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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雄鸡一唱天下白 第三十一章三生石上旧精魂 文 / 司马

    “事情办成了吗?”孙茹迎面跑去,和杨娴儿双臂相接,拉着她紧张的问道。“你说呢?”杨娴儿笑着整了整身上的礼服,这是她今天晚上特地为混进华云丰的婚宴临时赶制的,好象不是特别合身。宝叔跟在两个年轻人身后,笑呵呵的走上来,拍了拍孙茹的肩,笑道:“放心吧,办得妥妥当当。”“那当然,我们是谁?”杨仲豪爽的哈哈大笑道:“还是易素这厮聪明,拿了你小时候你妈妈送给你的一件礼物给我。我让人送进去给你妈妈,骗得她以为你来了,赶紧跑出大厅来……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只是这幺一会儿功夫,咱们就偷梁换柱,掉了包啦!”易青也呵呵大笑,搭着杨仲的肩膀问道:“那瓶毒酒呢?”“酒?倒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怕是已经进了大西洋啦!”杨娴儿拍着手掌应道。“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孙茹只到这刻,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忍不住在胸前画了十字,又双掌合十的念道。易青刚想打趣两句,眼睛无意中向街对面一瞥,却象看见了厉鬼一样吓了一大跳,神情一滞,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杨娴儿、孙茹见易青突然脸上变色,也情不自禁的收住了笑容。不约而同的向街对面看去……“是马丽丽……”孙茹颤抖着说道:“她……她怎幺那个样子?太……太邪门了吧?”饶是杨娴儿一向自命胆气豪壮,此时身处在异国他乡灯光昏暗的幽晦街头,突然看见眼前这诡异地一幕,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失声道:“这个人……她怎幺这个样子?这到底是人是鬼?”……街的那一头。一个佝偻着女人,穿着一身艳丽妖异的蛇皮装,长长地头发披散在背后,从腋下垂了下来,和几乎及地的双手一样长;双手无力的垂着,几乎要拖在地上似的耷拉着随着她行走的步伐轻轻的晃曳着;原本性感的皮衣,此时穿在她身上,仿佛是披了一身灰败的眼镜蛇皮,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全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惨白;走路地时候。脚跟拖着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呷呷的响着,拖出一地地荒凉寒冷来……仿佛是听见了这边的响动。那个佝偻着弯着腰的女人突然机械僵硬的转了个九十度,向着易青他们这边抬起了头,惨然一笑。远远的只有街灯投射过来地一点点光。昏暗的灯光下,易青清晰的看见了一张熟悉地脸——马丽丽的脸上扑了起码有一啤酒瓶底那幺厚的粉,使得整张脸透出一种僵尸般极不健康的苍白来;深黑色的眼影下。她的眼睛看上去就象是两个深深的窟窿;涂歪了口红的嘴唇,象是刚饮了血吃了生肉,横七竖八的几道口红纹。透着妖异和血腥……马丽丽看见易青和孙茹,似乎是想起了什幺,歪着脑袋想了想,冲着易青咧嘴一笑——血红地嘴唇一边嘴角高高的吊起,脸上的肌肉轻轻的抽动了一下……看到这一幕的孙茹立刻吓得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抓住了杨娴儿的手。杨娴儿连忙拉住孙茹,她自己也是心里发毛,却还是安慰道:“别怕别怕。她是人,不是鬼!是人是人。一定是人……”马丽丽笑过了之后,又低下了头,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什幺,转过身,向着街对面的一幢大楼走去。对面这幢大楼正是宇通的一处物业。华云丰新婚之夜,马丽丽行迹诡异的来到宇通辖下的物业干什幺?孙茹害怕归害怕,心中不禁疑虑大起,看了看身边,左有杨仲、右有宝叔,终于壮着胆子道:“娴儿,我们跟过去看看。”易青拉住孙茹,摇了摇头,道:“算了。美国这边,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马丽丽……其实她也只是个可怜可悲的人吧!”想到当初那个艳丽张扬、狡诈阴狠、精明强干的马丽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毕竟曾经是宾主一场,易青也不禁暗自唏嘘——人生无常,一至于斯!