何真真趕跑了,沒把她擒下來吧?”
畢雲秋嗤的笑道︰“大哥還在想念她麼?”
“賢弟,我們說正經的。”凌干青接著問道︰“她只是一個人走的麼?”
畢雲秋一指桌上的紫艾劍,說道︰“她把劍都留下了,還會帶走什麼?”
“唉。”凌干青道︰“賢弟怎不先把愚兄救醒呢,我還有話要問她呢。”
畢雲秋奇道︰“大哥要問她什麼呢?”
“有人被她擒去了。”凌干青道︰“不是為了救人,愚兄就不會來找她了。”
畢雲秋道︰“什麼人落在她的手里?”
凌干青︰“這人叫聶小香,是仙女廟門下的人。”
“唔。”畢雲秋霎動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點點頭到︰“我听大哥說過,她偷走了你的一柄軟劍,對不?”
凌干青道︰“是的,愚兄告訴過你,我就是尋劍來的。”
“大哥尋劍只是藉口,尋人才是真的了。”畢雲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問道︰“大哥終于找到她了?”
“賢弟休得取笑。”凌干青臉上一紅,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他一指桌上的紫艾劍,說道︰“賢弟記得這把紫艾劍麼?卓老丈把它送給了誰?”
畢雲秋道︰“卓一絕不是送給田有甲的孫子田中玉的麼?”
“對了。”凌干青道︰“這件事就得從田中玉說起……”當下就從和畢雲秋分手之後說起,一直說到方才黑衣魔女把自己邀到船上,擇要說了個大概。
畢雲秋攢攢眉道︰“大哥帶走他們叛門之徒,又殺了他們八大護法之一的地龍簡伯陽,傷了木龍車如海,仙女廟如何肯和你甘休?”
凌干青道︰“你不是也羞辱了黑衣魔女麼?”
畢雲秋披披嘴道︰“大哥好像在怪我該多管閑事哩。”
凌干青臉上一紅,笑道︰“愚兄是說咱們反正在仙女廟結下了粱子,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大哥心里惦念著聶姑娘……”畢雲秋道︰“咱們先在船上找找著,她們主婢兩個都在這條船上,聶小香說不定也在船上呢。”
“賢弟說得極是。”凌干青矍然道︰“我們那就快找。”
畢雲秋看了他—眼,淡淡的笑道︰“瞧你,一提起聶小香來,就急成這個樣子。”
中艙盡在眼前,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凌干青推開艙門,走進後艙,這後艙因為有半間隔成了臥室,和中艙連通,後面半間,地方更形逼仄,堆放著雜物,一目了然,那有什麼人影?再往後就是後梢搖船的地方,沒有蓬艙,當然更沒有人了。
凌干青看得心頭大急,但怕畢雲秋取笑,不好形之于色,木立後梢,正在思索著準備自己一人獨闖仙女廟,也非把聶小香救出來不可?
“大哥一個人發什麼楞?”畢雲秋飄身過來,問道︰“沒找到聶小香麼?”
凌干青道︰“賢弟去看了前艙,也沒有麼?”
畢雲秋道︰“前艙那麼小,當然不可能藏人的了。”他目光—動,問道︰“這艙板下面,大哥看過了麼?”後梢鋪著艙板,下面當然還有下艙了。
凌干青「哦」了一聲道︰“艙板底下,愚兄倒是沒有看過。”
“瞧你……”畢雲秋輕笑道︰“真是急昏頭了。”凌干青也無暇和他多說,急忙雙手並用,揭起了兩塊艙板。下面地方不大,看去黑越越的,果然好像蜷伏著一個人。凌干青心頭一急,急忙一躍而下,蹲下身去,定楮一瞧,那不是聶小香還有誰來?她被繩索捆成了一團,除了睜大著一雙盈盈目光,朝凌干青望來,口中不能出聲。
凌干青心頭大是不忍,低聲道︰“我來救你了。”因艙下甚狹,雙手抱起聶小香嬌軀,上身才能緩緩直了起來。
畢雲秋道︰“大哥,你把人交給小弟。”他在上面伸手來接。凌干青只得把聶小香一個人舉起,遞給了畢雲秋,自己才跟著縱身而上。畢雲秋把聶小香放到艙板上,雙手一搓,掐斷了繩索。凌干青迅快把捆在她身上的繩索解開,又從她櫻唇中,挖出一團破巾。
聶小香手足雖已松動,但因被捆綁了多時,手足已經麻木,坐在地上,依然動彈不得,只張口叫了聲︰“凌……大哥……”她因有畢雲秋在旁,不好意思叫「凌郎」來,所以改稱「凌大哥」,但只叫了一聲,雙目滾動,一串珍珠般的眼淚,已從臉頰上滾下來。
凌干青柔聲道︰“小香,我扶你站起來。”雙手攙扶著她,緩緩站起。
聶小香雙足還有些站立不穩,倚著凌干青幽幽的道︰“凌大哥,你其實不用管我……”
畢雲秋在旁笑道︰“聶姑娘,我大哥是個多情種子,他既把你救出了仙女廟,豈會中途撒手不管?”一面說道︰“大哥還不扶聶姑娘到艙里去?”凌干青果然扶著聶小香走入中艙去。
畢雲秋腳下有些趑趄,望著兩人,目中閃著異樣神色,他似乎在考慮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跟進去?不,自己是不是應該走了?聶小香由凌干青扶著跨進中艙,雙腳也漸漸恢復知覺,一面低聲問道︰“大哥,他是什麼人呢?”
凌干青道︰“他是我結義兄弟,叫做畢雲秋……”他回頭不見畢雲秋跟著進來,忍不住叫道︰“賢弟,你怎麼不進來呢?”
畢雲秋一個人影,已隨著他的活聲,翩然走入,輕笑道︰“小弟是怕大哥和聶姑娘說幾句體貼話,進來了不太方便。”凌干青、聶小香二人被他說得飛紅了雙頰。
凌干青赧然道︰“賢弟休得取笑。”
畢雲秋目光一抬,注視了聶小香一眼,含笑說道︰“真是人見猶憐,無怪方才大哥找不到聶姑娘,急成那個樣子了。”
聶小香紅了臉,起身襝衿道︰“凌大哥認了小妹,你是我的大哥的結義兄弟,情同手足,自然也是我二哥了,不知二哥肯不肯認我這個小妹呢?”
畢雲秋爽朗的笑道︰“聶姑娘連二哥都叫了,我還有不認你這妹子麼?我沒有妹子,多個妹子自然最好不過了,好,那就暫時叫你三妹了。”
凌干青道︰“賢弟認她作了妹子,怎麼還有暫時的呢?”
“大哥連這點也想不出來麼?”畢雲秋斜睨了他一眼,清脆的笑道︰“現在她是我三妹,將來找還得叫她一聲大……”「大」字下面,他忽然停住了,只是望著凌干青神秘的笑了笑。
凌干青自然听出來了,急忙道︰“賢弟,她已經叫你二哥,你可不能再取笑妹子呀。”
畢雲秋道︰“瞧你,做了大哥,好偏心,只是幫著三妹說話。”聶小香坐在椅上,雙眉含顰,似有倦容。
畢雲秋回頭問道︰“三妹,你哪里不舒服了?”
聶小香眼波流動,低低的道︰“小妹也不知道,只是……只是覺得很疲倦……”
畢雲秋道︰“那你就休息一會吧。”
凌干青卻在此時,虎的站了起來,怒容滿臉的道︰“這些賊人,當真以為凌某好欺侮的了。”
聶小香一怔道︰“大哥干麼生這大的氣?”
畢雲秋道︰“大概是仙女廟的人又找來了。”
突听岸上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你們叫姓凌的小子出來。”此人話聲方出,只听江岸上響起另一個粗壯的聲音喝道︰“呔,姓凌的小子听著……”他話還未說完,「砰」然—聲,一個人凌空倒飛出去一丈來遠,往後就倒。
就在這一瞬間,從船頭上飛起一條黑影,已經目射寒星,凜然而立,朗聲喝道︰“在下凌干青,就在這里,本來在下要找的只是柳鳳嬌一個,因為她和在下有殺父之仇,和仙女廟其他的人無涉,故而一再容忍,避免和朱九通為敵,不料爾等竟然糾纏不清,此去彼來,如今莫怪凌某要痛下殺手了。”凌干青這一先聲奪人,倒也頗使來人怔得一怔。
第八章紫氣東來岸上,一共來了七個人,除了被凌干青一記「天雷指」震飛出去的黑衣大漢之外,江邊還有三個手執鬼頭刀的黑衣漢子。另外三個,服飾不同,高矮各異。站在中間的—個,身穿半截及膝長袍,足登麻鞋,個子不高,但雙肩甚闊,—顆光禿禿的腦袋,也比一般人要大得多,黑夜之中,霎著兩顆像寒星般的眼楮,直向凌干青看來。
他左首是一個頭盤辮子的老頭,卻生得一顆尖腦袋瘦削臉,尖下巴,小眼楮,十足是副獐頭鼠目的相貌。右邊一個中等身材,濃眉,左目從眉到臉頰,有一道斜斜的刀疤,左眼已瞎,看去另有一股凶狠之氣。在凌干青飛身出艙,指震黑衣漢子,朗聲發話之際,畢雲秋和聶小香已隨著從船頭飛身上岸。
畢雲秋把從黑衣魔女手中奪下來的紫艾劍,遞給了聶小香,以作防身之用,兩人一言不發跟著站到了凌干青身後。穿半截長袍的大頭老者雙目精光熠熠,過了半晌,才陰惻惻尖聲道︰“小子,你口氣倒是不小,今晚要痛下殺手,不知如何一個痛下法子?”
凌干青劍眉凝煞,冷然道︰“今後只要仙女廟再有人糾纏不清,凌某就要來得去不得。”
大頭老者摸著頦下一把蒼須,陰笑道︰“老夫不是來了麼?”
凌干青道︰“所以你也不用想回去了。”
“哈哈。”大頭老者尖聲大笑道︰“老二、老三,你們听見了?”
獨眼老者道︰“這小子放他奶奶的狗臭屁,他有多大有能耐?敢對老大這麼說話,小弟先去掂掂他的斤量。”他手中提著一根純鋼旱煙管,舉步朝凌干青走來。
畢雲秋道︰“大哥,人家老大還沒出手呢,這個獨眼老頭,交給小弟就是了。”手提鎮江劍,身形一閃而出。
獨眼老者獨目一注,沉喝道︰“你是什麼人?”
畢雲秋笑嘻嘻的道︰“你呢?本公子劍下,不會無名之輩,你先報個名來。”
獨眼老者獨目之中,隱射歷色,獰笑道︰“老子隗達。”
“原來是洞里赤練。”畢雲秋輕笑道︰“你不躲在洞里,那活該你倒霉。”
原來這獨眼老者就是常山三怪的老三洞里赤練隗達,他聞言大怒,口中沉喝—聲︰“小子,躺下。”鐵煙管疾若流星,點打畢雲秋的「魂台穴」。
“出手果然惡毒得很。”畢雲秋也沒掣劍,只是左手一抬,橫劍封出。但听「拍」的一聲,只覺洞里赤練點來的一記煙管,腕力極為沉雄,自己橫劍一封,居然給他震得虎口發熱。
隗達也沒想到這年輕後生橫劍一封,內力極強,自己鐵煙管被震得往外蕩開,心頭暗暗吃了一驚,口中沉哼一聲,右手揮處,鐵煙管「雲麾三舞」,一招三式,舉步逼近。畢雲秋倏退一步,右手一抬,嗆的一聲掣出了長劍,左手向上一翻,又是「嗒」的一聲,封住了對方早煙管,身子一個輕旋,劍使「撥草尋蛇」,劍尖疾快朝對方「章門穴」刺去。
洞里赤練鐵煙管橫里一磕,「倒打金鐘」,磕著畢雲秋劍尖,發出「叮」的一聲輕響,煙管順勢一送,點向畢雲秋右乳。畢雲秋後退半步,口中—聲清叱,左手劍鞘封出,一下格開他的鐵煙管,突然又跨上半步,白光一閃,使的是一招「赤帝斬蛇」劍風拂面,劍勢十分凌厲,他真把隗達看作了蛇。
洞里赤練心頭憤怒已極,但對方這一記劍勢如電,劃向咽喉,他鐵煙管已被畢雲秋劍鞘封住,抽收已是不及,只好上身往後一仰,飛起右足,朝畢雲秋執劍右肘踢來。畢雲秋劍鞘一沉,朝他膝蓋劈落。洞里赤練左足又起,連環飛腿,捷猛無比。
畢雲秋不由得又被逼退了一步,正待欺身而上。洞里赤練哈哈一笑,已經搶先跨上,忽然舉起煙管,湊嘴猛的一吹。這一吹不打緊,煙鍋里被他吹出無數火星,飛濺出來,朝畢雲秋迎面激射過去。畢雲秋只得又後退了一步,洞里赤練又狂吸了兩口煙。
畢雲秋被他接連逼退了兩步,心頭更是怒不可遏,雙眉倒豎,長劍迅速緊胸,手臂突然向天直豎,一個箭步,直欺上去。洞里赤練看他豎劍向天,舉步逼進,不知他使的是什麼劍法?手臂直伸,門戶豈非大開?不覺大喝一聲,一口濃煙劈面噴去,旱煙管同時抖手點出。
就在此時,大頭老者口中大喝一聲︰“朝天一炷香,三弟速退。”
聶小香也嬌聲叫道︰“二哥小心,他煙中有毒。”兩聲喝聲,幾乎是同時出口,但場中兩人,在這一瞬間也有了變化。不錯,畢雲秋使的這—招,正是「朝天一炷香」。
原來他左足一個箭步飛掠欺進,待到得洞里赤練身前一尺左右,右足足尖在地上一點,一個人已經「嗖」的一聲直拔而上,躍起三丈多高,在空中打了一個筋斗,變成頭下腳上,手中長劍在身子掉頭過來之際,疾疾的一抖,化作「神龍抖甲」,劍光在半空中散開,化作點點銀芒,像疾風急雨般朝洞里赤練當頭罩落。
這一下因為他居高凌下,不論你洞里赤練如何躲閃,都無法躲閃得開。那獐頭鼠目老者一看情形不對,手中長劍一振,雙足頓處,劍先人後,飛身撲起,凌空朝畢雲秋射去。畢雲秋此時發劍下掣,劍勢已發,自然無法再揮劍自保,那麼獐頭鼠目老者這揮劍凌空一掣,大有可能把畢雲秋攔腰劈成兩截之勢。
凌干青看得大怒,口中暴喝一聲︰“好個不要臉的東西。”左手握拳,中指直豎,振腕就是一震「天雷指」,凌空點了出去。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洞里赤練噴出一口濃煙,旱煙管順勢點出,眼前人影頓杳,方自一怔。耳中听到了老大的喝聲,急忙仰首,但見劍雨飄灑,千百點寒芒,當頭疾落,口中大喝一聲,振臂揮起旱煙管。但听一陣急如驟雨般的「叮」「叮」輕響連續響起,眼前劍光頓斂,一時還以為全被他接住了。
哪知這是畢雲秋的師門絕技,「朝天一炷香」,原是一式三招,但變化全在最後一招,這一招的變化,可以因時而異。他第二招「神龍抖甲」,雖被洞里赤練接住,可是第三招,他人已落地,劍光倏隱,名為「含沙射影」,化作一縷極淡的劍影,貫胸射出。
洞里赤練堪堪把一陣劍雨擊沒,等到發現胸口有一縷寒氣射到,再待封解、閃避,均已不及,被畢雲秋一劍穿心而過。就在洞里赤練隗達中劍倒下去的同時,那獐頭鼠目老者也被「天雷指」擊中,全身如遭雷殛,「砰」的一聲墮倒地上。
常山三怪,瞬倏之間,三去其二。這下使得三怪的老大大頭鬼王任青原臉色大變,他跨著八字步,蹣跚走上幾步,雙目隱泛綠光,轉來轉去,望著凌干青和畢雲秋二人,尖聲說道︰“你們兩個娃兒小子,居然傷了我二弟、三弟,很好。”
凌干青道︰“在下早就說過,你們糾纏不清,莫怪在下痛下殺手,你二弟凌空偷襲我兄弟,如何怪得在下?”
大頭鬼王臉色獰厲,沉聲道︰“你說,你是南海歐奇峰的什麼人?”
凌干青道︰“在下凌干青,並不認識歐奇峰。”
大頭鬼王歷笑道︰“難道你方才使的不是南海「天雷指」?”
凌干青心中一動,暗道︰“莫非那活死人就是他說的歐奇峰不成?”心念一動,說道︰“不是。”
“哈哈哈。”大頭鬼王尖聲叫道︰“歐奇峰躲躲藏藏,躲了二十年,居然調教出你這麼一個門人來了,很好,你不承認也沒用,老夫難道會看不出來?”話聲一落,轉臉又朝畢雲秋喝道︰“小子,你說,你是霍神君的什麼人?”
畢雲秋道︰“我叫畢雲秋,不認識霍神君。”他學著大哥的口氣,兩人回答得一般無二。
“好,好,你們都不承認。”大頭鬼王森冷一笑,點點頭道︰“老夫把你們拿下,不怕你們的師長不出頭。”
凌干青轉臉朝畢雲秋一擺手道︰“賢弟,你且退下,愚兄說過,今晚我要他們來得去不得,一個也休想回仙女廟去。”
大頭鬼王雙目綠光暴射,尖聲笑道︰“就憑你「天雷指」,豈能傷得了老夫?不過以你的武功,倒是老夫很少遇到的年輕高手,能在舉手之間,擊斃我二弟,只此一點,確有和老夫動手的資格了。”听他這番活,就可以知道此人的武功,必然高出他二弟與三弟甚多了。
凌干青傲然道︰“那你就發招試試?”
“很好。”大頭鬼王尖笑道︰“你小心了。”舉手一掌,緩緩拍來。
凌干青右手提著長劍,凜立不動,冷然道︰“在下不用劍,倒要試試你有多大的能耐?”左手握拳,點出一指,使的依然是「天雷指」,但一指擊出,人已向旁閃了出去。
這是因為對方說過「天雷指」奈何他不得,故而出指相試。但因對方口出大言,這緩緩拍來的一掌,可能另有妙用,才閃身旁躍,用以避開對方正面的掌勢。果然在兩股內力一接之下,大頭鬼王這一記掌中之力,夾帶著一道奇寒澈骨的冷鋒,「天雷指」原是專破旁門陰功的指功,但這一擊,竟如泥牛入海,被他陰寒之氣所包滅,有如一眯火星,沒入冰雪之中,了無作用。
大頭鬼王尖笑一聲道︰“好小子,你還說不是歐奇峰的門下?這不是「天雷指」麼?”
凌干青道︰“在下不知道我使的叫「天雷指」,更不認識歐奇峰其人。”
大頭鬼王雙目圓睜,問道︰“那你「天雷指」是跟誰學的?”
凌干青道︰“在下恕難奉告。”
“好。”大頭鬼王似是甚怒,喝聲出口,左手一揚,又是一掌劈了過來。
凌干青正身而立,倏地劍交左手,右手直豎,迎著推出。這一掌,他沒有再使「天雷指」,推出的右手,掌心微凹,略現青色,腳踏丁字步,原地未動,使的是師門「木形掌」,存心硬接對方一掌。「木形掌」,練的是東方乙木真氣,木中生火,原也是旁門陰功的克星。
兩道破空勁氣乍然一接,發出蓬的一聲輕震,掌風飛漩,凌干青總究功力尚淺,被震得身不由己,往後退出一步。這一步退下之後,頓覺對方掌風中絲絲陰寒之氣,襲上身來,體內感到一陣寒冷,不禁打了一個冷噤,心頭猛然一凜,急忙飄身往後躍退。
大頭鬼王也不由得雙目圓瞪,暴射出兩道綠陰陰的懾人寒光,臉色凝重,尖聲道︰“乙木神掌,你小子究是何人門下?快說。”
凌干青冷聲道︰“咱們既已動手,你就不用管我是何人門下了。”
大頭鬼王沉笑道︰“好,小子,你不肯說實話,會後悔莫及。”右手又突然急劇迎面劈出。
這一掌,竟然和前面兩掌,大不相同,一道冷 ,勢若席卷,像浪潮般涌出,他左手又迅快的跟著推出。凌干青但覺對方掌風,寒冷逼人,一陣澈骨奇寒之氣,從四周包了上來,有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一般。心頭猛然一驚,口中就大喝一聲,右手抬處,青光暴漲,掀起一片蒙蒙的光幕,朝前推出。
大頭鬼王只覺眼前奇亮,一片晶瑩青光,把自己劈出的「玄冰掌力」悉數逼了回來。他究是成名多年,見多識廣,立即一吸真氣,身形離地數寸,急急往後飛退,他退得雖快,但已被劍芒掃中,左腕感到一涼,一只薄扇大的手掌,已被齊腕切下。劍光斂去,兩人相距,已在三丈之外。
大頭鬼王臉上肌肉扭曲,右手緊握著被切斷的手腕,駭然道︰“天壤一劍,你居然還是劍神王西神的傳人。”雙足一頓,人如大鵬凌空,疾掠而去。三個黑衣漢子眼看同來的三大護法,二死一傷,他們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急急轉身急奔而去。
凌干青大聲道︰“你們回去告訴朱九通,他再要派人糾纏,凌某就要劍劍誅絕,一個人也別想回去了。”
畢雲秋道︰“大哥方才這一劍,威力之強,小弟從未見過,真叫「天壤一劍」麼?”
凌干青點點頭道︰“不錯,這招劍法,就叫「天壤一劍」。”
畢雲秋道︰“這麼說,大頭鬼王說的沒錯,大哥是劍神王西神的傳人了。”
“愚兄真不知道劍神王西神。”凌干青道︰“這和他說的南海門歐奇峰一樣,愚兄听都沒听說過。”
畢雲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好像有許多奇遇似的,自己學會的武功,連來歷都弄不清楚。”
凌干青目光一轉,發現聶小香站在邊上,卻在夜風中有觳觫之狀,不覺問道︰“小香,你怎麼了?”
聶小香臉色蒼白,說道︰“我……好冷……”
畢雲秋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真是楚楚動人,人見猶憐,心中不期也起了一絲憐惜,忙道︰“三妹,此時天色將明未明,晨露猶重,大概你衣衫單薄了些,快會艙中去休息一回吧。”
凌干青道︰“我看我們還是離開這里,再找一個附近人家休息的好。”
畢雲秋笑道︰“大哥,你也不看看三妹,她已經一晚未睡,身子支持得住麼,仙女廟的人連遭挫折,一時是不會再來了,這船艙之中,有的是現成被褥,何必去找人家投宿,讓三妹好好睡一覺不好麼?”
凌干青道︰“如此也好。”三人這就依然回入艙中,畢雲秋拉起了帷幕,要聶小香到後艙去睡。
聶小香紅著臉道︰“小妹這樣坐息一回就好。”
畢雲秋道︰“你還是好好休息一回,等天亮了,我們就要離開,趁這時候,你還是去睡一回的好。”聶小香也確實感到困乏,這就搴簾走了進去。
畢雲秋關切的望望凌干青,說道︰“大哥,你也一晚沒睡了,我們也就坐息一會吧。”凌干青點點頭,兩人就在中艙艙板上盤膝坐下,各自緩緩閉上了眼楮,運功調息,便已漸入忘我之境。
過沒多久,天如死灰,沒有人色,心中暗暗慨嘆︰“看情形,管叔叔大概也已遭毒手無疑。”
管秋霜這時正好找到火種,點燃起燈燭,燈光一亮,她已看到爹端坐在交椅之上,急忙放下燭台,口中叫道︰“爹……”一陣風般撲了過來。
凌干青急忙伸手一攔,說道︰“妹子,你要鎮定些,管叔叔他……”
管秋霜一呆,問道︰“爹他怎麼了?”凌干青伸手摸摸管叔叔的胸口,這是一個手法殺的人,管叔叔和全長根死法一般無二,也是被人用內家掌力震碎了胸骨。
“爹。”管秋霜也看出來了,爹定著雙目,一眨不眨,分明已經氣絕多時。她心頭如絞,一下撲到爹的椅前,雙手抱著爹爹的尸體,只叫了一聲,就昏了過去。
凌干青手指輕輕給管叔叔闔上眼皮,一邊低低的道︰“管叔叔,你老人家安心地去吧,佷兒會替你老人家找出凶手來的,佷兒也會奸好照顧秋霜妹子,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吧。”說完,然後用手在管秋霜背後輕輕拍了一掌。
管秋霜悠悠醒來,目中流下兩行淚水,雙膝跪地,抱著爹的尸體,大哭道︰“爹,你老人家怎麼會被人害死的,爹,你告訴女兒,是誰害死你老人家的,爹,你留下女兒一個人,怎麼辦呢?”
凌干青低低的道︰“妹子,你先莫要悲傷,管叔叔遇害,為時不久,也許賊人尚未遠去,我們先搜看一遍,如能把他逮住,管叔叔的大仇,不是立時就可報雪了麼?”他摸管叔叔的胸口,尸體已經冰冷,推想凶手逞凶之後,不可能還留在莊上,這話,只是想勸她不可過度傷心罷了。
管秋霜听得果然止住了哭聲,舉袖拭著淚水,站起身道︰“大哥,你說凶手還會在莊上麼?”
“這也很難說。”凌干青道︰“你傷心並沒有用,不如先搜上一搜,就算搜不到賊人,也可以找莊上的人問問,這殺害管叔叔的凶手,是不是蕭成化?”
“一定是姓蕭的。”管秋霜咬牙切齒的道︰“找到他,我管秋霜不把他碎尸萬段,誓不為人。”
凌干青取過一盞氣死風燈,點著了,走在前面,兩人一路搜入內宅,兩名婢女、一名老婆子,也全遭了毒手,管秋霜噙著淚,嬌軀只是顫抖不已。再由內宅轉身廚房,司務、火夫、雜工,也全是被震碎胸骨致死。再由後進回出,搜遍兩廂,十六名莊丁,手持匣弩,一個個全已氣絕,只是沒有敵人半點影子。
凌干青看得氣怒填膺,怒聲道︰“毒辣的手段,全莊二十八個人果然全遭了毒手。”這是蕭成化說的「全莊共計二十九個人」,如今只有管秋霜一個人漏網而已。
管秋霜雙眼紅腫,問道︰“大哥,這是姓蕭的賊人說的麼?”
凌干青點點頭道︰“他方才掏出一張名單,說全莊二十九個人,要照單全收。”
“走。”管秋霜流著淚道︰“大哥,我們這就找姓蕭的賊人去,我……和他拼了。”
凌干青道︰“妹子,賊人既已遠去,報仇之事,並不急在一時,管叔叔和莊上這許多人,都已身死,自然該替他們埋葬好了再去報仇。”
管秋霜哭道︰“這許多人……叫我怎麼辦呢?”
凌干青想了想道︰“莊上一下有這許多人死去,傳出去,就會驚世駭俗,只好我們自己動手給他們埋葬了。”
管秋霜哭著道︰“爹呢,難道也這樣草草埋葬了麼?”
“目前只好如此。”凌干青道︰“先替管叔叔埋葬了,樹立一個標記,等我們替他老人家報了大仇,再來營葬厚殮不遲。”管秋霜點點頭。
于是在莊上找了一把鐵鏟,來至後園,由凌干青動手,在假山前面,挖了一個坑,先放下一塊木板,鋪上被褥,由管秋霜抱著爹的尸體,用被褥包好,凌干青用劍劈了幾塊門板,放在四周,上面也蓋了一塊木板,然後把土填平,樹立了標記。
管秋霜為了怕驚動四鄰,只是跪在旁邊,低低的啜泣。接著凌干青又在假山邊挖了一個土坑,把老婆子和兩個婢女埋好。最使他費力的是二十幾個莊丁雜工,這個大坑,足足挖了半個多時辰,再把他們運到後園,一起埋葬,填平了土,天色已現魚白。差幸他內功精深,這要是換上一個人,那能做得完?就是這樣草草掩埋,也累得他筋疲力盡。
兩人回到前廳,管秋霜拭著淚,說道︰“大哥,你累了一晚,要不要到爹的書房去休息一回,我去給你弄些吃的東西。”
凌干青道︰“休息倒不用了,我在挖坑之時,一面就在運氣行動,所以還不十分累,肚子卻確是有些餓了,我們一起到廚房去弄吃的吧。”
兩人又從大廳回到後進,跨進廚房,管秋霜正待去找吃的東西,凌干青在進入廚房之前,看到小天井中養著的雞鴨,也全死了,不由心中一動,說道︰“妹子,你身上可有銀器?”
管秋霜從發髻上拔下一支針,問道︰“大哥要銀器做什麼?”
凌干青沒有說話,接過銀針,走到水缸邊上,把銀針朝水中浸了一浸,半支銀針已呈烈黑,不覺哼了一聲道︰“這賊人果然在水中下了毒,妹子,只怕廚房中的食物,都已不能吃了。”說話之時,舉足把缸踢破。
管秋霜失色道︰“大哥怎麼會知道的呢?”
凌干青道︰“他在二門門檻上釘著公雞,就表示一家雞犬不留了,我剛才進來之時,看到廚房前面的小天井中,豢養的雞鴨也全都死了,就懷疑他在食水中可能也下了毒。”
“這姓蕭的真是該死。”管秋霜道︰“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呢?”
凌干青道︰“你去收拾一下衣衫,哦……不用了,這賊人心思惡毒,沒找到你,就在水中下毒,可能也會在你衣衫上彈上毒粉,自然不能穿了,這樣吧,我們把門戶關了,下了鎖,就離開這里吧。”
管秋霜含淚點頭道︰“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姓蕭的。”
凌干青道︰“妹子放心,蕭成化是紫衣幫的壇主,紫衣幫在江湖上聲勢極盛,要找他還不容易?”
管秋霜抬起一雙紅腫的淚眼,咽聲道︰“找紫衣幫,要大哥幫我的忙,但找到姓蕭的,我要親自替爹報仇。”
凌干青從管叔叔的遇害,就可聯想到聶小香也是紫衣幫擄去的了,他自然也非找紫衣幫不可,一面說道︰“妹子,管叔叔和先父義結金蘭,是我唯一的叔叔,何況方才我在管叔叔面前立下了誓言,我不但會全力幫助你找到凶手,也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只管放心好。”
管秋霜涕盈盈的道︰“謝謝大哥。”
蕪湖,據長江右岸,為漕運的中心,是全國第一的米都市,因為商業鼎盛,市面也就特別繁榮。因為蕪湖是大城鎮,大碼頭,不會沒有紫衣幫的人。凌干青和管秋霜就這樣找到蕪湖來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逢老大、蕭成化的去向,蕪湖是離南陵最近的大碼頭,到了蕪湖,不怕找不到紫衣幫。
管秋霜為了路上方便,也改換了男裝。女孩子改裝上男裝,看去就是個模樣兒俊俏的書生,就是個子矮小了些。這也沒關系,她和凌干青一路上本來就只是兄弟相稱,人家看去,他們生得模樣清秀英俊,確也有些像同胞兄弟。
這天他們宿在一個小客棧,管秋霜洗浴之後換上女裝,讓凌干青看直了眼。管秋霜長得嬌俏可人,小巧渾圓的胸部,縴細的腰,無一處不動人。凌干青看著管秋霜,笑道︰“小妹子,你真的長大了。”
“你現在才知道啊?你從來都不把人家放在心上,可是我心里一直只有你……”管秋霜羞紅著臉,撒嬌似的說道。听到她這般告白,凌干青忍不住將她緊緊摟抱住,並低著頭往她微微顫動的櫻唇吻去。
“嗯……嗯嗯……”管秋霜接吻時發出的聲音真是誘人啊,倆人相互需求的唇吻對方。凌干青緩緩地將舌頭伸入她口腔內,管秋霜好像光是接吻就會很興奮,連蛇腰也扭動了起來。凌干青一看到,情緒也跟著高亢起來。管秋霜就在這時也將自己的舌頭伸了過來,舌頭之間展開了一場激戰。
“嗯……啊啊……嗯……嗯嗯……”管秋霜相當努力地伸出舌頭,而凌干青也相互應和,並且右手老早已經不客氣地開始撫摸著她細嫩的身軀。就這樣地又摸又吻地,也不知過了多久。
“人家……從小就……就喜歡……大哥你了……”管秋霜抱住凌干青,滿臉通紅說道。
“我也是,大哥也老早就喜歡小妹子你,喜歡你的一切。”凌干青笑著一邊回答道,一邊把她抱起走向臥室中。
管秋霜又急促地附上她那熱紅的潤唇,輕舔著凌干青的嘴、面頰、鼻、眼、耳,令得凌干青興奮到瘋狂。凌干青把她輕輕躺放在床上後,雙手便迫不及待地放在她的酥胸上,開始來回地搓揉著,並越搓越使力。
“嗯唔……嗯……唔唔唔……唔唔……”管秋霜呻吟得也愈加地大聲。
凌干青解開管秋霜的衣鈕,將雙手伸入管秋霜的肚兜內,感覺到她胸部頂的那兩粒小櫻桃已經逐漸變硬,正迎接待著自己的到來。凌干青順著她的需求,將手指夾住雙峰的頂端,摩擦揉捏著。
“唔……嗯……嗯嗯……大哥……好癢啊……啊啊……”看管秋霜越來越進入狀況,凌干青的愛撫就從胸部開始往重點地帶移動。凌干青的手往管秋霜裙子下的大腿處移動了過去,接觸著她那光滑的皮膚,並且在大腿上游動著。當凌干青終于隔著褻褲摸到她的私處之時,她的身體如同被電觸到一般,全身震顫了起來。
“啊……啊……大哥……”管秋霜非常敏感地呼叫了起來。凌干青把視線移到她的腿部,真的好美哦。凌干青把手慢慢地放在她的大腿上,緩慢地由上往下移動。
“大哥……嗯……嗯……”管秋霜斷斷續續地喘息著。凌干青發現她的內褲此刻已經濕了一大片,凌干青也興奮起來,倏地把褲子脫下,發紅膨脹的寶貝,便噗一聲彈了出來。凌干青將手移到她的胸前,猛烈地扯開她的肚兜,並用力地壓按著她的胸脯。管秋霜又開始放聲的浪叫呻吟著,還坐起了身,用力地挺立身子,將一對奶子更為壓迫在凌干青的手掌心中。
“嗯……嗯……大哥……我……好……好……舒服啊……”管秋霜已經情波蕩漾了。凌干青的右手快速地伸入她的褻褲里,用中指鑽入她小穴縫隙里,不停的挖掘著。管秋霜也以她滑嫩的小手,撫摸著凌干青的寶貝,令凌干青也感覺興奮至極。
“哦……哦……大哥……哦……我……嗯……嗯……快要……出來了……哦……喔……喔喔喔……”頓時,管秋霜按捺不住沖動,一邊緊握著凌干青的寶貝、一邊控制不了自己地噴出了大量淫蕩穢水,不但濕了整條的褻褲,還隨著大腿流落,把床單給沾濕了一大片。
“唔唔……嗯……謝謝你……好爽……好舒服……來……大哥……”管秋霜的表情有點微妙變化地說著。只見她跪躺在床上,將屁股高高地翹起,對著凌干青,然後地在凌干青凝視之下,緩緩地將褻褲脫下。她那帶著少女體香的豐嫩淫丘,便濕淋淋地出現於凌干青眼前。凌干青一見,整個人顫抖起來,立即沖了過去用手指撥開她的那里,並用舌頭纏了上去,在她那即滑嫩、又濕得驚人的可愛私處里頭,又舔又啜地纏弄著。
“嗯嗯……啊……左邊一點……對……對……哦哦……”管秋霜又開始呻吟著。管秋霜的陰蒂被凌干青用舌頭舔舐著,全身劇烈地顫動扭曲。她的那種激烈的反應,傳達到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個部份。
“啊……嗯……啊……喔……嗯……好大哥……對……就像這樣來回地舔舐……大哥……我好……愛你……啊……”管秋霜忘情的呻吟著。管秋霜分泌的蜜汁十分多,凌干青將她的雙腿岔開,把它們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並用力地抓住她的圓臀,把豎立起來已久的寶貝對準那紅紅潤濕的陰穴中插入。
“啊啊……嗯……痛……好痛啊……嗯嗯嗯……”相對於管秋霜痛苦的境遇,凌干青這邊卻充滿了緊縮刺激的快感。凌干青將腰部一點一點地慢慢逼近,使得寶貝能更深入管秋霜的花心里。
“啊呀……嗯嗯……怎麼會……這麼粗大啊……”雖然凌干青並不想造成管秋霜的痛苦,可是女孩頭一次經驗這種事的時後,產生痛楚卻是在所難免的。當凌干青完全進到她體內深處,並開始抽送的時候,她更加地驚訝與痛楚。
“啊……啊……不行……嗯……痛……痛……”一聲聲混著喘息的呻吟從管秋霜口中吐出,凌干青一邊注意她的反應,一邊放慢地緩緩抽插,並盡量不弄疼她。
“唔……喔……嗯嗯嗯……嗯嗯……”過了片刻後,凌干青突然覺得龜頭似乎戳破了某物,剛剛一開始時感覺到的阻力,也隨之而逐漸消失。
“嗯啊……大哥……不……不……”管秋霜突然喚了起來。
“唔?小妹子,你想停止嗎?”凌干青關心地問道。
“不……不是的……嗯啊……大哥……我是叫你不……不要停……啊……快……加快點……嗯……嗯嗯……我……越來越爽……啊……啊啊啊……”似乎管秋霜連她自己都非常驚訝於自己的快感,還狂搖晃著她的蛇腰,來配合凌干青的節奏感。
“啊……嗯……唔唔……嗯啊……好……好棒……啊啊啊……好棒啊……”當凌干青繼續沖刺動作時,管秋霜開始習慣性地作出極樂的呻吟反應。沒過多久,被快感緊緊纏繞著的管秋霜,好像即將達到高潮了。
“嗯嗯……奇怪……好奇怪啊……我……好像有一點想……想尿的感覺……”管秋霜果然非常有感覺,並且已經達到了高潮。凌干青見此情形,更加使勁瘋狂地強抽猛攻,干得倆人的下體發出繼繼不停的「滋」、「滋」摩擦聲。
“大哥……真的已經……不行了……啊啊……我……要出來了……哦哦哦……”管秋霜話還未說完,凌干青的龜頭上便感到一股溫熱的浪水朝它沖擊,管秋霜那一波隨著一波的淫液,就在這時噴灑而出。凌干青的體內在此時也突然涌起了一股飄飄然的感覺,並且漸漸地擴散到腰部四周,全身熱得似乎要爆開了一樣。
“啊……小妹子……我也……快要不行了……啊啊……”凌干青在她耳邊哼道。
只覺得管秋霜私處一陣陣縮搐,忽然之間把凌干青的寶貝給夾迫得好緊、好緊。她那肉壁似乎像要把凌干青的整條寶貝,全根地都吸進去似的。凌干青已經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了,突然間全身一輕,抖了數抖冷顫,下體一緊,一陣陣粘稠的乳白色液體激射而出,往管秋霜那那柔軟溫暖暖的地方注入。
這天中午,時間還沒有到吃午餐的時候,凌干青、管秋霜已經跑了三家酒樓,「找人」沒找到。現在他們又走上第四家酒樓來了。東大街會賓樓,一排五開間門面,裝潢得畫棟雕梁,金碧交輝,是蕪湖城里最出名的微菜館。
兩人剛跨進大門,要待登樓,就見樓梯兩旁,站著兩個披紫色短氅,一身青色勁裝的漢子。這兩個漢子一看到凌干青、管秋霜二人要想上樓,左首一個立即迎上一步,拱手說道︰“二位公子,可有請柬?”
凌干青已從他們一身服飾上,看出正是紫衣幫的人,這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當下微微—笑道︰“上酒樓喝酒,還要請柬嗎?”
那漢子道︰“沒有請柬,二位就請留步了。”
凌干青問道︰“為什麼?”
那漢子道︰“因為今天正午,是咱們鄢柁主在這里宴客,樓上全包了,二位請到樓下用餐吧。”這話說得還算客氣。
凌干青點頭道︰“是你們鄢柁主請客,那好,我正要找你們鄢柁主有事,你去叫他下來。”
那漢子听得不由一怔,看看凌干青管秋霜,只是兩個年輕相公,身上也沒帶兵刃,不像是找碴來的,但听凌干青的口氣,卻明明是找碴來的了。紫衣幫崛起江湖,還沒人敢上門找碴。右首漢子冷冷的道︰“你知道咱們鄢柁主是什麼人嗎?”
“你們不是紫衣幫的人嗎?”凌干青微哂道︰“鄢柁主自然是這里的柁主了。”
右首漢子嘿然道︰“你知道就好。”
凌干青道︰“所以我叫你去叫他下來。”
右首漢子沉聲道︰“你小子是哪里來的?”
管秋霜跨上一步,清叱道︰“不長眼楮的東西,你敢出言無狀?”揮手一掌摑了過去。她既然出手,那漢子如何躲得開?只听「拍」的一聲脆響,那漢子一個頭被摑得連頸子都扭了過去,人也跟著往左撞出去了三四步,「砰」的一聲,撞在櫃頭上,就兩腳一軟,跌了下去。
左首漢子臉色大變,喝道︰“你們敢打人。”
管秋霜柳眉一楊,喝道︰“你再不上去叫姓鄢的下來,我教你和他一樣,躺到地上。”
左首漢子哼到︰“好,你們等著。”回身匆匆上樓而去。
一會工夫,從樓梯上奔下四五個手操單刀的青衣漢子,口中喝道︰“何方不開眼的小子,敢到這里來撒野?”
管秋霜回頭道︰“大哥,你不用出手,讓我來。”一面朝他們喝道︰“你們中間,哪一個是鄢柁主?”
有人嘿然道︰“小子,你要找的在這里。”他隨著話聲,單刀直指,從樓梯沖了下來,刀尖筆直刺到。管秋霜怒叱一聲︰“找死。”右手三個指頭一下撮住了刀尖,往後輕輕一帶,那漢子一個狗吃屎往地上撲倒下去。
管秋霜右腳朝他脅上踏去,那漢子殺豬般一聲慘叫,肋骨「克勒」作響,少說也被踩斷了三兩根,登時痛得昏了過去。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這漢子沖下的同時,其余四個漢子,也一齊沖了下來。管秋霜握刀尖,用刀柄左右一格,架開了兩個漢子的刀勢,刀柄已經敲上他們的手腕,兩柄單刀立時墜地,一腿掃出,就掃倒了三個,左手舒展如蘭,朝另兩個漢子閃電般點出,不過一招之間,就把五個漢子全放倒了。
這下驚動了酒樓的食客,也引起門外許多人的圍觀,當然也驚動了樓上紫衣幫的人。樓梯上出現了嘴上留著兩撇胡子的中年人,目光一瞥,攢攢眉,朝凌干青二人抱拳道︰“二位上酒樓尋釁,這是沖著敝幫來的,可是有什麼見教?”
凌干青還沒開口,管秋霜搶著問道︰“你是鄢柁主?”
“在下不是鄢柁主。”那中年人大剌剌道︰“但二位和在下說也是一樣。”
管秋霜道︰“我大哥要他們通知鄢柁主一聲,咱們找他有事,他們不僅沒上去通報,反而口出惡言,我就讓他們躺下了一個,另一個上去通報,卻依仗人勢,沖下來五個,還和我動刀,我自然要他們全躺下了。”
中年人嘿然道︰“你找鄢柁主何事?”
管秋霜道︰“你去把他叫下來就好。”
中年人突然大笑道︰“你們賣狂賣到紫衣幫頭上來,那真是太歲頭上動土……”
管秋霜喝道︰“看來你也是沒長眼楮的東西!你給我滾下來。”左手提胸,右手屈肘朝那中年人招去。
雙方相距還有六七級樓梯,那中年人突然一個筋斗,骨碌碌的從樓梯上翻滾下來,跌撲在地。管秋霜提起右足,一下踩在他背脊上,冷冷的道︰“太歲頭上動土,又怎麼樣?”這一腳,又听到「咯」、「喀」幾聲脆響,至少也踩斷了他幾根肋骨,直痛得中年人悶哼出聲。
管秋霜哼道︰“原來紫衣幫盡是些膿包。”
她話聲未落,突听樓梯上有人洪喝一聲︰“小子,你說什麼?”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說話的是一個蟹青臉高大漢子,身上雖然穿著一件簇新的湖縐長袍,但一看就知是個江湖武人,他身後還跟著四五個衣著體面的中年人。
“我說什麼你沒听見?”管秋霜冷冷的撇了下嘴角,說道︰“我說紫衣幫盡是些膿包,難道還說錯了?”
“哈哈。”那蟹青臉漢子仰首大笑道︰“好小子,你……”
“你給我滾下去。”管秋霜沒待他說下去,一聲清叱,右手屈肘一招,那蟹臉漢子同樣一個筋斗,頭下腳上從樓弟上翻滾而下,幾乎連半點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就跌撲在地。
管秋霜舉腳踩在他後頸,冷冷的道︰“說,你是什麼人?”
蟹青臉漢子漲紅了臉,怒聲道︰“你有種就殺了老子……”
“殺你比宰一條狗還容易。”管秋霜腳尖微一用力,蟹青臉漢子忍不住哼出聲來。
凌干青道︰“兄弟,我們要找的是鄢柁主,你別太用力了。”
管秋霜腳尖放松了些,說道︰“誰教他們不長眼楮,出言無狀的?”
樓梯上還有四五個衣著體面的人,敢情是鄢柁主請來的客人,其中一個朝兩人抱抱拳道︰“二位可是不認識鄢柁主麼?找他有什麼事呢?”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找鄢柁主,只是向他打听一個人,沒想到紫衣幫這些人竟然目無法紀,仗勢凌人,舍弟才給予薄懲。”
那人含笑道︰“兄台那就請令弟快放開了,這位就是鄢柁主。”原來被管秋霜腳尖踩在地上的蟹臉漢子,就是紫衣幫蕪湖分柁的鄢柁主。
管秋霜腳尖一松,冷喝道︰“鄢柁主,你起來吧。”鄢柁主在蕪湖可也算得是一號人物,被人家連一招都未交上,就踩在地上,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
管秋霜腳尖一松,他就虎的吼一聲,一下滾身而起,右手突發,一招「葉底偷桃」,朝管秋霜褲檔摘去。這是江湖下三濫的招式,鄢柁主是氣怒攻心,才使出來的,招式雖然不登大雅之堂,但確是殺著,也最適合剛從地上翻起的人攻敵的最好機會。這一招,用在男人,已是下流,更何況管秋霜是姑娘?
管秋霜粉臉驟紅,口中清叱一聲,飛起一腳,踢中鄢柁主心窩。這一腳,管姑娘又羞又怒,自然用上了八成力道,鄢柁主大叫一聲,口中噴出一道血箭,往後直飛出去。就在此時,酒樓門口,一下搶到了四個肩皮紫色短氅的表衣佩刀漢子,向左右站開。另一個身披紫色大氅的老者正大步朝門中跨入,只听「呼」的一聲,鄢柁主一個人正好朝他迎面飛出。
披紫氅的老者急忙雙手一抄,把鄢柁主接住,低頭一瞧,不禁神色一凜道︰“是鄢柁主,你怎麼了?”鄢柁主兩眼緊闔,嘴角間血跡殷然,一望而知傷得十分沉重,幾乎已是氣若游絲。
“好厲害的掌力。”紫氅老者嘿然沉笑,一手放下鄢柁主舉步跨進酒樓大門,喝道︰“什麼人傷了鄢柁主?”
“是我。”管秋霜冷聲道︰“我已經放開了他,是他使出下三流招式,自己找死,怪得了誰?”
紫氅老者跨進酒樓,目光一瞥,地上躺著六七個人,幾乎全是紫衣幫的手下,一張老臉不由得神色大變,嘿嘿怪笑道︰“原來果然是沖著本幫來的。”
站在樓弟上的幾個人中,有人說道︰“姚堂主來了。”這紫氅老者中等身材,臉型瘦削,雙顴突出,頦下留著數寸長的一把稀疏黃髭,面目冷森,正是紫衣幫外三堂堂主九指判官姚伯昌。
凌干青曾在鎮江見過他,心中暗道︰“是了,鄢柁主在此宴客,大概就是宴請這位姚堂主。”
姚伯昌看了管秋霜一眼,問道︰“閣下和本幫有什麼過節,要對鄢柁主下此毒手?”
凌干青道︰“姚堂主還認得在下麼?”
姚伯昌跨進酒樓大門,放下鄢柁主的身體,就看到紫衣幫的人橫七豎八被放倒地上,又有管秋霜和他答話,因此並未注意到邊上的凌干青。這時听到凌干青的話聲,才轉過臉來,望望凌干青,忽然凶狠之氣一收,訝異的哦了一聲,抱拳道︰“你是凌公子,咱們曾在鎮江見過,兄弟自然記得。”他自然記得,本幫金牌使者還是凌干青的兄弟,那天他還挨了畢秋雲一記耳光。
姚伯昌在江湖上來說,他是紫衣幫外三堂三位堂主之一,當然風頭極健,但在紫衣幫中,他的地位遠在壇主和金牌使者之下,他見了凌干青,自然不敢再使出堂主的威風來了。管秋霜奇道︰“大哥,你認識他?”
凌干青點點頭道︰“是的,我們在鎮江見過。”
姚伯昌道︰“原來兩位是一起的,哈哈,大家是自己人咯,鄢志清是個老粗,不知什麼地方冒犯了這位兄台,兄弟疏于管教,還請凌公子二位幸勿見責。”
酒樓中人眼看凌干青二人把紫衣幫的人打得落花流水,還踢傷了一個鄢柁主,這還得了?正在人心惶惶之際,如今听了姚堂主的話,好像已經沒事了。
“姚堂主好說。”凌干青抱抱拳,就把剛才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接著道︰“不瞞姚堂主說,在下這位兄弟,實是在下妹子所喬裝,鄢柁主這一招太不雅了,才激起我妹子的怒意,此事在下深感遺憾……”
“該死的東西。”姚伯昌濃眉一聳,哼道︰“鄢志清自取其辱,這就怪不得令妹了。”凌干青在和他說話之時,示意管秋霜,把被制的六人解開了穴道。
那六個紫衣幫手下穴道一解,看到姚伯昌,一齊躬身道︰“屬下叩見堂主。”
姚伯昌喝道︰“你們這些人,平日不知道如何橫行不法,恃勢凌人,還不把鄢志清扶回去,快給我滾。”那幾個紫衣幫的徒眾給他大聲一喝,嚇得臉無人色,連聲應是,扶著重傷的鄢柁主匆匆退了出去。
姚伯昌目注凌干青,問道︰“凌公子二位,既和鄢志清不熟,不知找他何事?”
凌干青道︰“在下找鄢柁主,是想跟他打听逢前輩和蕭壇主的下落,不知他們二位去了哪里?”
姚伯昌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問道︰“凌公子找總護法何事,可否告知兄弟?”
凌干青道︰“在下找逢前輩和蕭壇主,想打听一件事,此事關系重大,恕難奉告,姚堂主如果知道他們行蹤,可以賜告,在下感激不盡,不願賜告,那就算了。”
管秋霜在旁道︰“大哥,那不成啊,他們同是紫衣幫的人,怎會不知道蕭成化的下落?”
姚伯昌是多年老江湖了,管秋霜的口氣,他怎會听不出來?臉上堆起笑容,說道︰“總護法和蕭壇主的行蹤,兄弟確然不大清楚,凌公子如有急事……”他拖長語氣,頓了一頓,才道︰“兄弟是奉命巡視各處,身在外面,但兄弟可以向堂上詢問。”
管秋霜道︰“難道姚堂主連貴幫霍幫主來了,都不知道麼?”
姚伯昌听得更是驚奇,霍幫主南來,就是幫中知道的人也不多,他看了兩人一眼,問道︰“姑娘如何知道的?”
