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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記得我(鐘隱番外) 文 /

    鐘隱經常反復的做同一個夢。和悅的日頭,他乘著一葉輕舟,穿梭于群山巍峨,悠閑快意。水路一轉,耳旁忽然洶涌如怒號,面前竟是深不見底的江崖。他來不及反應,腳底驟空,小船四分五裂,他則無法抑制地下墜,下墜,沒有止盡,直到極深極深,猙獰的旋渦的底層。而那匹充斥著刺目明黃的飛瀑,熟悉的令人如此絕望,他甚至看到水簾中隱藏的致命冰羽,瞄準了他,無數點銳冷的鋒,泠泠……

    一驚,他醒了。翻了個身,空氣里彌漫著脂粉的淡香,娥皇均勻的呼吸在房中輕逸。鐘隱睜開眼,滿眼的柔滑絲緞,雕花闌干,便是在夜里,也散著幽幽的富貴的光芒。然後,他就自嘲的抿了抿唇。所謂寂寞,也許便是如此這般吧。擁著錦衣玉食,嬌妻美妾,可是,偏偏會在夜半時刻于噩夢中醒來,然後無端的,覺得寒冷。

    他是誰?他是南唐的瑞王從嘉。生而重瞳,被傳為盛世吉瑞之相。五歲能文,八歲能詩,四書五經掌故典籍,凡他過目一遍,必能流利的背誦。他聰穎高貴,深得父皇鐘愛,散漫揮手,也能招來一片朝中風雲應和。他優雅閑適,微微一笑,便令無數女子記掛一生。十八歲上,他娶了南唐最嬌美最有才華的女子——娥皇。才子佳人,一城美談,他的人生,圓滿的令人嫉妒。

    然而,他常于夜深時分,披了衣掛起身,踱到書房,翻一頁書,靜靜獨坐。月色雲彩交織參差,子槐的影子在不遠的地方拉出一道長長的影,鐘隱在一汪寂然中思索,為什麼呢,他收藏著心,他無法快樂。

    直到,他遇到了她!

    她的歌很怪,沒有押韻,沒有對仗,只是自由自在的,就如她輕靈淨如流水的嗓音,叫他的心沒由來的有些小草發芽般的微癢。她的審美很怪,他易容的相貌十分難看。蠟黃的長臉,三角眼,稀疏的胡子。可是,她指指血液壓擠的部位,笑著說,識人須靠這里!他記住了她明朗的眼。

    不知被什麼趕著,她來了,隔著一扇柴扉僵持了十日,她終究闖入了他的生活。看她被昝先生責罵,跑到梅花樹下自己擠眉弄眼一陣,轉回頭來又是一副不怕死的興高采烈的樣子,氣得昝先生胡子吹得老高,他忽然就很想笑。于是,他裝作不經意,教她一些藥理。誰叫她是個柔弱的女子,他又從來不忍心看著女子受苦受難。

    她很聰明,只是不喜歡枯燥的東西。或許,她更愛抱著酒甕垂釣,釣上的魚,煮一鍋清香的魚湯。她絕對是個不喜歡欠人的女子,她為他端來了雅致的花茶,玫瑰,菊花,茉莉,菡萏……她沒說,不過他知道,她想幫他解一些藥的苦澀。

    她並不曉得他的身份,她明亮眼中的那人,只是個不皺眉便飲下所有的藥,讀書過目不忘,喜歡品評花茶的朋友。他忽然覺得欣悅,朋友,是個很新鮮的詞。所以他沖動的將“綠芙”玉簫贈給了她。他告訴她,他的朋友,並不多。

    梅苑外短短幾次相見,她幫他出了點主意,解了前線燃眉之急。事後,他卻鬼使神差般的,將她領進了只屬于他一人的那個小小面館。

    他是逐漸對她上了心了,拼著與皇兄正面沖突,救回了她。他不想分析,是什麼令他放棄了逃避,選擇去面對。也許,他只是不願意失去她那份燦爛的信賴的,將他視為天人的笑容。

    她沒有令他失望。在他毒發的時刻,她盡了最大的努力出手相救,他無意間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胸口,便記憶了那種溫暖。她似一湖極柔極軟的碧水,包圍住他,輕輕地安慰︰這里有我。在他懷疑的時刻,她譏誚的甩手便走,他的心上,便鐫刻了她的火熱。她似一簇極烈極灼的火焰,燃著了他,她說真心無須證明。