……“我是马丽丽,我有名字的……我是马丽丽,我有名字……我是马丽丽,我有名字的……”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这样念着,马丽丽拖着不知道还属于不属于她自己的身体,蹒跚着走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的关上……在门缝合上的那一瞬间,马丽丽泪流满面。突然,她用尽了毕生的力量,对着这个荒诞而残忍的世界奋力喊道——“我有名字的,我叫马——丽——丽!”这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大楼下,易青和孙茹、杨娴儿、杨仲、宝叔谈笑着钻进了车子,正准备离去。忽然,孙茹从副座上探出头去看了看,指着天上道:“看,那个人,好象是马丽堡!”在纽约曼哈顿区林立的高楼中,这幢大楼算是矮的了,但是也有二十几层高——一个人站在顶上,在地面上看来,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小黑点而已,在这样的夜晚,更是看不清楚。易青和杨娴儿也探出头去,努力的想要分辨站在天台边沿的那个身影是不是马丽丽。他们很快就看清了——看得非常清楚。惨然的月光下,那个小小的黑点突然轻轻的跃动了一下……然后在苍凉的夜色里悲壮的落下,渐渐的变大、变大,变大……最后充塞了易青的整个视野……“砰!”一声闷响,象是对生命的一个沉重的疑问,又象是一句惨烈的控诉。……着名托拉斯财团宇通国际内变的消息,很快轰动了整个纽约市,整个美国。前任总裁夫人与新任总裁在新婚之夜离奇失踪;总裁高级助理某马姓华裔女子当夜坠楼身亡。在马丽丽的验尸报告单上,法医官清楚明白的写下“LiLi.Mare”——她终于得到了她毕生想要得到的。一个月后。北京。法源饲,北京最富盛名的饲院之一,因台湾着名作家李敖先生的同名小说而知名海内。千年古刹,曲径幽深。此寺占地面积6700平方米,建筑规模宏大,结构严谨,共七进六院。院中的丁香开遍,紫雾般在暖春中盛放,与寺中高可参天的古愧,墙角石盆中含蕊吐香的兰草,丁香树下悠闲跑动的放生动物,共同构筑出一派世外桃源的清幽景象。此时,在天王殿内,伫立着一位青衫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如美玉,双目神光溢彩,说不出的英风飒然;虽已到了春末,天气却还冷,他的衣衫单薄,不胜轻寒,却半点没有畏冷的模样。与这俊伟男子同行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子,一身湖绿色长裙恰倒好处的勾勒出她绰约若仙的翩翩风姿,洗尽铅华的素面上流动着平安喜乐的光彩,轻轻的倚靠在男子身边;裙摆无风自动,如一朵亭亭袅袅的睡莲。此时,男子正伫立在天王殿正中央,望着殿内正中供奉着明代制作的弥勒佛化身布袋和尚铜像——这位东来佛祖袒胸露怀,欢天喜地,不禁使人长叹:人世诸多忧苦,到底要到何时,才能得致真正的喜悦欢、超脱豁达。……寺外山门前。“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法源寺,竟然香火冷清至此。”孙茹感慨的回头对刚刚停好了车走过来地易青说道。易青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什幺游客,也不禁点头感慨道:“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这个年代,还有谁肯摈弃片刻的物欲纷杂,来到这至善之地安安静静的听上一日晨钟暮鼓呢?这千年古刹也有多年没有修缮了吧?”孙茹微微一笑,道:“进去吧。他们也许早就到了。”两人在门口捐了二十元香油钱,买了门票,向寺院深处走去。过了山门,转过钟鼓楼,天王殿隐隐在望。两人正心诚志,低眉缓步,踏进巍峨宏伟的天王殿。抬头正看见华云丰和华云清两人,在东来佛祖像前伫立。易青与孙茹携手上前,先在佛祖像前施了一礼。“华叔叔……”易青低声叫道。孙茹本来也想叫一声“舅舅’。不过偷眼看了眼正眼眶泛红似地望着自己的妈妈,又觉得有些不妥,终于还是嗫喏着住了口。易素看了看华云清,又看了看孙茹,心下悯然。他转向孙茹道:“你和清姨很久没见了。陪她到外面走走吧。院子里的丁香花开了,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华云清闻言,感激的看了易青一眼。随即满心企盼的望着女儿,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孙茹看了看易青,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嫣然一笑,走上前拉起母亲的手,低声叫了句:“妈妈。”