管秋霜道︰“我只是問姚堂主知不知道霍幫主現在何處?我們找逢老大,就是要見見貴幫幫主。”
姚伯昌心里一陣為難,听這兩個年輕人的口氣,似乎並不友善,幫主南來,是本幫的機密,豈能向外泄?這就微微搖頭道︰“抱歉兄弟並不知道幫主南來之事,二位如別無見教,兄弟就失陪了。”他是老狐狸,既然不好說,也不願開罪金牌使者的義兄,自然只好走了,走後,他就可以飛鴿傳書,向外三堂轉報總護法、蕭壇主了。
“姚堂主慢點走。”管秋霜道︰“姚堂主身為貴幫堂主,尚且不知道貴幫幫主的下落,我們不是貴幫的人,就更難找得到貴幫幫主了。”
姚伯昌道︰“姑娘那麼要兄弟如何效勞呢?”
管秋霜冷冷的道︰“我們找鄢志清,就是要他帶路,領我們去找逢老大、蕭成化,如今遇上姚堂主,比鄢志清又高一層,自然希望姚堂主能給我們帶路了。”
姚伯昌心里已經有數,但只是攢攢眉道︰“兄弟奉命巡視各處,在這里只耽擱一天功夫,就得轉往他處,如何能陪二位去呢?這點,還望凌公子原諒,兄弟告辭。”他拱拱手,轉身欲走。
“站住。”管秋霜冷叱一聲道︰“我們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堂主,你這樣就想走了麼?”
姚伯昌身為紫衣幫外三堂堂主,說話這般宛轉,已是異數,此時被管秋霜當著圍視的眾人大聲叱喝,他依然毫無慍色,含笑道︰“姑娘要待如何呢?”
管秋霜道︰“我們要你領路,你不去也得去。”到了此時,姚伯昌已經不能再忍了,呵呵一笑道︰“姑娘莫要弄錯了。”
管秋霜道︰“我弄錯了什麼?”
姚伯昌道︰“姑娘踢傷鄢志清,咎在于他,咱們可以不說,但主要還是兄弟看在凌公子的面上,否則有人傷了本幫柁主,本幫豈能任人欺負?兄弟和凌公子也只不過在鎮江見過一面,因為凌公子是奉幫一位金牌使者的義兄,算來不是外人,因此兄弟一再隱忍,不好撕破了臉,姑娘如果認為兄弟怕了二位,豈不是錯了。”
管秋霜道︰“我不用你看什麼人的顏面,本姑娘說出來的話,一向沒有第二句,總之,今天你不肯帶路,也得帶路,敬酒不吃,罰酒就非吃不可。”
“哈哈。”姚伯昌回頭看了凌干青一眼,說道︰“凌公子听到了,這話是令妹說的。”
管秋霜叫道︰“大哥,這件事,我會料理,你不用管了。”一面朝姚伯昌招招手道︰“你身為紫衣幫堂主,大概有幾手功夫了,你只管使出來,看姑娘接得下接不下?”
姚伯昌外號九指判官,一支判官筆,可判人陰陽,在江湖上也算數一數二的高手,他一再忍耐,正是他老于江湖之故,如今听管秋霜口氣極大,心中暗暗一動,立即撒了判官筆來,嘿然笑道︰“姑娘兵刃呢?姚某在外面領教。”正待退出門去。
管秋霜冷笑道︰“姚堂主身手不凡,大概有三尺迥旋之地,就可以了,到外面去,大街上動手,豈不會驚動更多的人,至于兵刃麼,本姑娘一向很少使用兵刃,姚堂主不是撒出判官筆來嗎?我就徒手接你幾招好。”
這話,真會把姚伯昌活活氣死。他在判官筆上,下過三四十年功夫,不錯,判官筆以點穴為主,乃是兵刃,有三尺方圓,足夠迥旋施展,但她要徒手和判官接招,豈非把九指判官,筆分陰陽的姚伯昌看扁了?這話連凌干青听了也不禁暗暗攢眉,這位妹子太以托大了。
姚伯昌氣黃了臉,點頭道︰“好,好,姑娘那就接著了。”喝聲乍出,右手一探,一支黑忽忽的判官筆已經遞到了管秋霜的面前。
管秋霜伸出一只白嫩縴細的玉手,忽然手掌一翻,一下就拂在姚伯昌的判官筆上,她沒有去抓,只是用手壓在筆上。這一壓之勢,姚伯昌立時感到不對,因為遞出去的判官筆居然往下一沉。他久經大敵,這一招原是試探性質,但不管如何,這一招既然出手,筆上多少總貫注了幾分力道,對方翻手之間,就把筆壓得往下一沉,豈非顯示她掌上內力相當深厚了。
姚伯昌一驚,不待管秋霜變招,便已一個盤龍步繞到側首,再度發招,翻腕遞出。哪知管秋霜右手壓住判官筆,左手也迅捷拂了出來。姚伯昌不使盤龍步,她左手還拂不上,他這一繞到她左首,就好像是自己送上去的一般,判官筆遞到一半,左肩已被她玉手手背拂中,但覺半邊身子驟然一麻,失去了功力。
管秋霜已經收回手去,朝他笑了一笑道︰“姚堂主,現在可以給我們領路了吧?”
這下,連凌干青都看得一呆,暗暗贊道︰“這位管家妹子好快的手法。”
姚伯昌被她一拂就制住了半邊穴道,但他神志依然十分清楚,一張老臉扭曲著沉聲道︰“你待如何?”
管秋霜道︰“你輸了,就應該帶我們到貴幫外三堂去問了。”
姚伯昌怒聲道︰“你們可以把姚某殺了。”
凌干青道︰“姚堂主,你帶我們去貴幫外三堂,設法和逢前輩取得聯絡,就沒你事了。”一面回頭朝管秋霜道︰“門外還有四個姚堂主的隨從,你去要他們備一輛車,好送姚堂主回去。”一面揮手點了姚伯昌的穴道,一手取過判官筆。
管秋霜依言跨出酒樓大門,果見四個肩披紫氅毛的漢子,站在門口,這就揮揮手道︰“你們姚堂主負了傷,還不快去叫一輛車子送姚堂主回去?”
這四個漢子因未奉堂主命令,不敢入內,听了管秋霜的話,其中一個問道︰“你是什麼人?”
管秋霜道︰“我自然是你們姚堂主的朋友了。”
那漢子問道︰“姚堂主怎麼了?”
管秋霜道︰“被人閉了經穴,我們無法解開,只好送他回堂上再行設法了。”
那漢子道︰“老李,你快去叫一犧車子,直放鎮江。”
管秋霜心中暗道︰“原來他們外三堂就在鎮江。”另一個漢子答應一聲,立即飛步往大街上奔去。
管秋霜回進店堂,悄聲道︰“大哥,他們外三堂在鎮江呢。”一會功夫,門口果然馳來—輛馬車,一名漢子走入酒樓,要來扶姚伯昌。
凌干青道︰“你們動不得,姚堂主傷在內腑,由在下兄弟二人扶他上車,你們找四匹馬來,才能一路護送同行。”
那漢子道︰“咱們馬匹,就停放在前街客店之中。”
凌干青道︰“那就快去。”那漢子回身退出,凌干青、管秋霜扶著姚伯昌走出酒樓,上了車廂。四名紫衣幫的漢子留下了兩人,另兩個趕去客店取了馬匹回來,四人一齊跨上馬背,護著馬車,一同啟程。
一路上管秋霜只是催著車把式加緊趕路,那車把式知道紫衣幫不好惹,自然唯命是從,除了打尖吃飯,連夜攢程。第二天已牌時光,就已趕抵鎮江。四名漢子策馬前導,馬車一直馳到南郊,但見山嶺環抱,一條黃泥道路,倒也十分寬闊,兩邊林木清幽,鳥聲啁啾。
行不多時,馬車穿林而入,到了一處山麓,前面已有一片莊院,圍著木柵,車子就在柵前停住,四名漢子中早已有一個躍下馬背,飛步往莊院中奔了進去。凌干青一掌拍開姚伯昌四肢被制的穴道,含笑道︰“委屈姚堂主,現在請下車來。”
姚伯昌緩緩活動了一下手腳,才沉聲道︰“你們把姚某劫到什麼地方來了?”
凌干青道︰“在下兄弟把姚堂主送到鎮江來,不信姚堂主下車就知道了。”
隨著話聲,把判官筆遞了過去,說道︰“姚堂主別忘了隨身兵刃。”姚伯昌憤怒的哼了一聲,一手接過判官筆,當先躍下車廂。
凌干青、管秋霜也隨著相繼跳下。就在此時,只見莊院大門啟處,急步走出兩個人來。前面一個身材魁梧,紫膛臉,連須胡的青袍漢子,年在四十五六之間。第二個中等身材,雙眉聚得很攏,臉色灰黑,嘴角下垂,也差不多五十左右。這兩人身後,緊跟著幾名青衣大漢。
當先那個紫臉大漢,看到姚伯昌,不覺一怔,問道︰“姚兄沒事了?”
凌干青含笑道︰“姚堂主並沒什麼事,他只是給在下兄弟帶路來的,姚堂主,這二位是誰呀?”
灰黑臉漢子听出凌干青的口氣不對,不禁臉色一沉,喝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人?”
凌干青含笑道︰“在下凌干青,她是我妹子管秋霜,請姚堂主帶我們來找貴幫逢總護法和蕭壇主的,不知逢、蕭二位,可在貴堂?”
紫臉大漢雙目神光暴射,沉聲道︰“你們把姚堂主怎麼了?”
管秋霜冷聲道︰“你們不是看到了,姚伯昌不是好好站在你們面前麼?他可以走路,也可以說話,只是不能運氣罷了。”
紫臉漢子仰首洪笑道︰“好哇,你們兩個小輩,膽敢到紫衣幫外三堂上門尋釁。”
管秋霜冷笑道︰“你才是小輩,姑娘的輩份,足夠當你祖奶奶。”
紫臉漢子听得大怒,洪喝一聲道︰“來人呀,你們還不把這兩個鼠輩給拿下了?”他喝聲出口,立即有七八名青衣漢子一陣「嚓」「嚓」輕響,掣出鋼刀,從門內飛步躍出,朝兩人圍了上來。
凌干青一擺手,喝道︰“慢點。”
灰黑臉漢子沉聲道︰“你們還有什麼遺言?那就快說。”
凌干青回頭道︰“妹子,你替姚堂主先解了被閉經穴再說。”管秋霜伸出縴縴玉手,朝姚伯昌左肩一拂,解開了他被閉的經穴。
凌干青朗聲道︰“二位大概是外三堂的堂主了,在下兄妹只是想打听貴幫總護法和蕭壇主的行蹤而來,二位如能見告,就不用傷了和氣。”
灰黑臉漢子沉笑道︰“好小子,老夫不告訴你們,難道還怕傷了和氣不成?”
管秋霜心中仇怒交織,叫道︰“大哥,這種匪類,有什麼好和他們說的?他不肯說,我就非要他說不可。”話聲出口,人已倏的飛起,凌空朝階上灰黑臉漢子撲了過去。那七八名青衣漢子吆喝一聲,舉刀就砍。
凌干青到了此時,身形飛旋,鏘然劍鳴,青藤軟劍出鞘,但見青光乍亮,緊接著就听到一陣「錚」「錚」輕震,和幾個漢子的驚呼之聲,同時響起,圍上去的七名漢子,手中鋼刀,悉被削斷,駭然後退。那灰黑臉漢子眼看管秋霜飛身撲來,口中沉笑一聲︰“來得好。”舉手一掌,發出一道強勁的掌力,迎面拍去。
管秋霜撲來的身子在空中柳腰一扭,避開掌風,雙手突然灑出一片錯落指影,朝灰黑臉漢子當頭罩落。灰黑臉漢子一身武功也不弱,腳下移換位,雙手連發,一口氣拍出三掌。但他這三掌堪堪拍出,突覺肩臂等處,至少被對方指風擊中了四五處穴道,雙肩就軟軟的垂了下去。輕風一颯,管秋霜也飄然落到他面前。
紫臉漢子眼看同伴被制,管秋霜飄身落地,他一聲不作,閃電般撲到管秋霜身後十指如錐,猛向她背上插下。這一招不但快,而且招式毒辣,若是給他插上,管秋霜背上就得留上十個窟窿了。那知管秋霜生似背後長著眼楮,身子一晃,便自避開,倏地轉過身來,銀光一閃,慘叫乍起,紫臉漢子插下的雙手,已被齊腕削斷,血流如注,痛得他往後便倒,昏死過去。
管秋霜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寒光耀目的長劍,朝灰黑臉漢子一指,哼道︰“你也不是好東西,姑娘要給你一點薄懲。”劍光朝右肩一挑。灰黑臉漢子身子被制,半點動彈不得,口中發出了一聲悶哼,右肩一條主筋,已被挑斷,一條右肩,從此成了殘廢。
那姚伯昌手中握著判官筆,心里對兩人憤怒已極,在凌干青一劍削斷七名漢子鋼刀的同時,口中沉笑一聲道︰“凌公子,姚某倒要領教領教。”話聲出口,右手判官筆一記「倒轉乾坤」,朝凌干青當胸扎到,凌干青長劍劍脊朝他筆上拍出。
姚伯昌冷笑一聲,身軀一矮,像柁螺般轉近過來,左手一揚,又是一支判官筆從側點到。他原有一對判官筆,在蕪湖酒樓,只取用一支,此時已知這兩個年輕人不易對付,他一路上積壓著無比的氣怒,一古腦兒要發泄出來,雙筆齊施,立意要制住凌干青,方泄他心頭之怒,一對判官筆使得快捷凌歷,又穩又狠,出手像雨點一般,記記都朝凌干青的全身要害大穴扎來。
凌干青不想傷他,右腕揮動,長劍使的雖是「乙木劍法」,只是忽虛忽實,聲東擊西,和他纏斗。管秋霜很快就住手了,眼看凌干青還在和姚伯昌激戰未下,口中叫道︰“大哥,你讓我來好?”
凌干青含笑道︰“我是要姚堂主自己知難而退,他究是領著我們來的,沒有他,我們還找不到這里呢。”
姚伯昌听得大怒,厲聲道︰“姚某和你拼了。”雙筆驟然一緊,一記「上下交征」一個人直欺而上,右筆取眉心,左筆取小腹,當真是拼命的打法。
凌干青大笑道︰“姚堂主,你真不知進退,憑你能傷得了在下麼?”長劍同樣使了一記「上下交征」,「叮」「叮」兩聲,劍尖正好點在扎來的筆尖之上,把姚伯昌震得後退三步。
姚伯昌心頭方自一驚,暗道︰“此人劍法果然勝過自己甚多。”再定楮看去,這一瞬間,自己對面的凌干青已然不見了蹤影。
突听凌干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姚堂主,還是棄去手中雙筆,跟我們進去吧。”聲音入耳,背後「靈台穴」上,已被一支尖利冰冷的劍尖給抵上了。
“不用進去了。”忽有人沉喝一聲,舉步從大門走出,嘿然道︰“姓凌的,你找本座何事?還不快把姚堂主放開了?”凌干青目光一抬,這走出來的正是蕭成化。
凌干青看到了,管秋霜自然也看到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長劍一指,嬌聲叱道︰“姓蕭的惡賊,你拿命來。”身形像風飄柳絮,倏然欺近過去,寒光飛灑,接連劈出兩劍。
這兩劍有如閃電一般,一劍直刺當胸,一劍反削項頸,快到無以復加。蕭成化雖有一身武功,但沒料到管秋霜一見面就出手,而且欺進如風,發劍如電,他幾乎連仗劍的時間都來不及,急切之間,身子一個輕旋,避開第一劍,再急忙一個側身,避開第二劍,左手在匆忙之間,拍出一掌,但管秋霜第三劍又急如星火,朝眉心點到。
蕭成化是紫衣煞神的大弟子,不但武功已得真傳,平日里也是見多識廣,看到管秋霜手中長劍寒光奪目,劍風森寒,心知是一柄犀利名劍,自然不敢輕攖其鋒,只得再次偏頭旋身,避讓過去,右手在旋身之際,隨著斜拍一掌。管秋霜一連四劍,都被對方避過,咬牙哼道︰“惡賊,看你躲得過姑娘幾劍?”口中喝著,右手一緊,刷刷刷,又是三劍,連綿刺出,三劍之後,緊接著又是一劍,餃接而至。
蕭成化長劍在腰,就是沒有拔劍的工夫,一個人在一片綿密的劍影中,有如凍蠅鑽窗,連遇險招,直到第十一劍上,才乘隙斜掠而出,「鏘」的一聲,掣劍在手。但他長劍堪堪出鞘,管秋霜第十二劍也追擊刺到。蕭成化已是怒極,揮手一劍,橫掃而出。
他在這一劍上,用十成力道,劍勢如怒海狂瀾,匹練橫飛,志在硬砸對方長劍。如以功力而言,他自思足可把管秋霜的長劍震得脫手飛出。但他劍勢甫發,管秋霜長劍忽然一沉,身形下蹲,劍使「老樹盤根」,貼地向左掃去。
蕭成化橫掃的一劍,揚空一閃,從管秋霜頭頂劈過,管秋霜貼地左掃的一劍,已將掃到蕭成化的腳踝。這一劍給她掃上了,蕭成化的雙足,就得立被削斷。蕭成化,此刻足尖點起地已經來不及了。他猛吸一口真氣,一個人朝上直拔而起。
管秋霜劍尖上昂,一招「舉火燒天」朝上追擊蕭成化身在半空,口中大喝一聲,演了一式「蜘蛛掛空」,背脊一弓,雙腳往上提起,緊接著劍先人後,倒劈而下。管秋霜手腕一振,變成「三花聚頂」,劍尖漾起三朵劍花,迎著對方長劍截去。
「當」、「當」、「當」三聲金鐵狂鳴,蕭成化吃虧在身在半空,管秋霜是心切父仇,使全力,這一下蕭成化被震得一個筋斗往上翻起,管秋霜也被震得後退了一步。但管秋霜咬緊銀牙,又是一聲嬌叱,右腕一抖,把一柄長劍脫手朝蕭成化擲去。
本來雙方這場比劍,並未分出勝負來,這脫手擲劍,實是不智之舉。凌干青看得心頭一急,只怪管秋霜太輕敵,因為你長劍脫手,不一定刺得中對方,但蕭成化翻了一個筋斗之後,很快可以瀉落那時向你搶攻過來,你豈非已空了雙手?
這情形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管秋霜擲出的長劍果然沒有刺中蕭成化,蕭成化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雙腳一沉,以最快的速度往下瀉落。
凌干青暗暗叫了聲︰“要糟。”正待搶出,只見管秋霜擲上去長劍,在空中掉了個頭,突然轉快,一下朝蕭成化當頭直劈而下,好像有人在空中發劍一般,這下大出凌干青的意外。
不,更出蕭成化的意外,再待封架,已是不及,匆忙之間只好身形一側,避開劍勢,但他還是慢了一步,口中悶哼一聲,血光乍現,一只左肩,已被劍光劈落,痛得斜掠出去。管秋霜早已一弓身,飛掠過去,右手一探,就接住了長劍,身法之快,一晃即至。
凌干青看得暗暗驚奇,突然想起管秋霜說過的話來︰她師父自稱姜太公,傳給她的輕功叫「縱地金光法」,劍是「誅神劍」。她方才祭起的長劍,豈非就是「誅神劍」,這掠出去的身法,豈非就是「縱地金光法」?看來她師父果然是名符其實的姜太公了。
管秋霜一下接住軟劍,柳眉一挑,鳳目之中冷芒飛閃,右手一抬,長劍又掙得筆直,指著蕭成化,切齒道︰“惡賊,你殺了我全家二十九人,我要在你身上,連刺二十九劍,再挖出你的心來。現在只是第一劍,你小心了。”話聲一落,人已直欺過去,劍光連閃,左右分刺。
蕭成化左臂已斷,鮮血染紅了半身衣衫,他連止血都來不及,雙目通紅,厲笑道︰“小丫頭,老子要砍下你兩條手來。”右手揮舞長劍,猛奔管秋霜面門。兩條人影方自一合,劍光已如狂濤般涌起。
“住手。”喝聲未已,緊接著響起「當」「當」兩聲金鐵狂鳴,兩個人只覺手臂被震得隱隱發麻,劍光、人影乍然分開,兩人中間已多了一個高大人影,一手執著一柄又長又闊的青鋼劍,硬自把兩人分了開來。這人,正是紫衣幫的總護法逢老大。
凌干青一直注視首兩人,也只覺一條人影,投入兩人劍光之中,根本沒看清他如何把兩劍架開的,心頭止不住暗暗一凜,忖道︰此人身手果然非同小可。管秋霜被震得後退了一步,一手橫當胸,鐵青著臉色,冷笑道︰“逢老大,是你,你是姓蕭的幫凶,姑娘正要找你,那好,我先殺了你,再找姓蕭的算清血帳,也是一樣。”話落劍發,一招「乘龍引鳳」,劍光直逼逢老大面門。
逢老大听得一頭霧水,眼看劍光逼近,趕忙闊劍一翻,壓住了管秋霜的軟劍,說道︰“姑娘你說什麼?”
管秋霜道︰“什麼都不用問,血債血還,難道你們還要賴麼?”「刺」的一聲,軟劍翻起,一記「鳳凰點頭」,又朝逢老大刺出。
逢老大闊劍一架,喝道︰“姑娘且請住手,有什麼事,總得把話說說清楚了。”
“不用再說。”管秋霜厲聲道︰“姑娘今天對你們紫衣幫要大開殺戒。”她忽然往後連退了四五步,軟劍當胸直豎,和逢老大相對而立,雙目殺氣稜稜,凝視對方,久久不動,但她直豎的劍尖,卻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劍身寒光似乎愈來愈盛。
逢老大是當今劍術大家,這情形豈會看不出來?心中不禁大為凜駭,暗道︰“這姑娘年紀極輕,居然會練成如此高深的劍法?”心念這一轉也不敢絲毫大意,闊劍橫胸,腳下不丁不八,全神貫注著管秋霜。
凌干青也已看出情形不對,心頭暗自焦急,看兩人的情形,不動則已,這一動,定然石破天驚,十分厲害,管家妹子究竟是年紀尚輕,如果比拼劍上內力,又豈是練劍數十年的逢老大的對手?就在此時,只听管秋霜一聲嬌叱,右腕一抖,又把她那柄軟劍朝空中奮力擲去,她又祭「誅神劍」了。
凌干青弄不清楚她此時祭起「誅神劍」,又有何用?方才蕭成化是身在空中,從空中瀉落下來,也許驟不及防,但此時逢老大手握闊劍,虎視眈眈的就站在她對面,你祭起長劍,他只須闊劍一撩,就可把你軟劍震落了。
就在凌干青心念轉動之際只見管秋霜祭起的軟劍「呼」的一聲,直射上去三丈來高,這一射之勢,就寒光大盛,引用一句「劍氣直沖牛斗」,差可相比,那劍光射到三丈高處,忽然掉轉頭來,朝逢老大當頭直刺而下。
照說,逢老大只須輕輕向旁一躍,即可避開,那柄直落的軟劍自會一下插入地上,但逢老大竟然沒有旁躍開去,他臉上神色似乎十分凝重,身形一伏即起,闊劍才同上撩出。但听一陣錚錚連珠暴響,急驟如雨,幾乎有十數聲之多,然後「呼」的一聲,軟劍才被逢老大撩出,朝管秋霜手上飛去,管秋霜一把接住了劍柄。
這一快速而奇怪的撩劍,除了凌干青,別人根本沒看清楚逢老大在這一伏一起的時間,他已接連使出了十幾招劍法,才把這直刺下來的軟劍撩開。若非逢老大,也真難抵擋得住。逢老大一張紅臉上,已經隱見汗水,長長吁了一口氣,朝管秋霜苦笑道︰“姑娘好劍法,逢某生平還是第一次遇上,姑娘究竟和敝幫有何深仇大怨,能否先說說清楚,不然逢某喪生在姑娘的劍下,豈不冤枉?”
以逢老大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管秋霜方才祭起的「誅神劍」該有何等歷害了。管秋霜冷笑道︰“說說清楚?難道你心里還不清楚?”
蕭成化經過這一陣休息,斷臂血已止住,他右手掄劍,走了上來,一臉殺氣的朝逢老大躬身一禮,說道︰“總護法,不用和她說了,斷臂之仇,兄弟非向她要回條臂膀來不可。”
“斷臂之仇。”管秋霜哼道︰“我和你仇深似海,用你一條命抵二十九條命,我還嫌差得太多了呢。”
逢老大臉色一沉,朝蕭成化道︰“蕭堂主,你听到了沒有,目前不是你的斷臂之仇,而是這位姑娘來向紫衣幫索取二十九條命的,你能不讓老夫問問清楚嗎?”說到這里,轉臉朝管秋霜道︰“逢某自會稟明幫主,給姑娘一個公道,還望姑娘從實賜告。”
凌干青听他口氣,似是真的不知真相,這就說道︰“妹子,逢前輩也許真不知,我們應該把話說清楚了。”
“好。”管秋霜含著滿眶淚水,沉聲道︰“我叫管秋霜,我爹叫管崇墀……”
“這個逢某知道。”逢老大道︰“三天前蕭堂主向令尊尋仇,逢某不是已把蕭堂主召回來了麼,令尊賣逢某薄面,已把事情揭開了……”
管秋霜冷冷重重的哼了一聲,忍不住流下淚來,說道︰“誰知道你們紫衣幫的人說話不算話,竟然去而復回,家父和莊中二十八名男女悉數被姓蕭的惡賊以重手法擊斃,女報父仇,向你們索回二十九條性命,難道不應該嗎?”
逢老大听得悚然動容,說道︰“管鏢頭和貴莊二十八人悉數喪在重手法之下?這是哪一天的事?”
“還有哪一天呢?”管秋霜氣怒的道︰“就是你們走後不久發生的。”
逢老大雙眉微攏,問道︰“凌少兄和姑娘是否在場?”
管秋霜道︰“我和凌大哥在場的話,早就把姓蕭惡賊剁成肉泥了。”
蕭成化洪聲喝道︰“小丫頭,你少胡說,老子那晚跟隨逢總護法夜離開南陵,你如不信,可以問問逢總護法,還有一個人證,就是凌干青的義妹畢秋雲,老子就是殺了管崇墀,也毋須抵賴。”
逢老大朝他一擺手,制止住他的話頭,一面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問道︰“當晚凌少兄和管姑娘又去了哪里呢?”
凌干青道︰“我們去了南陵城中。”他把找尋聶小香,趕去南陵,和回到管家莊,發生巨變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逢老大口中「唔」了一聲,回頭朝蕭成化問道︰“老夫記得那晚趕去管家莊,曾在半路茶亭松柱上貼有本幫一張符信,那是說在三里之內蕭堂主已經清了道了?”
蕭成化應了一聲「是」,說道︰“在下已在各處路口,確曾派了人。”
逢老大接著問道︰“在當地可曾發現什麼道上朋友,或形跡可疑的人麼?”
蕭成化道︰“沒有。”
“這就奇了。”逢老大攏著雙眉,口中「唔」了一聲,抬目朝凌干青問道︰“那麼凌少兄可曾找到那位聶姑娘了麼?”
凌干青道︰“沒有。”
“唔。”逢老大口中又唔了一聲,目光一瞥凌干青、管秋霜,以及蕭成化、姚伯昌等人,說道︰“此事既然牽連到敝幫,二位又找到了這里,說不得只好驚動幫主了。”他話聲一落,就接著道︰“凌少兄可否先替姚堂主解了穴道?”
凌干青道︰“可以。”揮手一拂,替姚伯昌解了穴道。
逢老大朝姚伯昌吩咐道︰“你先領凌少兄、管姑娘二位,到客室奉茶,老夫進去稟報幫主,再來奉請二位。”說完,闊劍一收,轉身往里行去。
姚伯昌朝兩人拱拱手道︰“二位請隨兄弟來。”當先舉步,朝門內走去。人家既然這麼說了,凌干青、管秋霜也只好各自收起軟劍,在姚伯昌的身後,跨入大門,由左側長廊,進入一間客室。
姚伯昌拱拱手道︰“二位請坐。”凌干青、管秋霜也不客氣,各自在椅上坐下,姚伯昌也跟著坐下,算是作陪。
過了足有一頓飯的時光,才見一名青衣大漢急步走入,朝姚伯昌施了一禮,說道︰“姚堂主,神君召見二位來客。”
姚伯昌急忙站起身,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拱拱手道︰“幫主召見二位,在下替二位帶路。”說完,抬手肅客,自己走在前面領路。
凌干青心中暗道︰“紫衣煞君凶名久著,今日之事,只怕很難善了。”他和管秋霜跟著姚伯昌身後,出了客室,一路往後去,穿過小天井,迎面階上一排五間,中間是一座大廳。
姚伯昌引著兩人走到左首一間廂房門首,便自停步,躬身道︰“啟稟神君,凌干青、管秋霜二位來了。”
里面傳出逢老大的聲音說道︰“請他們進來。”
姚伯昌回身道︰“二位請隨在下進去。”
跨進左廂,這是一間很寬敞的起居室,中間一張大圈椅上,大馬金刀端坐一個身穿紫緞團花長袍的紫面老者。這老者不用說就是紫衣煞君了,只見他生得濃眉如帚,雙目細長有光,雙眉之間,有三道很深的直紋,雙顴高聳,獅鼻闊口,頷下留著尺許長的蒼髯,貌相極為威重,但他臉上卻帶著微笑。
在他下首右邊一張椅上,坐著的則是逢老大,左首站的是蕭成化。姚伯昌讓凌干青、管秋霜走在前面,自己也相繼而入。凌干青朝紫衣煞君拱手一禮,說道︰“在下凌干青,妹子管秋霜見過幫主。”管秋霜因凌大哥這麼說了,也只好跟著抱了抱拳。
紫衣煞君雙目如電朝凌干青投來,點點頭道︰“老夫義女秋雲,听說和你是結義兄妹?”
凌干青俊臉一紅,說道︰“當時霍姑娘女扮男裝,化名畢秋雲,和在下在鎮江試劍會上相識,談得投機,結為兄弟,在下一直不知他是女的,直至前幾天幫主門下蕭壇主向管家莊尋仇,畢賢弟要管叔叔作證,聲言向蕭壇主報雪親仇,在下方知她是霍幫主的義女。”
“哈哈。”紫面煞君忽然洪笑一聲道︰“有意思。”他這聲洪笑,聲震屋瓦,也笑得凌干青甚是尷尬。
紫衣煞君又道︰“你是茅山白雲觀木道長門下?”
凌干青應了聲︰“是。”
“很好。”紫衣煞君這聲「很好」是對凌干青說的,言中頗有嘉許之意,接著轉臉朝管秋霜問道︰“管姑娘,你師父是誰?”
管秋霜看他跟凌大哥提到義女霍秋雲,說什麼「有意思」,又說「很好」,好像是在相親一般,心里就感到不是味道,聞言冷聲道︰“我不是來和幫主攀親的,我師父是誰,和我來意毫不相干,幫主應該問問我的來意才是。”
第十一章祭起誅神劍紫衣煞君三十年前就縱橫關外,威震江湖,從沒有人敢對他如此說話的。管秋霜這番話,听得坐在幫主下首的逢老大臉上都變了色。就是凌干青也覺得妹子這樣說,未免太過份了。紫衣煞君不禁一呆,他也從沒想到一個小女娃敢對他這般說話,目光望著她,一手捋著蒼髯,微笑道︰“好,老夫就听听管姑娘的來意。”他居然沒有動怒。
管秋霜道︰“我是向紫衣幫討還血債來的,先父和管家莊二十八條人命。”
紫衣煞君道︰“姑娘令尊和管家莊二十八條命,都是紫衣幫的人殺害的麼?”
管秋霜一指蕭成化,切齒的道︰“蕭成化是你大弟子,還是紫衣幫的壇主,難道不是紫衣幫的人麼?”
“管姑娘放心。”紫衣煞君點頭道︰“只要是紫衣幫的人殺害的,老夫自會還你公道。”一面回頭朝蕭成化問道︰“成化,你如何說呢?”
蕭成化趕忙躬身道︰“師父在上,弟子當晚原是向管崇墀報昔年一掌之仇的去的,後來師妹要管老鏢頭作證,向弟子尋仇,正和弟子動手之際,總護法趕到,要弟子和師妹隨他同來,弟子和師妹是跟隨總護法走的,此事有總護法可以作證。”
逢老大欠身道︰“蕭壇主和秋雲姑娘是隨同屬下一起來的。”
紫衣煞君又道︰“你可曾帶了人去?”
蕭成化道︰“弟子帶去的人,當時就都隨弟子撤走了。”
紫衣煞君抬目朝管秋霜問道︰“管姑娘當時可曾在場?”
管秋霜道︰“蕭成化走了之後,凌大哥為了找聶姐姐,我和凌大哥在一起去了南陵客店,並未在場。”
紫衣煞君問道︰“你聶姐姐是什麼人?”
逢老大在旁道︰“聶姑娘叫做聶小香,是朱九通師妹的弟子。”
紫衣煞君問道︰“朱九通師妹門下,到管家莊去做什麼?”凌干青看他問到聶小香不禁俊臉一紅,還沒答話。
逢老大道︰“此事經過,屬下略知一二,聶小香的師父柳鳳嬌,就是凌少兄的殺父仇人,她听凌少兄投在木道長門下,下山之日,就要聶小香前去盜劍,後來凌少兄為了卓一絕、龍在田被朱九通所劫持,找上仙女廟,也被朱九通所擒,囚在地窖之中,聶小香偷偷把凌少兄,和本幫沈若華等人一起放了出來,凌少兄勸告地棄暗投明,就把她一起救出來了,凌少兄大概想把她安置到管家莊去,事情就是這樣了。”
“唔。”紫衣煞君一手捋著蒼髯,沉吟道︰“聶小香背師出走,朱九通豈肯干休?”
這話听得凌干青心頭猛然一動,忖道︰“看情形聶小香不像是紫衣幫擄來的了,難道會是柳鳳嬌……”
紫衣煞君接著又道︰“管姑娘,你和凌少兄是什麼時候回去的呢?”
“大概三更過後。”管秋霜接著就把自己和凌大哥回轉管家莊,父親和莊中二十七人全已遭了毒手,詳細說了一遍。
紫衣煞君道︰“管姑娘和凌少兄都不在場,怎能說令尊和管家莊的人,是蕭成化殺害的呢?”
|||路過DI,順便對樓主的辛勤勞動表示支持。|||“除了他不會有別的人了。”管秋霜目含珠淚,說道︰“因為蕭成化到管家莊尋仇,當著先父由他門下一個叫伍通的人,從懷里取出一張名單,曾說︰「南陵管家莊,莊主先父、女兒管秋霜、大弟子全長根、莊丁—十八名、婢女兩名、老婆子一名、廚房司廚一名、火夫—名、雜工三名、共計二十九人。」蕭化成問先父人數可對?他要照單全收,管家莊除了我,連先父二十八人,全遭毒手,除了蕭成化,還有第二個人麼?”
紫衣煞君轉臉問道︰“成化,你可說過此話?”
蕭成化俯首道︰“這話弟子說過。”
“蠢材。”紫衣煞君哼了一聲道︰“你可知道在沒有下手之前,多說無益,如今人不是你殺的,就因你說過這句話,就給人背了黑鍋?”
這句話,原也是實情,但听在管秋霜耳中,卻成了紫衣煞君有意袒護了,不禁冷冷一笑道︰“霍幫主的意思是說我爹和管家莊二十八條人命的凶手不是紫衣幫了?”
“哈哈。”紫衣煞君忽然怒笑一聲道︰“管姑娘,你詞鋒犀利,咄咄逼人,這話可是說老夫偏袒門人麼?”
管秋霜道︰“難道不是?”
“好。”紫衣煞君口中沉聲說了個「好」字,接著道︰“老夫本來只要告訴你一句話,令尊等二十八條命,並不是霍某門下蕭成化所殺,因為蕭化成不敢對老夫說謊,逢總護法更不會對老夫說謊,蕭成化當晚是隨逢總護法趕回這里來的,殺害令尊,必然另有凶手,至于凶手是誰,與本幫無關,本幫也毋須代姑娘緝凶……”
管秋霜沒待他說下去,就截著道︰“我替父報仇,要手刃仇人,本來用不著別人緝凶。”
“哈哈。”紫衣煞君又是一聲大笑,說道︰“現在老夫不得不管了。”
管秋霜道︰“為什麼?”
紫衣煞君細長雙目之中,射出懾人的光芒,怒聲道︰“令尊和管家莊的人,若是被人亂刀分尸,也與本幫無關,但听姑娘剛才述說的情形,那凶手居然意圖移禍本幫,殺害令尊等人的手法,竟敢冒充老夫獨門手法「紫煞無痕掌」,只此一點,老夫就非把他找出來不可,一月之內老夫可以還姑娘一個公道。”
管秋霜道︰“如果凶手是蕭成化呢?”
“不論他是不是凶手。”紫衣煞君道︰“一月之內,老夫如果查不出凶手,就以蕭成化抵數,任憑你管姑娘處置,管姑娘是不是滿意了?”
凌干青朝管秋霜道︰“妹子,霍幫主一言九鼎,那就等一個月再說了。”
管秋霜道︰“好,那就如幫主所言,一個月後,我再來听候霍幫主的答覆。”
“哈哈。”紫衣煞君沉笑一聲道︰“你們大鬧紫衣幫,就這樣要走了麼?”
管秋霜道︰“霍幫主要如何呢?”
紫衣煞君道︰“老夫念你心切父仇,也不難于休,但在這一月之中,老夫要屈留二位,在我紫衣幫中作客,等老夫找出凶手,你們方可離此而去。”
管秋霜道︰“霍幫主是要把我們留下?”
紫衣煞君道︰“老夫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我們不願意呢?”
“老夫言出必踐。”紫衣煞君嚴肅的道︰“你們不願留下,也得留下。”這活已經沒有轉彎的余地了。
管秋霜道︰“這麼說,我們只有硬闖了。”
“不錯。”紫衣煞君洪笑一聲道︰“殺人凶手老夫要查,但你們闖到本幫外三堂來,連傷多人,老夫若是不把你們留下,紫衣幫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除非你們能勝得過本幫護法堂的人,硬闖出去。”
管秋霜櫻唇輕輕一撇,說道︰“這也不算是什麼難事,只是如果我們出手傷了人,霍幫主又會說我們連傷多人了。”
紫衣煞君一張紫臉,現出了一絲惱怒,洪笑道︰“紫衣幫若是留不下你們兩個,這紫衣幫也就得解散了,二位出手之時,只管放手施為,若有死傷,那是他們學藝不精。”
逢老大眼看幫主已被管秋霜激怒,老實說自己護法堂十二位護法之中,雖然都是武功高強之士,但若論劍法,只怕沒有一個人接得下管秋霜那招長劍脫手的怪招來。這就一手摸著蒼須,朝紫衣煞君以「傳音入密」說道︰“幫主明鑒,管姑娘精擅劍術,尤其脫手擲劍,極似馭劍術,連屬下都只能勉強擋住,各位護法,只怕並非其敵,若是讓大家傷在她劍下,那就更不好了。”
紫衣煞君听得濃眉微微掀動,心中暗道︰“逢老大是中原道上數一數二的劍術大家,他一支闊劍,很少有人走得出二十招,他居然會說出這女娃兒脫手擲劍,極似馭劍術,連他都只能勉強可擋,此話自非虛語了。”但自己身為一幫之主,話已出口,如何能收得回來?
管秋霜回頭看了凌干青一眼,說道︰“大哥,霍幫主既然這麼說了,只要霍幫主劃下道來,我們接著就是了,你說可好?”
紫衣煞君突然大笑一聲道︰“老夫听說管姑娘有一招脫手擲劍的絕技,頗思一閱,這樣,老夫徒手接你一招,只要這一招上,雙方能不分勝負,就算你勝了,二位就可離此而去,管姑娘意下如何?”紫衣煞君掌下,毀過多少—等一的高手,不然江湖上如何會稱他「煞君」的呢?
凌干青怕紫衣煞君傷了管秋霜,忙道︰“霍幫主有意賜教,還是在下向霍幫主討教好了。”
管秋霜道︰“不,霍幫主指名要瞧瞧我的脫手擲劍,自然該我出手的了。”一面朝紫衣煞君道︰“霍幫主說的,小女子完全同意。”
紫衣煞君含笑道︰“如果管姑娘接不下老夫—掌,二位就可得在敝幫屈留—月,凌少兄是否也同意了?”
管秋霜道︰“我同意了,凌大哥自然也同意了。”
“好。”紫衣煞君隨著話聲,霍地從大圈椅上站了起來,點頭道︰“咱們到外面去,老夫就去試試你的脫手擲劍的威力如何。”他站了起來,逢老大自然也跟著站起。
紫衣煞君朝凌干青、管秋霜二人一抬手︰“二位請。”
凌干青抱抱拳道︰“幫主請先。”紫衣煞君也不客氣,虎步龍行往外行去。
逢老大含笑道︰“凌少兄,現在該兩位請了。”
凌干青抱拳說了聲︰“有僭。”就和管秋霜跟在紫衣煞君身後,走進天井。
紫衣煞君已在天井中站停,目注管秋霜,問道︰“管姑娘兵刃呢?”
管秋霜道︰“我使的是軟劍咯。”右腕一抖,只听「錚」的一聲,一道銀虹,從袖中電般飛出,手中已經多了—柄掙得筆直的細長長劍。
紫衣煞君道︰“好劍。”
逢老大一直想不出管秋霜那一記脫手擲劍的奇招,究竟是何來歷,直到此時,管秋霜又亮出劍來,看到她軟劍劍尖,形如如意,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暗道︰“莫非她使的會是「誅神劍」?”
其實管秋霜軟劍劍尖形如如意,他早就看到了,只是現在才想起來而已。一念及此,不由心頭大大的震動,暗道︰“她手中如果真是「誅神劍」,那麼這位老人家可比茅山道更得罪不起了。”一面急忙以「傳音入密」朝紫衣煞君道︰“這位管姑娘手中的,極似「誅神劍」,幫主務必掌下留情,放她走吧。”
紫衣煞君望了逢老大一眼,覺得總護法今天怎的如此膽小起來,一面暗暗功凝右掌,洪笑一聲道︰“管姑娘既已亮出劍來,那就請發招吧。”
管秋霜道︰“霍幫主要我祭劍麼?”
紫衣煞君大笑道︰“老夫和你約定了就是看看你的脫手擲劍功夫,姑娘何須客氣?”
“好。”管秋霜一張媚如春花般的臉上,神色忽然變得凝重,說道︰“本來這招劍法,我師父一再告誡我不準輕使,但今天霍幫主一再相逼,小女子就不得不使了。”
紫衣煞君嘿然道︰“管姑娘只管施為,如果老夫也被你砍下一條右臂來,江湖上從此就不再有我紫衣煞君這個名號了。”
管秋霜道︰“那就我出手了。”話聲出口,右腕一抖,把一柄長劍脫手朝空中擲去。
長劍脫手,就「嗤」的一聲,破空直上,因為她面對的是紫衣煞君,自然不敢輕視對方,故而這一擲之勢,長劍直射起三丈多高,才掉頭向下。她擲起之時,長劍像白虹貫日,化作一道匹練般的精光,等到掉轉頭來,光芒登時大盛,好像從劍身散出一層森寒的劍氣,彌漫空際。
往上沖起的長劍,掉過頭來,自然是劍尖往下了,但到了一丈五尺左右,下落之勢稍為一停,劍柄漸漸下落,一柄劍漸漸變成了橫下之勢,往紫衣煞君當頭緩緩下落。因為它下落之勢十分緩慢,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紫衣煞君自然知道自己大弟子蕭成化的武功如何,但他一條左臂就是被管秋霜這一劍砍下來的。何況方才逢老大又以「傳音入密」告訴過他,管秋霜擲起的劍,極似馭劍術,因此倒也不敢小覷了它,劍勢未落,他右手已經緩緩舉起。這一剎那,只見他一只右掌已變紫色,手掌和五指比平時幾乎粗脹了一倍。
凌干青心中暗道︰“紫煞掌。”「紫煞掌」是異派所有掌功中最厲害的一種,其他如黑煞掌、青煞掌、血煞掌等掌功,都比它要差上一截。
被「紫煞掌」擊中,內腑受到劇震,就是大羅天仙也救不活,紫衣煞君就是以「紫煞掌」成名,他索性終身都穿紫衣,才有煞君之名。「紫煞掌」傷人之後,本來身上會下一個紫色的手印,所以叫「紫煞掌」。紫衣煞君數十年勤修苦練,漸入化境,傷人的掌印,也由淡而無,因此他把「紫煞掌」改名為「紫煞無痕掌」,成了他的獨門武功。
閑言表過,卻說紫衣煞君眼看管秋霜祭起的長劍緩緩下落,他右手抬處,一掌朝上迎著劈去。照說,他這一記「紫煞掌」威力何等強勁,別說一柄虛懸空中的長劍,就是山上生了根的大石,也經不起他一掌,不被擊成粉碎才怪。
「紫煞掌」練到無痕,自然不帶絲毫掌風,「無痕」也就等于無形了,他這一掌舉手迎掌,在大家看去,只不過朝懸空緩慢下落的長劍,虛飄飄的作了個手勢而已。但這一掌擊出之後,他立時發覺不對了。
因為他擊出的這一記「紫煞無痕掌」,看去雖然不帶絲毫風聲,實則隨著掌勢,已有一團強烈無匹的無形暗勁從掌心暗發,如暗潮洶涌,莫之能御,但往上涌起的掌力,剛和緩緩落下的長劍驟然一接,不但沒把懸空的長劍震飛出去,一團凝結的掌力,突然被劍鋒齊中剖開,半空中立時發出一聲的「嗤」輕響。
掌力無形無聲,本來大家看不到什麼,但這聲輕「嗤」大家都听到了。「紫煞無痕掌」發出去的時候,凝結成團,無聲無息無形,但一經被劍氣剖開,凝結的掌力,自然再也凝結不住,掌力一時凝結不住,自然就四散開來。
大家「嗤」聲入耳,陡覺風起天半,大風起兮雲飛揚,剎那之間,卷起了一陣狂 ,沙飛石走,天地變色,所有的人都感到衣袂飛揚,幾乎有站立不住之感。大家心里都凜然感到這是紫衣煞君掌力的威猛,竟有如此聲勢,殊不知這是「紫煞掌」力被劍氣所破,四散開來的余勁了。
別人不知,紫衣煞君自然早就感覺到了,因此他第一掌拍出之後,第二掌、第三掌緊接著向上疾拍而出。當然這兩記掌力,依然被劍氣剖開。他三記掌力全被劍鋒剖開,長劍下落之勢,自然絲毫沒有因之延緩,現在長劍離紫衣煞君頭頂已不過五六尺距離。
直到此時,紫衣煞君才感到管秋霜祭起的長劍果然厲害,果然極似馭劍術。他究是一幫之主,自然不好學懶驢打滾,突然沉嘿一聲,身形斜起,覷準長劍,冒險推出一掌。大家只看到紫衣煞君一雙色呈深紫的手掌,一下推在橫落的劍脊之上,他右手大袖,在這一瞬間,就被劍氣一下摧毀,化作了片片碎布,飛灑開來。
紫衣煞君手掌抵住劍脊,往外推出,他這一推之力,幾乎使出了全身之力,但覺劍氣強勁,下落的劍勢,重逾山岳,但總算被他推出去了五尺來遠。也差幸是他紫衣煞君,若是換了旁人,這一掌如果沒有推開,那麼身隨劍落,就會被攔腰斬成兩截,就不止一條臂膀了。
管秋霜祭起的長劍,被他推出,就很快往下跌落,要知管秋霜也只知道師父教她如何擲劍,她就如何擲劍,換句話說她會的只是手法而已,並不知道如何運氣馭劍,長劍下落,也就一扭腰朝前搶出,一把接住了劍柄。紫衣幫的人,看到幫主一下就把長劍推開了,心中還在冷哼︰這小丫頭的長劍,有何稀奇?
紫衣煞君心里清楚,這一劍自己已盡了最大的力氣,雖然僅是伸手一推,但身上卻已微微泌出汗來,雙腳落地,口中呵呵笑道︰“管姑娘好劍法,老夫總算見識過了。”管秋霜只知道照著師父教的手法,依樣葫蘆,把長劍擲起而已,因此紫衣煞君在這一劍下,所經歷的艱苦奮斗,和冒險伸手推劍之實,她一無所知,她只知道自已擲起的長劍,被紫衣煞君推開了。
正因如此,她根本不知道這一招勝負誰屬?就听不出紫衣煞君這句話的口氣來,接劍在手,問道︰“霍幫主之意呢?”
“哈哈。”紫衣煞君洪笑一聲道︰“這一招上,老夫雖然推開了姑娘的劍勢,但老夫右手衣袖,卻被姑娘的劍氣割裂成了碎片,自然是不分勝負了,老夫留不下二位,二位自然可以走了。”大家經他這麼一說,才發現紫衣煞君右手大袖,果然粉碎,光著手肘。
凌干青眼看一場紛爭,能有如此收場,自然甚是高興,急忙拱拱手道︰“多謝幫主手下留情。”這是門面話,也表示不欲和紫衣幫破裂之意。
紫衣煞君呵呵一笑道︰“凌少兄好說,老夫對管姑娘佩服得很。”
凌干青一拱手道︰“在下兄妹,那就告辭了。”
紫衣煞君首道︰“好,總護法,你代表老夫送送凌少兄兩位吧。”他一生縱橫江湖從不服人,但對管秋霜脫手擲劍一招,實在萬分心折,尤其凌干青是茅山道長門下,他也不敢等閑視之,要逢老大送他們,自然也隱著結交之意了。
凌干青連忙拱手道︰“這個在下兄妹如何敢當?”
逢老大自然知道幫主的心意,呵呵笑道︰“凌少兄不用客氣,二位是敝幫的客人,逢某代表幫主相送,也是應該的了。”凌干青朝紫衣煞君拱拱手,就和管秋霜一起往外行去。
逢老大一路送了出來,出了莊院大門,就腳下一停,說道︰“逢某有一句話,要提醒二位,聶姑娘的被人劫持,和管姑娘的血仇,不無關連,幫主方才要二位留下,其實也是一番好意,他的用意,二位該可以體會得出來了。”
管秋霜道︰“還不是為了紫衣幫的面子?”
凌干青微笑道︰“妹子也許錯怪幫主了。”
管秋霜道︰“為什麼呢?”
凌干青道︰“因為霍幫主已經發現了劫持聶小香和管大叔的凶手,雖然未能證實,也已猜想到十之八九,他要咱們在紫衣幫作客,是怕咱們不是此人敵手,是以藉口把咱們留下,好對咱們有個交代,至于咱們傷了紫衣幫的人,這筆帳,他身為幫主,自然也要算,但那是以後的事,他一定會先交代清楚之後再說。”
“哈哈。”逢老大點頭道︰“凌少兄說得不錯,幫主正是此意。”
管秋霜道︰“那怎麼又讓我們離去了呢?”
凌干青道︰“霍幫主試了妹子一招,覺得若憑武功,妹子已足應付,才讓咱門走的。”
逢老大道︰“幫主要逢某相送,也是另有深意,不知凌少兄可會想到?”
凌干青道︰“這個在下倒是想不出來,還要前輩指點。”
“凌少兄好說。”逢老大道︰“幫主對兩位深有結交之意,他自己不好明言,是以要逢某轉告,紫衣幫和二位是友非敵,此其一,二位若論武功,自然天下可行,但在江湖上人心叵測,並不是僅仗武功就可以通行無阻,此話幫主自然末便和二位明言,二位此去,務必凡事小心,此其二,咱們後會有期,逢某恕不遠送,二位好走。”
凌干青抱拳道︰“多謝逢前輩了。”
兩人離開紫衣幫外三堂莊院,走了一段路,管秋霜問道︰“大哥,方才逢老大說的話,你相信麼?”
凌干青道︰“紫衣幫不願和我們為敵,倒是不錯,他說的行走江湖,不能依仗武功,就能通行無阻,更是經驗之言。”
管秋霜問道︰“那我們現在到那里去呢?”
凌干青道︰“揚州。”
管秋霜道︰“你認為聶姐姐是仙女廟劫持的麼?”
凌干青道︰“就算他們不劫持聶小香,我們也要找上仙女廟去了。”
管秋霜偏頭問道︰“為什麼?”
凌干青切齒道︰“自然是報仇了,我們要向柳鳳嬌索還殺父之仇。”
管秋霜道︰“大哥認為我爹也是柳鳳嬌殺死的麼?”