    于是,他的心門,就這麼松動了,露出一道縫隙,于縫隙中著她身上橘色的陽光。生平第一次,他想嘗試著依賴著一個人——藥苦,就皺起眉頭,等一杯清甜的茶;天冷,便期待一件披衣的溫暖;疲倦了,就枕著她的溫柔稍事歇息。平凡的簡單的,不動腦筋,不保留的相信一個人,然後,期待被疼惜。

    然而宋清,那個將他一顆靜至漠然的心攪得漣漪重重的女子,卻因他的試探傷了自尊,將一副淡淡的面孔朝向他。他的興頭沖沖,如被當頭潑了一瓢冷水,他不只尷尬,而且感覺胸口被什麼梗住,憋悶的難受。

    直到端午佳節,看到她遙遙立于人群,笑顏如花的喂葉竏吃著粽子,一霎間,他抑制不住的扭頭避開,不肯再觀望。而後她與娥皇意外相遇,他無措著,她卻定定的望向他們,熾烈的光照出她眼底閃爍的復雜晶瑩。那種不含曖昧的深刻悲憫,猝然令他心明如鏡,卻徹徹底底的酸楚難當。

    原來,她懂他暖他,憐他助他,欣賞他崇拜他,卻並不,愛他啊……

    相思殤,飲一盞未釋懷。

    八寶粽,結一味新糾纏。

    她不曾給他誤會的,過去與現在,他始終只是知己。他竟然沒辦法怨她!江風揚起,鐘隱站在陽光里看那抹飄飄而去的黃紗。淡淡的淡淡的想,清,我選擇喜歡你了。心有點兒疼,不過,不礙事的。

    他時常光顧她的茶莊,為她引來不少品茶客;他在豪雨中縱馬相陪,為她弄得滿身傷痕狼狽;他拿這些年的心血與皇兄作了交換,眼都沒眨。又加派了人馬暗中看著,護著她的周全。

    他一再的驚奇著,欣賞她的獨立,雄她的倔強,感激她滇醒,悅然她的爽朗。心已沉淪,以至于生辰收到了她贈的“扇子”,他竟然十分,百分,千分的不得意。忍耐不住來尋她,他生出個念頭,如果他說,清,我喜歡你,很喜歡你,非常的喜歡。所以,能不能不要提散,留在我身邊,給我的心,造一間沒有噩夢狄園呢?她會麼?笑著對他點頭,然後伸出瑩白的手,將他拉出一個人的深淵,他滿懷期待。

    可是,在那段低矮的牆根底下,他撞到了她一番琴弦般的潺潺夜語。廣闊奠地,灑脫的人生,不羈的靈魂,是她的夢麼?為何他也被那些新奇迷住了,很想,隨她去闖蕩,尋找比世外桃源還要精彩的那片夢想國土。然後,他徹底的了解了她,似乎靈犀通透。

    駐倚灰牆,鐘隱苦苦笑了,涼涼的憂傷溪水一般,自心頭迤邐。

    她是山間一朵青花,她是水中一尾游魚,她只能自由的活著。他如若惜她,便不該打擾,野花植于高牆之內,錦魚困于池塘之中,只會磨折了鮮活的靈魂。

    伸出手掌,月光如銀,在掌紋中旖旎,有些幸福雕靜,握拳,卻抓不住呢。

    清,我已如此沉迷,沉迷到根本不舍得要求你困擾你。所以,在你決定離開之前,讓我悄悄對你溫柔,也肆意的得到些你的溫柔,可好?