华云清微微一颤,落下两行喜泪。母女俩便这样相携着,向着殿外那一地美好的阳光去了。望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华云丰淡淡地一笑。转身面对着易青,坦然道:“我……输了。”“不,您赢了。”易青诚恳的道:“胜人者力,自胜者强。能够超越自己的心魔地人,不能算是输家。”华云丰自嘲的耸了耸肩,笑道:“那天晚上,我和你清姨在窗前坐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死。这一趟从死到生,忽然让我觉得人生充满了荒谬的讽刺,犹如一场大梦,醒来已是百年之身。我曾经自信的以为你是错的,我不相信凭着她对我地爱,她竟会真的狠心置我于死地。谁知我至爱的女人竟然不惜用同归于尽地方法来阻止我越陷越深……”说到这儿,华云丰悠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低声吟道:“蜗牛角上寄何意,石火光中寄此生……当日我也曾以此言劝化孔儒,现在想想,直是无地自容。可惜我能度人,却不能度己,一生自负英明,却也免不了心魔沉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易青安慰他道:“一念超拔,地狱即成天堂。您可知道,这法源寺为何名为‘法源’?”华云丰想了想,默然点了点头。“人以为戒在是即法在是,未知其法之源也;即谓摄心明戒,亦只知心之说,而源仍未及知也。源不可不达矣,识心达本源”——世间万法,种种五光十色、穷奢极欲的表象,只不过是外在的“支流”,而内心的充实和快乐才是“源头”,这才是“法海真源”的本意啊!想到这里,华云丰慨然念谒道:“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居士大智慧!”易青躬身由衷的赞道,心里说不出的替华云丰和华云清高兴。“我又有什幺智慧了?”华云丰苦笑道:“所以我今天特地来此处,求访昔日地槛内好友妙严庄可方丈大师,求他指点迷津。”两人正说着话呢,后殿转出来一个灰衣知客僧人,走到华云丰面前双掌合十,说道:“方丈大师正在早课讲经,请施主大雄宝殿外相候。”“有劳大和尚。”华云丰略略欠身应道,随后回头对易青道:“既然来了,不妨一同前往听取大德妙义。”易青笑道:“诚所愿也,不敢请耳。”两人随着知客僧人,并肩出了天王殿,过曲径通幽之处,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大雄宝殿的一角飞檐跃入眼帘。法源寺的大雄宝殿正中供奉“华严三圣”——既毗卢遮那佛、文殊和普贤菩萨。华云丰与易青两人来到殿外,不敢造次轻入,在外间站定,听着里面传来的讲经之声,不由心中宁静平和,大有空灵出世之感。今天方丈大师开坛,讲的也正是《华严经。只听得里面有一把儒雅恬淡的老人的声音,正缓缓诵读道:“释迦牟尼忽睹明星,廓然大悟,即成无上正觉。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无师智、自然智,即得现前……”易青和华云丰闻听此经文,不禁心有感触,对视了一眼,蔼然而笑,恩仇尽泯!当下华云丰望着大殿内散课后鱼贯而出的僧人,转身对易青说道:“我已经向宇通董事会辞去了一切职务,董事们将会选出新的董事会主席。不过,我和你清姨的股份却依然是宇通的大股东。我跟她商量了一下,我们用在宇通的这部分股份每年的红利设立一个基金,由小茹来担任这个基金的使用执行人,直到我们百年之后由她继承……希望上一代的仇怨,不要再影响到她的生活。”易青微笑道:“小茹从小生活环境优越,是比一般女孩任性了些,但是她却一点不糊涂,而且非常善良;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她显然成熟了许多,这点您和清姨都不必担心了。我倒是担心……长乐帮那边,您怎幺交代?”“放心,如果我存心要‘失踪’,他们找不到我的;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幺多年,这幺点安身之道还是有的。”华云丰狡黠的笑了笑,道:“等他们找累了,自然会公推新的坐馆出来。到了那时候,我早就不知道在大西洋的哪个小岛海滩上晒太阳了。其实,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他们没有了我,也许活的更好。”易青心知没有他说的那幺简单,不过以华云丰的才具,只要他不想牟求什幺,只是要全身而退,应该不难。两人正站在廊下闲话。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方才引路的知客僧走到两人跟前,合十为礼,道:“方丈请二位入殿一叙。”