凌干青道︰“很有可能,當日你一口咬定凶手是蕭成化,我不好反對,其實我早就懷疑是柳鳳嬌了。”
管秋霜道︰“大哥怎不早說呢?”
凌干青道︰“反正不是蕭成化,就是柳鳳嬌,兩者之中,必有一個是凶手,先找紫衣幫也是一樣。”
管秋霜道︰“大哥怎麼斷言殺害我爹的會是柳鳳嬌呢?”
凌干青道︰“你不知道柳鳳嬌的來歷麼?”
管秋霜道︰“我從沒听爹說過。”
凌干青道︰“柳鳳嬌的丈夫,叫做潘河東,和先父及管叔叔原是結義兄弟……”
管秋霜道︰“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那是管叔叔不願提這件事。”凌干青道︰“本來爹和管叔叔、潘河東,都是吃的鏢行飯,據說有一次潘河東保的鏢,是一個告老還鄉的京官,不料他見財起意,覬覦保主一顆夜明珠,竟然在一夜之間殺死了保主—家十七口,連三歲孩子都不肯放過,這件事終于給爹和管叔叔知道了,要他去投官自首,他不但不听勸告,反而老羞成怒,突使歹毒暗器,企圖殺死爹和管叔叔滅口……”
管秋霜氣憤的道︰“這潘河東真是喪失了天良,後來呢?”
凌干青道︰“後來爹和管叔叔把他殺了,也正因這件事,二位老人家一氣之下,就把鏢局也收歇了。”
他沒待管秋霜再問,接著到︰“據說柳鳳嬌的師父,是個十分厲害的老魔頭,柳鳳嬌死了丈夫,就立誓要替夫報仇。家師知道這件事,不好和先父明說,就送給先父一柄木劍,只要先父保存著木劍,柳鳳嬌就不敢向先父尋仇……”
管秋霜道︰“後來呢?”
凌干青道︰“柳鳳嬌跟他師父苦練十年,下山之日,也知道了先父有一柄家師的木劍,不敢尋仇,她知道管叔叔和蕭成化的一段粱子,因此揚言紫衣煞君門下要向管叔叔尋仇,而且聲言要血洗管家莊,雞犬不留,爹听了這話,信以為真,就帶了木劍去找師父,要求師父保護管家莊的安全,那知妖婦早就跟爹上了茅山,等爹下山之時,就遭了她的毒手……”他口氣一頓時,接著道︰“這姓柳的妖婦,害死了爹,心有不甘,又趕去管家莊,企圖殺害管叔叔……”
管秋霜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凌干青道︰“她害死爹的半月之後。”
管秋霜道︰“三年以前的事了,她後來沒有去麼?”
“去了。”凌干青道︰“家師派大師兄丹元子暗中保護管家莊……”
管秋霜道︰“是大哥的大師兄把她趕跑了?”
“不。”凌干青道︰“是妹子的師父姜老夫子把她趕跑了。”
管秋霜道︰“我怎麼沒听師父說呢?”
凌干青道︰“我也是听大師兄說的,姜老夫子在門口貼了一張「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柳鳳嬌吃了虧才悻悻而去。”他把當日情形,大概說了一遍。
管秋霜想了想說︰“這麼說,殺害爹的凶手果然是她了?”
“不錯。”凌干青道︰“三年前她找上凌家莊去,聲言雞犬不留,找到管家莊去,也說雞犬不留,這和管叔叔遇害的情形,極為符合,可見是她殺害的了。”
管秋霜听得雙目通紅,說道︰“大哥,快走,我們這就找上仙女廟去,我不把這妖女斬成肉泥,誓不為人。”
從鎮江渡江,就是瓜州。瓜州是揚州的門戶,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它和鎮江隔江相對,處在兩個大城鎮之間,就是想不熱鬧也不行了。瓜州地方不大,它原只是一個古渡頭而已,但筆直而寬敞的街道上,茶樓酒肆和專門給旅客打尖的旅店,幾乎佔了這條長街的三分之一,這無他,因為這里是中間站也。
這個城鎮,是不是繁榮,只要看茶樓、酒肆、客店多不多就可知道,因為這三者多,就表示過往的旅客多。瓜州當然是繁榮的小鎮,這天傍晚時光,從渡船碼頭的人群中,走出一對青年男女。男的玉面朱唇,青衫飄逸,女的峨眉皓齒,但身有重孝,這兩個不用說是趕去揚州的凌干青和管秋霜了。
他們落了店,又並肩踏著長街上的石板路,走進一家叫做古渡頭的酒樓,跨入大門,踏上樓梯。這時,酒樓大門外,來了一個身穿青布大褂的漢子,和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婦人,他們是跟著兩人身後來的,但卻在門外停了下來。
青布大褂的漢子腳下一停,問道︰“都記住了麼?”
花白頭發老婦連連點頭道︰“記得記得。”
“那好。”穿青布大褂漢子一手托著下巴,冷聲道︰“你別把事情弄砸了。”
花白頭發老婦陪笑道︰“那怎麼會呢?”
穿青布大褂漢子點頭道︰“那我走了。”
古渡頭酒樓,一排三間,面臨大街,樓上圍以雕欄,可以憑欄看著大街上形形色色行人和車水馬龍的盛況。凌干青和管秋霜就坐在臨街的一面,「兩三燈火是瓜州」,社會是永遠在進步的,從前兩三燈火就代表了瓜州,現在華燈初上,光把這條長街照得如同白晝,就不止上千盞燈。
管秋霜一面喝著茶,一面抬頭說道︰“這條街真熱鬧呢。”
凌干青道︰“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這里是揚州的門戶,怎麼會不熱鬧呢?”
“這可不同。”凌干青喝了口茶,笑道︰“我們是腰中纏紫電,跨劍上揚州。”
管秋霜一雙盈盈清眸,望著他,甜笑道︰“大哥改得好。”
剛說到這里,一名伙計給兩人送來了飯萊,伙計退去之後,兩人正在低頭吃喝之際,一名腰背微駝的花白頭發老婦人從樓梯走上,目光一瞥,就顫巍巍的朝凌干青這一張桌子走過來,口中顫聲叫道︰“凌相公。”
她這聲叫喊,凌干青朝她望了—眼,問道︰“這位大娘認識在下麼?”
花白頭發老婦道︰“凌相公不認識老身麼?”
管秋霜道︰“老婆婆請坐。”
花白頭發老婦也不客氣,就在兩人橫頭坐了下來,目光打量著管秋霜問道︰“這位姑娘,是凌相公的什麼人呢?”
管秋霜道︰“他是我的大哥咯。”
花白頭發老婦人又道︰“姑娘和凌相公想必認識不久?”
管秋霜粉臉不禁一紅,說道︰“我和凌大哥是世交。”
凌干青覺得這位婦人來得有些突兀,心中不禁起疑,問道︰“大娘是什麼人?”
花白頭發老婦臉色忽然沉下來,冷聲道︰“老身麼?就是凌相公從前也口口聲聲叫她妹子的聶小香的娘。”
凌干青驚異的道︰“大娘原來是三妹的令堂,伯母……”
“三妹。”花白頭發老婦重重哼了一聲,才道︰“凌相公還記得我女兒?叫的真好听,三妹。這位姑娘是凌相公的四妹還是五妹?老身真想不到你喜新厭舊,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管秋霜一張嬌花般臉上,不禁變了顏色。
凌干青更是紅著俊臉,尷尬的道︰“伯母這是誤會。”
“誤會,老身如何誤會你了?”花白頭發老婦滿臉皺紋,都綻起了激憤之色,冷冷的道︰“凌相公玩弄我女兒,如今身懷六甲,有了三個月身孕,你卻置之不顧,另結新歡,老身就是找你評理來的,你打算如何……”她活聲還未說完,管秋霜已經站起身來,低著頭往樓梯走了下去。在這種尷尬場面之下,她自然非走不可了。
凌干青心頭急,急忙跟著站起,叫道︰“妹子……”
花白頭發老婦卻一把抓住凌干青的衣袖,叫道︰“你想溜了,那可沒有這麼容易,我女兒肚里有了你的骨肉,你總得有個交代,豈能一走了之?”抓住了凌干青的衣袖死也不放。
她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凌干青只要輕輕一甩衣袖,就可以把她甩開,但凌干青不能這樣做,只得說道︰“伯母快放手,有話好說。”花白頭發老婦這番活,所有食客都听到了,大家也自然相信,只要看凌干青的模樣,就是個英俊風流人物,何況和他同來的又是嬌美如花的姑娘,這種男女糾紛,茶館酒樓上,可說是常有的事兒。
“好。”花白頭發老婦口中說了聲「好」,果然放開了手,沉聲道︰“你說吧,我女兒有了身孕,你要待如何?”
凌干青听她說三妹懷了三個月身孕,這話使他不敢不信,因為他和聶小香春風一度,算來正好三個多月,尤其這一路上,聶小香身子困乏,經常嘔吐,不思飲食,這些,如今想來,豈不正是懷孕的癥兆?他心頭又驚又喜,紅著臉道︰“伯母可知三妹現在那里麼?”
花白頭發老婦氣憤的道︰“她在那里?她是給你氣跑的。”
「氣跑」這兩個字,凌干青也相信。那時連自己不知道畢雲秋竟是女兒之身,直到那天晚上,畢雲秋當著管崇墀說出她是女的,聶小香總究是女人,女人免不了有小心眼,她看自己和畢雲秋結交往來,自然要走了。他心中暗暗道︰“這麼說,三妹不是被劫持的了。”一念及此,忙道︰“伯母這是誤會,在下此行,就是找三妹來的,她現在那里呢?”
花白頭發老婦眼楮閃過一絲喜色,說道︰“小香是個可憐孩子,她只有老身這個娘,受了委屈,還會到那里去?”
凌干青喜道︰“她回家?”
“唔。”花白頭發老婦口中應了一聲,說道︰“凌相公若是還有良心,應該去看看她,可憐她回來之後,這些日子,天天以淚洗臉……”
凌干青被她說得心頭側然,暗道︰“管家妹子大概是回客店去了,雖然她在這里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但不難解說,自己還是先去看看三妹要緊。”當下說道︰“在下這就去看三妹。”
花白頭發老婦這才回嗔作喜,點著頭道︰“看來凌相公還有點良心,那就走吧。”她隨著話聲站起來。凌干青下樓會了帳,跨出酒樓。花白頭發老婦早已在門口等候,回身道︰“凌相公請隨老身來。”凌干青不用她說,就跟著她身後走去。
瓜州,只有一條長街,燈火如畫,出了長街,依然是一片漁村景色,曲折小徑,四下黑黝黝的,居民的房舍,零零星星,兩三燈火,掩映在曲折的江灣之間。花白頭發老婦既不會武功,又上了年紀,雖然滿心歡喜領著凌干青走在前面,腳下自然走不快,這樣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工夫,總算到了一處茅舍前面。
茅舍不大,一看就知是貧困人家,門前一片空地上雜草叢生,兩扇板門,也只是虛掩著,屋中不見一點燈光。花白頭發老婦走到門口,就腳下一停,回身悄聲道︰“小香這些天,—直茶飯不思,這時大概睡熟了,凌相公請在這里稍候,老身進去點上了燈,你再進來。”
老婦說完,一手推門,急步走了進去,果然在堂屋中打起火石,點燃了一盞燈,才招招手道︰“凌相公請進來吧,老身給相公燒茶去。”
花白頭發老婦臉含笑容,指指左首一道懸著花布門簾的門戶,神秘一笑道︰“那就是小香的臥室了,凌相公自己進去吧。”凌干青依言走入。
她不侍凌干青回答,目中閃著詭笑,自顧自往屋後去了。凌干青不好開口,紅著臉,依言朝房門口行去。他這些天一直耽心著三妹的安危,如今又知道三妹有了身孕,自然也急著想見到她,這就一手掀起花布門市,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口中低低叫了聲︰“三妹……”
房中地方不大,也沒有什麼擺設,靠壁處只有一張古老的木床,垂著花布帳子,帳門前放一雙繡花鞋,靜悄悄的不聞有人答應。凌干青目能夜視,自然很快就認出來了,那雙繡花弓鞋,正是三妹聶小香腳上的穿的,這自然錯不了。
他心頭一陣激動,口中又低低的叫了聲︰“三妹。”雙手掀開帳子,半個身子又俯了下去。
房中沒有點燈,本來已是一片黝黑,這花布帳內,自然更黑了。凌干青雖然目能夜視,也只能依稀看到一個散披著一頭烏雲的女子,躺臥在花布棉被之中,她敢情听到了他輕聲呼喚,口中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突然皓腕一伸,像水蛇般環住了凌干青的頭頸,粉臉一抬,兩片櫻唇一下湊了上來。
這一瞬間,凌干青突然發現這床上的女子並不是聶小香,心頭驀然一驚,迅即猛力往後退,口中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女子沒想到凌干青會猛力往後躍退,也不覺大感意外,嬌聲道︰“凌干青,我……我那一點比不上聶小香?”她這一開口,凌干青听出來,她正是魔手天尊朱九通的小師妹黑衣魔女何真真。
帳門被一雙縴秀如玉筍般的雙手迅快撩開了,花布帳中走出來的果然是黑衣魔女。不,黑衣魔女今晚穿的可不是黑衣,她身上只披了一層輕如浮雲、薄如蟬翼的輕紗。雖無黑衣,卻更成了名符其實的魔女。不,不是魔女,應該是神女。
因為披在身上的這一層輕紗,就像披上了一層月光,在這一層紗之中,她雖然還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兜肚,但潔白無瑕,晶瑩細膩的胴體,仍然全部呈現無遺。不,有了這一層輕紗,就有朦朧之美,掩映得恰到好處。只有在朦朧中,會使看得更美、更誘惑、更難以抗拒。
她亭亭玉立,面對著凌干青,但右手緊緊握著粉拳,直到此時,手掌才輕輕的張了過來,五根縴指隨著輕輕舒開。她掌心握著的是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握緊的拳頭攤開來了,珠光就迸射而出。本來黝黑的房中,現在呈現了一片乳白而柔和的光亮,本來已足可使人感到誘惑的春光,現在更清晰而誘惑了。
燈下看美人,已經夠美,珠光中看美人自然更美了。凌干青本可回身退出房去,但他看到了床前那雙聶小香穿過的鞋子,這就證明聶小香確已落在了他們的手中,他自然不能走了。他迅快移開目光,只是冷冷的道︰“何姑娘,聶小香是你劫來的了?”
他不敢看她,那倒不是她太誘惑了,只要看上她一眼,沒有男人不想著第二眼的。他是已經上過她一次當的,那是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就因為多看了她一眼,差點被她「攝心大法」所迷。
“你心里只有一個聶小香。”何真真幽怨的望了他一眼,漸漸朝他走近,柔聲道︰“你為什麼連正眼不敢看我呢?”
凌干青道︰“姑娘不覺得穿得太少了麼?”
“啪。”何真真氣得發抖,舉手就是一記耳光,摑上了他的臉頰,冷聲道︰“凌干青,你……把我看作了什麼人?我……我難道是敗花殘柳,隨便什麼人面前都會這樣……的?你……你也少在我面前裝假正經,你若是坐懷不亂的君子,聶小香她會懷孕?我那一點比不上聶小香?為什麼這樣瞧不起我……”她說得好像很傷心,驀地轉過身去,一下又隱入花布帳子里面。
凌干青沒防到她會突然出手,他雖然沒敢看她那雙會勾魂攝心的眼楮,卻總看到了上帝為她精心雕塑的胴體,自然難免會心旌動搖,本來可以避開的一掌,卻硬是摑上了他的臉頰。這一掌雖然並不重,臉上也有些熱辣辣的。
現在何真真躲進了帳子,他心頭倒不禁升起一絲愧疚,說道︰“何姑娘,在下絲毫沒有瞧不起你之心。”
“你瞧得起我?”何真真再次從帳子中飄身閃出,她身上已經穿上了一身玄色衣裙,長發披肩,這回雖然沒有方才那樣誘人的朦朧之美,但卻使人有清新和樸素之感。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楮,盯著他說道︰“你再說一遍給我听听。”
凌干青依然不敢去看她,只是正容道︰“在下剛才說的,絲毫沒有瞧不起姑娘。”
何真真眼中流露出霧一般的迷惘和幽怨之色,幽幽的道︰“那你嫌我什麼呢?”
凌干青道︰“在下也沒有嫌姑娘什麼。”
“那你……”何真真臉上忽然飛起兩片紅暈,低下頭去,低聲道︰“為什麼……不要我呢?”方才她半裸了胴體,並不感到羞澀,現在很吃力的說出這句話來,卻感到羞不可抑。
“這個……”凌干青也和她一樣,方才看到她晶瑩如玉的胴體,並未臉紅,現在他一張俊臉也不禁紅了,囁嚅的道︰“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發生……”
何真真仍然不肯放過,問道︰“那時對聶小香怎麼會……呢?”
凌干青苦笑道︰“在下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會糊糊涂涂的鑄下大錯。”
“唔。”何真真道︰“那一定是二師姐在你喝的茶水做了手腳。”
凌干青突然如有所悟,口中「哦」了一聲,也突然想起方才何真真也說聶小香懷了孕,那是千真萬確的事了,他不好問聶小香懷孕這事,但卻抬目問道︰“姑娘還沒回答在下,聶小香是你擒來的?”
何真真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道︰“不是我擒來的。”
凌干青道︰“那是什麼人?是不是柳鳳嬌?”
何真真點點頭道︰“人是二師姐擒來的,沒有錯,我只向二師姐要了她一雙鞋子……”她想起剛才的一幕,臉上依然有些熱烘烘的,低著頭道︰“但她懷了你的孕也是真的,我並沒有騙你。”
凌干青心頭一急,問道︰“她人在那里?是不是被囚在仙女廟?”
何真真微微搖著螓首,說道︰“你不能去……”
凌干青道︰“為什麼?”
何真真道︰“因為……”
何真真剛說了兩個字,只听到茅舍外面傳了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說道︰“三師妹,我當你跟我要小丫頭的臭鞋子做什麼,原來是你替我把姓凌的小畜生給引來了。”只要一听口氣,這人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的師姐柳鳳嬌了,何真真一張嬌花般的臉上變了顏色。
凌干青听得更是全身熱血沸騰,口中大喝一聲︰“你是姓柳的妖婦麼,來得正好。”人隨聲發,雙足一點,但听「砰」然一聲,從南首一道花格子窗撞飛出去,一下瀉落到茅舍前面一片草地中間。
離他不過丈許光景,在夜風中,俏生生站著一個一身綠色衣裙,長發披肩的苗條人影,雖然黑夜里,她一雙明亮如星的眼楮,依依閃著迷人的光亮。凌干青目光如電,直注在對方臉上,只覺這女人峨眉淡掃,朱唇輕點,眼波流盼,笑靨如花,你朝她望去,她也正在笑盈盈的朝你看來。
嬌艷、豐滿,另有一種說不出妖媚,和少婦成熟的誘惑。凌干青有些迷惑了。柳鳳嬌,是潘河東的妻子,潘河東伏誅,已是十三年前之事,那時柳鳳嬌至少已有二十三、四歲,再加上了十三年,她至少也有三十六、七歲了,但眼前這綠衣少婦,看上去再多也不過二十四五,比何真真大不了幾歲,難道她不是柳鳳嬌?
他看著她沒有作聲,綠衣女子也笑盈盈的看著他,沒有說話。當凌干青撞開花格子窗,穿飛出來時,黑衣魔女何真真也慌忙跟著穿窗而出,飛落到凌干青身邊,這時口中叫了聲︰“二師姐,你怎麼找來的?”
綠衣婦人美目流盼,死命的盯了兩人一眼,格格嬌笑道︰“三師妹,我好像來得不巧,沒壞了你的好事吧?”她一開口,就是個淫蕩的女人。
凌干青目光盯注,問道︰“你就是柳鳳嬌麼?”他沒見過柳鳳嬌。
綠衣女子格的一聲嬌笑,一雙水淋淋的桃花眼一轉,笑道︰“人果然長得很俊,無怪一向眼高于頂的三師妹,會看上你了。”
凌干青听她口氣,眼前的綠衣女子,自然是柳鳳嬌無疑,不覺凜然喝道︰“在下問你,你可是姓柳的賤婦麼?”
“瞧你說話凶霸霸的,這是干什麼呀?”綠衣女子眼波一溜,輕笑道︰“剛和我師妹成了親,就六親不認啦?我是姓柳,又怎麼呢?”
凌干青「錚」的一聲,青虹乍伸,一下掣出了青藤劍來,凜喝道︰“你就是柳鳳嬌?”
“唷,你把我師妹弄上了手,就該跟著她叫我一聲二師姐才對。”綠衣女子妖艷的一笑,接著道︰“如果跟我那死鬼排來,你就得矮上一輩,叫我一聲嬸娘了,柳鳳嬌這三個字,也是你叫的麼?”
凌干青雙目冒火,一張俊臉登時通紅,切齒道︰“你就是柳鳳嬌,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你這妖婦,今晚總算給我找到了,你亮劍,我要親手把你剁成肉泥。”
“剁成肉泥?”柳鳳嬌依然風情萬千,格的一聲輕笑道︰“你打算把我做成肉圓了,你想吃?”
何真真知道二師姐笑里藏刀,要殺人之前,依然調笑打趣,打情罵俏,心頭一凜,叫道︰“二師姐……”
“唷,三師妹,你吃什麼飛醋?”柳鳳嬌眼皮斜瞟著她,說著︰“你沒听見人家要把我做肉圓子呢,我說凌干青,你這小冤家,你想吃我,我就讓你吃,你要吃我那里?”
凌干青手中長劍發顫,厲喝道︰“妖婦亮劍。”
“我們自己人咯?亮劍多沒意思?”柳鳳嬌微微吸氣,她胸前那雙鼓騰騰顫巍巍的玉峰,忽然間脹大得快要把衣衫都脹裂了,媚眼如絲,嬌聲道︰“你要跟我動手動腳的話,我都不會生氣的。”
口中說著,一雙縴巧、修長、白嫩得像春筍般的十指,指甲上還涂著嫣紅的鳳仙花汁,輕巧的斜斜挑起,尖尖的指甲,宛如十口鋒利寶劍,就在她挑起的瞬之間,快如閃電,一下朝凌干青執劍右腕劃到。不,她兩手分襲兩處,左手劃到凌干青右腕,右手卻像鋼叉一般,戳到了凌干青左肋。
她出手奇快,是以無須招式,但顯然還隱藏著無數變化。凌干青不防她會突然欺近身來,心頭一驚,急忙施展「乙木遁形身法」,往斜退步,左手握拳,中指直豎,隨著發出春雷般一聲大喝,振臂點出。柳鳳嬌這是十拿九穩的一掌,沒想到會被他身形一晃就避了開去,就在此時,但覺右肩轟然被人擊中,一個嬌軀不由自主的被推出去三四步遠,心頭大感凜異,忖道︰他使的會是什麼手法?
凌干青一掌得手,口中一聲懍叫,身形一掠而上,手中長劍,突然一振,幻起一片青光,漫天飛灑,當頭罩去。柳鳳嬌驚叫一聲,罵道︰“小畜生,看不出你果然還有兩手。”
她一雙柔若無骨的雙手,竟然像水蛇般,從凌干青的劍光中伸了進來,左手一翻,來扣凌干青的右腕脈門,右手五指輕彈,卻向凌干青面門襲來。凌干青從沒想到她這一雙手能從劍光縫隙中鑽進來,一時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切之間,只有右腳一旋,再次施展「乙木遁形身法」,斜退了出去。
柳鳳嬌當然也想不到凌干青避敵身法會如此神奇,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一晃眼,就脫出了她十指變化的範圍,不覺格的一聲嬌笑道︰“你不是要把我剁碎了做肉圓麼?怎麼反而退出去了?”口中說著,人已如影隨形,跟了過去。
“呀。”凌干青是存了拼死之心,就在她欺身過來之時,口中發出一聲震懾人心的大吼,劍光暴長,青芒如雨,漫天流動,一丈方圓,有如結成了一層透明的琉璃帷幕,劍氣嘶嘶,寒砭肌骨。劍影乍展,只听柳鳳嬌發出一聲尖厲的驚叫,一道淡淡的黑影,快同流星從劍光青芒交織的網罟中一閃而出。
耀目寒光,倏然收去,凌干青長劍當胸,凜然站立原地。柳鳳嬌卻花容失色,退出去七八丈外,披肩長發已被劍光截斷,驚魂未定,就尖聲喝道︰“小畜生,你給我記著……”
凌干青沒想到自己使出了「天壤一劍」,僅僅只削斷了她一截頭發,口中暴喝道︰“不用記著,咱們今晚就得了斷。”雙足一頓,劍化長虹,縱身飛撲過去。
那知堪堪撲到中途,突然一個筋斗,跌墜下來,砰然一聲摔倒地上。柳鳳嬌雙目之中,隱射殺機,格格笑道︰“小畜生,你要和我動手,還差得遠呢。”回身俏生生朝凌干青走了過來。
黑衣魔女何真真吃了一驚,急忙掠到凌干青身前,望著柳鳳嬌叫道︰“二師姐,你要做什麼?”
柳鳳嬌看了她一眼,笑道︰“三師妹,你這是做什麼呢?”
何真真道︰“二師姐在他身上使了「彈指無形勾魂毒」麼?”
“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柳鳳嬌笑道︰“不使點手段,能把他放倒麼?三師妹,你快讓開了。”
“二師姐。”何真真依然擋住凌干青身前,沒有讓開,只是望著她問道︰“你要殺他?”
“這還用問?”柳鳳嬌嫣然笑道︰“這小畜生的武功,你總親眼看到了,今晚不把他除去,日後總是禍患。”
何真真道︰“二師姐,小妹想求你一件事……”
“我們是同門師姐妹咯。”柳鳳嬌含笑道︰“小師妹,別說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二師姐也會答應你九十九件……”
何真真道︰“謝謝二師姐。”
“別先謝我。”柳鳳嬌道︰“你先說說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何真真俯首道︰“小妹請求二師蛆今晚放過了他。”
“唷。”柳鳳嬌又是一聲嬌笑,說道︰“三師妹,你真會挑。”何真真臉紅了,她以為她說的,是她千挑萬挑,竟會挑中了凌干青,低頭應了聲「是」。
“三師妹是不是沒听清我的話?”柳鳳嬌格格笑道︰“我是說,三師妹在我說的一百件中,不去挑其他我會答應的九十九件,卻偏偏挑上了我不能答應你的一件,這不是使我做師姐的作難麼?”
何真真身軀一震,抬目道︰“二師姐不答應?”
“這自然不能答應了。”柳鳳嬌似笑非笑的道︰“這小畜生口口聲聲要為他死去的爹報仇,我也要替我死去的丈夫報仇呀,天下英俊的男人多的是,象你小師妹如花似玉的模樣,還怕找不到稱心的如意郎君,干麼要這個該死的小畜生?”
“二師姐,我求求你……”何真真急得快要哭出聲來,說道︰“人各有志,我……我……”
“小師妹,你別听他的花言巧語。”柳鳳嬌道︰“這小畜生就是面孔長得俊,才會讓你們這些小姑娘著了迷。你總知道的,聶小香那賤婢肚子里還懷了他的孽種,好妹子,你別再上當了,快讓開吧。”
“不。”何真真忽然堅強的道︰“你今晚不能殺他。”柳鳳嬌道︰“為什麼?”
“因為……”何真真思索著理由,說道︰“因為今晚是我把他誑來的,你殺了他,我會心里不安。”
“這有什麼不安?”柳鳳嬌格的輕笑道︰“你也真是的,就算是你把他誑來的,但殺他的是我,與你何干?”
“不。”何真真堅決的又吐出一個「不」字,說道︰“二師姐殺他,和我怎會沒有關系?”
“這話挺新鮮。”柳鳳嬌看著她,神秘一笑道︰“看來你對他真是動了情了,但無論如何,我今晚都不能放過他。”
何真真道︰“二師姐要殺他,就先殺小妹好了。”
“你……”柳鳳嬌一雙媚眼之中,射出兩縷精芒,盯著她,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何真真急道︰“師姐不能殺他就是了。”柳鳳嬌問道︰“你真的和他……”
何真真雙頰飛紅,低垂粉頸,羞澀的道︰“……都……給他……了……”
“格。”柳鳳嬌笑得很浪,指指三師妹,說道︰“所以你認真了?”
何真真道︰“小妹不得不認真。”
“你是頭一回,這也難怪。”柳鳳嬌搖著頭,不以為然的道︰“但一個女人又不是只此一回,小師妹又何必認真呢?”
“不。”何真真也搖著頭道︰“二師姐,我不是那種人,我和你不一樣。”
“這有什麼不一樣?”柳鳳嬌道︰“你往後習慣了就好,男人喜新厭舊,女人難道不能喜新厭舊?再說,新的總比舊的好,小師妹,你要男人,還不簡單,我會給你安排的……”
何真真雙手掩耳,大聲道︰“我不要听,我不要。”
柳鳳嬌笑吟吟的道︰“小師妹,你真想不開啊。”她輕盈的走到她面前,突然雙手齊發,十指尖風朝何真真身前十處要穴襲到,十處穴道,只要被襲中一處,就可把她制住了。
但黑衣魔女何真真又豈是輕易就制得住的人?柳鳳嬌雙手乍發,她一個人也隨著離地飄起,退後了三尺,「嗆」的一聲掣劍在手,鐵青著臉道︰“二師姐,你真是貌美如花,心毒如蠍,連同門師妹都要下手。”
“唷。”柳鳳嬌偷襲未成,又換了臉嬌笑,說道︰“小師妹,我是為你好,你眼不見為淨,我就了了一筆心事。”
何真真氣憤的道︰“你就因為凌干青的爹和他義弟管崇墀殺了你的丈夫,你就非殺了他們兩家的全家不可?你有不少面首,潘河東對你並不重要,你要殺他們,只是為了逞你一時之快而已。現在,我已把心、把身都交給了凌干青,他就是我的丈夫,你要殺我丈夫,我也會永生永世和你沒完沒了,你武功比我高,找保護不了他,你要殺他,就只管動手,我……我去找師父作主……”她果然舍了凌干青轉身就走。
柳鳳嬌不由一怔,她本已抽出了一支細長長劍,準備下手,但听了小師妹的話,不禁躊躇起來。這位小師妹是師父的關門徒弟,平日最疼愛她了,殺了凌干青,小師妹一定會向師父跟前去哭訴的,師父責怪下來,自己豈不吃不完兜著走?
這一想,立即朝小師妹追了上去,嬌笑道︰“三師妹,你跟我認真了?我們是同門師姐妹咯,一向情逾骨肉,你既然喜歡他,我就依你,不殺他好,只是三師妹,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許他再向我尋仇,這一點,你一定要辦到,否則莫怪師姐我心狠毒辣了。”
何真真離開凌干青,原也是冒險的行動,如果二師姐真的出手,那就糟了。此時听二師姐答應不殺他了,心里自然喜出望外,點點頭道︰“多謝二師姐,你說的我一定會辦到。”
“那就好。”柳鳳嬌收起長劍,看看三師妹,格的笑道︰“好啦,你抱他進去吧。”
何真真紅著臉,說道︰“二師姐,解藥呢?”
“好。”柳鳳嬌探懷取出一個小瓷瓶,擲了過來,說道︰“拿去吧。”
何真真接過藥瓶,柳鳳嬌業已走得不知去向,這就俯身先替凌干青收好軟劍,然後雙手抱起緊閉著雙目的凌干青,但覺一陣幽恨,襲上心頭,暗暗的道︰“我用女孩兒家的清白名譽,救了你的性命,但願你也不辜負我這片苦心就好了。”
第十二章魔女多情凌干青醒過來了,他感覺到好像喝醉了酒一般,頭腦昏漲欲裂,眼皮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還想翻個身再睡,但心里卻感到奇怪,自己怎會有此昏沉沉的感覺,這是睡在什麼地方呢?他一念及此,就驀地睜開眼來,只覺得眼前一燈如豆,自己躺臥在床上,身上蓋了一條薄被,花布帳子鉤起了半扇,床前一張椅上,側身坐著長發披肩的女子,一雙秋水般眼神,正在關切的望著自己。她,竟會是黑衣魔女何真真。
凌干青驀然—驚,此情此景,莫非自己和她?他正待翻身坐起,何真真已經伸出一雙柔軟的縴手,輕輕按在他肩頭,輕柔的道︰“你剛醒來,再躺一會。”
凌干青沒有躺,掙扎著坐了起來,急急問道︰“你……”話他不好措詞。
何真真朝他溫婉一笑︰“你這人真是不听話,難道我會害你麼?”
凌干青懷疑的道︰“在下怎麼會睡在這里的?不是你……”他想說︰“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腳?”但下面的話,他說到「你」字,就不好再說下去。
“你再仔細想想?”何真真披了下嘴,才道︰“你中了二師姐的「彈指毒粉」,是我把你救醒的,怎麼?你還懷疑我?”
凌干青經她一說,才漸漸想起自己和柳鳳嬌動手的一幕,自己在發劍追擊之際,突然感到一陣昏眩,這麼說,自己果然是她救的了。他望著她,問道︰“柳鳳嬌如何肯放過在下?”
“你剛服下解藥,人雖清醒過來,但余毒未淨,應該再躺一會才是。”何真真平日里眼高于頂,從未把男人放在眼里,對他,不知怎的說話竟會如此輕柔,她望著他,說道︰“別再逞強了,我扶你睡下去。”
凌干青確實感到全身乏力,只得任由她扶著睡下,一面說道︰“謝謝你。”
何真真甜笑道︰“你居然也知道說謝謝我了。”
凌干青依然問道︰“柳鳳嬌在我身上下了毒,她怎肯放過在下的呢?”
何真真臉上一紅,說道︰“你不用多問,還是睡一會吧。”
凌干青道︰“在下想知道她肯舍我而去,究竟為什麼?何姑娘,你非告訴我不可。”
何真真道︰“你一定要知道麼?”
凌干青道︰“在下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非知道她肯放過在下的原因不可。”
何真真幽幽的道︰“你難道還會想不出來麼?”
凌干青道︰“是姑娘救了在下,你和柳鳳嬌反目,甚至還動了手?”
何真真微微搖頭道︰“論武功,她比我強得很多,我打不過她。”
“那……”凌干青道︰“在下很難猜得出來,還是姑娘直言相告吧。”
“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說給你听……”何真真粉臉酡紅,低低的道︰“只是……只是你听了不許笑我。”
凌干青道︰“姑娘救了在下性命,在下怎麼會笑你呢?”
何真真站起身,側身坐到床沿上,她一張粉臉,嬌紅欲滴,俯首輕輕的道︰“我不準二師姐殺你,就告訴她……告訴她……我已經失身于你了……”一個女孩兒家,這話自然很難啟齒,但她很吃力,很低聲的說了出來,話聲出口,她已羞得別過頭去,不敢看他。這是關系她一生名節之事,她為了救自己,竟然不顧自己名節。
凌干青心頭不禁感動,問道︰“柳鳳嬌相信了?”
何真真點點頭,才道︰“她相信,但仍然不肯答應,我心里一急,就說要去師父跟前評理,她才口氣軟下來,留下解藥走了。”
凌干青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感激的道︰“真對不起你,為了救我,委屈姑娘的清白,在下……不知如何報答你才好?”
“我是要你報答麼?”何真真脹紅著臉,幽幽的說道︰“我在江湖上雖然心狠手辣出了名,但我還是清白女兒之身,我知道你一向都瞧不起我,但在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不管你對我怎樣,只要能救你,別說清白蒙瑕,就是……就是死,我也會甘之如飴……”
她忽然從眼楮中涌出一串淚珠,一個人隨著撲倒在凌干青的身上,一顆頭埋在他胸前,雙肩微微聳動,只是沒有哭泣出聲。凌干青原是個多情種子,他听得心頭一軟,忍不住伸手挽住了她的粉頸,輕輕的道︰“何姑娘,快別傷心了,在下對不起你。”
何其真道︰“不要叫我何姑娘,叫我真真。”
凌干青道︰“好,真真,你對我好,我都知道。”
何真真忽然抬起臉來,含著淚水,笑道︰“只要你知道就好了。”她笑得很甜,凌干青忍不住輕輕在她秀發上吻上一下。她口中輕「嗯」了一聲,這聲「嗯」,令人听來很誘惑。凌干青用手抬起她的臉來,四目相對,嘴唇緩緩朝她櫻唇上湊去。
何真真呵氣如蘭,微濕的唇被吻著。慢慢凌干青延長在唇上停留的時候,何真真的呼吸隨熱吻變急,兩人由輕吻變為擁吻。何真真亦把嘴巴張開,給凌干青的舌進來,兩舌相交,何真真小玉舌滑又甜,凌干青一遍遍地用自己的舌頭與何真真的摩擦。
凌干青雙手把持著何真真的縴腰,柔若柳絮,仿佛用一點兒力捏也會斷。他輕輕上下搓𡤅何真真的柳腰,直至踫到她的肚兜。凌干青把手放回何真真的酥胸上,輕輕的隔著柔軟的絲質肚兜,感受她乳房的型狀。他下身的寶貝已經漲起,他已經快忍不住了。
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兩人終于赤裸相對。何真真身子修長,皮膚白哲,胸前兩顆乳房上長了兩顆淺紅的草莓,凌干青馬上嘴含一顆,手指揉捏一顆。
“呵……”敏感的乳頭受到刺激,何真真呻吟起來。凌干青舌頭在乳暈打轉又吸啜乳頭,呻吟聲隨刺激增加。凌干青將何真真抱上床,只見她的三角地帶整齊有條,烏黑的陰毛不濃也不疏。每條陰毛好像一樣長,野性的陰毛,與她魔女的性格倒是剛好相匹。草原末端是是微隆的陰阜,兩片內反的陰唇把陰道緊閉起來。
凌干青中指輕輕往陰道里壓一下,何真真以經受不了又呻吟︰“唔…唔……”中指壓不進緊閉的陰道,凌干青只有上下沿著門縫摸,又不停輕捏她的乳房。這樣不痛不癢最難受,何真真身子開始在床上扭曲。凌干青抬高她雙腿,仔細觀賞何真真完美的陰部。
何真真一幅楚楚可憐等待被屠宰的樣子,使凌干青心生愛憐。他把何真真美腿合並舉起,兩腿未端和屁股之間是透人難得的粉紅陰戶,本來緊封的陰道被擠壓得微微打開。凌干青用舌頭舔那幼嫩的地方,她被 得全身酸軟已開始呢喃嬌喘,凌干青坐好位置,寶貝對準陰道昂然插入。
“啊……”何真真從嬌喘變嬌吟,雪白酷齒輕咬紅唇,等待凌干青進一步進入。凌干青不慌不忙地把寶貝插入,腰間每一用力,便有幾寸寶貝消失在陰道里。
“唔……”被插入的痛楚,使何真真咬住自己嫩指。凌干青熟練地慢慢進入,大寶貝有如小蛇蠕動一寸寸駛入何真真的陰道里,終於他們恥骨相貼,寶貝完全插進了何真真的身體里。本就是處女窄穴,在這抬腿的姿勢下更是狹窄,兩旁嫩肉緊緊包裹著寶貝,不留一點空隙。何真真胸口急速起伏,意味著她的呼吸也是同樣的急速。
凌干青身體向後離何真真微仰,寶貝慢慢作小幅度的抽插,這樣他可以更專住於寶貝和陰道的磨練感覺。這可是何真真一生中最緊貼他的時刻,他要細心把玩享受,也要細心欣賞寶貝進出嫩穴的繚人境象。慢慢地,何真真分泌出的愛液,滋濕了寶貝,凌干青增加抽插力度。
一陣陣快感流遍何真真全身,陰道的痕癢好像只能靠凌干青的抽插才能舒緩。抽插幅度越大,感受越強,一下下,何真真沉溺在這迷幻快感當中,直至凌干青一次又一次把整根大寶貝抽入,快感有如狂風暴雨,淹沒了她的理智和感覺,陰道不由自主的抽畜有如痙攣,同時不听大聲嚎叫︰“啊喲……呵……呵……”
何真真滿身酸軟,雙腿牢牢包圍著凌干青的背,雙手扯撕床單,口里不斷大聲叫喚︰“啊……啊……大哥……我是你的人……只有你可以這樣插我……唔……”
“你好美,真真,插你好舒服啊,你好緊……”這時何真真已經泛濫,陰道濕滑無比,寶貝像泥鰍鑽進去,把何真真插得欲生欲死。這樣過了一刻鐘,何真真陰道又突然收縮,何真真拚命抱緊凌干青,陰道包裹著大寶貝,她在享受高潮。
一陣不知維持了多久的激情終於過了,何真真放開了凌干青。但凌干青可不放過她,翻轉她的身子,從後面又再插入,這次棍棍深、棍棍重,大寶貝把窄道塞滿。同時凌干青伸手搓揉她的雙乳,擠壓她的乳頭。連續的歡好,讓凌干青有些疲倦了。兩人隨著同樣的節奏擺動,感受對方的情感,享受共赴巫山之樂。
何真真停止了嬌吟,拋開理智,盡情屈服於肉體的快慰中。陰道開始再次慢慢收緊,意味另一次的暴風雨快將來臨了。突然陰道肉壁緊緊的夾著寶貝,何真真再次墮入忘我的境界中。但這次凌干青沒有停下來,仍是不顧一切的往窄道里沖。
“喔……喔……唔……唔……大哥……好棒喲……你弄得……人家……好……舒服……喲……唔……對……唔……唔……好舒服……再來……唔……唔……”
“喔……喔……喔……大哥……我好喜歡……你的大寶貝……喔……喔……我被弄得……好舒服喲……唔……唔……唔……嗯……唔……唔……啊……喲……對……對……好棒……嗯……嗯……唔……唔……啊……啊……啊……唔……啊喲……”
陰道緊夾著大寶貝,每一次抽插都費力無比,但亦無比銷魂。凌干青終於不能再忍,渾身一顫,滾燙的陽精如泉涌,盡數射入何真真體內,結束了這場戰斗。
管秋霜是姑娘家,在酒樓上受了聶小香的娘一番奚落,自然坐不住了。尤其對于凌干青,心里有著難以諒解的氣憤,才負氣下樓的。因為凌干青一直沒有機會告訴聶小香的事情,其實如果她問的話,凌干青一定會全部告訴她的。她未問,凌干青自然不好意思主動去告訴她他和聶小香之間發生的事情。
管秋霜一個人匆匆下樓,也沒回客店,就這樣茫茫無頭緒的走著,瓜州燈火,漸漸遠去,三叉河揚子橋,就在前面。這楊子橋,可是一處歷史古績,當年北宋南渡,高宗渡過此橋,由民族英雄晏孝廣和他女兒晏貞姑的保駕,和金國大軍在橋頭激戰,父女壯烈犧牲,但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才奠定南宋江山,所以要在這里特別提一提。
管秋霜剛走近橋邊,就听身後有一個又嬌又脆的女人聲音叫道︰“喂,小姑娘,你等一等,別想不開呀,這里水深流急,跳下去可不是好玩的。”這也難怪,夜色已深,一個姑娘家走到三叉河橋邊來,自會讓人誤會她要投河了。
管秋霜回身看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一身綠色衣裙,長發披肩的苗條人影,笑盈盈迎著走來。管秋霜直覺的感到這少婦眉眼盈盈,美得有一股妖媚之氣,看去不像是個正經女人,但人家既然開口了,她只好報以一笑,說道︰“我只是路過這里的。”
綠衣少婦眼波飄動,唷了一聲,笑道︰“奴家還當你和情郎鬧憋扭,一時想不開呢,天下男人多的是,發現這個不好,干脆就換一個,干麼要這麼死心眼?”
管秋霜看她越說越不像話,不覺冷冷的道︰“多謝好意,我要走了。”
“唷。”綠衣少婦笑道︰“小姑娘,時候不早啦,你一個女孩兒家單身走路,不怕遇上壞人,吃了啞巴虧,說都說不出口,我看你還是到我家里去歇一晚再說,我那死鬼已經過世了十三年啦,家里連雄狗也沒有一只,你大可以放心……”管秋霜只當沒听見,急步往前行去。
綠衣少婦一直跟在她身後,叫道︰“小姑娘,你要走得慢一點咯,就是小倆口鬧個憋扭,他也會回心轉意的呀,就是他對不起你,你總得念一點青梅竹馬的舊情,何況平日里又是哥哥又是妹妹的也夠親熱的啦。”
管秋霜听得粉臉通紅,回身叱道︰“你說什麼?”
綠衣少婦格格嬌笑道︰“這話你還听不懂麼?我看呀,你爹就會趕來了,你應該跟你爹一起回去才是。”
管秋霜氣憤的道︰“無聊。”
“我一點也不無聊。”綠衣少婦又是格的一聲嬌笑,說道︰“小姑娘,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呢,你不是管家莊的大小姐麼?”
管秋霜本待不理她了,聞言不覺又轉過身去,問道︰“你究竟是誰?”
綠衣少婦笑得花枝招展,說道︰“我是你爹要我來叫你回去的。”
管秋霜听她口氣不善,目注對方,問道︰“你認識我爹?”
“太熟了。”綠衣少婦格的笑道︰“你爹算起來還是我那死鬼的結義哥哥呢,你如果不嫌棄,就該叫我一聲嬸娘。”
管秋霜目注綠衣少婦,驀地一怔,接著神色倏變,失聲說︰“你是柳鳳嬌。”
柳鳳嬌格的一聲嬌笑,說道︰“你終于想起來了,我是你嬸娘沒錯吧?”
“你……這妖婦。”管秋霜柳眉挑動,戟指著柳鳳嬌,問道︰“你說,我爹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你知不知道我那死鬼是死在什麼人手里的麼?”柳鳳嬌咬著銀牙,恨恨的道︰“你還是未經人道的小姑娘,不知道我這十三年做小寡婦的滋味,午夜夢回,那種萬蟻鑽心之苦,只要是女人,誰都一刻也熬不住,我把凌千里和你爹恨透了心,恨入了骨,我立誓非把兩家的人,殺得雞犬不留,也泄不了我十三年來痛心蝕骨之恨,你現在明白了吧。”
管秋霜听到柳鳳嬌承認了凌、管兩家雞犬不留,是她下的毒手,一時但覺仇怒之火,涌上了心頭,口中沉哼道︰“好個妖婦,你終于親口承認了,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今晚天網恢恢,總算給我遇上了。你亮兵刃,我要手刃親仇,把你劍劍誅絕,剁成肉泥,方解我心頭之恨。”「鏘」,一道青虹,從她衣袖中激射而出,手中登時多了一柄長劍,橫劍當胸,等著她撒劍。
“格。”柳鳳嬌嬌笑一聲道︰“小姑娘,我本來有一個計劃,想把你和凌干青促成一對,一雙兩好,因為你們從小就是青梅竹馬的小伴侶,如今又是同仇敵氣,要替父報仇,本來這種事只要一湊兩合,何況你們又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的一對兒。
我的心意,就是讓你們締結良緣,洞房花燭夜,此後小兩口卿卿我我像蜜里調油,顛鸞倒鳳,過了三幾個月如膠似漆的美滿生活。我再把你丈夫捉了去,關上他十年,讓你也嘗嘗守活寡的滋味,但如今我這心意可改變了,那不是為了旁的,是為了我的師妹。她不但愛上了凌干青,而且還把她身心都交給了凌干青,他做了我師妹夫,自然不能再當你的丈夫了,所以今晚只好讓你跟你爹一塊去了。”她在說話聲中,也舉手抽出了一柄細長長劍,指了指管秋霜,說道︰“你……”
管秋霜听得粉臉通紅,尤其最後她說什麼她師妹把身心都交給了凌干青的話,更使她難以忍受,咬牙切齒的怒叱一聲︰“妖婦住口,我不要听你胡說,你納命來吧。”抖手一劍,朝她刺去,長劍嘶的一聲,穿心射去。
柳鳳嬌又是格的一聲輕笑,長劍朝前撩出,發出「當」的一聲大響,兩支長劍立時格在一起。柳鳳嬌右手長劍格住了管秋霜的長劍,她身形忽然一個輕旋,左手輕揚,五指朝管秋霜面門彈來。管秋霜連抽劍都來不及,急忙左手拍出一掌,但已經遲了,只覺鼻孔中聞到一股蘭花香氣,頓時一陣昏天地旋,再也站立不住,雙腳一軟,往地上倒去。
柳鳳嬌看得格格一陣嬌笑,說道︰“管秋霜,我說過要你跟你老子一起回去,這話不假吧,你不用怨我這做嬸娘的心狠手辣了。”右手長劍一舉,劈落下去。
「鏘」,她長劍無故發出一聲悠長的大震。不,她劈落的長劍一下被震開一尺光景。柳鳳嬌驀然一驚,身形不覺後退了一步,目光一抬,發出妖冶的一聲冷笑,問道︰“是何方高人,在跟奴家開玩笑?”就在她話聲堪堪出口,只听「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從左首一顆大樹上飛落下來,正好落到柳鳳嬌的前面。
柳鳳嬌目光一注,只見面前站著的是一個身穿藍布衣裙,頭發花白老婆子。她心里自然明白,這老婆子剛才只點出一指,就把自己長劍震歪了尋尺光景,雖說那是自己毫無防備,此人一身功力,至少和自己不相伯仲了。她目光一瞟,口中輕「唷」了一聲,笑道︰“這位大娘來得可真不巧,奴家正想結果這小丫頭性命,大娘就點出了這一指,看來大娘是想從奴家劍下救人了。”
花白頭發老婆子沉聲道︰“柳鳳嬌,你既知道老身是救人來的,你就該留下她走了。”
“大娘這話倒挺新鮮。”柳鳳嬌格格嬌笑,笑得她一個苗條人影花枝亂顫,邊笑邊道︰“你大娘知道奴家是誰,就該知道奴家要做的事,從不作興半途收手的了。”
花白頭發老婆子哼道︰“你是要和老身動手?”
柳鳳嬌道︰“難不成就憑大娘這一指,就把奴家唬倒了麼?”
花白頭發老婆子冷笑道︰“柳鳳嬌,告訴你,今晚你要出手,只怕是沾不到便宜的,依老身相勸,你還是識相些自己退走的好。”
柳鳳嬌心中暗自—怔,她是何等人,對方的口氣,她豈會听不出來,一雙水淋淋的桃花眼,朝老婆子一溜,妖聲說道︰“這麼說,你大娘好像還有幫手在後面呢。”
只听—個嬌脆的聲音在身後接口道︰“不錯,就在你後面。”柳鳳嬌這—驚非同小可,以她的武功,人家欺到身後,自己居然—無所覺!忙向斜旋出,回頭看去,欺到自己身後的竟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手中持著一柄白光吞吐的長劍,雙目盯注著自己,大有出手之意。
就在柳鳳嬌這一身形飄動之際,忽然發現自己左右兩邊也各有一個持劍的少女,遠遠逼近過來。柳鳳嬌自然看得出這三個少女武功全都不弱,當然最厲害的還是對面那個花白頭發的老婆子了,這三人大概是她的門下。如果那老婆子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再加上她這三個徒弟,自己非吃虧不可。
“唷。”柳鳳嬌又嬌笑了一聲道︰“大娘這三個高足,一個個都長得如花似玉,行走江湖,可不知要顛倒煞多少少年郎呢。”
花白頭發老婆子冷冷的道︰“她們並非老身門下。”這話听得柳鳳嬌又是一怔,這三個少女如果是她徒弟,武功自然較差,如果不是她的徒弟,又和她同來,那麼這三個少女的武功就得再估高一兩成了。
“好。”柳鳳嬌是個心計極深的人,她衡量今天自己確實不易得手,口中就說了個「好」字,眼角一撩,說道︰“奴家今晚就賣你大娘一個面子,但大娘也總得報個萬兒給奴家听听吧?”
花白頭發老婆子冷冷的道︰“紫衣幫護法絕戶指沈大娘,夠了吧?”
柳鳳嬌目光一轉,問道︰“這三位姑娘呢?”