    從此,縱容她,體貼她,呵護她,在她面前不存絲毫的戒備,唯獨對于情感,他只字不提。

    宋清是個奇妙的女子。靈慧爽快的言語,動中有靜的性子,她大方的笑他太過風流美麗,她安靜的勸他萬事自有圓滿,她在那段黑色的戰爭中不離不棄的陪伴,強迫他吃藥,不許他通宵不寐辦公,給他端了無數杯香甜的茶,娓娓敘述了無數的故事,想盡了心思逗他開懷。她拿醫生的頭餃壓著他,這個不許那個不許,對他的飲食作息指手畫腳。她坦坦蕩蕩的雄他關懷他,她的笑容,她的淚光,支撐著他,令他放松的依賴,得到片刻喘息。她是靈透的解語花,她是身邊的摸得到的手臂,她將他心中的清冷通通趕了出去,贈給他許多真摯透明的出塵春日,他很感激,也很珍惜。

    她曾感慨,海的女兒是個童話,結局卻讓人憂傷。至死,王子也不知道人魚公主的愛戀,多麼遺憾。

    鐘隱搖搖頭。沒有表達,不代表不曾存在。情到深處,可以無言付出,將所有的愛戀斂作了寧藍的晶石,獨自珍藏。不計較他是否明了,不需要一絲回報,小人魚能夠伴著所愛在刀尖上行走,其實,她很幸福。他想著想著,只是一徑淺淺的笑,優雅的唇線微微彎起,勾作一道完美無暇的月弧。

    日子,越來越難過。皇兄在逼他,皇叔在防他,父皇,在哀悼中垂垂老去。她的黯然使他心慌,那金燦燦的權利,竟然如此荒謬的向他逼近。他曉得他應該決斷,可是他舍不得。毀了皇兄,清兒的事十有□會被捅穿,到了那個時候。雖然不至于有殺身之禍,但父皇對大周的怨恨,極有可能落到清兒身上。葉竏,那個變換莫測的男子,能否給她幸福呢?他還對她有所瞞隱,他豈能放心?

    直到皇叔被害,清兒遇襲,看到葉竏寧死不悔的決絕勇氣。他才下定了決心,鎮定著,親手將太子為惡的證據交與父皇。父皇大為震怒,秘密單獨的審問。那天夜里,不可一世的皇兄孤零零的匍匐在寬闊的大殿上,蜷曲著身體如可憐如螻蟻。父王悲喝一聲,毒酒賜死,轉過身,老淚縱橫,令他痛心。皇兄猛地瘋了,他大喊,從嘉私通敵國郡主,他才該死。他接到父皇疑惑的眼神,苦笑。預料到的結局,可是,希望滅了,心仍空了。

    清,我要放開你了。

    嚴冬的清晨,落雪了。郊外的寒冷化成薄薄的霧氣,在樹枝間穿繞。鐘隱立在凍得堅硬的泥地上,青裘披風映著絕世俊雅,笑容,卻繾綣幾分落寞。

    他望著面前的女孩子,胸口的憂傷,在逐漸的蔓延擴大。道別的話,似乎說盡了。

    清,你要保重自己。

    清,葉兄的來歷,你要細細問清。

    清,那塊羊脂玉佩,能保你們一路暢通無阻。

    清,如有麻煩,隨時來找我。

    清……

    張張嘴,忍耐了一陣,滿腔話語化為一聲低嘆。努力的揚起唇角,再見!他說。倏然轉身,踩碎了玉璧般的無垠,快步的離去,抖落一身飄搖的晶瑩。走了幾步,沒听到後面的動靜,他忍不住回頭,然後愣住了。

    她在漫天風雪中怔然獨立,凝視著他,一動也沒動。雪花兒飄進了她清透透的眸子,瞬間化作了盈盈,滿溢欲滴。他忽然頓悟,她懂的,一直都懂的。他的情感,他的風骨,他的用心,她打一開頭,就參透的明白。

    心一下被塞住了,眼前起了迷茫的霧氣。不顧理智的敦促,他迅速的轉身,一步一步,嘎吱嘎吱,壓著雪印子地走向她,雪地里一排深深淺淺的反復。鐘隱立定,她不出聲也不動,神色憂傷。情不自禁,他張開手臂,仿佛做了一萬次那般,珍惜的將她擁入懷里。

    舍不得你!

    好不放心!

    想隨你去!

    清,你的容貌你的淡香,你的眼你的發,你不由分說化開我清冷的溫暖,難道此後只能飲著一杯一杯的相思殤,于風中雨中靜寂的竹苑里,反復的回味?