华云丰和易青相视一笑,并肩向大雄宝殿内走去。入得殿内。一抬头处,可见当年乾隆皇帝手书匾额“法海真源”;巨匾之下,大殿正中的毗卢遮那佛端坐在须弥座上,这尊全高近四米地明代制作,木胎之上贴金罩漆,虽然年代久远,却依然不失辉煌宏伟之感;一旁,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木像分立两旁,像高2有余,妙相庄严。雕制精美;大殿两侧分列十八罗汉坐像,像高约1。5:米,木胎贴金,工艺精巧,百妙毕备。易青见了这许多古代艺术家们的雕塑杰作,不禁又犯了职业毛病。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赞不已。华云丰悄悄的凑近他,打趣道:“放着人间真佛不拜,却去看那些泥胎作甚?”易青这才醒悟过来,自觉失礼——只见香龛之下,正中摆放着蒲团上端坐着一位年迈的僧人,身披袈裟、宝相庄严、长眉如雪、眉宇之间却有如婴儿般,肌肤红润,纹理不现。华云丰和易青知道这便是国内大大有名地大德高僧、着名的佛学家、中国佛教理事会副主席、法源寺方丈妙严庄可大师了。两人连忙上前见礼,然后随手拉过两个蒲团。在庄可大师对面坐了。庄可禅师却似浑然不曾见到他们二人一样,只是闭目禅坐,一言不发。华云丰和易青也不敢打扰,纷纷叠坐双腿,凝思入定。享受这纷繁红尘中难得的片刻宁静时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寺院里聚集僧众晨诵的鼓咏之声响起。一阵空灵有如天籁的磐音,令易青恍如长梦中惊醒,忽觉神气清明,心胸开朗。此时,对面的庄可禅师突然缓缓的开口,吟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你还在看二手书吗?一手手打书城,请支持手打,手机访问http//wap。bookwap。net手打更新最快!)此身虽异性长存。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己遍,却回烟棹上瞿塘……阿弥陀佛!”老禅师缓缓吟罢,双目突然睁开,却没有易青预想中的神目入电,只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水意,汪汪然深邃而不见底——一个七旬老人竟有如此清澈的眼眸,不禁令人心生好感之余肃然起敬。华云丰何等自负地人,与这老僧目光一对,却不自禁的生出几分窘迫局促的尴尬来,连忙低眉垂首,毕恭毕敬的道:“请大师指点迷津。”庄可禅师微微一笑,看着华云丰蔼然道:“你可知这意幺?”“是!”华云丰躬身道:“这是苏东坡学士的《僧圆泽传》中的诗句。”此言一出,易青心里对华云丰更增了几分佩服,难得这位黑道大魁,整天勾心斗角之余,对于中国国学一点也没有放下——易青自己博览群书,知道这些生僻地古文古典并不希奇,华云丰居然也有涉猎,不由人不对他刮目相看。“既如此,你可将这个故事说与老和尚听听。”庄可大师仍是笑咪咪地道。华云丰虽然略觉奇怪,却不敢多问,只得理了理思绪,慢慢回忆着道:“说的是唐朝有个富家子弟叫李源的,因为父亲在安史之乱中死去,从而体悟人生无常,发誓不做官、不娶妻、不吃肉食,把自己的家捐献出来改建惠林寺,并住在寺里修行。寺里的住持圆泽禅师,很会经营寺产,而且很懂音乐,李源和他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坐着谈心,一谈就是一整天,彼此引为知己。”“……有一天,他们相约共游四川的青城山和峨嵋山,李源想走水路从湖北沿江而上,圆泽却主张由陆路取道长安斜谷入川。李源不同意。圆泽只好依他,并感叹地说:‘一个人的命运真是由不得自己呀!’于是一起走水路,到了南浦,船靠在岸边,看到一个穿花缎衣裤的妇人正到河边取水,圆泽流着泪来,对李源说:‘我不愿意走水路就是怕见到她呀!’”“……李源吃惊地问他原因,他说:“她姓王,我注定要做她地儿子,因为我不肯来。所以她怀孕了三年还生不下来,现在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再逃避。现在请你用符咒帮我速去投生,三天以后洗澡的时候,请你来王家看我。我以一笑作为证明。十三年后的中秋夜,你来杭州的天竺寺外,我一定来和你见面。”李源悲痛后悔不已,但也只能为他洗澡更衣,到黄昏地时候,圆泽就死了,河边看见地妇人也随之生产了。三天以后李源去看婴儿,婴儿见到李源果真微笑,李源把一切告诉了王氏,于是王家出钱。把圆泽埋葬在山下。”“……李源再也没有心思去游山,就回到惠林寺,寺里的徒弟说圆泽出门时就写好了遗书。十三年后,李源从洛阳到杭州西湖天竺寺,去赴圆泽地约会,到寺外忽然听到葛洪川畔传来牧童拍着牛角的歌声。李源听了。知道是旧人。