站在她身後手持鎮江劍的少女冷笑道︰“我叫霍碧雲。”霍碧雲,就是凌干青的結義兄弟畢雲秋,其實她叫畢秋雲。
左邊一個少女道︰“我叫沈若華。”她是沈大娘的女兒。
右邊一個少女接口道︰“我叫田玉燕。”田玉燕就是田中玉了。
柳鳳嬌眼波一溜霍碧雲和田玉燕,嬌笑道︰“奴家想起來了,你們一個是霍幫主的千金,一個是龍在田的女兒,卓一絕的徒弟,果然大有來頭,這一位大概是沈大娘的掌珠了,奴家有幸,今晚一下就認識了四位女中俊俏,咱們後會有期,奴家走啦。”她果然一下收起了長劍,轉過身俏生生朝大路上行去。
這女人當真稱得上一代尤物,這幾步路就走得腰肢輕扭,煙視媚行,把三位姑娘家看得呆呆出神,心里想著︰她走路的姿勢真是美妙。沈若華哼道︰“這柳鳳嬌果然妖艷得很。”
畢秋雲道︰“她這幾步路走得很迷人。”沈大娘笑道︰“你們都不知道她的來歷,才會這麼說法,知道她的來歷,就見怪不怪了。”
沈若華問道︰“娘,她是什麼來歷呢?”沈大娘道︰“她這幾步路,走的正是「天魔步法」,她是防咱們追襲,才施展這種步法的。”她只說步法,卻把柳鳳嬌的來歷岔了開去。那是因為眼前這三位姑娘,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若是無意中說出觸犯柳鳳嬌師父的話來,豈非徒惹麻煩之事?
田玉燕問道︰“大娘說她怕咱們追襲,才施展這種步法來的,難道施展這步法,就不怕咱們追襲了麼?”
沈大娘含笑道︰“她這種步法,你看來她好像筆直行去,但她身子輕輕扭動,你只要逼近她身後,她立可轉換步法。這是從一種舞蹈中變化出來的,就算你多幾個人圍住她,她也可以從包圍中飄然閃出,再多的人也圍不住她。”
她一邊說話,一邊已經走近管秋霜身邊,俯下身去,探看了一回,說道︰“管姑娘可能中了她的迷香,才昏迷不醒的,霍姑娘,你身邊有沒有帶著本幫的「飛龍解迷丹」?”
畢秋雲道︰“有。”
沈大娘道︰“這就快給她聞一些,看看能不能解?”畢秋雲答應—聲,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紫銅扁壺,拔開瓶口開關,湊著管秋霜鼻孔,兩個指頭輕輕一捏,就有一小撮藥末吹入鼻孔,她在管秋霜兩個鼻孔都吹了藥末,才把小藥壺收起。
「飛龍解迷丹」,專解江湖迷藥,藥末吹入管秋霜鼻孔,管秋霜就接連打了兩個噴嚏,但人卻依然並末醒轉。沈大娘雙眉微蹙,說道︰“這就奇了,管姑娘怎麼會不醒的呢?”
沈若華道︰“娘,我們先把她抱回去再說咯。”
“唔。”沈大娘點點頭道︰“還是娘來。”她伸手抄起管秋霜身子,說道︰“咱們走吧。”當先舉步行去。三位姑娘緊跟她身後就走。不多一會,來至一處茅屋,沈大娘把管秋霜放到左廂一張木床上。
沈若華隨手點起了燈,說道︰“娘,管姑娘怎麼還沒醒呢?”
畢秋雲口中「哦」了一聲,說道︰“她可能中了彈指毒粉。”她伸手從身邊革囊中,一下摸出四五個小藥瓶來,就著燈光,仔細看了一陣,才取下其中一個小瓷瓶,笑道︰“就是這個了。”
沈若華問道︰“霍姐姐,你這些藥瓶從那里來的?這不是本幫的藥呀。”
畢秋雲笑了笑道︰“我這是撿來的。”說著,打開藥瓶,傾出少許藥粉,擦到管秋霜的鼻孔之中。管秋霜打了兩個噴嚏,霍地睜開眼來。畢秋雲笑道︰“我的解藥靈不靈?”
管秋霜目光轉動,口中「咦」了一聲,翻身坐起,望望沈大娘等四人,竟然—個也不認識,不覺奇道︰“小女子是大娘救來的麼?”
沈大娘含笑道︰“管姑娘是不是全好了,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麼?”
管秋霜道︰“我已經完全好了,哦,大娘是……”
畢秋雲含笑道︰“我們見過面,管姑娘大概想不起來了?”
管秋霜望著她,遲疑的道︰“姐姐好像有些面熟,只是……”
畢秋雲含笑道︰“就是在管家莊前面,那天晚上,不是令尊管大俠作證,我還不知當年救我娘的,就是令尊管大俠呢。”
管秋霜哦了一聲道︰“你……就是凌大哥結義兄弟畢姑娘……”
畢秋雲臉上一紅,點頭道︰“我叫畢秋雲。”一面指著沈大娘道︰“這位是敝幫的護法沈大娘,這是沈若華沈姐姐,這也是凌大哥的義弟……田中玉,現在該叫田玉燕田妹子了。”
管秋霜連忙向沈大娘行了禮,接著又向沈若華、田玉燕兩人點頭叫道︰“沈姐姐、田姐姐。”心中卻暗暗嘀咕,原來凌大哥認了這許多妹妹。一面問道︰“晚輩是沈大娘和三位姐姐救下來的了,不知那柳鳳嬌呢?”
畢秋雲笑道︰“她給沈大娘一指嚇跑了。”
沈大娘笑道︰“霍姑娘別往老身臉上貼金了,說實在,今晚是咱們人多,柳鳳嬌大概算算她雙拳難敵咱們八手,若是老身一個人,只怕還不是她對手呢。”
田玉燕問道︰“霍姐姐,你身邊怎麼會有柳鳳嬌的解藥呢?”
“這也是湊巧得來的。”畢秋雲就把月前自己在船上擊退黑衣魔女何真真,救出聶小香,凌干青說要把聶小香護送到管家莊去,早晨在一處小鎮集前面吃豆漿,給自己發現那賣豆漿的老嫗在豆漿中使毒,把她捉住了,原來那老嫗竟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自己從她身上掏出四五個藥瓶,其中有毒藥,也有解藥,我一直留在自己革囊之中,大概說了一遍。
田玉燕笑道︰“原來還有這樣一場事,這麼說,那扮老嫗的小姑娘,一定是柳鳳嬌的徒弟了。”
沈若華道︰“這樣就好,以後遇上柳鳳嬌,我們不怕她使毒了。”
管秋霜道︰“總算大娘和三位姐姐踫巧,救了我的性命,不然我死在妖婦劍下,我這血海深仇就永遠無法報了。”
沈大娘含笑道︰“咱們可不是踫巧遇上的,老身是接到敝幫總壇傳令,沿途注意凌相公和管姑娘的行蹤,因為二位江湖經驗不足,要老身暗中加以保護……霍使者奉幫主之命,—路跟著二位到瓜州來,和老身才是踫巧遇上的。”
管秋霜听得心中甚是感動,說道︰“我先前懷疑貴幫,出手傷了不少人,現在想來,真是慚愧得很。”
畢秋雲道︰“這也怪不得管姐姐,換了我,也會懷疑敝幫下的毒手。”
田玉燕道︰“對了,管姐姐、畢姐姐,我們四個人,難得在一起,我們何不排排年齡看,誰年紀大,誰就是姐姐,誰年紀小,就是妹子,你們說好不好呢?”
畢秋雲笑道︰“田妹子說得極是,這樣敘敘年,以後也好叫了。”
田玉燕道︰“一定是我小了,我今年十八,你們呢?”管秋霜道︰“我十九。”
畢秋雲道︰“那還是我大,我二十了。”
沈若華道︰“還有我呢?我二十一,看來我是你們大姐呢。”
田玉燕道︰“那就這樣了,你是大姐,霍姐姐是二姐,管姐姐是三姐,我是四姐。”
沈若華披披嘴道︰“誰叫你四姐姐呢?”
田玉燕咭的笑道︰“你們不叫我,我自己叫總可以吧?”她忽然哦了一聲道︰“還有凌大哥呢?他才大哥,沈姐姐應該叫二姐……”
沈大娘道︰“對了,管姑娘,你不是和凌相公一路來的麼,他到那里去了?”
“不知道。”管秋霜面色很不好,只是冷冷的道︰“他到了瓜州,就一個人走了。”
畢秋雲看她神色,心中暗暗生疑,問道︰“凌大哥會沒和你說就走了麼?”
沈若華也關切的道︰“凌大哥一定發現了什麼,不願管姐姐去涉險,所以才一個人行動的了。”
田玉燕急道︰“柳鳳嬌在這里出現,不知凌大哥會不會遇上,若是也被姓柳的妖婦用彈指毒藥迷翻,事情就糟了。”
管秋霜看到她們每一個人都「凌大哥」、「凌大哥」的,心中暗暗忖道︰“你們還不知道呢,如果知道聶小香有了身孕,現在他又和黑衣魔女好了,不把你們氣死才怪。”
沈大娘旁觀者清,她看管秋霜听她們提到「凌大哥」,神,正即是邪,邪即是正,天底下那有什麼邪正?連我佛如來都看不準,明明是個屠夫,但放下屠刀,立地可以成佛,沒放下刀是屠夫,放下了就是佛了,你看得準麼?哈哈哈哈。”剛好店伙端來了兩個大豌冷凍的蓮子羹。
瘋和尚雙手端過,低頭就喝,一面連聲說著「好」。凌干青被他說得一呆,你說他瘋,這話卻也很有道理,一面點頭道︰“大師說得極是。”
瘋和尚放下大碗,瞪著眼楮道︰“我告訴過你,我們是朋友了,莫叫我大師,叫我瘋和尚。”
凌干青道︰“瘋和尚,我們既是朋友,這件事,你就得答應。”
瘋和尚問道︰“你說是什麼事?”
凌干青道︰“重陽五老峰有一個約會,姜老夫子請你一定要去參加。”
“不!不。”瘋和尚連連搖了手道︰“不成,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我瘋和尚一生從不參加宴會。”他抓起一個包子,又道︰“我再告訴你,我瘋和尚的朋友,除了你,都是小孩子,你道為了什麼?”
凌干青道︰“在下不知道。”
“嘻、嘻。”瘋和尚望著他一笑,說道︰“小孩子好,大人不好,我剛交了你這個朋友,就你要我去參加什麼五老峰之會,這會我是絕不去的。”
凌干青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和他捉謎藏,又請他吃豆沙包,說起重陽之會,他就一口拒絕了,一時不由里大為焦急。三封密函,要找三個,如今第一個就踫了釘子,這該怎麼辦?心里這一急,立時想起姜老夫子密柬後面寫的那一行字「我佛有靈,救救黃鶯兒」。
想到這里,就雙手合掌,口中低低的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但願我佛有靈,救救黃鶯兒。”
瘋和尚剛剛把半個包子塞進嘴里,听了凌干青的話,連嚼都來不及,一口吞了下去,急急問道︰“你說什麼?”
凌干青看他臉上一副急模樣,心中不禁一動,知道姜老夫子這句話已經生了效力,這說道︰“在下是說,要我佛有靈……”
瘋和尚道︰“剛才說的,下面還有一句呢。”
凌干青道︰“在下是說,你瘋和尚如果不肯去,那只有請我佛保佑了。”他故意不提「黃鶯兒」三字。
瘋和尚急得搔頭挖耳的︰“你說去救救什麼人?”
凌干青道︰“自然去救救黃鶯兒了。”
瘋和尚急急問道︰“她在那里?”
凌干青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只怕要去問姜老夫子才會知道。”
瘋和尚虎的站了起來,問道︰“那酸秀才在那里?”他口中的酸秀才,自然是指姜老夫子了。
凌干青道︰“你且坐下來再說。”
瘋和尚道︰“你快說,酸秀才究竟在那里,我這就找他去。”
凌干青道︰“姜老夫子行蹤不定,現在只怕很難找得到他。”
瘋和尚道︰“那怎麼辦?”
凌干青道︰“只有重陽那天,他老人家一定會到五老峰去,你只有到五老峰去找他,才找得到。”
瘋和尚听得連連點頭道︰“好,好,我瘋和尚一定去。”
凌干青心中大喜,姜老夫子這句話,果然比什麼都靈,但他不敢笑,只是說道︰“瘋和尚,你答應去了,說了可不能反悔。”
瘋和尚道︰“我瘋和尚說出來的話,從沒不算數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們勾勾手。”說著,果然伸出一雙小手指來,要和凌干青勾手指。
凌干青知道他童心未泯,欣然道︰“勾過手指,就不會賴了。”也伸出小手指去,和他勾了勾。
瘋和尚道︰“我瘋和尚是個急性子的人,沒找到酸秀才問問清楚,我怎麼還吃得下?我真恨不得今天就是重九呢?”
凌干青道︰“那就這樣好了,我在這家店里存上十兩銀子,你想到要吃包子,就到這里來吃好了。”
“好極了。”瘋和尚听得大為高興,說道︰“你真是我瘋和尚的好朋友,咱們這朋友是交定了,好了,咱們走吧。”
凌干青要店伙結了帳,另外取出一錠十兩銀子,存在櫃上,交代掌櫃,以後瘋和尚來吃包子,慢慢的結帳。那掌櫃連聲應是,送著兩人走出店門。
瘋和尚問道︰“咱們既是朋友了,你叫什麼名字,總該告訴我了。”
凌干青道︰“在下叫凌干青。”
“凌干青。”瘋和尚點著頭笑道︰“我記住了。”
離開少室北麓,凌干青心頭感到十分輕松,三件密柬,第一件總算順利完成了。他牽著馬匹,走了一段路,心里急著拆看姜老夫子第二號密柬,要自己去找什麼人?這就在路旁一方大石上坐了下來,探懷取出第二事情密函,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去華山借太白劍」。
凌干青看得又是一怔,姜老夫子在第一密柬上,還有地址、人名,這第二號密柬上,只有這七個字,華山,雖是地址,但偌大的華山,找誰去借太白劍呢?其實,這是他江湖閱歷不深,才會有些疑問。只要是老江湖,誰不知道太白劍是華山派鎮山之寶,借太白劍,自然是找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了。
凌干青反過信箋,仔細看了,後面也沒有像第一號密柬注著小字,心想︰既然姜老夫子要自己到華山去,那就趕到華山再說。當下把信箋隨手一圍,在掌心搓了兩搓,化成紙屑,才站起身,跨上馬鞍,一路往西趕去。
華陰,是一個不大出名的小城,但它卻是登華山的必經之站。華陰城里,客店卻不少,那是專為游華山的旅客憩足的,你要去游華山,客店里可以給你找向道,領著你游完全山。凌干青在街上找到一家叫太華客店的門前下馬,便有一名店伙迎了上來,陪笑問道︰“客官要落店,小店房間清靜,招待周到……”
凌干青沒待他說完,就把韁繩交給了他,說道︰“我要一間清靜的上房。”
那店伙接過馬匹,連聲應「是」,一面抬著手道︰“客官請進。”
門口又有一名伙計迎了出來,先前的店伙忙道︰“這位客官要一間清靜的上房。”門口店伙接著陪笑道︰“客官請隨小的來。”
他領著凌干青直入店堂,穿過前進,來至後院,打開房門,說道︰“客官這一間可好?”
凌干青跨入房去,一面點頭道︰“就是這一間好了。”
那店伙匆匆退出,—會工夫,就送來了洗臉水,接著又沏了一壺茶送上,一面含笑問道︰“客官是游山來的?”
凌干青這一路上已經打听到了一些,華山,是華山派的發祥地,姜老夫子密柬上「去華山借太白劍」,自然是找華山派借劍來的了。這就向店伙問道︰“在下不是游山來的,只是想請問一聲,不知伙計知不知道華山派在華山什麼地方?”他這一問,可問對人了,這太華客店,正是華山派開設的。
華山派在江湖上名列四大劍派,也是九大門派之一,華山派開設太華客店,原是為了接待武林朋友前來華山的接待站,由華山派掌門人下五弟子戴良規主持。只要是武林同道,到了華陰,說得出門派來歷,無不竭誠接待,但凌干青總究出道時日尚淺,和江湖九大門派中人,也沒有交往,連最起碼的常識,華山派在華山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這一句話,就證明他不是江湖九大門派中人。
江湖上,尤其是九大門派,門戶之見極深,九大門派一向以名門正派自居,只要不在九大門派中的人,就會被視作不是正派中人。凌干青說者無心,店伙可听出來了,連忙陪著笑道︰“這個小的也不大清楚,你老且稍事休息,小的去問問掌櫃,不知是不是知道。”
這話凌干青當然不疑有他,點頭道︰“那就麻煩伙計,給我打听一下。”伙計又連聲應是,退了出去。凌干青也並不在意,倒了一杯茶,緩緩喝著。
過沒多久,只見那店伙引著一個中年漢子走到門口,陪笑道︰“客官,咱們掌櫃的看你老了。”
凌干青慌忙站起,抱抱拳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那中年漢子穿著一件藍布長衫,雙手抱著拳,跨進房門,陪笑道︰“在下陸文彬,還沒請教客官尊姓大名。”他雙手抱拳,卻是華山派的一種敬客手勢,如果是同道中人,就是該在還禮的手勢中,表明自己門派來歷。
凌干青不在九大門派之中,也不是九大門派以外的門派中人,是以並不知道江湖上還有這些禮數,只是含笑道︰“在下敝姓凌,草字干青,陸掌櫃請坐。”
陸文彬見他不懂江湖規矩,心中先已有了幾分輕視,口中說道︰“幸會,幸會。”
兩人落座之後,陸文彬道︰“在下剛才听伙計說起,客官詢問華山派的去處,不知有何貴干?”
凌干青含笑道︰“是的,在下遠來華山,是拜見華山派掌門人來的,掌櫃是不是知道華山派在什麼地方?”
陸文彬道︰“華山派在華山雲台峰,客官和華山派可有淵源?”
凌干青道︰“不瞞掌櫃說,在下初入江湖,和華山派並無淵源可言。”
陸文彬心中暗暗冷笑,果然只是一個初出道的稚兒,口氣倒是不小,要見咱們師祖,一面淡淡一笑道︰“客官遠道而來,求見華山派掌門人,總有事吧?”
凌干青不知對方來歷,一個客店的掌櫃,他自然不好直說,這就含笑道︰“在下求見掌門人,只是為了一點私事。”私事,別人就不好問了。他口氣一頓,接著道︰“在下要跟掌櫃請教,華派掌門人姓名,不知掌櫃是否知道?”陸文彬听得可笑,你來找師祖,卻連師祖的姓名都不知道,豈不荒唐?
華山派掌門人姓商,天下盡人皆知,他自然不能說不知道,這就淡淡的道︰“華山派掌門人姓商,至于他老人家的名號,在下就不知道了。”
凌干青抱抱拳道︰“多承指教。”
陸文彬站起身道︰“客官好說,客官明日上山,可要找個人作向導麼?”
凌干青道︰“在下從未去過華山,有個向導,那是最好不過了。”
陸文彬辭出之後,天色已近黃昏,店伙又在門口現身,陪著笑道︰“客官晚餐,要上街去吃?還是要前面送來?小店前面的太華樓,和小店是一個東家的,坐位寬敞,酒菜更是華陰城里數一數二,客官去賞光過一次,就保證滿意。”
凌干青含笑道︰“好吧。”當下就站起身,出了房門,來至前進,太華客店大門右首一道樓梯上去,就是太華樓了。
凌干青上得樓來,只覺打通了三間門面,佔地相當寬廣,此時差不多已是上燈時分,樓上座頭,也有了四五成光景。一名堂官看到凌干青,急忙上來招呼,把他領到了靠窗的一張桌子落座,送上茶水,問道︰“客官要些什麼?”
凌干青道︰“你要廚下做幾式拿手的菜來就好。”
那堂官又道︰“客官要喝什麼酒?”
凌干青道︰“來花雕就好。”
堂官退去之後,凌干青舉起茶盅,輕輕喝著,一面打量樓上食客,大半都是商賣人,也有一兩桌上,坐的鏢頭一類武人,大家都在高談闊論,人雖不多,卻也有一般酒樓鬧烘烘的氣氛。正在打量之際,只見從樓梯走上三個武士裝束的人來,堂官帶著他們在右首一張空桌上落座。
這三人約莫都在四十左右,身材結實,一望而知武功根底大是不弱,他們坐下之後,叫酒叫菜,就忙個不停,大有目中無人的氣慨。凌干青也不去理會他們,不多一回,堂官送來酒菜,就一個人低斟淺酌,吃喝起來。太華樓的廚師手藝的確不凡,做的菜肴色香味俱佳。
這時鄰桌的酒菜也來了,那三人就開始鬧起酒來,你一碗,我一碗的仰著脖子直灌下去。咱們這禮義之幫,就是有這麼一個習慣,不是好朋友,當然不會坐在一桌上,大碗喝酒,但一旦喝上了酒,就把你當作仇人,非逼著你喝酒,讓你出盡洋相不可。
這三位仁兄先則你敬來,我敬去,繼則變成了賭酒,你喝一碗,我也一碗,到了後來,一個喝了,一個不肯喝,另一個幫著非要他喝。只听一個大著嗓門說道︰“你不喝不行,喝酒不作興賴。”|||對面一個也大著嗓門道︰“我已經喝了,你怎麼能叫我喝兩碗?”
邊上一個道︰“不用說了,要說也等這碗酒喝干了再說。”他拿起酒碗,朝對面一個面前送去。
對面那人伸手一格,大聲道︰“去你的,你自己為什麼不喝?”這伸手一格,連動帶碗「呼」的一聲朝凌干青迎面飛了過來。他這碗酒斟得滿滿的,雖然經他手掌一格,卻居然一點酒也沒濺出來。
凌干青正好舉筷要去夾菜,一見酒碗朝自己飛來,就舉筷朝酒碗輕輕一點,那酒碗又朝對面漢子面前飛了過去。對面那個漢子醉眼迷糊,一看酒碗朝他飛去,只當是凌干青擲過來的,目光一注,說道︰“好哇,他們灌我的酒,你也來插上—腳,老子又不認識你。”揮手一掌,朝酒碗拍去。
那酒碗剛剛飛到他面前,經他這一掌凌空拍在酒碗上,飛來的酒碗又「呼」的一聲朝凌干青飛了過去。而且酒碗經他掌力一拍,在恰恰要飛到凌干青面前之時,才「拍」的一聲,碎裂開來,一碗酒加上酒碗的無數碎片一齊朝凌干青頭臉激射而來。
這下凌干青才發現對方這一記掌力,拿捏得極準,他以內力把酒碗反擊過來,而且算定了等酒碗飛到中途之時,才會受掌力的擊撞而碎裂,這豈不是在找自己碴了?但自己卻並不認識他們。凌干青朗聲一笑道︰“朋友莫要借酒裝瘋,禍及鄰桌。”左手衣袖輕揚,拂出一股內勁,把酒和酒碗的碎片,一齊卷出,朝兩桌這間的地板上灑落,他身上連一點酒都沒濺到。
對面漢子雙眼一瞪,喝道︰“誰說老子借酒裝瘋?是你這小子。”右手一抖,把兩雙竹筷,像離弦之矢,猛向凌干青雙目射來。
這下凌干青不禁有氣,微曬道︰“朋友你出手倒是毒辣得很。”他依然坐著沒動,只是左手微抬,一點袖角往上卷出。但听「當」「當」兩聲,激射而來的兩支竹筷,先後釘入酒樓橫梁之上,足足釘進去了三分之一。
對面漢子他似乎微微一怔,倏地站起,舉步朝凌干青走來,口中帶著醉笑,說道︰“好哇,你小子原來是會家子,那是存心找碴來的了?”口中說道,身形一撲,雙手似手似爪,朝凌干青抓來。
凌干青雙目神光閃動,也倏地站起,朗笑道︰“閣下借酒裝瘋,出手狠毒,方才若非在下把竹筷擋開,雙目早就被你戳瞎了,在下還以為你應該知難而退,人卻還敢過來逞凶,足見你平日依仗練了幾年武功,不知如何魚肉鄉里,今日若不給你一點薄懲,你真還不知天高地厚呢。”在他說話之時,那對面漢子已經落指如風,在凌干青身上連點了十幾處大穴。
凌干青依然和他面對面站著,任由他又點又擊,若無其事,直等對方發現不對,要待收指後退,才微微一笑道︰“你點夠了麼?”
那旁邊兩個漢子看出情形不對,急忙一齊搶身而上,左邊一個道︰“老哥幸勿介意,敝友喝醉酒了。”
右邊一個道︰“是啊,老哥怎好和喝醉了酒的人一般見識?”他們不去勸阻對面漢子,卻一左一右出手如電,同時施展擒拿手法,各自一手擊凌干青的脈腕,一手扣住了「巨骨穴」,使他動彈不得。
對面漢子右手緊握拳頭,面露厲笑,哼道︰“老子還當你有多厲害,現在你還要狠嗎?”拳頭由下翻起,結結實實的一拳,擊在凌干青小肚上。
凌干青被他一拳擊中小腹,不痛而笑,目光一掠三人,點頭道︰“看來你們三位果然是沖著在下來的了,在下初到貴地,和三位無怨無仇,那好,你們是誰支使來的?”話聲出口,兩手朝前一合。
左右兩人各自扣拿著他一條手臂,自以為萬無一失,這下竟然身不由已,隨著他手勢,撞了過去。兩個人不僅撞了個滿懷,還「砰」的一聲,兩顆腦袋瓜都撞在了一起,痛得「哎喲」一聲,眼前一黑,幾乎栽倒,忙不迭往後躍退,但那也是心里想想而已,其實身子一動也沒動,而且兩人都已撞得鼻青眼腫,鼻孔里流出血來。
對面那個漢子在一拳擊中凌干青小腹之時,但覺手臂微微一震,似乎有人推了他一把,他還以為是同伴推的,等他退後了一步,便已發現覺右手臂似乎有些麻木不仁,低頭看去,自己右手還握拳頭,沒有放開來,要待放開,五指就像膠住了一般,再也放不開來,再一細看,拳頭好像比平時大了許多,不,手腕、關節都已隱現青色,比平時粗脹得多,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凌干青若無其事的回身坐下,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才道︰“朋友出乎毒辣,這只能算是薄禮,這條手臂已被在下震傷,如若十二時辰,不經在下替你解除,只怕會落個終身殘廢,要在下替你解除,也並不難,只要朋友肯跪下來磕上三個頭,說出支使你們前來的人,就可無事。”說完,自顧自舉筷夾菜,吃了起來,再也不去理會他們。
那對面漢子面如嚦血,眼中包著紅絲,厲聲道︰“小子,你不用猖狂,自然有人會來收拾你的。”這幾句話的工夫,他一條右腕和握著的拳頭,已經越來越腫,膚色發青,比平常幾乎大了一倍。
“那好。”凌干青又喝了口酒,說道︰“你們就留在這里陪著我,等他找來吧。”
剛說到這里,只見太華客店的掌櫃陸文彬匆匆從樓梯趕了上來,看到凌干青,連連抱拳道︰“在下听說客官和幾位酒客,發生誤會,特地趕來看看,客官沒事吧。”
凌干青含笑站了起來,說道︰“多謝陸掌櫃,在下沒什麼事。”他一指三人,說道︰“陸掌櫃可認識他們麼?”
陸文彬看了三人一眼道︰“在下不認識,只不知三位如何開罪了客官?”凌干青讓陸掌櫃坐下,就把剛才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陸文彬陪笑道︰“客官只是過路之人,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依在下相勸,這原是一場小小誤會,好在客官並未受傷,就看在下薄面,讓他們去吧。”
“這那是誤會,他們三個明明是有人支使,沖著在下來的。”凌干青接著正容道︰“就算剛才是誤會吧,一個練武的人,居然在酒醉之後,出手如此毒辣,幸好在下還略識武學,否則豈不無緣無故被射瞎了雙眼,而且另外兩個假藉勸架,扣拿住在下雙手,由他出手行凶,可見這三人練了一身武功,平日魚肉良民,橫行鄉里,十足是流氓、地痞之流,在下不過薄于警戒,要他們說出主使的人來。”
陸文彬望望三人,又連連陪笑道︰“他們只是酒後鬧事,那來的主使,客官初來敝地,和人無怨無仇,更談不上是沖著客官來的,你就看在下一個薄面,讓他們走吧。”
凌干青道︰“好,陸掌櫃可能另有顧忌,在下就看你老哥的份上,可以放他們回去,但為首這人,出手狠毒,這條右臂,就讓他留個記號,恕在下不能替他解除……”
隨著話聲,就緩緩站起,走到三人身邊,也不用手去拍,只是衣袖朝三人拂了拂,沉聲道︰“今晚凌某看在陸掌櫃的份上,便宜了你們,今後如再怙惡不悛,遇上在下,那就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了。”說也奇怪,三人經他衣袖一拂,本來定著不能動彈的人,穴道都已解開。
那對面漢子左手抱著腫脹發青的右拳,厲聲道︰“姓凌的,山不轉路轉,咱們走著瞧。”
陸文彬忙道︰“你們快些走吧,不能在這里再鬧事了。”三人悻悻的下樓而去。
陸文彬也趕緊隨著站起,朝凌干青拱拱手道︰“多謝客官手下留情,在下這時候店里正忙著,恕要先走一步了。”
凌干青忙道︰“陸掌櫃只管請便。”
酒樓的食客,先前看到三人酒醉鬧事,和凌干青坐得較近的,紛紛離席避開,後來看凌干青輕描淡寫就把三人制住,听三人口氣,好像還會有人趕來,依然逡巡不敢入席,直著陸掌櫃出面,凌干青只拂拂衣袖,就解開了三人禁制,這場事總算過去了,才敢回到自己桌上,大家抬頭看看梁上釘著的竹筷,更暗暗咋舌不止。
凌干青卻若無其事,吃過了飯,就會帳下樓,回轉後進,熄燈就寢。他想到那對面漢子被自己「乙木真氣」震閉了手臂穴道,依然口氣極硬,似是有恃無恐,說不定夜間會來尋仇,因此只是和衣睡下,連長衫也沒脫。—宵過去,居然無事,第二天一朝,凌干青起身之後,店伙送來臉水,剛盥洗完畢。
只听掌櫃陸文彬的聲音在門外道︰“凌客官已經起來了麼?”人也隨著到了門口,舉步走入。
凌干青含笑道︰“陸掌櫃早。”
陸文彬忙道︰“客官早,客官要去華山雲台峰,在下已給客官找好一個向導,不知客官要何時動身?”
“多謝陸掌櫃。”凌干青接著道︰“在下此刻就要動身了。”
“如此就好。”陸文彬道︰“那人已在前面店堂等候,客官用過早點,出去的時候,在下再給客官介紹好了。”說完,拱拱手退了出去。
凌干青匆匆吃過早點,走出店堂,果見一名黑瘦漢子獨自坐在靠壁的長條凳上,這就走到櫃前,會過店帳。陸文彬朝那黑瘦漢子招招手道︰“阿土,就是這位客官要到雲台峰去了。”
一面朝凌干青陪笑道︰“他叫阿土,專門給游客做向導的,連華山山上有幾株草,都摸得清清楚楚,為人誠實可靠,陪客官去一趟雲台峰,只要三錢銀子就夠了。”
“沒有問題。”凌干青道︰“阿土,咱們這就走吧。”阿土面目黧黑,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往外就走。
凌干青覺得這人有些怪,似乎不大喜歡說話,反正是向導咯,他只要把自己領到雲台峰就好了。當下也沒和他說話,阿土走到前面,他就一路跟著他走。阿土腳下相當快捷,那是他整天都在翻山越嶺的關系,山路走慣了,走在平地上,自然毫不費力。
凌干青跟在他身後,當然也毫不費力,你走得再快,也可以從容舉步。不大工夫,就出了城,又走了十來里光景,已經到了華山腳下。阿土依然沒有開口,領著他朝一座道觀走去。這座道觀建築偉大宏麗,看去規模不小,一直等到走近,凌干青才看清一方匾額上寫著「雲台觀」三字。
阿土腳下沒停,穿過觀前一片平台,似是要朝觀中走入。凌干青不由得暗暗攢了下眉,心想︰客店掌櫃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雲台峰,不會說錯,那一定是阿土听錯了才把自己引到雲台觀來了。這不過是心里轉個念頭的時間,阿土已經快要走近道觀大門。
凌干青忙道︰“阿土,在下是去雲台峰。”阿土腳下一停,回頭道︰“沒錯。”
凌干青道︰“但這時是雲台觀。”阿土道︰“沒錯。”
凌干青道︰“這是陸掌櫃交代你的麼?”阿土道︰“沒錯。”他一連說了四句「沒錯」。
凌干青不禁暗暗搖頭,陸掌櫃怎麼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向導,好像他除了「沒錯」,不會說第二句話一般,一面問道︰“在下並不是要到雲台觀來的。”阿土道︰“沒錯。”
凌干青道︰“你快回來,領我到雲台峰去。”
阿土愕愕的道︰“到這里來沒錯。”
凌干青道︰“怎麼會沒錯?在下要去雲台峰,這里是雲台峰麼?”正說之間,只見一名道人從大門中走出,朝凌干青打了個稽首,含笑道︰“施主請了,阿土說的並沒有錯。”
凌干青听糊涂了,心想︰阿土說的沒錯,難道是自己錯了不成?這就問道︰“道兄此話怎說?在下是要到雲台峰去。”
那道人含笑道︰“施主如果是游雲台峰去的,就不用到敝觀來,只是施主是找雲台峰華山派去的,所以阿土先把施主領到敝觀來了。”找華山派去的,要先到雲台觀來。
現在凌干青听懂了,敢情這雲台觀,是華山派的下院了。這就朝那道人拱拱手道︰“這麼說,貴觀是華山派的下院了?”
那道人稽首還禮,含笑道︰“正是。”
“如此就好。”凌干青拱拱手道︰“在下很想拜會貴觀觀主。”
那人笑道︰“貧道就是奉觀主之命,恭請施主的。”
凌干青道︰“道兄請。”
那道人笑道︰“施主請隨貧道來。”說完,轉身往里行去。
凌干青隨著他進入雲台觀,穿過兩進大殿,折入左首一道側門,那是一座花木扶疏的小院落,迎面一排三間精舍,窗明人靜,十分清幽。那道人領著凌干青來至階下,就腳下—停,稽首道︰“啟稟觀主,凌施主來了。”
只听里面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快快有請。”
那道人轉過身朝凌干青稽首道︰“觀主請凌施主入內相見。”便自退下。
凌干青說了句「多謝」,舉步跨上右階,只見一個頭簪道髻,身穿青布道袍的老道人巍然站在門口,念笑稽首道︰“凌施主遠來,貧道有失迎迓,還望多多恕罪。”
凌干青看這老道人年約六旬以外,臉色紅潤,一臉俱是笑容,大是藹然可親,這就連忙拱手道︰“觀主好說,在下如何敢當?”
那老道抬手肅客,說道︰“凌施主請里面奉茶,請。”
凌干青說了句︰“觀主請。”跨進屋中。
這里敢情是觀主會客之所,窗明幾淨,布置得相當雅潔。右首一張椅子上,早已坐著一個身穿藍紗長衫白胖老者,生得濃眉巨目,身軀偉岸,年在五十六七,目光炯炯逼人,看到凌干青走入,依然傲不為禮。觀主讓凌干青在左首一張椅子上落坐,早有一名道童送上茶來。
凌干青拱手道︰“在下還沒請教觀主道號,如何稱呼?”
“不敢。”觀主含笑道︰“貧道靈雲。”他一指藍衫老者說道︰“這位是貧道五師弟戴良規。”
凌干青拱拱手道︰“原來是靈雲道長、戴兄,在下久仰。”這聲「戴兄」,听得戴良規不由打鼻孔里「哼」了一聲。
要知華山派商掌門人,在武林中身份極高,他是商掌門人門下的五弟子,自然平常自視甚高,像凌干青這樣一個初出江湖的年輕小伙子,年紀比他門下徒弟還小了一大截,見到他,至少也該尊稱一聲「戴前輩」才是,但凌干青居然稱呼他「戴兄」,豈不藐視了他華山門下?凌干青看他傲不為禮,心中也難免大是不快。
靈雲道人忙道︰“貧道听說施主遠來華山,是找敝派來的,不知有何見教?”
凌干青道︰“在下是來謁見貴派掌門人的。”
第十七章華山借劍靈雲道人點頭道︰“貧道已經听說,凌施主謁見家師可有什麼事麼?”
凌干青道︰“原來商掌門人是觀主的尊師,這樣就好,還請觀主替在下先容。”
靈雲道人看他不肯說出何事,不覺微微一笑道︰“家師已有多年不問俗事,不見外客,凌施主究有何事,和貧道說也是一樣。”
凌干青道︰“既然觀主可以作主,在下就直說了,在下是跟貴掌門人商借太白劍來的。”「太白劍」是華山派鎮山之寶,自然要向掌門人借的了,這話在凌干青來說,他可並沒說錯。但他怎知「太白劍」是華山鎮山之寶,歷來只有掌門人可以使用。他此話出口,靈雲道人不禁微微一呆。
坐在右首的戴良規突然洪笑一聲道︰“大師兄,這小子果然是向華山派尋寶來的了。”話聲出口,稜稜目光朝凌干青直射過來,凜喝道︰“姓凌的,你是受何人指使,敢到華山來撒野?”
凌干青听得一怔,詫異的道︰“戴兄這……”
他連「話」字都沒出口,戴良規怒喝道︰“小子住口,你還不配和戴某稱兄道弟,說,你來華山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凌干青道︰“在下趕來華山,確是跟商掌門人借太白劍來的。”
戴良規怒笑道︰“人到了華陰,還連家師姓什麼都不知道,對不?”
“戴先生說得不錯。”凌干青說︰“在下只知向貴派商借太白劍,並不知道貴派掌門人姓什麼,還是在下問了華陰客店掌櫃才知道,這有什麼不對?”
靈雲道人看凌干青一臉正氣,心中大感驚奇,暗道︰此人大概是受人擾掇來的了。口中不禁叫聲︰“五師弟。”他原意還想問問清楚,免得發生誤會。
戴良規已經洪笑一聲道︰“好小子,你可知道太白劍是本門的鎮山之寶嗎?”
凌干青心中暗道︰“太白劍若不是華山之寶,姜老夫子會要自己千里迢迢的上華山來借?”一面答道︰“在下雖然不知太白劍是貴派鎮山之寶,但如果不是華山鎮山之寶,在下也不會貴派來借了。”
“哈哈。”戴良規大笑一聲道︰“鎮山之寶豈會借與外人?你這小子明明是以此做藉口,找華山派的碴來的了。”
凌干青听他一口一聲的「小子」,被叫得心頭不禁有火,冷然道︰“在下尚未面見貴掌門人,閣下怎知貴掌門人不肯借呢?”
戴良規道︰“師尊不見外人,你小子還想面見他老人家,那是做夢了。”
凌干青作色道︰“在下以禮求見,來者是客,閣下在下一口一聲小子,這是貴派待客之道嗎?”
靈雲道人叫道︰“五師弟……”
戴良規道︰“大師兄,這小子明明是旁門左道之士,有意尋事而來,此事小弟自會處置。”一面冷聲道︰“華山派對待來訪的客人,自然以禮接待,但對想來華山撤野的左道旁門,那就不以待客之道相待。”
凌干青少年氣盛,冷冷道︰“在下如何是左道旁門?如何在華山撒野,閣下最好說說清楚。”
戴良規怒聲道︰“你昨晚在太華樓上以旁門陰功震閉戴某門下右臂脈穴,難道還是假的麼?”
凌干青听得不由一怔,但旋即明白過來,口中「哦」了一聲,點頭道︰“昨晚酒樓上那個借酒裝瘋,出手惡毒的三個人,在下還以為是華陰城中學了一手三腳描,橫行無忌的地痞流氓,原來卻是堂堂華山派戴先生的令高徒,這就難怪了。”
戴良規濃眉一聳,怒嘿道︰“你敢侮辱華山派?”
“戴先生這話未免言重了。”凌干青道︰“在下初到華陰,和三位令高徒無怨無仇,他故意飛來酒杯,這也許是醉後失手,在下並不計較,只是把他酒杯擋了去,第二次他以一雙竹筷用丟手箭手法,取在下雙目,在下把竹筷拂上酒樓正梁,已經出言警告,不想令高徒變本加厲,兩人一左一右擒住在下雙手,他出指如風,連點在下身上九處要害,六處死穴,在下試問戴先生,和在下何仇何怨,竟然支使三個門下,非把在下置之死地而後快?在下設若沒有自衛之能,豈非在華陰酒樓上就送了命?死得不明不白了?”
靈雲道人听得聳然動容,問道︰“五師弟,他們真是如此胡鬧麼?”
戴良規臉上不禁一紅,說道︰“小弟听說這小子打听師尊姓名,似乎來意不善,所以要他們去試試他的武功。”靈雲道人道︰“那也不能如此驟下殺手。”
戴良規道︰“但事實證明這小子是旁門中人。”
凌干青俊臉沉了下來,冷笑道︰“就算在下是旁門中人,貴派既是武林中的名門正派,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就縱容門下行凶,在下震傷他右臂,只是略予薄懲而已。如若知道他有人支使,倚仗華山聲勢,有意在華山腳下行凶,在下不會如此便宜他了。”
戴良規道︰“你待如何?”
凌干青一雙朗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寒電般的目光,冷峻說道︰“在下奉命來晉見貴派掌門人,如果在下早知是你戴先生門下,那就非斷他一條右臂不可,面見貴派掌門人時,在下自會向貴派掌門人致歉。”這口氣就大了。
靈雲道人看他目中精芒迸射,分明一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心中暗道︰此人看來果然是異派中的高手,不知前來華山,究有何事?戴良規听得怒不可遏,虎的站起,大笑一聲道︰“好,好,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口發狂言,來,咱們到外面去,戴某倒要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凌干青看了他一眼,也跟著站起來,但不屑的道︰“在下遠道趕來,是為了求見貴派掌教,並不想和閣下動手,憑閣下也還不配和凌某動手。”說完,朝靈雲道人一抱拳道︰“觀主召見,在下已經來了,在下此行,事關重大,非見貴派掌門人面陳不可,觀主既然不肯給在下先容,在下自當自雲台峰求見,告辭了。”
靈雲道人忙道︰“凌施主請留步。”
“站住。”戴良規已經怒喝一聲,身形一閃而出,擋住了凌干青的去路,右掌直立蓄勢,大喝道︰“小子,你想走沒這般容易。”
靈雲道人喝道︰“五師弟,不可魯莽。”
凌干青看他擋住去路,不覺微微一笑道︰“戴先生想留下凌某,只怕沒有這般容易。”
戴良規喝道︰“那你就試試……”話聲出口,剛待發掌。
只見門前人影一閃,急匆匆走入一個五短身材的精干中年人來,口中叫道︰“五師弟住手。”一面又朝靈雲道人拱手行了一禮,說道︰“大師兄,這位可是木劍門下的凌干青凌兄麼?師尊听說木劍門有人至華山,特命小弟趕來迎迓。”
原來那被凌干青「乙木真氣」震傷的漢子,靈雲道人和戴良規都無法替他解開,只得把人送上靈雲峰去,商掌門人一看傷勢,就認出來了,所以特地派三弟子趕來。「木劍門下」這四個字,听得靈雲道人心頭大大的一怔。
木劍道長和師尊數十年知交,這凌干青會是茅山木劍道長的門下。一面急忙應道︰“這位正是凌施主。”一面朝凌干青稽首道︰“凌施主你怎不早說?”
凌干青道︰“觀主並未詢問在下師門,而且在下此行,也並非奉家師之命而來。”
靈雲道人連忙給那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引見,說道︰“這是貧道三師弟賀文元。”
凌干青山連忙抱拳道︰“原來是賀兄,在下失敬。”戴良規听說凌干青是木劍門下,師尊已經派人前來迎接,自覺無趣,便自轉身往里行去。
靈雲道人問道︰“凌施主不是奉尊師木道長之命而來,那是奉何人之命來的呢?”
凌干青道︰“在下此行,事關重大,也極為機密,觀主既然見詢,在下只好說了,商借太白劍,實是奉姜太公姜老夫子命來的。”姜太公姜竹坡,還在五十年前,就經九大門派公舉擔任過武林盟主,靈雲道人自然听說過了。
靈雲道人連連稽首道︰“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凌施主奉命前來,事屬機密,自然不好透露,這就怪五師弟太粗心大意了,貧道謹向凌施主深致歉意。”一面回頭道︰“五師弟……”目光一動,戴良規已經不在,不禁微微搖頭道︰“五師弟就是這個脾氣,永遠也改不了,凌施主幸勿介意才好。”
凌干青忙道︰“觀主好說,這場誤會在下也有不是之處。”
賀文元道︰“大師兄,師尊命小弟來請凌兄,別讓他老人家等久了,就請凌兄動身吧。”
靈雲道人連忙稽首道︰“是,是,凌施主請。”當下就由賀文元陪同凌干青一起往外行去。
靈雲道人一直送到雲靈台大門,才連連稽首道︰“凌施主好走,恕貧道不送了。”
凌干青還禮道︰“觀主請留步。”
離開雲靈觀,兩人就展開腳程,一路朝雲靈峰趕去。雲靈峰是華山北峰,華山五峰中以雲靈峰最低,但神話也以北峰最多,如後周武帝時道士焦道廣曾隱居峰頂,後山石壁下有老松一棵,上懸鐵犁一張,雲系老子遺物,漢南陽公主避亂修仙等等,均為人所樂道。
華山派以玄門正宗,創教于此,已歷數百年之久。雲靈山莊,矗立于雲台峰東麓,林木聳秀,泉流涓涓,風景絕佳。雲靈山莊不是一座莊院,而是一個小小的山村,十幾戶人聚族而居,遠遠望去是一族整齊的瓦房,沿山依林,那就是華山派的發祥之地。
賀文元領著凌干青,來至東麓,一片松林間,已出現了一條寬闊的石板路,直達一處莊院前面。進入莊院大門,又穿行了一條長廊,才到商掌門人平日起居其中的「養心齋」,一座自成院落,小有花木之勝的精致書室。
兩人剛走近門前,就听一個清朗的聲音問道︰“是文元麼,你把木劍門下的凌老弟請來了嗎?”
賀文元應了聲「是」,急忙回身道︰“家師就在書房之中,凌兄請進。”凌干青也不再客氣,舉步走入。
這間書房,寬敞古雅,縹湘插架之中,琳瑯滿目,一張大圈椅上,端坐著一個須發如銀,臉色紅潤的慈祥老者,這時已經站起身,臉含微笑,朝凌干青望來,此老不用說就是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了。賀文元搶上一步,低聲道︰“凌兄,這就是家師了。”
凌干青慌忙趕上幾步,作了個長揖,說道︰“晚輩木劍門下凌干青拜見商老前輩。”
商子畏呵呵一笑道︰“凌少兄不必多禮,快快請坐,老夫和令師木吾道長,數十年知交,最近已有多年不見,令師可好?”
凌干青躬身道︰“家師粗安,多謝老前輩。”
商子畏含笑道︰“坐,坐,凌少兄到了華山,和在白雲觀一樣,不用客氣。”說著首先坐下。凌干青告了坐,才在下首坐下,一名小童獻上了茶。
商子畏道︰“凌少兄前來華山,求見老夫,令師必有見教?”
凌干青欠身道︰“晚輩求見商老前輩,不是奉家師差遣而來。”
商子畏「哦」了一聲,奇道︰“凌少兄專程趕來華山,必有事故,那是受何人指點來的?”
凌干青欠身道︰“晚輩是奉姜太公姜老夫子之命,晉見老前輩來的。”
商子畏驚喜的道︰“姜前輩要凌少兄來見老夫,不知有何諭令?”
凌干青從懷中取出竹脾,雙手呈上,說道︰“姜老夫子給了晚輩三封密柬,第二封只寫了「去華山借太白劍」七個字,晚輩當時並不知道太白劍是商老前輩之物,到了華陰,打听貴派是在雲靈峰,才來求見老前輩的。”
商子畏見到竹牌,不覺肅然站起,雙手接過,點著頭問道︰“姜前輩的密柬呢?”
凌干青道︰“姜老夫子臨行吩咐,密柬看完之後,必須立即毀去,晚輩已在少室北麓毀了。”商子畏把手中竹牌依然用雙手還給凌干青。
凌干青也雙手接過,收入懷中,才行坐下。商子畏面情凝重,說道︰“如此機密,那定然是江湖上出現了大亂子了,哦。”商子畏口中哦了一聲,說道︰“凌少兄且請寬坐,老夫要和你慢慢的談。”一面回頭朝垂手站在一旁的賀文元問道︰“文元,你調查清楚了麼?你五師弟門下在華陰如何開罪凌少兄的?”
賀文元在師尊面前,不敢隱瞞,只得把凌干青在客店打听華山派所在,還探問師尊姓什麼,五師弟據報,懷疑凌干青是向華山派尋事來的,才命門下弟子在酒樓試探凌干青武功,詳細說了一遍。
商子畏勃然作色道︰“這就是了,凌少兄不是奉他令師之命,前來華山,他初出江湖,此行又是極為機密,自然不便透露身份,你五師弟不該縱容門下,不問青紅皂白,對來人驟下殺手,若非為師認出是木吾道兄的「乙木真氣」,命你趕去,豈非鬧出更大的誤會來了?凌少兄是奉姜前輩之命來的,教為師如何向前輩交代?你五師弟呢?”
賀文元道︰“他沒有隨同弟子前來。”
商子畏听得更怒,—手拍著坐椅靠手,怒聲道︰“他和凌少兄發生誤會,還不隨同他前來見我?你立即替我傳令下去他們下三人,狂妄無知,恃勢欺人,著即廢去武功,逐出門牆,你五師弟總算隨我多年,太華客店派你四師弟前去主持,要他回來,面壁思過三年。”賀文元看師尊動怒,赫得只是連聲應「是」。
凌干青慌忙起立,欠身道︰“老前輩歇怒,此事晚輩也有不是之處……”
“凌少兄不用替他們說話。”商子畏道︰“老夫一向很少問事,以致他們目空四海,狂妄得恃武而驕,如果來人不是凌少兄,雙目豈非被他們用竹筷打瞎了?這等門下弟子,徒增華山派惡名,老夫豈能饒恕他們?文元,你還不快去通知你大師兄,給我立即執行。”賀文元不敢多說,唯唯領命,退了出去。
商子畏嘆了口氣道︰“看來江湖武林,如今又成了多事之秋,釀成今日這樣局面,主要原因,就是江湖九大門派,日漸老大所致。”這是他感慨之言,凌干青不好接口。
商子畏又道︰“好,凌少兄,現在咱們來談談正事,你前去少林,可是姜前輩要你去見少林方丈麼?”
“不是。”凌干青道︰“姜老夫子要晚輩去請的是瘋大師。”
“瘋和尚?”商子畏神色更見凝重,問道︰“姜前輩要你前來邀約老夫,江湖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凌干青就把斗姆約姜老夫子重九五老峰之會,大略述說一遍。
商子畏沉吟道︰“就憑斗姆,姜前輩還不至要你三處邀人,莫非天山三怪又蠢動了?哦,姜前輩三封密柬,還有一封邀約的是誰呢?”
凌干青道︰“晚輩尚未開拆。”
商子畏含笑道︰“老夫這里,沒有外人,凌少兄不妨拆開看看,邀約是什麼人,老夫也好有個準備。”凌干青應了聲「是」,取出第三封密柬,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只寫著六個字︰「武當借玄武劍」。
商子畏雪白的濃眉忽然皺了起來,說道︰“這麼說,難道五行山的幾個老魔也被斗姆扇動了不成?”凌干青想問,但又不好意思向他多問。
“不對。”商子畏自言自語的道︰“光憑太白、玄武二劍,未必能破這幾個老魔的「五行真氣」。”說到這里,忽然一拍巴掌,笑道︰“對了,老夫忘了凌少兄是木劍門下,是東方乙木,姜前輩的中央戊土,加上老夫太白劍,武當玄武劍,那還差南方丙丁一門……”
凌干青心中一動,說道︰“南海風雷門掌門人歐一峰歐前輩,已在樸樹灣了,不知是不是可當南方丙丁一門?”