    身體內,有個地方疼痛著,疼痛著,壓也壓不住,他微微的,眉間蹙緊。直到,有一雙手,慢慢的環住他,帶著輕暖,帶著憐惜,帶著蘭花的馥郁幽然將他包圍。她的聲音有一兩份咽下的哽咽,淺淺的埋怨,鐘隱,別太溫柔了,想叫全天下的女子都奮不顧身愛上你麼?記住,要時常開心,時常微笑,不許糟踏自己,否則,我就回來對你施針,扎你一身窟窿,對全天下宣布你運動無能,然後,……

    鐘隱退開一些,輕扣住她的雙肩,驀然將淺色的唇印到她白潤的額間,細膩的憂傷的的,不含的一個吻,純淨的就似三界外的雲。他睜開清雅淡泊的眼楮,笑著,放心,我會好好兒的,一直。

    修長的黑睫接住了一片六角的雪,那精靈般的輕盈結作了剔透的水珠,在他的長睫上雅致凝然。他勾起了嘴角,迷人的笑。

    有絲遺憾呢,還是沒能說出口。不過,她心里有他,特別的位置,特別的牽掛,他清楚了,似乎,也就夠了。所以,清,去尋覓你的幸福,你的自由吧。如果累了,需要休息,需要幫助,需要向知己訴訴心事,我還在這里。

    回城的路上,雪停了,太陽露了臉。瑞王府中,女英興奮清脆的尖叫環繞響徹。鐘隱抖了抖斗篷上的雪,沿著畫廊一路進了後院。被一顆雪球砸中,白衫上的雪不曾溶化,一片碎鑽般亮晶晶。

    周薇開心的拍手咯咯笑︰“中了中了!”

    鐘隱彈了彈衣衫,全沒在意︰“女英,你怎麼來了?”

    “姐夫,我去找清姐姐玩雪,她卻走了呢,我就來這里玩了!”

    “哦?”鐘隱淡淡的疑惑著。女英對清兒的喜愛,甚至勝過了對親姐姐的依戀,為何曉得她走了,她卻沒有吵鬧,也並不傷心?

    “女英,清兒姐姐走了,可能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你不會,舍不得麼?”

    “當然不啦。”周薇得意的似只小狐狸,“我和姐姐可以隨時講話的。”

    鐘隱更驚奇了,他曉得自己有點滑稽,卻仍然站在雪地里追問著︰“怎麼樣隨時講話?”

    周薇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小手點了點凍得紅撲撲的小臉蛋,“姐夫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鐘隱稍微訝異了,一瞬間又有些好笑。這個小生意精,必然是跟著她學的。伏下身,帶了點冷氣的薄唇蜻蜓點水般落在小丫頭的額頭上,他問︰“好了,可以告訴我麼!”

    女英的小臉蛋霎時緋紅,忸怩的可愛。她微肉的小手拉下鐘隱的袖口,將小嘴覆在鐘隱順勢壓低的耳側,分享著秘密︰“姐姐給了我幾個有魔法的數字,只要我想她了,在心里念幾遍,就能和她通話。說多久的話,她都會听著,都不會煩我哦!”

    “真的?”心在微微跳著,“是什麼數字?”

    “一二零九一九八四!姐夫,這是秘密,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哦!”

    一二零九一九八四?鐘隱恍惚抬眸,余光中似乎掃見一個苗條的身影,是娥皇。他定了定神,沖她笑笑,她也沖他點點頭,婀娜的回屋去了。不一刻,並非日落的午後,焦尾琴決然奏起,陣陣水般的叮咚,似乎山泉初解,渲染著初晴的微溫春意。

    女英在院中肆意玩耍,鐘隱長身淡立,沐在一片反射的潔白中悄然闔目,心思蒸騰,漫漫搖擺。

    一二零九一九八四,清,遇到你很好,放開你,會疼。

    一二零九一九八四,清,我會做好那一半主人,代你照料閑芳軒,代你照料那些人。

    一二零九一九八四,清,請你,一定要快樂,一定要幸福!

    一二零九一九八四,清,記得我好麼?偶爾憶起這一段時光,記得露出微笑。

    一二零九一九八四,清,你在麼?我愛你……記住新龍騰小說永久地址︰http://www.xltxsw.com,方便下次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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