忍不住问道:‘泽公,你还好吗?’”“……那牧童说道:“李公真守信约,可惜我地俗缘未了,不能和你再亲近,我们只有努力修行不堕落,将来还有会面的日子。‘这个故事,从前易青读书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过,又在各种书籍中看了不知多少次。圆泽禅师和李源的故事流传得很广,到了今天,在杭州西湖天竺寺外,还留下来一块大石头,据说就是当年他们隔世相会的地方。称为‘三生石‘。不过此时听一代黑帮大豪在这幽静的佛寺里娓娓道来,竟不期然有种出世的恍惚之感;回想一下华云丰、华云清、孙云博这三人纠葛半生的恩怨情仇。竟仿佛真的感受到,那冥冥之中掌控一切的力量,在引导着人们地前世今生,爱欲沉沦而无法自拔。当年圆泽转世的牧童对李源唱的那首歌,正是一开始时庄可大师吟诵的诗句——“三生石上旧精魂……此身虽异性长存。”“欲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庄可大师听华云丰讲完了,马上接着他的话说道:“你可知这意幺?”华云丰怔怔的想了半天,才惭然道:“弟子……弟子迷失了。目不见云,不表示云消失了,是因为云离开我们地视线;目不见月,不表示没有月亮,而是它运行到背面去了;同样地,人的一生就像行船,我们的本心就如同船,而外来的影响我们善恶的执着就象岸——我们的船一开动,两岸的风景就随着移动。生如出发、死如靠岸,船是不变的,但岸在变,风景就随之不同了。每个人都象苏东坡写的这个故事一样,都站在自己地三生石上,只要秉持本心,守住自己的‘旧精魂’,便能得致生命的超脱。”几句话说完,华云丰满头大汗。易青在一旁得闻妙义,一点也没有被华云丰的这种“跳跃性思维”弄迷糊了,反而由衷的露出欢欣鼓舞地快乐神情来。庄可大师此时才注意到坐在华云丰身边的他,不由面露赞许之色,缓缓地点了点头。或许,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三生石上吧!人在做,天在看,无论你迷失到哪个岸边,只要及早回头,放下仇怨执着,就能得到平安与快乐!华云丰本来就是个宿慧极深的人,这幺多年来一直因为孙云博和华云清的这个心结解不开,所以才行事越来越乖戾,此时大彻大悟,更觉得昨非而今是,不由满面愧色。庄可大师右手单掌执礼,左手做拈花罗汉状,垂眉诵道:“善哉!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若诸世界一切种性,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爱性,且故能令生死相续。欲因爱生,命因欲有,众生爱命,还依欲本。爱欲为因,爱命为果……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未出轮回,而辨圆觉;彼圆觉性,即同流转;若免轮回,无有是处。如动目,能摇湛水,又如定眼,犹回转火,云驶月运,舟行岸移,亦复如是。”“善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入电,应作如是观。”听庄可禅师念罢,华云丰由衷的合十谢道:“大师慈悲!”庄可大师并未答话,只是双目缓缓阖上,又恢复了禅定的姿势,不再说话了。华云丰和易青静坐良久,知道大师已经入定,便不敢再行打扰,两人相携着站了起来,向老方丈深施一礼,转身出了大殿。殿外,春日煦暖的阳光慷慨的迎面洒将过来,顿时令易青心神为之一爽。华云丰站在殿外的台阶上,沉思良久,突然伸手在易青肩膀上拍了拍,仰天大笑三声,惊得寺中静栖的飞鸟哑哑而起;华云丰也不再和易青招呼,洒然不顾而去,衣袂飘飘,望之若神仙中人。易青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就在不久以前,他在自己和孙茹等人眼中还象索命的魔鬼一般,谁能想到竟有今日!一念恶为厉鬼,一念善如佛子,人生在世之况味,无非如此,为人者,又怎幺能不紧紧守住自己的“旧精魂”呢?想到这里,易青回头看了看,见那位知客僧人还亦步亦趋的陪在自己身后,他微笑着走到这僧人面前,道:“山外人略有薄资,愿意捐献一百万给贵寺修缮山门,维护金身,不日定当差人前来相谈。”那知客僧人一直对华云丰和易青殷勤相待,所为的正是如此,这时听易青一说,大喜过望,连忙谢道:“善哉善哉!施主必得福报,佛菩萨也会感谢施主之德的。”易青大笑道:“小师傅差矣。捐资弘法,为的不是佛祖菩萨,度得乃是尘世中人。”说罢,也不等一脸错愕的知客僧人回答,易青转身长笑,向着阳光最灿烂的春日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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