“南海風雷門自然是專攻丙火一功。”商子畏笑道︰“這麼說五門俱全,姜前輩果然是為了對付五行山五個老魔的了。好,凌少兄覆上姜前輩,老夫遵諭準時前往。”
凌干青道︰“商老前輩,姜老夫子只命晚輩前來向老前輩借劍。”
“哈哈。”商子畏大笑道︰“姜前輩要凌少兄前來,就是要老夫親自赴會了。”
凌干青道︰“能得老前輩親自前去,那自然最好沒有了。”
“哦。”商子畏又道︰“凌少兄趕去武當,面見—清道兄,在解劍坡前不便說明來意,就說是老夫要你去的好了。”
凌干青感激的道︰“多謝老前輩。”說完,隨手把姜老夫子的密柬在掌心一搓,立即化成粉末。
商子畏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贊道︰“這位凌少兄出身木劍門下,年事雖輕,一身功夫,自己門下大概只有大弟子靈雲,差可相比。”
武當山解劍坡,在武林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江湖人到了此地,必須解下身邊武器,始能上山。這一規矩,在當初原是江湖上人對武當派表示的敬意,但年代久遠,一直留傳下來,武當派的人,就視為理所當然,你不解劍,他就把你當作藐視武當派,多少年來,在這解劍坡前,不知鬧過多少事。
凌干青當然不會有事,因為他身邊是一支青藤劍,那軟劍,不用的時候,可以卷起來收在身邊。因此他和游山的讀書相公一般,一襲青衫,飄然行來,有誰知道他是身懷絕技的武林新秀?解劍坡左邊有三間房舍,武當山派有值日的弟子輪值,以便武林人物上山,保管兵刃之處。
凌干青听了華山商掌門人的指點,來至解劍坡三間小瓦房門前。這里面正有兩位年輕道人坐在那里聊天,凌干青拱拱手,含笑道︰“道兄請了。”
武當門人派到解劍坡來值日的,都經過師長再三告誡,不得和人有什麼爭執,因此都是彬彬有禮,那兩個道人看到凌干青朝他們招呼,立即一齊站起身來,稽首還禮。由一個年紀較長的說道︰“施主有什麼見教?”
凌干青道︰“在下茅山木劍門下凌干青,剛從華山雲靈峰來,奉華山商掌門之諭,來求見貴派南岩觀主的,想請道兄給在下帶路。”
那年長道長听說凌干青是木劍門下,又奉華山掌門人之命,求見大師伯來的,自然十分客氣,連連稽首道︰“原來凌施主是木劍門下,小道失敬,這樣吧!施主求見大師伯,小道不敢作主,師弟,你陪同凌施主到南岩宮去先行稟明大師伯再說。”
那年紀小的道人答應一聲,走出門來,躬身一禮,說道︰“凌施主請隨小道來。”
凌干青說了聲︰“多謝。”就跟著那道人行去。
那道人腳下甚是輕捷,行約三里來路,便到了南岩宮,那道人一直把凌干青領到第二進東廂中,才稽首道︰“凌施主請稍坐,容小道先去稟報大師伯。”
凌干青道︰“道兄請便。”
那道人匆匆退去,不多一回,領著中年藍袍道人走入,說道︰“這位就是凌施主了。”
那中年道人點點頭道︰“你去吧。”那道人恭敬的行了一個禮,便自退去。
中年道人朝凌干青打了個稽首,說道︰“小道元貞,忝主南岩宮,听說凌施主是奉華山商掌門人之命而來,不知有何賜教之處?”
凌干青听他口氣,原來就是南岩觀主,武當掌教門下的大弟子了,這就拱手道︰“原來道兄就是南岩觀主,在下失敬,在下奉華山掌門人之命,求見觀主,實是想請觀主引見貴派掌教道長而來。”
元貞道人听得一怔,說道︰“凌施主要見掌教師尊不知有什麼事麼?”
凌干青道︰“在下求見貴派掌教,實有機密之事,必須當面奉陳,請觀主原諒。”
元貞道人身為武當南岩觀主,武當門下大弟子,豈能僅憑你凌干青一面之詞,自稱是木劍門下,又說是奉華山派掌教之命而來,就相信了?一面含笑道︰“凌施主既然是奉商掌門人之命來的,可有商掌門人的信物?”
凌干青微微一笑道︰“在下面謁貴派掌教,實有極為機密之事,非見到掌教道長,不便明言,在下剛從華山來,為了不顯露行藏,商掌門人交代在下,在解劍坡前,可說是奉商掌門之命求見觀主來的,實則在下並非奉商掌門人之命而來……”
元貞道人听他一回說奉華山掌門人之命而來,一回又說不是奉華山掌門之命來的,顯然言詞吞吐,前後有了矛盾,心中不覺起疑,但他依然耐著性子含笑問道︰“那麼凌施主究是奉何人之命來的呢?”這句話說的雖然還算客氣,但語氣已是不耐了。
凌干青微笑道︰“不知觀主對在下說的話,是否听清楚了?在下木劍門下,奉一位前輩高人之命來見貴派掌教的,因為此事極端機密,故而華山商掌門人要在下先求見觀主,再由觀主給在下引見貴派掌教道長,至于在下奉何人之命,在下攜有這位前輩高人的信物在此,觀主不妨先將此信物,送呈貴派掌教道長請示。”說完,從身邊取出姜老夫子竹令符來,雙手當胸,遞了過去。
元貞道人身為武當大弟子,縱然出生得晚,但姜太公的竹令符,他自然听師父說過,目睹凌干青取出來的竟是昔年武林盟主的竹令符,不禁一驚,急快肅然恭立,只看了一眼,就道︰“凌施主原來是奉姜老前輩之命而來,請恕小道不知之罪,凌施主請隨小道上山去見家師,姜老前輩的令符,仍請凌施主收執,面交家師就好。”說後,恭敬的遞還給凌干青。
凌干青也雙手接過,收入懷中。元貞道人道︰“凌施主請。”
兩人跨出東廂,元貞道人朝殿前一名道人招手吩咐道︰“為師陪同這位凌施主上玉虛宮去。”說完,就引著凌干青,出了南岩宮,一路往山上行去。
武當八宮(淨樂、迎恩、五虎、遇真、南岩、紫霽、玉虛、太和)均系明代重修,宮殿紅牆綠瓦,宛如故都宮殿形式,極恢宏之致。玉虛宮為武當掌教修真之處,也成了武當派的中樞所在。
元貞道人領著凌干青來至玉虛宮,把他讓入一間精雅的客室,稽首一禮道︰“凌施主請在此寬坐,容小道進去稟報過家師,再來相請。”
凌干青忙道︰“觀主請。”元貞道人又打了個稽首,才匆匆退出,一名道童送上一盞茶來。
凌干青就在椅上坐下,足足等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見元貞道人匆匆趕來,稽首道︰“家師請凌施主入內相見,凌施主請隨小道進去。”凌干青隨著他一直進入中院,來至乙清道長的靜室門口。
元貞道人腳下一停,躬著身道︰“啟稟師尊,木劍門下凌施主來了。”話聲甫落,只見一名小道掀簾走出,躬身道︰“掌教有請。”
元貞道人回身道︰“凌施主請。”凌干青由元貞道人陪同進入。
這是一間相當寬敞,布置簡潔的靜室,中間一張雲床上,端坐著一個頭簪白玉如意道髻,身穿青布道袍,面貌清 ,須發微見花白的老道長。元貞道人低聲道︰“這就是家師了。”
乙清道長已從雲床上跨了下來,稽首道︰“小施主遠來,貧道有失迎迓。”
凌干青連忙趨上一步,恭敬的作了個長揖,說道︰“晚輩凌干青,叩見老道長。”
乙清道長連說不敢,抬手道︰“小施主請坐。”元貞道人此時已經退了出去。
凌干青落坐之後,乙清道長含笑道︰“貧道剛才听小徒說,小施主是奉姜老施主之命,來找貧道的,不知姜盟主有何令諭,請小施主示知。”
凌干青慌忙站起,從懷中取出竹令符來,雙手呈上,說道︰“姜老人家命晚輩隨帶竹牌信物,恭請老道長過目。”
乙清道長也立即站起,神色恭敬的雙手接過,看了一眼,就隨手遞還,說道︰“姜盟主信物,貧道看過,仍請小施主收起來,見此竹令符,如見姜盟主,有何差遣,武當派悉憑調遣。”
凌干青雙手接過竹牌,收入懷中,一面拱拱手道︰“老道長好說,姜老人家命晚輩赴謁,是為了重九五老峰之會,商借貴派玄武劍來的。”
“重九五老峰之會?”乙清道長訝異的道︰“那是一個什麼約會,貧道怎麼沒听說過?”
凌干青道︰“這個約會,目前江湖上尚無人知道。”當下就把斗姆邀約姜老夫子之事,和自己此行,詳細說了一遍。
乙清道長微哼道︰“憑她斗姆,居然敢向姜老施主約期作會,那是有幾個厲害魔頭在幕後給撐她腰了,姜老施主密柬上雖然只寫了「武當借玄武劍」,但這是姜老施主謙遜之處,不好意思直接命令武當派,玄武劍是敝派掌門人使用之劍,貧道自然要親自趕去才行。”
凌干青拱手道︰“能得老道長俞允,親自趕去,自然是最好了。”
乙清道長含笑道︰“斗姆蟄居了數十年,遲早必是江湖禍亂之根,有此一會,讓她看看咱們的實力,也是好事,小施主覆上姜老施主,貧道敬遵符令,重九必到。”
凌干青趕回樸樹灣,已是八月二十日了,距離重九之會,只有十八天時間,姜老夫子早已在中秋前一天走了。現在留在樸樹灣茅舍中的,只有歐一峰和五位女將,那是凌干青的妻子聶小香、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大家因會期逐漸接近,盼望著凌干青早日回來,就好動身了。
凌干青剛跨進門,四位姑娘已經簇擁著挺著肚子的聶小香走出。田玉燕搶先道︰“好啦,大哥回來啦,現在四姐不用日也盼,夜也盼了。”
聶小香紅暈著臉道︰“難道你不在盼望?”
田玉燕咭的笑道︰“那可不同呀,我盼望的是大哥,你盼望的是……是……”小姑娘也紅了臉,一時可說不出口來。
沈若華道︰“五妹就是口沒遮攔,凌大哥剛回來,我們該听听他的此行經過才對。”
畢秋雲道︰“對了,凌大哥,老夫子到底要你去了那里呢?”
凌干青道︰“老夫子沒告訴你麼?”
管秋霜道︰“我們問他老人家,他就不肯說,說什麼天機不可泄漏。”
正說之間,歐一峰已經從里面走出,含笑道︰“凌老弟這一趟辛苦了。”凌干青上前見了禮,大家就在堂屋中圍著凌干青坐下。
田玉燕道︰“凌大哥,你快說呢,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嘛?”凌干青就把此行經過向歐一峰作了詳細的報告。
歐一峰點頭道︰“這三位既已答應屆時赴會,凌老弟這一趟總算圓滿完成任務,沒有白跑了。”
田玉燕道︰“老夫子請了武當、華山兩派的掌門人,怎麼不請少林方丈呢?要去請一個瘋和尚來?”
歐—峰道︰“你莫小覷了風大師,他還是少林寺當今方丈的師叔,除了人有些瘋瘋癲癲,若論武功,可以說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呢。”說到這里,沉吟道︰“如依商掌門人的推論,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個老魔頭真如應斗姆之邀,或是先已有了勾結,咱們這一仗,勝負之數,還很難說呢。”
凌干青在華山之時,曾听商子畏提起過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個老魔頭,因自己和商掌門人初次見面,不好多問,此時又听歐一峰說起,忍不住問道︰“歐老前輩,這天山三怪和五行山五個老魔頭,有這麼厲害麼?”
田玉燕道︰“是啊,難道老夫子也怕了他們不成?”
歐一峰笑道︰“姜老人家功參造化,自然不會怕了他們,但他老人家在重九之會,絕不會自己出手,所以只好另外約人助拳了。”
畢秋雲道︰“老夫子怎麼會知道斗姆約了天山三怪和五個老魔頭呢?”
歐一峰一手捋須,笑道︰“憑斗姆—個魔教中人,那敢公然和姜老人家訂下重九之會?這不是說她有了堅硬的後台嗎?當今之世,左道旁門中老一輩興風作浪的人,多已經凋零殆盡,剩下來的也廖寥可數,只有天山三怪,昔年敗在天壤一劍手下,心有不甘,五行山五個老魔頭也不甘寂寞,只有他們才會和斗姆沆瀣一氣,老夫子要凌老弟去走一趟,就是為這幾個老魔頭先作預備而已。”
田玉燕道︰“歐前輩,你還沒說這幾個老魔頭有怎麼厲害呢。”
歐—峰道︰“天山三怪,在四十年前,來到中原,曾先後找上少林寺和武當山,非要和兩派掌門人一較勝負,但少林、武當是出家之人,不願和他們結怨,婉言辭謝了。”
管秋霜道︰“他們肯甘休麼?”
“當然不肯。”歐一峰笑了笑道︰“只是那是姜老人家已經不問江湖是非了,武林中幾乎沒有人能和他們三人抗衡,但姜老夫子是個熱心的人,他要人送了封信給少林、武當的掌門人,就說少林、武當不過是一個武術門派,中原真正高手,要數天壤一劍王西神,他們要想切磋武學,可去找天壤一劍……”
凌干青听得心中一動,暗道︰師父傳給自己「天壤一劍」的時候,曾說這招劍法是一位知友傳的,這位知友,已經作古,但這招劍法,不可沒有傳人,莫非就是天壤一劍王西神?管秋霜道︰“他們是不是去找天壤一劍呢?”
歐—峰道︰“因為少林、武當兩派都是這樣說法,天山三怪自然相信了,終于給他們在杭州孤山找到了天壤一劍,也被天壤一劍以一招劍法,削去了三人三根手指,就這樣結束了。”
管秋霜听出興趣來了,問道︰“那麼五行山五個老魔頭呢?”
歐—峰道︰“那五個老魔頭生相怪異,武功之高,似乎還在天山三怪之上,姜老人家要去借太白、玄武二劍,大概是專門對付他們五人的了。”說到這時,接著笑道︰“凌老弟回來了,老朽就要走了,這幾個姑娘,就由凌大哥領頭,帶他們去廬山了。”
凌干青問道︰“歐前輩不和我們同行麼?”
歐—峰道︰“老朽也是奉有姜老人家之命,要去茅山一行。”
沈若華道︰“爹去茅山作甚?”
田玉燕道︰“天機不可泄漏。”
歐—峰道︰“老朽此行,倒是沒有什麼天機,姜老人家要我順道去找凌老弟的尊師,重九之會,自然少不了木吾道人。”
凌干青道︰“姜老人家好像把這一會,看得十分嚴重。”
歐—峰笑道︰“事實上就十分嚴重,你們想想著,連姜老人家的大名,都壓不住人家,居然還敢跟他老人家訂下重九之會,若是沒有幾分把握,斗姆敢如此狂妄?只有你們幾個初生之犢,才覺得熱鬧。”
沈若華道︰“爹幾時動身呢?”
“說走就走。”歐一峰含笑道︰“飯後為父就要走了。”
沈若華「啊」了一聲道︰“我們只顧說話,還沒做飯呢!三妹、五妹,你們快跟我進去幫忙。”三妹是管秋霜,五妹是田玉燕。
聶小香站起身道︰“我也去。”
沈若華道︰“四妹,你還是坐著吧。”
田玉燕沒待她開口,咭的笑出聲來,附著她耳朵,低低的道︰“四姐,你不是天天盼望著凌大哥麼,小別勝新婚,你還是陪他聊聊吧。”聶小香紅上梨腮,輕啐了一聲。
畢秋雲道︰“還是我去。”
田玉燕道︰“二姐,你是我們中間的男人,一天到晚上,扮著讀書相公,叫你去燒飯,不把飯燒焦了才怪。”說著,和沈若華、管秋霜匆匆往里奔去。
畢秋雲笑道︰“不會做飯,也有好處,她們就不要我去幫忙了。”
凌干青問道︰“歐前輩,我們到了廬山,到什麼地方會齊呢?”
歐一峰道︰“姜老夫子說過,你們找到五老峰,那里有一個海會寺,在海會寺不遠,還有一個小廟,叫做看山廟,你們到看山廟去,就會有人招待的了。”
凌干青問道︰“姜老夫子還有什麼交代麼?”
歐—峰道︰“有,你們住進看山廟,不到重九,不準出廟門一步,就是有人覷伺,尋事,都不用管,就是說,不到重九,不論遇上什麼事,都不準出手。”
凌干青道︰“晚輩記下了。”
畢秋雲道︰“人家找上我們,我們也不準還手麼?”
歐—峰道︰“姜老人家這樣說,一定有他的道理,不過真要有人找上你們,不到萬不得已,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不多一回,管秋霜、田玉燕陸續端上菜來。
聶小香站起身,拿起碗筷,在桌上擺好,沈若華又端著一鍋湯走出。大家就依次入座,用過午飯。歐一峰道︰“老朽得走了,凌老弟,你們明天也該動身了。”
凌干青應了聲︰“是。”
歐一峰看了幾位姑娘一眼,說道︰“還有你們幾個,都已換了男裝,只有聶姑娘還是一身女裝,明天動身之時,最好也改裝上男裝,路上可以方便許多。”他不好說聶小香是柳鳳嬌門下,若是給柳鳳嬌遇上,豈肯放過了她?所以要她換上男裝,免得被人識破,幾位姑娘都應著「是」。
歐一峰又道︰“你們最好由凌老弟先去雇好一輛車子,你們趕去大路,就好上車,不要牲口代步,總之,行藏隱秘為是,在大會之前,不要讓對方得知虛實。”他不厭其煩的囑咐,就是不放心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在路上惹事。
凌干青忙著道︰“歐前輩只管放心,我們不會惹事的。”
歐一峰捋須笑道︰“如此就好。”飄然出門而去。
田玉燕笑道︰“歐前輩把我們都看成了小孩,好像很不放心呢。”
管秋霜道︰“是呀,咱們現在一起有六個人,還怕誰來?”
凌干青道︰“听歐前輩口氣,這次五老峰之會,關系重大,對方一定約請了不少高手,咱們自以小心為是。”
畢秋雲笑道︰“大哥怎麼膽子也小起來了?”
凌干青笑道︰“賢弟沒听說過江湖越跑越老,膽子越跑越小嗎?”
畢秋雲嗤的輕笑道︰“大哥也算老江湖麼?你在江湖上,出道比我還遲呢。”
凌干青笑道︰“那就算賢弟老江湖好了。”
田玉燕叫道︰“二姐,你過來呀,明天一早要動身了,我們也去收拾收拾呢。”說著,朝她眨眨眼楮。
畢秋雲「哦」了一聲,會意過來,站起身道︰“對,對,我們自該去收拾了。”四位姑娘都一陣風似的回房去了。
田玉燕回頭道︰“凌大哥,你們也該回房去收拾收拾了,天晨漸漸短啦,一回工夫天就黑了呢。”
堂屋里只乘下凌干青夫婦兩人,聶小香紅著臉幽幽的道︰“你去房里歇一會吧。”
入夜,卻是田玉燕來陪凌干青。只見田玉燕正躺在床上,一條雪白的長腿在凌干青的肩膀上正用力的伸直,五個粉紅的小腳趾用力的彎著,雙腿大大的張開著,兩個雪白的奶子左右上下的搖晃。凌干青趴在她身上,屁股正一上一下用力的干著田玉燕,而田玉燕則淫蕩的配合著凌干青的抽插,上下挺著屁股,口中不停地淫叫著:“好爽啊……快干……喔……好哥哥……啊……啊……你的寶貝插得妹妹快活死了……啊……妹妹的小穴爽死了……”
田玉燕的臀部正用力的往上頂,整個小穴里的嫩肉就像怕失去寶貝般,死命夾著凌干青的寶貝。而凌干青的雙手把著田玉燕的胯部,下身加大抽插的力度,強烈的刺激讓田玉燕牙都輕輕的咬了起來,不停的輕吸著氣,發出「嘶嘶」的聲音,圓滑滑的屁股更是不停的顫抖,兩腿抬的高高的。
凌干青一邊大力的抽插著,同時雙手已經伸到田玉燕的胸前,玩弄著那一對堅挺的奶子。田玉燕的雙手緊緊抱住凌干青的屁股用力往下按,臀部更不停的往上頂著扭動,好讓插在自己小穴里的大肉棒,能更快的插著騷癢的穴。
“我的好哥哥……你的……大寶貝……干得我好爽……要你……天天……干我……大哥……好好的……干……用力的干……啊……爽死了……”在感受到田玉燕小穴里的嫩肉死命夾著的快感,凌干青更加興奮的用雙手抱著田玉燕的屁股,奮力的往下猛插著。
“燕妹……哥哥這樣干你……爽不爽……哥哥的……寶貝……大不大……燕妹的小穴……好緊……好美喔……我的寶貝……被夾的好爽……啊……”
“啊……用力……啊……嗯……”田玉燕的頭發散開,雪白豐滿的乳房在胸前晃動,粉紅的小乳頭正被凌干青含在嘴里,粗大的陰睫在她雙腿間有力的撞擊著。
“噢……哎……呀……嗯……”田玉燕輕咬著嘴唇,半閉著眼楮,輕聲的呻叫著。
“喔……大哥……你真是太棒了……你的大寶貝……插死我了……”田玉燕呻吟著。抱緊凌干青的屁股,田玉燕的肥臀繼續瘋狂地往上頂,猛烈的搖頭享受著快感。
凌干青更加用力地抽動起來,田玉燕快樂地呻吟著:“哦……哦……哦哦……哦……哦……好……好……哦哦……干我……干我……哦……哦……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干……干死妹妹了……哦哦……哦……啊……”田玉燕的淫水不斷地從小穴里泄出來,挺起腰來配合凌干青的抽插,讓自己更加舒服。
“燕妹……大哥干你的小穴……爽不爽……啊……你的小穴……好緊……好美喔……我的寶貝……被夾的好……爽……我好愛……你……你……啊……”
“啊……好大哥……啊……用力……喔……用力啊……對……好棒啊……好爽啊……我的大寶貝大哥……啊……你插的我好舒服……喔喔……好快活啊……啊……我快被你……喔……插死了……啊……”凌干青將頭貼在田玉燕豐滿的雙乳上,嘴不停的輪留在田玉燕的雙乳上吻著、吸著,有時更用雙手猛抓兩個玉乳,抓得發紅變形。
“啊……對……就這樣……啊……用力插……啊……對……大哥干死妹妹的小穴……啊……啊……爽啊……再……再來……啊……喔……愛死你了……啊……你把我干得好爽……啊……真的好爽啊……爽死了……”終于凌干青的寶貝,深深的插到田玉燕的身體里開始射精,田玉燕的雙腿夾在凌干青的腰上,也不停的喘息著……廬山,在江西九江縣南,周圍五百里,群峰羅列,峭立千仞,山中煙雲,倏忽變易,所以甦東坡有︰「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詩句。山上有白鹿洞、墨池、五淵瀑,三疊泉等名勝,出名的高峰,共有九座,其中以五老峰最著。
五老峰因五峰並立而得名,峰巒重疊,其狀不一,從海會寺仰望,像朵矗立空際的金芙蓉。五老峰位于大月嶺之東南,前後兩面均極峻峭,第三峰尤為峻險,因地險路遠,游人住第三峰者較少,重九之會,就在這第三峰上。
從九月初一開始,通往第三峰的一條狹仄路口,已經豎立了一塊木牌,上面寫著︰“重九武林大會會場,游人止步。”
光憑這一行字,游客好奇,自然更不肯「止步」了,但這一行字的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那就顯得嚴重了︰“誤入者如有死傷,概不負責。”「死傷」二字,卻含有極大的威力,就算游客膽子再大,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當兒戲,因此這幾天,大家都相戒不敢再上第三峰去了。
凌干青一干人,就扮成了游山的相公,到廬山游山來的。聶小香也改扮成男裝,凸起的肚子,用布扎緊了,穿上寬敞的長衫,倒也看不出來。他們趕到廬山腳下,已經初三的上午。
海會寺是有名的古剎,他們找到海會寺,左側果然有一條小徑,曲折而行,走了里許光景,穿過一片松林,果然有一座廟宇,黃牆掩映,矗立在松林之間,松風徐來,泉聲潺緩,清靜已極。走到近前,廟門上一塊橫匾,寫著「雷公廟」三字。
凌干青不覺有些趔趄,心想︰“這雷公廟不知是不是看山廟?”
畢秋雲跨上一步,說道︰“大哥,是不是覺得這廟的名稱不對麼?這並不重要,有許多寺院,匾額上的名稱,和一般人口頭上叫的都不一樣,我們上去問問就是了。”
管秋霜道︰“海會寺左側,只有這個廟宇,我想不會錯了。”
正說之間,只見兩扇廟門開處,走出一個年輕青衣和尚,朝凌干青合十一禮,陪笑道︰“六位施主是看山來的了,快請里面奉茶。”說完,連連合掌肅客。凌干青听那和尚說自己六人是「看山」來的,心中不覺一動,正待問話。
那青衣和尚不待凌干青開口,立即低聲道︰“施主們不用多問,快些進去了。”凌干青、畢秋雲等人看他神色緊張,心中雖覺奇怪,但卻沒有再問,依言走入。青衣和尚迅快關上山門,才領著凌干青等人來至左首偏院,一間客室中休息。
田玉燕忍不住問道︰“大師父,你們寶剎是不是叫看山廟呢?”
青衣和尚合十笑道︰“是的,敝廟還處偏地,廟無恆產,平日香火不多,因在敝寺後進,添建了一排客房,專供游客歇足之用,游客是看山來的,就把敝廟叫做看山廟……”剛說到這里,只听外面響起擂門之聲,那青衣和尚慌忙合十道︰“施主們請稍坐,貧僧去去就來。”說完,匆匆轉身就走,往外行去。
山門開處,來的是兩個眉眼盈盈,長發披肩,身穿紫紅夾襖,長裙曳地的姑娘家。這兩人敢情是一對姐妹花,眉目酷似,年齡也差不多,看不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來?青衣和尚當門而立,連忙合掌道︰“二位姑娘是進香來的麼?”
左邊一個嬌聲道︰“不進香就不能來了麼?”
右邊一個道︰“你這和尚怎麼啦?擋在門口,不讓我們進去是不是?”
青衣和尚依然當門而立,合掌道︰“二位姑娘原諒,小廟除了雷公誕,並不開放進香。”
“快讓開。”左邊姑娘冷冷的道︰“我是游山來的,進去隨喜總可以吧?”
青衣和尚陪笑道︰“姑娘原諒,小廟平日謝絕隨喜。”
左首姑娘哼道︰“你們這里是不是叫看山廟麼?我們師父說這里清靜,要住到你們這里來,我們是來看房間的,你快領我們進去看看。”
青衣和尚為難的道︰“二位姑娘原諒,尊師想必也是女菩薩了,小廟住的都是男客,向來不接待女賓。”
右首姑娘哼道︰“我師父說要住到這里來,你和尚嚕嗦個什麼,還不讓開?”左手抬處,從她寬大的衣袖中,伸出一只羊脂白玉般的縴縴手掌,輕輕一翻,柔軟無比的朝青衣和尚肩頭拂來。
這一拂,手勢美妙無比,好像是和青衣和尚打情罵俏,但內行人地可以看得出來,她在這一拂之中,竟然包含了拂派截經、錯骨分筋手法,出手陰毒已極。青衣和尚看得臉色—變,急急往後斜退出去。
要知右首姑娘這一拂之勢,看去又柔又軟,實則出手之快,變招之速,何殊電光石火,武林中只怕很少有能夠躲閃得開,但青衣和尚居然不露形跡,一下斜退出去,這不是說,她出手雖快,青衣和尚躲閃得更快麼?
右首姑娘不由得一怔,接著水汪汪的眼楮一轉,口中發出格格嬌笑道︰“瞧不出你和尚居然真人不露相,還是個會家子呢。”
青衣和尚退後數尺,她卻像行雲流水般隨著跟進,一面說道︰“喂,你是不是少林弟子?”右手不知何時,縴縴玉指軟軟的朝青衣和尚肩頭拂來。她一閃而至,就到了青衣和尚面前,這下出手自然更快了。
青衣和尚如遇蛇蠍,腳下往後退下一步,合十道︰“姑娘休得說笑了,貧僧那會是少林弟子?”試想他若非武功極高,如何能閃避得開右首姑娘這一拍之勢?因為這一拍至少比方才那一拂還快得多,豈是後退一步就能閃得開的?
右首姑娘出手兩招,都落了空,而且發覺青衣和尚這當胸合十之際,就有一股暗勁從掌心涌出,雖無傷人之意,卻有阻攔之勢,心下更是怒惱。這一惱,她嬌面上無端飛起一片紅暈,水汪汪的眼楮,直勾勾盯著青衣和尚,媚情如絲,笑吟吟的道︰“你倒說說看,你不是少林弟子,那是什麼人的門下呢?”她豈會被他逼出來的一股內勁唬住?依然朝青衣和尚面前逼了過去,雙手隱藏在衣袖之中,顯然將有厲害殺著。
青衣和尚雙掌合十當胸,神色肅穆的道︰“姑娘請止步,貧僧已經連讓了姑娘兩記高招,該當適可而止才好。”
“唷。”右首姑娘格的笑道︰“你這話倒像是我逼你了?逼你還俗呢?還是逼你娶我?你……你說呀。”她聲音嬌中帶甜,甜中帶嗔,嗔中又帶些見顫,令人听得好不回腸蕩氣,蝕骨銷魂。
但在說聲中,雙手突然像水蛇般從她衣袖中飛出,涂著鳳仙花汁的尖尖十指,閃電般戳到,十道尖風帶著一縷沁人的甜香,直射過來。他們在對天井中一退一逼,尤其右首姑娘又嬌又笑的話聲,坐在左首偏院里的凌干青等人自然都听到了。
青衣和尚正在和一個女子較手,畢秋雲等幾個姑娘家豈肯不看?就一齊站起身,立到偏院通往大殿的門口,爭看熱鬧。青衣和尚眼看右首姑娘驟下殺手,不由雙目乍睜,沉聲道︰“姑娘這是逼貧僧出手了。”合掌當胸的雙手,突然一分,向外拍出。
他這雙掌乍分,就有一股無形的內家勁氣,隨掌涌出,朝前推出。那右首姑娘但覺自己發出的十道指風,全被震了回來,胸口一窒,一個嬌軀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三四步之多,才算站住,但腳下堪堪站住,突覺喉頭一甜,咳嗽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左首那個姑娘本來跟進山門,只是袖手旁觀,此時看到右首姑娘被青衣和尚掌風撞得吐出血來,不覺冷笑一聲道︰“好,你這小賊禿膽敢出手傷人,那是不要命了。”緩步走上,一面叫道︰“妹子,你下來,讓我來教訓教訓他。”
她們一式長裙曳地,看去俏生生長裙生波,蓮步姍姍,實則如同行雲流水,步法極快,話還未落,人已搶到右首姑娘的身前,目視青衣和尚,正待出手。那青衣和尚雙掌推出,把右首姑娘震退之後,突覺鼻中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頭腦一昏,心知不妙,一個人身子打轉,「砰」然一聲,跌倒下去。
左首姑娘回過頭來格的笑道︰“原來妹子已經下手了。”這下看得畢秋雲等幾位姑娘心下大吃一驚。
田玉燕低聲道︰“二哥,我們要不要出手呢?”二哥,自然是沈若華了。
她話聲方出,只听耳邊響起極細的一個蒼老聲音說道︰“此事和諸位小施主無關,你們不可在此露了形跡。”這句話,是有人以「傳音入密」說的,但「傳音入密」,是練音如絲,以內功送出,出彼之口,入我之耳,只能和一個說話,如今這蒼老聲音以「傳音入密」說話,居然一次說話,凌干青等六人耳邊,全听到了。
右首姑娘站在原地,運了一回氣,才算把逆血壓了下去,一面切齒道︰“姐姐,這賊禿由我來處置,我要剁他一雙手來。”目光一注,不由得呆住了,口中「咦」了一聲道︰“姐姐,這賊禿呢?”
凌干青等人給姑娘一嚷,注目看去,剛才明明撲倒在地上的青衣和尚,這眨眼之間,竟似借地遁走了,果然沒了影子。就在此時,只听一個矯滴滴的聲音冷冷說道︰“老和尚好快的身法。”
廟門前,來了兩頂翠綠的軟轎,轎子一直抬進小天井中央,才停下來。第一頃軟轎後面跟著的一個青衣少女,等轎一停,立即趕上前來,伸手打起了轎簾,挽扶著白發如銀,臉若桃花,身穿錦緞寬大夾襖,百褶曳地湘裙的美婦人下轎。這婦人生得眉如畫,看去不過三十來歲,應該是個少婦,但從她一頭披肩銀發來說,應該已有七老八十歲了。
凌干青急忙暗暗扯了畢秋雲一下衣衫,幾個人悄悄退下,小沙彌俏聲道︰“施主們快請隨小僧來。”
他話聲甫落,只听銀發美婦嬌滴滴的聲音問道︰“東廂是些什麼人?”
老和尚連忙合十道︰“那是住在敝廟東首客戶的幾位施主。”
銀發美婦吩咐道︰“月仙、巧仙,你們去看看是些什麼人?”
銀發美歸說的話,凌干青自然听到了,他朝管秋霜等人打了個手勢,要她們先隨小沙彌往里面客房行去,只留下自己和畢秋雲兩人來應付。那是因為畢秋雲平日穿慣男裝,不易被瞧出破綻來。管秋霜等人走後,凌干青和畢秋雲剛回入客室坐下,兩個紫衣少女已經俏生生走了進來。
那叫巧仙的妙目一轉,看到客室中坐著的兩人,竟是兩個溫文俊俏的少年書生,不覺粉臉生暈,春上眉梢,口中喂了一聲,說道︰“剛才偷看的就是你們兩個麼?”
畢秋雲含笑站起來,拱拱手道︰“兩位姑娘請了,方才在下和大哥二人,一時好奇,看到姑娘身手,真是高明極了,好教在下敬佩。”
巧仙听她一說,更是笑厝如花,瞟了她一眼,說道︰“真的?你們也會武功麼?”
畢秋雲道︰“在下兄弟,也練過幾年,防防身而已。”
巧仙問道︰“你們是游山來的?”
畢秋雲道︰“是的,在下兄弟久聞廬山煙雲,是以前來一游,二位姑娘也是游山來的麼?”
“才不呢。”巧仙道︰“我們是來參加重九武林大會的。”
“重九武林大會?”畢秋雲奇道︰“怎麼在下兄弟沒听人說過呢?”
凌干青抱拳道︰“二位姑娘怎不請進來坐呢?”
巧仙回頭道︰“師姐,我們進去咯。”
兩人跨入客室,巧仙眼波一溜,問道︰“你們貴姓呢?”
畢秋雲搶著道︰“他是我大哥姓凌,在下姓畢,二位姑娘貴姓?”
巧仙粉臉微酡,說道︰“我叫巧仙,師姐叫月仙。”
月仙看她說個沒完,接口道︰“師父要我們看看的,我們不坐啦。”
畢秋雲道︰“今日難得遇上二位姑娘,這也是緣,多坐一回有什麼要緊?”
巧仙道︰“我們還要去回師父的話,不坐啦。”
畢秋雲道︰“姑娘身手已有如此高絕,令師一定是非尋常人了,不知是那一位高人?”
巧仙咭的笑道︰“你們沒看到麼?”
畢秋雲道︰“看是看到了,令師好像年紀不大。”
巧仙嬌笑一聲道︰“我們師父快八十歲啦,你還說她年紀不大,告訴你,她老人家就是武林中人稱銀發仙婆的,你听人說過麼?”畢秋雲還是搖了搖頭。
月仙拉著巧仙的手,說道︰“我們快走了。”巧仙美目盈盈瞟了畢秋雲一眼,才輕扭腰肢,俏生生和月仙一起走了。
大殿上銀發美婦正以威力的口氣嬌聲說道︰“我只要在這里住上三天,大師如果不肯答應,那就是不給我面子了,除非你金羅漢在武功上勝了我銀發婆婆……”
“阿彌陀佛。”老和尚連連合十道︰“老僧已在佛前許願,不再和任何人動手,女菩薩這不是要老僧為難麼?”
何真真在旁道︰“老師父,銀發前輩就是要圖個清靜,才到寶剎來的,既已來了,老師父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使人難堪麼?”
老和尚合十道︰“女菩薩說得極是,只是敝廟客戶,已經有人定了,何況住到敝寺來的,都是男施主……”
何真真道︰“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東院客房,已有人住了,咱們只要西院的客房就好。”剛說到這里,月仙、巧仙已經走了進來。
月仙朝銀發婆婆行了一個禮,說道︰“啟屏師尊住在東院客房的,是兩個游山來的年輕相公。”
巧仙接口道︰“弟子問過他們了,一個姓凌、一個姓畢。”何真真听得心頭突然一動,暗道︰一個姓凌、一人姓畢,莫非就是凌干青、畢秋雲他們?
銀發美婦點點頭道︰“好,你們先到西院客房去看看,咱們就住到西院客房去好了。”
老和尚攢攢眉,這老魔女不好惹,自己縱然不懼,但此時也不好和她翻臉,這就合十道︰“女菩薩既然非住敝剎不可,老僧也不好堅持,只是男女有別,女菩薩幾位借住西院,務必約束門人,不可隨便到處走動,更不可到東院去,老僧只有這點要求,女菩薩諒可首肯吧?”
銀發美婦含笑道︰“大師放心,我自會遵守諾言,絕不讓她們到處走動就是了。”
老和尚雙手合十道︰“既是如此,女菩薩請吧。”
銀發美婦回頭道︰“真真,咱們到西院去。”一行人果然朝西院行去。
老和尚回到後進禪房,小沙彌已經先在,合掌道︰“老師父,弟子已把凌施主一行六人,領到東院客舍去了。”
老和尚道︰“現在有—件事,你和師兄必須日夜輪班,在山門前等候,如果姜老施主和歐施主來了,立即把他們領到為師這里來。”
小沙彌躬身道︰“弟子遵命。”
東院一排八間客舍,中間是—間起居室兼膳廳,庭院中也小有花木之勝,當真清靜已極。凌干青和五位姑娘,每人單獨住了一間。晚餐時分,小沙彌送來了素齋。凌干青問道︰“小師父,那些人走了麼?”
小沙彌道︰“她們已經在西院住下來了,老師父特別要小僧轉告凌施主,無事不可外出。”
田玉燕問道︰“老師父沒有說,那銀發婦人是什麼人呢。”
小沙彌搖搖頭道︰“不知道,老師父沒說,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哦,老師父方才還吩咐小僧,要小僧和師兄輪流值班,去廟外等候姜老施主和歐施主呢。”
畢秋雲道︰“大哥,這個怎好勞動兩位小師父,我看還是我們輪流到廟外去等的好。”
沈若華持重的道︰“你沒听老師父吩咐,無事不可外出麼?”
畢秋雲道︰“我們又不去和人惹事,只是在暗中等候,有何不可?”
凌干青道︰“三弟這話也有道理,我們在廟門口等人,只要不惹事就是了。”剛說到這里,突然抬目喝道︰“什麼人?”五位姑娘方自一怔。
只听有人低笑一聲道︰“果然是凌少俠。”人隨聲下,翩然從檐前墮下一個人來。
凌干青早已听出口音來了,連忙拱手道︰“原來是何姑娘。”來的正是黑衣魔女何真真,她長發披肩,一身黑衣,一雙妙目盯著凌干青,笑吟吟的,看去真有無限風情。
聶小香趕忙迎了上來,躬著身說道︰“師……”
何真真瞟了她一眼,沒待她叫出口來,便搶著握住了她的手,嬌聲笑道︰“小妹子,你已經不是仙女廟的人了,還叫我師叔麼?我告訴過你,以後我們只許姐妹相稱,你怎麼忘了呢?還不叫我何姐姐?”
聶小香紅著臉叫了聲︰“何姐姐。”
何真真咭咭的笑道︰“這才是好妹子。”她伸手從懷里取出一件東西,一下塞到聶小香的手中,說道︰“你們已經大喜了,這是我做姐姐的一些薄禮,你快收了吧。”
聶小香低頭一看,她塞到自己手中的是一雙翠玉雕龍手鐲,雕刻精細,玉色翠綠如油,只得紅著臉道︰“謝謝何姐姐。”
何真真道︰“不用謝,這鐲子上雕刻的一條蟠龍,是個好口采,預祝你生個龍子。”聶小香被她說得臉上更紅,不好再說了。
畢秋雲道︰“何姑娘消息倒是靈通得很,我們大哥成了親,你都知道。”
第十八章五女破五行陣何真真朝她笑笑,說道︰“方才我听她們說,住在這里的是一位凌相公,一位姓畢,我猜到就是畢姑娘了,沒想到你們全來了。”接著又笑道︰“樸樹灣一舉一動,仙女廟都了如指掌,只是礙著姜太公,沒采取行動而已,凌少俠和小妹子的婚禮,我自然知道了。”
凌干青道︰“何姑娘都認識,在下就不和你介紹了。”
何真真舉手掠掠鬢發,嫣然一笑道︰“我都認得,只是沒和大家打過招呼罷了。”她目光一轉,又道︰“凌少俠,你怎麼會住到這里來的呢?”她在五位姑娘面前,不好叫他「凌大哥」。
凌干青也不隱瞞,低聲道︰“這是姜老人家要我們來的,他也會到這里來。”
何真真哦了一聲道︰“這就對了,師父指定要我陪銀發前輩住到這里來,大概就是為了這里的老師父金羅漢和姜太公是素識,來看看他的動靜的了。”
凌干青問道︰“何姑娘說的銀發前輩是什麼人呢?”
何真真道︰“銀發前輩如論輩份,比家師還高上半輩,是敝教中碩果僅存的一位老前輩了。”她口中的「敝教」,自然是魔教了。
她話聲甫落,只听一聲嬌艷的笑聲,接著有人嬌聲說道︰“真真,你怎麼在背後編排起婆婆來了?”話聲入耳,大家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銀發如雪的美婦人。
何真真臉色為之一變,急忙躬身道︰“晚輩怎麼敢在背後編排前輩呢?”
銀發婆婆格的一聲嬌笑說道︰“還說沒有編排婆婆,連婆婆的底牌掀出來了呢。”她一雙明眸,閃著亮晶晶的光芒,從幾人臉上緩緩掠過,最後停在凌干青的臉上,點點頭道︰“這小伙真是艷福不淺,五個俏女娃像眾星拱月般伴著他,你真真還來湊上一腳。他叫什麼名字?是不是那個叫凌什麼的男孩子?”何真真粉臉驀地紅了起來,不,沈若華等五位姑娘也給說紅了臉。
田玉燕道︰“他是我們大哥咯。”
銀發婆婆格格笑道︰“小妹子,從前婆婆那個短命鬼還沒死的時候,婆婆還不是叫他他大哥、好哥哥?人家好哥總要背著人叫的,婆婆可當著許多人就這樣叫,他本來就是我好哥哥咯,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她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但一口又嬌又脆的聲音,听得沒有一個男人不會怦然心動,如果再倒退六十年,她只要叫你一聲「好哥哥」,不把你叫死才怪。
她這話,听的六個大姑娘莫不面紅耳赤,感到羞澀,心里也暗暗罵道︰“魔教怪物,當真是老不羞。”
銀發美婦看著她們,含笑道︰“你們害羞,就是心中有賊,唔,真真,看來你對這小伙子當真動了真情,本來咱們魔教中人,第一就是要去心中之賊,就是當眾脫光了也不會臉紅,這沒有什麼,只是心中光明,王體聖潔而已,虧你還叫黑衣魔女呢?怎麼也效兒女之心?你師父的衣缽,看來要落空了。”她目光一轉,又道︰“你叫凌什麼,還是你自己說吧。”
凌干青也被她說紅了臉,正容道︰“在下凌干青。”
“對、對。”銀發婆婆嬌笑道︰“就是你,听說你是木吾的徒弟,你是赴重九之會來的了,你師父呢?”
凌干青道︰“家師沒有來。”
銀發婆婆問道︰“那姜竹坡呢?來了沒有?”
凌干青道︰“姜老人家也沒有來。”
銀發婆婆回過頭去,朝真真格格的笑道︰“真真,你不是喜歡他嗎?那就要他跟咱們走好了,婆婆替你作主。”
何真真急得臉紅發熱,說道︰“前輩,晚輩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何況他已經有了妻室……”
“傻丫頭。”銀發婆婆不悅道︰“婆婆給你作主,還怕什麼?”
管秋霜哼道︰“你憑什麼要凌大哥跟你走?”
田玉燕接口道︰“憑你想帶走凌大哥,門都沒有。”
凌干青也正容道︰“姜老人家已經約定了重九之會,有什麼過節,可以在會上見個真章,如今還不到會期,雙方都應尊重對方的人,咱們因和何姑娘相識,尊敬你婆婆是武林前輩,你要和咱們動武,不嫌以大欺小麼?”
“動武?”銀發婆婆格格笑道︰“婆婆只要你跟我走,沒說動武呀,真要動武,你們還不配呢。”
何真真道︰“前輩,凌少俠說得沒錯,我們走吧。”
銀發婆婆嬌聲道︰“他說的話,你自然都認為對的了,婆婆要他跟咱們走,是帶他見你師父去,你師父對他很不諒解,有婆婆給他打個圓場,你師父的氣也消了,有婆婆在,還會難為他麼?”
凌干青得怒聲道︰“在下不去呢?”
銀發婆婆嬌聲道︰“今晚你非去不可,婆婆可以保證,沒人敢傷你一根毫發。”
“阿彌陀佛。”一聲低沉的佛號,傳了進來,老和尚雙手合掌當胸,急步走入,說道︰“兩位女菩薩,老衲和兩人約好了的,你們住西院,東院另有人住,不可到東院來,女菩薩一向言出如山,怎好食言?”
“老和尚真多事。”銀發婆婆道︰“我只是這姓凌的小伙子隨我走一趟,又不是騙去把他吃了,你老和尚干麼急匆匆的趕來?”
老和尚合十道︰“女菩薩有所不知,這幾位小施主,老衲受人之托,在他們師長未到之前,要負責他們的安全。”
銀發婆婆格格的笑道︰“金羅漢出頭了,那好,銀發婆婆久聞你大通大師之能,可惜從沒有人和你較量過,今晚正好較量較量,看看是你佛法無邊,還是我魔教神通廣大?只要你大師贏得我一招半式,我拍手就走。”
“阿彌陀佛。”老和尚合掌道︰“女菩薩這是出的難題,老衲四十年前已在佛前許願,不再和人動手。”
銀發婆婆道︰“那怎麼辦呢?”
老和尚合掌道︰“老衲雖然不再和人動手,但女菩薩若是肯回轉寶山,不參加重九之會,老衲還是願意一試。”
銀發婆婆問道︰“你要如何試法?”
老和尚道︰“老衲任憑女菩薩施為,絕不還手,女菩薩不勝,就算老衲勝了。”
銀發婆婆听得一呆,說道︰“大師任憑我施為不還手?”
老和尚道︰“正是。”
銀發婆婆道︰“大師能忍受魔教神通?只要一下受不住,就得涅槳歸西。”
老和尚寶相莊嚴,徐徐說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好哇。”銀發婆婆尖笑一聲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能怪我?”
老和尚道︰“若是老衲抵受不住,那是老衲禪心不堅,怎敢怪到女菩薩頭上。”
銀發婆婆點頭道︰“那你就接著了。”話聲出口,伸出一雙又嬌又柔的手腕,輕輕攏了下披在肩後的銀發並未看她有何施為。
老和尚似乎很緊張,急忙合十道︰“且慢,女菩薩神功通玄,要施為也請到天井中去。”迅快的退到小天井中央。
銀發婆婆格格笑道︰“我從不韙言是魔教中人,魔教只有魔功,那來的神功?不過我婆婆極有分寸,和你較量,絕不會傷害到第三個人去。”
她也輕移蓮步,隨著話聲嬌嬌嬈嬈的跟了出去。如果沒有人說這位是銀發婆婆,看去最多也是三十許人,有誰相信她是魔教中碩果僅存的老奶奶,少說也有八十歲了。何真真知道厲害,自然不敢跟下石階去。凌干青也得到老和尚「傳音入密」的暗示,要他們站遠一點,是以大家只站在走廊上作壁上觀。
銀發婆婆走到離老和尚一丈光景,便自站停下來,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把銀色的木梳,眼波一抬,嬌笑道︰“老和尚,你準備了。”話聲出口,舉起銀梳,輕輕朝白發上梳去。
她這一梳,就從白發上梳下無數火星,滾落地面,朝老和尚腳下滾了過去。這下看得凌干青、畢秋雲等人暗暗奇怪。他們還以為銀發婆婆要和老和尚比較什麼高深的武學,這樣子梳梳頭發,梳下一大堆火星來,算是什麼功夫?
老和尚看到無數火星朝他腳下飛滾過來,臉色顯得十分凝重,本來站著的人,緩緩朝地上坐下,盤好雙腳,雙手合掌當胸,閉目瞑坐,一動不動,那些火星滾到他身子四周,就逐漸的熄沒。但銀發婆婆用銀梳梳著白發,一記又一記絲毫沒停,每梳一下,就有無數火星,隨流而下,滾了過去,是以老和尚四周,一直有無數火星在滾動,前面的隨滾隨沒,後面的又滾滾而至。
銀發婆婆那把銀梳,越梳越快,火星也越滾越多,先前梳下來的只是閃著星星之火的火星,梳到後來,火星越梳越大,變成火球,從她白發上滾落地面,就發出“滋”“滋”細聲,鋪在天井上的青石板,都被火球燒得隨著冒起縷縷青煙。
火球越滾越多,因為火球體積大了,一時不易很快熄滅所以越積越多,雖然中間有許多在逐漸消沒,但後來的滾滾不絕,一時之間,在老和尚坐著的一丈之內,幾乎布滿了四面流轉滾動的火球。加上青石板被燒得發出滋滋之聲,也隨著大盛,冒起的一縷縷青煙,也籠罩了一丈方圓。
直到現在,凌干青等人才看出這火球的厲害來了,因為他們站在階上,離那一圈滾動的火球,少說也有兩三丈遠,但每個人都被火勢灼得滿面通紅,全身都在冒汗了。由此可見坐在火堆中間的老和尚,若無上乘精純禪功,不被這滾滾火球,燒成焦炭才怪。
大家凝目看去,老和尚四周青煙繚繞,已經看不清老和尚如何了,只是有個人影還挺直的坐著,如此而已。只有銀發婆婆心里明白,自己施展的「魔火」,並未把老和尚燒死,甚至連他一寸衣角都沒燒到,口中不覺發出一聲銀鈴般的嬌笑。
突然收起銀梳,舉步繞著火球走去,雙手在後一攏長發,上身朝前一撲,頭向前點,披散在肩後數尺長的銀發,忽然散開,朝前甩去。她這一甩,但听「轟」的一聲,本來只是滾動的火球,這回好像火上加油,火勢登時大盛。
銀發婆婆繞著這圈火球而行,每走三步,就上身一撲,頭向前點,一蓬銀發就隨著朝前甩出,每一甩都「轟」然有聲,火勢就隨著旺盛。這一圈下來,本來滾動的火球,如今已化作了一幢丈許方圓,丈許來高的碧綠火焰,包圍著老和尚熊熊燃燒。
就在此時,小天井南首上空,突然出現了一道烏黑的光芒,矯若神龍,朝天井上宅飛射而來。銀發婆婆似有警覺,怒聲道︰“是什麼人發的玄武劍?”她喝聲甫出,但見那道烏光剛到小天井上空,就忽然停住,那是一柄通體烏黑有光的寶劍。
同時只听火堆中響起老和尚的聲音說道︰“阿彌陀佛,老施主快快收劍,老衲還撐得下去。”凌干青听銀發婆婆喝出「玄武劍」,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武當掌教到了?
玄武劍北方癸水之精自然是這片魔火的克星無疑,如果發劍的是武當掌教,老和尚不會稱他老施主,而且這只劍橫停在半空,正是姜老人家「誅神劍」的手法,莫非姜老人家也來了?直射而來的劍光,突然停住,那是老和尚使的神通,把它攔住的了?
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熊熊火光,倏然滅去,大家只覺眼前一暗,再定楮看去,南首屋面上出現二俗二道,一共是四個人。凌干青看得心頭不禁大喜,這四人,正是姜老人家、自己師父、武當掌教乙青道長、和歐一峰。
銀發婆婆臉色鐵青,怒哼一聲道︰“方才祭劍的是武當乙青子吧,老婆子不相信你牛鼻子有這大的功力。”抬手之間,從她大袖中飛出七支三寸長的亮銀小劍,排作七星之狀,緩緩飛去。
姜太公大笑道︰“那是老夫怕老和尚被燒成了灰,才借乙青道友的玄武劍一用,但劍到上空,就被老和尚「一指禪」給抵住了,並未毀傷了你的魔火,你急什麼呢?”長袖一揮,激射過去的七支小劍,就被一股無形之力給擋住了。
老和尚這時已從地上站起,朝四人合十一禮,徐徐說道︰“四位光降,恕老衲失迎,方才是老衲和這位女菩薩有約在前,只要女菩薩不勝,就算老衲勝了,女菩薩就立即回轉寶山,不再參與重九之會,老衲還撐得下去,自然不能有第三者出手了。”
銀發婆婆招手收回七支小劍,哼了一聲道︰“老和尚,你不用說給我听,銀發婆婆言出如山,說話算話,我這場「諸天魔火」既然不能勝你,自然是你勝了,我還會賴麼?”說到這里,回頭道︰“真真,你給我告訴你師父,我婆婆對重九之會,無能為力,我走了。”話聲出口,她人影倏杳,業已走得無影無蹤。
何真真朝凌干青低低說了聲︰“我也走了。”急步往走廊行去。
凌干青、沈若華、畢秋雲等人,也一齊迎了出去,只見小天井中方才被魔火燒過之處,足有數寸來厚的青石板全都燒成了焦灰,只有老和尚坐的地方,依然完好如初。凌干青因自己成了親,還沒稟呈師父,引著聶小香雙雙跪拜下去。
木劍道人含笑道︰“你們起來,為師已經听姜前輩說過了,這是姜前輩作的主,為師自然不好責備你了。”凌干青、聶小香還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四個頭,才行站起。接著沈若華、畢秋雲等四位姑娘,也拜見木劍道人和乙青道長。
姜太公道︰“木吾道兄,老夫這五個記名徒弟,你看如何?”他說「五個」是包括聶小香在內。
木劍道人呵呵笑道︰“姜前輩的高足,還有什麼話說?”
乙青道長含笑道︰“原來這五位姑娘,都是前輩的高足?”
姜太公大笑道︰“我是儒教,孔老夫子當年有三千弟子,我只收了五個記名弟子,還太少呢。”大家由老和尚陪同,進入起居室落座,那小沙彌不待吩咐,送上四盞香茗。
姜太公含笑道︰“大師今晚功德無量,總算給咱們趕走了一個難惹的魔頭。”
老和尚連連合十道︰“阿彌陀佛,這女魔頭當真難惹的很,她那「諸天魔火」,差點把老衲一把老骨頭化成了灰塵,方才老衲為了阻止老施主那支玄武劍,稍微大意,就把老衲的衣袖,燒去了一角呢。”他舉起右手大袖,袖角果然被魔火焚毀了一個大洞。
管秋霜問道︰“老師父,玄武劍可以克制魔火嗎?”
老和尚含笑道︰“玄武劍乃是癸水精英,自然是她魔火的克星了。”
管秋霜道︰“那麼老師父方才為什麼要攔阻呢?”
老和尚道︰“老衲和她約好了,她勝不了老衲,就不再參與重九大會,如果玄武劍真的破了她魔火,她一做,二不休,此人翻了臉,可不易收拾,自然讓她自己走的好了。”
姜太公笑道︰“為師要乙青道兄祭起玄武劍,再由為師行氣馭劍,也只是存心唬唬她的罷了,好讓她知難而退,並不是真的要和她動手。”
木劍道人道︰“姜前輩,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真的都會趕來給斗姆助拳嗎?”
姜太公道︰“你們不是看到了,連陰山一魔都被也搬出來了,他們這些本來蠢蠢欲動的人,還會不來麼?”
田玉燕問道︰“老夫子,陰山一魔是誰呢?”
歐一峰笑道︰“你們都見過了,她就是剛才走的銀發婆婆。”
乙青道長道︰“姜前輩,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都不易對付,你老想必已胸有成竹了?”
“唔。”姜大公一手摸著花白胡須,微微一笑道︰“五行五老,只是生性剛愎,生平尚無大惡,對付這五個人,老夫已經有了腹案,不用諸位出場,至于天山三怪,生性凶殘,是左道中的凶人,咱們這次可就不能讓他們再有一個漏網了。”
乙青道長稽首道︰“貧道但憑前輩差遣。”
姜太公道︰“時間不早,這幾位小娃兒都該去休息了,咱們到老和尚那兒去談吧。”于是由老和尚引著姜太公、木劍道長、乙青道長、歐一峰四人,往後進禪房而去。
第二天,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也帶著兩個門人趕來。現在只有一個人還沒有來,那是少林寺的瘋和尚風大師,不過他親口答應來的,自然一定會趕來的了。兩天時間,一晃眼過去。重九佳節,敬老尊賢,本是登高的日子。
但今天五老峰這個登高大會,卻是武林正邪存亡絕續之會。同樣登高,意義各殊。五老峰的第三個峰頂,正好是一片平台,由仙女廟觀主魔手天尊朱九通率同門人,早已在峰頂東兩邊搭了兩個遮陽的布蓬,放好一、二十個薄團,準備給與會人臨時休息之用,也派了幾個女弟子供應茶水。
因為這重九大會,是仙女廟發起的,他們自然是主人了。主人,當然要到得早些,因此由斗姆為首的這一幫人,辰牌時光,就已抵達峰頂,坐到了東首的棚下,西首一個棚,留給姜太公等人。已牌時光,姜太公一干人離開看山廟,一路朝五老峰而來。
這一行人由姜太公姜竹坡為首,看山廟主持金羅漢大通大師、木劍道人、武當掌教乙清道長、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南海門掌門人歐一峰。門人有凌干青、聶小香夫婦、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武當門下八個藍袍道人,和看山廟的小沙彌。
一行剛到峰下,就看到兩個身穿青色勁裝的漢子站在入山小徑上,看到姜太公等人朝山徑行來,立即迎上前來,抱抱拳道︰“來的可是參加大會來的姜老夫子麼?”
姜太公含笑道︰“正是老夫。”
兩名漢子神色恭敬的道︰“那就請上山了。”他們自然是朱九通的門徒,奉派在此守著登山小徑的人,若非參與大會之人,就得一律擋駕了。
姜太公一行魚貫登上峰頂,便由兩名一色綠衣的少女迎了上來,躬身道︰“諸位姜老夫子的人了,請到西棚休息。”說完,就走到前面引路,把一行人領到西邊棚下,躬身道︰“委屈諸位,峰高路險,不好搬運坐椅,只好請諸位在薄團上休息了。”
姜太公含笑道︰“這樣很好,多謝兩位姑娘了。”
兩個綠衣少女又端上一把茶壺和十幾個茶碗,說道︰“諸位請用茶水。”放下茶壺茶盤,才行退去。
姜太公舉目看去,東首棚中,已經坐了不少人,除了身為主人的斗姆,和她三個門下魔手天尊朱九通、勾魂娘子柳鳳嬌、黑衣魔女何真真之外,還有不少三山五獄的人,自然是他們師徒邀約來的了。姜太公最注意的是坐在前面一排的八個人,那就是天山三怪和五行五老了。
天山三怪一樣的蟹青臉,濃眉大眼,雙顴突出,頭戴皮帽,身穿一式羊皮襖,足上穿上雙烏拉草編織的草鞋,胸口掛一串骷髏念珠,中間一個看去年歲較大,已有七十以上,左右兩人,和他相差也不過三四歲光景。因為這三人服裝怪異,就顯得十分突出。
在這三人右邊,則是五老,五個身穿及膝黃衫的矮小老人,每人頷下都留了一把雪白的山羊葫子,相貌雖然有些不同,但因打扮得一模一樣,看去也很顯眼。武當乙青道長低聲道︰“要來的果然全來了。”
華山掌門商子畏笑道︰“這樣也好,經此一會,武林中大概可以太平上二、三十年,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東棚斗姆看到和姜太公同來的人中,還有木劍道人和金羅漢大師,臉上不禁變了顏色。但她身為主人,不得不站起身來,舉步走出,朝姜太公拱了拱手道︰“今天得蒙姜前輩、金羅漢大師、木道長等諸位準時光降,老身至感榮寵……”
她目光一轉,續道︰“咱們此次重九之會,原是因為關外紫衣幫的人大舉騷擾中原,是我門下朱九通和紫衣煞神霍天生訂下了今日之會,那知紫衣煞神居然不守江湖信義,明的訂下了日期,暗中卻傾巢出動,夜襲仙女廟,這一役,雙方當然死傷狼藉,損失慘重,但他紫衣幫從霍天生到小嘍羅,也差不多全數被擒……”
她口氣一頓,接下去道︰“怎知姜老前輩竟然派人持他昔年符令,要小徒朱九通放人,小徒不得已就向老身請示,老身覺得姜老前輩也許誤信人言,致有此誤會,那是離重九已是不遠,索性邀請姜老前輩聚會,俾可說明原委,解釋誤會……”
接著又道︰“還有,就是多少年來,有些私人恩怨,過節未了的,也好在這次大會中提出申訴,能夠化解的,當然以能化解最好,不能化解的,也可求一合理解決,這就是這次重九大會的目的,老身向諸位作簡單的報呈,請堵位與會來賓多多指教。”她話聲一落,東棚中人紛紛鼓起掌來,西棚自然也鼓掌如儀。
姜太公站身來,走出棚外,含笑抱抱拳道︰“大家都是江湖同道,也是今天重九大會的來賓,自然不用分東棚、西棚了,斗姆是魔教中杰出的一位,數十年來,江湖上也沒有因她是魔教而稍加歧視,所以有人說今天這場大會,是正邪比武大會,是不正確的,不用說武功了,武功根本沒有邪正之分,就是學道求仙,也並沒有邪正,妖魔精怪一樣可以修成正果,神仙犯了戒律,一樣難逃天劫,老朽這樣說,是替咱們今日這個大會正名,會者,是調和不同意見,而成為共同的意見,這才是今日大會真正的目的。”大家听到這里,就紛紛鼓掌。
姜太公又道︰“至于今天會中有多少件恩怨過節,大家不妨一件件提出來,由大家來決定,務求公正合理而後已,最後老朽代表咱們西棚的人,向主人致謝。”說完,又抱了抱拳,徐徐退下,大家又鼓了一回掌。
木劍道人站起身來,走出布棚,向大家打了個稽首,說道︰“第一件,由貧道向大會提出,那是一件復雜凶殘的仇殺案,有兩家孤兒要討還兩家數十口血債,要請大會主持公道。”他說到這里,伸手一招,凌干青、管秋霜立即雙雙走出。
木劍道人一指兩人道︰“他們兩個一個是小徒凌干青,一個是姜前輩的記名弟子管秋霜管姑娘……”凌干青、管秋霜隨著他的話聲,向大家躬身為禮。
木劍道人續道︰“小徒凌干青的尊人,說起來大家也許知道,就是金翅鵬凌千里,他和管姑娘的尊人雲中鶴管崇墀,斗姆的道友門下柳鳳嬌的丈夫潘河東,原是結義兄弟,有一年,潘河東為了覬覦一個告老京官的一顆夜明珠,竟然一夜之間,殺死事主全家一十七口,連三歲孩子都不肯放過,事後凌千里和管崇墀眼看三弟如此喪盡天良,責他投官自首,潘河東不但不听勸告,還使用歹毒暗器,企圖滅口,終于被兩人擊下,如果送官究辦,他殺害一十七條人命,就得凌遲處死,潘河東自知已無生理,要求給他一個痛快,才點了他死穴,這件事,凌、管二位施主,顧念手足之情,也顧全了大義,照說應該就此了結了……”
他又兩道湛湛神光一掠斗姆右首的柳鳳嬌,續道︰“那知柳鳳嬌不想她丈夫咎由自取,懷恨凌、管二位施主,在十年之後,不但在貧道居住的茅山腳下,殺害凌千里,又趕去凌家莊施展毒手,幸而貧道要小徒趕去凌家莊保護才算沒有全遭毒手。繼而又趕去管家莊,殺害全莊二十八口,因為柳鳳嬌是斗姆門下,這件事才由貧道代為提出,請大家公決。”說完以打了個稽首,和凌干青、管秋霜一起站到邊上。
柳鳳嬌氣得滿臉通紅,尖聲道︰“我是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大義小義,也並不知道我丈夫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我只知道我丈夫給兩個結義哥哥害死的,女人丈夫就是天,有人害死我丈夫,我自然要替夫報仇,這有什麼不對?”
木劍道人打了個稽首道︰“這是女施主理由,但對與不對,自有大會公平處理。”
斗姆起身道︰“鳳嬌,你退下來。”柳鳳嬌應了聲是,緩緩退下。
斗姆抬頭道︰“老身是柳鳳嬌的師父,對這件事老身也有一個看法。”
木劍道人道︰“願聞其詳。”
斗姆嘿然道︰“即使依道長方才所言,潘河東做了喪盡天良之事,他兩個結義哥哥取了義弟的性命,似乎是天經地義之事,那麼潘河東的妻子,一個未亡人,為了報雪夫仇,十年苦練,替夫報仇,自然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了,她在凌、管二莊多殺了幾個人,那是她積十年椎心刺骨之痛,加上點利息,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木劍道人听得不由一呆,打了個稽首道︰“斗姆名動武林,又是今日這場大會的主人,如今日這一大會,不能主持公道,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
斗姆冷哼一聲道︰“武林中本來就是強者為勝,沒有公道可言。大家今天上五老峰來,難道真是坐下來談道理的麼?”
管秋霜雙眉一挑,大聲道︰“照你說,那麼凌大哥和我替父報仇,更是天經地義了,那好,你叫柳鳳嬌這萬惡賤人出來受死。”
斗姆臉色一沉,嘿然道︰“小丫頭,你敢對我如此說話?”
管秋霜道︰“今日這場大會,正如你所說,強者為勝,不用講什麼道理,我要你叫姓柳的賤人出來,咱們在武功上討公道,這有什麼不對?”
“這樣也好。”斗姆獰笑道︰“今天大家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說到這里,回頭道︰“鳳嬌,人家跟你叫陣,你就讓她報報仇看?”
柳鳳嬌一手提劍,俏盈盈的走出,朝凌干青、管秋霜兩人掃了一眼,冷笑道︰“你們兩個是不是一起上?”
凌干青看到她,不禁自皆欲裂,「錚」的一聲抽出青藤劍,厲聲道︰“對付別人,我和管妹子也不用兩人齊上,但你是咱們凌、管兩家的殺父仇人,我和管妹子不能誰讓誰先出手,自然只有兩人同上了。”
柳鳳嬌舉手輕輕掠了下鬢發,點頭道︰“你們兩個,那就一起上吧。”
就在此時,凌干青耳邊突听響起黑衣魔女何真真的聲音說道︰“凌大哥,小心她的「無形勾魂毒」,快先服了解藥再和她動手。”凌干青心中在感激,目光朝何真真投去,暗暗點了下頭。他吃過柳鳳嬌施毒的虧,在出場以前已把何真真給他的解藥分給管秋霜,早已含在口中了。
管秋霜怒喝道︰“柳鳳嬌,父仇不共戴天,咱們不用客氣了。”手中誅神軟劍刷的—聲,分心就刺。
凌干青同時大喝一聲︰“柳鳳嬌,看劍。”一道青虹疾劃而至。
柳鳳嬌知道這兩人一個是木劍道人的門下,一個姜太公的記名弟子,這一戰,自己等于代表了師門,若是殺了兩人,不但永絕後患,師門的聲譽也隨著就凌架姜太公和木劍門之上了。因此她在未出手之前,就先使出「無形勾魂毒粉」來,而且這次使的毒粉,比平常要淡、要輕,要過了盞茶光景,才會漸漸發作,這樣就可絲毫不著痕跡了。
她當然也算準了的,以她的武功,也足可和兩人打上三五百招,不分勝負,可要過了盞茶工夫自己劍勢一緊,他們功力逐漸減退,豈非正好?這時眼看兩人揮劍攻來,她不慌不忙手腕連揮兩揮,細長長劍漾起兩道劍光,呼呼兩聲,迎擊出去。
三人這一交上手,當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凌干青展開「木形劍法」,一支長劍青芒如電,收發如風,招招都向柳鳳嬌要害下手。管秋霜連最厲害的一招祭起誅神劍,都不願意使出來,使出來的卻是姜老夫子教的另一套劍法「金蓮劍法」,一柄軟劍施展開來,有如朵朵金蓮,劍勢奇幻無比。
她為什麼不祭起誅神劍來呢?說得簡單一點,長劍脫離了手,縱然威力極強,可以把柳鳳嬌誅殺,但總不如手中拿著長劍,刺進柳鳳嬌心窩來得痛快,實在這仇恨太深了,非手刃她不可,擲起長劍,以氣馭劍,總有虛無飄渺之感,還不如使「金蓮劍法」,實實在在,一旦得手,自己要刺她幾劍,就刺幾劍。
當然,凌干青也有一記絕招——「天壤一劍」!威力之強,絕不在管秋霜祭起誅神劍之下,他沒有施展出來的原因,自然也和管秋霜沒祭誅神劍是一樣的心意了。兩人這一展開劍法,就好像把柳鳳嬌當作了競爭目標,看誰先把長劍刺進她的心窩去。
柳鳳嬌是斗姆門下的二弟子,隨待斗姆有二十年之久,武功自非泛泛,此時以一對二,也使出了魔教最上乘的「天魔劍法」來,一支細長長劍,劃出一圈圈的精光,在劍光圍繞之中,化作種種天魔舞狀,看得會使人神情恍惚,目眩頭昏。
這一戰,也吸引住東西兩棚中人,凡是上五老峰來的人,誰都是大行家,眼看三人使出來的劍法,各具神妙,各有玄奧,幾乎不相上下。不,那是凌干青、管秋霜兩人劍上造詣和臨敵經驗不如柳鳳嬌之故,如以劍法本身而言,自然是「金蓮劍法」和「乙木劍法」高明多了。
但就算凌干青、管秋霜和柳鳳嬌有同樣的造詣,也未必會贏。因為兩人的劍法縱然高明,那是正正派派的劍法,柳鳳嬌使的「天魔劍法」,是邪派劍法中最邪派的劍法。一般人所稱的邪派劍法,一種是劍上暗蘊陰功,藉雙劍交擊,傳到對方身上,使對方因中了陰功,而失去戰力,這是較上乘的。另一種則是劍法詭異,出手狠毒,所取部位是正派中人不屑取的,江湖上黑道人中,所使的劍法,大概屬于這一類。
但魔教「天魔劍法」並不如此,這套劍法,完全以「天魔舞」為甚礎,同樣一套「天魔劍法」,男弟子和女弟子使出來,就完全不同,這所謂不同,並不是劍法招式有異,而是男女的身形舞法大不相同,男天魔的舞法以陽劍為主,舞起來像一陣龍卷風,飛揚拔扈,可以使天地無色,日月無光。
女天魔的舞法以陰柔為主,舞起來明明是魔女,也變成了仙女散花,妙曼輕盈,使你看得目迷五色,心旌搖晃難以自主。在動手對劍之時,出生入死,稍有一劍之失,就可血流五步,伏尸一人,在這種緊張關頭,它能使你看得目迷神眩,豈非邪門劍法中最邪的劍法?三人這一戰,當真劍光繚繞,劍氣騰空,好不凌厲?
柳鳳嬌計算時間,已有一盞茶的光景,不覺左手朝凌干青招了招,嬌聲道︰“倒也,倒也。”
凌干青和管秋霜聯手,各自展開劍法,兩敵一,依然無法佔得上風,此時忽見柳鳳嬌招著手,說什麼「倒也」、「倒也」,心頭不覺一動,暗道︰“自己已經服了解藥,所以不怕她的「勾魂無形毒」,如果不服解藥,大概這時候應該發作了,自己何必給她來個將計就計?”一念及此,口中大喝一聲︰“妖婦,你在念什麼鬼書符?”一招「橫槊中流」,橫劍平推出去。
這一招他在前半招用上了十成力道,劍風嘶然,勁道極猛,但劍勢推出,後半招卻減去了五成力道,頓時有後力不濟之象,人也跟著一個踉蹌,往地上跌撲下去。柳鳳嬌見狀大喜,但因還有一個對手,揮劍急攻,無暇顧到凌干青,只是長劍揮舞,和管秋霜搶攻,一面左手連招,嬌笑道︰“你也倒下去吧。”
原來她施展「勾魂無形毒」等到對方將要發作之際,左手再彈出一些毒粉,方能取內外夾攻,以收引發之效,她這左手連招,正是暗中又彈出了毒粉。黑衣魔女何真真看得心頭大駭,沒想到凌干青竟然沒有預服解藥,才會又著了她的道。
這大吃一驚的當然不止是何真真一個,聶小香、沈若華、畢秋雲、田玉燕等人那一個不是一顆心直跳到喉嚨口來?這幾位姑娘不覺全都準備縱身掠出。只听姜太公的聲音喝道︰“你們不許妄動。”
管秋霜驟見凌大哥倒下,心頭一急,此時只好全力搶攻,才能把柳鳳嬌纏住,其他的人才能奔出來把凌大哥救走。就在此時,耳中听到凌干青「傳音入密」的聲音說道︰“妹子速祭誅神劍,好使妖婦注意上面。”
管秋霜听到凌大哥的聲音,心頭一喜,口中一聲嬌叱︰“妖婦看劍。”右臂一振,立即把長劍祭起空中。
柳鳳嬌早已听說過管秋霜祭起「誅神劍」的厲害,自然不敢稍微大意,右手細長長劍當胸直豎,目注管秋霜祭起的長劍,在頭上緩緩下落。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只是凌干青撲在地的一瞬間事。柳鳳嬌以為凌干青中了自己勾魂毒,已經倒地,就不足為慮,這時耳中突然听師父的聲音喝道︰“鳳嬌,小心。”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凌干青撲倒下去的人,突然身子橫滾,一道青虹巾地飛起,使的是一招「平地波濤」,劍光像波濤般席卷過。柳鳳嬌听到師父的警告,已經遲了,但覺雙足齊膝一涼,已被凌干青的的劍光橫掃而過,口中方自「啊」了一聲,人也砰然跌墮下去。
管秋霜祭起的誅神劍也在此時便電光般一閃,筆直劈落,柳鳳嬌雙足被削,身形堪堪下落,劍光已經落下,把她一個身子齊中劈成兩片。凌干青點足而起,揮手一劍,劍光又從她齊腰截過,血雨飛灑,濺得他一身。
凌干青、管秋霜收好長劍,雙雙朝南跪下,叩頭道︰“爹爹在天之靈,孩兒已經給你老人家報了大仇了。”
斗姆眼看徒兒喪生在兩人劍下,氣得白發飛揚,一張臉鐵青得可怕,但這是方才自己說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沒有理由可以發作,只得強忍一口氣,暗以「傳音入密」朝排教巫氏兄弟道︰“你們可以出場了。”
那巫元、巫享兩兄弟一個被管秋霜削斷左腕,一個被凌干青以「天雷指」震廢右臂,聞言雙雙縱身掠出,朝凌干青、管秋霜飛撲過去。一個喝著︰“小丫頭接著了。”人還未到,巫元一記「鎖心縋」朝凌干青後心擊落,巫享也使了一記「黑煞爪」朝管秋霜當頭抓落。
凌干青、管秋霜報雪大仇,正在向天哭拜之際,自然不防有人飛撲突襲。木劍道人方才和斗姆答話,後來雙方動上了手,他怕柳鳳嬌不敵之時,斗姆會橫里出手,是以並未回座,只是負手站在布棚右首,此時眼看兩人飛撲而來,各使排教陰功,驟下毒手,不覺長眉目一掀,低喝一聲︰“善哉、善哉,二位和小徒有仇,也應該明槍交戰,怎可驟下殺手?”右手大袖輕輕一揮。
他手創木劍門,一生練劍,舉手投足,莫不其鋒如劍,這大袖輕輕一揮,旁人雖然看不出異處,但巫元巫享兩人,頓覺有一道森寒無比的劍氣,像浪潮一般朝身上卷來,心頭一驚,急忙使了一記「千斤墜」身法,往下沉落,雙腳落到地上。
這時歐一峰已經站起身從棚下走出,含笑道︰“二位巫兄,你們要找的該是歐某,和凌老弟、管姑娘無關。”
巫元目射凶光,大聲道︰“如何無關?咱們兄弟一條右臂,就是被這小子和小丫頭廢去的,咱們兄弟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先找他們兩個,再找你姓歐的算帳,這也沒錯。”
巫享厲聲道︰“姓歐的你先退到邊上去,咱們非收拾了這小子和小丫頭不可。”
歐一峰大笑道︰“事情皆由歐某而起,你們要找也只管找歐某好了。”
這時東棚又走出一個頭盤小辮,身穿灰布夾襖的矮小老頭和兩個一身黑衣的漢子,走落場中,點頭笑道︰“巫元、巫享,既然歐老哥把事情都攪了過去,咱們就向他算算舊帳也好。”
此時凌干青、管秋霜也早已雙雙姑起,木劍道人徐徐說道︰“徒兒,你們退下來。”兩人聞言退入了西棚。
歐一峰目光一注,連忙抱拳道︰“原來向總柁主也來了,如此正好,兄弟昔年和貴教一段公案,有向總柁主到場,就好公平了結了。”原來這矮小老頭正是名震長江上下游的排教總柁主向秩然,隨著他走出的兩個黑衣人自然是排教高手無疑。
向秩然嘿然道︰“排教—向不以江湖門派自居,也縱不卷入江湖是非之中,向某今日參與這一大會,就是因為風聞歐老哥重出江湖,卻又聲言要向本教巫家尋仇,本教嚴禁教友,從不和江湖各門派有過過節,這可不是排教怕事,而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因為老朽覺得今日非來不可,有什麼過節,也可以大會中解決,方才主人斗姆已經明白表示,今日之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歐老哥練成了「天雷指」,正是克制本教的功夫,老朽不才,到想領教領教你歐老哥的「天雷指」神功,看看能否把咱們排教趕盡殺絕?”
歐一峰听到不覺一怔,他這口氣,好像自己重出江湖,就要專找排教的晦氣,要把排教的人趕盡殺絕,這話自然是巫元、巫享加油加醬編造的了,攛掇向秩然向自己來評理,所謂評理,最後又往往訴之于武,強者為勝。心念一動,不覺抱抱拳道︰“向總柁主這是听什麼人說的?”
向秩然道︰“誰說的都是—樣,歐老哥既然重出江湖,咱們排教總該找你算算舊帳,這總沒錯吧,不然傳出江湖,還當咱們排教懼怕了你歐老哥的「天雷指」了。”
歐一峰抱抱拳道︰“向總柁主若非輕信人言,怎麼會說出歐某從未說過的話來,再說二十年前,歐某激于義憤,殺了貴教一位長老,但歐某把他本命神符送回貴教,已蒙你向老哥的諒解,通令貴教門下,不準尋仇,可有此事?”
向秩然點頭道︰“排教做事,是非分明,那是巫紹先的不對,向某自然不準本教門下再尋仇了。”
“哈哈。”歐一峰仰天大笑一聲道︰“向總柁主可知道這二十年來,歐某在做什麼?”
向秩然道︰“歐老哥自然在潛心精練「天雷指」了。”
歐一峰又是一聲大笑道︰“歐某二十年前承蒙向總柁主通令排教門下不準再向我尋仇,但歐某卻在二十年前被貴教門下巫氏兄弟的「七星釘」擊傷,幾瀕于死,這二十年銷聲匿跡,只是為了療治這七支附骨釘而已,趕盡殺絕的乃是貴教,如何說到歐某頭上來?”
向秩然回頭望望巫氏兄弟,問道︰“他說的這樣麼?”
巫元囁嚅道︰“歐一峰殺了先叔,咱們湘西巫家豈肯輕易放過了他?”
向秩然臉色一沉,說道︰“你們叔父身為排教長老,居然敢做出傷天害理的剖腹取胎,咎由自取所以老夫不準本教門下再向歐老哥尋仇,你們湘西巫家,難道不是排教門下?你們打了他一記「七星釘」,已足可置他于死地,沒有本教解法,仗著功力深厚,慢慢從體內逼出,確非短期所能奏功,你們卻對老夫說,他閉門二十年,勤練「天雷指」,準備對付我們排教,這話可真?”
巫享道︰“他「天雷指」確實精進甚多。”
“你們真是胡鬧。”向秩然怒聲道︰“還不隨我回去,從此不準再提報仇的事了。”巫元、巫享在總柁主面前當然不敢再說什麼,只是躬身應「是」。
向秩然朝歐一峰一拱手道︰“歐老哥,你我兩派之事就此揭過,你意下如何?”
歐一峰連忙拱手還禮道︰“向總柁主說的,正合我意,貴教和敝派本無梁子可言,最好自然是和平相處了。”
向秩然一抬手道︰“你們跟我走吧。”說完,舉步朝山下行去。巫元、巫享只得隨著他身後而去。
斗姆暗暗罵了聲︰“沒種的東西。”
這時五行五老忽然戰了起來,魚貫走出,為首的一個朝西棚拱拱手道︰“姜竹坡,听說你倚老賣老,沒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咱們兄弟很少下山來,逢上了今天這場大會,真是難得得很,咱們兄弟很想跟你討教幾手,不知老哥肯不肯指點?”五行五老首先向姜太公提出挑戰來了。
姜太公呵呵一笑,抱拳道︰“五位老哥請了,兄弟幾十年來,一直安份守已,怎麼會沒把武林同道放在眼里呢?這也許是五位傳聞之誤,至于要和兄弟動手一節,兄弟已有幾十年沒和人動手了,實在恕難奉陪……”他說到這里,回頭朝沈若華等人招招手道︰“你們出來。”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聶小香、田玉燕五人,一起走到姜太公身前。
姜太公伸手一指五行五老,含笑道︰“這五位就是五行五老,精研五行真氣,是武林中的前輩高人,他們要跟為師動手,為師在五十年前就已封刀歸隱,不再和人動手,但人家既然提出來了,不陪他們走上幾招,豈不掃興?所以為師要你們出場,去接他們五位幾招,記住了,但求無過,不求有功。”
沈若華等五位姑娘一齊嬌聲道︰“弟子遵命。”
姜太公又抬頭朝五行五老笑了笑道︰“她們是兄弟的記名弟子,其中只有一個跟兄弟練過幾年,其余四人,都是一個月前才收的,五位老哥多多指教。”他說到這時,沈若華等五位姑娘已經連袂走出,朝五行五老躬身為禮,鶯聲燕語的道︰“五位前輩多指教。”
斗姆看聶小香隨著幾人走出,而且听姜太公的口氣,她已拜姜太公為師,作了記名弟子,尤其是姜太公派出這五個花不溜丟的小妞來對付五行五老,更使斗姆測不透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五行五老成名數十年,如今眼看姜太公只派了五個十幾二十歲的小丫頭出來,和他們動手,這豈不是瞧不起人?
五張瘦削的老臉上登時飛起了怒色,其中一人哼道︰“姜竹坡,你自己不敢出手,卻教五個小女娃出場,這不是瞧不起咱們兄弟麼?”
“哈哈。”姜太公笑聲中,連連抱拳道︰“兄弟要她們出場,正是重視五位老哥之處,她們是兄弟的記名弟子,這一個月中,兄弟也傳授了一點手法給她們,五位老哥不是要和兄弟動手麼?和她們動手,和兄弟動手不是一樣麼?”他只在一個月中,傳授了一點手法給她們,就可和數十年修為的五行五老抗衡了。
這話自然听得五老大為憤怒,有人沉嘿一聲道︰“好,你不怕她們送死,就要她們上來好了。”
姜太公大笑道︰“姜太公的記名弟子,豈是這樣容易死的,好了,你們上去跟五行五老討教幾手吧。”他這一揮手,沈若華等五人便自散了開來,五位姑娘先在場中佔了一個五行方位,由田玉燕居中,然後一齊躬身道︰“五位老前輩請賜招了。”
五行五老看得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自己是五行門的五老,慣列五行陣勢,這五個女娃對付五行生克,還是似懂非懂,居然也列起五行陣勢來了,這不是班門弄斧?五行五老為首的那個矮小老者口中發出一聲修長的尖笑,一揮手道︰“各就各位。”
五行五老迅疾在她們首排列了一個五行陣勢。沈若華心中暗道︰“他們沒向自己陣勢包圍上來。”
只見那站在中間發令的老者朝沈若華五人喝道︰“五個女娃兒小心了。”
田玉燕站在自己的陣勢中央,看他吆聲大喝,心中不禁有氣,也大聲道︰“五個老兒,小心了。”
五行五老自然被激怒了,只听中間那個口中喝了聲︰“疾。”外面四個老頭突然就地疾走,這一走,就像一個黑輪在地上旋轉。繞場疾走的並不是只是外面的四個人,站在中間的那個,也不時的穿插其間,好像五個人經常在變換位子,但外人看去,就像是中間一個外面四個罷了。
這一著也給姜太公料到了,站在中間的田玉燕口中同樣叫了聲︰“疾。”外面四個人也腳下一緊,在當地繞著圈疾走的起來,不但四人繞場疾走,站在中間的田玉燕,也經常和大家換位,這一變化,和五行五老的陣勢完全一樣。
在五行五老來說,她們這是看人學樣,並不稀奇,但五行變化,要走得這樣純熟,卻也要經過相當時日的練習才行。草坪中間這兩個圓圈在迅快的轉動,看去倒也別致。五行五老轉到第三圈,突听中間那人口中又喝了聲「劈」。
兩個圓圈本來相距不過數尺,這時中間那人「劈」字出口,第一個接近五位姑娘陣勢的老者,右手突然凌空劈出。五行五老,個個都有數十年修為,功力深厚,這一掌縱然是隨手劈出,一道掌風,勢若狂風,威力之強,莫與倫比。
最厲害的是這五個老頭練的是五行真氣,第一個劈出的是「乙木真氣」,第二個劈出的是「丙火真氣」,第三個是劈出的是「庚金真氣」,第四個劈出的是「癸水真氣」,第五個劈出的「戊土真氣」。
五行真氣各不相同,威力也就回然有異,「乙木真氣」,所發掌風宛如滾滾巨木,排空而至,「丙火真氣」掌風熾熱難耐,「庚金真氣」,有如密集鋒綱,銳力無匹,「癸水真氣」發如波濤沖擊,席卷而至,「戊土真氣」黃沙滾滾,天地為之變色。
他們本來就在繞圈疾行,一人劈出一掌,也循環不息的攻到。不,五個人轉得快,劈得快,五道五行真氣匯成了一道,這一道狂風般的掌風,有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騰之勢,何止萬鈞,就是五個一流高手,也未必接得下。這分威勢,直看得兩邊棚中的人,莫不聳然動容。
試想由五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組成的陣勢,只怕連對方一掌也無法接得下來,更何況由五道掌風匯成的一道洶涌掌力?武當掌教乙青道長、華山掌門商子畏、就是歐一峰也不禁暗暗替五女耽起心來,不知姜太公何以會要她們五個功力極淺的姑娘家去應付五行五老的?
再看五位姑娘,她們這時還是在繞圈疾走,並沒有被黃河決口一般的洶涌掌風沖散或者撞飛出去。她們每一個人左手橫掌當胸,掌心向外,右手同樣掌心向外,指尖後拖,走得很快,簡直像走馬燈,像行雲流水,走得姿勢美妙,還好像很輕松,這下直看得敵我雙方的不禁大感驚奇。
她們依然在繞圈疾走,連她們衣裙都絲毫沒有被風吹動,那麼五行五老一記記拍出來的掌風,積無數掌風匯成的一道狂 ,到那里去了呢?原來五位姑娘左手橫掌當胸,右手指尖向後,練圈疾走,就像轉動的風輪一樣,五行五老匯成的一道洶涌掌風,涌到五位姑娘疾轉的圈圈附近,就被她們手掌引了出去。
這真是四兩拔千斤,五老這般無輿倫比的掌力,經她們輕輕推引,便如道河入淮,輕而易舉的導引著這股洶涌掌風,朝北首泄去。五行五老先前還沒有察覺,依然繞圈疾走,每人一記又一記的劈出五行掌,但卻不見絲毫動靜,自己五人匯成的一道狂 ,源源不絕的劈攻過去,竟似泥牛入海,杳無消息。
這下自然引起五人的注意,才發現五個女娃手勢奇特,如挽如推,使的極似佛們“接引神功”卻不又像,但自己五人的掌力一瀉千里,明明是被五個女娃兒推出去的,因為她們繞圈疾走之故,掌力一經帶動,引出去的極快。
五行五老有此發現,不覺腳下一停,為首老者沉喝道︰“小丫頭,你們這是做什麼?”他這句「小丫頭」,听得五位姑娘心中有氣,沈若華冷冷的道︰“這要問你們五位了,你們是在做什麼?”
為首老者怒聲道︰“小丫頭,你敢對老夫這般說話?”
田玉燕大聲道︰“哼,小丫頭也是你們叫的?老頭有什麼了不起,你們劈了老半天,可曾傷到姑娘們一根頭發,老而不死謂之賊。”五行五老已經停下來了,但她們五位姑娘,還在繞著圓圈疾走如故,沈若華和田玉燕也是口中說著,腳下絲毫沒停。田玉燕這番話,把五行五老激怒了,尤其是那句「老而不死謂之賊」。
為首老者雙目精芒暴射,大喝一聲︰“丫頭找死。”右手抬處,拍出一掌。他含怒出手,這一掌「直劈天門」,一道掌風,勢如奔雷,直向五位姑娘當頭劈落。
畢秋雲冷喝一聲道︰“五行五老,你們久戰無功,應該知難而退,還要逞凶麼?”五個人本來順著轉圈,在畢秋雲喝聲中突然回身逆轉。五位姑娘十條皓腕,動作整齊劃一,由原式從下翻起,劃了個圈,往左推出。
這一推姿勢美妙無比,但五行五老為首老者劈出的一道掌風,經她們一推之後,原封不動被擋了回去。為首老者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出的掌力,會被人家回敬過來,他也想不出她們使的是什麼功夫?就在這電光石火的時間,風聲如濤,一道勁力奇猛的掌風已經撞到他身前。
為首老者心頭這份震驚當真不可言喻,慌忙之間,只好再出左掌,橫胸封出。這兩股掌力,全是他自己發出來的,但卻互相撞擊上了,發出蓬然一聲輕響。為首老者但覺胸口壓力奇強,不由自主的被逼退了一步。
這是他出道江湖以來,從未遇上過的事,目中寒芒連閃,望著五位如花如玉的姑娘,口中忽然輕輕嘆息一聲,朝其余四人說道︰“咱們果然已經輸了,而且輸給了五個黃花丫頭,江湖上那有咱們立足之地,還是回五行山去吧。”
其余四個黃衣老者同聲道︰“大師兄說得是。”
為首老者道︰“走。”他「走」字出口,五道黃影同時飛起,像流星般朝山下投去。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你們五個還不回來麼?”五位姑娘听到師父喊聲,化作五道香風,朝棚下飛了進去。
這時東棚中又有三個人站了起來,正是天山三怪。眼楮—花,已在場中,這下身法之快,幾乎沒有人看得清他們是如何走出來的?站在中間的大怪卻在此時已發出破鑼般的聲音喝道︰“姜竹坡、木吾,現在該咱們上場了。”
姜太公含笑拱拱手道︰“三位申屠老哥請了,姜某還以為斗姆把三位請來,是久幕三位在武林的聲望,來主持今日武林大會公道的,三位久居天山,早已不問江湖之事,何等逍遙自在,怎麼跟姜某叫起陣來了?”
大怪厲笑道︰“不錯,咱們久居天山,不問江湖之事,但听說你姜竹坡欺壓江湖同道,把咱們視作旁門左道,一再縱容門下,趕盡殺絕,咱們再要不下山,所有黑道朋友,還有 類麼?”
姜太公笑道︰“申屠老哥此言差矣……”
二怪吼聲道︰“姓姜的不必多說,今日此會勝者為強,你和木吾站出來,咱們一決勝負。”
“善哉、善哉。”木劍道人打了個稽首道︰“姜老施主還在五十年前,就已不和人動手,貧道也封劍有三十年了,三位施主定要和姜老施主、貧道兩人較量,咱們無可奉陪,只是三位施主應該遵守昔年誓言,听貧道相勸,回轉天山,悠游自在,樂享天年,豈不是好?若是助紂為虐,凶心末戢,那麼昔日的誓言,只怕要應驗了。”
“住口。”大怪雙目之中金芒暴射,厲聲道︰“木吾,咱們若是怕了誓言,就不下天山來了,不錯,咱們兄弟在三十年前說過,再入中原,便當五劍分尸,但此一時,彼一時,就算那姓王的匹夫在此,咱們兄弟非抓出他心肝來嚼了不可。”他生相獰惡,露出白崢崢的齒牙,當真像是要生嚼人一般。
木劍道人听得暗暗攢了下眉,忖道︰“這三個凶人,果然凶性未改。”
三怪尖聲喝道︰“木吾,你和姜竹坡既然不敢和咱們動手,那就乖乖的給咱們滾。”
二怪接口道︰“要他們留下姓凌的小子和姓管的小丫頭,才能夠讓他們滾。”听他們口氣,好像已經戰勝了一般。
姜太公大笑一聲道︰“三位這般口氣,是和姜某說話麼,木吾兄,看來在劫難逃,不用和他們多說了。”說到這里,右手一抬,說道︰“乙青道兄、商老哥、歐老弟,就請你們三位去擋一陣了。”
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歐一峰三人一齊站了起來,拱手道︰“前輩吩咐,自當遵命。”于是由乙青道長為首,魚貫走出西棚。
凌干青、管秋霜兩人同時朝姜太公躬身一禮道︰“老人家,他們方才說要把我們兩人留下,我們也跟出去會他們好嗎?”這本是早已預定好的人數,自然非他們兩人加入不可,凌干青和管秋霜這樣說,只是不使對方注意罷了。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年輕人難得遇上這種場面,去磨練磨練也好,不過天山三怪非同小可,你們可得小心。”凌干青、管秋霜躬身應是,並肩走出西棚。
乙青道長、商子畏、歐一峰三人走出場中,由乙青道長打了個稽首道︰“三位施主請了,貧道三人奉姜老前輩之命,來向三位討教,還望三位施主多多賜教。”
天山三怪是目前左道旁門中輩份最尊,功力最高的三個,在他們眼中,只有姜太公和木劍道人還差可和他們匹敵,乙青道長並未說出他是武當派掌教的身份,而且又稱姜太公為「前輩」三怪自然瞧不起這迎出來的三人了。
大怪微嘿道︰“你們是什麼人,先報個萬兒給老夫听听。”
乙青道長依然含笑道︰“貧道乙青子,忝掌武當派門戶。”然後又一指商子畏、歐一峰續道︰“這位是華山派掌門人商子畏道兄,這位是南海風雷門掌門人歐一峰道兄。”他這一亮出身份來,居然是三位掌門人,這身份不同了。
尤其少林、武當兩派是千百年來一直被公認為武林中的領袖,乙青道長是武當派的掌門人,天山三怪听得不覺微微一怔。大怪大笑一聲道︰“原來三位還是一派之尊的掌門人,申屠天倒是失敬了。”
這時凌干青、管秋霜兩人也跟著走出,朝乙青道長欠身道︰“道長,天山三位老前輩聲言要把在下兄妹留下,在下兄妹也不知道什麼地方開罪了這三位前輩高人,但他們既然提出來了,在下兄妹也就不得只好放手抗拒了,只是僅憑在下兄妹二人,自然萬難是天山三位老前輩之敵,因此在下想道長等三位出手之時附隨驥尾,也可伏作蔭庇,還望道長三位賜允才好。”
乙青道長打了個稽首,笑道︰“有凌施主、管姑娘二位加入,貧道自然歡迎之至。”
凌干青又朝三怪抱拳—禮,說道︰“再下兄妹,既蒙三位老前輩垂青,意欲追隨乙青道長等三位掌門人驥尾,向老前輩請教幾手劍法,三位老前輩不會說咱們這邊多了兩個人手吧?”
第十九章五劍誅三怪“哈哈哈。”大怪仰首發出一聲破鑼似的狂笑,說道︰“老夫兄弟,就算你來上千軍萬馬,也不會嫌多,多上你兩個小娃兒,又何足道哉?”
凌干青一抱拳道︰“如此,那就謝三位老前輩了。”乙青道長三人,從西棚出來,早已暗中有了默契,因此在步出西棚之際,就在無意之中,佔了三個方位,乙青道長就站在西首。
這本是鼎足形的位置,後來凌干青和管秋霜兩人走出,就沒有他們的位置了,凌干青話聲一落,就和管秋霜一同退向東首。這樣正好是四象方位,把天山三怪圍在中間。這也是普遍四個以聯合出手的陣勢,很普遍。其實姜太公安排的位置是︰凌干青佔東方,他練的是「乙木真氣」,使的又是青劍,自然要他守住東方了。
歐一峰是風雷門掌門人,練的是「三陽真氣」、「丙靈劍法」,自然要他守住南方。商子畏是西獄華山派掌門人,使的是太白劍,自然要他守住西方。乙青道長使的是一柄玄武劍,自然要他守住北方。至于管秋霜會祭誅神神,武功已得姜太公的真傳,要她守的自然是中央戊土,但這樣就會使對方警覺,才故意和凌干青站在一起,真要出手,她還是以中央戊土為主。
天山三怪眼看他們已經列成了四象陣勢,大怪怪笑一聲道︰“很好,你們三位掌門人可以出手了。”他只稱「三位掌門人」那是沒把凌干青、管秋霜兩人放在眼里,因為這兩個人是後生小輩,就是再加上幾個,也不會在天山三怪的眼里。
老實說,三位掌門人中,武當、華山,是武林中盛名久著的大門派,他們對這兩個大門派的掌門還不敢輕視。南海風雷門,在江湖上只是小門派而已,因此歐一峰在他們眼中,已經是不足道了,更何況凌干青和管秋霜只是一對初出茅廬的雛兒而已。
天山三怪本是自視甚高,目空四海的人,有這種想法,原也是不錯,但雙方動手,應視武功為先決條件,有不得這種先入為主低估對方的自大想法。天山三怪就因為這一念輕敵,注定了他們這一戰無可挽救的失敗。
乙青道長心知天山三怪武功高不可測,他們自恃身分,不肯搶先出手,自己五人,那就不用和他們客氣了。心念一動,這就「鏘」的一聲,從肩頭掣出劍來,口中說道︰“三位施主請亮劍了。”
乙青道長玄武劍出鞘,商子畏的太白劍、歐一峰的丙靈劍和凌干青的青藤劍、管秋霜的誅神劍也各自出匣。這五柄劍鋒芒耀目,色彩各異,青藤劍青虹吞吐,誅神劍如一泓秋水,丙靈劍劍身不過二尺五寸,劍芒如火,太白劍色呈純白,只有玄武劍像一柄純鐵,式樣古樸,毫無光芒。天山三怪究是見多識廣,一看五人亮出來的長劍,便已看出不是凡品。
二怪怪目一翻,注定凌干青手上的青藤劍,尖聲喝道︰“姓凌的小子,你這柄劍從那里來的?”
凌干青早已經師父叮囑過,這就欠身道︰“老前輩見詢,在下此劍乃是師門所賜。”
三怪沉哼道︰“青藤劍會是你師父木劍門的劍嗎?”
“青藤劍”凌干青故作不解,說道︰“在下此劍,名為乙木劍,並不是青藤劍。”
“哈哈。”大怪發出破鐵似的笑聲,臉色獰厲,喝道︰“王西神的青藤劍在你手上,他的劍法你學會了沒有?”
凌干青自然看得出三人神色獰厲,想必和王西神有仇,他們說的劍法,也自然是指「天壤一劍」了!師父剛才叮矚自己,動手初期,不可就使「天壤一劍」,必須等管秋霜祭起誅神劍的同時,才能施展,方可收一擊成功之效。這就依然欠著身道︰“在下並不認識王西神,在下木劍門下,學的自然是師門劍法,怎會去學外人的劍法?”
大怪看他說得不像有假,再說凌干青不過二十來歲,據江湖傳言,天壤一劍王西神身故也有二十年了,看來果然和這小子無關,口中沉哼一聲,也從肩頭抽出劍來。二怪、三怪看老大拔劍,也各自掣劍在手。他們三人身形高大,掣出來的三柄長劍,也與眾不同,劍長足有四尺,闊如手掌,只要看他們這三柄劍,就可以看出他們劍上造詣的深厚了。
二怪尖聲笑道︰“咱們老夫要你們出手,你們還客氣什麼?”
乙青道長長劍當胸,打了個稽首道︰“貧道等人那就有僭了。”當胸長劍一舉,嗡的一聲向天空劃了一個圓圈,「一元復始」,正是武當「兩儀劍法」的起手勢。商子畏同樣手腕一振,太白劍飛起一點寒芒,也使出華山「太白劍法」的起手式「太白現西方」。
歐一峰使了一招「離火燒天」,這三人都是向天發劍,並未真的攻出,這是身為一派掌門,存有揖讓而升的風度。凌干青的使的是「乙木劍法」第一招「紫氣東來」,由東向西推出一劍,劍身輕震,泛起一片青光。管秋霜使的是「金蓮劍法」,軟劍一揮,就劃出三朵金蓮,冉冉而生,朝前飛去。
五人之中,只有他們兩人是真的攻出了一劍。天山三怪眼看凌干青使的雖是青藤劍,但使出來的劍法果然不是仇家路數,倒也相信了。這時五人列成了四象陣勢,既已發動了攻勢,他們也就不再客氣,各自揮起闊劍,朝外推來。
前面一再提到過天山三怪是當今武林黑道中首屆一指的大魔頭,平日一向自視甚高,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和南海歐一峰在第一劍上都不是真的攻擊,他們三人的出手第一招,又如何肯真的發招?三柄闊劍迎風推出,發出「嗡」的一聲劍鳴,劍氣迸發,卻也並不對人。
但凌干青和管秋霜攻出的一劍,卻是真的攻了過去,天山三怪這一劍只是臨風推出,既不是真的攻敵,自然只是一記虛招,當然也沒有封架了。照說,凌干青揮出的一片青光和管秋霜幻起的三朵金蓮,若是對手換成江湖普通高手,那麼兩人這出手一劍,已是十分凌厲了。
天山三怪卻連睬也沒睬,同時凌干青和管秋霜可有了感覺,推出去的劍勢,被對方迸發的劍氣所阻,再也推不出去。人家雖未封架,其實等于已經封架了。乙青道長含笑稽首道︰“三位施主太客氣了。”口中說著,長劍一圈,幻起兩圈銀光,朝二怪推去。
商子畏也不再客氣,太白劍一振,一記「白虹貫日」攻向了三怪。這也是預先分配好了的,由乙青道長對付二怪,商子畏對付三怪,由歐一峰和凌干青、管秋霜三人對付大怪。歐一峰繼「離火燒天」之後,長劍一轉,平推而出,劍光倏然由下翻起,劍芒流動,居然盡作火焰之狀。
大怪縱然武功高深,也識不透這一招的劍法變化,闊劍一引,斜劃出去。他雖是隨手一劃,劍風嘶然,勁力之強,大概數尺之內,你若是刺去的劍勢,可能也會被它蕩開。凌干青一見歐一峰第二劍出手,也跟著青藤劍一緊,使了一招「惟木有德」,青光乍卷,涌起一排滾滾劍影,席卷而出。
管秋霜同時在振腕之間,推出了五朵金蓮花。這是作者分頭道來,看去就覺慢了,實則幾人之劍勢,幾乎是同一時候發動了。大怪一劍斜劃,只是劃開了歐一峰的一招「金犁火耕」,他隨劍發出的劍風,雖然強勁如同有物,但也無法把凌干青和管秋霜的第二劍迫開。
既然無法把兩人劍勢迫退,那就是兩人的劍勢,已然攻入他封出的劍風之中了。大怪是何等人物?自己隨劍發出的劍風,被人長劍攻破,他那得不覺?心中暗暗忖道︰這兩個年輕人,劍上造詣果然不弱。心念這一動,劃出去的闊劍,又劃了個弧形,朝兩人劍上推出。
江湖上能得他天山三怪的大怪稱道的人,可並不多,要大怪揮劍接招,也自然更少了。尤其在歐一峰、凌干青、管秋霜三人還只是第二招,大怪卻已使出了三招,更是異數了。雙方劍勢一經展開,剎那之間,劍影縱橫交織,森寒劍氣,愈擴愈大,彌漫到二、三丈方圓,人影迷離,難分敵我。
其中天山三怪的三柄闊劍最為突出,有如三條撐海蛟龍,劍光粗逾水缸,長逾數丈,起伏翻騰,矯捷不可名狀,隱隱如聞潮聲,簡直無人能制。但任你三怪闊劍使得如何威猛,站在四個方位上的五人,雖然被迫退守一隅,屈居下風,依然均能各展所學,僅守門戶,五支劍劍光霍霍,劍氣嘶嘶,封閉遮擋之間,偶而也有一、二招精妙的反擊招數出現,帶守帶攻,也盡自抵擋得住。
凌干青已經使出了全身解數,把師門的「乙木真氣」、「乙木遁形身法」配合「乙木劍法」,都使了出來,一個人青光繚繞,悠忽來去,了無破綻,不愧是木劍門的新秀。管秋霜也同樣使出了「縱地金光法」,身形倏高倏低,不可捉摸,手腕搖處,泛起朵朵金蓮,大怪闊劍劍勢,縱然又粗又重,卻也無可奈何他們。
歐一峰當然也奮起了全力,除了威力最強的「天雷指」尚未使出,一柄丙靈劍發如雷霆,隱挾風雷之聲。他風雷門唯一和人不同之處,別人劍氣森寒砭骨,他丙靈劍上散發出來的是「三陽真氣」,嘶嘶劍風,熾熱如火。商子畏太白劍色呈純白,華山「太白劍法」,輕靈處如鴻毛飄空,快速處如行雲出岫,凝重處如華獄聳峙,變幻處如蓮花倒垂,堅韌處如百煉精金,劍法之奇,確然已臻神化之境。
乙青道長手中一玄武劍,除了式樣奇中,看去毫無光芒,此時使出來的是「太極兩儀劍法」,每一劍都在劃著圓圈,劍光倏然若來,寂然而去,絲毫不見用力,而真力自然流露,既在其中,這是武當道家最上乘的劍術功夫。
五人雖然在對方三柄闊劍之下,都已全力肆應,但大家都留了最後一手,並未展露,只是各自獨居一隅,以守代攻,這是為了先看看對方三人的劍路,和究竟有些什麼殺著。
天山三怪一向自高自大,先前並未把對方三人放在眼里,凌干青和管秋霜自然不用說了,但經過這一陣纏斗,不但武當、華山、南海三派掌門人劍法精純,無懈可擊,就是凌干青、管秋霜二人也使他們刮目相看,心頭不期而然漸漸感到沉重起來。心中暗自想道︰“自己三人若是連這五人都收拾不下,還能在江湖道上稱得第一號人物,受人擁戴?”
三怪心意相通,一念及此,那還忍耐得住?大怪驀地洪笑一聲,聲若巨鐘,笑聲甫起,劍光暴漲,沖天而起。他這—發難,二怪、三怪也緊跟著縱身飛起,劍勢暴長,三道劍光刺空直上,沖起三丈多高,才盤空一匝,疾然回頭,倒掛而下。
這一下有如天龍噴霧,三道劍光同時爆散開來,化作千萬點流星飛芒,漫天俱是嗤嗤劍氣,籠罩住兩丈方圓,像泰山壓頂,挾雷霆萬鈞之勢,朝五人頭頂劈擊而下。這一擊威勢之強,武林罕見,東西兩棚之人,但覺劍光奇亮刺目,幾乎令人睜不開眼楮,那里還看得清下落的情形?
就在此時,管秋霜耳邊突听師父姜太公「傳音入密」的聲音喝道︰“徒兒還不祭劍,更待何時?”管秋霜听到聲音,急忙右腕運勁,把誅神劍奮力朝空中擲去,—道銀光沖霄直上。
這時凌干青耳邊也听到了師父木劍道人「傳音入密」的聲音說︰“徒兒,準備使「天壤一劍」。”這本是大家事前約好了的,以管秋霜祭起誅神劍為號,就是大家動手的時候了。
現在管秋霜的誅神劍已經祭起,乙青道長等三人看到銀光沖霄而上,心知已是時候,也立即隨著發動。乙青道長緩緩吸氣,右腕向空連揮,玄武劍立時劃起三個圓圈,冉冉往上升起。劍光凝到處的三個圓圈,一經上升,就漸漸在放大,這三圈劍光,也凝聚了乙青道長畢生的功力,可以承受任何巨大劈擊力量。|||商子畏太白劍臨風向上直劈而出,一道白虹應手而起,比起方才來,劍光也幾乎粗了兩倍,他這一招名為「直破天門」,正是「太白劍法」中的精髓,劍氣迸發,不但精芒耀目,森寒金風,隨劍而生,宛如大海中直豎而起的波濤,當真海立雲垂,差可比凝。
歐一峰長發披散,一張臉色如朱砂,渾身冒起了青煙,長劍向空連劈五劍,這五劍劈出,但見五道色呈暗紅的劍光,同時向上涌起。每道劍光都有丈許來長,這是他以「三陽神功」貫注在丙靈劍上發出來的劍氣,熾熱逼人。
凌干青更不怠慢,劍訣突然朝天一指,長劍接連揮出,剎那之間,青藤劍青光暴漲,有如孤峰突起,一幢青蒙蒙的光幕,如雲如嶂,如浪如濤,沖天涌起,四周寒氣襲人。這四道劍光,都是沖天而起,但要數凌干青這一幢青蒙蒙的劍光最強最盛,令人睜不開眼楮。不,還有一道沖霄直上的銀光,到了三丈高處,陡然間暴漲開來,精光四射,銀芒耀目,緩緩降落。
這時天山三怪已從三丈高處回頭撲落,這道裹著奇亮銀虹的劍光,卻出現在他們頭頂,森寒劍氣,直砭肌骨。大家仰頭觀看,那道銀虹降落之勢似乎極緩,實則一丈方圓早已被它劍氣所籠罩,如果身在高空人,就會感覺到劍光已迫眉睫,天山三怪此時就有這種感覺。
他們騰空發劍,原是指在傷人,如今這道劍光超過他們頭頂,再往下直落,已是直接威脅到了他們的安全,自然只好放棄傷人之念,先把這道劍光擊落了再說。三怪心意想通,一念及此,登時口發長嘯,三個人同時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本來劍先人後往下俯沖的人,居然一下掉過頭來,而且又升高六七尺,同時闊劍一揮,朝那道銀光四射的無人長劍上擊去。天山三怪說來真也了得,闊劍一揮,同時發出匹練般三道劍光,分三個方向擊到。
“當。”半空中響起一聲震懾人心的金鐵大震,這一聲金鐵交鳴,是三柄闊劍同時擊在管秋霜祭起的誅神劍上發出來的聲響。
天山三怪人雖凌空,但劍在手中,這一記三柄闊劍同時劈在誅神劍上,誅神劍只是管秋霜向空擲起的一柄劍,沒人執在手里,三怪三柄闊劍同時劈落,這力道有多大?照說,誅神劍自然要垂直跌落無疑。那知這一聲金鐵交鳴響過這後,誅神劍並末被擊落,依然緩緩下降如故。
天山三怪的三柄闊劍,在這一擊之下,登時被截成了兩段。天山三怪沒想到會在—劈之中,被截斷了長劍,尤其經過一劈之後,誅神劍紋風末動,依然緩緩下降,光芒四射,不由怔得一怔。他們方才一個筋斗騰空躍起,但在揮劍一擊之後,人究竟不是飛鳥,無法在空中停留,三人腳下,四幢不同的劍光,同時沖天而起。
天山三怪四十年前仗恃武功,橫行江湖,被天壤一劍王西神擊敗,要他們立下重誓,再入中原,便得五劍分尸。這件事,他們認為是一生的奇恥大辱,下了四十年苦功,非報此一劍之仇不可,誰知經他們多方打听,王西神已在二十年前去世了。
方才他們認出凌干青使的這柄軟劍,正是天壤一劍王西神的青藤劍,還以為凌干青是王西神的傳人,後來細看凌干青的劍法路數,果是木劍門下。本來一柄名劍,落到某一個人手中,等他身死後,得到這柄劍的新主人,不一定是某人的兒子或門徒,因此三怪也深信不疑。此時驟見東首沖起來的一幢青色光芒,使的正是王西神的「天壤一劍」。
三人手中闊劍雖被截斷,此時一見凌干青使出「天壤一劍」來,仇怒之火突然大熾,口中同時怒嘯,正待朝凌干青撲去。歐一峰早就在等著那聲金鐵狂鳴,這一切自然全在姜太公的意料之中,早就囑咐歐一峰依計行事。
半空中那聲金鐵狂鳴乍起,歐一峰左手早就凝聚了「天雷指」功力,奮力一指朝大怪凌空點去。指風乍發,但听「轟」然雷鳴,大怪一個人如遭雷擊,一個筋斗,往下跌去。
他這一跌,快要落到乙青道長三圈劍光之際,右手斷劍連劈兩劍,又是「當」、「當」兩聲金鐵狂鳴,他居然藉著這兩記劍劍交擊,又騰空僕起,但在這兩聲金鐵交鳴聲中,他兩尺長的斷劍,又被乙青道長的玄武劍削斷了兩截,剩了尺許長一截斷劍。
凌干青看他從北首騰空躍起,似有突圍之意,也立即振腕發指,也使了一記「天雷指」,期他胸腹擊去。凌干青修為雖淺,但「乙木真氣」木能生火,這一招「天雷指」,同樣威力奇猛,又是「轟」的一聲,大怪又被打了一個筋斗,一個人乘機朝西掠去。
商子畏大笑道︰“此路不通,閣下快回頭吧。”左手一記「穿雲指」迎面點出。
大怪怒吼一聲,舉起手中僅存一尺長的短劍,朝商子畏就刺。商子畏太白劍半空挑出,又是「叮」的一聲,一尺斷劍又被截去了一半,手中斷劍僅存下五寸長了。但他身子一直在空中打轉,無法落下,心頭更是怒不可遏,暗道︰“就憑我申屠天—身修為,還怕了姓凌的小子不成?”
口中大喝一聲,五寸斷劍揚處,一轉頭,縱身朝凌干青撲到,但听又是一陣「當」「當」輕震,他憑手中五寸斷劍,幾乎把凌干青這招「天壤一劍」交織如電的劍光撞散。凌干青見狀大驚,趕緊奮起全力,又是一記「天雷指」,朝他後心擊去。
“轟。”指風如雷,這—指,直打得大怪眼冒金星,一個人往下直落,正好跌落在凌干青一幢青蒙蒙的劍光之中,口發出一聲悶哼,就被劍光轉過,身上少說也中了十七八劍,往下倒去。
這雖然只說了大怪一個人,但二怪、三怪的情形,亦復相同,在闊劍和誅神劍交擊,發出—聲金鐵交鳴之後,歐一峰連續點出了三記「天雷指」,把二怪、三怪,同樣震飛出去。這時凌干青在東,歐一峰在南,商子畏在西,乙青道長在北,管秋霜雖然和凌干青站在一起,但祭起的誅神劍,卻在正中間,正好合了五行之勢。
二怪、三怪,卻和大怪一樣,他們平日自恃功力,很少聯手合擊,因此一旦遇上強敵,他們就沒聯手合擊的想法,仍然是各自應戰,現在長劍被截,形勢不利,也各自尋求突圍。這一來三人就成了各自為政,也很容易被各個擊破了。
三人闊劍一截截的被削斷,就像凍窗蒼蠅一樣,到處亂鑽,二怪被歐一峰連續兩記「天雷指」,打得昏頭轉向,跌落在商子畏的如濤劍光之中,剎那就被劍光淹沒。三怪則被乙青道長一記「太極掌」,連人帶劍摔到歐一峰的五根暗紅的劍柱之中,也瞬時畢命。
天山三怪被當年立下的重誓,再入中原,當五劍分尸,如今正好喪在由五支名聞武林的利劍所組成的劍陣之中,豈非道長魔消,天網恢恢?天山三怪受誅,管秋霜收了誅神劍,其他四人也各自收劍,騰霄劍氣,如山劍影,霎時盡斂。
斗姆眼看三怪伏誅,心頭由驚而怒,由怒生厭,口中尖喝一聲︰“你們欺人太甚了。”
縱身朝場中撲落,目中光芒閃動,指著姜太公厲聲喝道︰“姜竹坡,你還說封劍五十年了,這場屠殺明明是你安排好的,你們自認為名門正派,卻專門和江湖同道作對,好,今天咱們就在這里作一次徹底了斷,大家作一個總結,你自己下場來,老身要向你討教幾招。”姜太公暗暗攢了下眉,心中暗道︰瘋和尚至今未至,這女魔頭難纏得很,這倒是棘手之事。
東棚之中,魔手天尊朱九通一見師父向對方叫陣,也不覺霍地站起,回頭朝黑衣魔女何真真道︰“三師妹,咱們出去。”話聲一落,右手大袖一揮,當先朝場中走去。
他這一揮手,仙女廟八大護法術龍車如海、大頭鬼王冷倫、黑扇秀才韋三元、過天星汪照廷、過關刀劉有祿、白虎煞王進士等黑道煞星,也紛紛跟著走了出去。黑衣魔女何真真眼看師父、大師兄都出去了,她自然不好留下,也只好跟著來人身後,走出棚去。
歐一峰眼看東棚中人紛紛向場中圍來,人數不少,自己這邊金羅漢大通大師、姜太公、木劍道人三位早已封劍,不會和他們動手,武當、華山兩位掌教,是姜太公請來對付天山三怪的,也不好叫人家出手,真正能動手的只有自己和凌干青、管秋霜、畢秋雲、沈若華幾人,可以應敵。聶小香身懷六甲,自然不好出手,田玉燕武功平平,也絕非這些凶神惡煞的對手。這一來,人手就嫌不足,心中正感為難。
姜太公含笑朝場中斗姆拱拱手道︰“斗姆,你這話就不對了,兄弟一向從未和江湖作過對,而且今日兄弟應邀而來,純是為紫衣幫之事,替你們雙方排解來的,當日你斗姆也是因為紫衣幫,才邀兄弟來的,但今日此會卻在咱們到達之後變了質,成為正邪之爭,兄弟如何事先安排了?”
斗姆怒聲道︰“你們方才排出來的陣勢,難道還不是事先安排好的麼?若非五柄寶劍,佔了五行方位,天山三老豈會中你的埋伏,送命于此?”
“哈哈。”姜太公大笑一聲道︰“天山三怪,三十年前曾立下誓言,重入中原,便當五劍分尸,他們在三十年後的今天,重入中原,不過應了他們昔日的誓言而已。”
“五劍分尸,不是你預先作的安排麼?”斗姆厲聲道︰“你要凌干青這小子去少林、武當、華山,就是你出的主意了。”
“斗姆,你又錯了。”姜太公微微搖頭道︰“你可知道凌干青是何人門下嗎?”
斗姆哼道︰“他不是木吾門下麼?”
“非也。”姜太公道︰“凌干青只是木吾道兄的記名弟子,他真正的師父乃是天壤一劍王西神。”
斗姆道︰“王西神已經死了二十年,姓凌的小子今年幾歲?”
“這你就不知道了。”姜太公微笑道︰“王西神和木吾道兄是方外知交,在臨終之前把青藤劍和一招「天壤一劍」,都交給了木吾道兄,托他物色弟子,代傳曠世絕學,木吾道兄就收凌干青為記名弟子,輿仙繼承王西神的衣缽,凌干青既是天壤一劍的傳人,他自然有負責完成先師的遺志,天山三怪不遵守昔年誓言,凌干青前去武當、華山借劍,是他履行先師遺志,也是他應盡的職志,這又有何不對了?”這是說天山三怪不遵誓言,自取滅亡。
斗姆心中暗道︰“這小子身邊有天壤一劍的青藤劍,我早該想到他是王西神的傳人了。”但這話她並未說出口來,只是冷冷一哼道︰“老婆子不管這些,反正今日之事,是你姜竹坡領的頭,老婆子向你討教幾招,也是應該的了。”
姜太公大笑道︰“斗姆,你這就找錯了人,兄弟五十年前已經不再和人動手,五十年後,豈會和你斗姆動手?”
斗姆凶楮一轉,忽然落到凌干青的身上,厲笑道︰“那好,天山三怪,是老婆子約來的,他們死在王西神的傳人劍下,是應昔年誓言,老婆子的徒兒柳鳳嬌殺了凌干青的老子,是替夫報仇,凌干青殺死柳鳳嬌是替父報仇,老婆子總也可以為徒兒報仇,為朋友報仇吧?”說到這里,長劍一指凌干青,呷呷尖笑道︰“姓凌的小子,老婆子說的話,你听清楚了吧?來,在你劍下已經死了四人,你賠上命,也應該夠本了,讓老婆子伸量伸量你師父的「天壤一劍」,究竟厲害到如何程度,你可以亮劍了。”
管秋霜應聲道︰“殺柳鳳嬌有我一份,殺天山三怪也有我一份,你把我也算上了。”
斗姆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很好,就算你一份。”
“且慢。”歐一峰道︰“斗姆,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凡事總得有一個理了。”
斗姆道︰“我那里沒理了?”
歐一峰道︰“凌老弟、管姑娘父仇不共戴天,自然非手刃親仇不可,歐某卻沒有听說過徒弟之仇,也不共戴天,何況你是武林前輩,你找凌老弟、管姑娘報仇,以大欺小未免有失公允,此其一……”
斗姆道︰“你還有第二?”
“有。”歐一峰道︰“天山三怪不遵誓言,凌老弟為了先師未完心願,他一個後生晚輩,獨力無法對付天山三怪,邀約助拳,這也是人情之常,但誅殺三怪,究非凌老弟一人之力,你與替朋友報仇,就不應該只找凌老弟一個,此其二。”
斗姆道︰“你好像還有第三個理由?”
“不錯。”歐一峰道︰“歐某妻子,落到仙女廟手中,歐某該不該找你要人?歐某的女兒,該不該向你要娘?我歐一峰父女,找你斗姆,是不是名正言順?”他說話之時,沈若華也站了出來。
斗姆凶楮連轉,點點頭,厲笑道︰“很好,都是你們有理由。”她目光一瞥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兩人,色厲內荏,尖笑道︰“你們兩個既然參加了圍殺天山三老,大概是不會置身事外了這樣也好,咱們今天也不用講什麼理了,大家各展所長,各顯神通,在這里作個了斷,也是好事。”說到這里突然抬腕掣劍,只听「嗆」的一聲,余音不絕,她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四尺長的細長長劍,劍鋒色呈純白,使人看了有不安的感覺。
姜太公暗暗攢了下眉,忖道︰“魔教的天魔劍會在這女魔頭手中。”
她這一亮劍,歐一峰父女、凌干青、管秋霜四人自然也很快的拔出來劍來。斗姆目光狠毒,朝武當乙青道長、華山商子畏投來,冷冷的道︰“你們二位怎的還不拔劍?老婆子—經出手,就不會客氣的了。”
乙青道長和商子畏還沒開口,朱九通、木龍車如海、大頭鬼王冷倫等一干人看斗姆已經亮了兵刃,也紛紛各自掣出了隨身兵器。這一陣「鏘」「鏘」劍鳴,當真聲勢驚人,場中登時平添了無限殺氣,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武當乙青道長和商子畏二人雖未拔劍,但武當門下八個藍袍弟子已經散了開來,一手緊按劍柄,作出了戒備之狀。
就在此時,但听有人大叫一聲︰“鶯兒,你這是做什麼?”聲音入耳,但見—道灰影從遠處電射而來,朝場中瀉落。人好快的身法,簡直如天馬行空,劃空飛墜,聲音堪堪入耳,人已端端正正的站在斗姆面前。
姜太公听到這聲「鶯兒」,不禁臉上有了笑容,暗道︰“他終于來了。”金羅漢大通大師也低低誦了一聲「阿彌陀佛」。
這時雙方都準備出手之際,突見有人瀉落,還不知道來的是敵是友,數十道眼光同時急忙朝那人投去,才看清這瀉落場中的竟是一個身穿灰布僧袍蓬頭垢面,胡子如同刺猥的和尚。他一襲灰布僧袍,雖然沒破,但已經很久沒有洗滌,油光光的,又皺又髒。和尚本是光頭,但他除了腦門烙了戒疤,頭發長得像芭草一般,臉也好久沒洗了,有著泥垢,但他臉上肌膚卻可以看出長得甚是白淨,白的地方紅潤如嬰兒。
這和尚居然使人看不出他的年紀來,既似三十出頭,也像四五十歲,總之看去怪怪的。只有凌干青認識,他就是自己遠上少林,去請來的瘋和尚——當今少林寺方丈的師叔天風大師。斗姆森冷的目光逼注在瘋和尚的臉上,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瘋和尚一呆,用的指著自己鼻尖,楞楞的道︰“你不認識我了?”
斗姆喝道︰“我不認識你,你快走開。”
瘋和尚忽然雙手亂拍,雙腳亂跳,一屁股朝地上坐了下去,像小孩賴皮一般,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雙腳亂踢,說道︰“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記得我的,原來你已經不認識我了……”在這殺氣彌漫的戰場之上,忽然來了這麼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舉動又和小孩子一般,大家不覺忍俊不禁,臉上都有了笑意。
斗姆看著他,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誰?”
“阿干。”瘋和尚手背擦著眼淚,大聲道︰“你記不記得阿干?我就是阿干呀。”
“阿干?”斗姆臉上飛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神色,兩眼盯著瘋和尚,問道︰“你真是阿干?”
“是啊。”瘋和尚坐著的人,也沒見他腳下用勁,一個人忽然跳將起來,笑逐顏開的道︰“你終于想起來了,鶯兒,我們有多少年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並排坐在小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你取出包在衣衫里的一個豆沙包,悄悄塞在我手里,叫我快些吃……後來給你娘知道了,還痛罵了你一頓,你哭著回去,我心里好難過,所以從那時起,我就一直要吃豆沙包,我吃豆沙包,就會想到你,我當了和尚,也一直愛吃豆沙包,天底下,只有豆沙包最了解我的心了……”他好像遇上了親人,也忘了他是和尚,他把小時候真摯的愛,天真的說了出來。
斗姆被他當著敵我雙方這許多人,當著她徒子徒孫的面前,說出來小時候的情景,不禁臉上一紅,說道︰“阿干,這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你還提他作甚?”
“我要說。”瘋和尚道︰“我時常一個人說給自己听,有時也悄悄告訴我佛如來,只是他是和尚,說了也沒用,我又去和廟前面的樹說,和山上的石頭說,如今見到了你,自然要說了。”他咽了一口口水,接著道︰“方才,我一直躲在很遠的地方,看著你,又不敢叫你,你雖然和從前的鶯兒不大一樣了,但經過很多時間,才認出來,你真的是鶯兒,你怎麼又叫斗姆了呢?”
斗姆道︰“我不是從前的鶯兒了,你快走吧。”這句話,她口氣說得很柔,和她平時的口氣,完全不同。
瘋和尚道︰“你是的,你是鶯兒,一點也沒錯,你總記得我們在樹林子里捉迷藏,你那時候躲到樹後面去,讓我捉不到你,有一次,我給樹根絆了一跤,跌破了頭,你用手帕給我包扎,還用手指沾著口水給我揩血跡,問我痛不痛。我說不痛,你不相信。我說︰你不相信,我再摔一跤給你看,你罵我是不知痛癢的小楞子,我笑得很傻。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所以直到現在,我最喜歡捉迷藏,我也時常和街上的小孩子捉迷藏,就是找不到你,只好和他們捉迷藏了。鶯兒,我們再來捉迷藏好麼?”他想用手去拉她。
這番話,听得大家都不禁暗暗覺得好笑。這是個瘋和尚,但有誰知道瘋和尚年歲雖大,依然不失其赤子之心。斗姆身子後退一步,她已是七老八十歲的老太婆了,但這一步後退,竟然怯生生的像個含羞的少女。她臉色一沉,喝道︰“阿干,你瘋了?”
瘋和尚望她,傻笑道︰“他們本來都說我是瘋和尚,我不發瘋,誰去發瘋?天底下有幾個不瘋的人?我佛加來,如果不發瘋,會去當和尚?鶯兒,你如果不發瘋,會帶了這許多人到山上來,要和酸秀才動武?鶯兒,不要和酸秀才過不去了,我們還是捉迷藏的好,叫大家都來捉迷藏,這山頂上就沒有殺氣了。”他口中的酸秀才,自然是指姜太公了。
斗姆一張臉突然沉下來了,手中長劍一指,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姜竹坡要你來的,你竟敢在老婆子面前裝瘋賣傻,戲耍于我,你大概嫌命長了。”這話是說姜竹坡知道她小時候有一個青梅竹馬的阿干,才故意支使他假冒阿干,來勸她的了。
瘋和尚一呆道︰“你怎麼知道是酸秀才叫我來的?其實就是十個酸秀才來請我,我也不會來,我是听說你要來,才趕來的。”姜太公听到這里,暗道︰糟了,這瘋和尚胸無城府,口沒遮攔,怎好說出是我請他來的呢?
果然,斗姆听了他的話,口發出一聲尖笑,說道︰“你果然是姜竹坡支使出來這里來搗蛋的,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瘋和尚囁嚅的道︰“我在少林寺出了家,叫天風。”
“好哇。”斗姆厲聲喝道︰“姜竹坡,你去請了少林、武當的人來,就能奈何得了老婆子了?我就殺了這個野和尚。”長劍突然朝瘋和尚當頭劈落。
瘋和尚楞楞的「咦」了—聲道︰“鶯兒,你怎麼要殺我了?”身形不晃不動,卻已經向右移開了兩尺光景,口中叫道︰“我真的是阿干呀。”
斗姆老羞成怒,臉上殺機隱現,一劍劈空,也不禁呆得一呆,她出手一劍,何等神速?也沒見瘋和尚動過,竟自躲了開去,心中更怒,尖哼道︰“你就是真的阿干,我老婆子今天也非殺了你不可。”細長長劍一揮,漾起七八道劍光,一齊朝瘋和尚當頭罩落。
這一劍,共有七八道劍光,也足足擴及七八尺寬,劍光細如銀縷,直射而下,勢道奇快無比。瘋和尚身形一晃,大家只覺他人影忽然從劍光劈落之際消失,再定楮看去,他已到了斗姆背後。斗姆似乎尚未發覺,這使斗姆門下的朱九通、何真真都大感驚凜,以斗姆的武功,別說背後站一個人,就是離她身後十丈二十丈外來了一個人,她也會及時察覺,由此可見這瘋和尚輕功造詣何等深厚了。
斗姆七八道劍光劈落之時,對方人影突然由劍下消失,這自然使斗姆暗吃一驚,人影明明是從劍光下消失,不是閃出,她相信自己的眼楮,不會昏花到如此地步。人影會從劍下突然消失,除非是鬼。她素不相信鬼神,何況光天化日之下,那來的鬼?那麼只有一點可以確定,這瘋和尚的武功已經到了高不可測境界。
但這一點,她又不相信,當今之世,若論武功,若說有人比她高,譬如眼前的金羅漢大師、姜太公和木劍道人都是,但在她眼中,他們也高出自己有限得很。譬如天山三怪吧,在魔教中身份崇高,但武功也只是和她在伯仲之間而已。難道瘋和尚還會高過這些人?他到底是不是阿干呢?
六七十年前留在腦子的印象,阿干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如今都已成老朽,從這個瘋和尚的臉型輪廊上看去,依稀有些像阿干小時候。姜竹坡縱然打听到自己小時候的情形,也未必見過阿干,他能叫—個人冒充阿干,卻塑造不出阿干貌相的輪廊來。難道他真會是阿干,阿干已經出了家。
她在沉思,只听身後響起瘋和尚的聲音,嘻的笑道︰“對,鶯兒,你就這樣劈劍,劈得越快越好,這比捉迷藏又好玩得多了。”
斗姆倏地回過身,問道︰“你真是阿干麼?”
“不是,不是。”瘋和尚朝她笑嘻嘻的道︰“其實我又不叫阿干,是酸秀才叫我這麼說的……”
話聲未落,斗姆氣怒的道︰“該死的東西。”長劍圈動,發出嘶嘶劍風,一連劈出了三劍。
斗姆這三劍出手何等神速?劍勢何等凌厲?但見劍光繽紛,上下連環如輪,耀目光芒,登時大盛,幾乎把一丈方圓全圈入在她劍下了。在場的都是劍術大行家,眼看斗姆只劈了三劍,就有這份聲勢,委實不可輕視。
瘋和尚一個人就好像在繽紛彩帶之中,他突然興頭甚好,身子東一閃,西一閃,正好在無數道錯落劍光之下,從這一道閃到那一道,好像劍光與劍光中間,就預先替他留了出路一般,只幾閃,又躲到斗姆身後去了。
斗姆怒嘿一聲,長劍—翻,身隨劍轉,像陀螺殷轉了過來。瘋和尚一見她轉過來,口中嘻嘻的一聲,身形輕晃,又轉到了斗姆身後。斗姆經過這兩次都被他躲到身後去,心中已是明白此人身法怪異,輕功奇高,但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不能有人勝過她,如今發現瘋和尚一直朝自己身後躲閃,心頭一氣,口中大喝一聲,反手一劍,朝身後揮去。
那知劍光掃過,依然沒有瘋和尚的蹤影。斗姆怒不可遏,身形陀螺般不住的旋轉,劍光繚繞全身,越轉越快,漸漸失去了斗姆的人影,但見一幢青光,宛如龍卷風一股,在場中飛旋。大家也沒有再看到瘋和尚的人影,不知他在這幢劍光之中,還是在劍光之外?
魔手天尊朱九通眼看瘋和尚已被師父圈入在劍光之中,心頭大喜,口中大喝一聲︰“咱們上。”長劍向空一揮,仗劍直向凌干青奔來。
凌干青見他揮動長劍直向自己奔來,急忙右腕一振,揮起青藤劍,把他攔住。朱九通一動手,木龍車如海、大頭鬼王冷倫、黑扇秀才韋三元、過天星汪照廷、過關刀劉有祿、白虎煞王進士一干黑道巨擘,也紛紛掠上,朝西棚群雄逼攻過來。
姜太公朝木劍道人微笑道︰“看來他要群毆了。”
木劍道人還沒開口,金羅漢大通大師合十道︰“有我們三個在這里,他們會得逞麼?”
這時木龍車如海左手提著四尺長劍,第二個沖來,他原是要找凌干青報一臂之仇,但一來凌干青已被朱九通搶先找了去,二來,他方才听了姜太公的話,已知凌干青是天壤一劍王西神的傳人,他對舉世無人能敵的「天壤一劍」,毫無制勝把握。
因此沖上來之後,目光如炬,朝眾人之間一瞥,一下落到武當掌門乙青道長的身上,獰笑道︰“乙青子,車某有兩個門人,五年前死在武當派的手下,這筆帳,車某一直想找你武當掌教算算清楚,難得今天你也在場,車某找你討教幾劍,你不會見外吧?”
乙青道長微笑道︰“車道兄既然指名向貧道賜教,貧道怎好推辭?”
“那好。”木龍森然一笑道︰“道兄那就請發招了。”
乙青道長緩緩抽出玄武劍,打了個稽首道︰“車道兄請先。”
木龍冷冷的道︰“車某那就有僭了。”話聲一落,四尺長劍起處,一招「朱衣點頭」,劍風嘶然,朝乙青道長眉心點去。
乙青道長長劍一抬,劍使「迎雲捧日」,硬封對方劍勢,兩劍交擊,響起「當」的一聲,金鐵交鳴,兩人都各自退了半步。乙青道長心頭暗暗一怔,對方左手使劍,劍上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當真不愧他木龍之名。
木龍車如海和乙青道長一劍交擊,心中也自忖道︰“武當派掌教原來也不過如此。”口中冷嘿一聲,左手連振,劍勢由下劃起,劍光閃動,銀芒流動,一連攻出三劍。
乙青道長長劍推出,劍勢不徐不疾,又是鏘鏘三聲,把木龍的攻勢封了開去。木龍三劍被乙青道長封開,立即展開一片攻勢,四尺長劍大開大合,隱挾風雷之聲。乙青道長只是不徐不疾的應戰,劍畫太極,寓攻于守。兩人這一動手,各出奇招,自然不是一時之間可以分得出勝負來。
大頭鬼王冷倫沖上來,就遇上歐一峰。歐一峰闊劍一橫,大喝道︰“閣下兵刃呢?”
大頭鬼王冷森的道︰“冷某從不使用兵刃,接招。”揮手一掌,迎面劈了過去。
歐一峰左手迎出,硬接了對方一掌,口中沉笑道︰“很好,你待歐某收了長劍,咱們好好較量較量。”說話之時,迅疾返劍入鞘。
大頭鬼王大笑道︰“好,那你就再接冷某一掌。”暗中凝聚「玄冰掌力」,又是一掌,猛擊而出。這一掌他使出「玄冰掌」,一股強猛絕倫的掌風,奇寒澈骨,勢道迅疾無儔,狂卷過來。
歐一峰在對方掌力發出之際,已然警覺對方不是普遍掌力,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你這是找錯人了。”一面往後疾退一步,默運「三陽玄功」,右手緩緩推出。就在他推出的一瞬之間,他一只右手,已經色呈朱紅,四周泛起一片炙熱如火的掌風,緩緩迎將而出去。
一來一往,自然十分快速,大頭鬼王瞥見歐一峰迎來的手掌色呈火紅,便已知道不妙,匆忙之間,要待收掌,已是不及。雙方掌風乍接,登時響起了一陣嗤嗤異響,白氣彌漫,「玄冰掌」立被「朱砂掌」擊散。南海門「三陽神功」、「朱砂掌」,正是大頭鬼王「玄冰掌」的克星。大頭鬼王不待收回掌力,雙足一頓,一個人凌空倒飛出去。
歐一峰一掌擊散「玄冰掌」,那還容他逃出手去?口中大笑一聲︰“你想走麼?”左腕振處,凌空就是一記「天雷指」。
但听「轟」然一聲,大頭鬼王悶哼一聲,一個身軀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直摔下來,便已氣絕。要知大頭鬼王冷倫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數得是一流高手,如是各憑招式,歐一峰和他打上千招,也未必一定能勝,但因兩人所學功夫,正好有了克制,所以便在這交手一招之間,就送了性命。
這時東西兩棚的人,全已動上了手。管秋霜接住了沖過來的黑扇秀才韋三元,雙方不用答話,就交上了手。管秋霜那會把對方放在眼里?展開「金蓮劍法」,一柄長劍,泛起朵朵金蓮,劍氣森寒,自是十分凌厲。
但黑扇秀才韋三元也是黑道上著名的人物,一柄色呈烏黑的鐵骨摺扇施展開來,—片烏光,像扇面般灑開,上下翻飛,隨扇揮起來的勁風,就飛卷如同有物,好像是一堵無形氣牆,任你「金蓮劍法」招數精妙,也休想遞得進去。
管秋霜幾次揮劍撲攻,都被黑扇秀才扇上劃出來的潛力震開,心中不禁暗暗有氣,忖道︰“難道你會比天山三怪還要厲害不成?”黑扇秀才當然也看得出管秋霜劍法精奇,是以先求自保,再求克敵,一柄鐵骨摺扇,攻少守多。
畢秋雲迎戰沖來的過天星汪照廷,人家還沒沖到面前,她早已一聲清叱,鎮山劍揮起一道白光,迎面劈去。過天星使的九節軟鞭,鞭頭尖銳如鏢,一見畢秋雲長劍迎面劈來,隨手一抖,撒啷啷輕響,就朝劍上纏去。
畢秋雲冷哼一聲,倏地長劍一收,身隨劍走,展開「紫氣東來劍法」,刷刷兩劍急刺而出。過天星右腕一振,九節鞭劃起碗大一個鞭花,尖銳如鏢的鞭頭就像靈蛇一樣,上下閃動,攻勢不定。畢秋雲冷哼一聲,霍地一個旋身,閃到了過天星側翼,鎮山劍使了一招「天外飛雲」,往外疾展,森冷劍鋒閃電刺向對方肩膀。
過天星這外號就表示他以輕功見長,畢秋雲劍勢極快,但他身法更快,一鞭出手,方位立變,身形輕閃之際,軟鞭已從他身後發出,「當」的一聲,纏住了劍身,左手一掌朝畢秋雲當胸推來。畢秋雲雖然穿著男裝,但究是姑娘家,過天星一時疏忽,竟然忘了對方是個女子,手掌才會當胸推去。
畢秋雲驟見他手掌朝胸脯推來,心頭不禁大怒,口中嬌叱一聲,左手同時推出,五指一放,從掌心射出三支金光閃閃的太陽針。過天星一掌推出,听到畢秋雲的嬌叱心中猛然一怔,急忙身形一側收回掌去。三支太陽針從他肩頭擦過,畢秋雲長劍也及時抽回,又是刷刷兩劍急刺出去。
過天星大喝一聲︰“來得好。”九節軟鞭起處,如龍蛇疾舞,鷹隼迥翔,招數變化繁雜,剎那間,鞭影重重,勁風呼呼,凶猛已極。
過天星究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方才那一掌無心之失,使他心生愧作,腦羞成怒,大有把畢秋雲立斃鞭下之意。畢秋雲在對方一陣全力猛攻之下,頓感劍勢大受威脅,施展不開,只好全力封架。那知和使劍的人拼斗,對方攻勢猛惡,你以全力封架,還可緊守門戶,但過天星使的九節軟鞭,專鎖刀劍一類兵刃,若采取攻勢,劍走輕靈,還可以快打快,這一全力封解,就吃了大虧。
接連封過幾招,過天星一鞭直砸而下,畢秋雲使了一招「浮雲出岫」,劍勢橫削,但听「當」的一聲,鞭勢雖被封出,但一點鞭頭卻倒掛下來,朝畢秋雲面前啄到。畢秋雲大吃一驚,以足釘地,身子後仰,才算避過。
過天星大笑一聲,右腕猛地一抖,軟鞭像靈蛇纏腕,在劍身上連繞了三匝,接著又斷喝一聲︰“撒手。”隨手往上一揚,畢秋雲執劍右手陡覺被震得虎口發熱,五指一松,鎮山劍被卷得「呼」的一聲,往天空飛去。
畢秋雲一時情急,左手揚起,打出一把太陽針。過天星方才早就看到她左手打過三支飛針,心中已有準備,左手大袖一揮,發出一記「流雲飛袖」,把一蓬太陽針卷飛,軟鞭同時穿心射到。這時但見一支暗紅劍影,從旁穿出「當」的一聲替畢秋雲架開了鞭勢。
同時只听歐一峰的聲音說道︰“畢姑娘,只管退下,把他交給老夫好了。”畢秋雲驚魂甫定,依言退下,自去拾取長劍。
過天星冷哼道︰“歐老哥上場,小弟正好領教領教你海南絕招。”喝聲出口,軟鞭已經霍霍展開,連環掃擊,急攻過來。
歐一峰大笑道︰“好極了。”他只說了三個字,闊劍同時搶攻過去。
沈若華接住的是過關刀劉有祿,過關刀劉有祿是名震關洛的大煞星,手中一柄厚背大刀,除了刀柄只是一個把手之外,完全和大刀一樣,只要把刀柄加長,就可以沖鋒陷陣,上馬殺敵之用,在他這柄大刀之下,不知折過多少有名高手,因此才博得過關刀的美譽。
劉有祿為了加重他的威望,雖然沒有棗紅臉,臥蠶眉,但他也學關夫子的樣,留了五綹長須,加上身材高大,倒也十分威武。尤其他那柄大刀,特別做了一個綠鯊皮的大刀鞘,像皮袋一般,終日都背在肩上。這回他手持大刀,沖殺過來,正好遇上沈若華仗劍迎出。
劉有祿是個自視甚高的人,看到迎向自己的僅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衫少年,不覺呵呵一笑道︰“小娃兒,你不是老夫對手,快去叫你師父上來。”
沈若華嬌叱一聲道︰“你勝得過我手中長劍,再說不遲。”
她一開口,劉有祿听出她是個女子,不覺大刀當胸,洪笑道︰“原來你是小姑娘,那老夫更不能和你動手了,快快退去。”
沈若華道︰“為什麼?”
過關刀劉有祿拂髯道︰“老夫豈能和一個女娃兒動手?”
沈若華道︰“那你為什麼不退下去?你沖過來了,就是要找人動手的,對不?你勝得了我,我自退去,看劍。”抖手就是一劍,分心便刺。
劉有祿大刀輕輕一拔,就把她長劍撥開,目射厲芒,洪笑道︰“小丫頭,你可知道老夫是誰麼?”
沈若華微曬道︰“和朱九通一路來的,都是些黑道敗類,姑娘怎知你是什麼東西?”
這話听得劉有祿不覺勃然大怒,洪喝一聲︰“小丫頭,你是找死。”
他話聲甫出,沈若華皓腕連振,長劍閃電般刺出三招,劍光如電,繽紛繚亂。劉有祿嘿了一聲,手中大刀隨著磕出,第一招「橫斷巫山」,刀光如練,撩中有劈,橫掃過去。他刀上閃耀出一道電光般眩人眼楮的寒芒,但最具威勢的還是他那強大無倫的氣勢,可以震懾敵人。
沈若華心生怯意,手中長劍不敢和他勢勁力猛的招硬接,急急往後斜退了一步。劉有祿又是一聲沉嘿,刀光一轉,第二招「直破天門」,但見精虹飛天,像奔雷般筆直劈來。這一刀的來勢,更有沉猛已極,沈若華手中有劍,但依然不敢封架,身形急閃,向左讓避。
劉有祿腳下忽然一停,洪笑道︰“小丫頭,老夫說的如何,你不是老夫對手,快快退下去,換一個人上來。”
過關刀雖是有名的大煞星,但他有一個好處,就是自恃身份,不屑和不是他對手的人動手。沈若華氣得粉臉通紅,她知道對方刀招確實勝過自己甚多,但自己無法在他刀招之下,施展劍法,也是原因之一,那是自己不敢和硬打硬砸之故。對了,自己不和他硬打硬砸,難道就不能勝他了。一念及此,不覺披嘴道︰“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來,你怎知姑娘不是你的對手?”
劉有祿听得大笑道︰“小丫頭,你倒有意思得很,好,你要如何,才算分出勝負來了?”
沈若華道︰“咱們自然要動過手才知道。”
“好,好。”劉有祿點著頭道︰“你這丫頭難纏得很,老夫那就讓你再試幾劍,你可以出手了。”
沈若華嬌喝一聲︰“那你接著了。”刷的一聲,急刺而出。
劉有祿喝道︰“小心,老夫要發刀了。”喝聲出口,大刀跟著揮出,冷森刀光,朝沈若華肩臂劈去。
他因對沈若華沒有什麼敵意,是以這一刀就沒用什麼力道,但即使如此,他過關刀平日里大砍大殺慣了,縱使沒有什麼敵意,這一刀出手,還是刀風虎然,沉猛有力。這回沈若華早已想到了對付之法,一劍出手,方位立變,反手又是一劍急刺而出,劍出人閃,又很快的旋身而出。
這一著果然管用,因為劍走青,刀走黑,刀力尚猛,其勢如虎,當敵則迎面砍擊,返鑽即挑,急奪即刺,雖有封閉進出之法,但力在兩膀,直來直取,虎無回首之勢,任前而難顧後,如要回轉,就非大掉身法不可。沈若華這一不沾青而走青,就深得劍走輕捷的要訣,劉有祿一連兩刀,均被她輕閃過,而且避招發招,身法伶俐,居然能避能攻。
劉有祿兩刀落空,不但不怒,反而大笑道︰“小丫頭,你果然聰明得很。”
“嘶。”一縷指風,指風擊在他刀身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劉有祿但覺手上一震,不覺目射奇光,哼道︰“絕戶玲瓏指。”
沈若華道︰“你還有點眼光。”身形一晃,一點劍影朝他左肋「攢心穴」刺到。
“哈哈。”劉有祿大笑一聲道︰“小丫頭,你上當了。”刷的一聲,刀光一翻,正好迎住了劍勢。接著又是「當」的一聲,刀劍交擊,沈若華但覺他刀上含蘊著一股極強的震力,幾乎把自己一柄長劍震飛出去。
不,她右臂驟然一麻,—個人像被推了一把似的,登登的震退了四五步之多。原來劉有祿喝出「絕戶玲瓏指」之時,故意留出了左肋破綻,那是誘敵之計。沈若華被震後退之際,正好畢秋雲從過天星鞭下退下來,一見情況,只當沈若華吃了大虧,一時無暇思索,口中嬌叱一聲,雙足一點,身形凌空掠起,一招「紫虹搭橋」劍先人後朝劉有祿當頭飛刺而下。
劉有祿一刀把沈若華震飛出去,他只是站立原地,並未追殺過去,此時耳中突然听到又是一聲嬌叱,一道劍光裹著一團人影凌空飛擊過來,急忙舉刀一架,發出「當」的一聲大響,畢秋雲一個人又被凌空震飛出去。只是他刀上並未使出大力,正好把畢秋雲震落到沈若華的身旁。
畢秋雲飄墮地上面,問道︰“大姐,你沒事吧?”
沈若華道︰“還好。”
劉有祿目光一注,大笑道︰“怎麼又是一個丫頭。”
畢秋雲揮劍直上,哼道︰“你試試姑娘的劍法就知道了。”
沈若華同時揮劍跟上,說道︰“二妹,這人刀法沉猛,你可得小心。”
畢秋雲還沒開口,劉有祿笑道︰“不要緊,你幾次被老夫震退,老夫可曾傷了你麼?你們兩個一起上,試試老夫的刀招,老夫也不會傷害你們的了。”
第二十章情迷七仙女另外還有一個是白虎煞神王進士,這人四十年前可真的得過功名,中過武進士。這王進士生得濃眉圓眼,面色黧黑,使的是一柄三尺五寸長的闊劍,倒有幾分像端午懸掛的畫像鐘進士一般,因此有江湖上都叫他王進士而不名。
王進士是個不辨是非,專門以自己的好惡來決定取舍,這樣一個人,久而久之,不走入魔道才幾希。因為他就住在揚州,遂和仙女廟觀主朱九通成了方外至友,這次就是應朱九通之邀來的,他雖是個半黑半白的人,但生性耿直,為惡不多,和過關刀劉有祿也是好朋友。
這回掄劍沖上來,已經沒有對手可找,巨目一掄,看到聶小香,不由心中大怒,斷喝一聲︰“吃里扒外的臭丫頭,你吃我王老爺一劍。”
呼的一聲,闊劍直劈過來。聶小香肚子里有了三個月身孕,不敢和他硬拼,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王進士一劍落空,洪笑一聲道︰“你倒滑溜得很。”闊劍揮舞,飛起一道青虹,只是朝聶小香左右前後,不住的砍殺。他劍勢沉重,聶小香一直不敢舉劍封架,只是把姜老夫子教她的身法,繞圈疾走。
王進士左一劍,右一劍,兀自砍不著她,呼呼生風的劍鋒,就是從她肩頭貼身劃過,連一點衣角都沾不到。一連十幾劍下來,聶小香雖是有驚無險,也膽戰心驚,鬢角眉稍,都泌出汗水來。金羅漢大通大師、姜太公、木劍道人都坐在棚中,眼看大局已定下來,也就不以為意。
金羅漢背後待立著小沙彌,眼看大家都在撕殺,好不過癮?他師父沒有開口,自然不敢出去,站在老和尚後面不住的搔頭挖耳,心里焦急得很。這是一場千載難逢的撕殺機會,一個平日勤練武功的人,看到了卻出不了手,這是何等使人心癢、手癢之事?
姜太公忽然回過頭來,朝他笑道︰“我那記名弟子,懷了身孕,僅憑我傳給她的幾步身法,只怕不是那王進士的對手,小師父有興致,不妨去把我那徒兒替下來。”小沙彌听得大喜,望望師父,還沒開口。
金羅漢笑道︰“姜老施主讓你去把聶姑娘替下來,你還不快去,只是不許傷人。”
“弟子知道。”小沙彌雙手合十,雙腳一縱,人已像離弦之矢,直沖出去,一下落到聶小香身側,說道︰“姑娘且請後退,這位進士老爺讓給小僧了吧。”
王進士闊劍飛舞,劍光如織,忽見一個小沙彌居然從劍光中鑽了進來,不覺大奇,長劍一停,注目問道︰“小和尚,你認識我王老爺?”
小沙彌直是點頭,笑嘻嘻的道︰“認識,認識,你是進士老爺。”一面朝聶小香揮揮手道︰“小僧是奉姜老施主之命,來斗斗這位王大老爺的,姑娘快請退下去吧。”聶小香听說是姜老夫子叫他上來的,這就點點頭,收劍後退。
王進士巨目圓睜,呵呵大笑道︰“你是姜太公叫你上來的,好極,本來你一個小和尚,王老爺還沒興趣和你糾纏,既是姜太公叫你來的,王老爺姑且讓你試上幾招。”話聲出口,本待發劍,但卻又橫劍停住,說道︰“小和尚,你不使兵刃?”
小沙彌笑嘻嘻的道︰“小僧從沒使過兵刃,不過王大老爺只管使兵刃好了。”
王進士洪笑一聲道︰“老夫闊劍可沒長眼楮,你小和尚……”
小沙彌沒等他說下,忙道︰“不要緊,小僧在山上,沒事的時候,時常帶著牛玩,牛不是長著兩只角麼?你和它逗急了,那兩只牛角可比劍一樣厲害就像兩支劍一樣,輕輕一挑,就會把你挑得肚破腸斷,小僧有時候逗一頭牛不過癮,還逗上兩條牛,這一來,左右前後,不是就像有四把劍在刺你了麼?你王老爺手里只有一把劍,小僧自問還沒問題。”他居然把王進士比作了牛。
這話听到王進士耳朵里,雙目圓睜,怒哼一聲道︰“小和尚,你敢把老夫和牛來比,那是不要命了?”
小沙彌連連搖手道︰“不,不,王大老爺快別生氣,小僧只是比喻罷了,因為小僧從沒和人動過手,在山上逗著牛玩,卻逗慣了的,王大爺方才問小僧,小僧自然只好直說了。”
“哈哈。”王進士大笑一聲,闊劍一指,說道︰“但你今日踫上的不是牛,是虎。”
小沙彌聳著肩笑道︰“虎更好玩,牛還有兩只角,老虎連一只也沒有。”
“那你就試試。”王進士緩緩舉起劍來,但當他看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沙彌時,就一點興趣也沒有了。試想自己早在四十年前,就中了武進士,是何等身份的人?四十年後在武林大會上,卻只和一個小沙彌動手,傳出武林,「王進士」這三個字,豈不要丟進毛廁里去?心念一動,舉起來要待刺出去的長劍,就再也刷不出去了。
就在此時,小沙彌突然身形一側,欺身而進,左手一探,一只小手五指一攏已經扣住了王進士執劍的右腕,口中嘻的笑道︰“王大老爺,小僧帶牛的時候,也是這樣,因為牛角可以挑人,所以第一著就是要抓住牛角。”他把王進士右手的劍,當作牛角。
王進土一驚,要待掙脫,只覺小和尚一只手雖小,勁道卻是十足,五指抓得緊緊的,有如五支鐵爪,一時休想掐得脫它,心頭不由大怒,左手一掌,朝他頭頸橫劈過去。小沙彌嘻笑道︰“牛也是這樣,你抓住他右角,還有左角可以撞人。”說話之時,右手一抬,快同閃電,又是一把抓住了王進士左手的脈門,居然絲毫不爽,抓個正著。
王進士被他雙手抓住了雙手,要待用力,但脈門被扣,力道總究減弱了許多,兩個人竟然半斤八兩,誰也勝不了誰。王進士怒吼一聲,飛起右腳朝他小腹踢去。
“妙極。”小沙彌笑出聲來,說道︰“就是這樣,一點沒錯,牛被小僧攀住了兩只角,就會用前蹄踢人。”他身子輕輕一側,王進士這一腳竟從他屁股後面踢出,自然踢了個空。
就這樣一個身形高大的王進士和一個身子矮小的小沙彌,弓著身,張開兩臂,踢來踢去,糾纏不清。這那像是成了名的高手在過招,遠遠看去,當真成了斗牛。不,是逗著牛玩。直把站在一旁的聶小香,看得抿著嘴,笑彎了腰。
從東棚沖出來的一群人中就是黑衣魔女何真真,沒找到對手,她手中提著鎮山劍,只是走得較慢,逼近西棚,看到田玉燕還沒對手,這就迎著走去,口中叫道︰“田小妹子,我們也來喂上幾招。”
田玉燕手中紫艾劍,還是何真真帶來還她的,聞言不覺驚穎的望著何真真,說道︰“何姐姐,你真的要和我動手嗎?”
何真真淡淡一笑道︰“誰說真的了?大家都已動上手,我不動手行麼?我總不能站著看熱鬧不出手呀,所以我找上小妹子,我們只當喂招好了。”
田玉燕喜道︰“我知道,何姐姐是凌大哥的朋友,不會把我們當作敵人的了。”
何真真微微搖頭,臉上一紅,低低的道︰“我不是他的朋友,你是他妹子,我也是他妹子。”
田玉燕道︰“我知道,你對凌大哥很好,也幾次救了凌大哥,我們心都很感激你。”
“難道做妹妹的不該救大哥麼?”何真真鳳目一抬,也抬起了右手,朝鎮山劍瞥了一眼,說道︰“這柄劍就是凌大哥送給我的,今天這一場之後,只有它會永遠陪著我,度過一生。”
田玉燕道︰“何姐姐,今天這場拼斗完了之後,你也可以和我們在一起了。”
何真真道︰“小妹子,我有三招劍法,是「斗姆劍法」中最厲害的絕招,今日一戰,斗姆門恐怕要永絕江湖,我趁此刻教給你,你只要勤加練習,縱然遇上江湖上使劍的高手,也未必能夠化解,你要看仔細了。”
田玉燕道︰“何姐姐教我劍法,我自然高興,只是何必現在教呢?過幾天才教給我不好麼?”
何真真道︰“只怕我沒有時間了,哦,對了,你練會了,還得替我再傳給小香妹子。”
田玉燕目光一轉,看到聶小香剛從王進士劍下退了出來,這就說道︰“何姐姐,你看小香姐姐已經退下來了,我去叫她一聲,我和她一起練,不是很好麼?”
“不成。”何真真道︰“我傳你三招劍法,是秘密的,不能讓大家看到,你去把小香妹子叫過來,不是大家都看到了麼?”說到這里,接著道︰“好了,你看清楚了,我遞出一劍,你也跟著我遞出一劍,我會在劍勢遞出之時,教你如何發劍的。”
田玉燕道︰“何姐姐,你真好。”
山頂上有這許多人舍生忘死的拼搏,但見劍氣騰空,劍光遍地亂閃,也不時的傳出怪嘯、厲吼、和驚聲斷喝,也不時傳出刀劍互撞的金鐵交鳴。這是一場正邪雙方最後的拼搏了,貫穿這一場激戰之後,江湖上大概又可以有十幾二十年平靜。
現在勝負之分,已經漸漸明朗。不,從一開頭,勝負之數,就已經可以斷言,自古以來,邪不勝正,這是永不會磨滅的真理,邪惡勢力,再龐大,再氣勢薰天,到頭來,非注定失敗不可。現在雙方勝負之分,漸漸明朗,只是讓惡貫滿盈的邪惡結束而已。現在不就是逐個在結束了麼?
最先是朱九通,他一身武功,已得斗姆真傳十之八九,劍法凌厲詭異,實可稱得上黑道上數一數二的高手。凌干青在仙女廟,和他動過手,合幾人之力,還不是他的對手。這就是朱九通一上來就要找凌干青,道理也就在此,他知道凌干青不是他的對手,他才能一劍劈了凌干青,替師門出口氣。
但他不知道時間雖然不過只有短短的幾個月,凌干青卻在這短短幾個月中,得到姜太公和歐一峰的指點,武功在不知不覺中,精進極速。
何況當時在仙女廟觀主的雲房之中,地方不大,又有掌中指田有甲、和掌中劍卓一絕兩人被制了穴道,身邊又有田玉燕,後來又加入沈若華,無法施展「天壤一劍」,也就是說朱九通沒有機會親自領教過凌干青的「天壤一劍」,才覺得凌干青是他手下敗將,並不高明到那里去。
凌干青當然也記得自己在仙女廟會折在朱九通的手下,他外號「魔手天尊」,雙手伸縮之間,就可以施展擒拿術,當日沈若華、田玉燕手中有劍,一樣給他一手一個拿住了脈門。
凌干青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回和他動手,當然十分小心,首先展開「乙木遁形身法」,身形飄忽,不許對方有機會出手,使出擒拿手法來,然後又把師門「乙木劍法」和他「斗姆劍法」正式動手,左手不捏劍認,捏的是「天雷指」,隨時準備出手。
朱九通卻不知凌干青早已有備,因此兩人連打了將近百招,雙方各展身手,劍光飛閃,拼對得十分凶險,朱九通就是沒有機會施展「魔天擒拿」。那是因為木劍門的「乙木遁形身法」,使他捉摸不定,連對方人影都覷不準,那有出手的時機?
這一來,朱九通就漸漸忍不住了,其實凌干青也覺得和他多耗下去,沒有意思。兩人既然忍耐不住,自然就會各展絕學,凌干青首先腳下一停,賣了破綻。朱九通就因捉摸不住對方身法,你這一停,正是他施展魔手的機會來了,左手突然一伸,從劍光中探了出來。
凌干青左手老早就捏好了天雷訣,身形一停,左手便已舉起。他當日在仙女廟只覺朱九通那雙手一捏,奇快無比,令人無法化解,但他此刻武功經驗都比當時初出道的時候,精進甚多,因此朱九通左手這一探,他自可清清楚楚的看出來了,沒待對方抓到,身子一側,左手「天雷指」迅若奔雷,對準他胸口上點出。
但听轟然一聲,朱九通悶哼一聲,一個人隨指被震出七八步之多,但朱九通練成橫練功夫,刀劍不入,胸口雖然中了一指,也只是被震飛出去而已,口中大喝一聲,身形突然凌空撲起,手中闊劍臨風連砍三劍,三道劍光,粗逾抱柱,垂直射下。
凌干青「天雷指」出手,眼看對方凌空撲來的劍光勢道極強,口中冷哼一聲,振臂發劍,一招「天壤一劍」,及時迎起。一道青芒,登時大盛,劍氣寒光騰空射起,朱九通三道劍光,一下落在一片青蒙蒙的耀目霞光之中,同時清晰的發出三聲「當」「當」清響,就再也听不到聲息。
凌干青心中好生奇怪,他到現在,還不大明了這一招「天壤一劍」的奧妙,和究有多大的威力,因此也不知道朱九通撲入劍光之中,究竟如何了。因為那三聲金鐵輕震,也許是他擋開了三劍也說不定。當下就劍勢一收,人也跟著疾退了三步,才凝目看去。
只見魔手天尊朱九通—個人已被攔腰截成兩段,倒臥在血泊之中,他那柄闊劍也被劍光削成數截,跌墮地上。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魔手天尊,竟然這般容易就送命在「天壤一劍」之下,連凌干青也大感意外,看得暗暗咨嗟,收起了長劍。
另一對是木龍車如海,左手使一柄四尺長劍,獨斗武當掌教乙青道長。車如海的劍勢,有如長江大河,一劍緊接一劍,連綿不絕,他不愧黑道中首屈一指的大煞星,雖然只剩下一條左手,劍勢之強,幾乎是愈攻愈急,一個瘦高人影,和劍光連成了一體,劍氣如波濤洶涌,隱挾風雷之聲。
乙青道長一柄玄武劍,形式奇古,光芒也不強,劍勢出手,只守不攻,緩吞吞的一劍連一劍推出,也只是繞著身前劃來劃去,看去似若斷若續,有氣無力,一點也不驚人,但任你木龍車如海長劍攻勢,如何快速,如何凌厲,他緩吞吞的一劍,就足可把你攻去的三劍四劍,都一起摒諸門外。
這就是武當「太極劍」精微之處,「太極劍」並不在于猛攻狠撲,以力為勝,這套劍法,正是三豐祖師以先天太極運行之理,創而為劍,以心使意,以意運氣,以緩勝快,以柔克剛,所以劍不去攻,而攻即在其中。兩人交戰了將近百招,木龍車如海的攻勢始終不解,但也始終攻不進去。
乙青道長依然臉含微笑,劍勢悠然,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車道兄,今日之局,你應該看得出來,貧道奉勸你及時收手,從此退出江湖,因為不論你武功再強,一入江湖,就強中自有強中手,天山三怪,足為殷鑒,善惡到頭終有報,黑道中人,有幾個有好收場的?忠言逆耳,道兄是否肯听,全在道兄了,貧道不想和道兄再打下去,恕貧道告退了。”說完,長劍一收,便自後退。
木龍車如海手持長劍,木立當場,眼看朱九通和大頭鬼王已死,同來諸人,雖然還在拼搏,但對手盡是對方的門人弟子,而對方幾個名震武林的老一輩中人,今日一個也沒有出手。只要看看這一情形,斗姆這邊那有半成勝算?
車如海一念及此,不覺浩嘆一聲,左手猛地一振,但听一陣嗆嗆輕響,一柄四尺長劍立被震成數截,手中已只剩了一把劍柄,他把劍柄往地一擲,雙足縱起,一道人影去勢如矢,朝山下投去。他震斷手中長劍,正表示從此退出江湖之意。
乙青道長看得暗暗點頭,忖道︰“自己總算點化了木龍。”管秋霜和黑扇秀士韋三元這一對,此時也結束了。
那是管秋霜連使「金蓮劍法」,附近一丈方圓,幾乎全是她的劍影,遍地幻朵朵金蓮,兀是攻不進去,心頭一氣,霍地後退兩步,手腕一振,把誅神劍朝空中擲起。黑扇秀士一柄鐵骨摺扇,反覆揮灑,從扇上劃出來的勁氣,有如一堵氣牆,他一上手就看出管秋霜劍法精奇,是以攻少守多,這是他先求自保,再求克敵的戰略。此時驟見管秋霜急急後退了兩步,脫手擲起長劍。
方才凌干青、管秋霜等人和天山三怪動手,管秋霜也曾擲起長劍,那時劍光騰空,霞光萬道,根本沒有看得清楚,但經過一番動手,他感覺出管秋霜劍法雖精,要想勝過他卻也沒那回事。
管秋霜擲起長劍,他心中還暗暗好笑,忖道︰“你長劍在手上,還勝不了我,長劍脫手,又有何用?”心念這一動,不覺起了求勝之意,方才既采守勢,現在你長劍脫手,正該由我來發動攻勢的時候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他念頭一動,也立即後退了一步,鐵骨摺扇一指,正待欺身直上,突然間發現頭頂上有股森寒劍氣緩緩往下罩落。黑扇秀士在黑道上也數一數二的高手,自然立時警覺,仰首望去,只一柄精光耀目的長劍,橫在半空中緩慢的下落。
本來你朝擲上去的長劍,不論使什麼手法,但等劍下落之時,應該劍尖在下,垂直落下不應如此橫著下來的。長劍橫在空中,已經有些古怪,居然還會從劍上發出森寒的劍氣來,彌漫上空,幾乎已籠罩住自己全身。不,籠罩了一丈方圓,他雖然識得劍氣厲害,但總覺得劍勢下落甚緩,自己只要舉扇—擊,立可把它擊落。
誅神劍下落之勢雖緩,總是在往下落,沒有半空中停留,眼看由三丈高處,落到一丈左右。現在距離他頭頂,只剩下九尺、八尺、七尺,劍氣愈來愈寒,幾乎直砭肌骨。黑扇秀士早已手持鐵骨摺扇,待機而動,只要把長劍擊落,管秋霜手無寸鐵,那時他再追擊過去也來得及,這時他看長劍落到七尺光景,口中發出一聲大笑,身形驟然撲起,鐵骨摺扇凝足十成功力,迎著誅神劍擊去。
劍扇還未交擊,橫空下落的長劍因劍氣受到黑扇秀士上沖的真力一激,下落之勢突然轉快。黑扇秀士大笑聲中,忽然變成一聲慘叫,寒光一閃而下,把他連扇帶人劈為兩片。黑扇秀士這聲怪叫,聲音中可以听得出來,是由驚駭而至絕望的嘶號。
過天星汪照廷正在揮舞著九節軟鞭和歐一峰的長劍拼搏正酣,听到這聲怪叫,心頭一驚,回目看去,戰場上死的死,走的走,余下來的已只剩下自己和過關刀劉有祿,白虎煞王進士三個了。心中不禁一寒,口中大喝一聲,長鞭接連攻出三招,把歐一峰逼退了一步,突然雙足一點,身形縱起,口中厲笑道︰“老子失陪。”
歐一峰大笑道︰“你還想走麼?”縱身追撲過去,振腕一記「天雷指」朝他後心襲去。
過天星這外號,表示他輕功極高,兩人一前一後縱身而起,歐一峰要想追上他,自然不是易事,但指風出手,可比人快得多了。過天星沒想到他會在追逐之際,發指遙擊,但听轟然一聲,背上如遭雷擊,已被「天雷指」擊中,一個人垂直往下跌落。
管秋霜剛拾起長劍,瞥見人影落下,只當他看到黑扇秀士慘死,要向自己下手,連想也沒想,揮手一劍橫掃出去。過天星一身武功,原也甚是了得,背後雖被「天雷指」擊中,但也只被擊得眼冒金星,背上傷痛有如火灼,真氣被震散了一大半,雙足落地,還待再一點足,縱身飛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知雙腳堪堪落地,管秋霜匹練橫空,飛卷而至,這一下奇快無比,但覺腰間一涼,已被劍光掃過,攔腰切成兩截。過天星右手提著軟鞭,望著管秋霜,雙目轉動,口發出一聲驚「啊」,苦澀的道︰“小丫頭,好快的一劍……”說聲出口,身子搖了兩搖,才撲通一聲,上身和下身分開,倒了下去。
管秋霜沒想到他被自己長劍攔腰掃過還會望著自己說話,不覺驚得後退了三步。過關刀劉有祿和沈若華、畢秋雲兩支長劍動手,他過關刀雖然刀招威猛,倒是沒有殺心,只是像在喂招一般。白虎煞王進士和小沙彌還是像斗牛一般,兩人互扣著手腕,推來推去的糾纏著。
這時劉有祿、王進士兩人耳中,同時听到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劉有祿、王進士,你們兩個平生尚無大惡,只是交友不慎,自然不該在這場劫數中送命,還不快走,更待何時?”這話聲雖細,但卻震得兩人心頭狂跳,幾乎被震散了真氣。
兩人不覺大吃一驚,急忙收手,在後躍退,心知這說話的大概是姜太公了。再舉止看,場中已只剩下斗姆和那瘋和尚一對了。這時不走更待何時?兩人互看一眼,急忙轉身正待往山下走去,只听耳中又響起那一縷聲音說道︰“今後好好做人。”兩人听得驚出一身冷汗,那里還敢停留,同時縱身躍起,朝山下投去。
現在全場之中,只剩下斗姆和何真真兩人了。何真真是在教田玉燕劍法,真正劍發如同潑風,拼著老命的,只有斗姆一個人了。
瘋和尚是有意纏住她的,他始終沒有還手,只是東躲西閃,在斗姆飛旋得像龍卷風一般的劍光中,和斗姆在捉著迷藏,一會躲到她身後,一會又閃到左右。「斗姆劍法」,名震武林,辛辣凌厲,雖九大門派的劍法,也略有遜色,但不論她劍光如何綿密就是截不到瘋和尚一角僧袍。
瘋和尚大聲叫道︰“喂,鶯兒,你怎麼還不相信?你真的忘了阿干?真的要我老命?那我就讓你殺好了。”人影一閃,端端正正的站在斗姆面前,一動不動。斗姆縱然是凶人,但阿干究竟是她青梅竹馬的朋友,手中長劍劃到一半,不覺猶豫起來。
瘋和尚道︰“鶯兒,你果然認出我來了,那就不要再像這樣凶巴巴的殺人了,來,把劍給我……”伸手去拿她長劍。
斗姆突然厲聲道︰“你再伸過來,我就削斷你的手。”
“你削不斷的。”瘋和尚五指一攏,一把抓住了劍刃,笑嘻嘻的道︰“我佛說︰削就是不削,不削就是削,斷就是不斷,不斷就是斷,我不給你削,誰給你削?快把劍拿來吧。”斗姆不知怎的,一掙沒動,反而讓他把劍奪了過去。
瘋和尚右手執劍,伸出左手,說道︰“你不削,我就削給你看。”說著,右手連揮,劍鋒直落,朝手指上削去,但听「篤、」「篤」連聲,劍鋒砍在手指上,火星四射,他越砍越有勁,「篤」、「篤」之聲不絕于耳,火星連續飛濺,斗姆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砍得缺口累累。
斗姆看得又氣又怒,以腳一頓,縱身飛起,朝山下投去。瘋和尚一下擲下長劍,大聲叫道︰“鶯兒,你從前說過的,阿干當和尚,你就去當尼姑,現在是當尼姑的時候了……”人如長虹,跟著追縱朝山下撲去。
何真真一見師父離去,也立即舍了田玉燕,轉身飛奔而去。田玉燕一怔,大聲叫道︰“何姐姐,你不要走呀。”她這一喊,聶小香、管秋霜、畢秋雲、沈若華也飛快的趕了過去,口中同聲叫著︰“何姐姐……”
凌干青反應極快,一個縱身,落在了何真真的面前︰“真真,你留下吧……”這時聶小香、管秋霜等也圍了過來,齊呼︰“何姐姐……”
姜老夫子適時道︰“何姑娘,令師自作自受,你能出污泥而不染,十分難得,你今後還有光明的未來,留下來吧……”
管秋霜、沈若華等也一齊道︰“何姐姐,你留下來吧,求你了……”何真真這才點了點頭,凌干青噓了口氣,放下一樁心事。
金羅漢大通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今天總算沒啟大劫,這是武林之幸,姜老施主,諸位道長,此間諸事已了,老衲要先行告退了。”
姜太公、木劍道人、乙青道長、商子畏等人連連拱手道︰“大師請。”金羅漢帶著小沙彌飄然下峰而去。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這里的事,留給歐老弟善後,咱們也該走了。”當下姜太公、木劍道人、華山商子畏、武當乙青道長和八個門人,也相繼離去。歐一峰、凌干青夫婦和沈若華、管秋霜、畢秋雲、田玉燕等人恭送師父下山。
山頂上登時顯得十分冷清,眾人回身看去,東棚之中,還站著一個身穿綠色衣裙的少女,獨自站在棚下。聶小香走了過去,含笑叫道︰“陸師妹,你還沒走?”原來她正是柳鳳嬌門下的陸小翠,她已把師父柳鳳嬌的尸體在山頂上挖了個坑埋好。
畢秋雲含笑道︰“狀元娘子,你還認識小生麼?”
聶小香奇道︰“二姐,你怎麼叫陸師妹狀元娘子呢?”
陸小翠粉臉一紅,啐道︰“你才是狀元娘子呢。”
這時凌干青已幫同歐一峰把死在峰頂的幾具尸體,運集一處。歐一峰捧了一堆樹枝,蓋在他們尸體之上,抱抱拳道︰“諸位道兄應劫而生,應劫而逝,但願武林劫數,至此而止,從此祥和安康,永泯殺孽,兄弟只好把你們火化了。”說完,撕下一角長衫,放在掌心,雙手連搓幾搓,布條立即冒出白煙,雙掌一揚,朝樹枝中投去,但白煙在瞬息之間,化作了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凌干青知道他練的風雷門武功,卻沒想到他居然練成了道家三味真火,這份功力,武林中已是罕見。歐一峰回頭笑道︰“咱們也可以走了。”一行人由歐一峰為首,走下五老峰。
幾日之後,—行人趕到仙女廟,有陸小翠帶路,順利的放出紫衣煞神霍天生、逢老大、沈大娘、田有甲、卓一絕等人。歐一峰夫妻母女重逢,田有甲祖孫相見,自有一番悲喜。蕭成化已在仙女廟的一場拼搏中傷重致死,人死不記仇,畢秋雲也自然不用再提母仇了。
凌干青、管秋霜大仇得報,自然要回去祭奠亡父在天之靈,聶小香因陸小翠只有一個人,無家可歸,就拉她同行。沈若華、畢秋雲、田玉燕姐妹情深,不願分離,也要跟凌大哥夫婦和管秋霜同去,不必細表。
一個月後,凌家莊張燈結彩,是凌家少爺的大喜之日。新娘子共有六位︰何真真、沈若華、畢秋雲、管秋霜、田玉燕、陸小翠,而聶小香因與凌干青已在姜老夫子的主持下,成過親了,自然不參加這次的成親大典。這也意味著在以後的日子里,凌干青將是「七星伴月」,夠他消受的。
新婚之夜,凌干青首先找上了何真真。兩人都是熟人了,所以用不著羞答答。只見何真真長長秀發斜批于右肩,雪白如霜的雙肩劃出兩條優美的弧線。朱唇輕啟、唇角微笑,上翹的睫毛下,一雙勾人魂魄的雙眸,深情地望著凌干青。
看著半透明的粉色肚兜,輕托她那渾圓的雙乳。雙股間,輕夾著一絲半透明的粉色褻褲,小丘微隆,中間可見一絲凹縫。凌干青不禁吞下喉頭的一股津液,他發現自己在微微的發抖,下半身不自覺地發漲。
倏地,凌干青和她就這樣子凝視了一會,何真真伸手拉起凌干青,仰起她那純情的臉龐。於是,兩雙饑渴的嘴唇相互靠近。就在四唇接觸的一剎那,她微張開小嘴,長長地呻吟了一下,熱氣吐入凌干青的口中,同時間,她握住凌干青寶貝的手緩緩用力握緊,另一手則攀上凌干青的胸肩,吐出舌尖,勾住凌干青的舌頭。
凌干青吻著她,用凌干青的舌頭挑她的舌頭,再用嘴唇吸吮它,隔著薄薄的肚兜,凌干青可感到由她乳尖傳來的體溫。凌干青一手扶住她的後頸擁吻,另一手則顫抖著在她柳腰及粉臀上游走,叉開五指輕撫她玉腿的內側與股間。在她不自覺微抖中,對凌干青的寶貝上下套弄著,凌干青伸出右腿,插入她雙腿間,磨擦著她的陰阜。
“嗯……嗯……”扭動的嬌軀,使凌干青的右腿受到更大的擠壓,而更感受到她那陰阜的溫度是那麼的高。隨著她臉頰的溫度升高,何真真的扭動也越激烈,她陰阜對凌干青右腿的擠壓揉搓也越用力,幾乎讓凌干青站不住腳。
凌干青用力將她推向牆邊,藉著牆壁的支撐,使他的右膝有了著力點。冰冷的右膝合著右大腿的火燙,使凌干青有某種異樣的感覺。忍不住棒著半透明的褻褲,用右食指與中指愛撫著她的陰阜,濕熱的氣息隔著緊貼的褻褲傳至指間。
“嗯……嗯……”何真真扭動微抖的軀體向凌干青胸前擠壓,臀部微擺著。右手五指由她左跨移入她的褻褲內。手掌伸進輕撫她陰阜,右食指與中指在她小陰唇上撥弄著,再上撩揉搓陰蒂。何真真顫抖呻吟著,頭部緊靠凌干青右肩,偶而忍不住咬住凌干青右肩。
凌干青使何真真轉身從後面環抱住她,然後雙手挑開肚兜,握住她的雙乳,手指逐漸靈活地捏著乳尖。漸漸地凌干青感到它硬了起來。吻著她的粉頸,聞著她的發香。何真真輕輕的呼喚,更勾起了凌干青的欲火。似綿略帶彈性的雙乳,由她頸後望去,粉白中又透點酒紅。
嬌小的乳房渾圓而結實,乳尖部份卻又奇妙的微微上勾。粉紅色的乳頭隨喘息的胸緩緩起伏,有如剛睡醒的小鳥嘴巴輕仰向凌干青覓食。
在吻著她頸部時,何真真會不自覺地將頭後仰;而當凌干青輕吻她的耳垂時,她則又不自覺地把頭前俯。
何真真的左手則從未停止的向後伸,握住凌干青的寶貝搓弄著。而當凌干青右手叉開的五指由她大腿上撫至三角股間時,她的軀體則不自覺地後拱扭動呻吟著。忍不住將手下移入她的褻褲里,她抖動的更利害。何真真微微張開口,不斷「啊」、「啊」在凌干青耳邊輕輕地呻吟,那是由鼻間至喉頭,發出的滿足的低沉呼喚。
把她轉過身來,凌干青雙膝前踞後弓,吮吻著她的臍眼、渾圓富彈性的小腹,何真真忍不住雙手扶著凌干青的頭往下壓。捧著褻褲,呼吸著陰阜所泛濫的愛液芳香,使凌干青的私處向上挺了一下。吸吮她那柔綿修長的玉腿,實在是一大享受。在她呻吟聲中,何真真不自主地抬高了左腿,緊貼的褻褲下現出了一道蔭濕的彎弧,凌干青一口含吮了上去。
“啊……嗯……啊……”伴隨壓抑的叫聲中,凌干青的頭被壓得更緊,何真真身軀的抖動也越厲害。
凌干青漸漸把持不住,一把抱起何真真,將她放在床上,使她平躺著,雪白的身軀上聳立兩座小山。凌干青用手撫弄著粉紅的乳頭,只見乳頭漲大了起來,乳蕾也充血變成了大丘上的小圓丘。何真真低沉的呻吟中,凌干青將頭埋入她的雙乳間,再張開口含住那乳頭,任由它繼續在口中漲大,輕輕地吸吮由乳尖泌出的乳香。
抬起上身,只見豐滿的小丘,在小巧褻褲里。凌干青忍不住將褻褲拉下,脫去那薄薄的障礙,一片稀薄的森林就展現在眼前。何真真見凌干青緊盯住她下體,不由嬌羞地以一手遮住臉龐,修長的玉腿為本能地微夾,以另一手掩住下體,嬌聲道︰“不……不要……這樣看……人家……”
凌干青轉過身來跨上,雙手左右撐開她玉腿,稀薄的森林遮隱不住潺潺的桃花源小溪,豐腴的雙丘隨著雙腿的張開,可見兩扇粉紅的小門輕掩小溪。隨著何真真微抖的氣息與嬌軀的顫動,小丘如大地蟄動著,兩扇小門如蚌肉蠕動著。
親吻著突丘,呼吸著出生時離開母體潛在熟悉的氣息,令凌干青有一股安詳的感覺。左右臉頰貼向她那如綿幼嫩的雙腿,更令人舒適地想要沉睡。突地,私處一緊,何真真已抓著凌干青的寶貝在她雙乳間揉搓。時而雙手套弄、時而口含吸吮、時而乳間揉搓,使凌干青從幻想中回到現實。
凌干青用手指輕撥雙唇,何真真立時呻吟了起來,下身輕輕扭動,甘泉由雙瓣中緩緩泌出。凌干青用手指按住那雙瓣左右揉動,她呻吟的更深長。凌干青以右手兩指撥開雙唇,左手將陰蒂覆皮上推,舌尖輕吮突露之陰蒂,此一動作使她不自覺地將臀部及陰阜上挺。
“啊……呼……”何真真扭動雙腿呻叫著。凌干青舌尖,不斷在充滿皺紋的唇壁內打轉,時而輕舔陰蒂、時而吸吮蚌唇,更進而將舌尖探入小溪。
“啊……大哥……啊……啊……大哥……”隨著她一陣陣吟叫,只覺何真真雙手,胡亂在凌干青雙臀揉搓,並喚著凌干青。
“她出來了……”凌干青忖思間,只見小溪中隨著何真真高潮的痙臠,泌出一股白色鐘乳。凌干青翻過身來,只見她面泛春潮,氣息嬌喘。凌干青小聲的在她耳邊說:“我想和你瘋狂激烈地歡好。”
何真真她脹紅了臉︰“大哥……你壞……不來了……”更顯出她的嬌柔。凌干青雙手伸入她雙腿間,緩緩撐開兩腿,改變姿勢位於其中,兩腿交叉處有黑絨的陰毛,隨著角度變大,凌干青甚至看見她的陰道口泛潮的蠕動。
“大哥……你壞死了……”凌干青看著何真真那張宜嬌宜嗔的臉龐,更令人心猿意馬,再也顧不得,遂提槍上馬。
何真真顫抖地說:“輕一點……大哥……”
凌干青將寶貝在何真真穴口徘徊游走,時而磨搓陰蒂、時而撩撥蚌唇、時而蜻蜓點水似得淺刺穴口。何真真被凌干青挑逗得春心蕩漾,從她半開半閉如痴如醉的眼神,及朱唇半開的濁重喘息聲中,可看出她的銷魂難耐的模樣。凌干青漸可感覺到她幽洞已淫水泌泌、潤滑異常。在她難耐之際,何真真不自主地將雙股挺湊了上來,凌干青則故意將玉睫游滑開來,不讓她如願。
“不……不來了……你有意逗人家……”凌干青被她這種嬌羞意態,逗得心癢癢的,不自主地胯下一沉,將玉睫埋入穴內。
“啊……”何真真在嬌呼聲中,顯露出止渴的表情,她更把光滑迷人的玉腿,擺到凌干青的臂彎來,擺動柳腰,主動頂、撞、迎、合。
“美嗎?真真?”“美極了,大哥,我從沒享受過這種美感。”
凌干青對她的抽送慢慢的由緩而急,由輕而重、百般搓揉。抽提至頭,復搗至根,三淺一深。隨著那一深,她玉手總節奏性的,緊緊捏掐著凌干青的雙臂,並節奏性悶哼著。同時,隨著那一深,陰曩敲擊著她的會陰,而她那收縮的會陰總夾得凌干青一陣酥麻。
皺折的陰壁在敏銳的龜頭凹處刷搓著,一陣陣電擊似的酥麻由龜頭傳經脊髓而至大腦,使凌干青不禁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暴怒的玉睫上布滿著充血的血管,益使她陰道更形狹窄,而增加了磨擦面。低頭望去,只見何真真那殷紅的蚌唇,隨著抽送間而被拖進拖出。
“喔……喔……”何真真口中不住咿唔,壓抑低吟著,星眸微逐漸發出急促的呼吸聲。
縴縴柳腰,像水蛇般搖擺不停,顛播逢迎,吸吮吞吐。花叢下推進、上抽出,左推進、右抽出,弄得她嬌喘吁吁,一雙玉腿,忍不住搖擺著,秀發散亂得掩著粉頸,嬌喘不勝。「噗滋」、「噗滋」的美妙聲,抑揚頓挫,不絕於耳。
“喔……喔……大哥……慢……慢點……”在哼聲不絕中,只見何真真的緊閉雙眼,頭部左右晃動著。
何真真陰道狹窄而深遽,幽洞灼燙異常,淫液洶涌如泉。不禁使凌干青把玉睫向前用力頂去,她哼叫一聲後,雙手抓緊被單,張大了雙口,發出了觸電般的呻吟。她用牙齒緊咬朱唇,足有一會,忽又強有力的聳動一陣,口里悶聲地叫著。
“喔……別動……我……沒命了……完了……我完了……”凌干青順著她的心意,胯股緊緊相黏,玉睫頂緊幽洞,只覺深遽的陰阜,吮含著龜頭,吸、吐、頂、挫,如涌的熱流,燙得凌干青渾身痙臠。一道熱泉不禁涌到寶貝的關口,凌干青用盡力氣,將她雙腿壓向胸部兩股使勁向前揉擠。熱流激蕩,玉漿四溢,一股熱泉由根部直涌龜頭而射。
“哼……”凌干青不禁哼出聲。
“啊……啊……喔……何真真她玉手一陣揮舞,胴體一陣顫動之後,便完全癱瘓了。她體壁由於無力而顫抖著,仿佛似喘息般的吸吮著還冒著煙的火槍。
安頓好疲憊不堪的何真真,凌干青還有一個任務︰擺平陸小翠。一進到陸小翠房里,一陣旖妮的氣氛讓凌干青感受到新婚的味道,房里的擺設全都換過了,新房的大床上,陸小翠用粉水綠色的棉被蒙著頭,想來大概是害羞而不好意思吧。
凌干青帶著一顆跳動不已的心,緩緩脫除自己全身的衣物,來到雙人大床邊緣坐下,伸出顫抖的雙手將粉水綠的絲被,輕輕地由陸小翠的臉上拉下來。只見她俏臉羞紅,一雙媚眼緊閉著,細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表露出芳心的羞恥和悸動。
望著她的媚態,凌干青雙手老實不客氣地摟住她溫暖細滑的香肩,將頭一點點地往她的臉上移動。終于,凌干青貪婪的嘴兒,印上了她小巧的紅唇。一開始,她像是欲拒還迎地緊閉著兩片香唇,在凌干青努力不懈的熱吻之下,終于使她放棄了抵抗,唇兒半開,讓凌干青的舌頭入侵她的嘴里,吻著、吻著,甚至還伸出了小香舌和凌干青交纏吸吮。
凌干青吻著吻著,靈活的舌頭舔遍了她嬌靨上的每一寸嫩滑的肌膚,從她性感的小紅唇之中,不時流泄出低啞而嬌媚的哼聲︰“嗯……唔……哼……哼……嗯……嗯……”陸小翠的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起來,飽滿豐聳的胸脯也上上下下地起伏個不定。
凌干青愛憐地看著陸小翠嬌艷的臉龐上透著暈紅的色澤,一只急色的魔手悄悄地伸到她的胸前,撫摸著,揉著飽漲的玉乳,終于忍不住解開她上衣的鈕扣,一顆接一顆地直到完全剝開她的衣服。陸小翠雪白的胸肌,在那艷紅的肚兜襯托下,顯得是那麼豐滿白嫩,迷人已極。
凌干青的手輕輕隔著肚兜揉弄著她的玉乳,好一陣子,才將肚兜脫開;霎時,一對晶瑩剔透、豐肥柔嫩的乳房,就這麼攝人心神地裸露在凌干青的眼底,使凌干青忍不住心里的感動,低下頭去,用嘴唇輕輕地含住她的乳頭,以舌頭去旋轉、舐弄著。
如此調弄,使得陸小翠的鼻息咻咻,嬌喘噓噓地呻吟著道︰“嗯……嗯……唔……哦……唔……嗯……哼……哼……”
陸小翠實在太美了,凌干青仔細地打量著,只見她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又常又直地飄散在柔軟的枕頭上,還微微地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再看她嫣紅的嬌靨上,水汪汪半開似閉的媚眼、柳眉彎彎長弧、挺直的鼻梁、紅嘟嘟的櫻唇,不時輕泄出令人銷魂的模糊哼聲;毫無斑點而白嫩又有彈性的雪膚,讓凌干青百摸不厭;身材高窕,卻又顯得豐滿玲攏;胸乳肥滿,柳腰縴細。
凌干青一邊欣賞著,一邊輕柔地替她褪除其余的衣物。到了這時,兩個人就這麼光溜溜地依偎在床上。只見陸小翠胸前那一雙又白、又嫩、又柔軟、又挺聳的玉乳,光是靜靜地平躺著,不必抖弄,只靠她呼吸之間的輕顫,就好像兩顆有生命的大肉球似的,在她的胸前活蹦亂跳地晃蕩著。
陸小翠那櫻桃似的小嘴兒,兩邊菱角線條分明,充滿了女人特有的風韻與氣質;長長而卷曲的睫毛之下,是一對會說話的迷人媚眼,此時在半開半闔的情形之下,透射出無限的誘引與柔情;連結嬌軀與螓首的,是雪白而粗細適中的玉頸,體側兩條柔美的曲線,引人無限的遐思和幻想。
圓如滿月的豐臀之下,大腿根部的那黑色的三角叢林地帶,毛茸茸地形成誘人的草原,就像是白沙地上長出一片茂密的黑色雜草。亂毛叢生的區域中,仔細一看,中間遮掩著一條微微彎曲、而帶點暗褐紅色的小縫,緊閉著的門縫頂端,用手剝弄,還突起一顆油光瀲灩的櫻紅色、而小巧玲瓏的肉核,看上去是那麼的誘人吮進嘴里,細細品味。
平坦而滑膩的小腹和讓人垂涎三尺的小穴之下,修長迷人的兩條玉腿,和款擺扭動的蛇腰,散發出極具性感誘惑力的絕代風華。葫蘆形的胸、腰、臀部,構成她美麗的嬌軀上令人難以抗拒的完美女性象徵。陸小翠的身裁實在是太迷人了,讓凌干青欲焰如烈火般在胸腔里焚燒,忍不住便將赤裸裸的嬌軀緊緊地摟進懷中,然後倒在床上,把她壓在自己的身下。
這個時候的凌干青,像一只饑餓已久的老虎,逮到了待宰的羔羊,想要大肆朵頤一番。凌干青將大寶貝抵住陸小翠的小肉縫磨擦著,身體整個壓在陸小翠柔軟的胴體上面,嘴巴含著她左側的乳房,對著鮮紅挺翹的乳頭又吸、又吻、又舐地來回吮弄著,右手則像搓湯圓似地撫揉她石側的乳房。
而另一只手更是順著細滑的小腹摸下去,移到微濕的洞口,扣弄著女人身上最敏感的部位。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果然使陸小翠的小穴穴充滿了淫液。凌干青更進一步,慢慢將手指頭伸進了她的小穴穴之中,在陰道前端的嫩肉區域扣弄著。
未經人事的陸小翠,哪還抵受得住這三面夾攻的侵襲,嬌軀就好像一片風中的落葉般地顫抖著;而且柳腰還隨著凌干青手指插動的頻率,前後上下地款擺搖晃著哪。她輕顫的嘴唇里,不時輕泄出︰“噢……噢……我……快……熱死了……啊……好……難受……嗯……哼……”
陸小翠的哼聲漸漸地變成了︰“啊……大哥……你……嗯……不……不要……再……逗……逗我了……嗯……我……快受……受不了……噢……啊……啊……”
凌干青一手握住大寶貝,讓充血澎脹的大龜頭,頂住她淫水漣漣的小穴洞口,用龜帽揉磨著她敏感的的陰蒂;正在搔癢難耐的陸小翠,被凌干青逗得實在忍受不住了,用她一雙水汪汪的媚眼,散射著貪婪的眼光注視著凌干青的下半身,脹紅著嬌靨,嘟著性感迷人的小紅唇,顫抖地用渴求著道︰“嗯……大哥……嗯……你……能不能……快一點……把……嗯……把你的……大寶貝……插……插進來……嘛……嗯……哼……快……快嘛……我……我實在是……受不了……不……要再……逗……我了……”
這時的陸小翠,己經被熊熊的欲火燒昏了所有的理智和矜持,顧不得什麼羞恥之心,饑渴地伸出玉手抓著那條在肉縫洞口打轉,而過門不入的大寶貝;自己把雙腳叉得開開的,小腿努力地向上舉起,扭動著白嫩的屁股,把那個肥漲飽滿的小肉穴,迎向凌干青的大寶貝挺去,好一付色欲薰心的模樣。
凌干青把大寶貝向後一挪,再使勁往前一推,「滋」的一聲肉棍入洞的脆響,伴隨「哇」的一聲慘叫,使她痛得連眼淚都擠了出來。低頭一看,只見那根肥壯怒峙的大寶貝,在凌干青使勁的揮動之下,竟然連頭帶把,整根都戳進了她的小穴里。
陸小翠緊咬銀牙,冷汗直流,凌干青見狀趕忙俯頭低聲在她耳邊安慰地輕聲說道︰“小翠,你忍耐一下,第一次的破瓜之疼是免不了的,過一會兒,小穴松動了,就會好多了。”接著,凌干青再輕吻她細嫩的臉頰,用舌頭舔弄著她凸起的乳頭。
過了好一會兒,陸小翠才吐氣如蘭地在凌干青耳際說道︰“嗯……現在好多了……剛才……真是痛死我了……嗯……嗯……”她嬌媚地瞄了凌干青一眼,悠悠地道︰“嗯……大哥……你可要……輕……一點兒……不許再……弄痛……人家……了喔……”
凌干青慢慢將大寶貝,從她緊窄的小穴中抽了出來,再小心翼翼地慢慢插了進去。以這種慢工出細活的方式又抽插了一刻鐘,小穴里淫水如泉地溢了出來,陸小翠又開始叫道︰“大哥……嗯……大哥……人家……嗯……好……舒服……嘛……喔……喔……小……小穴……好美……嗯……人家感……感到……好舒服……唷……嗯……美……美死了……嗯……好爽……真是太……太美了……喔……啊……啊……可真……爽死……人家了……哦……哦……好……真是太爽……了……”
到了這時的陸小翠,可真是苦盡甘來,表現出一付春情湯漾、媚眼如絲的嬌俏模樣,這種風情萬種、迷人的浪態,更讓凌干青緊緊地壓住她令人著迷的胴體,大寶貝一陣又一陣,如狂風暴雨地猛插猛操著她的小穴,干得她香汗淋灕、嬌喘噓噓地抖個不停。
在凌干青每一次又猛又勁的進出之中,小穴里的淫水泛濫的像洪水決堤。凌干青索性用雙手抱住陸小翠的小蠻腰,大寶貝橫沖直撞地狠命轟炸著,這一波猛烈的攻勢,搞得她一雙玉臂緊緊地抱住凌干青的背部,兩條玉腿也勾到凌干青的屁股上,一個白美的嫩臀則努力地往上猛挺,迎湊著大寶貝插動的頻率,小嘴里又是一連串地狂叫著。
“大哥……哦……大寶貝……哥哥……快來……快來干……我的……小穴……哦……噢……真爽……好舒服……嗯……對……用力呀……喔……小穴美……美死了……啊……哦……再……再快一點……人家……的……小穴……美……美死了……喔……用……用力……干……干我吧……把我……插死……好……了……”
陸小翠一直淫媚地嬌哼著,一面瘋狂地扭擺著她的屁股,極力迎合著凌干青的大寶貝,同時四肢像只八爪魚般地緊纏著凌干青,好加重凌干青插干的力道。過了一會兒,她的嬌軀一陣陣地顫抖了起來,凌干青一看,便知道她可能是要泄身了,趕忙再加重操穴的力道,嘴巴也堵上了她的櫻桃小口,兩條舌頭就在兩張互相蜜吻的嘴兒里翻滾交纏了起來。
又連續插弄了幾十下,陸小翠躺在凌干青的身下混身猛顫著,小穴中一陣強烈的收縮,一大股又燙又熱的陰精直沖而出,浸得凌干青的大寶貝全根發酸,陸小翠泄得渾身酸軟,平癱在床上,任由凌干青狂插猛操地,在她美妙的胴體上蠢動著。
約摸又插了一百多下,凌干青的大寶貝也在一陣抖顫之下,精關一開,大股炙熱的精液直接射進了她的花心里,又燙得她在半昏半醒之中,迷糊中呢呢喃喃地哼著︰“喔……喔……大哥……人……人家……美死了……啦……喔……你的……精水……好燙……射……得我……好……舒服呀……嗯……好累喔……我……要睡……一下……”靜靜地,凌干青也在全身舒暢中躺到她身旁,把她柔若無骨的嬌軀擁入懷中,兩人甜蜜地交頸入眠了。
激烈魚水之歡後,常會使人沉醉在溫柔鄉的酣眠之中。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皎潔的月光透過半透明的白紗窗廉射進房里,朦朧地灑在床上。經過激情洗禮的凌干青,在疲累和滿足參半的夢鄉之中醒了過來,睜開惺忪的雙眼,映入眼廉的便是上半夜剛和自己顛鸞倒鳳、享受男女間最高享受的陸小翠。
陸小翠美麗的嬌靨上,猶帶幾分慵懶的滿足感,暈紅的雙頰使凌干青忍不住這秀色可餐的誘惑,湊過頭去,一口就狠狠地親了下去,吻得她在半睡半醒中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一陣熱吻之後,只見陸小翠睜開美麗的鳳眼,千萬縷柔情的目光望了凌干青好一會兒,忽然一雙玉臂如蛇般地,又纏上了凌干青的頸項,獻上她心甘情願的熱吻,兩條紅嫩的舌頭舐吻著彼此臉上的每一寸肌膚,輕憐蜜意地纏綿了許久。
許久,倆人才從兩情相悅的迷離恍淌之境,漸漸清醒過來,凌干青輕笑道︰“小翠,你現在是不是狀元娘子?”
“啐,大哥你也來笑我?”陸小翠嬌羞著不依。
凌干青笑著問道︰“你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我的嗎?”
陸小翠嬌羞地點點頭︰“是的,要不然後來我才不會幫你。”說著羞笑道︰“我現在才不想當什麼狀元娘子,能夠服侍大哥,我真是太幸福了,就像做夢一樣。”
不經意之間,凌干青的目光掃到陸小翠挺聳的雙峰和那雙修長無瑕的玉腿上,平滑白皙的小腹之下,一片呈倒三角形的濃密陰毛,掩覆著微微隆起的小肉丘,穴口蜷曲而有點凌亂的陰毛上,還留著他們上半夜激情狂歡後的余漬。
忍不住心中的欲念,凌干青的魔手悄悄地揉搓著陸小翠兩顆肥嫩豐滿的雙乳,手指頭還不停地把玩嶺上那兩顆鮮紅欲滴的小櫻桃。從緩緩硬實的乳尖和柔弱無骨的嬌軀輕顫不已的訊息之中,讓凌干青知道陸小翠的欲望又再次被挑逗起來了。
臉上燃燒著一股烈焰,香息咻咻的陸小翠,熱情如火地湊過她的小嘴,找到凌干青的嘴唇就吻了下去,縴腰如水蛇般地扭動著,全身發燙,緊緊地密貼在凌干青的身上。男女之間的情欲之火,到了這種程度,可就像是春雷勾動了地火,一發而不可收拾的了。
一陣陣的甜蜜長吻和赤裸裸的身體接觸後,搞得凌干青是欲火焚身,力求一泄為快;而陸小翠也進入了春情蕩漾、迷離恍惚的境界之中。
凌干青將右手插入倆人身體貼合的下身部位,沿著細滑的大腿嫩肉向上游摸索著,鼓騰騰的小穴外面,已被她流出來的淫水浸得濕淋淋的了。
滑膩的手感,讓凌干青伸出兩根手指,撥弄著她淫水漣漣的肉縫中探索著,一股濕熱熱的感覺,由指尖傳到了凌干青的神經中樞,更讓凌干青的欲念,如火上加油般地熱切燃燒了起來。陸小翠也配合著凌干青的動作,扭動她的腰肢,好讓凌干青的手指在她小穴里揉搓得更徹底;她的小手也伸到凌干青的跨下,去握住那根大寶貝,輕柔地上下捋動著。
兩人的動作都不約而同地讓小穴和大寶貝湊到一塊兒去,凌干青撥開她滑嫩的雙腿,一根鐵一般堅硬的大寶貝,就在她的小穴洞口四周磨弄起來。陸小翠的情欲已如沸騰的滾水,將要噴濺而出;而凌干青的色念也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只听嬌喘不已的陸小翠,心癢難耐地呢喃著︰“喔……嗯……嗯……大哥……噢……噢……我……我的……小穴……好癢……嗯……嗯……快……快把……你的……大寶貝……插……插進來……我……我要嘛……嗯……嗯……”
看著陸小翠媚眼如絲,激蕩的情欲已到了欲火焚身的地步,凌干青連忙把屁股一抬,龜頭對準了濕滑的肉縫,頂開兩片嫩嫩的小陰唇,緩緩地在「滋」、「滋」的水聲擠弄之中,藉著她潺潺的淫水,滑進了她的小穴里了。
一陣「唉呀」、「唉呀」的消魂叫聲中,還沒等到凌干青抽動大寶貝,陸小翠的屁股已經自動地扭擺起來,女人的天性和激情的刺激,讓這昨夜以前還是冰清玉潔的處女之身的她,無師自通地篩動著嫩臀,扭搖著縴腰來增加雙方的樂趣。
被她這身浪態感染的凌干青,也開始抽動大寶貝,在她的小穴里面自由自在地操弄起來。這時,他們是以互擁側交的姿勢行房,所以兩人都有極大的活動空間來迎合對方的動作。
緊閉著一雙媚眼,嘴角含春的陸小翠,淫蕩地自她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聲滿足的嗯哼聲,不斷挺扭的屁股,讓她的兩顆酥乳也在凌干青的胸前顫動著,又白又嫩的一雙玉臂勾著凌干青的頸項,被頭散發地搖晃著她的螓首,享受著豐滿肥沃的小穴被大寶貝填滿的快感。
一連串的猛干狠操之下,記記長打都搔到她的穴心深處,讓她忍不住快樂地大聲浪叫道︰“喔……喔……好……好美喔……唉呀……大哥……你……干……干得我……美……美死了……哎……哎喲……好……好爽……人家……真是……爽……極了……嗯……嗯……用……用力……一點……快……再……深一點……好美……喔……喔……大哥……你的……大寶貝……干……得我……好爽……好舒服……呀……嗯……嗯……”
大床上,床單被凌干青的大寶貝,從她的小穴里帶出來的淫水,給浸濕了一大片,同時,陸小翠的小穴里,也因為積聚了大量的淫水,在干穴的打樁動作抽動之際,發出了「噗滋」、「噗滋」的美妙聲音。陸小翠的小嘴兒里哼著陣陣的淫浪叫聲,屁股猛擺、縴腰狂扭,那根大寶貝在她的小穴兒里橫沖直撞,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條蛟龍,正在興雲布雨地翻騰躍動著,操得她甜膩膩地直叫著「好哥哥」不已。
“啊……哦……哦……嗯……嗯……太……太好了……大哥……你……你真……能干……呀……噢……好癢……小穴……好癢……快……再……再用力點……對……對……就是……那里……喔……喔……舒……舒服……快……再……插快……一點……唔……唔……美死……我了……嗯……嗯……好……好爽……喔……”
陸小翠的雙腿緊緊地夾住了凌干青的腰際,充滿彈性的大屁股不住地顛動著,而在看似亂挺的動作之中,漸漸地竟能配合著凌干青的動作的頻率,進退有節地篩動著。凌干青的雙手抱著她肥美的屁股,緊緊捏住雙臀的柔嫩肌肉,並用凌干青的大寶貝,一次又一次地搗進她的穴心深處,逗弄著她無限的激情和春意。
此時的陸小翠已被凌干青干得神智漸漸恍惚起來,全身的香肌忽然起了陣陣痙攣,四肢緊緊纏繞住凌干青的背部,滿是汗水的嬌靨上扭曲著,聲浪漸漸提高,叫著︰“嗯……嗯……啊……哦……我要……我要……唔……我要……嗯……要……丟……丟出……來……了……我要……我要……升天……了……喔……喔……嗯……嗯……”
隨著陸小翠的淫叫,一股股熱流由她的子宮里直噴出來,燙得凌干青的大龜頭好舒服,陣陣陰精不斷地泄出,陸小翠的身體也不住地隨著她的泄身而顫抖著,激流由大變小,在最後一股熱流之後,陸小翠的嬌軀整個兒癱軟在床上,纏著凌干青的四肢也漸漸放松了,全身上下能夠用力的只剩下眼皮的翻動,和小嘴里微張輕呼的嬌喘。
凌干青見陸小翠如此透支體力,停下大寶貝的動作,讓她歇息著,雙手再次揉弄著她的玉乳,好讓她享受干穴之後的余韻。良久,陸小翠努力地撐開雙眼,疲累地道︰“大哥……你還沒……泄身……你就趴在我身上……再干一會兒……到你泄出精水來吧……”
凌干青見她已經累得這等模樣,還掛念自己還沒盡興,不由得感動地伏在她的臉上蜜吻了一陣子,才道︰“好妹妹,你今天太累了,我們來日方長,等你恢復了再說。嗯,時候不早了,睡吧……”凌干青摟著陸小翠柔聲撫慰著,低下頭吻吻她的雙頰,只見她睡眼惺忪地望了凌干青一眼,便抵擋不了睡魔的侵襲,而進入了夢鄉。凌干青也是眼皮漸漸沉重,很快也墮入美夢中……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